《明若晓溪》 第1章 在盛夏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天气! 蓝蓝的天透明而清澈,云朵洁白温柔,更幸运的是竟然会有风!好凉爽!好舒服! 明晓溪深深吸上一大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幸运,第一天到新学校上课,便遇到如此好天气,看来在这个新地方她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 她快乐地走向她的新学校——光榆学院。 看到了,看到了! 哇!光看校门就这么漂亮气派!巨大的大理石石柱直耸入天,烫金的大字闪闪发光,校门前的广场宏伟气派! 她吐了吐舌头,天啊,光榆学院竟然可以这么有排场,真不愧是全国最名贵的学院,难怪母亲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她送到这里来上学。虽然她真的很舍不得原来的同学和环境,但是,明晓溪是无往而不胜的,在这里她也会过得很好! 她自信地挺起胸膛,甩起臂膀要迈进新的开始——光榆学院。 突然,她的神经警惕起来,那是什么? 在她刚刚走过的街道里…… 她像一只猫一样敏捷地退了回去,翘头张望。 几个穿着西装的彪形大汉围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他们在说些什么,气氛诡异。 明晓溪皱皱鼻子,不对,有火药味。那几个大汉虽然穿着西装,但一看那几张脸摆明就是黑道相,在这一点上全世界的黑道倒都长得差不多。早就听说这里的黑道很猖獗,没想到第一天就让她碰到了。 “1、2、3、4……”她点了点人头,“哈,轻松……” 姑娘她生性好打抱不平,从小成长在最著名的“长胜武馆”,由父亲兼馆主的“武林第一人”明长河亲自调教,再加上天生骨骼清奇,使她从小到大与流氓阿飞打架从没输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她的座右铭。 这会儿,只见那几个大汉对少年又围得更紧了些…… 想动手?!她全身的汗毛竖起来,兴奋地睁大眼睛,呵呵,她好久没有打架了呢,骨头都有些痒了。(在她常走动的地方流氓阿飞都认得她,并且都被她很悲惨地“教育”过了,见到她只有躲的份,哪里还敢晃出来送死?) 四个大汉的手还没碰到少年的身子,就听见一声大喝: “住手!” 好大的声音! 他们的脑袋一阵嗡嗡…… 只见一个好娇小的女孩子横空蹦了出来,双拳紧握,怒目圆睁,动作表情夸张,好像漫画中的卡通少女,口中怒喝道:“喂,你们这些败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压善良学生,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汉们和少年齐刷刷看向她,眼神有些怪异。 一个大汉向她走来,一伸手,说时迟那时快,明晓溪抓住他的手臂顺势一个过肩摔,狠狠将他砸在地上。 “啊!”大汉痛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明晓溪得意地笑,“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来作恶!” 剩下的三个大汉脸色大变,目露凶光瞪着她! 眼看一场恶战在即,她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兴奋。 这时,被忽略掉的“受欺负”的少年,却低低发出一声: “回去。” 大汉们面有不甘,但看看少年,又不敢说什么,搀起方才倒地的大汉,怏怏走进停在附近的一辆汽车。汽车屁股冒出一股青烟,他们……竟然走了…… 明晓溪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这算哪出?! 再一回头,天哪,那个被自己所“救”的少年,竟也在逐渐消失中。 有没有天理?她愤怒地追上少年,靠近他,她才发现他竟然有那么高,足足180cm以上,她奋力伸手才扒住他的肩膀,“忘恩负义的人,对你的恩人连句感谢都没有吗?” 少年站住了,回过身子。 神啊,如此俊秀的少年,眉眼五官清秀得像画一样。 明晓溪顿时眼冒红心。 只是,少年的眼神太过冰冷,好像一阵寒流,冻得她浑身一抖。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像打臭虫一样拍掉她的手,留给她一句: “鸡婆。” 明晓溪的嘴张得比刚才还大,“啊,啊,你……” 少年甩都不甩她,径直扬长而去。 她气得头都炸了,站在那里将少年咒骂了九九八十一遍,直到光榆学院传出悠扬的钟声。 “天哪,迟到了!” 她火急火燎地向徐徐关上的学院大门冲去,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这就是明晓溪在光榆学院的第一天。 不过虽然明晓溪在转学报到的第一天就迟到,令二年丙班的同学们对她印象深刻,但好在明晓溪同学的亲和力是无人能及的,不消几天她便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甚至在刚加入二年丙班的第十五天就被大家推举为风纪班长。所以光榆学院校报将该月的“最亲善同学奖”授予了当之无愧的明晓溪同学。 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明晓溪便利用她新建立起来的情报网将光榆学院里里外外的情况摸了个透。 光榆学院是全国身价最高的学校,这里的学生个个非富即贵,几乎所有大财团、各界名流的子女都曾经、正在、将要来到这里学习,像明晓溪这样小公司老板的亲戚能在这里立足,并且能混得开,已经是光榆学院悠长历史中一个很大的例外了。 现在的光榆学院更是名声响得不得了,因为——因为——(对她介绍情况的小泉讲到这里眼带桃花,双颊晕红,口水直流)因为当今全国……不,应该是全宇宙最有钱、最有势力、最迷人、最让人无法抗拒的“光榆三公子”正在这里就读……(注:此处删去十万八千字,全是小泉对“光榆三公子”滔滔不绝绵绵无休的崇拜爱慕之词。) 明晓溪将小泉的话进行过滤后,再加上其他同学的介绍,对“光榆三公子”的基本情况整理如下: 风涧澈——18岁,身高182cm,三年甲班,是政界势力最大的风氏家族唯一嫡传子孙,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举止优雅。 东浩男——18岁,身高181cm,三年甲班,是商界最大的财团东氏家族的长孙,性情火暴,但长相酷美。 牧流冰——18岁,身高181cm,三年甲班,是最大黑道组织“烈炎堂”的接班人,性格冰冷,被誉为“光榆第一美少年”。 这三个“绝世旷古”的美少年是当今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光榆学院的女生们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知羡慕忌妒死了多少怀春少女。 以上是明晓溪初步得出的印象,但她好像还是小觑了他们三个的魅力。 这天,二年丙班轮到明晓溪和敏容值日打扫卫生。 明晓溪像拎只小鸡一样很轻松地用小手指头勾着庞大的垃圾袋,奇怪地看着气喘吁吁、额头布满娇汗的敏容,“我记得刚才是选了一袋轻的给你提呀,怎么还会这么重,是不是我拿错了?” 敏容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太没用了。” 明晓溪摇摇头,“你应该好好锻炼锻炼了,否则身体怎么会好呢?不过……”她用另一只手接过敏容的垃圾袋,“今天就算了,我来帮你拿吧。” 敏容感激地咬着嘴唇,“晓溪,你人真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 明晓溪笑一笑:“不要这样讲,往后我可不一定回回都能帮你呀,还是该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是。”敏容乖巧地应道。 “借过!借过!” 突然身后呼啦啦跑过一大群女生,疯了一样向前方冲去。 “借过!借过!!” 冲过她们身边的女生越来越多,她们兴奋着、尖叫着,冲向同一个方向。 明晓溪眼明手快地扯住其中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焦急地一回头,咦,正是小泉! “发生了什么事?”明晓溪问得直截了当。 小泉兴奋地手舞足蹈,“那个……啊……那个……‘三公子’……” “‘光榆三公子’出现了?”明晓溪冷静地接道。 小泉诧异地盯着她,“我都还没说完,你怎么知道?” 明晓溪心想,女生像苍蝇一样扑上去,你再尖叫“三公子”,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啊!‘三公子’!” 身畔的一声尖叫像魔音穿脑,敏容虽然后知后觉,但反应超级敏捷,抓住明晓溪的手就向大家跑的方向冲了过去。 明晓溪手提两个超大垃圾袋,一左一右被敏容、小泉劫持着向前跑,边跑边想,现在测她们的一百米,成绩肯定是优秀。 真是壮观! 里三层,外三层,弹丸之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是F4到了都没他们造成的轰动大。 也真亏得小泉有本事,拉着她和敏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竟然挤到了最里面的一层。不过可惜,见到的也只能是“光榆三公子”的背影。 小泉陶醉地依在明晓溪的肩头,“晓溪,看吧,三个美少年,就连背影也那么美……” 敏容神迷地依在明晓溪的另一个肩头,“那么让人迷恋……” 明晓溪忙不迭拍掉全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她也承认前面的三个少年背影挺拔、身形优美,可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围在“光榆三公子”身边的女生们如痴如醉地凝视着他们,有胆子大一些的女生好像早有准备,鼓起勇气捧着表达爱意的信笺和礼物向他们送去。 咦,她忽然发现个有趣的现象,“小泉,为什么那些礼物都是送给一个人的,是他特别受欢迎吗?” 小泉小声道:“风涧澈是很受欢迎没错啦,不过并不是东浩男和牧流冰的崇拜者少,而是因为……天哪……” 明晓溪听到四周发出一阵整齐的倒抽凉气的声音,小泉和敏容的长指甲紧张地掐进她的胳膊中,让她也抽出一口凉气。 一个样子很甜美的女生,双手捧着一个很可爱的草莓蛋糕,含羞地走到那个据说叫东浩男的少年面前,细声道:“东学长,这是……” 明晓溪的耳朵一阵痒,是小泉趴上来用最小的声音说:“她会变成光榆学院第三十六张蛋糕脸……” 她还没太听懂小泉的意思,就只见—— 啪—— 东浩男把整个蛋糕毫不留情地砸在女生的脸上,方才那么可爱的蛋糕此时显得那么滑稽,一颗红红的草莓沾着白白的奶油立在女生的鼻尖上,一颤一颤,女生的脸被裹在厚厚的蛋糕里,抽搐着,好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花痴!滚开!”这是东浩男下的注脚。 “哇……” 送蛋糕的女生终于开始哭泣。 “哈哈哈……” 残酷的嘲笑声哄堂而起。 小泉同情地叹气道:“可怜的女孩儿,你为什么要送蛋糕呢?明知会变成个蛋糕脸……呀……晓……晓溪?!” 一个娇小的身影愤怒地跳出! “天啊!” 惊叫像一声炸雷!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悲剧的主角就变成了东浩男。 他全身挂满了脏兮兮、臭烘烘的垃圾,脸上还粘着一块恶心的口香糖。 扔垃圾的女生一脸得意洋洋,大笑道:“怎么样?野蛮人,很爽吧!” 东浩男气得青筋直冒,怒喝道:“你是谁?!” 女孩儿双手掐腰,好整以暇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晓——溪就是我!” 明晓溪仰起下巴,用手指着东浩男的鼻子尖,大声道: “你这个恶劣的男生,即使你不想接受那个女生的好感,也不用那样子侮辱她呀!你难道不知道人都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你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人,成为大家的笑柄,知不知道她的心灵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别人喜欢你,不说声感谢就已经很失礼了,还欺负别人,真是没家教!失败!!” “嘘……” 东浩男的忠实fans发出一阵抗议的嘘声。 明晓溪对这样的反应很不满意,她巡视着在场的所有女生,“女同胞们,历史上,我们女性一直受到男性的压迫和歧视,那一次次血与泪的控诉难道还不能让我们警醒吗?对东浩男这样沙猪、这样践踏女性尊严的男性,难道我们还要盲目地迷恋吗?难道我们都是受虐狂吗?难道我们不能反抗吗?” “好耶……”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地小声喝彩,带动了一阵由弱而强的掌声。 明晓溪有礼貌地向观众鞠躬致意。 在转身间,她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美得如诗如画,真不像少年的脸。 美中不足的是他有些冷若冰霜。 噢,是他,那个不知感恩图报的被黑社会威胁的少年…… 原来他叫做牧流冰。 牧流冰眼露讥讽之意,美唇一动,吐出两个字:“鸡婆。” 明晓溪正欲反驳,忽然接触到一双眼眸,带着微笑,很真挚、很温暖…… 是、是那个叫风涧澈的少年。 她的心突地一跳,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像一股热流忽忽冲上来,又忽忽冲下去。 她浑身僵硬地看着风涧澈来到她跟前,他的微笑像阳光一样灿烂,“你叫明晓溪?” 在这一刻,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了,她好像也有一些为他眩晕。 风涧澈温柔地抚摩了一下她的头顶,淡笑道: “很有趣的女孩子……” 因为这句话,明晓溪的灵魂都快要被抽走了,整整傻笑了一天。 第二个月的光榆学院校报将“最疯狂奖”和“最出人意料奖”同时颁给了二年丙班的明晓溪同学! 最疯狂当然指的是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将垃圾扣在脾气最火暴恶劣的东浩男身上。最出人意料指的是,大家都以为她将会遭到最空前的报复和打击,但情况却是东浩男一方动静全无,虽然有一些东浩男的忠诚近卫队员们几次试图阻击明晓溪,要为她们的偶像报仇,不过结果——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攻,她们都不是明晓溪的对手。甚至有参加过战役的人秘密透露,如果不是明晓溪手下留情,她们将无法全身而退。 哇——光榆学院诞生出一位现代女侠! 明晓溪的名声不胫而走,她的事迹成为了传奇,她的崇拜者日益增多,最近还成立了拥护明晓溪近卫队。更夸张的是,她课间出去活动活动都有清纯的小学妹拦住她,“明学姐……” 明晓溪疑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小学妹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闪,“明学姐,我很崇拜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说着她递上一个精美的签名簿。 明晓溪快昏倒了,不会吧…… 小泉眼明手快扶住她,贼笑道:“大明星,快签名吧,如果别人喜欢你而你不知感谢的话,岂非同东浩男一个模样了吗?何况……”她挑一下眉毛,“呐,她都快哭了。” 果然,清纯小学妹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吓得明晓溪赶忙三下五除二在签名簿上挥洒下大名。 小学妹抱着签名簿心满意足地走了,明晓溪还心有余悸,“呀,这个学妹眼中含着泪,真是楚楚可怜啊……” 突然,小泉猛地推她一下,眼冒精亮的贼光,“还有更可怜的呢,走,去看看!”说着一把拉着她便奔下楼去。 这个小泉,上体育课短跑测验也没见她这么快过,从楼上一路冲下来,莽莽撞撞地好几次差点害她摔倒。明晓溪头昏眼花地终于可以站住了,还没等她说话,小泉就贼兮兮道:“快看,他们是谁?!” 明晓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广场上立着几个光彩夺目的人。 没错,就是“光榆三公子”——东浩男、风涧澈、牧流冰和一个没见过的甜美明媚的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明晓溪呻吟般地叹息,“小泉,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泉两眼绽放光彩,“你不晓得,多少人盼望着你和他们进行过招的第二回合,那一定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精彩!” 明晓溪只当她是个疯子,喃喃道:“‘光榆三公子’……还是避避的好……”转身想溜。 人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小泉哪能轻易让众同学渴盼的好戏就这样溜走?只听她一声嘹亮的宣告: “明晓溪遭遇‘光榆三公子’!!” 一瞬间,整个校园鸦雀无声。 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晓溪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究竟什么表情才是恰当的。臭小泉,看我怎么收拾你!但现在……怎么办?做什么? 全光榆学院的师生都探出了头,亲眼看过上一回合的、只听说过上一回合的,热血都开始澎湃——这次会不会更精彩? 据权威的光榆学院校报记载—— 那日,在寂静中是风涧澈同学发出一声迷人的轻咳,打破了僵局。然后,他又绽开一抹让天下所有少女为之心醉的微笑,对明晓溪同学打了个友善的招呼:“你好,明晓溪。” 明晓溪终于恢复了神智,压下心跳,对风涧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学长好!” 风涧澈含笑回应。 这时,“光榆三公子”身边的清丽美少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像只兔子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到她身边,死命揪住她的胳膊,一连串问道:“你就是明晓溪?!你就是明晓溪?!” 还不等她好好将头点完,美少女又是一连串惊呼:“你就是明晓溪!天哪,我终于见到明晓溪了!!就是你狠狠教训了东浩男?!你是我的偶像!你是我的……” 明晓溪没有机会再知道她原本想讲什么了,因为东浩男两眼冒火地冲上来,一把揪住美少女,硬生生向地上摔过去! “啊!” 四面八方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叫。 不过…… 还好风涧澈反应机敏,抢前将美少女救起,避免了一场美女血溅光榆的惨剧。 明晓溪一口提起的气差点将她噎死,她拍拍胸脯顺顺气。 她回过神来,见美少女依在风涧澈怀中,晶莹的泪滴像断线的珍珠串串滑落,好可怜喔。再想起东浩男刚才的危险动作,一股怒气顿时涌上她的胸口,“东浩男,你这个野蛮人,只会欺负女人。你无耻!” 她一边怒叱东浩男,一边用手指怒点他的胸口! “危险!”观战的人群向她发出警告,要知道,东浩男可是柔道黑带两段,她这种举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然,东浩男顺势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的身子扭绑了起来。 “好耶!” “糟了!” 支持东浩男的观众和同情明晓溪的观众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 东浩男紧紧箍着明晓溪的胳膊,嘴里发出“滋滋”欲噬人的声音,“臭女人!你要是以为我不敢揍你就错了!” 他扬起手,一个巴掌就预备打过去—— “天哪!” 全体观战的光榆师生失声高喊。 “住手!” 风涧澈一个箭步上前阻止。 但任何别人的帮助在那一刻都已经来不及了。 能帮助明晓溪的只有——她自己了! 笑话!生长在最负盛名的“长胜武馆”, 由“武林第一人”明长河亲自调教的武术奇葩明晓溪,如若在学校被人打个耳光,那她还混不混了,还有脸见江东父老吗?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据权威的光榆学院校报记载—— 没有人看清明晓溪同学是怎么做的(注:很可能是某种神秘的绝传功夫),只看到她似乎只是全身一扭,便挣脱了东浩男同学的控制。她抬起左手擒住了东浩男同学欲掌掴她的手,用右手反手就要狠狠地掴东浩男同学一个耳光—— “啪!!!!” 这是一大片女生晕倒的声音,剩下没晕倒的全都吓傻了! 明晓溪的手将将停在东浩男的脸边,只差一毫米—— 慢慢地,她将手放了下来,直视着他低声道:“这世界,不是谁有钱,谁有势力,谁有力量,就可以欺负别人的。给你个教训,以后乖一点——还有……” 她扭头看了眼现在嘴张得能吞下个鸡蛋的美少女,说道:“你刚才欺负了她,向她道歉!” “嘿嘿!” 美少女看了看气势如虹的明晓溪,再看看像笼中困兽的东浩男,不自然地笑笑,“我……我的事就算了啦……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东浩雪……” 这下轮到明晓溪的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什……什么……不过——咳!”她尴尬地清清嗓子,“就算她是你的妹妹,你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她,她有她的权利和自由!” 旁观的小泉一个踉跄,什么跟什么,又不是学政治。 不管怎样,明晓溪解除了对东浩男的控制,并且识相地马上躲到了风涧澈和东浩雪一边,远远避开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的东浩男。 “铃……” 上课铃响了。 看热闹的观众们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进入了教室。 事端的第一挑起者——小泉,向明晓溪抛了个飞吻,匆匆跑上楼,也上课去了。 明晓溪向他们挤出个笑容,“嘿嘿,我要上课了。” 东浩雪反应迅速地拉住她的手,“明姐姐,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啊?和她做朋友? 明晓溪犹豫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她还想要自己这条命呢。 东浩雪焦急地晃着她的手,“好不好嘛?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我……我从小就很孤独……寂寞……没有人和我玩……我……”她的眼泪啪啦啪啦地往下落,看得明晓溪的眼泪也快落下来了。 明晓溪哽咽地说:“好!好!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真的?”东浩雪振臂欢呼。 小雨转晴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明晓溪暗自警惕方才是不是上当了。 东浩雪灿烂的小脸带着十二分的期盼探到明晓溪眼前,“那,明姐姐,今天到我家去吃晚饭,我妈妈也很想认识你呢,而且澈哥哥和牧哥哥也会去,好热闹呢!” 啊?! 明晓溪僵硬地笑一笑,拒绝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只听见东浩男对东浩雪大声咆哮:“你敢让她去,我就剥了你的皮!” “东浩男你这个野蛮人!”看见东浩雪那张迅速失去血色的瑟缩的小脸,打抱不平的血液又在她体内翻滚起来,“小雪,我今天陪你回家!看谁敢欺负你!” “太好了!”东浩雪雀跃起来,将刚才她哥哥对她的恐吓忘到了九霄云外。 “欢迎,”风涧澈和煦地向她微笑,“今天下午六点,校门外等你。” 兴奋的东浩雪,温和的风涧澈,愤怒的东浩男,冷淡得让人忽视他存在的牧流冰,明晓溪的视线扫过这一张张面孔。 她偷偷问自己,我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明晓溪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豪宅。 好大、好华丽、好奢侈的一栋住宅呀!简直跟美国白宫有的拼! 她早听说东浩男家是国内第一巨富,掌握着全国、甚至全亚洲的经济命脉,但没想到他的家竟会是这等模样,光从大门口开车到气派惊人的白色欧式设计的主屋就用了整整二十多分钟。这一路上她满目皆是流水喷泉、假山小景、雕塑园林。 东浩雪亲昵地靠在她的肩头,“明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呢?” 明晓溪跟着她走进主屋的大厅,哇,一个翻版的凡尔赛宫! 明晓溪好奇地问道:“小雪,你家几口人呀?” “我爸爸、我妈妈、我哥哥、还有我,一共四个!” “啊?你们四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东浩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你也觉得太浪费了是不是?其实我也不喜欢房子这么大,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哥哥脾气又坏得可怕,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候真的觉得这里冷冰冰的,很阴森,不知道会不会闹鬼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大叫,好像看见了一个无头鬼。 明晓溪好笑地看着她,“小雪,你不用想要吓唬我,我从来不怕鬼的。” “不,不是,我、我忘了……啊!”她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真的大祸临头。 “怎么了?”明晓溪被她弄得很紧张。 东浩雪拽着她一溜烟跑进一个布置得华丽气派的休闲厅。 东浩男一脸郁闷地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瞪着窗外,好像在生闷气;牧流冰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睡着了,但即使在梦中他的眉头也没有展开,像一个忧郁的天使;风涧澈优雅地坐在窗边,翻看着一本画册。 “呀!!” 东浩雪又是一声尖叫! “鬼叫什么鬼叫!”东浩男阴郁地回头低吼。立刻,他发现了明晓溪。青筋冒上他的额角,他咬了咬牙,大步摔门走了出去。 风涧澈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她们,“你们来了。小雪,发生什么事了吗?” 牧流冰也从梦中惊醒了,他揉揉眉头坐起身来。 东浩雪像个孩子一样扑到风涧澈身边,“怎么办?!我第一次请明姐姐回来吃晚饭,你和牧哥哥也来了……” 风涧澈温柔道:“那怎么了?” “但是,我忘记了妈妈提过今天她会带家里的大厨们去一个朋友办的宴会上帮忙,所以……” “所以?” 东浩雪作抽泣状,“所以今天家里没有人给大家做饭,大家都要饿肚子了!怎么办?” 明晓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怎么了呢。她释然一笑,“小雪,没关系的,那我今天就先回家好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打扰。” 东浩雪一张脸拉成苦瓜,“看吧,我最害怕的要发生了。澈哥哥,我不要嘛……” 风涧澈拍拍她的脑袋,“别担心,我来帮忙。” “哇!”东浩雪跳了起来,“澈哥哥你答应了?” 风涧澈看向一头雾水的明晓溪,和煦道:“你稍等一下,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说着他也转身出去了。 明晓溪拉一拉东浩雪,“澈学长干什么去了?” 东浩雪对她调皮地眨眨眼,“今天你有口福了。” “?”刚说要饿肚子的。 东浩雪陶醉地咋咋舌,“我还是两年前吃过一道澈哥哥做的小菜,那美味让我思念到如今……” 明晓溪诧异地张大嘴,“你……你让澈学长去做饭?” 东浩雪点点头,笑道:“都是托你的福。” 明晓溪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澈学长会做饭?”那个贵公子? 东浩雪大力点头,以崇拜的眼光望着风涧澈消失的方向,“澈哥哥什么都会,他是一个像神一般的人……” 明晓溪好一会儿才消化她听到的事实,然后,她问道:“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东浩雪讨好地眯着眼笑,“明姐姐,我带你参观我家好不好?” “不好!” “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不好!” “我们去看影碟好不好?” “不好!” “那……我们……” 明晓溪瞪她一眼,“我们去帮澈学长做饭!” 东浩雪怔道:“啊,不要吧……” “为什么不要?!”明晓溪大声道,“澈学长要做我们五个人的饭啊,我们怎么可以不去帮忙呢?” 东浩雪向沙发退缩,“你不知道的啦,澈学长真的好厉害,从来不用别人帮忙的。” “话不是这样说,做人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澈学长有多厉害是一回事,我们帮不帮忙是另一回事!” 明晓溪看着已经赖到沙发上去的东浩雪,“一句话,你跟不跟我去帮忙?” 东浩雪小心翼翼地摇摇头,“不……不要……我帮不上什么忙的……” 明晓溪白她一眼,转向陷入神游的牧流冰,“你呢?你要不要去帮忙?” 牧流冰仰起长长的睫毛,用水晶一样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外星人,刚刚提了一个比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让人难以理解的问题。 明晓溪认命地垂下头,早就该料到答案是这样的。 她大吼一声: “那总该有人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吧!” 明晓溪看得入迷了。 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穿着围裙做饭也可以这么优雅美丽的。 风涧澈在厨房工作着,但那从容的气质,优美的举止,含笑的神态,就好像他正在完成一件世间最值得期待的艺术品。 风涧澈发现明晓溪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神情好像梦游的爱丽丝。他微笑道:“你的口水流下来了。” “啊?”明晓溪手忙脚乱地大力擦嘴角。 哪里有什么口水呀,她终于明白人家在取笑她。 她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风涧澈的眼睛都会笑,“你是来帮忙的?” 她点点头。 “他们呢?” “啊?……他们……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实在走不开……” 风涧澈轻笑,“晓溪,别替他们撒谎了,我还会不了解他们的脾气?” 撒谎的人惭愧地低下头。 风涧澈清洗着番茄,“你能做什么呢?” 明晓溪抢到他跟前,“我什么都能做,这个交给我洗吧!”她伸手就要帮他洗番茄。 慌乱中,她碰到了风涧澈修长的手指。 温温的…… 暖暖的…… 好像还带电…… 明晓溪的脸比她手中的番茄还红。 “啪!” 明晓溪狠狠用拳头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花痴!这么没有出息! 一只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揉着受创的部位,“傻丫头,干什么用这么大的劲儿打自己呢?痛不痛?” 这肯定是一只神手,她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咳!”不要胡思乱想,她用全身的力量提醒自己,口中蹦出了她所能想到的第一句话,“做什么?” “嗯?” “我……我是说……晚饭你准备做什么?” 风涧澈有趣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好提议?不然,你帮我做几个菜,如何?” “啊,我?……” “可以请你帮忙吗?” 明晓溪深吸一口气,为朋友应当两肋插刀! “好!” 在豪华的饭厅中,东浩雪惊喜地欢呼:“哗!好丰盛的晚餐呀!我要开动了!”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逐一品尝,“澈哥哥做的清蒸鱼好好吃呀!……还有虾饺,哇……真是人间第一美味!……咦,这道菜……” 明晓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东浩雪细细咀嚼,眼睛一亮,“嗯,这辣子鸡丁辣得恰到好处,颜色也搭配得好,真是色香味俱全……澈哥哥好棒!” 风涧澈笑着看向明晓溪,“这道菜的大厨是她。” 东浩雪诧异地望着明晓溪,“明姐姐,这是你做的?” 明晓溪笑了笑,“是呀。” “明姐姐,你第一次来这里就让你下厨……不过,你做的真的很好吃!肉嫩嫩的,滑滑的……” “只不过在炒之前往肉里加了些芡粉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牧流冰剧烈地呛咳着,白皙的面颊上染出两抹潮红。真奇怪,他在咳嗽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很漂亮,不愧有第一美少年之称。 他的咳嗽越发剧烈。 风涧澈递给他一杯温开水,让他喝下几口,接着又拿一个蛋糕给他,拍拍他的背,“流冰,吃几口蛋糕压一压会好些。” 东浩雪咬着手指道:“呀,方才只顾夸这菜好吃了,忘了告诉牧哥哥它是很辣的。” “牧学长不能吃辣的?” “嗯。牧哥哥的胃特别不好,对辣的东西十分敏感,只要接触一点点就会受不了的。” “啊……” 明晓溪看着牧流冰难过的样子,心里好像被十几只小手揪着,很不舒服。 她歉疚地对牧流冰说:“牧学长,对不起,我不知道……” 牧流冰睬都没睬她,甩给她一句: “走开!” 明晓溪闷闷地一个人走在东家的花园里。 夜色很宁静,景色很美丽,但她一点心情也没有。 忽然,她感到一个温暖的身影来到她身边。 亲切友善的气息…… 是风涧澈? 明晓溪惊喜地一回头。 果然是他。 优雅的风涧澈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出尘,他的笑容那么皎洁。 明晓溪紧张地问他:“牧学长好些了吗?” “好多了。小雪在照顾他。” 她吐出一口气。 风涧澈说道:“你不用太内疚,你不知道流冰的胃不好,所以才做了一道辣的菜。你看,我明明知道他不能吃辣,还忘了提醒他,应当承担责任的人是我,不是吗?” 明晓溪耸鼻一笑,“谢谢澈学长,我的心情好多了!” “而且,你不要把流冰的话放在心上。他从话就是那样,其实也没有恶意,接触的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 他的视线突然放得很远,“包括浩男……他其实也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恶劣……” 明晓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远处的游泳池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 “浩男没有吃晚饭,现在肯定饿了吧?” 风涧澈似乎在自言自语:“一个蛋糕,应该很合适……” 游泳池里波光粼粼。 东浩男用一条蓝色的大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明晓溪好奇地打量着他。 其实她从遇到他开始不是打,就是吵,还没有机会清楚地看过他的容貌。 说实话,东浩男确实长得还不错。高高的个子,健硕的肌肉(尤其只穿泳裤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五官阳刚有朝气,棱角好像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一分一毫恰到好处。他的眼睛大而明亮,鼻子挺而有劲,嘴唇丰满有光泽,用情色上常用的词汇,他是个很“性感”的少年。 不过,明晓溪挑剔地想,他的性格太烂了,尤其——尤其——他现在面露杀机、眼中充满戾气的时候。 东浩男狠狠地将大毛巾摔在地上,“又是你这个臭女人!” “没有礼貌的家伙!”明晓溪的火气在面对他的时候好像特别容易被激起。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是来挑衅?” 明晓溪一个闪身,轻松地摆脱他的掌握,得意地笑道:“还没有学乖吗?从来没有人在我手下能讨得便宜。” 东浩男眼睛阴郁地眯了起来,“哦,那咱们试试!” 来了一个不怕死的,明晓溪偷笑,他不知道姑娘她是全国的武术搏击少年组冠军,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架势拉开,双拳紧握—— 咦,这是什么? 她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右手拿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两个风涧澈特意烤出来的蛋糕。 明晓溪猛然想起了她来的目的—— 怎么办? “咳!” 明晓溪涨红了脸,咳嗽一下,推出左掌,大喝一声: “停!” 东浩男不知她要搞什么鬼。 明晓溪慢吞吞地说:“东浩男!我……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我是……” 她一咬牙,将右手高举,“我是来给你送蛋糕的!” 东浩男吃惊地盯着她举起来的两个很漂亮的蛋糕。 明晓溪吞吞吐吐道:“澈学长说你没有我想的那么恶劣……我……我相信澈学长……” “而且……”她继续道,“我仔细想了想,你好像也没有做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当然……你把蛋糕砸在别人脸上,你对小雪实施暴力,是不对的!” 她的胸口鼓了起来,马上又瘪了下去,“当然……我把垃圾倒在你的头上,我在众人面前要打你的耳光,也是不对的……不过……那也是因为你……算了,无论如何你没有报复我,没有用卑鄙的手段……我想……” 东浩男再没有耐心听她啰里啰嗦,一声大吼打断她的话:“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明晓溪扁了扁嘴唇,对喊道:“我没有玩花样!我……” 她鼓足勇气,“我是来讲和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东浩男结结实实地怔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他侧着脸,嘲讽地冷笑,“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是天下最大的白痴?!臭女人!想让本少爷上你的当,再多做几辈子的梦吧!” 明晓溪拼命压下全身的怒火,冷静地走过去将蛋糕放在游泳池边的小圆桌上。 她抬起脸面对面看着东浩男,眼睛亮过天上所有的星星,“我已经努力过了,你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才不怕你,至于蛋糕,管你爱吃不吃!” 第2章 本月光榆学院校报众望所归地将“风头最劲奖”颁给二年丙班的明晓溪同学! 她在众目睽睽下捋“光榆三公子”之脾气最火暴的东浩男的虎须,再次全身而退,依然没有遭到任何报复行为,反而好像融进了“光榆三公子”的生活圈。据目击者透露,明晓溪同学曾经多次在校园中与风雅优秀的风涧澈同学接触,神情可不一般呐。 明星的生活总是要受到追星族打扰的。 这天晚上,二年丙班的数学老师敬业地为同学们补课。好不容易下课了,明晓溪却有家不能回。 她全身瘫软地趴在课桌上,“小泉,你这个损友,我拒绝同你说话。” 小泉作吃惊状,“怎么会是损友?别忘了是谁提供机会使你成为了光榆的风云人物。” “是呵,我当时如果无法虎口脱险,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收尸呢。” 小泉媚笑,“我哪能不知道你的斤两?相信你会万无一失,才让你上场的。”她捅了捅明晓溪,“哎,姐妹,别说废话了,到底进展如何呀?” 话音刚一落地,几个耳朵竖得尖尖在偷听的八卦女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对呀,明晓溪,别吊我们胃口了,快说你到底是和谁正在品尝爱的蜜果?” “是浪漫迷人又温柔的风涧澈?”女生甲作捧心状。 “是酷酷的火暴浪子东浩男?”女生乙手托香腮作天真状。 “还是外表冷漠内心狂热的牧流冰?”女生丙九十度大仰腰作倾倒状。 “快说!快说!!快说!!!” 明晓溪艰难地喘息,她的身子快被众八卦女摇断了。她伸出双臂往下一压,“听我说!” 寂静。 一片寂静。 明晓溪小心翼翼地说道:“跟任何人都没有擦出火花,抱歉,让众姐妹失望了。” “骗人!” 众八卦女一起扑上,简直要将“不诚实”的明晓溪同学撕成碎片。 “且慢!” 小泉眼中精光一闪,“今天这么晚才下课,明晓溪的亲密爱人一定不舍得让她孤身回家,我们只要……” “陪她走出校门……” “看到是谁接她……” “就可以知道……” “谁是她的……” “秘密情人!!” 欢呼声直穿夜空…… 明晓溪被她们打败地晕倒在地上。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疯狂的女人?! 明晓溪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意识到能够在自由的夜空下呼吸自由的空气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那些八卦女们失望地在校门外四处寻找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找不到明晓溪的“神秘爱人”,终于放过她,怏怏地四散而去了。 她放弃了坐公车的念头,快乐地在凉爽的夜色中行走,伸一个懒腰,打一个哈欠,啊,生活多么幸福,自由多么宝贵! 快乐的明晓溪哼着歌儿走着走着,忽然,她用力揉了揉眼睛,不会吧,那是谁? 牧流冰?! 碰到牧流冰并不稀奇,根据概率论,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有相见的可能。 但是碰到醉酒的牧流冰,就很稀奇了。 牧流冰应当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而透明的少年,怎么会踉踉跄跄像一个标准酒鬼呢? 而且,他的胃不是特别脆弱吗?根据她的常识,胃不好的人不应该喝太多的酒,不是吗? 慢着,他、他走进了什么地方? 明晓溪定睛一看—— “暗夜酒吧!!” 暗夜酒吧。 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明晓溪第一百八十二次诅咒自己该死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如此著名的格言你难道忘记了? 何况,牧流冰最讨厌你多管闲事,难道你也忘记了? 走吧,明晓溪,你的好奇心闯了多少次祸了! 但是,看着如此反常的牧流冰,明晓溪始终抬不起离开的脚步。 牧流冰正喝着他到暗夜酒吧后第十九杯伏特加。 他的双眼已经开始迷离,他的神智已经开始不清,他斜趴在柜台上无意识地轻笑。 天使般外形的美少年,散发着潦倒堕落的气质,吸引着酒吧内所有女性的注意。 一个打扮得妖娆艳丽的女人,手握一只高脚酒杯,风情万种地挨近他,“少年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滚!” 牧流冰毫不客气地怒喝,让美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还有不怕死的。 半晌后,一个可爱清纯的少女来到他的面前,羞怯道:“你……你喝得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别再……” 牧流冰一甩手,一杯伏特加不偏不倚泼在她脸上。 “好险!” 明晓溪拍拍胸口,幸亏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还是走吧,她背起包包起身准备撤。 咦?眼角余光发现牧流冰也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他终于要回家了吗? 明晓溪向天发誓,她绝对不是要跟踪牧流冰。 只是好巧不巧地他走的正是她要回家的路。 “啪!” 一声巨响! 明晓溪不忍地闭上眼睛,这已经是牧流冰第四次摔倒在地上了。这次可能摔得特别重,他半天没有爬起来,口中还逸出细微的呻吟。 她心中天人交战,该不该扶他,该不该扶他? 扶助弱小是她的为人原则,但,那是牧流冰呀,怎么办? 正此艰难抉择之际,救星出现了。 四五个身着西装的大汉从一辆汽车中跑下,匆匆上前扶起牧流冰,喊道:“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明晓溪仔细一看,噢,老相识,他们正是她来光榆第一天教训过的黑道人物。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黑道人物是牧流冰少爷的保镖呀,怪不得人家嫌她鸡婆。 大汉们七手八脚已经搀扶起牧流冰,“少爷,回家吧!” “走开!” 这声怒吼比起东浩男的毫不逊色。 “少爷,老爷嘱咐今天无论如何要把您带回家。”大汉们嘴上客气,手下却不留情,连拉带拽要将牧流冰放到车上。 牧流冰拼命挣扎,可是喝醉了酒的他怎是训练有素的大汉们的对手? 在挣扎中,他的衣服被扯碎了好几片,他愤怒地喊道:“放开我!我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 大汉们的耐心逐渐消失了,“少爷,老爷也交代过,如果您真的不配合,我们可以强制对待您!” 牧流冰像一只狂怒的猛虎,“好啊!有本事杀了我!” 他更加拼命地反抗! “砰!” 一只巨拳打在牧流冰脸上! 鲜血缓缓从他的嘴角淌下…… 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住手!” 一个少女两眼圆睁,两拳紧握,愤怒地蹦了出来! 大汉们一惊,“又是你!!” 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女孩儿,曾经一出手就将他们的老大挑翻马下! 她又出现了! 明晓溪右手一指牧流冰,一字一句威严道: “放、开、他!” 慑于她的威势,众大汉不由自主地双手一松。 “啪!” 失去支持的牧流冰第五次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明晓溪叹息着将他扶起,用左手臂和肩头承担他全身的重量。 牧流冰软软地趴在她身上,一张口,好浓的酒气: “你……你是谁?” 臭死了! 明晓溪用右手捏住鼻子,答道:“能救你出水深火热的人!” 牧流冰迟钝地重复道:“能救我出……” “闭嘴!如果你不想跟他们回家就闭上你的嘴!” 这句话很管用,他马上一声不吭了。 众大汉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猎物已经到了别人的手中。 为首的大汉道:“把少爷交给我们!” 明晓溪道:“废话少说!” 她伸出右手,“我只用这一只手,就可以将你们打个落花流水,不信试试?” 他们很快就相信了。 众大汉垂头丧气像落败的公鸡。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为首大哥口齿不清地说:“朋友,留下你的姓名!” 明晓溪胸脯一挺,骄傲地说:“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晓溪就是我!” 众大汉正欲撤退,忽听她一声清喝: “你,过来!” 被她点名的大汉像被下了咒,乖乖地走过去。 一记下勾拳,狠狠打在他的下巴上! “老板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打牧流冰打那么重!” 明晓溪恶狠狠瞪住他。 众大汉一阵头晕,好像看到了小时候最怕的训导主任。 好奇心果然可以害死一只猫。 明晓溪就是那只可怜的猫。 她欲哭无泪地扛着身高181cm浑身瘫软的牧流冰,艰难地试图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 早知道就让大汉们把牧流冰绑回家了,也省得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处理他。 他住在哪里? 怎么联系风涧澈、东浩雪甚至东浩男来收留他? 她全都不晓得。 可是把烂醉如泥的牧流冰抛弃在黑夜的街头,又实在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明晓溪仰天狂叹三声,只好将这只烫手的山芋扛回了自己住的小公寓。只是,天哪,扛着一个如此沉重的“包袱”,想要打开房门真的很艰难。 当明晓溪终于驮着牧流冰进到房里时,长长地松一口气。天哪,今天的事情可以结束了吧? “呕!哗!” 劈头盖脸的秽物像瀑布一样喷下! 喝醉酒的牧流冰开始呕吐了,脏臭的呕吐物喷得明晓溪和他自己身上到处都是。 纵使明晓溪功夫了得,但这么近距离的袭击,她还是没能逃得了。 冲鼻的臭味熏得她都想吐了! 第一个反应是——将他推开!可是,看到牧流冰那么搜肠刮肚地呕吐,痛苦的汗珠黄豆一样挂满他的额头,她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了。 幸福的牧流冰占据了公寓里唯一的大床。 可怜的明晓溪坐在床边,用手托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想睡觉。 伺候牧少爷翻江倒海地终于吐完最后一口,帮他把身上沾满秽物的衣物剥掉,再为他擦拭完全身的虚汗,明晓溪已经累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了。 明晓溪昏头昏脑地想,有一件事是肯定无疑的了,那就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不过,这样的惩罚应该够了吧。 瞌睡欲死的她只想赶快到梦中去会周公,尽量不去理会牧流冰口中发出的呓语。把那些嗡嗡的声音当成催眠曲吧…… “咝……” “嗯……”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越来越大…… 明晓溪从睡梦中惊醒。 啊—— 又是牧流冰! 他的身子蜷成虾米状,双拳紧紧顶着胃部,眉头锁得死紧,脸色蜡黄,虚汗挂满他的身体,痛苦的呻吟从他紧闭的牙关呼出。 明晓溪吓得猛晃他,“牧流冰!你怎么了?” 牧流冰神志不清地低声闷哼,“痛…………” “哪里痛?” “痛……”他的手死死顶着他的胃。 啊,牧流冰的胃,脆弱的胃。 不能喝酒还偏要喝,这下有报应了吧!可是,看着他难过得要死,她的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喂,喂,你要吃什么药?怎么样会好一点?” “痛……” 没有意识的他只会说这个字…… 哎呀,他不会死在她这里吧?明晓溪急得团团转。 一滴晶莹的泪滴沁出牧流冰的眼角。 它像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最后一根脆弱的神经。 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明晓溪扶起虚弱的牧流冰,盘腿坐在他的身后,将右手放在他后背胃的地方。 好冰凉的肌肤呀…… 明晓溪运起她三脚猫的内力,让右手变得暖暖的,贴着他的后胃缓缓抚摩。 好像有效啊…… 牧流冰渐渐缓和下来,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 有用就好…… 明晓溪努力与瞌睡作斗争,拼命保持清醒,一下一下安抚他的胃…… …… 清晨。 是谁在乱动? 别动了!让我睡嘛,好困呀…… 怀里的挣扎加剧了。 明晓溪一下子蹦了起来,脑袋险些撞到天花板。 她……她居然睡着了! 而且还是死死地把牧流冰抱在怀里睡着了! 面对着牧流冰像冰一样寒冷质问的眼睛,明晓溪尴尬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说!” 他真是言简意赅。 “说什么?” 她想装糊涂。 “我怎么在这里?”他固执地盯着她。 “啊……这个……昨天……于是……可能……就……”她乱七八糟地解释。 “我的衣服呢?” “啊?!” 明晓溪猛然意识到牧流冰是浑身赤裸的。(不对,他还有条小裤裤。) 美丽的少年,白皙的肌肤,映着清晨灿烂的初阳,好一幅养眼的图画。 “我的衣服呢?!”牧流冰暴喝。 她瞪大眼睛,忽然间意识到,不对呀,是自己辛辛苦苦照顾了他一夜啊,为什么却要接受这种无礼的呵斥?! 她转身跑到卫生间,用两根手指拎出他臭不可闻沾满呕吐物的衣裤。 “给你!” 牧流冰捂住鼻子,“好臭!怎么会这样?说!” 怎么会这样?这还是我昨天屏住呼吸给你脱下来的呢,难道还要我给你洗干净?又不是你大少爷的佣人。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牧流冰忍无可忍地爆发。 明晓溪翻了个白眼,“像你那么聪明都不明白,我怎么可能知道?” 然后,她如愿地看到了光榆第一冰冷美少年的脸气成了酱紫色。 惊爆!惊爆! 天字第一号大绯闻! 还没到固定出版时间的光榆学院校报在第一时刻推出特刊,专业详细地披露出建校来最大一桩桃色新闻——第一美少年牧流冰同学和风头最劲神秘少女明晓溪同学共度浪漫一夜! 光榆特刊中由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证实——本周三清晨7点25分36秒,牧流冰同学和明晓溪同学双双从一所公寓现身(经查证那是明晓溪同学的私人公寓)。两人神情尴尬,表情极不自然(经两性经验丰富的“专家”分析,初次“交流”过的情侣最容易有那样的神态)。更可疑的是,牧流冰同学穿着怪异,上身一件很宽大的T恤(质量很差,不是牧流冰同学一贯水准),下身一条肥大短腿的疑似睡裤的东西。(请注意:这两件衣物经明晓溪同学身边的可靠人士推测判断,有90%的可能性是属于明晓溪同学的。) 总之,种种迹象无可置疑地证明——牧流冰同学和明晓溪同学本周二晚激情碰撞,进行了初次“交流”,在“交流”中牧流冰同学原本的衣物被毁,所以第二天无衣遮体的他在亲密爱人明晓溪同学的帮助下穿上了她的衣服,共同在美好的清晨奔赴甜蜜的未来! “精辟!” “准确!” “权威!” 一连串的赞美之词从东浩雪的口中源源不断溢出…… 她着迷的脑袋终于从“光榆特刊”中抬起,“啊,我发誓一定要加入光榆校报,我实在太崇拜它了!” 她的母亲东水月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从东浩雪的手中把《光榆特刊》抢了过来。 “小心,那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同学手里抢来的!” “放心啦,让我看看……” 东水月开始埋头苦读。 明晓溪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对母女。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的母亲,东水月的脾气简直和她的女儿东浩雪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东水月时,远远地为她端庄贤淑美丽的高雅风范所倾倒。 谁知道一切都是假相! 当东水月听说她就是明晓溪时,发出的欢呼和尖叫让她记忆犹新:“你就是明晓溪?就是你教训的浩男?!我一直想认识你!终于让我等到了!” 她被东妈妈紧紧拥抱在怀中将近二十分钟,差点窒息而亡。 从此,她就“被逼”成了东家的常客。如果隔上两三天没有在东家露面,那么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眼泪汪汪的东浩雪,就是泫然欲泣的东水月。 不过,接触的时间长了,明晓溪也渐渐习惯了母女两人异于常人的举止,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风涧澈和牧流冰会经常来到这里。 东水月边看边发出赞叹,“高,实在是高,分析丝丝入扣,推理严密紧凑……不过,小雪,你才是初中部的学生,校报会收你吗?” 东浩雪脸色郑重,挥舞手臂,“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不懈地朝着理想前进,终有成功的一天!” 明晓溪正要咽下的一口茶被她的豪言壮语激到,“噗”的一下喷出,呛咳了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使她成为了新的焦点。东家母女、风涧澈,甚至牧流冰和东浩男的视线都齐刷刷凝聚在她身上。 “咳咳!”她急忙摇摇手,表明自己不要紧。 东水月忽然意识到原来绯闻的两大主角正好端端坐在自己身旁!她兴奋道:“流冰、晓溪,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呀?恭喜!恭喜!” 明晓溪刚顺好的气又岔了起来,“咳咳!咳咳!我……咳,没有……咳咳咳……” 牧流冰还是一贯地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思绪不知正游离在哪个国度。 东水月挠挠头,伤感道:“唉,晓溪呀,我原本以为你会和那火暴小子浩男谈恋爱的,没想到你还是没能看上他……不过,我还是得承认,流冰这小子是比浩男强多了……” “妈!” 东浩男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冲着东妈妈怒吼! 东水月肩膀吓得一缩,模样好可怜。 风涧澈体贴地来到了东妈妈身边,用双臂护住她瑟缩的肩膀,眼睛不赞同地盯着东浩男。 东浩男眉头紧皱,起身走了出去。 东妈妈又开始重新呼吸。 风涧澈温柔地问道:“伯母,今天晚上我们要吃些什么呢?” “啊,我吩咐厨师做你们最爱吃的天妇罗、白灼虾……” 东水月兴高采烈起来…… 有位哲人说过,时间会将一切冲淡。 明晓溪只有祈祷他的话不是说来骗稿费的。 但是,光榆学院近日来沸沸腾腾谈论的全是她和牧流冰的“恋爱”。走到哪里,她都能收获一大堆的羡慕、忌妒和崇拜;走到哪里,她都能听到一大堆的“牧流冰”、“明晓溪”、“唧唧唧”、“喳喳喳”……各种议论甚嚣尘上,毫无减弱的趋向。难道是时间还不够长?什么时候才能长到让谣言不攻自破呀! 她已经受不了了! 身边的损友小泉还在唧唧歪歪:“告诉我嘛,你们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想知道!快告诉我呀,别忘了我是你的最佳闺中密友呀!” 听到这儿,明晓溪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光榆特刊上那个‘明晓溪同学身边的可靠人士’是不是你?” “嘿嘿。”小泉不好意思地偷笑。 “你见过我穿那两件衣服吗,就敢乱讲。” 小泉急忙辩解道:“我可没乱讲啊,请你注意,光榆特刊上使用的字眼是‘推测判断’,而不是‘亲眼见过’。再说,我推测有错误吗?你敢说那衣服不是你的吗?” 明晓溪无言以对。 小泉谄媚地笑道:“晓溪,你相信我,对你,我从来没有做过不道义的事情!” 明晓溪想一想,也是,她除了八卦一点,还是挺讲义气的。她说道:“好吧,我相信你。” 小泉高兴道:“太好了!那你能告诉我你和牧的事情了吧?!” 明晓溪大叫一声:“小泉!”她咬咬牙,“小泉,我说过谎没有?” “这个……似乎没有。” “好,我告诉你,我、和、牧、流、冰、没、有、任、何、关、系!” 她看着小泉:“信不信由你。” 小泉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下定了决心,“看起来你像是认真的。那么,我选择——相信你!” 明晓溪激动地拥抱住她,啊,被人相信是多么可贵呀…… 但是,为何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而麻烦却又总是脚步匆匆地到来呢? 就在明晓溪拥抱小泉的那一刻,光榆学院的高音喇叭里广播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全体同学注意了!全体同学注意了!牧流冰同学与明晓溪同学惊天地泣鬼神的恋情,正要面临新的严峻挑战!一个自称牧流冰同学未婚妻的美少女正从校园的北面,向站在广场中的明晓溪同学走来!新欢旧爱大对决,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会有怎样的结局呢?精彩不容错过!让我们一起关注吧!!” 虾米?! 明晓溪怀疑她是不是在噩梦里还没有醒。 她麻木地看着光榆学院好像在一瞬间炸了锅! 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全部的学生都涌了出来,挤来挤去地抢占最佳的观看角度。光榆学院校报的记者们冲在最前面,笔、本子、照相机、摄影机各种武器准备齐全,摆出一副誓死不放过一个细节的架势。 明晓溪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是梦,是大家搞错了。 然而,随着一个玲珑曼妙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向她靠近,她的祈祷越来越无力。 一个十六七岁的性格美少女。 她身穿一袭豹皮紧身超短连衣裙,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浓眉大眼,红唇微厚,迷人的浅巧克力肤色,真是典型的时尚野性美少女。 “哗!” 满场一片赞叹,闪光灯闪个没完。光榆学院也盛产美女,但这么酷酷的、有个性的美女却不多见。 酷酷美少女剑眉一挑,“我是牧流冰的未婚妻铁纱杏,你就是明晓溪?” 问苍天,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 明晓溪心中流下两行辛酸泪。 铁纱杏不耐烦道:“明晓溪,你连话都不敢说了吗?有种抢别人的男人,没脸答话吗?” 观众们的心提了上来。 根据以前明晓溪同学对抗东浩男同学的情况,性格倔强的她肯定会迎头痛击。 好戏要上演了。 观众们将呼吸压得很低,生怕错过了精彩的镜头。 “我跟牧流冰没有任何关系。” 明晓溪第n遍重复这句话。 她不想和不相干的人为这种无聊的事情争执。 观众们失望地耷拉下肩膀。明晓溪同学这次怎么这么没有勇气?这可是在外人面前呐,光榆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铁纱杏不屑地冷笑道:“你深夜将牧流冰抢回家,强留他一宿,竟然说你和他没有关系?” “哇!内幕耶,是明晓溪同学将牧流冰同学抢回家的啊……” “我跟牧流冰没有任何关系。” 明晓溪无精打采地第n+1遍重复这句话。 天知道,为什么她就不相信她呢? 如果知道会有现在的局面,杀了她也不会去招惹麻烦的牧流冰。 牧流冰,难道我上辈子真的欠你的? “哇!” 观众群发出一阵惊呼。 明晓溪一阵颤抖,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害怕再来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而根据她对光榆学院虽然时间短、但是却深刻的了解,凡是听到他们发出这种惊奇、兴奋和充满期待的叫声,准没有好事。 长期处于烦扰的中心,她连抬头察看惊呼原因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个修长的身影来到她面前,靠得很近很近,轻轻在她颊边落下一个比羽毛还柔和的凉凉的吻。 事情太过突然,明晓溪整个傻了。 一只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空气中散发出清冷而坚定的宣告:“明晓溪和我正在交往。” 原来是绯闻男主角——牧流冰! 明晓溪大惊失色,“你胡说!我没有……” 牧流冰低头紧迫盯人,“是你带我回家的,对不对?” “嗯……不错……” “是你脱下我的衣服,对不对?” “嗯……不错……” “是你主动上床和我睡了一夜,对不对?” “嗯……是不错……可……可那是……因为……” 牧流冰嘲弄地笑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晓溪沮丧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观众们兴奋激动得连喝彩都忘了。 啊,好浪漫、好感人!柔情似水的女生们用手绢慢慢擦着眼角幸福的泪。在这一刻,她们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明晓溪。 像所有的中讲的一样,企图破坏男女主人公的“坏女人”铁纱杏开口讲话了:“明晓溪,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敢抢我的未婚夫!”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不是你的。” 明晓溪没有精神地用古老的哲理回答她。 听不懂耶,明晓溪同学真高深。 废话,否则为什么她是最佳女主角呢? 铁纱杏怏怏地下了战书,“这个周末是牧爷爷的寿宴,想必你一定会去的了?” 牧流冰道:“当然。” 铁纱杏用最恶毒的眼神盯着明晓溪,“我等着你。” 明晓溪无力地仰头看蓝天白云。 她实在想不通,在青天白日下,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滑稽的事情?! 第3章 星期六下午5点钟。 明晓溪坐在卧室床上,继续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不要去牧流冰爷爷的宴会呢? 如果不去,她会不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个担心是根据对牧流冰性格的粗浅了解提出的。)如果去了,她会不会遭遇到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这个担心是根据以往不幸事件的发展规律提出的。) 思想斗争正进行到最艰苦的时刻,“丁冬”,公寓的门铃响了。 居然是一身正式白色礼服的风涧澈! 风涧澈微笑道:“准备好了吗?” 明晓溪沮丧地说:“我不想去呀。” “早就知道了,所以流冰让我来接你去。” “啊,”明晓溪一惊,“怎么办?不然……”她讨好地笑道:“澈学长,你就说我病了,爬不下床,去不了了,好不好?” 风涧澈沉吟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愿意去?” 她垂下头,“我害怕。害怕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自从到了光榆学院,总是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认识我、小雪,包括东妈妈,也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吗?” “不是的!”她急忙反驳,“能够遇到你们,是我觉得最幸运的事!” “何况,当时流冰承诺你会去的时候,你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明晓溪丧气地点点头。 风涧澈一把捏住她的小鼻子,“丫头!别垂头丧气!你是最有勇气的女孩子,别让我失望啊!敢把垃圾倒在浩男的头上,又怎么能怕去参加一个宴会呢?” 满腔的胆量、充沛的勇气回到了明晓溪身上。 对喔! 她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天上地下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她握紧拳头,“好!咱们出发!” “就这样出发?” “不对吗?” “我们是去参加宴会。”风涧澈打量着她,一身白T恤、牛仔裤,“你这身打扮,平时穿是很有精神,但是参加宴会可能就会显得不太礼貌了。” “啊,”她有些无措,“可是……” 风涧澈变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这是我替你挑的一件礼服,去试一试?” 淡雅的乳白色,简洁大方又可爱的剪裁,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明晓溪亭亭的身姿。 风涧澈用他神奇的手指,再将她的齐肩长发活泼、俏皮地挽起来…… 天啊,明晓溪欣喜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那个清新、明亮、漂亮的女孩儿是我吗?原来我也可以变成这个样子的! “满意吗?” “嗯!”她高兴地说,“澈学长,你就是帮助灰姑娘的那个仙女,用仙杖一点……啊!” “哦,那你就是美丽的辛德瑞拉喽?” 明晓溪对着镜子摆出臭美的自我陶醉状,“魔镜魔镜我问你,天下是谁最美丽?” 风涧澈被她逗得大笑,“好了,快走吧,天下最美丽的姑娘!” 真是个盛大的宴会。 名车美女俯拾皆是,看得明晓溪目不暇接。宾客像有几百人,个个打扮得体,举止高雅,一看就让人觉得身份显贵。 她一边随风涧澈进入辉煌气派、灯火灿烂的宴会大厅,一边好奇地低声问道:“咦,牧家不是做黑道的吗,怎么客人看起来一点都不粗鲁?” 风涧澈好笑道:“难道是黑道就要见人就砍?何况‘烈炎堂’几代都是龙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基本已经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了。” “那他们做什么?” “做生意,把家族漂白,甚至进入政界做官,都可以呀。” “噢,怪不得,那这些客人里有很多有钱的商人和有地位的大官了?” 风涧澈含笑点头。 “官商匪勾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明晓溪怒向胆边生,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风涧澈一把捂住她的嘴,“发表议论请挑选场合。” 明晓溪不满意地“呜呜”乱叫,干什么,她又没说错。 风涧澈好像看见了什么人。 她望过去。 是一个少女。 她穿着件黑色的曳地裙,美得像让人迷惑的最深沉的夜色。 “澈少爷。” 少女连声音也美得让人陶醉。 风涧澈微笑道:“瞳,告诉过你别叫我少爷了,怎么不听呢?” “上下有别,我不敢造次。”她的眼睛在看他时,深邃得像一潭看不到底的碧波,暗涌着异样的波澜。 美呀,明晓溪心里疯狂地赞叹,急忙扯扯风涧澈的胳膊,“澈学长,快给我介绍!” “这位是明晓溪,是流冰的同学。这位是瞳。” “你好,我是明晓溪,很高兴认识你,你真美……” “你好。” 瞳的声音有些清淡而疏离,但明晓溪反而喜欢得不得了,她已经被光榆那些八卦女烦怕了。 “澈哥哥!明姐姐!” 一团火扑了过来。 明晓溪定睛一看——是一身桃红色公主裙的可爱无比的东浩雪。 “你们终于来了,好慢呐,让我等呀等呀。” 东浩雪揪住风涧澈和明晓溪,“你们一定还没有同牧爷爷和牧哥哥打招呼,快走,我带你们去!”不由分说,便将他们强行拉走。 “哎,哎……”还没有跟瞳告别呢,没有礼貌。 东浩雪回头看看,瞳已经被甩下了,她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终于摆脱了魔女。” “魔女?!你是说瞳?” “那当然,你难道没有看见?她一见到澈哥哥就两眼水汪汪的,好像要对人家下蛊。澈哥哥,你一定一定不要被她骗到,好不好?!” “你再说瞳是魔女,我会生气。”风涧澈目光严肃地注视东浩雪。 东浩雪小嘴一扁,泪珠险些掉下,“我就知道你会被她骗到手里,就会帮她说话……” 明晓溪忽然看到了救星,“牧流冰,我看见牧流冰了,我们快去打招呼吧!” 牧流冰穿的也是一件白色的礼服,显得尤其的清冷出尘。他的双眼像寒星一样冰冷、清澈、明亮,在看到明晓溪时,似乎闪烁了一下。 东浩雪乖巧地对周围的人打了一圈招呼: “牧爷爷好!牧伯伯好!铁伯伯好!牧哥哥好!铁姐姐好!” 那个被称为牧爷爷的老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他笑呵呵地摸着讨喜的东浩雪,眼睛却好奇地看着明晓溪,“小雪乖,告诉爷爷,这个小姑娘是谁呀?” “她是……” “我是……” 东浩雪和明晓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声音抢在了前面: “她是明晓溪,是我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牧流冰将明晓溪的右手握在自己掌心,眼睛冷冷地看着四周宣告。 表情真有趣! 正欲挣扎的明晓溪被周围人的反应吸引了。 牧爷爷笑呵呵的嘴巴吃惊地僵住了,像个木雕;牧伯伯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牧流冰;铁伯伯迅速看了牧伯伯一眼,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阴险;铁纱杏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她愤怒的眼睛恨不得将明晓溪连骨吞下。 只是碍于现在是在宾客满堂的宴会现场,他们都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牧爷爷首先反应过来,“呵呵,是流冰的小女朋友?欢迎,欢迎……” 明晓溪摆出最礼貌的笑容,“牧爷爷好。” “好,好,”牧爷爷和蔼地笑着,“你是第一次来吧,让流冰带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天气渐渐变凉了,盛夏的酷暑逐渐被秋天的凉爽取代。 夜空下。 明晓溪舒适地呼吸着带着缕缕花香的空气。 她和牧流冰离开波涛暗涌的漩涡中心后,来到了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 明晓溪打量着牧流冰。 他从离开宴会开始一句话也没说过,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光映在他的脸上,肌肤好像都白得透明;他的眼神虽然游离,但依旧像滇池的水一般美丽;他的嘴唇薄薄的,那么细腻柔软。 柔软?她闪过一个念头,她怎么知道他的嘴唇柔软呢? ——对了,他吻过她的脸颊呢。 那种感觉…… 咳,不许再想! 明晓溪确定了他没有说话的任何打算,终于忍不住轻轻说道:“牧流冰,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说。” “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呢?” “……” 她傻笑两声,“呵呵,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没有意思啦,可是你这样说,别人会误会的……” “……” “而且,我也会多出很多麻烦来的,像那个铁纱杏,她好像恨不能吃了我……” 牧流冰忽然开始凝视她,专注的神情让她的脸微微发烫。 他看了她好长一会儿,开口道:“拜托你了。” “啊?” “做我的女朋友吧。” 夜凉如水。 月明星稀。 一种不知名的花香点点沁入明晓溪的心脾。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啊……” “如果还没有,就做我的女朋友吧。” 在牧流冰月光一般的眼眸下,她的头脑开始发昏。 明晓溪用尽最后一分理智,“可、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他的目光又遥远了起来。 “也许……将来吧……” 树影花丛中,一个幽幽的暗影走近。 “少爷,您可以进去了。”声线比夜来香还柔美。 又是她,那个神秘冷艳的瞳。 “知道了。” 牧流冰没有表情地回答。 瞳深深地鞠一个躬,便消失在夜色里。 “她是谁?”不知怎的,明晓溪对瞳很感兴趣。 “瞳。” “我知道,我是说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急急追问,“她为什么叫你少爷?她到底是谁?快告诉我嘛。” 牧流冰的眼中打出“你真无聊”四个字。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她是保镖。” 保镖?一个冷酷美艳的女保镖? 明晓溪激动极了,“啊,世上真有这么美的女保镖?她的眼神冰冷冰冷,却又深深压抑着澎湃的热情!咦?在我看过的里,酷酷的女保镖总是会和她保护的主人发生让读者荡气回肠的惊世恋情!不对呀,你为什么不挑她做你的假女朋友,偏偏选上我这个倒霉鬼?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人家看不上你,所以你用我来看看能否挑起她的满腔醋意?!” 凶狠的目光! 明晓溪“嘿嘿”两声,像只小耗子一样乖乖地闭上了嘴。 “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进去后,别丢我的脸。” 牧流冰扔下一句话,径直向宴会大厅走去。 明晓溪追着他冷漠的背影,跳着脚不停地喊: “我……我好像没有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吧……我没有答应啊……”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明晓溪的身上。 明晓溪心想,牧流冰还真有先见之明,他怎么知道有人想要让她丢脸呢? 铁纱杏刚才为寿星翁牧爷爷高歌一曲,博得满场喝彩。她的歌声还真的不错,跟那些三流小歌星有的比。 现在,她摆出一副虚假得让人笑掉大牙的“优雅”姿态,对明晓溪说道:“明小姐,你是流冰的女朋友,也应该为爷爷的寿辰助助兴吧!” “怎么助兴?” “唱歌?” “不会。” “你弹一首钢琴曲?” “不会。” “你吟诵一首诗?” “不会。” “哼!”铁纱杏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大得明晓溪都为她担心会不会把鼻涕喷出来,“那你会什么?只会吃喝拉撒?” 明晓溪吃惊道:“铁小姐,你还没有学会吃喝拉撒?” 满堂哄笑。 铁纱杏气得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牧爷爷呵呵笑道:“不用再搞什么节目了,你们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明晓溪对牧爷爷尊敬地笑道:“不,今天是您的大寿,理应为您献上一个礼物。” 她几个箭步走到大厅的一角,从一张明式供桌上取下那把装饰用的长剑,“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牧爷爷一生纵横江湖,小女子今日就以一曲剑舞相贺!” “好!” 她铿锵有力的话语博得满堂喝彩! 明晓溪环顾四周,“不过,我还缺一点背景音乐……” 风涧澈含笑从人群中走出,“我来。” “风涧澈?” “是那个风涧澈?” “天才钢琴少年风涧澈?” …… 宾客们议论纷纷,发出爆炸般的掌声。 明晓溪不解地看着风涧澈向大厅中的钢琴走去,心想,他的钢琴演奏很有名吗?为什么他们的反应好像是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来了。 行云流水般的音符时而婉转,时而激昂,时而低回,时而直冲云霄…… 手舞长剑的明晓溪时而柔如蒲柳,时而矫若蛟龙,时而婉转阴柔,时而剑气纵横…… 宾客中的行家无不惊叹,小小少女,一柄钢剑竟然可以舞得随心所欲,灵气四溢! 宾客中的外行无不惊叹,美妙的钢琴曲和灵动的剑舞,竟然可以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美得令人心荡神摇! 一曲钢琴弹罢,一曲剑舞舞罢,满场寂静。 风涧澈拉着明晓溪的手向牧爷爷致意。 这时人群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掌声如浪潮般响起,一浪接一浪…… 东浩雪激动地冲过来,“明姐姐,你好威风哦!”她接着窃笑,小声道,“嘻,铁纱杏的脸好好笑哦……” 明晓溪得意地挑挑眉毛,想让我出糗,再等上几辈子吧!呼,幸好澈学长为她准备的小礼服比较松身…… 蓝天上飞过一只小鸟。 它飞得多么惬意,多么自由,多么无忧无虑…… 明晓溪羡慕地看着它,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只小鸟,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即将来临的残酷的考试了。 “晓溪!晓溪!” 明晓溪捂住耳朵。她能不能选择听不见? 小泉岂是可以轻易被打发的?她一把扯下企图逃避的人的双手,“晓溪!!” 明晓溪的耳朵都快聋了,“什么事?” “你去不去?” “啊?” “啊什么啊,风涧澈的钢琴演奏会,你去不去?” “风涧澈的钢琴演奏会?”明晓溪张大嘴,“他的钢琴弹得那么好?” 小泉丢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亏你跟‘光榆三公子’走得那么近,对风涧澈连一点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明晓溪迷茫的双眼。 小泉睁着崇拜的眼睛说道:“你知不知道,风涧澈是我在‘光榆三公子’中最迷恋的一个!他的一手钢琴弹得让人神魂颠倒,被誉为天才钢琴少年。” 明晓溪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宴会上他出场时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而且他弹得的确很好听。 “不仅如此,风涧澈还画得一手好画,他曾经被邀请办过三次个人画展,许多画被收藏在博物馆,专家认为它们都是不可多得的杰作……风涧澈真是个天才的少年,好像任何事都能做到最好……” 明晓溪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知道风涧澈很厉害,但不晓得竟了不起到这种地步!不过想想,风涧澈的确样样精通,他还做得一手好菜,他甚至还会帮她做头发!他一定有一双像神一样的手! 小泉白了她一眼,“喂,这些资料你刚进光榆我就告诉你了呀,不用到现在你才吃惊吧!” 啊,对了,一定是她当初把小泉对风涧澈的详细描述放到那删掉的“十万八千字”中了。 小泉又贴了上来,“喂,你还没告诉我,风涧澈的钢琴演奏会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明晓溪很遗憾地告诉她。 “啊,为什么?”小泉很失望,她原本想从明晓溪这里搞到一两张关系票。 “白痴,你想想,这个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我连知道都不知道,去参加又从何谈起呢?” “是喔……”小泉彻底泄气了。 “明姐姐!明姐姐!”东浩雪从教室外跑进来,额头上沾着细汗。 明晓溪连忙用手给她扇扇风,“你从初中部跑来的?” 东浩雪忙着喘息,只是点点头。 “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跑来说?” 东浩雪抓住她直奔主题,“澈哥哥的钢琴演奏会,你一定要陪我去!” 明晓溪很少看到她如此坚定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东浩雪扁起小嘴,“因为牧哥哥要去现场,所以瞳那个魔女也一定会去的!啊……她只要接近澈哥哥就不会有好事发生,我不要嘛!可是我又斗不过她,澈哥哥总是对她偏心!不过,”她兴奋地笑道,“明姐姐你那么威风,只要你站在我的身边,谁也不敢欺负我的!” 就怕是你想欺负别人吧?明晓溪苦笑。 “好不好,陪我去嘛!”东浩雪不停地撒娇。 “去吧,”小泉在一旁怂恿,“浩雪不是讲牧流冰也会去吗,你们正好趁此机会约会呀!” “对呀,对呀。”东浩雪鼓掌。 牧流冰…… 提到他,明晓溪更不想去了。 现在全光榆已经认定牧流冰是她的男朋友了,而他古怪的态度也弄得她战战兢兢的。 “求求你了!”东浩雪开始使出她的必杀技——流泪。 明晓溪举起课本,“不是我不想去,只是马上我们就要测验几何了,我的功课太差,必须抓紧时间复习,真的没有精力去听演奏会了……” “几何?”东浩雪眼珠一转,精光冒了出来,“这样吧,只要你陪我去,我来负责你的几何考试一定会是优!” “真的?”明晓溪不太相信。 “如果说谎,以后你再也不用理我了!” 明晓溪心动了。 小泉一捅她,“要是发生了精彩的事情,回来一定要告诉我喔……” 风涧澈的钢琴演奏会是在皇冠音乐厅进行的。 这次演出票价高得惊人,就算这样,观众仍然爆满。 因为明晓溪是陪着东浩雪来的,所以她也有幸能坐在最好的位子上欣赏风涧澈完美的演出。 风涧澈的演奏无可挑剔,即使她是个门外汉也必须得承认,他对音乐的诠释和理解至深,让聆听者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的音乐世界里。 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她的不开心不是因为在这里见到了牧流冰、东浩男。(牧流冰就坐在她左手的位子上,使她有些不自然。) 而是因为,她到这里后才知道这场演奏会是为了欢迎美国大使史密斯先生而举办的。史密斯先生曾经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过风涧澈的演奏,对他的音乐欣赏得不得了。但风涧澈鲜少做个人的演出,所以史密斯先生一直感到很遗憾,直到他碰巧发现政界名流风勇司的儿子就是风涧澈。在风勇司的安排下,便有了这场钢琴演奏会。 明晓溪心情低落地低下头,不愿意看风涧澈和他的父母恭敬地欢送满意的史密斯大使离开。 东浩雪推推她,“快点,明姐姐,我要去给澈哥哥献花了!”说着,她捧着一大束精心挑选的鲜花向风涧澈奔去。 明晓溪慢吞吞地跟过去。 她看到风涧澈的父亲——那个政界名流已经离开了,剩下风涧澈和他的美丽的母亲同东浩雪说话。 东浩雪一贯的甜蜜可人,“澈哥哥的演奏好棒喔!我听得都入迷了!风涧妈妈好有福气喔,能养出澈哥哥这么出色的天才!” 风夫人谦虚地微笑。然而,明晓溪注意到她的目光突然一紧。 牧流冰来到了风涧澈面前,“恭喜你演出成功。” 风涧澈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他的眼睛看向后方,瞳正默默凝视着他。 风涧澈笑道:“瞳,你也来了。” 瞳犹豫一下,终于走上前来。 她低声道:“你的演出很精彩。” 风涧澈笑得像春风一样柔和,“你能来我很高兴。” “贱人!”风夫人优雅的脸突然扭曲了,她狠狠地冲瞳骂道,“像你这种贱人也配来这种高级的场所?” 瞳极力忍耐,“风夫人,请您注意用词。” 风夫人像在一瞬间疯了,“你这个小贱人还敢跟我顶嘴!” 她抡圆了一个巴掌就向瞳的脸扇过去! “啊!” 东浩雪尖叫一声。 风涧澈、牧流冰和刚到的东浩男都离得较远,来不及反应。 瞳却一动不动。 眼看一个耳光就要打在瞳的脸上,一只细瘦的手出现了,一把捉住风夫人的手腕。 没错,还是倒霉的明晓溪,她恰好站在瞳身边。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碰到奇怪的场面呢? 风夫人美目圆睁,瞪着破坏自己好事的罪魁祸首,“你是谁?” 明晓溪嘿嘿一笑,“小人物,你把我当成路人甲好了。” 风夫人正欲发怒,东浩男扶住了她的肩膀,“伯母,您一定很累了,我扶您上车回家吧。” 风夫人看到是第一富商东家的浩男,极不情愿地随他出去了。 风涧澈歉疚地望着瞳,“对不起,我替我的母亲向你道歉。” 瞳眼神迷离,盯着他一语不发。 牧流冰对风涧澈说道:“我回去了。”他转身看到明晓溪,点一个头,“再见。” 牧流冰走了。 瞳跟在他身后也走了。 只剩下尴尬的东浩雪、明晓溪和风涧澈。 明晓溪打量着风涧澈的公寓。 他的公寓是她的公寓的十倍还不止,整洁、明亮、优雅,像他的人一样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原来东浩雪说的保证她的考试优秀过关,是因为想到了可以找风涧澈这个学业优秀的高才生为她恶补。当然了,东浩雪还打着一个如意算盘,她可以“陪伴”明晓溪到风涧澈这里,制造更多的与他相处的机会。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在最后关头,东浩雪被她的母亲硬拉去参加一个宴会了。所以,今天来到风涧澈公寓补课的学生,只有明晓溪了。 明晓溪埋头苦读,她认真消化风涧澈的讲解,尽力把它变为自己的知识。她发现,风涧澈可以做一个最出色的老师,他的讲解清晰、生动,让人一听就懂。其实,风涧澈做什么都是最出色的,他是一个天才少年,不是吗? 风涧澈笑道:“你学得很好,休息一下吧。” 明晓溪嘴里咬着钢笔,含糊不清地说: “等一下,我要先把这道题解出来。” 一杯饮料放到她面前。 她无意识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哇,好好喝,冰冰的,酸酸的,甜甜的,是久违了的酸梅汤! 明晓溪惊喜地看着风涧澈,“这是从哪里买到的?” 她好长时间没有喝到正宗的酸梅汤了。 风涧澈笑得很柔和,“是我做的。” 啊?他连这个也会做? “晓溪,昨天的事情谢谢你。”他诚挚地感谢她。 明晓溪想了一下,说道: “你是说瞳?呵呵,救人于危难当中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的父亲从小就用这种古代的侠客准则教育她,使她的某些思考方式已经根深蒂固了。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他突然问。 “啊?”明晓溪一愣,他连这也能看出来?“呵呵,我没有不开心呀。” “你的脸就像一张白纸,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上面。而且你从进门开始,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一下。” 明晓溪低下头,“我没有。” 风涧澈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是为了昨天的音乐会?” 一阵委屈让她的鼻子酸了。 风涧澈叹息,“你真是个敏感的女孩子。” 明晓溪的眼圈变得红红的…… “我原来不想让你知道钢琴演奏会的事,哪里晓得你还是来了……” 明晓溪忽然爆发了: “你的钢琴弹得是很好没错,可是昨天我在你的琴声中听不到一点快乐!音乐不是因为喜欢才有的吗?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昨天的音乐会!” 她的话一发不可收拾: “不想开音乐会就别开呀!为什么是因为那个美国大使才举行呢?就那么想巴结他吗?” 她的眼泪落下,继续道: “不喜欢就不要做嘛!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和那个什么大使说话,笑得那么虚伪,我的心里有多难受!你是最优秀的风涧澈学长呀!你应该是最骄傲和最了不起的!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她哭得稀里糊涂,“你知道你让我想到了什么吗?过去的戏子去别人家里唱堂会……” 风涧澈静得像窗外的黑夜。 过了良久。 渐渐平静下来的明晓溪看着异常沉默的他,心弦有些发抖。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怯怯地靠近他,“学长……我……” 她好像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凝注他。 风涧澈脸型修长,五官雅致清秀,他的鼻梁挺挺的,窄窄的,像天上的雪一样清傲。 明晓溪有点害怕这样沉默的风涧澈,她为刚才冲口而出的言语懊悔,“学长,我……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我没有什么意思……学长……你不要这样嘛……” “学长……我……我是个笨蛋……” 风涧澈终于又看她了,他轻轻地笑,有股说不清的忧郁,“你看出来了?” “……”明晓溪有些慌张。 “那是笔交易……很失望吧,我也会……” “不是那样的!”明晓溪喊道,“因为你是我最崇拜的学长,所以我才受不了!我要学长开心!我要学长一直都很快乐!我要……” 风涧澈将手足无措的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拥抱,“傻丫头,你怎么能这么敏感呢?!” 明晓溪呼吸着他干净清爽的体味,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一直想流泪…… 考试终于结束了。 明晓溪满意地走出教室。啊,风涧澈的补习真是有效,她都有信心考个满分呢。 一个黑影站在她要经过的路上。 咦,是东浩男! 她直觉地转身就要走另外一条路。她可不想再惹麻烦,能避还是避些的好。 “明晓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回过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东学长好。” 东浩男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你、你考得好吗?” 明晓溪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考试?” “东浩雪说的。” “噢,”明晓溪将身子站稳,“嘿嘿,考得还不坏,谢谢东学长关心。”她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然后,就没有人说话了。 明晓溪好奇地看着东浩男,他还有什么事情吗?不会只是来关心她的学业吧?为什么他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尴尬地站着吗? “我……”东浩男涨红了脸。 明晓溪身子前倾,尽力想听清楚。 “我……” 他要说什么? “明小姐。” 啊,是她倾慕的美女瞳。 瞳一个深深的鞠躬。 明晓溪忙还她一个深深的鞠躬。(为什么人总爱鞠躬鞠个不停呢?累不累呀。) “明小姐,老爷邀请您到府上一叙。” “老爷?”她不认识姓“老”名“爷”的人啊? “明小姐,牧流冰少爷的父亲牧大人命我接您过去。” 瞳解释。 “噢,”明晓溪恍然大悟,下一个疑问上来了,“他见我干吗?” 瞳没有正面回答:“请明小姐随我来。” 明晓溪眉毛打结,试图拒绝:“可不可以不去?” “请!” 明晓溪苦笑,谁让自己充当了别人的假女朋友呢?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她对东浩男礼貌道:“东学长再见。” 东浩男的眼神一黯。 明晓溪又一次来到了牧流冰气派宏伟的家。 因为这次是白天,所以她能更好地欣赏这座豪宅的美景。牧流冰的家和东浩男的家有很大的差别,东家是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结合,而牧家是纯粹的传统文化,古色古香,别有韵味。 就像这间日本风格的和室,布置得也雅致风韵,很是漂亮。明晓溪盘腿坐在和室里,遗憾地想,要是没有屋里这个阴沉着脸的男人,气氛一定会好上很多。 牧英雄面容冷漠,“你应该知道牧流冰已经有未婚妻了。” “那个铁纱杏?” “是的。” “然后呢?” “你跟牧流冰是不会有未来的。” “所以?” “不要再来纠缠我的儿子!” “啪啪啪!”明晓溪鼓掌,“恭喜你,你说的话跟上企图干涉儿女婚姻的反派父母一模一样。” “明晓溪小姐!” “有!” 牧英雄压下怒火冷笑一声,“明小姐,我对你的身世已经很了解了。你的父亲经营一家武馆,你到光榆上学很不容易……” “你真厉害!”明晓溪赞叹,接着又叹一口气,“不过你把精力花在我这个无名小卒身上,不觉得浪费吗?” 她微笑,“从知道你想见我,我就明白你想说什么了。让我告诉你吧,别说我跟牧流冰原本就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你又能怎么样呢?别来恐吓我,本姑娘什么都不怕。要想省点劲儿,还不如从你的宝贝儿子下手,幸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牧英雄眼中喷出凶光,正欲发作,突然看到明晓溪身后的纸门被拉开,愣了一下。 是牧流冰。 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阴沉的气势压得屋内一滞。 他看也没看牧英雄,径直走到明晓溪身旁,拉起她的手就向门外走去。 “流冰。” 牧英雄声音压抑。 牧流冰停了一下,随即又起步要走。 “牧流冰!!” 牧流冰置若罔闻,眼神不屑。 “牧流冰!!!!!” 牧英雄暴怒地抓起桌上的…… 一个古董花瓶狠狠地向他摔过来! 牧流冰却躲也不躲,亏得明晓溪眼明手快猛力将他往右一拉,那花瓶险险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在地上摔成碎片! 明晓溪吓了一大跳,怒喝: “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他是你的儿子呀!” 牧英雄脸色铁青,“小畜生!当年真应该一把将你掐死!” 牧流冰死死地盯着地面,继续大步向前走,握着明晓溪的手冰冷冰冷。 明晓溪边被他拖着跨出屋门,边扭头气愤道: “你是怎么做人家父亲的,怎么可以这样骂自己的儿子?” 牧英雄站立起身,怒瞪忿忿的明晓溪,额上青筋剧烈抽搐,诅咒一般地说道: “你,明晓溪,聪明的就赶快离开牧流冰,否则……你单身一人在,很多意外的事情都会发生!牧流冰和铁纱杏的婚事,谁也阻止不了!” 离开危险的牧英雄,走出紧张的牧家,已经很长时间了。 天色渐渐转黑,牧流冰还是在沉默。 他不知是忘了,还是习惯了,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放开明晓溪的左手。 明晓溪小心翼翼地看看他,识趣地没有说话。 不过,他的手冰冰的,害得她的心里也凉凉的,不太舒服,她轻轻地试图把手指从他掌心滑开。 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牧流冰右手一紧,牢牢将快溜出网的小鱼儿攥牢。 失败了…… 明晓溪哀叹。 牧流冰站住身子,严肃地盯紧她: “明晓溪,你怕不怕?” “怕不怕?”多么没头没脑的话。 “你如果害怕牧英雄伤害你……” “牧英雄?你管自己的父亲叫牧英雄?”明晓溪怪叫,奇异的父子。 “你听着,”牧流冰发挥他最大的耐性,“如果你害怕会受到伤害,我……可以让你离开。” 他的瞳孔倔强紧缩。 明晓溪骄傲地轻轻一笑,“牧流冰,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什么时候害怕过?恐吓对我有用吗?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啊,别忘了,我还只手空拳救过你两次呢!” 牧流冰的手掌渐渐温暖。 明晓溪忽然又道: “不对呀,我为什么要受你父亲恐吓,我又不真的是你女朋友,我这样好像很冤呀……” “我饿了。”他打断她将要滔滔不绝的抗议。 明晓溪挠挠头,“你饿了……对喔,天都黑了你是该饿了。那……再见……” “去你那里吃饭。” “我……我那里……我家又不是……” 明晓溪努力在他魔炙般的眼神下抗拒…… 明晓溪终于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 她脱下围裙坐在餐桌另一边,对牧流冰说:“我做的是青椒土豆、红烧茄子、凉拌苦瓜、洋葱炒肉,和西红柿黄瓜鸡蛋汤。你放心吃吧,这些菜都不辣。” 牧流冰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在半个小时内变出的这么多菜,“你……好像很能干。” 明晓溪嘿嘿一笑,“哪里,像我们平凡人家的小孩都是这样的,父母在外面辛苦工作了,家务事自然要替他们分担一些的。嘿嘿,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肯定不懂的了。” 牧流冰又沉默了。 她吐吐舌头,看,又乱说话了吧。她把牧流冰的碗拿过来,将各样菜都夹了一些放到他碗中,说道: “快吃饭吧,你的胃不好更应当好好保护,按时吃饭是很重要的……给个面子好不好,我做的菜可是有口皆碑呢,虽然不敢跟澈学长比,但应该也不会差很多。” “谢谢。” 他在张口吃饭前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明晓溪足足愣了十分钟。 晚上十一点了,瞌睡虫开始袭击明晓溪。但她发觉牧流冰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静静地坐在客厅一角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已经很长时间了。 “你不回家吗?”她小声问。 “我没有家。” “哦。”明晓溪一缩脖子,那他们下午是从哪儿出来的? “你不要走吗?”她十分“婉转”地下逐客令。 “我没地方去。”牧流冰回答得很直接。 “可……可是……”明晓溪有些慌了,他的意思该不是…… “你去睡觉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 “可……可是……” “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可……可是……” “不然,我只能去酒吧了。” 明晓溪飞快地扫他一眼,他全身笼罩在黑夜的气息中,有一种脆弱的气质粉碎了她抵抗的心。 明晓溪抱着棉被来到客厅,“你睡房间,我睡客厅。” 牧流冰诧异地看着她,“不用,我睡客厅就可以。” “不行啦,客厅连张长沙发都没有,你只能睡在地上。你的身体不好,这样会生病的。我就不同了,我的身体壮如牛。”牧流冰失笑,“哪有女孩子这样说自己的!”他笑得好好看啊,他真该常常笑的,整天紧绷着那么美的脸真是暴殄天物。明晓溪把牧流冰推进房间,为他关上门之前,说了一句:“好好睡喔。”回到客厅,她狠狠揍了自己的脑袋一拳,“笨蛋明晓溪!你为什么总是拒绝不了牧流冰呢?”漫漫长夜,她只有在地上度过了…… 第4章 光榆学院本月最新特大新闻! 牧流冰同学与明晓溪同学的惊世恋情再掀高潮! 本消息已经证实——牧流冰同学于前日搬入明晓溪同学的公寓,两人开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喂,滋味怎么样?”小泉暧昧地问道。 “什么滋味?” “牧流冰的滋味呀?”小泉眼睛邪恶地一眨,“是不是像他的脸蛋一样棒呢?” “色女!”明晓溪没有好气地回敬给她两个字。 “不要这么小气嘛!跟我说一下会死呀?”小泉哀求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一分钟告诉你,你下一分钟就会高价卖给光榆校报那些八卦记者!”明晓溪早就看透了她。 小泉嘿嘿两声,“好朋友应当有福同享嘛!你幸福地谈个恋爱,我幸福地发个小财嘛!不要那么小气啦!” 真是讲不过她,明晓溪感叹地呻吟,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小泉,我和牧流冰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那么感兴趣?” “废话!牧流冰可是第一美少年呐!他那美得无可挑剔的脸蛋和身材,啊,多少少女为之口水直流……” “那我抢了她们的偶像,不是应该会遭到攻击吗?为什么大家只是兴奋,对我那么客气呢?”明晓溪很奇怪。 “好命的女人啊!”小泉歪歪嘴道,“怎么没有人恨你呢?可是有什么办法,你那么厉害,连东浩男都不是你的对手,以前的几次群殴也被你轻松摆平了,还有谁会不怕死地在你头上动土呢?再加上‘光榆三公子’已经摆明了一副要罩着你的架势,谁又敢去惹他们呢?你没发现连老师对你都特别客气,上次你的几何竟然给你个满分!没有天理呀!” “那是我下了很多工夫才考到的,你别冤枉我!”明晓溪倍感委屈,她没日没夜的刻苦竟然会被别人误解。 “不管怎样,既然对你没有办法,她们也只好幻想自己就是你了。况且,牧流冰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她们的希望本来就不大。所以喽,你就没有麻烦啦!” 明晓溪崇拜地看着她,“小泉,你将来要不当分析家将会是最大的损失!” 小泉得意地臭屁,“你才晓得?” 明晓溪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抬表一看时间,坏了,只顾同小泉瞎聊天,都已经六点了她还不自觉!她急忙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向教室外冲去。 小泉喊道:“喂,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的事情呢!” “下次再聊!”明晓溪边跑边回答,天哪,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晓溪虽然是用了像打仗一样快的速度在超市大采购,又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跑回家,但还是晚了。 她小小的公寓门口挤着很多人,有牧流冰、风涧澈、东浩男、东浩雪和稀客瞳。他们显然已经等了好久。 看到她终于回来了,东浩雪娇嗔道:“明姐姐,你怎么那么晚嘛,人家的脚都站麻了!” “我……我……已经很快了……”明晓溪伸长了舌头喘气,啊,累死了。 风涧澈从她的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微笑着说:“来了就好,我们进去吧。” 还是澈学长最好,明晓溪甩甩酸麻的双臂,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东浩雪瘫倒在客厅的椅子上,揉她站麻的脚,“明姐姐,你为什么不给牧哥哥配一把钥匙呢,这样我们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正在仰脖喝水的明晓溪险些呛到,为、为什么要给他钥匙?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东浩雪还在抱怨:“明姐姐,你这里为什么连沙发都没有呢?人家坐得腰好酸啊。” 明晓溪牙咬得“咯咯”响,没礼貌的小东西,到别人家还嫌东嫌西的。 不知死活的东浩雪又来了,“明姐姐,我们第一次来你家,你要做些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呢?” “火锅!” “好耶!人多吃火锅,好有气氛呀!”东浩雪欢呼。 明晓溪奸诈地一笑,“你喜欢吧,可是我需要有人帮忙收拾火锅材料呀。” 东浩雪身子一缩。 风涧澈站起身来,“我来帮忙吧。” 明晓溪示意他坐下,眼睛直钩钩盯着东浩雪,“你!来!” “不要啊……”东浩雪哀求。明晓溪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将她拖向厨房。哼,胆敢在她的地头撒野,难道连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没听说过吗? “救命呀……”东浩雪哀号。 可是也许她平日作孽太多,在座的众人全都无动于衷,她只有凄凉地被明晓溪拖进厨房收拾的份儿了。 东浩雪真是个没有用的人,她在厨房里粗手粗脚地不是不小心弄坏这个,就是不经意打翻那个。明晓溪忍无可忍,终于将眼泪汪汪的她踢出了厨房! 最后真正帮上忙的是冷冰冰的瞳。她的手脚十分麻利,择菜、洗菜动作迅速,大部分的工作后来都由她承担了。明晓溪悠闲地欣赏着她高效率的动作,赞叹这个美女果真很不错。可是看着她敏捷的一举一动,明晓溪又开始怀疑,以她这样的身手和反应,当时不可能躲不开风夫人的掌掴呀? “你是故意的吧?” “……”瞳一怔。 “你是故意不躲那个巴掌的,是不是?”明晓溪追问。 瞳苦笑,“怪不得澈说你很敏感。” “那是真的了,为什么?”明晓溪很不解,换做她是决不肯挨别人的巴掌的。 “因为……”瞳美丽的双眼慢慢地湿润,像沁在冰水中的两颗寒星,“因为……她是澈的母亲。” “噢……”明晓溪张大嘴。 半晌她才喃喃道:“天哪……你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澈学长!” 瞳闭上眼睛,明晓溪再也无法研究刚才她眼中闪烁的是否是泪光。 下一个疑问又涌上好奇的明晓溪的嘴边: “你为什么会回答我呢?” 明晓溪很奇怪,她觉得以瞳的个性应该对她方才的问题置若罔闻才对,她的少爷牧流冰不就是这样吗? 瞳看着她,“因为澈说,他希望我和你能成为朋友。” 又是澈…… 明晓溪直到开始吃火锅了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风涧澈,这个男人有怎样的魅力啊,在瞳的生命里,他是最重要的人物吗? “明姐姐!明姐姐!”东浩雪的小手在她面前晃呀晃,强行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明姐姐,你再这样痴痴地盯着澈哥哥看,当心牧哥哥会吃醋喔。” 明晓溪拍下东浩雪的手,恶狠狠道:“快吃你的东西吧。” 牧流冰冷冷道:“她愿意看谁就看谁,跟我没有关系。” “啊!”东浩雪的尖叫比恐怖片里的还吓人,“牧哥哥竟然会有反应!而且话语中还带着酸酸的醋味儿!啊,千年冰山也会有人类的反应,爱情的魔力实在太惊人了!” “砰!”风涧澈用指骨敲了一下她,“再不闭嘴你就没办法活着出去了。” 东浩雪定睛一看,呀,明晓溪和牧流冰发出死神一般的目光,太可怕了。 可是……可是…… 她扑嗤大笑,“哈,你们快看牧哥哥和明姐姐的脸!怎么会红得好像猴子屁股一样呢,好好笑啊!” 真的!他们两个的脸确实红得惊人,而且看起来居然有种夫妻相!! 风涧澈和瞳忍俊不禁,也加入了东浩雪大笑的行列。结果当然是东浩雪被修理得很惨,一直到火锅吃完她还在哎哎叫痛。 风涧澈手握一杯清茶,对牧流冰问道:“你不准备回去了?” 牧流冰眼神阴郁地点点头。 “你家那边怎么办?” “自从那天您和明小姐离开后,老爷大发雷霆。”瞳对牧流冰陈述。 明晓溪插嘴:“瞳,你别叫我明小姐,很别扭,叫我晓溪就好了。” 瞳犹豫一下,风涧澈含笑地拍拍她,她终于点点头。 牧流冰忽然对瞳道:“帮我买张折叠床来。” “折叠床!”明晓溪尖叫,“你准备在这里长住?” “折叠床!”东浩雪尖叫,“你们不是应该睡同一张床吗?为什么要分床睡呢?人家情侣都……” “砰!” 这一拳不是明晓溪打的。她是想揍东浩雪,但还没轮到她动手,就已经有人行动了。 这一拳打得真狠! 东浩雪的嘴立刻高高地肿了起来!她的泪哗啦哗啦往下掉,“哥……” 出拳的人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东浩男。 他恶狠狠地瞪了东浩雪一眼,又深深地看了看明晓溪和牧流冰,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公寓。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有风涧澈好像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明晓溪心痛地为东浩雪处理伤口,“呀,东浩男出手怎么这么重?” 东浩雪不停地抽噎,“他最近一直都怪怪的……脾气很暴躁……我和妈妈都觉得他像个定时炸弹……小心地躲着他……没想到还是躲不过……我又没说什么……拿我发脾气……打得我那么痛……为什么我是他妹妹……我好可怜啊……” 野蛮人!明晓溪给东浩男打上了深深的标签。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东浩雪的哥哥呀。 她安慰着伤心的东浩雪: “好了,不哭了啊,往后机灵些,看见他心情不好就躲得远点……如果……如果他真是无理地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会保护你的!”东浩雪大哭一声扑进她怀里,“明姐姐!还是你对我好!” 吃完火锅的第二天早上,行动力惊人的瞳就指挥着工人将一张折叠床搬进了明晓溪的公寓。可怜的明晓溪虽然不停地据理力争,但她的强烈抗议对牧流冰这个冰人一点效果也没有。明晓溪不禁怀疑他是否已经看穿了她不过是个纸老虎,对他毫无抗拒的能力。明晓溪也很奇怪,强悍的自己对于牧流冰为什么总是特别心软呢?心软到——最后——她竟然真的给他配了一把公寓的钥匙! 从此,明晓溪正式开始了同牧流冰的“同居”生活。 不,更准确地说,她开始了非人的“老妈子”生活! 每天早上,她都要用尽各种办法叫牧流冰起床(因为他是个赖床大王),接着她要为牧流冰做早饭、中饭和晚饭(因为他的胃不好,她还要搜肠刮肚地搭配营养),然后她要打扫卫生收拾房间(牧流冰就是那种垃圾制造狂人),最后她还要替他洗衣服(他很爱干净,从不会两天穿同一套衣服)。这很好啊,但他的干净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他甚至连一条内裤都不会洗! 明晓溪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她曾经一星期不帮他洗衣服,让他终于没有干净衣服可穿了,得意地躲在一旁看他怎么办!谁知……他居然……他居然只穿一条小裤裤在屋里晃来晃去! 天哪!世上竟然会有这样懒惰的人!她泣血地想,看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第一美少年的本质竟然这么恶劣,那些迷恋他的少女真是瞎了眼。 终于干完了家务活的明晓溪浑身酸痛地把晚餐的唯一一道菜——青菜豆腐端上餐桌。 牧流冰用筷子指着它,“只有这个?” 明晓溪两眼一瞪,“你在嫌弃它?这还是我好不容易从抽屉里摸出最后一个硬币才买回来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她欲哭无泪,“明天……我们可能连它也吃不到了……自从你来到这里,我的开销剧涨,为了养活你,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去打工呢……” “吃饭!”牧流冰不耐烦地打断她,又不是没想过给她生活费,是她自己说什么“施恩不望报”的怪话,这会儿却讲得好像他是个靠女人生活的小白脸。 明晓溪对闷头吃饭的他做个鬼脸,什么嘛,不知感恩图报的小子! “后天是澈的生日。” “什么?!”“澈让我邀请你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噢……”明晓溪死死地咬住筷子,怎么办,澈要过生日了耶,她要送什么给他呢?澈学长是她最崇敬的人呐!可……可她现在穷困潦倒、一文不名……都是面前的这个臭小子害的!她凶恶地瞪着牧流冰。 牧流冰对她恶毒的眼光毫无反应,“后天……瞳也会去。” “噢……呀!瞳也要去?!”明晓溪想起了风涧澈钢琴演奏会上风夫人对她大打出手的情景,“可、可是……那澈学长的妈妈……”牧流冰放下碗筷,“她会和我们一起去。”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表示这次谈话就此结束,一点也没有要刷碗的自觉。 明晓溪一边乖乖地收拾碗筷,一边偷偷地想,到了那天不会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 明晓溪筋疲力尽地哀求东浩雪,“我的小姐,你总该逛够了吧……” 东浩雪的脑袋牢牢地趴在橱窗上,全神贯注地审查里面摆放的所有商品,“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全世界最适合澈哥哥的礼物!”她的眼睛放出憧憬的光彩,“在澈哥哥十九岁的生日宴会中,我送出的礼物应该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这样,他就将会一直一直地把它带在身边,直到澈哥哥很老很老的时候,他还会怀念地把它拿出来,轻轻地说,这是当年心爱的小雪妹妹送给我的……啊……” 明晓溪摸摸胳膊上竖起的寒毛,“嘿嘿,真浪漫。” 东浩雪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可是,我都还没想到究竟要买什么好!” 明晓溪深有同感,她也正为这事发愁。 东浩雪哀愁地看着她,“明姐姐,我还在担心一件事。” “……” “你知道瞳也要去吧?”明晓溪点点头。 “我好怕瞳啊,你不知道,只要有她在,气氛总会变得很诡异……”东浩雪两眼迷离,“从小就是那样,澈哥哥对她特别好,那种好法很奇特,我也说不很清楚……瞳好像很喜欢澈哥哥,又好像在躲避澈哥哥……她老是那么古怪,让别人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有时候偷偷地想,澈哥哥是不是喜欢她呀……如果澈哥哥喜欢她……我该怎么办呢……” 明晓溪第一次见到她的神情这样低落,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们和瞳从小就认识?”她小心翼翼地问,不晓得这个话题是否合适。 “是啊。我和哥哥很小就同澈哥哥、牧哥哥玩在一起了。因为瞳总跟着牧哥哥,所以大家都很熟。对了,你一定不知道吧,瞳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她的父母抛弃,是牧伯伯把她带大的。” “啊,她的身世这么可怜呀……”东浩雪嘟起小嘴,“哼,你怎么跟澈哥哥一样说她可怜呢?她有什么可怜的,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我最讨厌她整天假惺惺扮可怜了,不就是想让澈哥哥怜爱她吗?澈哥哥也真笨,这样就被她骗了!啊!”她突然被吓了一跳。 明晓溪手举一面小镜子对着她,“东浩雪同学,请照照你的尊容,可不可怕?” 好丑喔…… “你就像一个嫉妒的妇人,一点也不可爱,我要是澈学长,见了你这副模样早逃得远远的了!”明晓溪严肃地看着她,“因为澈学长为人好,所以你才喜欢他不是吗?他对瞳好一点有什么稀奇?你如果对瞳很坏,澈学长会觉得你可爱吗?你怎么这么傻?” 东浩雪低下头不敢吭声。 明晓溪拍拍她的头,“好了,别再那样说瞳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不是真的那么想,只不过你太喜欢澈学长了,对吗?好了,明天就是澈学长的生日,你还是赶快挑礼物吧。” 这句话提醒了东浩雪,“啊!我的礼物!我一定要找到世上最好的礼物!一定不能输给瞳!” 她一把拉起明晓溪,“你刚刚教训了我一顿,我罚你陪我跑遍所有的商店,直到我满意为止!” 明晓溪皱着脸呻吟,她可怜的腿啊! 澈学长真的好帅啊,明晓溪在心中第二十六次赞叹。 他迷人的眼睛温柔得像一潭春水,漂亮的鼻子清傲得像一座雪山。 “澈哥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东浩雪热切地捧出她千挑万选出来的礼物—— 一只名贵的男装手表。(用东浩雪的解释,只要风涧澈戴着它,每次看表的时候就会想起她。)“谢谢你,小雪。”风涧澈笑着收下它,“很漂亮的一只表。不过你还是个小孩子,还是不要太奢侈的好。” “喔。”东浩雪甜甜地笑,他夸它漂亮呢,看来澈哥哥很喜欢她的礼物。 “澈,”美丽的瞳依然是一身黑色的晚装长裙,气质神秘诱人,“祝你生日快乐。” 风涧澈的眼神在看她时果然有些不同,好像多了一些异样的闪亮,“瞳,我还担心你会不来。” 牧流冰冷冷道:“我的功劳。” 风涧澈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 牧流冰眉头一皱,不习惯地挣脱出来。 瞳走到离风涧澈很近很近的地方,低低的声音像一个梦,“我……送你一件礼物。” 来到明晓溪身边的东浩雪紧紧捏住她的胳膊,紧张地观察瞳的行动。 瞳缓慢而优雅地双手绕到颈后,取下她脖颈间一条细长泛着银光的项链。 辉煌的灯光下,它耀眼地闪烁着光芒…… “她怎么可以……”东浩雪银牙欲碎。 “……”明晓溪不解地看着她。 “那是瞳从小一直戴着的项链,平时动都不让人动。听说她被牧伯伯捡到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了……” 风涧澈惊讶地看着那条项链,“这……” 瞳静静微笑,“让我为你戴上它好吗?” “魔女……”东浩雪忿忿然。 瞳水一般地轻轻拉下风涧澈的身子,轻柔地将项链戴在他的颈上,然后…… 她吻上了风涧澈的右颊。 瞳轻闭双眼吻着风涧澈的脸颊。 “啊!”惊天动地的惨叫!明晓溪的耳朵呀,嗡嗡乱响。她第一时间捂住了东浩雪的嘴巴。叫什么叫,多么浪漫的场景都快被她破坏了。 一个黑影扑过去! “啪!” 让人毛骨悚然的耳光声! 瞳摔倒在地,脸上有了惊人的四条血痕。 这一切的发生就在一瞬间。 明晓溪的注意力全被东浩雪吸引了,甚至都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 只见风夫人高举着手,两眼喷火地瞪着瞳,“你!你这个贱女人!不要脸的臭女人!” 瞳的牙死死咬住薄薄的嘴唇,幽黑的眼眸深不可测。 “瞳,你还好吗?”明晓溪急切地跑到摔倒的瞳身旁,正想将她扶起来,一只手却早她一步伸了出来。 风涧澈将沉默的瞳搀扶起来,心痛地看着她脸上的血痕,“你痛不痛?” 瞳的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彩,沙哑地说:“? 第5章 原来,瞳竟然是风涧澈的妹妹。 明晓溪一时间难以置信,喃喃道:“怪不得,你看她的眼光总是那么独特……怪不得,你说不可以接受她的心意……” 她忽然吃惊地问:“学长,你是什么时间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母吵架……我那时就知道了。当时大概八九岁的年纪……”风涧澈慢慢地回忆。 “那,那你爱上瞳了吗?”她着急追问。 “她是我的妹妹。”他的语气很平静。 明晓溪长长吐出一口气,“啊,还好……” 她多么害怕风涧澈是喜欢上瞳之后,才发现她是他的妹妹,如果是那样对澈学长就太残忍了。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的母亲见到瞳时总是那么激动……” 风涧澈点点头,“是的。母亲只要见到瞳就会失去控制,对于她来讲,瞳的出现是一个血淋淋的证据,提醒她父亲曾经不忠的事实。” “……”明晓溪好像一瞬间理解了很多事情。 “其实,母亲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恶劣……父亲一直对她很冷漠,她的骄傲又逼得她要装出一副很幸福的模样……但是瞳的出现就像一把匕首,把母亲的最后一层保护也戳破了……” “所以,哪怕你母亲对瞳做出很过分的事情,你也不愿意指责她。” 风涧澈苦笑,“我明白,这样对瞳并不公平,可是……母亲也很痛苦……” 瞳…… 那个夜一样美丽的女子…… “所以,瞳被牧流冰的父亲收养,也不是偶然的了?” “她刚出生就被父亲交给牧伯伯了……” 原来如此,瞳自一来到世间,命运就决定了…… “可是,”明晓溪不解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瞳她的身世,要让她产生那么大的误解?!” 风涧澈痛苦地叹息:“我的父亲,风勇司……他的目标是下届首相……清白的名声是一个政客的生命……如果不是有当时还健在的奶奶的保护,恐怕他当初就不会允许瞳活下来……” “我如何去告诉瞳,她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的母亲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连看她一眼也嫌多余……不,我宁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对父母怀有一些梦想……这样她受到的伤害或许还会少些……” “我原本想对她好些,再好些,用我最大的努力使她能快乐些……但是……”寂静的夜色中。风涧澈低声说:“我伤害到她了,是吗?我把一切都变得更糟了……” 明晓溪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腾在她的脸上,“对!你是伤害到她了!笨蛋学长!你怎么能那样对待瞳呢?你对她那么好,那么喜欢她,她以为可以拥有幸福了,好不容易有勇气向幸福迈出一步,你却一下子又撕碎了她的心!你真笨!笨蛋学长!” 风涧澈眼中闪出可疑的星光,像是泪花,“我终究还是做错了,伤害瞳最深的人,原来是我……” “不!”明晓溪摇晃着他喊,“你是很笨!你没有察觉到瞳的心意……可你没有错呀!关心和爱护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错呢?你一点错也没有!如果你对她不闻不问,毫不关心才最可耻!你有什么错呢?!” 风涧澈长长的身体深深地埋在他长长的双腿间,夜色浓浓地覆盖在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惊心的脆弱…… 明晓溪的泪还在没有尽头地流…… 风涧澈没有错…… 瞳又有什么错呢? 这么优秀出色的风涧澈一直一直地关心爱护她,瞳爱上他有什么稀奇,想要幸福又有什么不对呢? 可这一切却又真的错得离谱…… 瞳……那个夜一般美丽的女子呀…… “下课。” 随着英语老师的一句话,二年丙班的学生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好像比赛一样争先恐后地向教室外冲去。是呀,今天是周末了,难怪大家那么兴奋。 明晓溪也开始无精打采地把课本文具往书包里装。她的动作慢吞吞的,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完全没有平日生龙活虎的模样。“喂,”小泉好奇地看着她,“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呀。” 明晓溪点点头,“是啊,今天觉得没有劲儿。” “是不是……”看小泉的表情,明晓溪就知道她即将出口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是不是你那位亲爱的精力太充沛,所以把你累坏了呀?!”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明晓溪敷衍地咧咧嘴,“对呀,所以我准备回家后就自杀算了。” “胡说!”小泉抗议。 明晓溪惊奇道:“你也知道什么是胡说?!” “你骂我!”小泉不依地扑过来要报仇,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小泉朝窗外仔细瞅了瞅,扭回头来对她眨眨眼,“有艳遇哦。” 明晓溪也朝窗外看看,居然是东浩男。 她叹一口气,“送给你好了。” 小泉一缩脖子,“还是留给你自己算了。东浩男那种火暴少年,美则美矣,但只可远观,不可近赏。也只有你这种‘强悍’的女人能收拾下他,像我这样的弱女子遇上他,只怕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你还算弱女子?”明晓溪一边哭笑不得,一边慢慢向教室门口挪去。 “东学长好!” 明晓溪规规矩矩地鞠躬。 前一段时间,东浩雪说他情绪不稳定,脾气古怪。她还是对他小心点好,免得发生激烈的场面。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东浩雪和东妈妈,收敛些脾气还是值得的。 东浩男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母亲让我接你去家里吃饭。” “哦。”明晓溪一想,她是好久没去了,可是…… “流冰已经去了。”东浩男别扭地加上一句。 是吗?那她就不用背上“抛弃”牧少爷“独守空房”的骂名了。 明晓溪笑,“好啊,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我的车停在校门外。” 明晓溪随着东浩男向校门外走去的一路上,收获了很多的“关注”。 “快看!是东学长和明晓溪!” “真的耶!他们两个居然能走在一起!” “咦?以前只要他们相遇,不是就会像火星撞地球一样噼里啪啦吗?” “看来世界和平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明晓溪自动关闭的耳朵还是听见了只字片语。咦,她竟然伟大到了能给人类带来希望的地步? “呀——” 突然一阵尖叫声平地炸起! “哇————” 七八声尖叫随之呼应!! “啊——————” 尖叫像浪潮一般汹涌澎湃让校园沸腾!!! 这种激动混着兴奋的尖叫,明晓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了。 难道,又有奇怪的事情要发生? “是她!” “真的是她!” “她又来了!” 光榆学院尚未离开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自动占好了最佳的观看角度。 伴随着观众们焦急而渴盼的期待,尖叫的原因——嚣张美少女、牧流冰的未婚妻铁纱杏隆重登场! 上次铁纱杏是只身前来光榆学院,这次却不同。她的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双手掐腰,肌肉暴出,好不吓人! 铁纱杏下巴一挺,摆个pose,“明晓溪!” 明晓溪翻个白眼,懒得理她。 “明晓溪!”铁纱杏大怒,“你这个臭女人竟敢不回答我?!” 明晓溪心想,同她这个笨女人说话纯粹是浪费口水,她要说的那几句,用脚指头想也明白。 “我要你离开牧流冰!”铁纱杏凶恶地说道。 “还有呢?”明晓溪客气地问。 “否则,你将会很突然地少条胳膊,少条腿,甚至连命都可能会突然消失掉。” “呀……”围观的光榆学生齐吸一口冷气。好恐怖的女人啊…… 明晓溪依旧很客气,“这就是你今天的来意?” “不错!” “好,再见。” 明晓溪点一个头,悠闲地想要离开。 “明晓溪!”铁纱杏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给我站住!” 明晓溪无奈地垂下肩膀,“你说了你想说的话,我听到了你想让我听的话,你还要怎样?” 铁纱杏哼了一声,“我要你现在就答应!否则……” 明晓溪被挑起了兴趣,“哦?否则怎样?” 铁纱杏双手一挥,“阿威!阿武!” “是!小姐!”那两个大汉吆喝一声,鼓着胸脯走上前来。 铁纱杏斜眼瞪着明晓溪,“你的回答如果不合本小姐的意,我就剃光你的眉毛,让你鼻青脸肿地爬出光榆学院的大门!” “嘘——” 观众们嘘声四起。今天这个黑道辣妹竟然想明目张胆地来光榆扁人,也太欺负人了吧。 “明晓溪!加油!明晓溪!加油!” 正好凑上热闹的小泉挥舞着双拳为明晓溪呐喊!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她始终以二年丙班有明晓溪为傲。她决不愿意看到明晓溪输给铁纱杏那个跋扈的女人! 小泉的呐喊得到了广大群众的支持,他们齐声喊道:“明晓溪!加油!明晓溪!加油!” 明晓溪有礼貌地向支持她的观众们——回礼答谢,然后,才施施然说:“第一,我和牧流冰的事你管不着;第二,你这种恐吓的行为很无耻;第三,本小姐从不惧怕任何威胁。” 铁纱杏的气得五官扭曲,“啊!我要杀了你!阿威,上!” 那个叫阿威的大汉摇晃着膀子,活动着双手向明晓溪走来。 “要动她,先得问问我的拳头。” 一直沉默的东浩男拦在了明晓溪和大汉之间。 铁纱杏打量着这个突然杀出的程咬金,“你是什么人?想多管闲事?!” 东浩男冷冷道:“我是看你不顺眼的人。” 铁纱杏冷笑一声,“你想替她出头对吧,看来明晓溪这个小贱人还挺抢手。” “闭嘴!”东浩男怒吼,“你这个让人反胃的妖妇!” 明晓溪呛了一下,天哪,没想到他骂起人来竟然这么有趣。 “阿威!打死他!”铁纱杏声嘶力竭地狂喊。 阿威恶狠狠地扑过来,一个直拳猛烈地击向东浩男的面门! “啊……” 明晓溪一惊。眼看东浩男的大牙要保不住了,他却在一瞬间击中了大汉的小腹! 看着看着,明晓溪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原来东浩男的身手还不错嘛,十几个回合下来丝毫没有落在下风。当然,比起她来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啦。 铁纱杏见大汉久攻不下,有些着急,一甩头命大汉阿武前去夹击。大汉阿武绕到东浩男背后,正欲偷袭…… 忽然——一条流星腿横空出世,带着千钧之力,挟着呼呼风声,一脚将他踹到了观众群中! 明晓溪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挑眉大喝:“卑鄙鼠辈,居然想暗箭伤人?!” 她接着又喊道:“光榆学院的同学们,看紧这个偷袭之辈,让东学长和敌人作一次公平的对决吧!” “好啊!!”光榆学生们的热血被明晓溪点燃了! 他们群起而攻之,把还晕头转向的大汉阿武彻底揍晕,找出绳子木板等武器,将他捆了个粽子模样,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 这边厢,东浩男的战斗也结束了。他将被他打晕的大汉阿威也扔到了干得兴起的观众中。 “接着干活!” “好嘞!”欢呼声冲破云霄! 明晓溪瞅瞅两个漂亮的“大粽子”,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对铁纱杏说道:“你的礼物我们已经收到,现在可以告辞了吧?” 铁纱杏的一张脸气得扭曲变形,她尖叫一声:“我杀了你!” 她冲过来的速度快得惊人,没有防备的明晓溪只来得及将她推开,却没想到铁纱杏不知什么时候从腰间拔下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带着寒光划在了明晓溪的左臂!鲜血划出一道弧线溅在地上…… 东浩男怒不可遏地猛揍铁纱杏,一拳一拳都打在她的脸上,不过两分钟,一张亮堂堂的“猪头脸”就诞生了。 明晓溪用手捂着长长的伤口走过来,不同意地阻止还在挥拳的东浩男,“野蛮人,你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东浩男气冲脑门,“明晓溪!” 明晓溪巧笑嫣然,“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就可以了。”她眨眨眼睛,从铁纱杏的手中拿下还在滴血的匕首…… “噌噌”两声……一个没有眉毛的“漂亮”的“猪头脸”出来了! 明晓溪满意地扔掉刀子,对开始哇哇大哭的铁纱杏轻轻说道:“你不是喜欢剃别人的眉毛吗?我今天就给你做个范本。回去照照镜子吧,我的手艺很不错的。” 铁纱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诅咒:“明晓溪,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明晓溪挖挖耳朵,“我听到了,光榆所有的同学也听到了。啊,保安来了……相信他们也听到了。” 姗姗来迟的光榆学院保安们一边点点头,一边大力地揪起没有眉毛的铁纱杏和那两个不再威武的大汉,“你们居然在光天化日下欺压光榆善良的同学们,并且出言恐吓,我们将依法把你们送到警署,并保留进一步追究的权利!” 在全体同学的欢呼声中,狼狈的三个人被扭送走了…… 到了东家,第一个发现明晓溪受伤的竟然是牧流冰。 他握住明晓溪鲜血淋漓的左臂,脸色一沉,“发生了什么事?!” 明晓溪吃痛地咧咧嘴,“啊,好痛……什么事?还不是少爷您魅力无边……” 牧流冰不耐烦地瞪着她,“快说!” “今天有个叫铁纱杏的女人到学校来威胁她离开你……”东浩男替她解释。 “呀!”东浩雪兴奋地喊道,“然后,明姐姐誓死不肯与牧哥哥分开,为了捍卫爱情,在与铁纱杏的斗争中不惜洒下热血!啊,好坚贞,好感人的爱情啊!” 明晓溪咬牙道:“东浩雪你给我住嘴!还不快来给我上药!痛死我了……” “哦……”东浩雪抱着医药箱乖乖地跑过来,正准备动手,却被牧流冰拦住了。 “我来。”他冷冷地说。 “哎呀,好痛!你能不能轻一点!还是让小雪来好了。”明晓溪惨叫连连,天哪,他笨手笨脚地搞得她比受伤时还痛。 “闭嘴!”牧流冰包扎的劲道又加大了几分。 “啊!你是故意的!”明晓溪强烈抗议。 “笨女人!”牧流冰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不是很厉害的吗?连铁纱杏都打不过。” “我哪里是打不过她!只不过……我没想到她居然会用刀子……” 明晓溪得意地一笑,“不过……” 东浩雪崇拜地望着她,“明姐姐,你一定会让她变得很惨……” 明晓溪嘿嘿一笑,“铁纱杏不是‘很’惨,而是‘非常非常’的惨!” 东浩男加上一句:“恐怕铁纱杏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明晓溪和东浩男突然对视一笑……那张光溜溜的猪头脸…… 吃饭的时候,听到他们热烈讨论的东水月有些不安,“铁纱杏……是不是那个铁大旗的女儿?” 牧流冰点头。 “我听说铁大旗的‘海兴帮’在黑道上非常凶残,晓溪你惹了他们,会不会有麻烦呀?” 东浩雪紧张地放下了筷子。 明晓溪叹一口气,看着东水月,“我也不想惹麻烦,但除非牧流冰肯自愿献身给铁纱杏,否则她是怎样都不会放过我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只好走着看了。不过……东妈妈您也不用太担心,我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啊,往后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怎样的!” 她摆出一副大力水手的姿势,逗得大家轻笑起来。 明晓溪偷偷看了看牧流冰,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怪不得他要找她来当挡箭牌,铁纱杏那个女人的确很可怕。 但是…… 今天下午教训铁纱杏的这一顿,让她几日来因为风涧澈和瞳而郁闷的心情得到了发泄,好痛快! 明晓溪满足地捧着一杯绿茶,窝在客厅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她不时喝上一口茶,来消化刚才在东家吃到的晚餐。啊,东妈妈实在太热情了,每次过去都有那么多好吃的,让她的肚皮撑得鼓鼓的。 牧流冰看她一眼,“关上电视。” “啊,”明晓溪条件反射地抱紧遥控器,“当初是你答应不干涉我看电视的自由的!” “声音太吵。” “你可以回房间呀。”明晓溪撅撅嘴,为了看电视的自由,她把卧室都让给他了,自己只能委屈在客厅生活,这样他还不满意?“我要跟你说话。”牧流冰忍耐地盯着她。 “你要……跟我说话?”明晓溪“啪”一下关了电视,好稀奇,流冰少爷竟然有兴趣同她聊天?不知道他要聊些什么话题? “你要说什么?”牧流冰犹豫一下,“你……” “丁冬!”门铃响了。 明晓溪打开门,“瞳!是你!” 才不过几天没见到她,瞳整个人好像清瘦了一大圈。她的楚楚纤腰像纸一般薄,尖尖的下巴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明晓溪热情地把她拉进屋来,“瞳!快进来!我给你倒杯茶。” 瞳轻轻挣脱她的手,对牧流冰行了个礼,“少爷,牧大人请您回家。” 牧流冰冷哼一声,“你回去吧。” 瞳深深凝视着他,“牧大人交代无论如何也要把您带回去。” 牧流冰眼中发出冰一样的寒芒,“你想动手?” 气氛剑拔弩张。紧张的明晓溪拽一下牧流冰,让他住口。 她嘿嘿笑着试探地问瞳:“瞳,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瞳犹豫一下,过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两个小时前,铁大旗和铁纱杏带着海兴帮的很多人闯进牧家,他们威胁牧大人,如果不交出少爷,并且让少爷立下字据答应两年后同铁纱杏完婚,他们将宣布与‘烈炎堂’正式为敌。” “啊……”明晓溪吃惊地张大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牧流冰冷笑,“牧英雄准备卖掉我?” “牧大人请您回去。” 牧流冰走到窗前,向下一看,公寓外密密麻麻停了八九辆汽车,一群大汉正抬头向上看。 “你下去告诉牧英雄,即使我死了,尸体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中。” 瞳最后看了牧流冰一眼,深深地鞠个躬,退出大门。 明晓溪不知所措地看着牧流冰。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今天下午做错了吗?“不关你的事。” 牧流冰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我很了解铁家父女的习性,他们要是看上一件东西是死也不会撒手的。” 明晓溪茫然地盯着他,是吗,真的不是她害的?她如果不剃掉铁纱杏的眉毛,会不会好一点?一阵酸酸的感觉冲上她的鼻子,真的不是她害牧流冰面对这种局面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她的脸颊,“是我太冲动了,我为什么那么莽撞呢?如果我再忍一下……如果我不那么做……我真的开始后悔了……我……” 牧流冰闷闷瞪住她。忽然,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凶巴巴低吼:“笨女人!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别哭!不许再哭了!” 明晓溪的眼泪淌湿了他的肩头,“现在该怎么办呢?该怎么解决呢?你要怎么好呢?都怪我……” 牧流冰捧起她泪水淋漓的小脸,“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你,没有一点气势,你不是最有生气,毫不畏惧的吗?!为什么要哭得这么难看!” 明晓溪“哇”的一声哭得更凶,“我心里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是我害了你对不对……都怪我太……” 牧流冰猛地吻住了她的双唇!他冰冷的唇贴在她颤抖的唇上。咸咸的……凉凉的……她的呼吸都被夺走了……她的脑袋开始眩晕……她要晕倒了吗……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好像要蹦出来了…… 牧流冰终于放开了她,他的脸上有一抹奇异的红晕,“咳,我是看你一直哭……想让你停下来……所以……” 明晓溪神志不清地盯着他,恍惚中冒出一句:“你也是第一次吗?” 他的脸更红了,“你、你这个笨女人!” “那……你也是第一次了?” 牧流冰咬牙怒喝道:“是!我是第一次亲吻,怎么样?!” 明晓溪没由来地又一阵心跳,而且她不知怎的偷偷地一直一直想笑…… 牧流冰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如桃花的她,“你刚才……是不是骗我……” 明晓溪一个直拳打向他的下巴,“谁要骗你啦,你这个登徒子!”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冷酷的现实急匆匆地来到面前。 二十分钟后,牧英雄站在了公寓门外。 牧流冰阻止明晓溪开门,“我不想见他。” 明晓溪叹一口气,“除非我们从此不出去了,否则这些问题迟早要面对的,而且就算我们真不出去,相信他们也有办法把门撞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干脆些。” 牧流冰凝视着她,“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教训铁纱杏?还是后悔刚才被他吻到? 一想到刚才那个吻,她的脸又红了。 牧流冰皱皱眉头,“我问你,你……后悔遇到我,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吗?” 明晓溪失笑,“好奇怪的问题。我后悔遇到你就可以不遇到你了吗?不论是在光榆门外误会你被人欺负,还是遇到喝醉酒的你,即使再来一遍,以我的性格还是会插手去管的。既然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结果,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而且,”明晓溪指指大门,“大麻烦在那里,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再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好了。” 明晓溪又一次面对了牧英雄。 牧英雄面色阴沉,神态不豫,“流冰,跟我回去。” 牧流冰的视线看着窗外,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明晓溪把一杯茶端到牧英雄面前,“伯父,请喝茶。” 来者是客嘛,何况他毕竟是牧流冰的父亲,也不能太失礼,她心里这样想。但有人不这样想…… 牧流冰一把将明晓溪刚端给牧英雄的茶碗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茶杯碎成一片片! “他配不上干净的茶。”牧流冰冷冷道。 牧英雄勃然大怒,“小畜生!” 牧流冰冷眼看他,“你不是来求我的吗?” 牧英雄硬忍下怒火,“是……请你跟我回去,拜托了。” “你觉得……我会跟你回去吗?”牧流冰幽幽地飘出一句话。 “你……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承诺铁家父女希望的婚事。” “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出卖自己吗?” “牧流冰!”牧英雄已经忍无可忍。 明晓溪不解地看着牧流冰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着他自己的父亲。他们父子间怎会这样敌对呢? “牧流冰,”牧英雄眯起双眼,“开出你的条件吧,怎么样你才会答应这桩婚事。” “哦,我要好好想想了……” “只要你答应婚事,我可以保证你将来能继承烈炎堂。” “好像还不够……” “如果你想要这个女人,我也可以保证她能成为你的情妇,决不会有人动她。” “似乎还差些什么……” “如果你需要用钱,我可以给你一张空白支票,数额由你随便填写。” “牧英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牧英雄的双眼眯得像狭长的刀锋,“是什么?” 牧流冰轻笑一声,笑声中有说不出的讥讽,“我的心愿就是——牧英雄有朝一日身败名裂、一败涂地、生不如死!你能帮我完成吗?只要你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我什么都答应你。” 牧英雄霍然起身,“牧流冰!” 牧流冰眼神冷漠地回视他,“怎么,做不到吗?” 牧英雄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畜生!我作了什么孽会有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你不知道你作了什么孽吗?牧英雄,我不但知道你作的孽,而且知道你才是个畜生,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牧流冰!我要杀了你这个逆子!”牧英雄狂喊。 牧流冰不屑地看着他,“你舍得吗?杀了我,你怎么去讨好铁大旗?” “你、你!” 明晓溪担心牧英雄都快脑中风了,“好!好!你今天倒是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到底是你的父亲!” “你敢让我说吗?你敢听吗?”牧流冰的声音飘忽得像个鬼。 牧英雄的身子忽然一抖,然后勉强镇定,“你……你说……” 牧流冰比冰还寒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以为一个四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记不得吗? 小时候,我的记忆里只有妈妈、伯伯和外公,我童年所有的快乐都是他们带给我的……你只是一个冷血残忍的刽子手……最先从我生命中消失的是外公,因为你不但骗走了他所有的财产,而且还让他替你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所以他自杀了。我说得对吗? 接着消失的是疼爱我的伯伯——牧英豪,你应该不会忘掉这个名字吧,他毕竟是你的哥哥……正因为他是你的哥哥,阻挡了你继承‘烈炎堂’的道路,所以你也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掉了。我说得没错吧? 最后,就轮到我可怜的妈妈了。其实从外公去世后,她的眼泪连一天也没有干过,你杀掉她对她来说也许还是种解脱。可是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了巴结铁大旗那老色鬼支持你坐上烈炎堂的位子,居然……居然把妈妈绑起来,让铁大旗这个混蛋进到妈妈的房间去侮辱她!你还记得是谁第一个发现妈妈尸体的吗?是我!……是她四岁的儿子……是我第一个发现她遍体鳞伤的尸体……牧英雄,你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牧英雄的身子簌簌发抖,他的神态恐惧得像只老鼠,“你……你怎么可能知道……不……不会的……不可能……啊……” 他突然爬起来,像有鬼魂附体一样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外。 “啪!”公寓的大门猛烈地被摔上了。 小小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牧流冰和明晓溪…… 今天的夜晚好长啊…… 好像永远也过不完了…… 明晓溪不晓得自己站在那里看着牧流冰有多长的时间…… 她只觉得自己的脚,自己的身子,包括自己的心,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也动不了,连思考也变得那么困难。 如果她只是听听,就好像刀剐一样心痛,那一直沉默的牧流冰又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呢?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在这个时候似乎无论想什么,无论问什么都是错误的,只有站在一边沉默地陪着牧流冰似乎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 不知又过了多久…… 牧流冰终于看到了明晓溪。 他对她笑了笑,那个笑容出奇温柔,“吓到你了,是吗?” 明晓溪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柔的牧流冰,他的温柔让她心里打颤,他的温柔让一股苦涩的酸意涌上她的眼睛…… “怎么又哭了呢,你今天怎么这么爱哭呢?” 他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明晓溪怔怔望着他,“你是第一次说起这件事情吗?” 他点头。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吗?!” 他点头。 “你对自己的爷爷也不讲吗?” 他点头。 “那你也没对澈学长说过了?” 他点头。 “那你就一直自己承受吗?” 他还是点头。 “笨蛋牧流冰!!难道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你信任的人来帮你分担这一切吗?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吗?” 明晓溪愤怒地拉起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笨蛋!你难道不会去寻找办法让痛苦减轻吗?难道你非要让痛苦在你心里越积越深吗?!” 牧流冰出神地看着明晓溪。他的眼神让她害怕。“当时……我只有四岁……我听见妈妈在里面哀求……可是我害怕……我怕极了……我一步也动不了……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我很没用对不对?如果你是我……一定会踢开房门把妈妈救出来……如果你是妈妈的孩子,也许妈妈就不会死了……” 明晓溪用力摇晃他,“不是那样的!四岁的我连看到一只小鸡也会害怕,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任何问题!” “我打开房门看见妈妈的尸体……她浑身赤裸……到处都是淤伤……我开始吐……一直吐……吐到了妈妈身上……我的胃好痛……真的好痛……” “啪!” 一击火辣的耳光打到了牧流冰的脸上! 明晓溪使出全身的力量打他,“牧流冰你这个懦夫!你赶快给我清醒过来!不要吓我呀……我真的好害怕……呜呜……你不要吓我嘛……我真的好害怕……” 她的眼泪又开始没出息地往下流…… “牧流冰……我好害怕……你不要吓我嘛……” 她退缩到一个角落,呜呜地哭,全身蜷缩成小小一团。 原来她也是个胆小鬼,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全是骗人的,光是听牧流冰讲,她就毛骨悚然了,有什么资格在那里指责他呢? 明晓溪越想越伤心,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晓溪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蜷在牧流冰的怀抱中,他温柔地看着自己,“你刚才睡着了,我吓着你了。你不用害怕,我没事了。可是你刚才的样子,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只是想安慰你……” 他和煦的话语平静了她的心,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又睡着了……她的床铺好温暖啊…… 第6章 清早,窗外的鸟儿们在唧唧喳喳地叫。 明晓溪推开卧室的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叫牧流冰起床。 从那一夜过后,她与他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局面,好像一切都变得不自然了。看着牧流冰,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脸红,然后就想起她和他的那个吻,然后就会心慌得乱七八糟。 尤其是现在,牧流冰沉沉地趴在床上睡觉,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被子全部被他压在身子底下。他的肌肤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美瓷一般的白里透红的光泽。真是可耻,一个男人竟然可以有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皮肤,但是……她的心为什么开始“怦怦”乱跳了呢? 牧流冰睡眼惺忪地翻过身子,他那张比天使还纯净的脸逐渐开始清醒。 他看见了站在门口发呆的明晓溪,冷哼一声:“色女。” 明晓溪急得满脸通红,“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着我流口水?” 她急忙擦擦嘴角,天哪,她竟然真的流口水了!丢、丢死人了,她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牧流冰懒懒地套上衣服,走到她面前,把他的脸一侧,“那,给你。” 明晓溪窘得满脸通红,“你……你要干什么?” 牧流冰耻笑她,“你不是对我垂涎三尺吗?我送上来让你亲呀。” 明晓溪惊慌地盯着他近在眼前的细致的右颊,“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我……我没有……” 牧流冰仰颈长笑道:“没用的女人,有胆对我流口水,没胆做你想做的吗?” “啾!” 好响的一个声音! 明晓溪冲上去拉下牧流冰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她发出的声音会那么大。 “有……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不就是轻轻碰一下而已嘛,我才不怕!” 明晓溪还在拼命死撑,但是在牧流冰笑意越来越浓的凝视下,她终于丢盔卸甲,选择了——逃跑! 她一溜烟儿消失在房门后…… 牧流冰摸摸被她亲到的脸颊,失声低笑道:“胆小鬼。” 明晓溪把一杯牛奶端给牧流冰,“喝吧,喝完我们要赶快去学校了。” 牧流冰静静地喝着牛奶。 明晓溪猛地敲一下自己的脑袋,天啊,她难道真的是一个花痴,为什么看到牧流冰喝牛奶也会觉得那么好看呢? 牧流冰看看她,对她这种奇怪的行为已经很能接受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晓溪,你的父母并不特别有钱,是吗?” 明晓溪点点头。“那他们给你的生活费,足以支持咱们两个人的开销吗?” “嘿嘿,你不用担心啦,我很厉害的,生活费方面不成问题。” 明晓溪勉强地笑笑。不食人间烟火的牧流冰怎么会想到这一点? “我给你一些钱。” 明晓溪连忙摇头,“你跟你爸爸的关系一直是那样,哪里会有钱呀,总不能让你去借别人的吧。” 牧流冰想了一下,“要不然,我去打工。” “打工?”明晓溪惊叫,“你去打工?别开玩笑了!你会干什么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牧流冰眼中冒出怒火。 明晓溪连忙捂住嘴,“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看,现在铁纱杏一心想得到你,你爸爸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如果你出去打工的话,万一被他们碰见,不是会平白惹很多麻烦吗?” “我不去打工就不会碰见他们了吗?” “啊……这个……哎呀,反正会好一些啦!”明晓溪满脸堆笑地敷衍着他,“你能够想到生活费的问题我已经很惊喜了,这表明你已经从与世隔绝的状态进化了一大步!不过,生活费的问题,你真的不用操心,我是谁呀,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啊!有什么可以难倒我呢?你放心啦!” 牧流冰受不了地看着她,她在啰里啰嗦地胡说些什么呀,把他都听糊涂了。 明晓溪烦恼地拿着一枝铅笔在本子上乱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看见牧流冰,她就会开始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呢? “小泉,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明晓溪皱着眉头对小泉说。 小泉受宠若惊,“啊,你在对我说话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能不能正经点。”小泉摆出她最“正经”的姿态,“明晓溪同学,你可以开始了。” “小鸟真的总是把它第一个看见的母鸟当作妈妈吗?” “啊,这个……”小泉险些摔倒在课桌上,她就是问这个问题? “应该也不是所有的小鸟都会这样吧,不过听说有些鸟的确跟你刚才讲的一样。” “那它为什么会把它第一个看见的母鸟当作妈妈呢?”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 小泉仔细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只鸟很笨吧。” 明晓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哦,是这个原因吗?因为它太笨了。” 小泉等了半天,明晓溪却没有下文了。 “喂,你就这么一个问题要问我?” “对呀。” “你耍我?!什么小鸟不小鸟的,你一定另有深意。”小泉咬着手指头开始推理,“你问我小鸟为什么会把它第一个看见的母鸟当作妈妈,意思应当是你为什么会把你第一个看见的母鸟当作妈妈……不,不应当是母鸟和妈妈……根据你目前的情况,你真实的问题应当是……你为什么会把你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当作……爱人?啊!!” 明晓溪一把捂住她的嘴,对班上侧目过来的同学们抱歉地笑笑,表示“没事”、“没事”。 小泉还在拼命呜呜地挣扎。 明晓溪凑到她耳边,“如果不想我同你绝交,就闭上你的嘴。” 小泉一下子把嘴紧紧闭上,终于换得了自由的呼吸。 她喘了几口气后,捅捅明晓溪,“姐妹,我猜对了是不是?” 明晓溪斜眼看看她,“你值得信任吗?” 小泉举起巴掌,“优秀产品,品质保证。姐妹,我是好奇心重了些,可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对我应该有起码的了解了呀。” 明晓溪叹口气,“你猜对了。” “咦,”小泉两眼放光,“你们发展到哪一步?接吻?爱抚?上床?” “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吻……”明晓溪趴在桌子上,“可是我的心整天整天很乱。” “怪不得这几天看你都魂不守舍的,原来是被爱情俘虏了。” “爱情……这样就是爱情?” “你是不是既兴奋又慌张,既想见到他又想躲开他,看见他后心脏怦怦乱跳,看不见他又若有所失?” 明晓溪张大嘴,“小泉,你好厉害……” 小泉“谦虚”一笑,“哪里哪里,中都是这样介绍的,按照书上的判断,你应该是爱上吻你的那个男人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只不过是在一夜之间,为什么感觉会有那么大的改变呢?”明晓溪茫然的双眼看着“专家”。 “专家”想了想,“爱情……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爱情就像一场瘟疫,说来就来,不受人的控制,但走的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它总会留下尸骸遍地……” “这么可怕啊?那我还是不要好了。” “傻瓜!爱情如果能被你控制,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了。” “啊……这样啊……” 小泉忽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呀,晓溪,你现在应该全心全意沉浸在幸福中才对,为什么这么沮丧呢?” 明晓溪哭丧着脸,“因为……因为我现在很饿……我一分钱也没有了……中午都没有吃饭……晚上怎么买菜呢……” “什么?!你没有吃饭!为什么不跟我说?!”小泉很气愤,“走,我们现在就去吃东西!” 明晓溪赶忙拉住她,“你疯了,现在还在上自习,被老师看见,我们全都死翘翘!……而且……你总不能养我一辈子吧,我要自己赶快想个办法出来。” 她想呀想,终于还是只有那一个办法,“小泉,你知不知道哪里缺人打工?” “你要打工挣钱?” “很多人不都这么做吗?我应该也可以。你对这里比较熟,快帮我想想哪里在招人嘛!” “这个……”小泉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有个地方……” 牧流冰狐疑地看着面前的菜。红烧排骨,糖醋鲤鱼,香菇菜心,还有银耳莲子汤。 “今天的菜怎么这么丰盛?” 平时只有一些青菜、豆腐之类。 “嘻嘻,我看你太瘦了,人家男孩子都要壮壮的才好看,而且你应该还在长身体吧,营养绝对不可以少的。所以我往后都要多做一点饭菜。” 牧流冰盯着笑意盈盈的明晓溪,“钱够吗?” “够!我爸爸担心我,他说往后都会多给我寄些钱来,只要我能够好好学习,把功课做好他就最高兴了。” “真的?” “嗯。不过,为了学好功课,我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补习班……所以以后下午和晚上我都要去补习功课。你就不用等我了,我会把饭菜先做好……” “明晓溪。” 他冰冷的语音吓得她一抖。 “什……什么……” “你是不是在说谎?” “怎……怎么会!!”明晓溪紧张地辩解,“我……我真的要去补习……不信,你可以问小泉!” 牧流冰不说话地凝视着她。他的眼睛像水晶一样漂亮,一闪一闪的,看得她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血液慢慢向脸上冲……“咳!”明晓溪用力咳嗽,“你快吃饭吧,凉了就没有热的时候好吃了,而且吃凉东西你的胃会不舒服,来,尝尝我做的红烧排骨……是不是很香?很香吧……” 呼,终于把他打发过去了…… “明晓溪,10号桌!” “好嘞!” 明晓溪单手托着餐盘,精神抖擞地快步走到10号桌旁,把“滋滋”作响的牛排端到那对优雅的情侣面前,有礼貌地对其中的女士说道:“这是您点的小牛排,请您享用,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的嘴好甜喔,”女士欣喜地看着她,“我很喜欢她。” 男士见自己的女朋友那么高兴,不由得也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大方地掏出一张钞票,“谢谢你的服务,这是你的小费。” 回到后台,侍应生小美羡慕地看着她,“晓溪,你好厉害喔,为什么只要你上菜,就能得到很多小费呢?” 明晓溪得意地笑笑,“做什么事都是有诀窍的,其实你只要说几句好听的话,让顾客高兴,就什么都有了。” “我用过你这一招了呀,为什么收获不大?” “表情!”明晓溪耐心地告诉她,“你的笑容不够真诚。如果让人觉得你的笑是冲他们的钞票去的,他们当然不开心了。所以你的笑一定要发自内心,让顾客觉得……” “明晓溪,6号点菜!” “好嘞!” 她拿上菜单便精神饱满地向6号桌走去。 她在这家餐厅已经工作将近一个月了,对这里的环境满意得不得了。这是家高档的法国餐厅,来往的顾客全都衣冠楚楚,很有风度,给小费也很大方,让她的经济马上宽裕了起来。有了钱,她给牧流冰做的饭菜也丰盛了很多,最近他似乎真的健壮了些呢,没有以前看起来那么单薄了。啊,必须要好好感谢一下小泉,是她介绍的这个好地方。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餐厅的生意太好了,有时候要忙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家,牧流冰恐怕都要起疑心了。唉,谁让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如果餐厅的生意冷清,她又哪里有这么多的钞票可拿?别想了,6号桌已经到了。 6号桌的客人是一男一女。 少女明眸皓齿,笑颜如花;那个男的背对着她,看不见相貌,但只是背影也已经让人觉得气质非凡,傲然不群,应该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先生、小姐,请点菜。” 明晓溪露出她最灿烂的微笑,优雅地把菜单送给少女和…… 天哪?!那是谁? 明晓溪脑袋轰的一声…… 桀骜不驯的眉毛,棱角分明的五官,微带古铜色的皮肤,火力十足的双眼…… 她哀叹一声,怎么会遇上东浩男?这么多家餐厅,他为什么偏偏挑上她打工的这一家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浩男招牌式的大吼,把整个法国餐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东学长,拜托你,声音小一点好不好,经理会以为我闯祸了!” 明晓溪双手合十地小声请求他。 这家餐厅的经营理念是——顾客是上帝。她可不愿意东浩男的大吼大叫把她的工作给砸了。 东浩男瞪了她几眼,终于在她的拜托下又坐回了座位。 明晓溪小心地赔着笑脸,“嘿嘿,东学长好,今天有心情出来吃饭呀……” 东浩男没有搭理她的废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打工。”明晓溪如实交代。 “打工?你竟然出来打工?!” “打工很稀奇吗?据我所知,很多学生都会利用课余的时间出来打工。” “你很需要钱吗?” “这个……” “你总不会要告诉我,打工是为了兴趣吧?” “这个……我想更深入地了解社会……” “明晓溪!” 东浩男喷火的双眼警告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是啦,有一点点这方面的原因……” “你不是跟牧流冰住在一起,他没有给你钱吗?” “这个……” “难道还要靠你打工来养活他?!” “东浩男!” 明晓溪愤怒地大喊一声,“你给我闭嘴!” 哪怕拼着被餐厅解雇,她也不能允许任何人侮辱牧流冰! 东浩男也“呼”地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浩男……浩男……”他身边的美少女轻轻地拉拉他的衣袖,“浩男,你怎么了?她……是谁?” “滚!” 东浩男回头,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无辜少女的身上! “浩……浩男……” 少女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起身冲出了餐厅大门。 “野蛮人!” 明晓溪为他的行为打下批语。 “明——晓——溪!” 东浩男暴怒得像一只狮子。 法国餐厅的经理匆匆跑来,一见是他,大惊失色,“东少爷,今天您亲自来店里查看业务?” 明晓溪险些晕倒。这是他家开的店? “东少爷,是不是这个侍应生让您不满意?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训她!” “滚开!”东浩男又是一声大吼,吓得经理冷汗直流。 “你们所有的人都滚开!这里只能有我和她!” “老板的儿子”果然是块金字招牌。 五分钟的时间,偌大的餐厅就变得光洁溜溜,只剩下对峙的东浩男和明晓溪。 他们互相怒瞪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明晓溪首先放弃了。 她倒坐在舒适的客人座位上,叹气道:“东浩男,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我在你家的餐厅打工,你可以让经理好好地教训我折磨我,以报当初的一箭之仇,你应当感到高兴才是呀,为什么这么激动呢?当心,我会误会你在关心我的……” 东浩男双眉一皱,“你一直认为我很讨厌你?” “不是吗?当初我对你那么凶,你都还没有把仇报回来呢……”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如果我讨厌你,铁纱杏欺负你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出手呢?” 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明晓溪还是听见了,她想一下,呵呵笑了起来,“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么说,你也不是很讨厌我了?那你不要见到我的时候,总那么凶嘛,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咧……” “你……在这里打工是因为缺钱?” 东浩男不放弃原先的问题,只是他的语调和缓了许多。 “嗯……是的。” 明晓溪认真地看着东浩男,“东学长,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她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瞅着他,充满了期盼和渴望。 “你……你说……” “我在这里打工的事,牧流冰一点也不知道。我希望东学长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请求你了……” “为什么?流冰他……” “这件事跟牧流冰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我个人的原因。” 明晓溪立刻截断他的话。 “对不起,我还不想告诉你原因,可不可以请求东学长不问原因地帮我一次?” 她紧张地注视着东浩男,清秀的小脸绽放出一种坚决的光芒…… 明晓溪一看表,哇,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她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扭动门锁,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来餐厅吃饭的客人居然这么多。虽然小费收入非常可观,但她全身的肌肉已经僵硬得快动弹不得了。希望牧流冰已经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嘴里喃喃念咒,牧流冰不要醒来,不要醒来…… 啊!客厅里怎么灯火通明?!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住她…… 只见客厅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牧流冰,一个却是风涧澈。 牧流冰冷冷地看着她,风涧澈眼中带着浓浓的关切。 “你回来了。”风涧澈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包包,“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呢?让大家担心你。” 明晓溪不知所措,“我……我……” 风涧澈让她坐到椅子上,“流冰今天去学校找你了。” 啊,他到学校找她了?完了。 “然后流冰又打电话到东家,到我那里,都没有你的踪迹,他很着急……” “澈,不要再说。” 牧流冰阻止他,眼睛冷酷地盯着明晓溪,“你去哪里了?” “我……我去……去……去小泉家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小泉让我陪她去逛街……我们逛呀逛,逛呀逛……” “晓溪!” 风涧澈担忧地打断她。 “明、晓、溪,你真让我失望。” 牧流冰眼中轻蔑的光芒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今天我们见到小泉了,她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风涧澈叹息着解释。 明晓溪陡然一阵寒意,她该怎么办? 她求救地看着风涧澈,救救她吧,这个神一般无所不能的少年…… 风涧澈拍拍她的脑袋,“这么晚了,你饿不饿?” “不饿。” “你一定累了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嗯。” “去洗洗赶快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喔。” 明晓溪缩着脖子往盥洗间走,澈学长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明晓溪。”牧流冰叫住了她。 明晓溪一惊,“我……我很累了,我要睡觉。”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 “这一段时间,你一直很晚才回来。是不是有我,你觉得不方便?” “什……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牧流冰深深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什……什么……哈……哈哈哈哈哈!!”明晓溪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会想到我交了男朋友?哈,你居然认为我交了男朋友……” “闭嘴!”牧流冰有些脸红,“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明晓溪又傻住了,该怎么回答呢? “你不说,对不对?” “我……” 牧流冰的耐性终于用完。 他闭上眼睛,“好,我走。” “你说什么?!”她紧张地看着他。 “你每天那么晚回家,不就是不想看见我吗?我离开这里,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去哪里?”明晓溪慌乱地问。 “不关你的事。” 他语气中的冷漠刺伤了她。 “不关我的事?”一阵委屈涌上明晓溪的心头,“自从认识你以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你说不关我的事?!” 她愤怒地瞪着牧流冰,“对!你说得没错!是不关我的事!是我吃饱了没事干才惹上你这个大麻烦!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走啊!走了我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走了我就不用每天这么晚回家了!” 牧流冰的脸色煞白,他恶狠狠瞪着她,突然猛地大步走进他的房间,拿出一个包开始收拾他的东西。 明晓溪眼看着他的衣物一件件被塞进包里,有种绝望的冲动逼得她大喊:“你走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认识你了,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牧流冰这个大混蛋了!” 牧流冰终于把最后一件东西塞进包里,又回到了客厅。 “我走了。”他的语气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冷。 明晓溪泪眼蒙蒙,“你走啊,谁稀罕你,你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往后再也不用见到你……” “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 “呜……”明晓溪的眼泪开始澎湃而下,“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还记得我对你的照顾?我每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打扫卫生,还要帮你打架……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说走就走……你走啊……我不过是回家晚了一下下……你就骂我……我又没有干坏事……” “别哭!” “你还对我凶!我做错了什么嘛……你要走……不理我……你走啊……我不要认识你这个坏蛋……我才不要不舍得你走……你有什么好……那么懒……那么凶……我才不会舍不得你……你走啊……” “明晓溪!”牧流冰一把抱住她,“不要再哭了!否则……否则……我就不走了……我就留下来一直对你凶。” “哇……”明晓溪哭得更加大声,“我又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对我凶……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你走……我又没有做错事……” 牧流冰终于吻上了她的嘴唇。 还是凉凉的……咸咸的…… 让明晓溪的整个头昏掉了…… 明晓溪靠在牧流冰的胸口慢慢喘气。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风涧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里只剩下她和牧流冰。“这次我可以确定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引诱我亲你,你这个色女。” “我哪有?” “你明知我最见不得你哭,还偏要这样,不是故意是什么。” 她是故意的吗?明晓溪偷偷问自己。 嗯……或许有一点点吧…… 牧流冰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红肿的眼睛,“为什么不让我走?” 明晓溪结结巴巴,“因……因为……” “不要说谎。” 明晓溪满脸红晕,“因……因为……” “快说!” “因为我喜欢你啦!” 明晓溪震惊地看着牧流冰,那句话真的是她自己说的?她真的有那么不害臊?!天哪,生活了十七年,她竟然不晓得自己居然是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孩子,丢死人了!! 牧流冰又一次的吻打断了她的思考。 这个吻……一点也不咸…… 好像是甜甜的……软软的…… “这次不能怨我,我没有哭……” “闭嘴!专心点……” 她的心像小鹿一样乱跳…… 这就是小泉说的爱情吗…… 第二天下午五点。明晓溪从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蜜瓜。 她笑眯眯地拿起一块送到牧流冰的面前,“你吃吃试试,卖水果的老板说今天的蜜瓜特别甜。” 牧流冰抓住她的手,就着咬了一口,“很甜。” 明晓溪脸红红地看着他,“放开人家的手啦。” 牧流冰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一使劲,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明晓溪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怦怦”乱跳,她害羞地从眼睫毛下偷偷打量牧流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的俊美让人更加无法逼视。清爽的体香,完美的皮肤,挺秀的鼻梁,轻柔的薄唇,还有那水晶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的呼吸离她那么近,好像每一个气息都缭绕在她的颊边,让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非常敏感…… 牧流冰轻轻地笑着,“你知道吗?你很奇怪。” 他的笑容纯净得让她着迷,“嗯……” “你有的时候泼辣得像只小老虎,有的时候笨得像只小狗,有的时候胆小得像只小老鼠,有的时候又害羞得像只小猫。”他拨着她额前的碎发低声地说。 他低低的声音弄得她心里好痒,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在讲什么,“小狗……小老鼠……小猫……” “咦?你在侮辱我?!”她猛地反应过来,“我才不是!” 牧流冰失笑地捧住她的脑袋,“笨蛋,反应那么慢……” “我……我才没有……” 明晓溪意乱情迷地看着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却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你……你要干什么……” “可是我喜欢……”他吻上了她的唇,“我喜欢你这个笨蛋……” 天哪,明晓溪在天旋地转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亲吻这个东西难道会让人上瘾? 牧流冰花瓣一样的双唇终于放过了明晓溪清凉的唇瓣。 明晓溪眨眨眼睛,努力恢复眩晕的意识,“牧流冰,你也很奇怪。” “嗯……” “你以前冷冰冰的,让人很难受;现在又怪怪的,让人很不习惯。” “我哪里怪怪的?” “你……你老爱对人家动手动脚……” 牧流冰笑得像一阵春风,“因为你好吃呀。” “啊?” “比蜜瓜还甜。” 明晓溪的脸如红霞飞,“你就是这样怪怪的,从冷得像冰,一下子变得好像有很多话……人家真的很不习惯……” 牧流冰的呼吸呵上她的睫毛,“那你喜欢吗?” “我……我……”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不要再变回那个冷漠如冰的牧流冰,明晓溪心中悄悄地说。 “啊!对了!”明晓溪突然从牧流冰怀中弹起来,“我要……” 已经五点多了,再不赶快出门她今天肯定要迟到了,餐厅奖励的全勤奖肯定要泡汤了!不行,她的动作一定要快些再快些! 她冲到门口抓起包包就要往外跑…… “你要去哪里?”牧流冰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啊……他的表情从温柔到冰冷怎么变得那么快? “我……我……” 明晓溪的大脑用最快的速度在几个备选的回答中进行选择,可是,她失望地发觉无论哪个答案都是不可能骗过牧流冰的。 “你又准备凌晨两三点回来,然后告诉我,你和小泉去逛街了?” “我……我……” 牧流冰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昨天的事,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不要认为,我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明晓溪欲哭无泪,怎么办嘛,谁来救救她…… “明晓溪,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牧流冰不容许她逃避地凝视着她。 她的思维一片混乱,在混乱中跳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看电影!我要看电影!” “看电影?”他吃惊地问。 明晓溪恨不得打爆自己的头,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荒谬的回答?!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无路可退了,“嘿嘿,是呀,我来到光榆学院好像还没有看过电影喔……小泉说有一家电影院很不错……所以我想……” “那……我们去约会吧。” 牧流冰神情不自然地提议。 约会?明晓溪人生第一次和男孩子的约会…… 居然会是和牧流冰…… 原来这就是约会。坐在电影院里的明晓溪悄悄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牧流冰。他正懒懒地靠在高高的座位里,恬静地睡着了。她有些佩服他,这么震耳欲聋的音响,这么紧张刺激的情节,他居然还可以在电影开场五分钟内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明晓溪推推他,“流冰,流冰,醒醒啦。” 牧流冰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嗯?” “电影已经演完了,我们要走了。” “这么快……” 明晓溪翻个白眼,快什么快呀,是你睡觉睡得快。今天来看电影的人真多,明晓溪在散场的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她拼命地跟着牧流冰,不愿意变成“走失的小孩”。 牧流冰站定身子,伸出右手,“给你。” “……” “你笨手笨脚的小心摔倒。” “我哪里会,我可是明晓溪耶。”她嘴里嘟囔着,却仍然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嘻,握着他的手的感觉真好,似乎在嘈杂的人群中,他和她是紧紧相连的,明晓溪脸红心跳地想。不过她的快乐马上就被打扰了—— “啊!美男!” “天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美丽的少年!” “他俊美得让我的心都碎了!” 走在人群中的牧流冰像一道耀眼的闪电,吸引了四周无数的少女…… “啊,我一定要认识他……” “我好像已经爱上他了……” “他身边的女孩儿是谁?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吧……” “应该不会吧,她长得那么平凡……” “应该是他的妹妹!” “对!绝对是他的妹妹!啊,又美丽又念亲情的少年,不正是日夜出现在我梦中的命定情人吗?” …… 一大群两眼充满梦幻的少女唧唧喳喳地讨论。明晓溪暗中祈祷,你们讨论归讨论,千万不要过来啊……但是—— “你好,我是民爱!” “我是有惠!” “我是梦儿!” “我是……” “我是……” 然后她们满脸梦幻地望着牧流冰,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牧流冰冷漠地看看她们,一把将明晓溪抱到他的胸前,“问她。” 明晓溪僵笑着对四周充满渴望的少女们点头,“嘿嘿,你们好。” “你好可爱呦!” “一定是妹妹吧?” “我们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快答应我们吧,我们真的好喜欢他喔……” 明晓溪奋力地想从众少女拉她胳膊、摸她脸蛋、晃她身子的“魔爪”中挣脱。 她绝望地大喊一声:“对不起啦!他是我的男朋友!” “砰!” 众少女摔倒一片…… 明晓溪边走边回头看那些摔倒的少女,她们没事吧,不会摔出问题来吧? “我是你的男朋友?” 牧流冰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 “这……这个……”明晓溪大急,她刚才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那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他似乎含笑。 “这……这个……可能……是吧……”明晓溪的头低到了胸口,“我们……已经……所以……” “哈哈,”牧流冰大笑,“你好有趣!” 明晓溪不满意地嘟起嘴,什么嘛,笑那么大声,好像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似的,不开心…… 牧流冰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搂进臂弯,“臭丫头,让我笑笑会怎么样?” “哦……”也是,只要他能一直笑得这么高兴,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现在去哪儿?” “你说。”牧流冰问她。 “我们……我们随便走走好不好?” “嗯。”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天色渐渐变黑,路灯盏盏亮起,月光渐渐明亮,街头开始宁静,好像这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第7章 明晓溪忧愁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怎么办?昨天她没有跟餐厅请假就没有去打工,经理一定非常恼火。她的工作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呢?还有,即使经理大发慈悲允许她工作下去,她的工作时间那么长,牧流冰还是会起疑心的。可是,如果她不去打工,他们的生活费又不足以支撑下去。该怎么办嘛…… 她困惑地仰首问天,唉,她如果努力去想办法,问题能不能解决呢? 明晓溪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脯向前走,天无绝人之路,相信无往而不胜的她一定可以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走着走着,她的眼睛忽然一眨,咦,在街头站着的两个人,好像是瞳和风涧澈的妈妈…… 风夫人恶狠狠地盯着瞳,“小贱人!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巧合。” “你还敢顶撞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跟踪我,趁澈不在就出来气我!” 瞳对她鞠一个躬,“风夫人,再见。”她转身要走。 风夫人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想跑?!没那么容易!我要把你送到警署,我要告你这个小狐狸精!整天装腔作势想要勾引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死了你的心吧,我告诉你,只要有我活的一天,你就别想得逞!” 围观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风夫人见人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兴奋,“你们快来看看呐!看看这个千年狐狸精!她只要是个男人就想勾引!” 她一把狠狠拧上瞳雪白的面颊,“让我撕破你这张狐狸脸!想勾引男人?你这个小贱人!我让你不得好死!” 瞳拼命咬牙忍着,两颗痛苦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滑下她的眼角…… “住手!”明晓溪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你太过分了!快放开她!” 她抢上前去,抓住风夫人的手腕,轻轻一使劲,风夫人对瞳施暴的手应声松开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瞳,她做错了什么?” 明晓溪质问吓傻了的风夫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儿,你为什么就不放过她呢?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你……” 瞳声音淡淡的,“晓溪,算了。” “瞳……” “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瞳对她点一个头,转身轻幽幽地离开。 “你别走!” 风夫人看着“敌人”要走,拔腿就要扑上去。 明晓溪一把揪住她,“你还想怎么样?!” 风夫人用力挣了挣,没有办法离开她的掌握。她愤怒地张大眼睛,“你!你这个……” 明晓溪急忙捂住她的嘴,“别骂我,我的脾气可不好。” 明晓溪把风夫人拉到了一家非常高档的咖啡厅。虽然很心疼荷包里的钱,但是她想,在这种高雅的场合,风夫人应该不会轻易发狂吧。 没有瞳,风夫人突然变得跟她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了。她的脸色苍白,发梢凌乱,眉宇间有一种浓浓的哀愁。 “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 明晓溪赞叹,细看风夫人,她的五官精致,眉目如画。 风夫人一怔,右手轻轻摸上自己的脸,“年轻的时候……美吗……”她苦笑,“也许是美的吧……”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这抹酸楚的苦笑像根针一样,猛然间刺痛了明晓溪的心。 “您不应该是这样的呀。”明晓溪轻轻地自言自语。 风夫人这一刻好像才真正注意到她,“你……你是澈的同学……我好像见过你……” “我叫明晓溪,是澈学长的学妹。” 她吐吐舌头,“对不起,风妈妈,刚才我对您失礼了。” “让你……笑话了吧?” “没有!”明晓溪摇摇头,“每个人都会有反常的时候呀。就像我,我什么都不怕,偏偏就是见不得猫。有一次,我去老师家做客,突然,她家窜出来一只猫,我尖叫一声还穿着脏兮兮的鞋就跳到老师的床上去了!那可是我第一次去老师家呀,丢死人了。” 风夫人被她逗笑了,她的笑容居然像阳光一样灿烂。 明晓溪看呆了,“风妈妈,您笑起来好好看喔,跟澈学长好像好像,澈学长那么出色,原来全都是托您的福。” “你真乖巧,怪不得澈喜欢你。” 明晓溪张大嘴,“啊……学长喜欢我?” “澈虽然和同学关系都很好,可是他从不带他们回家,你是我见到的他的第一个同学。” 一种幸福的感觉贯穿明晓溪全身,“呵呵,真的吗?” “可是,我在澈的朋友面前丢脸了……” 风夫人突然很失落。明晓溪握住她的手,“澈学长是我最崇敬、最喜欢的学长,您是他的妈妈,我也很尊敬您。” “而且,现在的风妈妈和刚才的风妈妈完全不像同一个人。我相信在学长的心中,您一定是世界上最优雅最慈爱的母亲。我前面见过您的几次,都是您面对瞳的场面,那样的您我并不喜欢。可是,人都是会有很多很多角度的,像此时此刻,我又觉得您是这样美丽,这样忧愁,我竟然都开始喜欢起您来了……” “风妈妈,您对瞳的做法虽然我很不赞同,但是,我相信在瞳的面前您会变成那个样子,一定有您的原因。您的原因虽然不一定对,但我能看出来您在伤害她的同时,也伤害了您自己。为什么不放过她呢?瞳自己其实也没有真的做错过什么事情,不是吗?您这个样子,澈学长真的很担心……” 风夫人长长的睫毛垂下,她的声音很轻,“澈,很担心是吗?” “……” “我知道他担心我和瞳……他是那么一个善良的孩子,可是善良带给人的又是什么呢?”她的语气又渐渐激动起来,“善良?你知道善良的下场吗?” “风妈妈,您平静一点。” “平静……我已经有十几年得不到平静了,只要一想到她,我就……” 风夫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悲伤的话语还是一点一点地漏出。“有一个女孩儿,她很年轻,很漂亮,很快乐……有一天,她不幸爱上了一个一文不名的男人……身旁的人都劝她,说他是为了女孩儿父亲的钱和地位才接近她的……女孩儿不相信,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爱情……她嫁给了他……” “风妈妈……”明晓溪担忧地看着她。 “嫁给了他以后,女孩儿才发现,是她错了,他对她冷漠得像块冰。他的心中只有权力,只有地位,根本没有那个用生命来爱他的女人!”风夫人神情恍惚地一笑,“不过,没关系,可怜的女孩儿认为爱可以改变一切。所以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来讨好他,希望他哪怕只是好好看她一眼。可是……可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摧毁了她最后的一点幻想……” 说到这里,她忽然紧紧抓住了明晓溪的胳膊,眼中露出疯狂的光芒,“你相信吗?她是那个女孩儿自己带回家的……她浑身破烂,饥饿难当……她是个乞丐……是个乞丐……甚至一点也不漂亮……女孩儿给她吃的,给她穿的,最后怕她生活不下去,还把她留在了家里,女孩儿把她当姐妹看待,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告诉她。她什么都和她分享,她把她看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什么都可以给她,除了自己的丈夫……” “可你知道这个笨女孩儿的下场是怎样的吗?”风夫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明晓溪的肉里,“你能猜到吗?” “风妈妈……”明晓溪胆战心惊地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女孩儿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可爱的儿子了……为了照顾他,有时候她会睡在儿子的房间里……那个贱女人……那个贱女人……”风夫人的呼吸开始急促,“每当女孩儿去照顾孩子,她就会跑到女孩儿的房间,去百般挑逗她的丈夫!用她淫贱的身体去勾引那个无耻的男人……当女孩儿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那个贱女人居然说……她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风夫人两眼发出可怕的光芒,“你知道那个贱女人说什么吗?……她说女孩儿是个笨蛋……是个傻瓜……她根本不是乞丐……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得到那个男人……然后……她嘲笑她……说她已经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女孩儿可以滚了……她要取代她的位子……”“然后呢?”明晓溪被她的故事吸引了。 “然后?”风夫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那个贱女人也不过是个瞎了眼的笨蛋!那个无情的男人怎么可能让他‘清白无瑕’的名声染上一点污垢?!怎么可能会背上抛妻弃子的丑名?!于是……贱女人就开始闹……她找了很多很多记者……闹得满城风雨……闹得那个男人最后也没坐上他想要的位子……” 明晓溪已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哈哈,有趣吧,那个又笨又贪心的贱女人,除了使收留她的女孩儿成为了当年最让人耻笑的笑柄,最后什么也没有捞到……她光着屁股灰溜溜地走了……留下了一个贱种孩子……她居然无耻到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带走……” “哈哈,哈哈哈哈,”风夫人越笑越疯狂,“你没听过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越笑越急促,越笑越喘不过气,一张脸变得越来越红,好像笑得快要窒息了…… 明晓溪开始觉得不对劲,“风夫人,您怎么了?” “风夫人!” “风夫人!!” 风家的大宅。 出门前,医生严肃地对风涧澈说,“风夫人的神经很衰弱,以后尽量不要刺激她。” 风涧澈恭敬地回答,“是,您辛苦了。” 明晓溪跟着风涧澈轻手轻脚地走进二楼的卧室,见到风夫人已经清醒过来,含笑地看着他们。 风夫人对她招招手,“晓溪,来。” 明晓溪轻轻地坐在她的床边,“风妈妈,您好些了吗?” 她凝视着明晓溪,“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是我累着您了,真对不起!” “我……我今天说的话有点多……你……” 明晓溪微笑,“风妈妈,我只是听了一个故事而已,您放心,我的记忆是很差的,从小到大,没有一首诗能够完整地背下来。”风夫人轻轻地笑,“你这个孩子……” “啊!对了!风妈妈,我不打扰您了,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澈,你陪陪晓溪,让她留下来吃晚饭。” “不用了,我……” 这顿晚饭只有风涧澈和明晓溪两个人享用。偌大的餐厅,两排佣人列队排开服侍他们,弄得明晓溪直到吃完晚餐,来到风涧澈专属的休闲厅,还是觉得很不自然。 她看看这个奢侈大厅,哇,比普通的游泳池还大,地面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四周散放着一些昂贵的沙发,中心最显眼的地方是一架看起来就身价不菲的名贵白色钢琴。 明晓溪坐在琴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琴键,“澈学长……” 风涧澈突然一笑,“晓溪,你为什么总是直呼流冰的名字,却总是叫我学长呢?” “啊……这个……”明晓溪仔细想想,“可能是我太崇敬学长了,学长真是一个像神一样的人。” “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叫你……澈……哎呀!”明晓溪眨眨眼,“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些亵渎神灵的感觉。” “傻丫头!”风涧澈失笑地拍拍她的头。 “学长,你和流冰为什么都爱叫我傻丫头呢?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你真是个傻丫头!”他笑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你的心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我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好。” 她沮丧地趴在白色钢琴的侧边上。 “怎么了?” 明晓溪无精打采地说:“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烦恼呢?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开心的事情呢?” “今天下午,母亲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话。” “嗯。” “谢谢你。母亲一直很郁闷,她能开口对你讲些事情,也是一种很好的发泄。只是,她的忧郁好像转移到你的身上来了。” “我以前好像对伯母的看法有些简单,现在我才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在人的内心可能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感情。”“你好像长大了。” 明晓溪哀叹一声,“成熟是以痛苦为代价的。学长,你快安慰安慰我吧,我不想像个悲伤的小妇人……” 风涧澈的眼睛像春水一样温柔,“弹首曲子给你听吧。” 悠扬的钢琴声好似清泉,凉凉的,清澈的,一点一点沁到明晓溪的心底。她静静地看着他修长的十指灵动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跳跃间轻盈地流泻出静谧的旋律。这旋律渐渐地、渐渐地舒缓了她紧张的心情…… 明晓溪凝视着那双飞舞的手,在梦境般的音乐中,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很多话。 “你也知道,前天晚上,我回来得很晚,流冰很生气……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出去玩,也不是不愿意回家,我不想撒谎……可是……我最近撒了很多谎……我心里很不舒服……学长……我不想对你撒谎……我是去打工了……因为家里没有钱……我不能让流冰知道……他心里会难过的……可是没有钱怎么生活呢……我又不能跟家里要……流冰也不可能回家……只有去打工啊……可是……他如果知道真的会气死的……但是打工时间就是要那么长啊……怎么办嘛……学长……我是不是很笨……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音乐渐渐停止了。 风涧澈拉起她的右手,“晓溪,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个本领?” “什么?” “我会看手相啊,很准的。来,让我看看你担心的问题会怎么发展。” “真的?!”明晓溪惊喜地摊平手掌,“快,快帮我看看!” “嗯……”风涧澈仔细地看了看,终于笑着抬起头,“你是个有福气的女孩子啊,你的烦恼在两天后将会自动解决,不用担心。”“真的?真的?”明晓溪高兴地跳起来,“你没有骗我?” 风涧澈皱下眉头,“你不是刚说我像神一般吗?现在又不相信我?” 明晓溪捂住嘴,“对呀,你是比神还厉害的学长啊!你看的手相一定是最准的!” 她拉着风涧澈的手晃来晃去,“谢谢学长,谢谢学长!” 风涧澈眼中含笑,“傻丫头……” 在那一天的最后,明晓溪终于又开始快乐地生活了…… “东学长,你说什么?”明晓溪张大眼睛看着东浩男。 东浩男皱皱眉头,“经理告诉我,你已经三天没有去餐厅打工了,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觉得时间不合适,回到家总是凌晨一两点……所以……” “那你不需要钱了?” “这个……嘿嘿……谢谢学长关心,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东浩男凝神看着她,“你为什么只肯把心事告诉澈,对我却什么也不讲呢?”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明晓溪迷惑地眨眨眼睛,他刚才在低声嘟囔些什么。 东浩男吸一口气,“我有一份工作可以提供给你。” “什么?” “我父亲的公司正好缺一个打小时工的小妹。工作时间从每天下午的5点到7点,工作内容是打扫卫生,提供茶水和一些琐碎的事。” “真的?” 明晓溪惊喜地跳起来,这个时间段对她来讲刚刚合适,而且工作的性质也是她力所能及的。看来,风涧澈看手相的确很准。咦,慢着…… 明晓溪仰头盯着东浩男,“是不是澈学长请你帮忙的?” “……” 东浩男没有说话。 “一定是澈学长去拜托你的,否则你怎么可能出现得这么及时。” 明晓溪吸吸鼻子,澈学长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嘛,让她心里好酸楚…… “今天你就可以来上班了。薪水和你在餐厅里一样。” “不要!东学长,这份工作是不是你特别照顾我的?公司的工作时间不都是朝九晚五吗?5点钟人家都下班了,为什么还会需要小妹呢?” “普通的公司是朝九晚五,可是我父亲的公司生意特别多,客户分布的国家广,经常要在5点钟之后还要加班,所以才需要一个能在特殊时间工作的小妹。”东浩男耐心地对她解释,“你来公司看一下就明白了。” “真的?”明晓溪渐渐又高兴起来,“谢谢东学长!不过……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吧,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刚才你说到薪水……” “和你在餐厅时一样。” “这就不对了。东学长,我在餐厅要工作五六个小时,当小妹只需要两个小时,薪水怎么可以一样呢?”明晓溪摇摇头,“你提供给我的这份工作我很需要,不舍得拒绝,但是,我要靠我的付出来得到我应该得到的,而不是额外的同情和帮助。所以,请东学长答应我,给我的报酬和其他的小妹是一样的,好吗?” 东浩男一直一直凝视着她,最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太好了,谢谢东学长!”明晓溪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明天下午就要开始工作。” 被她抱住的东浩男,悄悄地,有些不自然。 晚上。明晓溪犹豫地看了看坐在窗边看杂志的牧流冰。她要去公司打工的事,该不该跟他说呢?该怎么跟他说呢?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把事情弄糟呢?她抱着茶杯搓来搓去,始终下不了决心。 “明晓溪。”牧流冰突然出声。 “啊!”明晓溪一惊,杯子中溅出的热茶烫着了她的手,“哎呀……” “笨蛋,这么不小心!过来,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明晓溪乖乖地过去,把手伸给他看,“不要紧啦,我皮粗肉厚,刀枪不入。” “都烫红了,还说没事。” 牧流冰瞪她一眼,“痛不痛?” 她笑笑:“嘿嘿,不痛。” 她好奇地看着他,“你是在关心我吗?” 牧流冰又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是啊,我是在关心你,满意了吧。” 明晓溪偷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嘻,流冰好像越来越在意她了。 牧流冰拿起杂志“砰”地敲一下她的头,“坏丫头,你是不是故意烫伤自己,来唤起我对你的注意?” “我哪有?”明晓溪撇撇嘴,“还不是你突然叫我,吓人家一跳。” “我正想问你,你整个晚上一直鬼鬼祟祟地偷看我,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牧流冰盯紧她。 “什么鬼主意,讲这么难听,我可是光明磊落的明晓溪耶。”她不服气地反驳。 “哦?”他轻笑,“那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色女。” 明晓溪推他一把,“不许再笑,笑得那么不正经,一点冰冷美少年的感觉都没有了。我……我是有话想对你说……” 她忽然又有些犹豫,这样做对不对呢,会不会有后遗症? “……”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对付过眼前再说。明晓溪展开最灿烂的微笑,“你知道我的志向是什么吗?” “什么?” “我父亲经营着最有名气的长胜武馆,我的志向就是将来能帮助父亲把武馆发扬光大。不仅在国内有长胜武馆,在全世界都要有长胜武馆。这样,中华武术就可以得到推广,喜爱武术的人就可以很方便地学习它来强身健体。但是,武术的推广已经不能完全照搬以前的传统了,必须有先进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方法,才能使它得到世界上更多人的接受。所以,我未来会选择学习的专业方向是——企业管理。” 牧流冰摸摸她柔软的长发,“那很好啊。” “所以,”明晓溪已经打定了决心,“我准备从现在开始就为我的理想奋斗。今天,东学长告诉我,他父亲的公司刚好缺一个打工的小妹。我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东氏家族不是做得最好的财团吗,我如果能去那里打工,就可以早一些熟悉商业上的活动,对我梦想的实现会有很大帮助的。” 牧流冰沉默,“你说这么多,意思只有一个,你要去打工。” 明晓溪连忙摇头,“不是啦,我是为了多多吸取成功的商业经验,为以后作准备。” “一个小妹,能吸取什么经验?” “哎呀,我可以多看多问嘛,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呀。”她抬起头,渴望地看着他,“冰,我不想瞒着你偷偷去,可是我是真的想去嘛,同意我好不好?拜托你了!” 牧流冰的注意力却被她刚才的一个字吸引了,“你叫我……冰?” “啊……”明晓溪的耳朵都红了,“你听见啦……我总是觉得叫你‘流冰’、‘流冰’的很啰嗦……所以……” “晓溪……”牧流冰忽然抱住她,有些脸红,“你叫我的名字……很好听……” “那……我一直这么叫你好不好?” 他凝视着她点点头,水晶般的眼中放出璀璨的光芒。 “冰……冰……” 为什么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她全身就疯狂奔淌着一种幸福的感觉呢? 牧流冰终于吻上了她的唇。这次的吻,像梦一样柔和,带着让人心神荡漾的柔情,慢慢地,缓缓地,一丝一丝地,把明晓溪的最后一丝灵魂也带走了…… 第8章 明晓溪成为了东氏财团一名称职的小妹。 同在其他地方一样,她很快便获得了大家的认同。她的手脚很麻利,只要有她在,办公室里总是十分干净整齐;她很勤快,总是很热心地帮大家送送文件,复印东西,往往工作忙碌的白领精英们还没有叫她,她就已经自动出现了;而且,她还有一手绝活儿,那就是总能在最适当的时候,将你想要的东西(可能是一杯茶,可能是一杯咖啡,可能是一杯橙汁……)送到你的手边。所以大家都叫她“神奇晓溪”。 “晓溪。”干练的企划部经理郑小姐叫住正要往34楼送文件的明晓溪。 “经理!”她恭敬地回答。 “6点半的时候,董事长会到我们这里和千扬集团的杨董事长会谈。杨董脾气有些古怪,对招待他的饮料总是特别挑剔,以前因为饮料的事情还有过几次不愉快经历。今天这次会谈尤其重要,我不想让饮料的事破坏了气氛,所以……” “我知道了。经理,我一定会让杨董满意的,您放心吧。” “好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不过,我有点奇怪……” “……” “杨董和董事长为什么要那个时间来这里谈事情呢?不是应该正常上班的时候到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去吗?”明晓溪不解地问。 郑小姐轻轻一笑,“所以才说杨董脾气古怪呀,反正他是大客户,就随他吧。” “我明白了。经理,我好像有点多嘴喔。” “只要你能让杨董满意,一切都无所谓。” “是!相信我,没错的!”明晓溪拍拍胸脯向她保证。 大话说过了,可杨董究竟会喜欢喝什么呢?送完文件回来的明晓溪在茶水间里思考这个问题。她平时接触的办公室里的人,习惯喝什么,习惯什么时候喝,只要用心观察,就不难掌握。可是杨董她一点了解也没有啊,准备些什么呢? “晓溪。”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东学长!”明晓溪回过头,惊奇地看到了东浩男,“学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在这里还习惯吗?”东浩男注视着她。 明晓溪大力点头,“这里很好!谢谢学长介绍我到这里来。” “能看出来。我进来的时候,向其他人问起你在什么地方。他们一听是找你的,马上对我就很热情。” 明晓溪高兴地笑笑,“真的?我也很喜欢这里的人啊。” “你为什么在哪里都可以活得这么好呢?” “这个……”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可能是因为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吧。” 东浩男凝视着她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嘿嘿。东学长,你干吗那么看着我……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陪父亲来见一个大客户的。” “你的父亲……啊,那不就是董事长?” “是的。” “那你要见的人就是杨董了?!” 明晓溪一把抓住他。东浩男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兴奋,“是的。” “杨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喝什么东西?”她眼中发出急切的光芒。 东浩男想一想,“我以前只见过他两次。他为人很挑剔,好像什么也不喜欢喝,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样啊……”明晓溪开始冥思,不如就给他——那个…… “明晓溪。”东浩男唤回她的注意力,“你还没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嘿嘿,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啦。” 明晓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咦?学长,董事长谈生意为什么要带着你呢?” “我也不清楚,是杨董提出的要求。由于他是父亲的老朋友,所以父亲就答应了。” “哦?这样啊……” 十分钟之后,明晓溪就明白了为什么东浩男会出现在这里。 会议室里一共有四个人。一个是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东集团董事长——第一首富——东平川,一个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千扬集团杨董,在旁边作陪的一个是东浩男,一个是面容娴静、气质脱俗的美少女——杨千枫。直觉告诉明晓溪,这个场面不寻常啊,有点像相亲。 想归想,明晓溪可没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她轻盈地走到四个人面前,恭敬地给每人递上一杯饮料。因为杨千枫曾经为了业务来过企划部几次,明晓溪对她有些了解,所以她端给她的是一杯香浓醇厚的奶茶;她端给东家父子的是中规中矩的清香四溢的绿茶;至于杨董…… 杨董事长端起水晶杯,轻轻品一口,“这是……水?” “这是最纯净的水,它产自天山,保持了最自然的状态,清冽中含着清甜。” 明晓溪微笑着解释。严肃的杨董也微笑起来,“好,说得好。水,自然的水,是一切生命的起源,是世间最纯净的物质。” 他仰头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杨董满意地对东平川说道:“东兄,连你们办公室的小妹都这么伶俐,也就怪不得近年来东氏集团生意越做越惊人了。” “哈哈,哪里哪里,如果没有杨兄的大力支持,我们哪能有现在的局面?”东平川笑呵呵地,“杨兄也是好福气啊,有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能干的女儿辅助你,真是让我羡慕得眼红啊!” 一提起杨千枫,杨董的精神马上起来了,“是啊,我这个女儿真是能干,别看她才十八岁,可是生意头脑有时候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的天下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了。”东平川笑着扭头看向东浩男,“浩男呀,以后多跟杨小姐走动走动,向人家多学一点……” 正在会议室一角为杨董事长倒第二杯水的明晓溪抿嘴轻笑,想不到可以看见这么有趣的场面,东学长在被“推销”呢。 “父亲……”东浩男忍不住出声,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父亲,”杨千枫“霍”地站起来,“看来您今天并没有什么商业上的事情要同东伯伯洽谈。如果这次来只是为了要让我同东伯伯的儿子相亲,那么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再见。” 她向东平川行了个礼后,看也没看杨董事长和东浩男,径直走出了会议室,扬长而去。 “哈哈,”东平川对一脸尴尬的杨董笑笑,“怎么样,千井兄,我说咱们即使这样煞费苦心地安排也还是骗不过你的女儿吧。” “这……唉!我真拿她没办法……”杨董很失望。 东平川安慰他:“没关系。我真是很欣赏小枫,有个性,有主见,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孩子!” “可是她和浩男……” 东平川诡异地一笑,“事在人为嘛,只要我们给他们创造机会。” “父亲!”忍无可忍的东浩男终于发作,“请您适可而止!”说完,他跟杨千枫一样扬长而去。 东平川和杨董面面相觑,“现在的年轻人呐,一点都不了解大人的苦心……” 晚上,明晓溪和牧流冰来到东宅吃饭。东妈妈像往常一样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招待他们,吃得明晓溪满口流香,不亦乐乎。 东浩雪好奇地问明晓溪:“明姐姐,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的样子。” “是吗?”明晓溪抬头看她一眼,却不留神碰到了东浩男的目光。 她“噗”地一下,轻笑出声。东浩男马上回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东浩雪敏感地看看明晓溪,又看看东浩男,“你们两个很奇怪,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哎呀,明姐姐你快告诉人家嘛。” 明晓溪忽然想到一个以前她一直忽略掉的问题:“小雪,我来这么多次,好像从没有碰见过你爸爸啊?” “是啊,”东浩雪有点沮丧,“爸爸整天都很忙,别说你没见过他,就是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跟爸爸聊天了呢。我想生意人都是这样吧,事情多,应酬多。再过几年,哥哥也要去财团工作,可能也会这样吧,到那时,家里会变得多冷清呀。所以,明姐姐,我将来绝对不要嫁给商人,做商人的妻子太可怜了。” “可是那些商人怎么办呢?”明晓溪瞅着东浩男想一想,“啊,有了,让他们娶一个也是商人的妻子,这样就可以出双入对,双宿双飞了!” “明姐姐,你真聪明!”东浩雪拍掌附和。 “明、晓、溪!”东浩男恼羞成怒地怒喝她。 明晓溪窃笑着退到牧流冰身旁,捂住嘴巴,“对不起,东学长,我住嘴,决不再多说废话。” “明晓溪……”东浩男心有不甘,但是他看了一眼冷淡的牧流冰,最终还是放过了取笑他的明晓溪。 这边,东水月领着佣人推进来一辆餐车。餐车上摆满了各色切好的水果。 她兴高采烈地对大家说道:“你们快来试试这些水果,这是我一下午逛街的收获。” 明晓溪取了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嗯……东妈妈,这西瓜是你亲手挑的?” “对呀,对呀,我不让老板帮忙,真正是自己挑的呢,怎么样?” 明晓溪高高竖起大拇指,“真是好得不得了!” 牧流冰敲敲她的头,“马屁精。” “我哪里是在拍东妈妈的马屁,”明晓溪大呼冤枉,“不信你尝尝,如果不好吃,我把头给你!居然侮辱我的人格!” “哎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东水月轻呼,“再有一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要过圣诞节了?!”东浩雪欢呼,“好耶,我最喜欢过节了!” “要过圣诞节了呀……”明晓溪暗自吃惊,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吗? “我可是提前给你们打招呼了啊,圣诞节前夜,你们什么活动也不要安排,全部来到这里,我负责奉献给你们一个最完美的夜晚!” 东水月兴奋地眉飞色舞。 “流冰、晓溪,一定要来哦!”东水月美丽的大眼睛盯紧他们。 明晓溪点头答应:“好。” “咦?澈今天没来呀……”东水月四周看看,“我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澈了。” “对啊,”东浩雪伤心地低下头,“澈哥哥好久没来了,我好想他啊。” “那……小雪,你就负责请澈来参加圣诞前夜聚会,好不好?”东水月很了解她女儿的心事。 “好!”东浩雪的精神又打起来了,“纵然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把澈哥哥带来,奉献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圣诞前夜!” 圣诞节快到了。要送什么礼物给牧流冰好呢?明晓溪像千千万万普通的少女一样,在思考这个让人头痛的问题。打工结束的她,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来到了全城最大的百货公司。她一件一件仔细查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商品,开始理解当初东浩雪为风涧澈挑选生日礼物时的心情了。唉,这么多的东西,到底哪件适合牧流冰呢? “小姐,您还没有付钱。” “我忘记带钱出门了。” “可是,您如果不付钱,是不能带走商品的。” “稍后我会派人把钱给你送来。” “小姐,不是这样……” “东西我一定要现在就拿走。” “可是……”售货小姐急得团团转。她从来没碰到过像这样的客人,而且这位客人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该怎么办呢? “杨千枫?是你?” 僵持的杨千枫和售货小姐之间,钻出来一个清秀的女孩子。 售货小姐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位小姐,你认识她?” 明晓溪犹豫地点点头,“算是吧。”只是不知道人家认不认识她…… “她没有钱,却偏要带走商品。我们也很难办……” 明晓溪看了看争执的焦点——哦,原来是一包卫生棉!怪不得杨千枫非要带走不可,她一定是遇到了“紧急情况”。 明晓溪笑笑,“没关系,我帮她买下来。一共多少钱?” 售货小姐长舒一口气,“19元。” 啊,那么贵,有钱人家的小姐用的东西果真贵得出奇。明晓溪吐吐舌头,掏出钱包。杨千枫拿起卫生棉,对明晓溪点一下头,抬步就离开了。 “等一下!”明晓溪追上去。 杨千枫停下脚步,眉头一皱,“钱,我会还你。” “嘿嘿。”明晓溪讪讪一笑,“我不是说这个。刚才我听见你讲,你忘记带钱出门了。那你要怎么回家呢?”她从钱包里又掏出一张钞票,“这个给你坐公交车。” 杨千枫眉毛惊讶地一挑,“我从不坐公交。” “呵呵,我知道。但是总比你走回家强吧?” 杨千枫看看她,终于伸出她洁白美丽的手,将那张“小小”的钞票接了过去,“我会还你。” “算了啦……”明晓溪摆摆手,轻声自语,“你又不晓得我是谁……” 明晓溪转身要接着逛百货公司。但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有一件东西猛然发出璀璨的光芒,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力……明晓溪像猫一样扑到了那件东西上!是一条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个雕琢成冰雪样的水晶。虽然它被锁在玻璃柜中,却依然发出梦一样晶莹的光彩。明晓溪痴痴地看呀看…… 它好像牧流冰的眼睛啊,一闪一闪的,那么清澈,那么纯粹,那么迷人…… “很贵。” “可是真的很漂亮。” “你买不起。” “你怎么知道……” 明晓溪一回头,发现杨千枫居然就在她身边,“你还没走?” 杨千枫嘲笑她,“以你打工的那点薪水,根本无法买下它。” “用你管,”被泼了一头凉水的明晓溪不太高兴,“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咦?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打工?哦,原来你记得我……” 明晓溪很吃惊。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记得一个普通的小妹? 杨千枫淡淡一笑,“我们还会见面的。” 两天后,当明晓溪在企划部里见到杨千枫的时候,终于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企划部的秘书大森偷偷对她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明晓溪做出茫然状,在小泉的培养下,她深深知道当有人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时,你应当显得一无所知,这样才是对人家的尊重。“她是千扬集团的准继承人!” “哦!”明晓溪做出惊讶状。 “你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吗?” “……”明晓溪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状。 “她名义上是代表千扬集团监督项目的开发,其实……哼哼……” “其实怎么样?”明晓溪很捧场地追问。 “其实呀,是董事长看上她了,内定她做自己的儿媳妇,所以特别安排她到这里来。听说,董事长的公子很快也要来了呢。说不定他们还会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呢!董事长这一招真绝,让小两口日久生情。一旦他们能够结合,以东氏集团和千扬集团的势力,全世界都要被征服了!” “哇,大森前辈你真厉害,连这种事情也一清二楚!”明晓溪做出超级崇拜状。 “哪里哪里,以后有新的情报,我还会接着告诉你的。”大森满意地离开了。 明晓溪吃惊地咋舌,她早知道董事长和杨董想要撮合东浩男和杨千枫,但没想到董事长的行动会这么快。看来要在商界立足,想到就做,“快”的原则是非常必要的。只是……不晓得以东浩男和杨千枫的性格,董事长的阴谋能否得逞呢?别想了,杨千枫进办公室已经很久,她应该送饮料进去了,可不能砸了“神奇晓溪”的招牌。 明晓溪轻轻把一杯奶茶放到杨千枫的办公桌上,“杨小姐,你的饮料。” 杨千枫从一大堆公文中伸出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马上坐直了身子,“奶茶……” “你还喜欢吗?” 杨千枫奇怪地看着明晓溪,“我跟你说过我喜欢喝奶茶吗?为什么你每次都给我喝这个?” “很简单啊,以前有一次,你来企划部的时候正好遇到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叫下午茶。我注意到你看奶茶的眼神好馋哦,所以我想你一定是很喜欢喝它的。我没有猜错吧?” 杨千枫没有正面回答她,“这奶茶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明晓溪对它的味道很有信心,因为奶茶的做法是风涧澈亲传的,以他的手艺,担保做出的东西让人赞不绝口。 “你如果开一个奶茶店,生意一定很好。” “谢谢杨小姐夸奖。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叫我就可以了。”明晓溪收起托盘,准备离开。 “等一下。”杨千枫拿出皮夹,抽出张钞票,“还你钱。” “哦。”明晓溪接过来看了看,“杨小姐,你好像多给我了。我找给你。”说着,她摸出自己的钱包。 她把零钱放到杨千枫的办公桌上,“啊,这样数目就正好了。” 杨千枫用白皙的美手托起下巴,打量她,“当初你不是说算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呢?” 明晓溪眨眨眼睛,“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才说算了的。现在你都见到我了,还给我钱也很应该呀?有什么不对吗?” 杨千枫突然笑了,“明晓溪,你真有趣。” 明晓溪咧嘴笑笑,心想,她哪里有趣了,是这个杨小姐有趣才是真的。 “听说你有个绰号叫做‘神奇晓溪’?”杨千枫又说话了。 “是啊。”明晓溪不明白她的用意。 “既然是神奇,那么应该很多事都会干了?” “你的意思是……”明晓溪快被她弄糊涂了。 杨千枫一笑,从桌上抱起厚厚一摞文件,“这些文件中有很多地方我划了红线。凡是我划红线的地方,麻烦你在明天之前帮我打印出来。”什么?明晓溪张大了嘴,“我……我只是个小妹耶,打字的工作不都是秘书做的吗?而且我打字的速度很慢呐!” 杨千枫一挑眉毛,“秘书很忙,而且这些文件我急着要。何况,刚才是你说有什么需要做的,随时叫你就可以。怎么,不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晚上11点。 筋骨酸痛的明晓溪终于爬进了公寓。牧流冰打量着瘫软在椅子中的她,“这两天你回来得都很晚,有什么事吗?” 明晓溪揉揉阵阵抽痛的胳膊,“杨小姐交代我打些文件,我打字速度有些慢,所以回来得就晚了。对了,”她关心地看着他,“你还没吃饭吧?” 牧流冰摇摇头。明晓溪踉跄着站起来向厨房走,“唉,我早就料到你没吃饭,胃不会难过吗?应该先找些东西吃啊。” 牧流冰握住她的手,“你休息一下,今天我来做饭。” 明晓溪看着牧流冰煮出来的食物,感动得不得了,“冰……你居然会做饭了,而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两杯快餐面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牧流冰瞪她一眼,“快吃!”幸福的明晓溪拿起筷子正准备夹面条…… 忽然,她“哎呀”一声,操劳了两天的胳膊开始强烈抗议,使她连完成“吃饭”这个小小动作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龇牙咧嘴地敲着不争气的右臂,真是丢人,没用的家伙! 牧流冰拦住她的动作,“干什么?对自己这么粗鲁!过来!”他示意她把椅子挪过来。 “啊……好……好舒服……”明晓溪快乐地呻吟。 牧流冰按摩她肩膀和双臂的力量真是恰到好处,让她舒服得要当神仙了。 “嗯……冰……你比专业的按摩师水准还高……啊……就是那里……啊……好舒服……” 明晓溪幸福得落泪,今天冰给她做饭,还帮她按摩。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你会不会太累?如果累的话就不要做了。”牧流冰轻声说。 “不累!”明晓溪急忙声明,“我工作得很好也很快乐!” “可是……” “这两天不过是杨小姐让我帮她打些东西而已,我已经都完成了呀,从明天开始一切又要恢复正常了!” “真的?” “我向你发誓!不过,”明晓溪偷笑,“我还要感激杨小姐呢。要不是她让我这么累……我怎么会知道冰也能这么温柔,对我这么好呢?”“傻丫头!我哪里对你好了!”牧流冰很凶恶。 “咦?你不是又做饭,又按摩吗?原来同学们说得没错,你就是那种外表冷漠内心炽热的男孩子……啊!好痛!”明晓溪惊声尖叫,刚才牧流冰那一下险些将她的骨头捏碎。 呜呜,看来古人说得没错,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多说…… 明晓溪大话说得太早了。她悲惨的打字生涯并没有马上结束,而是又整整持续了两天。 在这两天中,杨千枫交给她的工作量比前两天的两倍还多。明晓溪摇摇晃晃地抱着接近一尺厚的打好的文件走进杨千枫的办公室,“杨小姐,这是您交代的文件,我已经打完了。” 杨千枫随意拿起一份,仔细看了看,“明晓溪,我对你的能力很诧异。你竟然真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它们全部完成,而且没有很多的错误。” 明晓溪苦笑,“谢谢杨小姐夸奖。”她暗道,这可是用非人的代价换来的。 杨千枫研究地审视她,“明晓溪,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刻意为难你?” 明晓溪很惊讶,“为什么我会那样觉得?你不是因为刚来企划部,同大家都不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才来找我帮忙的吗?” 杨千枫更惊讶,“你是这么认为的?” “对呀。不过……”明晓溪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杨小姐,我很愿意帮你的忙,但是明天就是圣诞节前夜了,我想下班后留出一点时间来处理一些私事。你如果还有文件需要打,可不可以稍等两天?” 杨千枫一笑,“你要去买圣诞节礼物?” “是啊,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明晓溪挠挠头。 “好吧,今天你不用打文件了。” “谢谢杨小姐!”明晓溪欢天喜地地准备离开。 “等一下。” 明晓溪困惑地站住,不是说没事了吗? 杨千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给你。” 信封里装着好多钱啊…… 明晓溪不解地问:“杨小姐,这是……” “这是你打字的报酬。”明晓溪嘴巴张得老大,“这……” 杨千枫笑得很轻松,“你放心,我是按正常的打字员每千字应收的报酬付给你的,绝对是你劳动的合理回报。你看看这些钱够不够你去买圣诞礼物,如果不够,我可以先预支给你,反正我这里还有很多文件等着你打。” “杨小姐……”明晓溪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你……” “好了,你出去吧。”杨千枫挥挥手,“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明晓溪握着钱,兴奋地站在办公室外。 圣诞礼物……她的圣诞礼物……终于有钱去买了…… 第9章 圣诞节前一天,一大早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这场雪越下越大,傍晚明晓溪和牧流冰来到东宅的时候,雪已经厚厚地覆盖了整个大地。 明晓溪用手不停搓着冻得通红的脸蛋,好冷啊。不过当她的脚刚踏进主屋的大门,一股暖洋洋的热流就把她包围了。 好、好温暖啊,明晓溪幸福地叹息。 “明姐姐!牧哥哥!你们来了!”东浩雪第一个发现了他们,像小兔子一样窜到她的身边,“咦,明姐姐今天和牧哥哥穿情侣装啊,好配呀!” 明晓溪瞅瞅自己和静静走开的牧流冰,真的,她都没注意,两人穿的居然都是乳白色的衣服。 她伸手拧了一下东浩雪的脸蛋,“就你眼尖。” “嘻嘻,”东浩雪得意地笑,“哎呀,明姐姐你手好凉,你很冷吗?快到这边来烤烤火!”说着把她向大厅拽去。 东妈妈将大厅装扮得十分有圣诞节气氛。一棵挺拔漂亮的圣诞树笔直地立在中央,上面挂满了星星、天使、亮球球、小灯泡……一闪一闪地,煞是好看。大厅的一角,有一个熊熊燃烧的壁炉,里面的火苗茁壮而热烈,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过去。 火炉边已经有很多人了。 当明晓溪被东浩雪拉过去的时候,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好久没见的风涧澈。 风涧澈一件米黄色的套头毛衫,一条米黄色的西装长裤,简简单单的装扮就显得他是那么的卓尔不群,清傲潇洒。 风涧澈的眼睛柔和如春风,“晓溪,你来了。” 明晓溪惊喜地仰头看他,“学长,为什么好久都没见到你呢?” 风涧澈轻轻笑,“想我吗?” “想啊!”明晓溪大力点头,“一直都想!” 东浩雪笑嘻嘻地插嘴,“那明姐姐你就感谢我吧,是我把澈哥哥绑来的!” 风涧澈敲敲东浩雪的脑袋,“我原本就打算要来。” 这时,明晓溪又看到了东浩男。奇怪,他的视线在接触她时,为什么有些不自然呢? 她打声招呼,“东学长好。” 东浩男尴尬地咳嗽一声,“咳,你好,晓溪。” “明晓溪,是你?”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明晓溪猛一扭头,呀,竟然是——杨千枫! 东浩雪探出头来,“明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千枫。她以后会住在我们家,你们会经常见面的。” “杨姐姐,这位是明晓溪。明姐姐人很好喔,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明晓溪打断她,“嘿嘿,小雪你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 “是吗?”东浩雪看看杨千枫,又看看她,“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我和杨小姐都在东氏集团工作,所以就……” “天啊,明姐姐你在公司里打工吗?哥哥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东浩雪不满意地对东浩男抗议。 “闭嘴!”东浩男两个字就让她乖乖地低下了头。 “杨小姐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吗?”明晓溪诧异地问,呵,董事长的行动力真是惊人,看来不把杨千枫和东浩男配成一对,他们是不会死心的。怪不得,东浩男看起来怪怪的,还是杨小姐要镇定自若得多。 “是啊,杨伯伯要去美国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放心留下杨姐姐一个人,所以杨姐姐要在这里住很久呢!” “啊,那要恭喜你了小雪,有杨小姐在这里,你就不会整天喊空虚了。” “对呀!”东浩雪拍手,不过她很快停了下来,“明姐姐,你一直喊杨姐姐‘小姐’、‘小姐’的,我觉得很别扭。” 杨千枫点头,“我有同感。” “那要叫你什么呢?”明晓溪为难。 “我应该比你大。”杨千枫声明。 “不会吧!”明晓溪惊呼,“难道你想让我跟小雪一样叫你‘杨姐姐’?!我不要,很肉麻。” 杨千枫淡淡一笑,“你可以叫我小枫。” “晓溪!流冰!你们来了!”东妈妈走到大厅,欣喜地发现了他们。 “东妈妈好!”明晓溪甜甜地笑。 “乖孩子,”东妈妈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咦,晓溪,你怎么还没把大衣脱下来?厚厚的多不舒服!你看流冰,他就知道找最舒服的姿势。” 明晓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真的,和她同时进门的牧流冰已经脱下外套,翘起双腿,抱着一杯热热的茶,窝在壁炉边,和风涧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起来是比她舒服多了, 东水月巡视大厅一圈,“晓溪、流冰、澈、枫、浩男、浩雪……一共六个,还差一个呀……” 东浩雪很惊奇,“妈妈,为什么还差一个?你还邀请了谁吗?” “我还邀请了瞳呀,她答应要来的,怎么还没到?”东水月喃喃自语。 “瞳?瞳?!”东浩雪尖叫,“妈妈你为什么要请瞳?!” 东水月很奇怪地看着她,“瞳不是和你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况且她没有亲人,和我们过圣诞节很正常啊。” 东浩雪欲哭无泪,“妈……” 她的抱怨只发出一声,便被明晓溪用暴力打断了。明晓溪捂住她的嘴巴,恶狠狠地说:“小雪,告诉你多少次了,对瞳要好一些!否则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澈学长会不喜欢你的。” 这时,大厅华丽的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佣人带进来一个美丽如夜的少女。 少女的神态中带股轻愁,梦一般的大眼睛轻轻掠过众人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风涧澈的身上。 风涧澈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厅中热闹的空气悄悄地有点凝滞。 明晓溪趴在东浩雪的耳边,低声说:“如果想让澈学长对你刮目相看,就赶快招呼瞳。这是你表现的最好机会。” 东浩雪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我骗过你?快去!”明晓溪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瞳姐姐!你来了!”东浩雪一张小脸堆满笑容,“外面很冷吧,不过你马上就会暖和起来的,我帮你把外套脱了吧。” 瞳从没见东浩雪对她如此客气过,有些不习惯,“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东浩雪殷勤地接过她脱下的外套,“瞳姐姐,我帮你挂起来,你先到这边休息一下吧。” 她热情地牵着瞳的手,把她带到熊熊燃烧的壁炉旁,找了一张舒服的沙发让她坐下。 风涧澈微笑着对东浩雪说,“小雪,你今天真懂事,好像长大了些。” “啊!”东浩雪喜不自禁,“澈哥哥,你在夸我吗?” “是啊。” 东浩雪兴奋地寻找到了明晓溪的眼睛,对她眨眨眼——谢啦! 啊!东妈妈给他们准备的真是圣诞大餐! 有传统的火鸡、南瓜派、起司蛋糕……还有他们平时爱吃的生鱼片,各色点心…… 明晓溪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美食,很给东妈妈面子地放开肚皮大吃,可是——她肚皮的容量毕竟是有限的,无限制地硬塞必然遭到惩罚。 她靠在椅子上,双手摸着鼓鼓的小腹,“东妈妈,我再也吃不下去了。” “再多吃一点!”东水月夹了一块南瓜派到她的碟子里。 “我真的不行了,”明晓溪呻吟,“这顿饭能足足让我长五斤肉。” “妈,你就别再逼明姐姐吃东西啦。”东浩雪的帮忙换来明晓溪感激的目光,可是接下来—— “……你应该知道明姐姐正和牧哥哥同居呀,如果明姐姐因为这顿饭小肚子长出一堆赘肉,身材变形,牧哥哥不喜欢了怎么办?你岂不是害惨了明姐姐?!” “东浩雪!”明晓溪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救命啊……”东浩雪一脸无辜地呼救。 “原来是这样啊,”东水月竟然就相信了,“晓溪,你不用担心,吃完饭后我还安排了舞会,只要多运动运动,脂肪绝对不会出来的。” 舞会的气氛很浪漫。东妈妈把所有的灯都关掉了,唯一的光源是圣诞树上一闪一闪的星光。音响里放的曲子也特别缠绵,把明晓溪最温柔的细胞都荡漾了出来。 明晓溪的第一支舞是同牧流冰跳的。 轻轻依偎在牧流冰的怀中,感受他的呼吸在她的头顶,柔柔地吹动她的细发,明晓溪竟然感动得有些想掉泪。 牧流冰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 “我觉得很幸福。”明晓溪轻轻看着他,叹息一般地说。 他拥紧了她。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呢……”明晓溪好笑地回忆,“那个时候,你对我多么冷淡啊……” “想不到,我们会在一起……命运真是很神奇……我甚至都说不上为什么……只知道……现在看见你就开心……”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明晓溪忽然有些担心,“我可以永远都这么幸福吗?” 牧流冰水晶一样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她,“可以。” “真的?”明晓溪的双颊红得像桃花。 “真的。”他慢慢地吻上她的额头,花瓣似的双唇轻柔得像羽毛,那么轻,那么柔,让明晓溪心底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和她忘掉了身边所有的人,一直一直在旋转,沉浸在属于他们的旋律中…… 明晓溪的第二支舞是同东浩男跳的。 她的情绪仍停留在刚才的时刻,所以显得出奇的温柔。 东浩男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你很喜欢流冰?” “啊?”明晓溪一惊,“东学长,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他的嘴唇倔强地抿着。 她喃喃道:“东学长,这似乎超出了你应该关心的范围。” 他握着她腰的大手猛地一紧,痛得明晓溪差点叫出来。不过,她立刻就报复回来了——她的鞋狠狠踩在他的脚上! 东浩男吃痛得眉头紧皱,“明晓溪,你……” 明晓溪秀眉一扬,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 东浩男咬了咬牙,还是很有风度地把这支舞跳完了…… 明晓溪的第三支舞是同风涧澈跳的。(很容易理解啦,因为他的第一支舞“理所当然”地被小主人东浩雪霸占,第二支舞留给了瞳。) 不知什么缘故,明晓溪在他的身边总是觉得特别放松,特别自在,她不停地在笑。 “你很开心?”风涧澈低声问她。 “是啊,我又见到澈学长了呀!”明晓溪喜悦地望着他,“还可以跟学长跳舞呢!” “小丫头,你说话的口吻怎么越来越像小雪呢?”风涧澈失笑。 “是吗?”明晓溪偏着脑袋想一想,“是有些像。不过还是学长太有魅力了,让我一看见你就那么高兴!学长,我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真的很想你!” “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没有骗你!”明晓溪急忙申辩,“我要不是没有时间,真的会去找你的!学长,你相信我!” 风涧澈轻轻握握她的手,“傻丫头,我自然相信你。” 他的信任让她的心欢欣了起来,“学长,你真是天下最好的人……” 风涧澈微笑,“比流冰还好?” 明晓溪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我虽然喜欢冰,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学长,你却是像神一样完美无缺的人……” “傻丫头……”风涧澈屏息将她搂紧了些…… 第三支舞刚跳完,东浩雪就钻了出来,“明姐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在大厅一个僻静的角落,明晓溪努力想要听明白东浩雪的意思。 “明姐姐,你有没有看过《淘气小亲亲》?” “那个漫画?” “对了。你记得琴子和入江是怎么相爱的吗?” “……”明晓溪一脸茫然. “因为入江无意间吻了琴子,所以两人便相爱了。” “……”是这样吗?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小雪的意思。 “哎呀,再打个比方好了!明姐姐,你应该看过神尾叶子的《花样男子》吧?” “看过。” “道明寺是怎样爱上杉菜的?” “……”明晓溪还是一脸茫然. “是因为道明寺在午夜十二点吻了杉菜一下!” “是吗……”她怎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明姐姐,你怎么这么笨呢!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东浩雪渴盼地盯着她。 明晓溪的大脑困难地在她的暗示中思考。慢慢地,她的嘴越张越大…… “小雪!你不会是想要澈学长……” 东浩雪急忙捂住她的嘴,“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叫出来!” “小雪,你才几岁?!”明晓溪拉下她的手,震撼地说。 “十五岁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少女!”东浩雪骄傲地一挺胸脯。 “那种做法,你不觉得有些……”明晓溪小心挑选着措辞,怕伤害她的自尊心。 “为了爱情,我什么都不在乎!”东浩雪两眼发出坚决的光。 “明姐姐……”东浩雪哀求地摇晃着她的手臂,“我已经都计划好了,只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啊?还要我帮忙?”明晓溪很诧异。 “只是个小忙啦。” 东浩雪开始讲诉她的计划:“一会儿我会宣布进行‘黑暗中的接吻游戏’,趁大家来不及反对,我会马上掐断圣诞树上的电源,使现场一片漆黑。当然,我会事先注意澈哥哥所在的位置,向他走过去,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甜蜜的吻……” “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啦……” “不行!明姐姐你别忘了瞳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可不想这个完美的计划,白白便宜了她!所以,”她紧紧握住明晓溪的肩膀,“明姐姐的任务就是——牢牢地站在澈哥哥的身边,替我守护他,防止别人的偷袭!如果瞳扑过来,你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只有等到我——澈哥哥命定的情人徐徐走来,招呼你一声‘明姐姐’,你再把最好的位置腾给我……当然,如果澈哥哥不肯就范,让我吻不到,你还要使出你最厉害的掌法,把他推到我的怀里!” “明白了吗?很简单对吧。”东浩雪一脸谄媚地对她笑。 明晓溪的回答很简单——扭头就走!跟疯子在一起,别人会以为她也是疯子。 “求求你啦!”东浩雪死死拖住她,“我一生的幸福都靠你决定啦!” 没有这么夸张吧? “明姐姐,我什么都听你的,不是吗?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站着,我不敢坐下……你就帮我一个小忙,会怎么样嘛!”东浩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她有那么听话吗? “澈哥哥是你最崇拜的学长,我是你最贴心的学妹,我们能成为一对佳偶,难道你不期待吗?” 他们会是很好的一对吗? “我也是没有办法啦。你看瞳,她一直两眼水汪汪地盯着澈哥哥,摆明一副要吃掉他的模样。如果我再不行动,澈哥哥就会落到她手里啦。如果我的行动成功,她一定会对澈哥哥死心的!” 如果小雪成功,瞳真会对风涧澈死心吗? 明晓溪用最犹豫的声音说:“我可不保证一定能帮到你。” 人是绝对不能做错事的。 做错一件事,就可能让她后悔终生。 明晓溪如果知道她当初答应东浩雪,会把自己带到一个如此尴尬的境地,杀她一百次,她也绝对不会同意。 事情的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 东浩雪宣布进行“黑暗中的亲吻游戏”。 圣诞树的电源被掐断。 大厅顿时漆黑。 明晓溪护住风涧澈,防止他被别人误亲。 然后等待东浩雪的到来。 到这一步,还是按她们的计划进行的…… 可是…… 不知是东浩雪太过激动,还是地上出现了不明障碍物。 只听—— “哎呀!” “啊!” “小心!” “嗯……” “唔……” 黑暗中的东浩雪只感到脚下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滑,直直地就向前扑了出去。 她好像扑到了一个人。 是风涧澈吗? 为什么好像是个后背? 她拼命扭来扭去想把背向她的“风涧澈”扳过来,寻找他的嘴唇…… 但是,好像不对呀,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身下压着两个人? 黑暗中的明晓溪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猝不及防地压到地上,摔进一个清爽的男性怀抱。 她挣扎着想起身,但她背上有一个沉重的不名物体,她怀疑是小雪,又不敢猛然使力,甩下那个包袱。 背上的压力在拼命扭来扭去,使她和身下的怀抱越贴越近…… 混乱中,两只男性的手臂保护地搂紧了她。(不知为什么,明晓溪就是可以确定,那两只手臂伸出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不被摔伤。) 混乱中,她好像接触到了两片像春风一般温暖的嘴唇…… 漆黑中的风涧澈忽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冲力向他扑来。 他被狠狠地压倒在地上! 怀中扑进来一个身子,带着清香,好像很熟悉…… 他身上的分量真的很重,似乎同他一起倒下的不只一个人…… 然后就是混乱的挣扎和扭动…… 在他怀里的,被挤在中间的那个人会很容易受伤的! 他伸出双臂保护般紧紧将她搂住…… 接着,在混乱的挣扎中,他好像接触到了两片像泉水一般清甜的嘴唇…… 能灼伤人眼的明亮灯光骤然亮起! 明晓溪缓缓睁开眼睛……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像雪山一样清远的眼睛…… 那么那么近…… 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过别人的眼睛…… 下一个感觉…… 她似乎正吻着那双眼睛的主人的唇…… 而那人是——风涧澈…… 东水月、东浩男、杨千枫,包括瞳,都为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三个人像叠元宝一样叠在一起! 东浩雪在最上层,像一条八角章鱼在不停地扭动,似乎想将她下面的人翻过来…… 像馅儿一样被压在中间的人是明晓溪,她张着眼睛好像傻了一样凝视着她身下的人…… 最底层,与地板做亲密接触的是风涧澈,他的双臂紧紧抱着明晓溪的身子,他的双唇紧紧吻着明晓溪的双唇……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东浩男,他几个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东浩雪揪下来,恶狠狠地喊道:“又是你在闯祸!!” 站到地面上的东浩雪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撞倒了明晓溪,明晓溪又撞倒了风涧澈! “啊!啊!啊!”东浩雪一声接一声地尖叫。 而此时的明晓溪却仍在眩晕中…… 她在吻着风涧澈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背上的重量消失了,她全身还动弹不得? 为什么她竟然还会注意到风涧澈的脸上染上了两朵不寻常的红晕? 东浩雪渐渐停住了尖叫,她开始奇怪,为什么她都离开这么长时间了,明姐姐和澈哥哥还倒在地上继续亲吻呢? 牧哥哥怎么办呢?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瞅了瞅牧流冰…… 哇,他的脸阴沉得好可怕! 在怪异的静寂中,牧流冰终于动了。 他冲上去一把将明晓溪揪起来,然后用他的衣袖大力地擦她的嘴唇。 他用的力量那么大,好像要把风涧澈给她的那个吻彻底擦掉! 他用的力量那么大,没几秒钟,明晓溪的嘴唇就红肿得老高了! 明晓溪觉得很痛,而且很委屈,她的眼泪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站起身来的风涧澈眉头紧皱,“牧流冰!” “闭嘴!”牧流冰痛喝一声,擦拭明晓溪嘴唇的动作更加重了。 东浩男大吼:“够了!” 牧流冰连“闭嘴”也懒得讲了。 东浩雪吓得抽泣起来,“牧哥哥,你放过明姐姐吧,不关她的事,都怨我……” 东水月也不赞同地喊道:“流冰,快停手!你弄伤晓溪了!” 牧流冰用力擦着明晓溪的嘴唇,直到她娇弱的嘴唇被擦掉了一层皮,直到她的嘴唇开始渗出丝丝鲜血…… 牧流冰喃喃地自问自答:“干净了吗?应该可以了。” 说完,他俯身轻轻在她受伤的双唇上印上一个烙印一般的吻,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宣告: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一个好好的圣诞前夜就这样被破坏了。 大雪中,委屈的明晓溪跟着牧流冰一步一滑地往家走。不听她的解释,不管大家的心情,牧流冰拉着她就离开了东宅,把众人劝阻的声音全都抛在脑后,连东妈妈要让司机送他们的好意,都被他冷冰冰地拒绝了。 明晓溪觉得自己的嘴唇好痛,而不断滑下的泪水沾在它上面,更让她有种钻心的酸楚。不争气的眼泪迷蒙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脚下的路。而倔强的个性又使她不愿意请求牧流冰放慢脚步。 “啪!” 她狠狠地摔倒在了雪地上! 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起来。” 明晓溪不理会那只手的存在,努力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从雪地上站起来。 她用两只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起身,但颤抖的双腿出卖了她,她“啪”地一声,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只手揪住她的胳膊,“起来!” 明晓溪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怒火攻上她的心头。她奋力掰开胳膊上的那只手,大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牧流冰愤怒地大喊:“明晓溪!” 明晓溪坐在地上倔强地仰起下巴,“怎么样!你想把我怎么样?!” “明晓溪……”牧流冰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的愤怒像万顷洪水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牧流冰!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讨厌你!” “我做了什么?”牧流冰的声音很低很沙哑。 “你做了什么?!”她吼叫,“你把一切都破坏了!你破坏了东妈妈精心准备的聚会!你破坏了今天晚上原本那么好的气氛!你破坏了所有人的心情!你破坏了我和澈学长的关系!以后让我怎么去见他?!我讨厌你!” 牧流冰睁开眼睛,“这全都怪我吗?你……” 全是他的错吗? 明晓溪伤心地握住地上冰冷的雪,“是。不全怪你。是我……是我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可是……”冰雪迅速地在她火热的掌心融化,“可是,这一切都是无心的,是一个意外呀!原本可以将它化解的,原本可以让所有的人都忘掉的!但是你,你为什么要让已经很糟的事情变得更糟呢?你为什么要让一个意外变成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呢?” 她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就像一个小孩儿,我就像你的一个布娃娃。布娃娃是你的,谁也不许动。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你就会嫌她脏!你就会发怒!你要把她洗干净,别人的痕迹一点也不许留下来,哪怕会把这个布娃娃洗掉一层皮!谁叫那个布娃娃是属于你的! “可是,牧流冰,我不是属于你的!”明晓溪一直看到他的眼底,“即使我喜欢你,我也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力像刚才那样对待我!” “难道你让我见到风涧澈吻你的唇,却一点也不在意吗?”牧流冰眼神古怪地问道。 明晓溪依然凝视着他,“牧流冰,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和澈学长的嘴唇相碰纯粹是个意外吗?” “你敢告诉我,风涧澈和你的那个吻,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明晓溪失笑,“你把它叫做吻吗?如果只是碰到嘴唇就是吻,那我天天和杯子接吻,和面包接吻,和筷子接吻,睡觉的时候还和被子接吻……你怎么都无动于衷呢?” “你在狡辩。” “那好,牧流冰,我不狡辩。” 明晓溪面容一敛,神情认真,“你认为只要嘴唇碰到嘴唇就是接吻吗?你认为接吻不需要有感情在里面吗?你认为接吻纯粹是一个物理过程吗?如果你认为是这样,那我无话可说。” 牧流冰的面容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睛从阴郁中一点一点澄净。 “我做错了吗?”他问她。 “你做错了。”明晓溪肯定地回答他,“不过……事情的一开始是我做错了。我错得很离谱,真是自作自受。是我把一切搞砸了。但是你的反应好像火上浇油,将挽回的最后一点机会也烧没了。” “……”牧流冰没有说话。 明晓溪很轻地叹口气,“算了,对你发了通脾气,我也冷静下来了。其实说实话,如果是我见到一个女孩跟你接吻,我也会很生气很生气,说不定还会气得疯掉。但是,我会强忍着逼自己去问一下原因,而不会像你一样想都不想就采用暴力。” “……” 明晓溪的声音放柔和了,“你的暴力会让很多人伤心。就像澈学长,你和他从小认识,他是那种会占女孩子便宜的人吗?事情变成这样,我们再见到澈学长,会多么尴尬。还有我,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孩子吗?你把我的嘴唇擦伤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去学校呢?” “闭嘴,你真是个啰里啰嗦的女人……” 牧流冰轻轻抱住她,“我最讨厌像你这样话多的女人了。” 明晓溪僵了一下,但还是由着他抱住了自己。 牧流冰终于紧紧抱住了她,耳语一般地轻声道:“澈……我会去向他道歉的。至于你,我不会向你道歉,谁叫你自己不小心,居然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你要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明晓溪举起手臂也抱住了他,“我答应你,以后尽量避免发生这样的事,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那么冲动,很多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不要把能解决的问题变成一个死结……” 雪,还在不停地下…… 雪地上的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拥抱得那么紧密,好像他们的心已经贴在了一起,没有缝隙…… 雪花在他们身边一直一直飞舞…… 依偎在牧流冰温暖的怀抱中的明晓溪,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 她挣扎着让他松开自己,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精致、包装漂亮的小盒子,举到他的面前,“送你。” “什么东西?”牧流冰接过来。 “圣诞礼物。”她的脸有些羞红。 在牧流冰修长的手指间,一条项链发出流动的细碎的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项坠是一个雪花造型的水晶。那么晶莹剔透,那么细致柔美,映衬着地上皑皑的白雪,好像一个有生命的精灵,绽放出有灵气的神采…… “它是不是很像你的眼睛?”明晓溪轻声说。 “我的眼睛?” “对呀,我觉得它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清澈、透明、美丽……” 牧流冰轻轻一笑,将项链放回到她的手中。 “你不喜欢?”明晓溪很失望。 牧流冰但笑不语。他从自己的颈间取下一条项链,那是一条十字架吊坠的项链,十字架上密密麻麻镶满了璀璨的碎钻。 “这条链子是妈妈留给我的,我送给你。” 明晓溪慌忙摇头,“不行,你那条太名贵了,我不要。” 牧流冰不容她拒绝地将项链戴在她脖子上,“不许拿下来,你要一直戴着。” 明晓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把自己手里的水晶项链也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可以不再戴它……当你不再喜欢我的时候……” “坏丫头,真会给我找麻烦……那岂非让我从现在开始每分每秒都戴着它?而且,我还会整天担心它会不会自己掉下来……” 牧流冰捏着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还漂亮…… 那一年的圣诞节,终于没有变糟,似乎还像明晓溪期待中的一样美好…… 第10章 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明晓溪就看见东浩雪满脸紧张地冲进了她的教室。 “明姐姐,明姐姐,”东浩雪捉住她连声问,“你和牧哥哥没怎么样吧?” “你说呢?”明晓溪无精打采地说。 东浩雪仔细盯着她看了几眼,发现她的情绪很“低落”,一副标准“失恋相”,不由得小嘴一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明姐姐,都是我害了你……现在该怎么办呢?” 明晓溪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你说呢?” “这……这……”东浩雪挠挠头,“我……我陪你逛街,你看中什么我买给你什么,直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 明晓溪挑高眉毛,“你侮辱我?” “我……”东浩雪一下子泄气了,“对呀,你损失了一个男朋友,再多的东西也换不回来呀……” “你说怎么办?” 东浩雪伤脑筋地想了想,忽然,她张大嘴巴,“明姐姐,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让你损失了一个男朋友,就要负责为你再找一个男朋友吧?” 明晓溪哭笑不得,“你说呢?” 东浩雪含住手指头,喃喃道:“你的要求也很合理。不然……你觉得我那个笨蛋哥哥怎么样?唉,其实我有时候偷偷想,他是不是暗恋你呀,看你的眼神古古怪怪的。”她越说越兴奋,“对呀,晓溪,你嫁给我哥也挺好,这样他就不敢欺负我了,而且我们可以……” 明晓溪的表情已经非常危险了,“你、说、呢?!” 东浩雪看看她,小心翼翼地赔笑道:“不行是吧……唉,东浩男那个笨蛋是不可能被你看上的……怎么办呢……啊!天哪!”她忽然惊叫,“你……你不会想的是——” 明晓溪眼明手快捂住她的嘴,好险,东浩雪的话音如果一落地,明天的光榆校报的头号女主角就又会是她了。 东浩雪欲哭无泪,“天哪,‘意外之吻’的魔力竟然真有那么大?你真的喜欢上澈哥哥了?” 明晓溪坏坏地一笑,“你说呢?” 东浩雪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次她好像是真心在哭,“呜呜……明姐姐你不要嘛……我往后再也不敢啦……你放过我好不好……” 明晓溪觉得她受到的惩罚已经可以了,拿出手绢给她,“别哭了,我跟你闹着玩的。” 东浩雪马上收干眼泪,惊喜地盯着她,“你是跟我闹着玩的?” 她含笑点点头。 “啊!你骗人家!我再也不相信你啦!”东浩雪不依地抗议。 明晓溪眨眨眼睛,“我哪里骗你啦,从头到尾都一直是你一个人在说。” “狡诈!” “小丫头,我是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玩!” 东浩雪吐吐舌头,“不敢了啦。” “还有,今天晚上你负责请澈学长到你家,我们一起让这件风波完美结束,好不好?” “好!交给我吧!”东浩雪拍拍胸脯。 这几天,明晓溪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在东浩雪的安排下,她和牧流冰、风涧澈在那一天的晚上都来到了东宅。当着东妈妈的面,牧流冰向风涧澈表达了歉意。那个晚上大家都很开心,虽然,牧流冰和风涧澈之间还稍嫌有些不自然,但明晓溪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不该有的回忆的。 今天下午,阳光很好,道路上残余的积雪也马上就要化净了。 明晓溪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啊,今天公司的事情也不多,她可以早点下班,能做些好菜来报答最近特别温柔的牧流冰了。 忽然,明晓溪好像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从小习武的她一直对危险特别敏感…… “啊!” “杀人啦!!” “快跑啊!!!” 迎面神情惶恐地跑过来一大群行人,看他们的神态好像前面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明晓溪踮起脚尖,定睛一看—— 不由吸口凉气。 虽然她也见过流氓打群架,但这么大规模的黑道火并,她却第一次见到。 街头有两帮人一共三十多个大汉,光天化日之下手拿铁棍长刀在浴血拼杀!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棍棒刀锋所到处,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明晓溪还发现,这所有人的中心都放在一个狼狈的中年男子身上。一派大汉似乎想突破另一派大汉的保护,将中年男人干掉。 不过,他们这两帮好像实力有些悬殊。追杀中年男人的一伙儿有二十几个人,保护中年男人的一伙儿只有七八个人,由于人数处于劣势,所以他们明显落于下风。看来中年男人的性命堪忧啊! 观察完毕后,明晓溪转身想走。她对这种血淋淋的黑吃黑不感兴趣,他们打得越厉害越好,最好再挂掉几个,作为反面教材来警戒少年人不要去混黑道。 在她转身之际,听到一声清厉的大喝:“保护大人离开!这里有我!” 这么熟悉…… 是谁?! 明晓溪惊讶地再次往厮杀的场地望去—— 冲进两伙大汉中间的是握着一条长鞭的瞳! 她是瞳,那、那个被追杀的中年男子…… 在瞳凶狠的长鞭抽打下,几个大汉围住中年男子,杀出一条血路,将他塞进了一辆停在稍远处的汽车,飞快地扬长而去!想要追上去的人被她长鞭一阻,眼睁睁失去了机会。 另一帮大汉见到目标逃走,功败垂成,将满腔愤恨都发泄在突然冒出的瞳身上。 “瞳,又是你坏我们的好事!”一个脸上有蝴蝶刺青的壮汉怒喝。 “要想动牧大人,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瞳眼神凌厉。 “好!今天能杀了你,我们回去也可以向大人做个交代了!上!” 二十几个大汉围攻上来,铁棒长刀齐齐向她身上招呼! 饶是瞳再厉害,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她的长鞭虽然打得八九个人爬不起来,但剩下的那些刀棍都硬生生打在了她的身上! 鲜血,从她的口中狂喷出来! “警察来啦!警察来啦!” 一个声音拼命尖叫! “快跑啊!警察来啦!!” 声音嘶叫得都快裂开了! 明晓溪使足了她吃奶的劲儿,用最大的声音喊叫:“警察来啦!!你们快跑啊!警察来抓你们啦!!” 她喊了好长时间了啊,嗓子都疼死了! 终于她坚持不住了,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是你在喊?”脸上有蝴蝶刺青的大汉冷冷地问。 奇怪,他们怎么这样镇定,听到警察要来连一点点惊慌表示也没有。不过,虽然他们没被她吓走,但总算暂时转移了目标,眼睛全都齐刷刷地怒瞪着自己。 “你在乱喊什么?”刺青大汉眼神冰冷。 “嘿嘿,警察来了。”明晓溪拼命想挤出微笑,不知道她“纯真”的笑容能否感化他们的灵魂。 “警察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嘿嘿,警察马上就到。我是好心提醒你们。”明晓溪笑得都有些僵硬了。 “你跟她是一伙儿的?” “嘿嘿……” “如果你想救她,就滚过来受死!如果你只是想捣乱,就滚过来让我把你的嘴打烂掉!”刺青大汉举起了拳头威胁她。 明晓溪沮丧地走过去,她屡试不爽的退敌绝招怎么不管用了呢?没办法,看来她这身筋骨今天只好活动活动了。 “走开!我不认识你!” 嘴角淌血的瞳瞪着走到她身边的明晓溪。 明晓溪叹一口气,“算了啦,现在说这些有谁相信?你们信吗?”她问大汉们。 “不信。”大汉们摇摇头。 “你看,”明晓溪扶着受伤的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咱们只好并肩作战了。” “小蝴蝶,你真的不肯放她走?”明晓溪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刺青大汉气冲脑门,“你竟敢叫我小蝴蝶?!” “咦,你脸上刺着蝴蝶,不就是想让别人叫你小蝴蝶吗?”明晓溪做天真状,慢悠悠地说。 “我刺蝴蝶是我愿意,你叫我小蝴蝶就是侮辱我!” “咦,不对呀。你既然可以把蝴蝶刺在脸上,表示你喜欢蝴蝶。你既然喜欢蝴蝶,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叫你小蝴蝶呢?”明晓溪做不解状。 “我喜欢蝴蝶是因为蝴蝶漂亮,但叫我小蝴蝶有伤我的男人形象!” “这就不对了。蝴蝶为什么就会伤害到男人形象呢?”明晓溪做糊涂状。 “因为……”刺青大汉愤怒地正准备解释,身边一个较瘦弱的大汉扯扯他,“大哥,她在拖延时间,恐怕是想等警察过来。” 明晓溪惊喜道:“咦,你还蛮聪明的嘛!你叫什么?” “我叫……”瘦弱的大汉正欲回答,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还想拖延时间,告诉你吧,警察不会过来的。” “为什么?”明晓溪摆出她最灿烂的笑容,哀求他,“拜托你让我知道,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警察都还不出现呢?难道他们今天集体放假?” “哈哈哈!”刺青大汉大笑,“告诉你吧,这里的警察早就被我们收买了,不到晚上10点,他们是决不可能出现的!” 啊,这么黑暗? 明晓溪两眼一抹漆黑,看来一场恶战是怎么也避免不了了。 “来吧!”明晓溪双眼圆睁,双拳紧握,精神十足地大喊一声,“不怕死的就过来吧!” 众大汉操起家伙,成围攻之势,向明晓溪和瞳走去…… “警察来了。” 一个清如远山的声音响起。 明晓溪一看,是风涧澈!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含笑站在一旁,清晰地说。 “这一招不管用啦,我已经试过了。”明晓溪哭丧着脸对他说。 “可是警察真的来了。”风涧澈看着她笑。 真的! 只见从风涧澈身后呼啦啦窜上来一大堆警察! 警察们一个个荷枪实弹,动作敏捷地举起手枪瞄准围着她们的黑道大汉们,“把手举起来!不准动!” 在风涧澈的公寓中,明晓溪不解地问他:“学长,我等呀等呀都等不来警察,为什么你一出现警察就来了?你怎么那么神奇?” 风涧澈轻笑,“没什么神奇的,我只不过打了个电话到警署,让他们出发罢了。” “哇,警察居然会这么听话,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风涧澈但笑不语。 明晓溪突然明白了,“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所以……” 风涧澈苦笑一下,拍拍她的脑袋。 “黑呀,真黑呀,”明晓溪感叹,“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果不是学长你碰见,我和瞳即使被乱刀砍死,警察也不会出来制止?!” 这时候,浴室的门打开了,瞳已经换下她身上染了血污的衣服,穿上了一件风涧澈的宽大的衬衣。 风涧澈关切地看着她,“瞳,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瞳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稍后才说:“不用。” 风涧澈眉头一皱,将她拉到了一张沙发上,“坐在这里,让我检查一下。如果伤势严重,我必须把你送到医院。” 瞳的胳膊和肩膀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有八九处,有的是棍子打的,有的是长刀砍的。被棍子打的伤口青紫淤肿,被长刀砍的伤口皮肉翻开。 风涧澈心痛地凝视着她冷漠的眼睛,“怎么这么多伤?!痛不痛?” 瞳无动于衷地说:“这些小伤,不算什么。” “你是个女孩子,不应该整天面对这么多危险!我去跟牧伯伯说一声,你离开烈炎堂好了。”风涧澈坚定地说。 “我不是个女孩子,我是个保镖。”瞳的声音冷得像冰,“离开了烈炎堂,我连最后一点生存的价值也没有了。” “瞳!”风涧澈震惊地望着她。 瞳将头转了过去,避开他的视线。 明晓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风涧澈给瞳上药。 她注意到风涧澈为瞳上药的动作那么轻柔仔细,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怕碰坏她,怕弄痛她。 她注意到瞳悄悄地凝视着风涧澈认真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睛满含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她的神态有种奇异的感动。 风涧澈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瞳说:“好了,我能看见的伤口都已经上过药了。接下来,”他看向明晓溪,“晓溪,麻烦你带瞳到房间去,检查一下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伤。” 瞳急忙拒绝:“不用了。” 明晓溪怎会允许她拒绝,她满脸堆笑地将瞳成功地推进了房间。 天哪,怪不得瞳先前会吐血,原来在她的后背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铁棒留下的痕迹。对她下手的人,一定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 明晓溪轻轻碰一下那道伤痕,“这是谁打的?这么大的蛮力。” 瞳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就是你叫他小蝴蝶的那一个,他是铁大旗手下第一打手。” 她笑起来好漂亮,就像阳光终于穿破了厚重的乌云。 明晓溪有些看傻了,半天才体味出瞳的话中有丝不对劲。 “小蝴蝶是铁大旗的打手?那今天围攻你们,是铁大旗的授意了?”明晓溪越想越心惊,“那我看到的,小蝴蝶他们追杀的中年男人,就是——” “就是冰的父亲——牧英雄?!”明晓溪惊呼。 瞳闭上眼睛。 “为什么?牧英雄和铁大旗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在牧流冰爷爷的宴会上,我还见过他们在一起呀?铁纱杏不是还准备嫁给冰吗?为什么这么快,铁大旗又要追杀牧英雄了呢?” 瞳不语。 明晓溪郑重地注视着她,“瞳,虽然我和你交往时间不长,但我一直很信任你,把你看作我的朋友。我想请求你告诉我,发生的这些事情与我和冰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你可以什么也不说,我并不是无聊地想了解黑道内幕;如果和我们有关系,请让我先有个准备。” 瞳打量了她良久,终于开口:“事情是因为你们而起。” “你应该记得两个月前,铁纱杏被辱,铁大旗威胁牧大人,如果牧少爷不马上承诺和铁纱杏结婚,海兴帮就要正式对烈炎堂宣战。” 明晓溪回忆,“我记得,当时牧英雄马上就来找冰了。不过冰没有答应。可是从那以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呀。” 瞳清淡地一笑,“那天牧大人回来后,拒绝了铁大旗。铁大旗恼羞成怒,当时就宣布要灭掉烈炎堂。” 明晓溪惊得张大了嘴,“就……就因为儿女结不成亲家?” “在黑道的声势上,烈炎堂一直坐第一把交椅,海兴帮始终虎视眈眈。如果牧少爷能同铁纱杏结合,那么两帮就可以和平相处。但是,如果此事不成,铁大旗就只有灭掉烈炎堂这唯一选择了。” 明晓溪再也说不出话来。事情怎么会到了这种局面?她还一直以为天下太平。 “那,现在是哪一方占优势?” “海兴帮。” “什么?!你刚才说烈炎堂是老大啊。”明晓溪吃惊。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瞳说得极冷静,“烈炎堂养尊处优,战斗力下降。海兴帮一直野心勃勃,发展力量,他们手下高手很多,甚至一些烈炎堂的骨干也被他们收买了。” “那,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呢?” “要么,牧少爷同铁纱杏立刻完婚;要么,烈炎堂被海兴帮取代。” “如果海兴帮打败烈炎堂,那牧英雄……” “必死无疑。”瞳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明晓溪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牧大人不死,铁大旗不会安心。” 明晓溪的又一个问题:“牧流冰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吗?” 瞳看了她一眼,“知道。” “啊?他知道?!”明晓溪惊叫,“他竟然知道?!那他是什么反应?” 瞳轻轻一笑,“牧少爷说‘让他去死’。” “啊?!” “那你呢?”明晓溪担心地看着瞳,“太危险了,你还是避避吧。” “我从小被牧大人养大,除非我死,没人能伤害他。”瞳眼神冰冷。 “生是牧家的人,死是牧家的鬼?”明晓溪苦笑着喃喃自语,“瞳真是个笨蛋。” 牧流冰看了看抱着一个靠枕,窝在椅子里发呆的明晓溪。她已经在那里傻傻地发呆一个小时了。 “喂,已经6点了,你不用去打工?”牧流冰提醒她。 明晓溪茫然地瞅瞅墙壁上的表,5点55分。 “哦,这么晚了,该准备晚饭了。”明晓溪爬起来往厨房去,“对了,我跟公司请了几天假,今天不去打工了。” 牧流冰很奇怪,“为什么不去,有什么事情吗?” 明晓溪挠挠脑袋,“嘿嘿,整天在外面,换种心情嘛。” 牧流冰看了浑身不自然的她一眼,“不想说就算了,不要撒谎。” “嘿嘿。”明晓溪干笑两声。真奇怪,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啊,笑容多么灿烂,笑声多么爽朗。为什么骗不过他?慢着—— “你要出门?”明晓溪惊叫。 牧流冰穿上外套,“是啊,不可以吗?” “嘿嘿,你又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当然可以出去。”明晓溪眨眨眼睛,“你要去哪里?” “买一些杂志。”牧流冰已经准备开门了。 “等等我,我也去。”明晓溪像火箭一样冲过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牧流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出去?” 这回明晓溪露出她更灿烂的笑容,发出她更爽朗的笑声,“嘿嘿,整天在家里,换种心情嘛。” 明晓溪跟在牧流冰身边,一双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脑袋不断地扭来扭去。 “你都知道了?”牧流冰突然发问。 明晓溪整个人跳起来,“知……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什么?” 牧流冰好笑地说:“这几天你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又表现得像个拙劣的保镖,肯定是你知道烈炎堂发生的情况了。” “哦。”明晓溪低下头,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明晓溪眨眨眼睛,“你一直不跟我说,是怕我会担心。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让你担心我会担心呢?” 牧流冰失笑,“你为什么总爱讲一些很复杂的句子。” 明晓溪又眨眨眼睛,“因为我智商高啊。” 牧流冰终于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 明晓溪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牧流冰如此开怀大笑了。他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仿佛世上的一切烦恼都与他无关。 她多么希望能永远留住他的笑容,让这一刻变成永恒。 但是,牧流冰的笑容却戛然而止。 他看着前方的眼神变得冰冷冰冷。 明晓溪心中长叹一口气,也向前方看了过去。 怪不得牧流冰心情变坏,她看到来者是谁后,心情也变得很差。 铁纱杏穿着一身黑皮劲装,双手戴着露指的黑皮手套,头发新近染成了杏黄色(与她的名字倒很相称)。在她身后一溜排开二十个大汉,煞是壮观。(自从明晓溪事件后,铁纱杏出门带的人都没少于十五个。) 铁纱杏死死盯住明晓溪,“明晓溪!你今天也有胆在姑奶奶面前出现了?!” “哈哈哈哈!”明晓溪发出一阵爆笑。 她指着铁纱杏,笑得肚子都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眉毛怎么还没长出来?好可笑啊!你画眉毛画得好假啊!就像两条恶心的毛毛虫!” 铁纱杏急怒攻心,明晓溪的话就像刀一样一下子戳中了她最致命的罩门。自从她挑衅明晓溪不成,反被剃下眉毛后,眉毛竟然再也长不出来了!她去过无数家医院,用了无数种药膏,甚至还想到了做眉毛的移植手术,但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没有成功。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她自己认为的),变成了一个没有眉毛的古怪女人。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铁纱杏手掌一挥,“给我杀了这个臭女人!” 铁纱杏身后的大汉中走出一个较瘦弱的男人,他来到愤怒的铁纱杏身边,“小姐,您今天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吗?” 明晓溪好奇地盯着他看,“咦,是你,小蝴蝶身边的那一个?你已经被放出来了吗?” 铁纱杏勃然大怒,“西山!你认得这个臭女人?你是不是在为她讲话?!” 那个叫西山的男人满脸无奈,“上次追杀牧英雄的时候,她也在现场,所以见过我。” 铁纱杏一脸狐疑。 明晓溪笑容满面,“他说得不错,我只见过他一面哦,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不要冤枉他!” 铁纱杏瞪着西山足足一刻钟,才强忍怒火把脸扭向牧流冰,以她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流冰,我这次来是想同你和解的。” 牧流冰像看一只狗那样看着她。 铁纱杏“优雅”地一笑,“只要你同我成婚,我可以答应你放过你的父亲。‘烈炎堂’和‘海兴帮’从此结为一体,不分彼此。你看好不好?” 牧流冰像看世上最让人恶心的狗那样看着她。 铁纱杏在他厌恶的目光下,逐渐失去了耐性,“牧流冰,你如果不让我得到你,我马上就灭掉烈炎堂!让烈炎堂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 牧流冰连看她都觉得恶心了。 铁纱杏大叫:“牧流冰,你如果不让我得到你,我保证你会在十天内,见到牧英雄的尸体!” 牧流冰的表情有些动容,“真的?” 铁纱杏得意地笑,“怕了吧,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让牧英雄死无葬身之地!” 牧流冰轻轻一笑,“那倒真要谢谢你了。” 铁纱杏吃惊地张大嘴,这样都不能让他就范? 她的脸色开始阴暗,眼睛阴沉地眯成一条线,“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要我,对不对?” 牧流冰冷笑,“一条母狗都比你强,最起码它的肉还可以吃。而你的肉,让我看见就想吐。” 铁纱杏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她阴森地看着他,“牧流冰,我会让你为你的话后悔的。” 她的声音好像诅咒一样,“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哪怕是你的尸体,我也会占有你。” “秃眉女!你真是天下最无耻的人!”明晓溪忍无可忍,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你叫我什么?!”铁纱杏气得快晕过去了。 “秃眉女呀,你不是长不出眉毛吗?这个名字对你多合适?”明晓溪笑嘻嘻,“而且,叫不清楚的话,别人还以为是‘秃美女’呢,没有眉毛还是‘美女’,铁小姐果然名扬天下呀!” 铁纱杏两眼喷火,“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明晓溪非常惊讶,“你居然会有长进?看来医学果然昌明!” “哎呀呀!气死我啦!”铁纱杏狂怒地大吼,为什么她总是斗不过明晓溪这个臭女人,“给我杀了她!我今天就要她死!” 铁纱杏身后的二十个大汉从怀里掏出家伙,向明晓溪包围过去。 明晓溪看着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拿棍,有的拿铁链,还有一个家伙竟然拿的是流星锤! 她再看看自己,一双小小的肉拳和两条单薄的肉腿,好像很吃亏的样子。 最近一直碰到需要动武的场面,她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带一些兵器来防身了。一根长棍?一把大刀?一柄长剑?两根狼牙棒……好像都有些夸张,而且携带不便。对了,一根长鞭似乎不错,柔软、轻巧、威力也很大,她记得看见有人用过…… 一根长鞭凌空抽来,带着尖锐的哨音,像闪电霹雳一样狠狠地打在海兴帮众大汉的手上。因为猝不及防,大汉们手中的刀棍“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对了! 瞳的武器是一根长鞭! 铁纱杏怒不可遏地瞪着突然出现的瞳,可恶,为什么总有人冒出来救明晓溪这个臭女人呢? 铁纱杏大喝:“瞳你这个臭女人,竟然敢坏我的好事!” “哈哈哈哈!”明晓溪捧腹大笑,“铁纱杏,你一定小学都没毕业!” 铁纱杏眼神古怪,“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呀,她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中学毕业。 “哈哈……”明晓溪笑得都喘不上气了,“因为你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臭女人’这一个词,你就不能换一换,稍微丰富一下你的语言吗?” “明晓溪,你这个臭女人,你又在侮辱我?!”铁纱杏气得都快崩溃了,“你以为再加上瞳这个臭女人,我就收拾不了你了?上!给我把这两个臭女人都杀掉!” 没有人动…… 二十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没有一个人上前。 “上啊,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不上!”铁纱杏疯狂地大吼。 西山小心地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小姐,你看看瞳身后。” 铁纱杏揉揉眼,什……什么时候……瞳身后出现了四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烈炎堂大汉?难道她被明晓溪这个臭女人气得连来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发觉? 西山小声说:“小姐,如果打的话,我们必败无疑,小姐您还可能沦为人质,所以……” “跑啊——” 西山一声令下,铁纱杏在海兴帮众大汉的保护下抱头鼠窜! “追啊——” 烈炎堂众大汉挥舞着各式武器追杀过去! 在明晓溪的盛情邀请下,瞳终于留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 明晓溪热情地夹一块鱼肉到瞳的碗里,“你尝尝,这是我拿手的红烧鲫鱼。” 瞳看着那块鱼肉,没有说话。 明晓溪感谢道:“今天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我还真没把握毫发无伤地把那二十几个大汉打跑呢。” “保护牧少爷是我的责任。”瞳静静地说。 “哦,是这样。”明晓溪又想一想,“不对呀,你的主要任务究竟是保护牧英雄,还是保护冰呢?” “牧大人让我保护少爷的安全。” 明晓溪吃惊地对牧流冰说:“咦,你看你父亲还很担心你呢,特地让瞳来……” “我没有父亲。”牧流冰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牧大人确实很关心少爷,他让我二十四小时保护您。所以我今天才能及时出现。”瞳表情郑重地对牧流冰说。 “闭嘴。”牧流冰瞪着瞳。 瞳对视着他,继续说:“牧大人为了少爷,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出去!”牧流冰发怒了。 瞳“霍”地起身,“不管你有什么原因,牧大人毕竟是你的父亲。看着他为了你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是你不对。” 牧流冰气极而笑,“哦?你认为现在的局面是我造成的?你应该还记得,烈炎堂从爷爷手里交到牧英雄手上时,是怎样的繁荣鼎盛。短短八年的时间,牧英雄就使它变得人才凋零,众叛亲离,而铁大旗这条老狗却借机声势大涨,实力大增。到如今,牧英雄落到只有靠我出卖色相,才能苟延残喘的地步。这一切,怨得到我身上吗?难道因为他没有用暴力将我送给铁纱杏,我就需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瞳想了良久,低声道:“无论如何,牧大人没有再来勉强您,总是念着父子之情。” 牧流冰冷酷地看着瞳,“我最后提醒你一遍,我没有父亲。如果你再忘记,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瞳望着牧流冰,没有说话。 明晓溪赶忙打圆场,“嘿嘿,很多人对一件事情都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鱼,有人认为清蒸好吃,有人认为糖醋好吃,有人认为红烧好吃,有人认为怎么都好吃。可能由于口味的不同,就会出现很多偏差。嘿嘿。”她看看他们两个,不晓得这样讲,他们两个能不能接受。不过,好在牧流冰和瞳都没有再发脾气。 明晓溪微笑着对瞳说:“咦,你怎么一口鱼也没吃?你不喜欢吃红烧的?” 瞳又看了碗里的鱼块一眼,“我从来不吃鱼。” 明晓溪张大了嘴,“为什么?” “因为有刺。” “因为有刺你就从来没吃过鱼?”明晓溪震惊。 “从小师傅就告诉我,不要把时间放在无用的东西上。”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明晓溪快晕倒了,天哪,她过的是一种怎样的非人生活? 第11章 正在上英语课,小泉拍拍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明晓溪,“喂,在想什么呢?” 明晓溪回过神来,“没什么。” “算了吧,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只要没人注意你,你就一副忧愁担心的样子;可是只要你发觉有人注意你,你就马上装得无忧无虑,非常开心的样子。累不累呀,那么虚伪。”小泉不屑地说。 明晓溪很紧张,“真的?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大家都能看出来吗?” 小泉点点头,“是啊,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啊,怎么办?”明晓溪哭丧着脸,“我还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呢。” 小泉好奇地看着她,“你需要去撒谎骗人?” “也不是啦,”明晓溪低下头,“只不过有时候,我希望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让看到的人不开心。” “很简单嘛,”小泉得意地说,“你问我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窍门,保证你的演技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后!” “说来听听!”明晓溪很兴奋。 “这个嘛……”小泉想一想,“你可以采用幻想法,比方说,你现在明明很难过却要装高兴,你就可以想象——啊,我刚捡了一亿美元,又马上要和我最心爱的人结婚了!这样一想,你的表情自然就开心了嘛。撒谎骗人也是一样的,说谎话的时候,不要心里就想着——呀,我要说谎骗人啦,那样说出来的谎话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明晓溪听得津津有味,“那要怎么办呢?” 小泉自负地一笑,“你首先要相信自己讲的不是谎话,而是事实。比方说,现在给咱们上课的这个易老师,讲课讲得很烂对不对?” “对呀。” “你一点也不喜欢她,对不对?” “对呀。” “但是如果你要对她撒谎‘老师我很喜欢你’,心里却想‘老师我很讨厌你’,那样你的表情就会很假很假。你心里必须得让自己相信,你很喜欢她,这样脸上的表情才会真实。” 明晓溪很惊讶,“好像很困难。” 小泉白她一眼,“一点也不难,看我的。先在心里念三遍,‘老师我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小泉脸上突然绽放出崇拜的神采,两眼放光地盯住老师…… 易老师从没碰见过一个学生用如此崇拜的目光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不由喜上心来,大声地说:“同学们,小泉同学上课多么认真啊,她的目光多么专注啊,大家都要好好向她学习。” 小泉得意地瞥瞥明晓溪:“怎么样?学会了没?” 明晓溪有些犹豫,“我不敢肯定……” “试一下。来,跟我念‘老师我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好,开始!” 明晓溪马上用足目力,调动全身的情绪,表情充足地盯住易老师…… “明晓溪同学,”易老师神色不豫地推推眼镜,“你表情那么痛苦,是不是想上厕所?” 明晓溪脑袋一嗡…… 小泉机灵地马上说:“是啊,她肚子痛得厉害,让我扶她去吧。” 易老师满意地看着小泉,“还是小泉同学有爱心,你陪她去吧。明晓溪同学,往后记得课间上厕所,不要等到上课了才想到解决问题……” 走出教室后,明晓溪欲哭无泪地问小泉:“我的表情真那么痛苦?” 小泉嘲笑她,“这还是易老师客气,要是换我就要问‘明晓溪同学,你是不是忍不住拉到裤子里去了’。” “天哪,这么糟糕?” 小泉很同情她,“我看你的演技一辈子也磨练不出来了……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你糟糕的表演使咱们不用再上课了,可以到校园里活动活动,也算有一失有一得了。” 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 明晓溪和小泉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逛啊逛。 突然,小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晓溪,你看那里,好像是你的亲密爱人在同一个美女说话耶……” 明晓溪看过去,在校园的一角,果然是牧流冰,他面前站着面色苍白的瞳和几个神色慌张的大汉。 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抓紧了明晓溪,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紧张的明晓溪冲进牧流冰和瞳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瞳,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不对劲?” 瞳依然固执地盯着牧流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牧大人中了铁大旗的埋伏,身受重伤,十分危险。” 牧流冰表情冷漠,“他的死活,我不关心。” 明晓溪浑身起了一阵寒意,“瞳,你说真的?牧英雄的伤势很严重吗?他……他会死吗……” 瞳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中八枪,正在抢救。” 牧流冰突然一笑,“八枪?一年一枪,倒也正好。” “牧少爷!” “牧流冰!” 瞳和明晓溪同时对他不满地大吼。 瞳眼中有两簇怒火在燃烧,“牧少爷!牧大人在急救前嘱咐我把你带去,他要见你一面!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就算绑,我也要把你绑到医院去!” 牧流冰眼神凌厉,“有本事你就来呀。” 明晓溪拉住他的胳膊,“冰,不要这样,你去医院看一下牧英雄会怎么样?你总不会是怕见到他吧?” “你!” “就算你不喜欢他,就算你也不同情他,但你的生命毕竟是和他有关的,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明晓溪坚定地握着他胳膊,“去看一下他,如果他没事了,你可以转身就走,继续去恨他;如果他真的很严重,你也可以考虑是否可以放下你心里的仇恨了,把以前的种种全部结束掉!” 牧流冰没有说话。 “去吧。”明晓溪轻轻地说,“哪怕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牧英雄的情况比明晓溪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他一共中了八枪,两枪打在腿上,两枪打在肩上,一枪打在腰上,还有三枪打在胸膛上。他的这条命,在医生眼里,已经没有了。 明晓溪见到的牧英雄,完全没有了昔日专横严厉的模样。他全身缠着绷带,身上插满了管子。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好像一个摔碎的木偶,没有一点生气。 病房里挤满了人,明晓溪首先注意到的是牧流冰的爷爷。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牧英雄,仿佛只要他稍不留神,他儿子的生命就会轻飘飘地溜走。在旁边人的提醒下,牧爷爷看到了牧流冰。他对牧流冰点点头,然后趴在牧英雄耳边轻声告诉他这个消息。 牧英雄忽然动了! 他动的动作那么大,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医生惊慌地喊:“干什么?别乱动!” 牧爷爷阻止了医生,“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吧,他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呢?”他叹了一口气,“除了流冰和这个小姑娘,其余的人都出去吧。” 偌大的特护病房,只剩下了牧英雄、牧流冰和明晓溪。 明晓溪看了看他们,不自然地笑笑,“嗯……我还是出去吧,你们慢慢谈。” 牧流冰拉住她,“你留下。” 牧英雄努力挣扎着想坐起来,终是不能。他直直地盯着牧流冰,“你……来了。” 牧流冰回避了他的视线,“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牧英雄苦笑,“快了,只要你再耐心等两天……” 牧流冰的嘴唇闭得很紧。 “孩子,你还在恨我,对不对……”牧英雄虚弱地说,“我一直都知道你恨我、讨厌我,我以为你是天生的,是我作的孽太多,才会有你这个孽种。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会记得这么多事情…… “你一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无耻的人。没错,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耻的人。我害死了那么信任我的岳父,我害死了对我那么厚道的大哥,可是当时……我认为那么做是正确的。一个人要成功,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所以我就舍弃了他们…… “我终于接手了烈炎堂。我拥有了最大的帮会,我以为我成功了。可是,我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傀儡。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铁大旗控制着,他不停地要挟我,要我的地盘,要我的手下,要我的权力,后来,他们又要你……” 牧流冰冷笑,“他要,你就要给吗?” 牧英雄笑得比哭还难看,“陷害你外公,杀害你伯父,都是铁大旗帮我干的……如果他抖出来,我什么都完了。” 牧流冰不屑地看着他,“你真是个废物!” “我是个废物……”牧英雄冷汗直流,“我又贪心、又愚蠢,可是……” 他猛然盯紧牧流冰,“你母亲的事……不是我做的……我再卑鄙无耻,也不至于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是铁大旗把我支走……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相信我……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牧流冰冲过去逼视着牧英雄。 他愤怒的眼睛距离他畏缩的眼睛只有半尺。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让我同情你?想让我原谅你?想让我说原来你也是有苦衷的?” 他用力掀起牧英雄的下巴,“我真看不起你!原来以为你是个心狠手辣的屠夫,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没有骨头的无耻的窝囊废!说什么母亲的事你事后才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像狗一样去舔铁大旗的屁股?!把母亲卖了,你又想来卖我?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想让我可怜你,让我自动去献身给铁纱杏,顺便替你跪在地上求铁大旗放一条生路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孩子啊……”牧英雄浑浊的泪滚下眼角,“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啊……” “闭嘴!我以你为耻!”牧流冰大吼。 牧英雄老泪纵横,“孩子啊……我是你的耻辱,你却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骄傲啊……你从小就那么出色……站在人群里人们总是第一个看到你…… “你一直把我当仇人一样……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吗……我是个畜生……我承认……可是畜生也会爱惜自己的骨肉吧……” “你连畜生也不如。”牧流冰冷哼。 “孩子啊……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你不可能会原谅我……”牧英雄乞求地看着他,“我快要死了……我只希望你能出现在我的灵前……” “你做梦吧。” 牧英雄伸出手拉住他,“答应我!你不是说过,你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吗……你可以把我的尸体火化掉……我完成了你的心愿……你也满足我最后的请求吧……不要让我无人送终地死掉……我会害怕……” 牧流冰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牧英雄见牧流冰没有拒绝,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看见了明晓溪,对她招招手,“明小姐……” 明晓溪慢慢地走过去,“伯父。” 牧英雄脸色很苍白,他的力气好像都在刚才消耗光了,“明小姐……我以前对你很不客气……” 明晓溪急忙摇头,“没有关系,伯父。” 牧英雄努力对她笑一笑,“我知道……流冰很喜欢你……你对他也很好……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他,让他吃了很多苦……可是我快要去了……没有能力再补偿他什么……往后,就请你多照顾他……包容他……” “你放心吧……”明晓溪心里只觉一阵酸。 “那样……我就谢谢你了……”牧英雄慢慢地无力地滑下去,“我太累了……要休息一下……” 病房里死一样静。 牧英雄像死尸一样躺在病床上,只有记录呼吸的仪器“嘀嘀”的叫声,在提醒明晓溪,他还活着…… 两天后,牧英雄去世了。 明晓溪很担心牧流冰。因为从见到牧英雄的那一天起,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了。他的神情很漠然,好像发生的一切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的这种漠然,又让明晓溪觉得,似乎连整个世界都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他没有一滴眼泪,不但没有眼泪,他连一个难过的神态,连一个悲伤的举止也从没出现过。 他就好像是一只蚕蛹,把自己紧紧地裹在厚茧的中心,没有人能看到他,他也不想去看到任何人。 不过牧流冰还是出现在了牧英雄的灵堂上。虽然他穿的是一件很随意的外套,也不是应该的黑色,但他的出现依然让牧爷爷长舒一口气。 明晓溪站在来致意的宾客中,远远地留意着牧流冰的一举一动。他的精神还是很恍惚,站在牧英雄的灵柩前,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摆设,对四周的一切毫无反应。无论来吊唁的宾客做什么举动,说什么话,他都无动于衷。 明晓溪叹息。 除了叹息,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烈炎堂的影响,来吊唁牧英雄的,不可能只是这寥寥的三四十个人,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她担心的事很快变成了现实。 “咣当”一声巨响…… 灵堂的大门被人用铁棒打得粉碎,门上的玻璃向四下溅开! “哈哈哈哈!”在四十多个黑衣大汉的簇拥下,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铁大旗带着一头黄发没有眉毛的铁纱杏大笑着扬步走来。 “铁大旗!”两眼红肿的瞳狠狠地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铁大旗咂咂嘴,“这么激动干什么,牧老弟不幸身亡,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过来看望看望啊。”说着,他慢悠悠地踱到牧英雄的灵柩前,“可惜呀可惜,牧老弟你英年早逝,丢下年迈的老父和年幼的弱子,他们要怎么活下去呀!” 牧爷爷眉头一皱,“铁大旗,你来看小儿我很感谢。不过,我们的事情就不用你多费心了。” 铁大旗听后似乎很惊讶,“那怎么可以?!牧老弟和我情同手足,他既然不在了,我当然有义务照顾你们!”他沉吟了一下,“这样吧,烈炎堂没有人主事是不行的,虽然我们海兴帮的事情也很多,但是,谁让我这么重情重意呢,往后烈炎堂的一切事务就由我负责了!” 牧爷爷不怒反笑,“你太过担心了,小儿虽然不在,但我们牧家还有一个长孙。烈炎堂的事务不用外人插手。” “哈哈哈哈!你说谁?”铁大旗大笑,“你指的该不会是牧流冰那小子吧?他会干什么?!” “不用你操心。”牧爷爷语气冷淡。 “哈哈哈哈,”铁大旗走到牧流冰面前,细细打量他,“小子,你会干什么?胎毛没脱,乳臭未干,长得细皮嫩肉一副女人相!不过……你这张脸蛋还的确很标致,有资格当小白脸儿混口饭吃!” “哈哈哈哈哈哈!!”海兴帮的大汉们笑得前仰后合。灵堂中烈炎堂的大汉们一个个怒目圆睁。 “爸!牧流冰是我的!”铁纱杏高喊。 “哦?”铁大旗看看她,“这小子有什么好?看你迷他迷成这样!” “爸!反正我要他!” “好吧,他就留给你了。”铁大旗忽然淫亵地笑,“小杏,上了他你就会知道,这种长相漂亮的家伙绝对是中看不中用。” 铁纱杏仰头,“那我也要试一试!” “铁大旗,我×××!”烈炎堂的一个瘦高男人冲出来,“你害死了我们大人,还敢跑到我们地头上来撒野?!×××!欺负我们烈炎堂没有人吗?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这条老狗!”他操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向铁大旗摔过去。 铁大旗慌忙一躲,险险将椅子避了过去。他想不到群龙无首的烈炎堂,竟然还有不识时务的人,他大吼道:“把他的胳膊给我砍下来!” “是!”海兴帮的大汉们从背后摸出明晃晃的长刀! “啊?!”来吊唁的宾客们脸色大变,没想到铁大旗真要当场动手。 “这是烈炎堂的地方,谁敢放肆!” 瞳美目含威地大喝。 她抽出长鞭,“啪”的一声打在地上,火星四溅。 铁大旗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小美人儿,为什么总要发脾气呢?是不是牧英雄死了,没有人满足你,所以火气特别大呀?!” “呀!”瞳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她挥起鞭子就向他抽过去! 铁大旗向后一闪,他身后的大汉向前冲出七八个,虽然有人挨到了瞳的鞭子,但剩下的人依然近到了她的身边。烈炎堂的大汉慌忙中想要动手,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的海兴帮的人团团围住,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上瞳的忙。 瞳苦力支撑了十几个回合,然而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海兴帮的大汉们制住了手脚。 铁大旗邪笑着靠近瞳,“小美人,你知不知道我看上你很长时间了,现在牧英雄那个死鬼已经不在了,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呸!”瞳一口吐在他脸上。 铁大旗勃然大怒,“你敢唾我?!把她绑走,等我回去再慢慢收拾她!” “是!”众大汉掏出绳子就开始捆绑瞳。 “住手!”牧爷爷发怒了,“铁大旗,不要欺人太甚,该收手就收手吧!” “老家伙!”铁大旗破口大骂,“想教训我?!你要是聪明点,就赶快把烈炎堂交给我,这样你还能留条老命。要是不识相,我连你也干掉!” “你!你!”牧爷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铁大旗跋扈地继续说:“告诉你吧,烈炎堂迟早是我的,瞳我现在就带走,包括你的宝贝孙子牧流冰也会是我女儿的玩物!” 他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天底下没有我铁大旗得不到的东西!” “呸,应该是天底下没有比你铁大旗更无耻的东西!” 一句大声的怒骂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是谁?!”铁大旗暴怒。 明晓溪从来吊唁的宾客中走出来,瞪着他,“是我,怎么样?放开瞳!” “黄毛丫头,口气不小。”铁大旗没想到说话的竟然是个小丫头。 明晓溪吃惊道:“没想到你不仅心肠坏,连眼睛都瞎掉了。你女儿铁纱杏染一头超级杏黄发,才真真正正是黄毛丫头!” “扑哧”,来客中有人忍不住笑出来。铁纱杏的头发还真是黄得彻底,黄得纯粹。 “呀!明晓溪!又是你这个臭女人!”铁纱杏这才发现了她的死对头居然也在这里,她指着明晓溪对铁大旗说,“爸,就是这个臭女人让我得不到牧流冰,她还剃光了我的眉毛!” “哦?”铁大旗阴森地看着明晓溪,“就是她?” “爸!杀了她!我要她死!”铁纱杏尖叫着扑上去想揪住明晓溪,“看现在还有谁出来救你!我要一点一点杀死你!剃光你的眉毛!剥掉你的皮!” 明晓溪轻蔑地一笑,“就凭你?” 铁纱杏气急攻心,她一把从一个海兴帮大汉的手中抢过长刀,直直向明晓溪冲了过去,“我杀了你!!!” “晓溪!”牧流冰动容。 “小心!”瞳和所有烈炎堂的人惊呼。 “小心!!”这阵惊呼声音更大,是由所有海兴帮的人发出的。 “小杏!”铁大旗叫得胆战心惊。 一把亮晃晃的长刀横在铁纱杏的脖子上! 明晓溪手里握着刀柄,嘲笑面如土色的铁纱杏,“你真是只猪!就凭你还想来动我?哪一次你在我身上讨得过便宜?!” “你想怎么样?!”铁大旗气急败坏。 “很简单,”明晓溪看着他说,“放开瞳。” 铁大旗使个眼色,捆绑着瞳的大汉们,七手八脚地急忙将她松开。 瞳活动一下筋骨,站到了明晓溪身旁。 “现在可以放开杏了吧?”铁大旗瞪着明晓溪。 明晓溪摇摇头,“不行,你得让你的人把手上的家伙都扔到地上。” “你怎么要求这么多?!”铁大旗咆哮,“我如果不答应呢?” 明晓溪没有说话,她的手一紧,只听见铁纱杏鬼哭狼嚎:“爸!救我呀!她会杀了我的!” 铁大旗一咬牙,“这该是你最后的要求了吧?” 明晓溪不置可否。 烈炎堂的大汉们将海兴帮的人丢在地上的各式武器捡起来。因为是在牧英雄的灵堂,所以烈炎堂绝大部分的人没带家伙,面对全副武装人数又占多的海兴帮,烈炎堂无疑吃了很大的亏。现在的局面跟刚才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海兴帮还是人多,但他们变成赤手空拳了。 烈炎堂大汉们的情绪高涨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新得到的家伙:“杀掉铁大旗!为大人报仇!” 铁大旗慌张地看了看四周:“放了杏!” 明晓溪轻轻一笑:“不行。除非你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两个小时后,我自然会放人。” 铁大旗恼怒非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条件,却迟迟不放人!算什么好汉!” 明晓溪讥讽地笑笑:“第一,我从来没有答应立刻放人;第二,我的这些做法在天下第一无耻的铁大旗面前算得了什么;第三,现在烈炎堂的人群情激愤,你的人手无寸铁,我让你就这样走掉你还不感激我?” “不能放走铁大旗!我们要替大人报仇!”烈炎堂的大汉们叫喊。 “闭嘴!”瞳喝住他们,“这是牧大人的灵堂。” 铁大旗还在逞强:“我们人多,谁胜谁败还不知道呢。” 明晓溪懒得跟他废话了,她把铁纱杏向前一推,“你走不走?!” “看你的样子,其实你也未必敢杀我的女儿。”铁大旗眼睛一眯。 明晓溪惊讶地笑,“你看出来了?不错,我不会杀你的女儿……” 铁大旗一喜…… “但是,我却可能把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剃光,让她变成一个锃亮的大光头!”明晓溪笑一笑,“对了,以她眉毛的表现,她的头发剃掉了估计也很难再长出来喽,嘿嘿,倒是省了洗发水的钱。” “啊!”铁纱杏恐怖地大叫,“我不要!如果没有头发,我宁可去死!爸!救我啊!!” 在垂头丧气的海兴帮大汉们的跟随下,铁大旗怏怏地走出灵堂。 在灵堂一片狼藉的大门处,铁大旗停下了脚步,看向一直沉默的牧流冰,阴森地说: “小子,不要挡我的路。烈炎堂是我的,无论用什么方式,我一定会得到。就像当年得到你那个婊子妈。” 牧流冰整个人好像被一道最凶猛的电流劈中了!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怒火像喷涌的火山,“铁老狗,我要你死。” 那一夜好像是冬天里最寒冷的一个晚上。 公寓的客厅里,明晓溪没有开灯,任着漆黑的夜色一点一点将室内的空间填满。她蜷着双腿窝在椅子里,用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拼命想驱赶渗透到骨髓里的寒意。透过卧室的门缝,她知道里面的牧流冰也没有开灯。他进去已经五个钟头了,悄无声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曾经试图叫他出来吃饭,但他的回应还是紧闭的房门。 桌上的饭菜已经冷透了,明晓溪知道,如果现在吃它们的话,味道肯定不好。所以,她索性也不吃了,傻傻地窝在椅子里一直一直盯着卧室的门。 不晓得过了多久,那扇门“啪”地开了。 明晓溪惊喜地跳起来,她想冲过去,但是麻痹时间太长的腿却让她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好痛……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痛却让她的泪水染上了睫毛。 一只冰凉的手扶起她,随之响起的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的温柔的声音——“摔痛了吗?” 明晓溪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硬生生将险些掉下的泪珠吞了回去。 她仰起脸,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怎么会痛呢?这点小事……你一定饿了,我去把饭菜热一下。”说着,她端起桌上的盘子就往厨房跑。 “不用了。” “不行,你的胃不好,如果不按时吃饭,你会痛的。”明晓溪没有回头。 “我要走了。” 牧流冰终于把明晓溪最害怕听见的话说了出来。 盘子颤抖起来,里面的汤汁洒到了她的手上。 明晓溪慢慢地扭过身,慢慢地走回来,慢慢地把盘子又放回桌子上。 她静静地看向牧流冰。 他的脸色苍白,但表情坚定。她的心慢慢地变得像饭菜一样凉了。 “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你怎么不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明晓溪爆发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她的眼泪滑下,“那是一个没有底的黑洞,你一脚踩下就再也爬不上来了……那个黑洞会把你的一生毁掉,会把你所有的梦想都葬送……你不再会有真正的快乐,不再会有真正的平静……” 牧流冰苦笑,“我从来就没有梦想、没有平静,又谈得上什么失去呢?” “可是,最起码你还有希望……但是只要你一踏上那条路,你就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呀……”明晓溪流着泪,“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去牧家那个大宅,只要你一接下那个位子,无穷无尽的问题就会像恶魔一样没有休止地纠缠着你!你再想脱身会比登天还难!” 牧流冰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做?!”明晓溪扑上去,用拳头用力打他,“难道你是个笨蛋?!是个白痴?!” 牧流冰任她捶打,动也不动,“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什么叫你只有这条路可走?!”明晓溪对着他大吼,“你还有很多路可以选择呀!你可以去上大学,将来可以当个医生,当个律师,当个商人,当个科学家,甚至你可以去当个作家,当个警察!你什么都可以去做呀!为什么非要去混黑道做老大?!” “因为我无法看着铁大旗活下去!”牧流冰捉住她的手大声吼道。 “因为我不能让一个杀害了我的外公,杀害了我的伯父,杀害了我的妈妈,杀害了我的爸爸,还准备要杀害我的爷爷,甚至准备杀掉我的铁大旗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牧流冰的情绪开始失控。 他的眼睛有些疯狂地紧紧盯着明晓溪,“你懂不懂得什么是仇恨?!你知不知道仇恨可以把一个人的心折磨得多么痛苦?这种痛苦可以让他什么也不在乎!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万劫不复,都比不上这种仇恨和痛苦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明晓溪满脸泪水地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仇恨,我只知道你很痛苦,我还知道报仇是一把两头都很锋利的匕首,不仅会狠狠地戳痛你的敌人,还会狠狠地戳痛你自己……” 她吸一下鼻子,握紧他的手,“报仇是一条不归路,那条路太凶险,太可怕,而为了报仇你会牺牲掉很多东西,像善良,像纯真,它们会被野心、奸诈残忍吞噬。我不愿意看到你变成像那样的人,我不愿意你的一生都被仇恨和报仇毁掉!而且,就算你成功了,别人又会再来找你报仇,冤冤相报什么时候了结呢?!” 牧流冰的手从她的掌心抽走,深深凝视她,“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她的心已经开始绝望了。 她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这个脸色苍白但却神态坚决的少年,低声地问:“只能这样了吗?你全都考虑清楚了吗?” 牧流冰望着这个满脸泪痕但却眼睛明亮的少女,挣扎了一下,最终却还是低声说:“是的。” 那,就这样吧。 也许,也只能这样吧。 小小的公寓里没有一丝灯光。 天气出奇地寒冷,明晓溪一阵一阵发抖,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缩,腰腹间的肌肉和骨骼在强烈地向内脏收缩,收缩得她都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久,明晓溪努力地尝试着微笑,“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不过……在你走之前,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你说。”牧流冰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屋子里飘荡的捉不住的寒气。 明晓溪微笑着说:“吃了我做的饭再走吧……为了做这顿饭,我费了很多的心思……你吃了这顿饭,再走,好不好?” 他凝视她的眼睛里有种绝望的神情。 明晓溪再次端起桌子上冰冷冰冷的饭菜,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微笑着说:“我去热一下,马上就好。” 在走向厨房的路上,她听见牧流冰仿佛说出一句话: “我们……分手吧……” 第12章 “谢谢你晓溪!” 秘书小薇惊喜地喝着明晓溪给她端来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咖啡。 “谢谢你晓溪!” 经理郑小姐满意地看着明晓溪递给她的一大摞复印整齐的文件。 “谢谢你晓溪!” 同事阿楠将一份需要送到二十三楼的文件递给明晓溪。 “谢谢你晓溪!” 同事美雪接过明晓溪刚刚为她从外面餐厅买回来的汉堡包。 …… 啊,虽然是隆隆冬日,但东氏集团企划部全体员工的心里却感到了春天般的温暖。这几天来,打工小妹明晓溪对他们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他们的每一个需要,每一个想法,只要明晓溪能替他们做到的,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用最好的质量帮他们实现。 他们不无伤感地想,如果哪一天,明晓溪不在这里打工了,那他们要怎么活下去呢?所以,他们准备向人事部强烈建议,让明晓溪正式成为他们的一员。最好一下子跟她签十年的合同,让她想跳槽都没有办法。(当然啦,他们会替她争取最丰厚的报酬。) 明晓溪敲了一下杨千枫办公室的门。 “进来。” 她轻轻地走进去,将一杯奶茶放到杨千枫的办公桌上,“杨小姐,您的奶茶。” 杨千枫抬头看了她一眼,“谢谢。” 明晓溪笑笑,“不客气。杨小姐,今天你的奶茶里,我放了一些巧克力进去,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杨千枫试了一口,“嗯,不错,很香浓!晓溪,你这种手艺当小妹太可惜了。” 明晓溪笑得眼睛都弯了,“您喜欢就好。我一直在想,杨小姐一直喝奶茶,会不会有些腻。如果想换一种饮料的话,请您告诉我。” 她鞠一个躬,“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杨千枫叫住她,“我发现最近外面那些人很轻松,他们很多事都由你干了?” “嘿嘿,我帮了一些小忙。” “包括替他们打文件?” “嘿嘿,我现在的打字速度是企划部里最快的,帮帮忙也很应该嘛。” “包括替他们交电话费、水电费?” “嘿嘿,活动活动筋骨嘛。” “包括下班后到小薇家帮她做饭洗衣服带孩子?” 明晓溪眨眨眼睛,“连这您也知道?您真了不起。” 杨千枫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晓溪,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想把自己累死吗?” 明晓溪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我发现帮助别人有无限的乐趣,好像自己生命的价值也得到了……” 杨千枫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很有空吗?” “是呀,我闲得不得了,所以才……” “那好,”杨千枫又打断了她,“东妈妈让你今天去家里吃晚饭。” 明晓溪一缩脖子,“不行,我答应了小薇姐晚上到她家去。” 杨千枫一按办公桌上的电话,“小薇吗?明晓溪今晚有事情,不去你家了。” 明晓溪的嘴张得老大,“你……你怎么可以……” 杨千枫站起来穿上外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明晓溪退缩到墙角,“我……我不去……” 杨千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连拉带拽把她弄出了办公室。 举起筷子,看着盘子里堆得满满的食物,明晓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是多久以前,她在这里度过了圣诞节前夜?那时多么快乐,多么热闹,即使有一些烦恼,好像也可以很容易地把它解决。到底是隔了多长时间呢?为什么现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困难,那么无法挽回,好像不管是多大的努力,也只是无用的挣扎呢? “晓溪,多吃点东西,你最近好像瘦了好多。”一只肥肥的鸡腿又放在了她的盘子里,东水月担忧地看着她。 东浩雪也急忙插嘴,“是啊,明姐姐你真的瘦了呢!下巴都变得尖尖的。” 明晓溪笑一笑,“看来我瘦身成果显著哦,我是不是漂亮了很多?” “一点也没有。”东浩男抬头看她一眼,闷声说。 “东学长什么眼光……”明晓溪轻笑盈盈地望向风涧澈,“澈学长,你觉得是不是还是瘦些漂亮?” 风涧澈凝视着她,“只要你觉得开心,怎么都好。” 明晓溪猛地一咬嘴唇,低下眼帘。 东水月叹了口气,“牧家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晓溪,流冰的父亲过世,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呢?” “因为……嗯……嗯……”明晓溪把嘴唇咬得更紧。 “咦?!”东浩雪睁大眼睛,“牧伯伯不在了,那牧哥哥岂非就是烈炎堂新的继承人了?” “对,”东浩男眼睛直直地盯着明晓溪,“电视和报纸上都报道说,牧流冰已经正式继任了牧氏家族的事业。” “哇!牧哥哥好了不起呀!”东浩雪惊叹。 “浩雪!不要再说了。”东水月看了看明晓溪,她正拿着一双筷子在盘子里捅来捅去,把里面的食物弄得七零八落,“晓溪,你在干什么?” 明晓溪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在研究……这些东西这么好吃,究竟是怎么做的……拆开来看得更清楚些……” 东水月摇摇头,“晓溪,你搬来这里住吧。” “啊?”明晓溪张大嘴。 “你现在一个人住,很不安全。还是住在这里,大家有个照应,让人放心些。”东水月解释。 “不用!不用!”明晓溪连声拒绝,“我一个人住很好啊,能有什么问题,何况……在他住进来之前,我不都是一个人吗……”她的眼神有些迷茫,“现在,不过又是回到过去的样子而已……再说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可是天下无敌的明晓溪呀!” “不过,”东水月依旧担心,“我听说海兴帮最近同烈炎堂争斗得很厉害,死伤了很多人……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 明晓溪有些失神,“是吗?……死伤了很多人吗?……”她一直不敢看电视,看报纸,只要和社会新闻有关的东西,她一概拒绝。她一点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没错。”东浩男语气僵硬地说,“现在海兴帮和烈炎堂正在火并,每天都有人受伤,每天都有人死掉……” “我要回家了!”明晓溪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她面色慌张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开始复习功课了,家里还有一盆衣服等着洗,床单也该换了……” “明晓溪!”东浩男大吼,“你捂住耳朵不听,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你这个胆小鬼!你的勇气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晓溪看也不看他,径直望着其余的人挤出微笑,“这顿饭吃得很好,谢谢东妈妈。我要回家了。东妈妈再见,澈学长再见,小枫再见,小雪再见。” 她对除了愤怒的东浩男外的所有的人鞠了个躬,微笑着转身向外走去。 “晓溪,我让司机送你。”东水月追上去。 “我送她。”风涧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好了外套,几个大步追上了逐渐消失的明晓溪。 “怎么了?怎么了?明姐姐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一头雾水的东浩雪左看右看,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东浩男气冲冲地掀翻椅子离开了饭厅,杨千枫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地继续细嚼慢咽口中的食物,东水月满脸忧愁地重新坐了下来,没有一个人理会她的疑问。 在回公寓的路上,明晓溪始终望着车窗外茫茫的夜色发呆,一句话也没说。 然而随着距离公寓越来越近,明晓溪的神色渐渐不安起来。当风涧澈终于将车子停下时,发现她瑟缩得像只小老鼠。 “晓溪,到了。”风涧澈提醒她。 “哦,到了……”明晓溪慢慢地伸手去推门,却推了好久也没有打开。她嘿嘿一笑,“我真没用,连门也打不开。” 她强挤出来的笑容,让风涧澈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晓溪?” “嘿嘿,没什么,”明晓溪还在奋力和车门搏斗,“我是个笨蛋,居然推不开门……” “你应该拉这里。”风涧澈低声告诉她。 明晓溪恍然大悟,大笑起来,“哈哈,看我多傻,竟然会去用推的!哈哈哈,我真是最笨的人!”她好像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晓溪!”风涧澈将笑得有些失常的她拥进怀里,“不要这样。” 他的怀抱这么温暖,这么有力,他的拥抱击垮了她最后一个试图坚强的细胞。她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笑声哽咽了起来,“学长……我不要回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晓溪……”风涧澈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要丢下我……只有我一个人……”明晓溪的泪悄悄渗进他的胸口,“我很没用……对不对……我很怕一个人……” 风涧澈的公寓。 风涧澈把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塞到她的手里,“喝了它。” 明晓溪轻轻啜了一口,“是巧克力。” 风涧澈微笑,“你刚才什么也没吃,应该饿了。先喝着巧克力,我这就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明晓溪慌忙摇头。 “扬州炒饭好不好?”他不容她拒绝地征求她的意见。 明晓溪斜斜地躺在客厅白色的大沙发中,身上盖着一条轻柔的毛毯,闻着从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喝着浓浓的热巧克力,感到她久违的精神好像正在一丝一丝地回来。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他的公寓。他这里还像以前一样干净明亮,就像风涧澈的人,让人觉得是那么舒适,自然。不像她,自从牧流冰走后,公寓里乱成一团糟…… “扬州炒饭来了!”随着风涧澈轻快的笑声,一盘内容丰富、香气扑鼻的炒饭出现在明晓溪眼前。它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食欲,明晓溪咽了咽口水,这时她才察觉到原来自己真的是饥肠辘辘。 明晓溪用风涧澈给她拿来的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喃喃不清地边吃边说:“好吃……真好吃……” 她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炒饭吃了个底儿朝天,然后开始喝风涧澈端给她的一碗鲜美十足的叫不上名字的汤。 吃饱喝足后的她,抚着鼓鼓的小肚子,仰倒在沙发上,“学长,你怎么会做扬州炒饭?还做得那么地道?你以前吃过吗?” 风涧澈笑一笑,“我没吃过,只是按菜谱做的。”“啊?”明晓溪眨眨眼睛,“只看菜谱就可以做出这么让人震撼的食物,如果你准备往料理界发展,我看那些大厨们就都不用混了。”风涧澈敲她一下,“夸张!你的手艺也很好啊。”明晓溪的小脸马上垮下,“学长,你知道我那些还见得了人的菜式,是用多少血与泪换来的吗?从小我妈妈就反对爸爸教我习武,怕我太过粗鲁嫁不出去。为了让将来要娶我的人不至于认为我一无是处,所以她强迫我跟饭店的师傅学厨,把我做出来的菜让最挑剔的人去尝。只要有人对味道有一点不满意,我就轻则没有饭吃,重则还要挨打。”她仰起头崇拜地看着他,“我就像只笨鸟,练了几百回几千回才能飞一尺高,而学长你轻轻一展翅,就在云霄之上!”风涧澈又重重敲她一下,“你快变成马屁精了。”“我不是!”明晓溪强烈抗议,“我这是肺腑之言!我可以发誓,风涧澈学长是我最崇拜的人,你有一双像神一样的手!跟你相比,我变得很渺小……”她有些失落,“我什么也做不成……我什么也挽回不了……即使我很努力地想去做……好像还是无能为力……学长……我要是有你的能力就好了……”风涧澈深深地凝视她,“你知道我也练过拳脚功夫吗?”明晓溪睁大眼睛,“真的!学长,你练过什么?”他轻轻一笑,“什么都练过,跆拳道、武术、拳击、散打……”他扬扬眉毛,“你想看看吗?”明晓溪连忙点头。风涧澈起身在客厅的空地上练起了一套拳法,虎虎生风,姿态潇洒,身手矫健,煞是有模有样。施展完毕,他调整一下呼吸,坐到明晓溪身边,“你觉得如何?”明晓溪挠挠头,“教你这套少林长拳的是谁?”“林正雄师傅。”“啊?是林师叔?”明晓溪很诧异,林正雄是她父亲的师弟,功夫也是很了得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学得很差劲?”风涧澈自嘲。明晓溪又使劲挠了挠头,“不能这样说,你的一招一式也很到位很漂亮,只是……好像没有打出这套拳法的筋骨……”他笑了起来,“林师傅也是这样说我的。你知道我学这套拳法用了多长时间吗?”“……”“整整一年。”“不可能!”明晓溪惊呼。风涧澈笑得很轻松,“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学这套拳用了多长时间?”明晓溪小心地瞅瞅他,“三天……”“跟我一个水平吗?”“才不是!”明晓溪的胸脯高高地挺起来,“我是九岁的时候学会的,当时我使出来,见到的行家都夸我什么‘拳打出山猛虎,脚踢四海蛟龙’……”她越说越得意,“大家都夸我是‘武术奇葩’、‘武学奇才’,不管是什么套路,什么兵器,只要我见人练过,就可以学会!从小到大,我跟人打架从没有打输过,我来之前,跟林师叔还打了个平手呢!”风涧澈的笑容越来越大,“我知道,你是个侠女。”明晓溪终于有些觉得羞涩了,“嘿嘿,我是不是得意忘形了……”风涧澈轻声说:“你看,很多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一件事情做得很好,有时候你必须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做好一件事,而有的时候,哪怕你用再多的力量也没有办法让事情如你所愿。”他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她,“有一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有一些事情似乎在最初就决定了它将来会怎么发展,人是无能为力的。对于一些无能为力的事,不要太过苛责自己为何无法挽回它……”“就像……瞳?”明晓溪开始思考。“也像流冰。”风涧澈把她回避的问题拿了出来。明晓溪捉紧身上的毛毯,“你的意思是……冰出生在那样的环境中……他已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他处于那种情况下……他的选择……也就只能是那样?”风涧澈沉默一下,“关于流冰,我不晓得他作出这个选择,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但是,我相信,如果不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他是决不愿意再回到牧家的。”她的心像手中的毛毯一样扭痛了起来,“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愿意看到他那样做。我总是想,我总是想是不是我应该做些什么,是不是我能够做些什么使他不用那样做?可是……我想啊想,想得脑袋都痛死了,也想不出来我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澈学长!”她丢下毛毯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一定是我的脑子笨,才想不到办法,你那么聪明,你告诉我啊?!”“如果你指的是让流冰不要做烈炎堂的大人,”风涧澈摇摇头,“那我没有办法,你也没有办法,就算流冰自己同样没有办法。”“……”她的手指渐渐滑落。“我虽然对黑道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流冰面前有一只要吃掉他的老虎,跑是跑不掉的,只有拿起武器与它搏斗,才会有一线生机。”他握住她的手指,“晓溪……不要责怪流冰太固执,是那只老虎太凶残。”明晓溪的手指冰冷,“可是……太危险了……万一……”风涧澈苦笑,“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回避的。”“不过,”他握紧她的手,“你也不要绝望,事情总是会出现转机的,许多事情的发展会出乎人原来的预想的。只要我们努力,把握住机会,也不是没有希望。”“真的?”明晓溪盯紧他。“真的。”她的手缓慢地暖和了起来……在风涧澈的身边,她的心也缓慢地暖和了起来……夜,很深了。“晓溪……晓溪……”风涧澈轻轻推醒她。“唔……”“你回家去睡好吗?”“不要……”“我把你抱到客房?”“不……这里……有学长……”明晓溪的眉头在睡梦中皱了皱,“不要……一个人……”夜,越来越深。明晓溪枕着风涧澈的大腿沉沉地睡着,她不时地嘟囔着翻一个身,毛毯就掉在了沙发下面。一只修长的大手总会及时地再把毯子给她盖上,小心地掖到她的下巴……星期三的早上,明晓溪刚一迈进二年丙班的教室,迎接她的便是小泉一声惊栗的尖叫:“明晓溪!你怎么来了?” 明晓溪被她叫得摸不着头脑,很是困惑,“怎么了?我不能来吗?” 呼啦啦,她的身边围上一大群女生,七嘴八舌地质问她:“你怎么可以在这里?!” 女生甲愤怒地喊:“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女生乙一脸疑惑,“难道传言是真的?”女生丙两眼失望地看着她,“明晓溪,我再也不崇拜你了!”女生丁兴奋莫名地拽着她,“快,快告诉我们内幕!”……明晓溪傻在了教室门口,愣愣地问:“我怎么了……”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为什么她一点也搞不明白?她求助的眼睛看向小泉。小泉大大地叹息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杂志,“嗖”的一声凌空扔给她,“你自己看吧。”那是一本光榆学院校报!校报的封面上赫然是星期一早上风涧澈送她出公寓,两人并肩而走的照片。在照片上,印着两行猩红的大字——“恋新欢明晓溪夜不归宿,弃旧爱牧流冰太受伤!”明晓溪越看越心惊,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杂志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摇晃起来……小泉推开包围住明晓溪的女生们,将她拉到教室外一个僻静的角落。小泉打量着她,“你不至于到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吧?从昨天中午开始,电视上全是关于牧流冰遭暗杀送医院急救的新闻。”明晓溪直直地盯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小泉一脸不可思议,“明晓溪,难道你是个瞎子,是个聋子?现在满城所有的报纸和电视上的头条新闻都是这个!难道你真的和牧流冰分手了?连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晓得?!”明晓溪死死地抓紧她,“他……他怎么样了?!”小泉痛得直咧嘴,她的力气真不是普通的大,“我、我也不知道啊,有的报道说牧流冰已经死了,有的报道说他正在抢救,还没脱离危险期,有的却说他毫发无伤……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啊!痛死啦!”明晓溪用全身的力量抓紧她,“他在哪家医院?快说啊!”小泉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说就是了……你别把我的骨头捏碎……”“快说!”明晓溪怒目圆睁。“光榆医院!他在光榆医院!”小泉吓得大喊。一种疯狂的冲动让明晓溪的脑袋变成空白,她所有的意识只剩下——“你别跑那么快!!”小泉在她的身后大喊,“你这样根本……”小泉捂着胸口喘气,天哪,明晓溪怎么跑这么快,她消失的速度比她声音传播的速度还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告诉她,光榆医院现在被警察包围得水泄不通,连只来历不明的老鼠都摸不进去,明晓溪这样莽莽撞撞地跑过去,怎么可能会进得去嘛……光榆医院里发生了一阵骚乱。一辆急救病床上的满身绷带的重伤病人,在护士们推着“他”经过特护病房区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跳了下来,撒开腿就向一间门口站着很多警察和保镖的病房跑去。“你要去哪里?!”“你不要乱跑啊!”护士们惊慌失措,边追边喊,她们还从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重伤病人,“他”不是在瓦斯爆炸中被严重炸伤急需抢救吗?“重伤病人”闪电一样冲进如临大敌的保镖和警察堆里。“他”的身子左扭右扭,像泥鳅似的三窜两窜就从他们的人缝间钻了进去,用力一拧病房的门把手——“他”,进去了!“他”的这一连串动作总共没有三秒钟,病房外的警察和保镖们一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猖狂的“杀手”, 二是也来不及反应,等到他们清醒过来时,发觉“杀手”已经到了病房里。“危险!!”“小心!!”“举起手不要动!!”“我们要开枪啦!!!”呼喝声此起彼伏……警察们用手枪瞄准闯入病房的“杀手”,手指在神经质地抖动,只要“他”对病床上的牧流冰稍微有一点危险的举动,子弹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出去。可是——警察们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个全身缠满绷带的“杀手”,慢慢地将空无一物的双手举过头顶,“他”的眼睛透过绷带缝直勾勾地盯着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一脸冷漠的牧流冰。“你是谁?要干什么?”警察厉声逼问。追过来的护士中有一个回答道:“‘他’是救护车送过来的在瓦斯爆炸中受伤的病人!”“瓦斯爆炸?!”牧流冰眼神古怪地瞪着那个绷带怪人,忽然一把扯掉身上的各种管子,跳下床向“他”扑过去,“你……你受伤了?!”可能是他的身体有些虚弱,在扑向“怪人”的过程中,脚下一软,险些摔倒……“绷带怪人”急忙抢上前去,紧紧接住他的身子……危险!!警察们拿枪的手又开始紧张……“等一下!!”一旁的瞳赶忙阻止警察的行动,“她是少爷的女朋友!”什么?!警察们的下巴都要掉了,哪有女孩子用这种方式来探望自己受伤的情人的?“瞳小姐,你没骗我们吧?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们的责任会很大的……”瞳淡淡一笑,“你们自己看吧。”真的,警察们发现牧流冰和那个“怪人”从刚才一直拥抱到现在。牧流冰轻轻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身子,虽然有些虚弱但依然俊美无比的脸上涌满激动……瞳示意警察和烈炎堂的大汉们都出去,给他和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第13章 明晓溪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清淡淡的体味,那股专属于牧流冰的味道。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想要清楚地感受这份终于又见到他、终于又抱住他的滋味。 自从他离开她的公寓,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经常会望着他睡过的床铺发呆,望着他留下的一只袜子发呆,望着他洗过脸的水龙头发呆…… 她用手轻轻抚摩着他的背,透过衣服,可以感觉到他微热的体温;她把脸向他的胸更贴近一些,可以听到他“怦怦”的心跳…… 明晓溪开始微笑,这一刻,她什么也不奢求了,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只要她能像这样依偎在他的身边,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不要再考虑了…… 牧流冰忽然推开她,紧张地打量她的全身,“你受伤了?!” 明晓溪抗议地“嘤咛”一声,仍旧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身子,再次将脑袋放在他的怀里,低声地说:“我哪里会受伤?我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啊。” “瓦斯爆炸……”他还是不放心。 明晓溪轻轻笑着,“你都不晓得医院外面有多少警察,他们根本不让我进来。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只好买了些绷带把自己绑起来,钻进一辆刚开过来的急救车里,那些护士搞不清楚病人到底有几个,就把我也推进来了。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牧流冰又推开她,“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如果那些警察开枪怎么办?” 明晓溪委屈地抬头看着他,“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怎么才能见到你呢?” 牧流冰的身子一颤,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神古怪地盯着她,“你……见我做什么……” 他的这句话提醒了明晓溪,她大惊失色,“呀!你受伤了,我怎么让你一直站着呢?!我真是个笨蛋!你……你快回到床上去!” 说着,她半抱着他就往床边走,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他摁在了病床上,然后开始左看右看,“医生呢?怎么没有医生?哎呀,你刚才就这样下床,不知道对你的病情会不会有影响呢?” 她围着病床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嘟囔:“在哪里呢?我怎么找不到?” 她一低身,趴在地上,往床下看,“在这里吗?好像也没有……” 牧流冰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以为医生会藏在床底下?” 明晓溪睁大眼睛,“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将他的想法很明显地表达了出来。 明晓溪眨眨眼睛,“我在找叫医生过来的按铃,听说医院里不都有这种东西吗?只不过我们家的人全都身体强壮,没住过医院,所以我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而已……” “我没事,不用叫医生。”牧流冰打断她。 明晓溪连忙摇头,“没事怎么会进医院,你的伤势一定很严重。我听说……” 她担心地看着他,“你到底伤在哪里?要紧不要紧……” 她紧张地打量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还很痛?哪里痛?医生说严重不严重?你有没有……” “你在关心我吗?”牧流冰又一次打断她。明晓溪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他的语气有些怪异,“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了吗……”明晓溪重复着他的话,歪着头自言自语,“我们分手了吗?什么时候分手的?我怎么不记得呢?你是不是搞错了……” “搬出公寓的那一天,我对你说……”牧流冰的声音低沉沙哑。 明晓溪眨眨眼睛,“那样就算分手了?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啊……” 他望住明晓溪。她的眼睛亮闪闪。 他屏住呼吸,任由一股温暖满满包裹住这段时日来逐渐冰冷的心。 “晓溪!” 牧流冰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将她抱住,用尽全身力量将她抱住。他的脸埋在她的颈项处,呵出的呼气让她的耳朵一阵痒一阵麻,“晓溪……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关心我了……我没有失去你……是吗?我不敢让你知道……我其实……” 明晓溪轻轻闭上眼睛,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的拥抱。在他的拥抱里,她的心会有一些酸,会有一些痛,会有很多很多翻滚着要把她撕成一片片的强烈的感情,会有很多很多让她愿意不顾一切去争取的幸福的滋味…… 她愿意在他的怀抱里,那里充满了他对她流露的感情;她愿意在他的怀抱里,那里也充满了她要对他表达的感情…… “你其实……怎么样……”明晓溪轻柔地追问他。 “我其实……”牧流冰狠狠吻上她白皙的脖子,沉痛地低语,“不要失去你……我喜欢你喜欢得没有办法……我不要伤害你……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你有了别人……我的心很痛……我喜欢你,晓溪……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他语无伦次的呻吟一样的话语,他在她敏感的脖颈上落下的雨点一般清凉的吻,将她柔软的身体变得像铅块一样沉,像羽毛一样轻…… 明晓溪拼命眨了眨眼睛,眨掉睫毛上逐渐凝聚的水汽,稍微离开他一些,用雾一样的双眼凝视着他,“你说什么?你说你以为我有了别人?” 牧流冰的脸上飘过一丝狼狈,他犹豫了一下说:“那天晚上,你一夜没有回家。”她感到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夜没有回家?啊!”她惊叹,“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难怪我最近总觉得有人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铁家父女在搞鬼,原来是你!” 他用力拉住她的手,“我不是要跟踪你,我是怕别人会对你不利,我担心……” 明晓溪想一想,点点头,“我相信你。” 牧流冰在她信任的目光下,如释重负地微笑了。他的笑容还是像以前一样清澈,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让人目眩的光彩。 明晓溪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知道我前天晚上没有回家?” 他的笑容一点点隐去,“是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回去?”她静静地望着他。 “我以为……”牧流冰笑得很苦涩,“我当时什么也不敢想,只觉得痛苦要把我的胸口撕裂了。我没有办法对你一夜未归、清早才从风涧澈的公寓走出的事实装作无动于衷,我像疯了一样抛下瞳他们要到学校去问你,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没想到,在去找你的路上碰到了海兴帮的人……” “所以你就受了伤?!所以你就进了医院?!”明晓溪拉起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他一口,“活该!你真是个笨蛋!难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你把我和澈学长看成什么样的人?!” 牧流冰任她咬着自己,闷声说:“我当时什么也无法去想,嫉妒已经快把我杀死了。” 她看着咬下去的地方慢慢渗出青白的印子,诧异自己怎么用了那么大的劲儿,赶忙用手指揉搓他的手背,“你痛不痛?!都怪我,那么大力……” 牧流冰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什么都无所谓。” 明晓溪乖乖地靠在他身边,让他的手一下一下抚弄她的头发。他的手清凉而有劲,修长优美的手指不时会插到她的发间,不时会碰到她的耳朵。那种轻柔而细致的触摸,使她的每根神经都十二分地敏感多情起来。 良久之后,明晓溪才想起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她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你到底伤在什么地方?伤了几处?情况怎样?”她一连串地问。 牧流冰仿佛摸她的头发上了瘾,淡淡说道:“除了几处皮外伤,只有小腹中了一发子弹。” “啊?!”明晓溪惊呼,“你真的中枪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的手一顿,“不用了,伤口有绷带扎着,你也看不见。” 明晓溪没有理会他,径自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上衣,又把他的裤子往下褪了褪,让他的小腹露了出来。看来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子弹想必也已经取出,但雪白的绷带上却依然透出丝丝鲜血。 她想,这可能是他刚才下床走动使伤口破裂了。 明晓溪紧张地仰起脸,“你在流血,我去叫医生来。” “不要。”牧流冰固执地拉紧她,“这点小伤不碍事,我……只想和你两个人在一起。” “可是,你的伤口……”明晓溪心痛地瞅着他的小腹,一股冲动使她趴下去,很轻很轻地用她烫烫的嘴唇亲在他伤口边的肌肤上。 他的肌肤好凉啊…… “啊……”牧流冰的头往后仰,难以抑制地呻吟。 “弄痛你了吗?”她连忙询问,“冰,你怎么了?” 牧流冰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下体,尴尬的发现让他的脸涨得通红。 牧流冰一把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带着几丝抹不掉的欲望,“吻我!” “什么?”明晓溪的神智还有些不清楚。 他让她的嘴唇离自己的双唇只有两寸的距离,沙哑地命令她,“吻我,晓溪。”明晓溪的喉咙干得要命,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响,跳得她头晕耳鸣的快要晕倒了…… “吻我!!”牧流冰焦急地低吼。 他们的嘴唇只剩下一寸的距离…… 亲吻他的渴望战胜了她所有的害羞和矜持,她颤抖着将自己的双唇贴上他的…… 啊,他的嘴唇依然那么柔软,但是却比以前火热,滚烫滚烫的,不再是凉冰冰的……他紧紧压住她的唇,不再满足于蜻蜓点水般的啄吻,深深地攫取她的每一分唇瓣,索取着她每一分的甜蜜…… 明晓溪第一次发现亲吻居然还可以是这样的!他的嘴唇像有魔力般把她的呼吸和思维都卷走了。一股热辣辣的火流在她体内冲荡,她无力地抱紧激情中的牧流冰,任他霸道热烈地掠走她最后一丝灵魂…… 明晓溪摸一下放在课桌上的保温瓶,嗯,还很热,她满意地偷偷笑了。 “喂,你干吗笑得那么鬼祟?”小泉好奇地趴过来,“你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是第七次伸手去摸了。让我看看!” 她趁明晓溪不备,一把抢过保温瓶,拧开盖子——哗,香气扑鼻!二年丙班的全体同学耸耸鼻子,口水直流,哪儿来的一股让人食欲大动的香味? 明晓溪抢过保温瓶的盖子,死死地将它拧紧,然后她又花费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才用“凶恶”的目光将周围贪婪的视线一一逼退了。 只有小泉不怕死地还继续对她讲:“姐妹,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喔……” 明晓溪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要不要我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哼,想打它的主意?这锅鸡汤可是她在风涧澈的指点下,用了整整三个小时炖出来的,连她自己也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已。 小泉缩缩脖子,“呵呵,不喝你的汤就是了,咱们深厚的姐妹情谊总不能毁在它上面吧。” 明晓溪微笑着点点头,只要她放弃喝掉它的企图,什么都好商量。 “不过,”小泉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作为交换,你总应该告诉我一些内幕消息吧?” “什么?”明晓溪听不明白。小泉对她装糊涂这一手已经很习惯了,“你是不是在跟风涧澈谈恋爱呀?” “什么!”明晓溪的惊叫把同学们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过来。这次她又花费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才用“歉意”的目光地将周围好奇的视线一一劝退了。 小泉撇撇嘴,“你干吗装得那么惊讶,全学校都知道你们正在恋爱。为了风涧澈,你抛弃了牧流冰,连他受伤住院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不就是铁一般的证据?” 明晓溪张大了嘴,“小……小泉,别人不知道,可你应该晓得我去医院了呀。” “谁知道你去干什么?”小泉很轻松,“也许你是乘他身体虚弱之时捅他一刀,让他对你彻底死心呢?”明晓溪气得牙关打颤,“小泉!亏我还曾经把你当作朋友!” “呵呵,”小泉一看情势不妙,立刻变出谄媚的笑脸,“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把普通同学的想法很形象地转述给你。呵呵,我当然明白你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了。” 明晓溪想了想,沮丧地问:“为什么大家会认为我和澈学长……” “多自然呐,”小泉认真地给她解释,“牧流冰突然不来学校了,然后就是你和澈学长共度一夜的照片曝光,紧接着牧流冰为情住进医院,再来就是你的神情由绝望变成彷徨再变到这几天的满脸幸福,白痴都能分析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明晓溪越听越疑惑,“根据这些,就可以得出这个滑稽的结论?” “哪里滑稽了,这是最严谨最无懈可击的推理!”小泉骄傲地说,“何况,我得出这个结论还有个最有力的凭证。” “什么凭证?”明晓溪支起耳朵。 小泉一拍胸脯,“我的直觉!” 明晓溪瘫倒在桌子上,“天哪,你的直觉。” 小泉受到了侮辱,“你那是什么态度,我的直觉从小到大还没有失败过一次!凭我的直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风涧澈才是你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 “哦,是谁托了个梦给你?” “明晓溪,我郑重警告你!”小泉严肃地瞪着她,“我说的是直觉,不是做梦!你再污蔑我最引以为傲的本领,我就和你绝交。” “好好好,”明晓溪懒懒地敷衍她,“你接着说。” 小泉满脸兴奋地说:“你有没有注意风涧澈看你的眼神,那可不一般呐!他的眼中蕴满了深情,虽然含蓄但却浓烈……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自己见到风涧澈的表情,你总是那么惊喜,一举一动像小鸟一样依人。当你们两个走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那么配,那么协调,真是璧人一对。喂,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嘛!” 明晓溪没好气地说:“注意到了!” “真的?”小泉拍手欢呼。“注意到你换表情的速度是天下第一,连川剧的变脸王都自叹不如,” 明晓溪打趣她,“注意到你的想象力非常惊人,将来可以考虑向编剧方向发展。” “明晓溪!”小泉恨得牙痒痒的,“走着看吧,你终有一天会佩服我的直觉的。” “好哇,”明晓溪眨眨眼睛,“那你直觉一下,这些汤我是要拿给谁喝的?”小泉集中念力两分钟,哈哈大笑,“我当然知道,这是要给你的亲密爱人风涧澈喝的,对不对?快说!” 明晓溪翻个白眼,“懒得跟你多说。” “明小姐好!” “明小姐好!” “明小姐好!” …… 从走进牧家大宅的那一秒钟,明晓溪就忙着朝跟她打招呼的烈炎堂的所有人微笑点头,笑得她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筋了。 自从牧流冰离开医院搬回家后,她就经常在这里出现了。不知是因为她天生亲和力惊人,还是她“勇斗”铁大旗的事情被过分夸大了,总之,烈炎堂的大汉在见到她时,总是用一种崇拜仰慕的眼光,让她很不自在。 好不容易来到了主屋,明晓溪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这里应该没有人再叫她明小姐了吧? “明小姐好。”啊,是瞳对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明晓溪抱怨:“瞳,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叫我晓溪就好了嘛。” 瞳清淡地一笑,“这是在牧家祖屋,礼不可废。” 明晓溪微笑,“那没人的时候,你还要像以前一样叫我晓溪哦。” 瞳轻轻点头,道:“少爷在楼上等您。” 明晓溪拎着保温瓶上到二楼,见到牧流冰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她探着脑袋向里瞅瞅,咦,他在哪里呢?忽然,一只湿淋淋的手臂将她拦腰拖进房里,房门也“啪”的一声被踢上了。 明晓溪诧异地瞪着那手臂上的水珠,用力扭过脸面对抱着她的牧流冰,大叫道:“你!你居然在洗澡?!” 牧流冰放开她,用一条白色的大毛巾擦拭头上和身上的水珠,好笑地说:“不洗澡,难道你让我全身变臭?” “可是……”明晓溪指住他,他全身上下只有臀部围了一块浴巾,“你有没有洗到伤口?伤口溅到水会感染的!” 牧流冰一把将围在臀部的浴巾扯下,“你自己看。” “啊!”明晓溪慌忙捂住眼睛,“暴露狂!” 牧流冰轻笑起来,“胆小鬼,我穿着衣服呢。” 明晓溪从指缝偷偷一看,呼,他果然穿着一条小裤裤,只不过,那条小裤裤已经被水溅湿了很多。 她着急地说:“哎呀,你看还是弄湿了吧。” 她跑到床头柜里拿出药水、药棉和绷带,又匆匆忙忙将牧流冰摁在床上,“快,我给你换药。” 牧流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可是你自己说要给我换药的。” 明晓溪的手一抖,药水险些洒到地上。 她的脸蛋绯红绯红,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自己上药好不好?” “不好。”他很干脆地回答。 她的牙咬得“咯咯”作响,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最后还只好伸手轻轻褪下他小裤裤的上半部分,红着脸说:“伤哪里不好,偏要伤在小腹。” 牧流冰原本想取笑她,然而,随着她清凉的手指在他的小腹上动来动去,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明晓溪的脸涨红得都要炸开了,在手指下,他的小腹越来越紧绷,越来越火热。当她将绷带抚平时,他更迸发出一声让她心跳的呻吟。 这段日子给他换药,她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弄痛了他,而是——她虽然不敢把视线放到伤口往下一点点的地方,但敏感的她也总能察觉到他在发生一种很“剧烈”的生理变化。 她用最快的速度包扎完他的伤口,并且很成功地没有失手碰到他的“生理变化”。 她长舒一口气,随手将一旁的浴巾扔在他让她脸红心跳的部位上。啊,天哪,去挑战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也比给他处理伤口要轻松些。明晓溪的警惕放松得太早了!牧流冰一把便将她拉倒在床上,接着身子压了上去,吻住她!他的吻像暴风急雨般落在她的眉毛、鼻梁、脸颊、嘴唇、耳朵、脖颈上,明晓溪努力想要保持一分清明的神智,不希望像以往那样过早“沉沦”。 她在他身下大力地挣扎着,直到他痛苦地叫出一声:“痛……” 她才想到他身上还有伤,经不起她的“武力”反抗。只这一犹豫间,她最后一点意识也被他热烈的吻夺走了。啊,牧流冰的亲吻是有魔法的,明晓溪昏昏沉沉地想。否则为什么他只是亲着她的脖子,却能让她全身酥麻,心神荡漾呢?吻着吻着,牧流冰越来越难控制自己,他的嘴唇开始往下走,顺着她的脖子…… 他的手猛地撑起床,喘息着问两眼迷离的她:“可以吗?我可以吗?” 明晓溪还陷在魔咒中没有清醒,梦一般的声音问:“什……么……” 牧流冰的手像抚摩花蕾一样,轻轻地抚上她娇小却浑圆的胸部,那种细致温柔的触感,让他的心“突突”地猛跳。 “不要!”异样的感觉,使明晓溪像触电一样推开牧流冰! 牧流冰顺势翻躺在床的另一边,将双手枕在脑后,苦笑着说:“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明晓溪爬起来看着他,他的眼睛因为情欲不再有往常的清澈,却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性感。他的额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眉毛特别黑,嘴唇特别红,脸颊有种异样的粉红。他的身子虽然不是十分健硕,但却修长优美得叫人心跳。 她眨眨眼睛问他:“冰,你会不会不高兴?别的情侣才认识半个月就那样,我们这么长时间才这样?” 牧流冰失笑,“什么是那样、这样……” 明晓溪不满意地推推他,“哎呀,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啦,不要让我讲那么清楚嘛。快说!你会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喜欢我了?” 牧流冰叹息着点点她清秀的小鼻子,“晓溪,你是这样我就喜欢你这样,你是那样我就喜欢你那样,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论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明晓溪听傻了,她傻傻地看着他很长时间。然后,她轻轻凑上去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天使般的吻,“我也喜欢你,冰。” 牧流冰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一直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她…… 空气静得像蜜一样甜……直到—— “大人!大人!”一声粗鲁的大喊从楼下响起。 一分钟后,瞳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少爷,有紧急情况需要您处理。” 牧流冰皱皱眉头,他的面容开始阴郁…… 第14章 明晓溪在牧家大宅找到了一处僻静的露台。 露台上简简单单地只摆了两把竹木椅子和一张小巧的桌子。 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露台周围竟爬满了一种不知名的藤蔓植物,青翠欲滴,郁郁葱葱,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春天已经到了。她坐在木椅上,捧着一本书静静看着,心中有份久违的平静。 “呵呵,我发现你了。”牧爷爷笑呵呵地走过来,他的手里托着的盘子上放着一把茶壶和两只茶杯。 “牧爷爷,”明晓溪赶忙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搀扶着他坐到另一把椅子里,“您怎么自己端东西过来呢?为什么不叫人帮忙?” 牧爷爷拿起茶壶在两个茶杯里都倒满了茶水,“我的身子还很结实,这点活动,算不了什么。来,尝尝我亲手泡的茶。” 明晓溪仔细品了一口,“嗯……应该是极品铁观音。” “呵呵,”牧爷爷颔首,“小孩子里会静下心来品茶的不多喽,晓溪你真是很难得。” 她摇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不过我的父亲很爱喝茶,所以我也跟着知道点。” 牧爷爷也慢慢饮了一口茶,“茶……是个好东西啊,虽然清淡但是隽永,一股清香可以让人回味很久很久。我以前喜欢喝烈酒,这两年却迷上了喝茶……还是茶好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 明晓溪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眉宇间无尽的沧桑,脸部的肌肤虽然已经松弛了,却依稀可以看出他壮年时严厉的轮廓。她对牧爷爷了解不多,却也知道烈炎堂正是在他的手中发展成了黑道第一大组织。 牧爷爷迎上她打量的眼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啊?” “你为什么不在流冰的身边,却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哦,”明晓溪笑笑,“他好像有些事需要处理,我不想打扰他。” “是啊,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全部压在流冰的肩上,他确实很累。”牧爷爷把弄着茶杯,“晓溪,你有没有想过帮帮他呢?” “什么?”她吃了一惊。牧爷爷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你的身手很好,对事情的反应很敏捷,而且很有胆魄,如果你肯助流冰一臂之力的话,烈炎堂重振雄风就指日可待。” “……” 明晓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加入烈炎堂吧!” 明晓溪把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放到桌子上,“你——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明晓溪声音沉静,“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就仅仅从我所知道的那些,我也觉得您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了。” “砰!” 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牧爷爷闭上眼睛,“晓溪,我明白你的意思。为了烈炎堂,我不仅付出了我的一生,而且付出了我的两个儿子。” “还牺牲了您的儿媳、您儿媳的父亲,以及您孙子的童年。”她凝视他,“为了您的愿望,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是,”他突然睁开双眼,发出急迫的光芒,“有这么多人已经为烈炎堂作出了牺牲!如果你们现在放弃它,它以前的基业就全都白费了!” 明晓溪的声音中有些讥讽,“您把那叫做‘牺牲’?我却认为那是‘罪恶’。野心和欲望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人疯狂。疯狂不仅会伤害到许多无辜的人,而且最终它也必然会使疯狂的人自身万劫不复。” “你……”他衰老的面孔有些颤抖。 “我不愿意冰成为一个疯狂的人。”她坚定地看着他,“我会用我所有的努力将他从这个泥潭里拔出来。我不要他身沾血腥,哪怕那些血腥是别人的。我要他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牧爷爷颤巍巍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是一个眼中容不得半点黑暗的孩子,在这里你不觉得痛苦吗?” 明晓溪也站起身子,“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我喜欢冰。” 牧爷爷用苍老的手拍拍她年轻的肩膀,“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晓溪,不要把爷爷想得那么坏,我是不舍得烈炎堂的基业,但流冰也毕竟是我唯一的孙子啊……” 明晓溪歉意地说:“牧爷爷,我可能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但我没有任何恶意,请您原谅我。” 牧爷爷笑一笑,“晓溪,我闯荡江湖几十年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是个好孩子,冰儿真是有眼光。啊……我要是当年能遇上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也许局面就和今天很不一样了……呵呵,我进去了,你慢慢看书吧。” 明晓溪把书拿起来,轻轻扶住他的胳膊,“我跟您一起进屋好了,今天让我做几个小菜给您赔罪,您想吃什么呢?” 一老一少亲密地搀扶着向屋里走去,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曾经有过一丁点的不愉快……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牧流冰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明晓溪。她把最后一本书塞进包包里,拎上已经空空如也的保温瓶,仰起小脸儿笑着,“好了,我要回去了。” 他轻轻皱眉,“留下来,不要回去。” 明晓溪惊讶地眨眨眼睛,“那怎么可以!你这个满脑子坏念头的家伙。” 牧流冰俊秀的脸上飘过一丝阴云,他犹豫了一下,“最近铁大旗那里可能会有动作,我不希望你发生什么危险。” 明晓溪很紧张,“那你呢?你会不会有危险啊?” 他叹息着拍拍她的脑袋,“我正是怕他对我无计可施,才会想到拿你下手。” “真的?”明晓溪笑了,“你没事就好,不用担心我!我可是天下第一的明晓溪啊,怎么可能会吃亏呢?” 牧流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拉起她的手,放到她的掌心,“这个给你。” 明晓溪咋舌,连忙把它又塞还他,“什么啊……” “手枪啊,”牧流冰把玩着那银色的小东西,“没见过吗?” “你那是什么口气?”她不服气地挺起胸膛,“我当然知道它是手枪,我还知道这种手枪是美国最新研制的,号称在全世界体积最小,火力最大。” 牧流冰惊奇地看着她,“你还真知道?” “那当然,我的一个表姐是警督,她对各种武器都很着迷,经常拿一些画报呀、实物呀给我看。”明晓溪得意地说,“表姐有时还带我去靶场练习射击,我的枪法也很准呢。” “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它呢?”他把银色的小手枪放在自己掌心。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愿意招惹这种可能带来血腥的家伙。”明晓溪郑重地看着他,“你想让我用它防身?” 他点头。 “不用了,”她轻笑着从身边摸出一个弹弓,“我有这个!” 牧流冰笑了起来,“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她不满意地皱皱鼻子,“这可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的最佳防身武器。体积小巧,便于携带,既能达到退敌的效果,又不至于伤人太重。而且它的弹丸可以随时供给,像石子啊,玻璃啊,甚至花生米,硬糖果,纽扣都可以来充当,又经济又实惠,不比手枪强得多吗?” 他摇摇头,“我觉得不妥,如果铁大旗真的对你行动,这把弹弓……” 明晓溪把弹弓收起来,轻轻抱住他的胳膊,“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很机灵的,如果有什么危险,我马上撒腿就跑,这总可以了吧?” 牧流冰把她拉到怀中,下巴温柔地放在她的脑袋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她的心轻轻飘了起来。她抱紧他的身子,柔声说:“你也要保证你不再受伤,你不知道看见你受伤我心里有多难过……我要一辈子像这样抱着你,你也要一辈子像这样抱着我,所以我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牧流冰深深吸一口气,将她柔软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更加拥紧,一直一直拥紧,想将她永远拥进自己的体内…… 期末考试一天天逼近,光榆学院的学生们都逐渐紧张起来。这虽然是一间私立学府,但它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对学生的成绩还是非常看重的。如果一个学生考试成绩非常糟糕,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很悲惨的命运。为了应付考试,能够给家人一份令他们满意的成绩单,这段时间,明晓溪减少了去看牧流冰的次数,全神贯注地埋首在书本中。她废寝忘食地刻苦攻读,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做学问的料,很多题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走光了,连平时最爱跟她闲聊的小泉也早早地溜回家复习功课去了,她无精打采地收拾东西。回家吧,希望吃完饭往桌前一坐,她的灵感就能像泉涌一样,再难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明姐姐!!”东浩雪大汗淋漓地冲进来,“我总算捉到你了!” “捉什么捉,我又不是小偷。”明晓溪不爽地瞪她。 “咦?明姐姐你的心情不好耶!”东浩雪诡异地一笑,“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期末考试!” 明晓溪咧咧嘴巴,“是啊,你真聪明。” “啊!”东浩雪一声兴奋的尖叫,“那你感谢我吧!”明晓溪急忙捂住耳朵,“感谢你什么?感谢你把我的耳膜叫破?” “哎呀,”东浩雪拉下她的手,“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科科优秀地通过考试。” “……” 明晓溪两眼放光。 “请澈哥哥给我们补习功课呀!”东浩雪高兴地欢呼,“多美好的事情啊!”明晓溪沮丧地垂下头,“你还没死心啊……” “能得到澈哥哥是我一生的幸福,我当然不会放弃了啦!”东浩雪满腔的壮志雄心。 “那你一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叫上我这个电灯泡?” “不行啦,”东浩雪失望地说,“妈妈不让我去啰唆澈哥哥…… 可是,有你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澈哥哥的公寓,多好啊!” “我不去。”明晓溪拒绝她,“上次听了你的鬼主意,搞得后来那么尴尬。这次不知道你又会有什么花样。” “哎呀,求求你了,明姐姐,复习功课我能有什么花样呢?”东浩雪苦苦哀求,“再说,上次澈哥哥只不过给你补习了一晚上几何,后来你考了多少分呢?” 满分。明晓溪的眼睛眨眨,有些心动了。 早就知道不应该信任东浩雪的,明晓溪沮丧地把头埋在书本里,今晚第三十二次追悔。东浩雪根本就不是来学习的!她像一只兴奋的小鸟紧紧缠住风涧澈,不停地说话,不停地笑,不停地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明晓溪不仅不可能得到风涧澈的辅导,连想求得一块复习功课的净土都变成了奢望。 客厅茶几上一只水晶花瓶里疏落有致的百合花引起了东浩雪的注意。 “啊!”东浩雪赞叹地尖叫,“这瓶花插得好艺术好别致啊!澈哥哥,这是你自己插的吗?”风涧澈一笑,“只是随便把花放进去而已。”“哇!”她赞叹的声音更大了,“只是随意就可以做出这么好的作品,我见过插花界泰斗柳生大师的得意之作,都没有你这束百合来得有生气有意境呢。” 明晓溪侧头看了看她大力称赞的那瓶百合,嗯,是很漂亮,但是插花真有那么大的学问吗?她就不太懂了。 “咦?澈哥哥你这里没有钢琴呀!”东浩雪又有一个发现。 风涧澈点头,“没有。” “太可惜了。”她的小脸皱起来,“我原来以为今天晚上可以听你弹琴呢!你为什么不在这里也放架钢琴呢?” “小雪,”风涧澈轻笑,“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跟澈哥哥说话啊!”东浩雪毫不犹豫,“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像这样好好跟你说过话呢。最近我想见你一面都好难哦,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嘛……” 风涧澈失笑,“你不是来补习功课的?” “不是!”东浩雪大力摇头,“那只是骗我妈妈来你这里的借口而已!” 明晓溪瘫倒在桌子上,哈,她还真诚实。 风涧澈看看用双手捂住耳朵,想要排尽一切噪音的明晓溪,“晓溪,你是来复习功课的,对吗?” “不对!不对!”东浩雪冲到无精打采的明晓溪身后,伸出“魔掌”偷偷掐住她腰上的肉,拼命挤出笑容,“明姐姐也不是来学习的,她是来这里散心的。” 唉呀,这小丫头掐得她好痛!明晓溪扭过头狠狠白了她一眼。 东浩雪赶忙松开双手,小心翼翼谄媚地笑,“明姐姐……” 明晓溪长叹口气,“学长,你不用理我了,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烟幕弹而已。” 风涧澈笑得比天山上的雪还要清秀。他的笑把东浩雪的呼吸都夺走了,她两眼迷蒙地望着他,喃喃道:“澈哥哥……” “小雪,”他对她说,“我给你几本画报,你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一个小时,我帮晓溪看一下功课,好不好?” “一个小时啊……”她很犹豫。 风涧澈再次微笑,“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着能静下来。” 东浩雪又被他的笑容迷惑了,“那,一个小时后……” “由你做主,怎样?”风涧澈承诺她。 风涧澈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很干净的清香,轻轻地飘进明晓溪的心脾,让她觉得自己忽然聪明了起来。只要是他的声音耐心地为她讲解过的东西,似乎一下子都变得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理解。明晓溪如饥似渴地把她所有不明白的东西都拿出来询问,而经过他的点拨,她感到原来那些晦涩难懂的地方,都可以很轻松地掌握了。 明晓溪全神贯注地看着风涧澈在纸上给她演算的习题,哦,应该是这样啊,她惊喜地抬起头,“学长……”可能是她的动作太猛,在抬头的一瞬间,她和风涧澈的距离只有一寸,她的嘴唇险些擦上他的面颊。 不过,也许已经碰触到了一些,因为她的嘴唇忽然有种温温的感觉,因为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情。明晓溪知道自己应当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应当不去多想什么,但她的思绪却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一次,那一次的混乱,那一次的尴尬,和那一次的…… 风涧澈慢慢转过头。她用一种很迷离的眼神在凝视他。他轻咳,“晓溪,你听懂了吗?” 明晓溪猛地一惊,手神经质地一挥—— “啊——”她手中握着的钢笔狠狠扎到了自己脸上,痛得她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晓溪!”风涧澈紧张地看着她。 “明姐姐,怎么了?”东浩雪听到声音不对,也马上跑过来,“天哪,你脸上怎么一大块墨水呢?” 风涧澈用干净的手帕轻轻为明晓溪擦掉脸上的墨水,然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晓溪,钢笔尖好像刺破了你的皮肤。” “那怎么办?明姐姐会不会破相?!”东浩雪很着急,“我见人家刺青都是用东西把墨水刺到皮肤里面去,那明姐姐将来会不会脸上也多一块刺青出来?那多难看啊?” 不会吧,明晓溪害怕地用手去摸她脸上的伤口,她不过是有些胡思乱想,报应也不用来得这么快吧。 风涧澈捉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他从房间拿出一个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把很小很小的小刀,用酒精消过毒后,非常小心地用它幼细的尖轻轻挑进明晓溪的伤口。 他轻声说:“别怕,不会痛的,不要动,马上就好。” 明晓溪真的一点也没觉得痛,只感到有些凉凉的,然后就听见风涧澈微笑着告诉她,“好了,没事了。” 东浩雪趴上去瞅了瞅,“明姐姐,墨水真的没了呀。” 风涧澈递给她一面镜子,轻笑着说:“放心吧,还是那个可爱的明晓溪。” 明晓溪仔细照了照,嗯,她脸上只有一点微红,没有墨水的痕迹,看来刺青是不会落下了。她感激地吸吸鼻子,“谢谢你,学长……” 风涧澈拍拍她的脑袋,微笑着说:“以后小心一点。” 东浩雪插嘴:“就是啊,明姐姐你怎么会这么奇怪,把钢笔向自己脸上戳呢?” 明晓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出“俯首认罪”状。 这场小小的风波后,明晓溪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也已经过去了。而且她也没有心情再看书了,索性坐到沙发里听东浩雪跟风涧澈聊天。 东浩雪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澈哥哥,我听外面传说一个星期后会举办你的个人画展,是真的吗?” 画展?风涧澈的画展?明晓溪好奇地看着他。 风涧澈轻轻一笑,“那是几个朋友要联合办个画展,因为作品不够,临时让我送几幅画过去,不是我的个人展出。” “是这样啊,”东浩雪张大了嘴,“可是外面却是以你的名字在宣传,画展门票变得很抢手呢,他们是不是在利用你呀?” 风涧澈笑得很从容,“其实他们自身的实力都很不错,只是缺一些名气。如果我的加入能提供给他们一个好好展示的机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澈哥哥,你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东浩雪崇拜地仰望着他,然后,她想了想,两眼放光地说,“那,你的作品应该都画完了吧,是放在这里么?我可以先欣赏一下吗?” 明晓溪也很兴奋,“啊,学长,我还从没见过你的画呢!我也很想看看啊!” “咦?”东浩雪觉得很惊奇,“明姐姐你从来没看过澈哥哥的画?那真是太可惜了,澈哥哥的画是国宝级的珍品呢。” 风涧澈无奈地笑笑,“小雪,报纸上随便地乱写几句,你也相信。” “我相信!”回答的却是明晓溪,“不是相信报纸,而是相信无论学长做什么,都肯定是最出色的!” “明姐姐说出了我的心声!”东浩雪高兴地鼓掌。 明晓溪眨眨眼睛,“学长,我可以欣赏一下你的画吗?虽然我不一定能看得懂。” 风涧澈眼睛清亮。他看着她,终于说:“好,让我拿一些出来。”他站起身向东边的一个房间走去。 东浩雪惊喜地大喊:“澈哥哥,那是你的画室吗?我要参观!”她几步抢在风涧澈的前面,冲进那个房间。 “小雪!”风涧澈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画室里传出东浩雪一声声惊叹—— “哇!好多好多画啊!好美啊!” 好奇的明晓溪也跟了过去。 这间画室并不很大,但墙上挂着许多油画,地上也凌乱地堆着一些。最引人注目的是,画室中间有一个很精致的画架,画架上却蒙着一块布,使里面的东西显得很神秘。明晓溪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个画架上移开,将注意力集中在墙上那些已经完成的画作上。 风涧澈画的都是一些风景,很美丽很宁静的风景。那些风景美得不像是人世间有的,美得让人向往,美得让人憧憬。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凝思,想起自己纯净的童年,美好的心愿,生命中所有的感动和喜悦……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又被放在地上的画作吸引了。作品中依然是风景,依然很美丽,却多了很多让人感伤的意味。风景中的忧伤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却怎么也吹不走,冰凉地留在那里,或许可以融化,但融化后毫无踪迹,又有一种遍寻不到无着无落的寂寞。明晓溪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刚一寻觅,就碰到了风涧澈。 他正凝注着她,好像已经凝注了很久,带着如画中一般的寂寞。她的心“咚”地一跳,惊呼出声:“学长!” 风涧澈似乎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让明晓溪怀疑刚才看到的寂寞是否是她的错觉。 “澈哥哥!”东浩雪又开始赞叹起来,“你的这些画我都好喜欢啊!你怎么可以画得这么漂亮呢? ”风涧澈轻轻一笑,“不过是无聊时随手画的。” “但是却反映了你的心情,”明晓溪盯着他,“你最近不开心吗?” 他又是一笑,笑意有些复杂,“作品里带出的感觉,跟画者的情绪有关,也跟看画人的情绪有关。” 东浩雪一头雾水地瞧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有谁不开心吗?为什么不来找我玩呢?” 明晓溪没好气地说:“找你玩就会开心吗?” “那当然了!”东浩雪拍着胸脯说,“我可以陪你们聊天、逛街、吃饭,还会讲故事、做游戏、跳舞、唱歌。对了,我还有一个拿手绝技,就是讲笑话,包你笑得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不信我现在就讲一个给你们听,以前有一个……”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东浩雪的笑话专场,明晓溪懊悔刚才为什么要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话,使得自己被一大堆劣质的笑话淹没起来,还得挤出笑容,痛苦地“捧腹大笑”。 第15章 牧家大宅的露台上,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宁静。 明晓溪的注意力却始终无法完全集中起来,她放下手中的课本,透过露台的玻璃,又一次打量正在客厅中讨论着什么的那些人。 她能感觉到这段日子在牧流冰当家后,烈炎堂上下人众的情绪已经从牧英雄刚去世时的沮丧惊慌,逐渐变得高涨兴奋了起来。他们进出这里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发出的笑声越来越高昂,凝注牧流冰的神态越来越敬畏。虽然她从来不询问烈炎堂的情况,牧流冰也从不会向她提起,但她依然可以察觉出烈炎堂在与海兴帮的对峙中应该是取得了优势。 尤其今天,她认得来到牧家大宅客厅里的十几个人都是烈炎堂重要头目,他们一个个认真专注地围坐在牧流冰身旁,听着他低声对他们吩咐些什么。明晓溪晓得他们此刻在商量的事情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的表情既严肃又兴奋,眼角眉梢带着股野性的霸气。她的眼波又停留在牧流冰身上。 牧流冰…… 他好像已不是她初见时那个浑身有些冰冷的美少年了。 “少年”这个词,已经对他越来越不适合。虽然他还不到十九岁,但眉宇间的凝重和全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令所有见到他的人不敢逼视。他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已不再像水晶一样清澈,却变得像冰雪一样寒冷;他的面容虽然还是俊美得无与伦比,但那种美却更多地带上了一些残酷的线条。 他的这些改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明晓溪怀疑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地观察过他了。时间在流逝,事情在一件一件地发生,而她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以前。现在的牧流冰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她又了解多少呢?就像此刻,牧流冰正在对他的手下命令和交代着什么,他的表情有些阴狠,眼神有些残酷。明晓溪听不到他究竟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他正说些什么,直觉告诉她,他所说的事情必然带着浓浓的血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对着课本冥思的明晓溪感到有一只凉凉的手落在她的肩头。 她抬起头,对有些倦容的牧流冰微笑着,“你来了。” 牧流冰坐到她身边的竹椅上,伸长了双腿。他看着她,眼神很柔和,“你在干什么?” 明晓溪把书拿给他看,苦笑道:“我在复习功课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想考个好成绩让爸爸妈妈开心。” “快期末考试了吗?”牧流冰顺手翻了翻她的课本,“我都忘掉了。” 她瞅着他,忽然轻轻地说:“冰……” “……”他抬起头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明晓溪轻轻咬着嘴唇,“你什么时候回到学校呢?你已经很久没有去上课了。” 牧流冰皱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我没有时间。” “我知道!”她急切地反应,“我知道你现在事情很多,你没有时间去学校,也不方便去学校。可是,可是……将来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眼底深处有些东西让她害怕。 “说呀!”明晓溪紧张地催促他。他的眼神忽然显得很怪异,“如果……我再也不去上课了呢?” “不可以!!”她的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她瞪着牧流冰,咬牙道:“你不可以就这样终止学业!” 他默然半晌,皱眉低声说:“为什么?” “为什么?哈,你居然问为什么?”明晓溪失笑,“难道你要像铁纱杏一样变得像个白痴?!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是靠祖上留下的产业混吃混喝,像个寄生虫?!如果离开这里,如果重新开始,你要靠什么养活自己,要靠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他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好像在思考。 明晓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变凉,在一点一点向下坠落,她失声道:“难道……你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牧流冰怔了怔,他的眼神变得很古怪,却没有说话。她的心已经落到了冰冷的谷底,她闭上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她才用很低的声音缓缓地说:“无论你将来准备做什么,现在都不能放弃学业……否则……” “否则怎样?”他追问。 “否则,”明晓溪怒声,“我会看不起你!我不要跟一个狗屁不懂的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在一起!就算我再努力也不会喜欢一个白痴!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笨蛋!!” “晓溪。”牧流冰伸手去拉激动的她。 “别碰我!”明晓溪生气地一拳打向他的胸膛。 他动也不动任她打,坚持着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拥抱住她,突然间轻轻地笑了,“别生气,我是在逗你的。” “啊?”她茫然地眨眨眼睛,留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 牧流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响起,“你知道吗?这几天你一直没有精神,闷闷的都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我真的不习惯面对这样的你。”他拥紧了她,“我要你关心我,哪怕你是很生气地指责我,也比漠不关心好上千百倍。” “我怎么可能对你漠不关心呢?”明晓溪的心一下子绞了起来。她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里,闷声嘟囔说,“我只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不晓得会听到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太低,牧流冰听不清楚。 明晓溪抬起头。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清澈如水。她凝注着他,“我如果不在意你,就不会一有时间就跑到这里来,只为了看一眼你是不是还好。我不说话也不是因为我不关心你,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眼中蕴满的感情比大海还深邃,“只是因为——我很笨。我不愿意不经意说出的话伤害到你。” 牧流冰用他凉凉的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地拂上她温热的脸颊。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脸颊上忽然飞起的如醉的红霞上。良久,他对她淡淡笑道:“我答应你。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我就回学校继续学习。” “真的?”明晓溪惊喜地笑着。但是立即,一个疑问冲上她的嘴边——你什么时候才能将事情处理完呢?铁大旗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呢?她用足全身的力气才硬生生将这些一直困扰在她心头的问题吞了回去。 牧流冰却好像看出了她的疑问,轻轻一笑,“你不用为我担心。海兴帮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明晓溪!她用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接着,喜悦像一个涟漪一个涟漪地慢慢扩大荡漾起来。 她微笑起来,然后笑得更大,连洁白的牙齿也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你做到了?你战胜了铁大旗?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我以为还要用很多很多年……” 牧流冰笑得有些诡异,“你不会愿意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对付铁大旗的。” 她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摇头轻笑,“我不想知道,可是我仍然很高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其实我也很讨厌他们。所以,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同情他的。我只为你的安全担心。” 牧流冰似乎松了口气,他笑得很愉快,“晓溪,再等几天,铁大旗就会成为历史。” 再过几天吗?希望一切顺利。明晓溪轻轻拥抱着牧流冰的身子,静静地闭上眼睛。 这天,是风涧澈的画展第一天展出的日子。 一大早,盛装打扮的东浩雪就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踢开了明晓溪公寓的门,把她从床上毫不留情地一把揪起来。可怜的明晓溪,从前一天晚上复习功课直到清晨五点钟才睡,还没睡几个小时就被人残酷地摇醒。她瞌睡到头痛欲裂的可怜相,不但没得到东浩雪的同情,反而被残酷地嘲笑为“大懒虫”。 明晓溪揉着依然睡意十足的双眼,同东浩雪走进画展中心。 东浩雪紧张地催促她,“明姐姐,你打起精神好不好,你这样没精打采的对澈哥哥很不礼貌耶。” 明晓溪拼命想睁大眼睛,但眼皮却仍不由自主地往一块粘,她叹息说:“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真的很困。” 东浩雪埋怨她:“哼,明明知道今天是澈哥哥的画展,为什么还要那么晚才睡。” 明晓溪很委屈,“我原本想下午来的,哪里知道你会这么早来找我。” 她瞟了一眼东浩雪怀中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皱眉道,“你要送这个呀?” 东浩雪把玫瑰花更加抱紧了些,甜蜜地说:“嗯。我要让澈哥哥明白我的心意。” 明晓溪瞅了瞅她,然后又瞅了瞅她,忍不住说:“小雪,你很奇怪你知道吗。” “……” 东浩雪睁大眼睛。她接着说:“你喜欢澈学长,你也想让澈学长喜欢你,我都知道,也很支持你。” 东浩雪点头。“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拉我陪着你呢?” 明晓溪摇头,“你不觉得有很多事情只有你和学长两个人更方便一些吗?你难道不觉得我这个电灯泡很碍手碍脚吗?” 东浩雪挠挠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不觉得明姐姐是电灯泡啊,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鼓起无限的勇气。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保护我,支持我的,不是吗?” 明晓溪瞪着她,这个小家伙,究竟是很笨啊,还是很聪明啊。 东浩雪推推她,“明姐姐,我们不要说废话了,还是先找到澈哥哥再说吧。” 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哎呀,怎么这么早就会有这么多人?澈哥哥到底在哪里嘛。” “那里。”明晓溪伸手一指。东浩雪定睛看去,明姐姐指的方向有黑压压一大群人,可是她看来看去也没找到风涧澈的影子,“你骗我的吧,我怎么看不见澈哥哥呢?” “笨蛋,”明晓溪赏她一个爆栗,“澈学长只要出现必定会是人群的焦点,你只要看哪里人最多就可以判断他在哪里了。更何况所有的记者都集中在那一个地方,闪光灯闪个不停,澈学长一定就在人群的中央被紧密包围着,你当然看不见了。” 东浩雪崇拜地望着她,“哇,明姐姐,你肯定是天下第二聪明的人。” “第一是谁?”她很好奇。 “笨!我收回刚才对你的赞美。”东浩雪翻个白眼,郑重声明,然后又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瞪着她,“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当然是澈哥哥呀!” 风涧澈果然在人群的中心,无数的来宾在向他赞美,无数的记者在向他提问,无数的闪光灯在向他闪烁,无数的少女在向他献花。今天少女们的想法好像惊人的雷同,他怀里的玫瑰花已经数也数不清,多得一直往地上掉。被鲜花和赞美包围的风涧澈看起来却依然那样的清远,那样的卓然,他眉宇间的微笑淡淡的,有种飘然出尘的气质。 当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明晓溪和东浩雪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他示意画展中心的工作人员接过他怀中满满的鲜花,然后不知对包围着他的人们说了些什么,只见人群马上闪出一条通道让他向她们含笑走来。 东浩雪沮丧地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红玫瑰,失望地说:“为什么那些女孩子们一点创意也没有,偏要送同我一样的玫瑰花呢?” 明晓溪哑然失笑,“那你怎么办?” 东浩雪看着越走越近的风涧澈,悄悄将花藏到背后,“我不要澈哥哥觉得我俗气,花我不送了。” 明晓溪瞟了瞟满脸失落的她,伸手把她的玫瑰花抓过来,轻笑道:“你不要,那就给我吧。” 明晓溪笑得很灿烂,她把那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送给风涧澈,“学长,祝你画展成功!” 风涧澈微微一怔,凝注着她,“这花……” “这些玫瑰花漂亮吗?你喜欢吗?”明晓溪笑得眉飞色舞,有意无意地瞅着手足无措的东浩雪。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明亮,他笑得很温柔,“这么美丽的鲜花,挑选它的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我要好好地感谢她。”东浩雪顿时笑颜如花,喜形于色,“澈哥哥你喜欢呀,我是一大早就……”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奋勇买花”的经历,一点也找不到刚才失望难过的样子了。 风涧澈凝视着明晓溪,忽然皱起眉头,“晓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明晓溪压抑不住地打个哈欠,“我没事,只是有点瞌睡。” “明姐姐为了复习功课,通宵开夜车,今天五点钟才睡下。” “怎么那样拼命,”风涧澈摇头,“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不要把自己搞那么累。看你两个黑眼圈那么大。” 不说还好,一提起睡觉呀,瞌睡呀,累呀,明晓溪又开始觉得头痛欲裂,东摇西晃了。她难受地闭上眼睛。风涧澈扶住她的肩头,“很难过吗?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痛。”她闭着眼睛喃喃地抱怨。 一只温热的手拂上明晓溪的额头,修长有劲的手指开始力量适中地按摩她的脑袋。那真是一只神手,明晓溪舒服地想叹息,凡是他的手指按压过的地方马上变得像羽毛一样轻松。如果永远不要停,永远被这样按摩下去,那人生真是太美丽了。 “晓溪,”风涧澈有些担心,“你好像有些发热,等一下陪你去看医生好了。” 明晓溪正想说话,突然画展中心传来一阵很大的骚动和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闪光灯此起彼伏,亮得耀眼,记者们像苍蝇一样飞扑过去,少女们尖声轻呼:“好美的男人啊……”这次人群的包围圈却没有形成,来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使人不敢靠得太近,不敢阻挡他的去路。他直直地向风涧澈走来,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风涧澈身边的明晓溪。 明晓溪睁大了眼睛,望着面色冷峻的牧流冰一步步走近。他的身后紧跟着瞳和十几个烈炎堂大汉。风涧澈的手离开了明晓溪的额头,他犹豫了一下,担心地瞧着牧流冰,又瞧着明晓溪。 “冰……”明晓溪紧张地叫他,不晓得他会不会误会,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牧流冰站在风涧澈面前,视线从有些尴尬的明晓溪的脸上,转移到浅笑自若的风涧澈身上。他凝视着那双像山泉一样清远的眼睛,沉默良久,忽然一笑,笑意很淡,但已经足够,“澈,祝你画展成功。” 风涧澈也笑了,他的笑容很真挚,“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一切还好吗?” 牧流冰的双眼猛地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神情,让明晓溪的心瞬间乱了。 她轻轻地问他:“冰,你没什么吧……” 牧流冰对她微笑,笑容将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冲淡了许多,“我很好。” “你是特地来看学长的画展吗?”明晓溪接着问。 “对呀。”牧流冰望着风涧澈微笑,“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风涧澈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抽时间叫上浩男,我们好好聚一聚。” 牧流冰点头。这时,来画展中心参观的人越来越多,风涧澈又被人群包围了起来。明晓溪跟着牧流冰他们随意地走着,不时地驻足在某一幅画作前,静静欣赏。 东浩雪偷偷凑上来,低声说:“明姐姐,我怎么觉得牧哥哥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变得怪怪的,很可怕,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明晓溪一怔,目光飞向牧流冰。他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俊美得像一座冰的雕像。但是太过寒冷,太过阴厉,使得四周的少女们只敢远远地欣赏,却没有一个有胆子上前来搭讪。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好像遗世独立一般,世间万物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哪怕画展中心的人再多,人们却好像都不由自主地闪到了他方圆两米的距离之外。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分外的怪异和孤独。她的心骤然紧缩,一种怜惜和不舍令她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站在他的身侧,离他很近很近。 他扭过头来,看见是她,眼神中的阴寒急速隐去,露出一点欣喜。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明晓溪说,“如果知道,我就和你一起来了。” “没关系,不用向我解释。”牧流冰握住她的手,然后看向墙上的油画,低声说,“澈的画很美,对吗?”明晓溪点头,“学长的画是很出色。可是……” “……” 牧流冰等她说下去。“可你并不是来看画的,你的心思和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个地方。包括瞳和所有你带来的人,他们全都神经紧张,魂不守舍,”明晓溪皱着眉头,“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很严重?”牧流冰将她的手握紧一些,他的手心奇异地有股潮热,“耐心些,你自然会知道。” 他的眼中突然放出一种野性的光芒,将他的脸点亮。 两个小时后,牧流冰和明晓溪告别风涧澈要离开画展中心的时候,忽然从入口处蜂拥进来几十个记者。他们一个个满脸兴奋,眼睛放光,举着照相机,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像打仗一样地冲过来。奇怪的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画展的主角风涧澈,而是嘴角忽然挂上一抹冷笑的牧流冰。 “牧大人!海兴帮全面被袭击是否与烈炎堂有关?!” “牧大人!您对海兴帮忽然遭受灭顶打击有何感想?!” “牧大人!烈炎堂是否会全面接收海兴帮?!” “牧大人!海兴帮此次遭袭是否与您前段时间被人暗伤有关?!” “牧大人!铁大旗下落不明,您认为他是否已经遇害?!” “牧大人……” “牧大人……” “牧大人……” 记者们像机关枪一样地发问,牧流冰却只是冷冷地不言不语。 在再三追问下,他才用凌厉的眼神逼退那些出言不恭的记者,冷然道:“我是来参观画展的,对你们的问题一无所知。” “铁大旗是不是一定会死?你会不会放过他?”一个看来像刚入道儿的小记者不怕死地依然向他发问。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只见牧流冰身后就冲出两名大汉,一个捂住小记者的嘴,一个抓住小记者的肩膀狠狠地把他拖了出去。剩下的记者们都吓傻了,没有人敢再讲些什么。 牧流冰冷哼一声:“让开。” 记者们在一秒钟内,急忙闪出一条最宽阔的道路。 他对风涧澈笑了笑,笑意很轻,甚至有些疏远,“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画展。” 风涧澈凝视着他,沉默半晌,低声道:“没关系。” 牧流冰转向静静不发一言的明晓溪,说:“跟我走。” “明姐姐!”东浩雪下意识地扯住她的衣服,想要阻止她,“不要啊……” 明晓溪望向不停摇头的东浩雪和满目担心的风涧澈,轻轻一笑,“放心吧,没事的。别忘了,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啊……” 第16章 牧家大宅中的气氛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烈炎堂里所有比较重要的头目都聚集了起来,满脸严肃地坐在客厅里,等待牧流冰的下一步指示。 明晓溪缩在客厅角落的一张大沙发里。她的头越来越痛,甚至连耳朵都开始“嗡嗡”地轰鸣。她感到全身无力,只想能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她希望没有人来打搅她,不要听到那么多声音,不要看到那些她永远不想看到的事情。 可是,牧流冰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塞到这张沙发里,他的表情,他的目光,让她明白现在不是她抗议的时候。所以,她只能抱住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呻吟着命令自己做一个安静的瞎子、聋子和哑巴。 牧流冰面色铁青地巡视在场所有的人,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很慑人,“为什么铁大旗能逃掉?”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说!”他一声低吼,吓得众人冷汗直流。 烈炎堂中资历较老的一个长辈沉吟着开口,“这次行动,已经把海兴帮大半势力都挑掉了,就算铁大旗能留住一条狗命,对大局也毫无妨碍。” “住口!!”牧流冰一掌拍在茶几上,上面的茶杯都震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难道忘了是谁杀死牧英雄的?难道忘了是谁恶毒地羞辱烈炎堂?是铁大旗那条老狗!!只要他一天不死,烈炎堂就没有一个人能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一天不死,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耻笑烈炎堂!!” 牧流冰的话像一个强力的火种,引爆了帮众的斗志,他们愤怒地喊着:“不杀死铁老狗,我们就不是人!” “他××!是谁泄露了风声?!怎么会让铁老狗跑了?!” “×××!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杂种放铁大旗跑的,老子就把他一片片撕开吃了!” 牧流冰冷电一样的目光盯在一个面色紧张的大汉身上,“阿本,你说。” 那个叫阿本的男人顿时双腿发抖,牙关打颤,“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牧流冰向身后的保镖一挥手,“一条腿!” “是!!”一个大汉操起根铁棒凶狠地向阿本走去。 阿本转身想逃,却哪里逃得掉,冲上来两个人就把他制得牢牢的。 大汉将铁棍高高举起,凶光毕露地瞪着他,大喝道:“选择吧!左腿还是右腿?!” “不要啊!”阿本拼命想把腿蜷起来,但他哪里是别人的对手,只听“啪”一声巨响,铁棍已经硬生生打在他的腿上。 “喀嚓”一声脆响,他的腿骨应声而断! “啊!!”阿本倒地惨呼,豆大的冷汗像暴雨一样狂落。 铁棍大汉冷笑,“老规矩,不选择就是右腿。” “说,还是不说?”牧流冰冷冷地扔给他一句话。 “说!我说!”阿本这次连犹豫也没有,大声地急呼,“是西魁前辈让我狙击铁大旗的时候放他一条生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西魁的身上。西魁可算是烈炎堂中资历最老的一个前辈,平日里大家对他都很敬重。 “西魁前辈。”牧流冰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那种最薄的刀子,“阿本说得对吗?” 西魁的面部神经开始抽搐。他看看周围,昔日的兄弟们如今都用一种厌恶仇恨的目光瞪着他,抬头再看牧流冰。 这个冷血的少年人,却正用一双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最冷酷的眼睛盯着他,用最冷酷的语气对他一字字地说:“你也不想说吗?放心,今天我不急着收拾你。等杀了铁大旗,我再慢慢跟你算账。” 西魁眼中露出极端恐惧的神情,他见识过牧流冰对付敌人的手段,那种残酷是他所难以想象的。而逃出牧流冰的手心,又实在不是他的能力所能完成的。 他颤抖着问:“如果……如果我承认……” 牧流冰冷笑,“如果你能节省大家的时间,我可以只要你的一只眼睛和一只手。” 西魁手脚冰凉,面色惨白地说:“只要还能活,我就很感谢大人手下留情了……不错,铁大旗答应我,只要他能接手烈炎堂,我便可以坐上第二把交椅……我一时贪心,所以才让阿本放走铁大旗……” “铁大旗现在在哪里?”牧流冰目光如炬。 西魁苦笑,“我的确不知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用再说谎话。” 牧流冰仔细瞟了他一眼,然后扔给他一把匕首,“你可以动手了。” 西魁从地上捡起匕首,颤巍巍地向自己的右眼刺去—— “叮”!一个小石子破空飞来,恰恰打在西魁的手上,将匕首震落在地。 “够了!”明晓溪再也忍不住从沙发中站起来。 她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已实在超出了她的忍耐范围,她无法再超然事外,无法再无动于衷,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果说阿本的腿被打断,她还可以用“没想到”来打发自己,但是如果西魁的眼睛和手再当着她的面被毁掉,她内心一辈子也无法平静了。 牧流冰扫了眼她手中的弹弓,“你要做什么?” 明晓溪揉揉自己抽痛的脑袋,望着眼前突然有些陌生的牧流冰,“他既然都已经坦白认错了,你可不可以就不要再惩罚他?” 牧流冰神色不变,目光转向浑身颤抖的西魁,“你说,可不可以?” 冷汗像急流一样在西魁的脸上奔淌,他颤颤巍巍地爬到地上捡起被明晓溪打落的匕首,然后勉强站稳身体,惨笑道:“明小姐,你不用为我说情,大人给我的惩罚已经很轻了,我没有怨言。” 明晓溪倒抽一口长长的凉气,连五脏六腑都渗满寒意。她环顾四周,发现除她以外所有的人仿佛都觉得眼前发生的事再自然不过,再正常不过。他们的表情无动于衷、麻木冷漠,对伤害别人的身体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有很多人的眼中还带着兴奋和满足。她忽然觉得自己跟这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对这里的气氛是那样难以忍受,以至于她无法忍受再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钟。她抓起自己的东西,强忍住浑身的颤抖,大步向门外走去。 “晓溪。”牧流冰叫她。 明晓溪略一犹豫,却没有停止脚步。 “晓溪!”牧流冰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火气。 明晓溪眉头一皱,脚步更快。 “拦住她!!”牧流冰命令守在门口的几个大汉。 大门立刻被人墙挡住了,几个粗壮的大汉努力挤出勉强的笑容,“明小姐,大人请您等一下。” 明晓溪回身凝注着已站起身的牧流冰,低声说:“让我走,我要回去。” 黑眸透出寒光,他的回答语气僵硬:“不行,你这几天都必须留在这里。” 明晓溪听闻,不怒反笑。 她轻轻笑了一阵,终于又望住像冰一样冷漠的牧流冰,一直望到他的眼底,“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说话,能不能换个地方?” 露台上的空气像死一样沉寂。明晓溪窝在竹椅里,奋力同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头痛作斗争,她咬紧牙,不想让一丝呻吟泄露出来。 牧流冰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终于开口:“这几天很危险,你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明晓溪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还是让我走吧。我现在一分钟也不想多留。” “你……”他强压住火气,扭过头不看她。 明晓溪闭着眼睛苦笑,“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是害怕铁大旗抓住我,来威胁你对不对?放心,铁大旗不会那么傻,他不会傻到想用一个女人来要挟你。” 她笑了笑,又苦涩地说:“即使他真有那么傻,我也不会那么笨就让他捉住的。即使我真有那么笨,我也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管我……这样总可以了吧,你能不能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明、晓、溪……”牧流冰瞪着她,眼中似乎喷出火来,“你就是这样想的?!” 她感到他愤怒炽热的目光都快把她脸上的皮肤烧焦了,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依然在轻轻地苦笑,“不然,你让我怎么想?”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澈学长的画展?只是为了见一见老朋友?还是为了找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和海兴帮发生的一切事情毫无关系?” 牧流冰闭紧了嘴唇,没有说话。明晓溪的声音低得像叹息,“这么做,似乎也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只是顺便利用一下别人而已嘛……但是,我却很心痛。澈学长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吧,你这么做……” 她终于睁开眼睛,她的脸看起来那么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就仿佛有一股火焰正在她心里燃烧,“冰,让我走吧,我的心很乱,让我安静地把事情好好想一想……” 风吹着露台上的青藤,“啪啦啪啦”地响,听起来像绝望的心跳。 牧流冰忽然站起来,向露台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就是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很薄,被寒风吹得抖动起来。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种惊心的孤独,有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一双温热的甚至有些发烫的手臂犹豫着,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身子。接着,抱得更紧些,似乎想把她所有的热量都传递给他。有了这些温暖,他的身子却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抖得像个怕冷的孩子。 一个细细的声音紧贴着他的后背响起,“对不起,我说的话可能伤到了你……我的意思并不真的是那样……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原谅我……” 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开始回暖,他轻轻拂上她的手臂,轻轻地问:“你……还是我的吗?” 他的语气虽然全力试图保持平静,但克制不住的颤抖,依然泄露了他的紧张和脆弱。明晓溪温柔地扳过他的身子,温柔地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那个吻虽然轻柔,但却像烈火一般烫,一直烫到牧流冰心底最冰凉的角落…… 她凝注着他,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忽然微微一笑,“我可能对你生气,可能对你发脾气,却不可能不喜欢你……” 天色渐渐黑了的时候,明晓溪终于离开了牧家大宅。虽然在牧流冰的坚持下,她身后远远地跟上了十个大汉,但不管怎样,能回到自己的公寓安静地休息,明晓溪已经感到很满意了。只是,她却感到自己越来越不舒服,头痛得都要炸开了,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刚才在牧流冰面前,她还能强力支持,可是如今,公寓近在眼前,她全身的力气却像被完全抽光了似的,连站也站不住了。忽地又一阵头痛袭来。她头昏眼花,双腿无力地就要瘫软下去…… 正在这时,旁边出现一个人影,一把扶住她!明晓溪大惊,难道铁大旗果真行动了?!她拼命挣扎,然而此刻的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黑暗中,来人沉声道:“晓溪,是我。” 温暖亲切的声音,坚定有力的扶持,熟悉的气息…… 明晓溪忽然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烈炎堂负责保护她的大汉们此刻也冲了上来,他们挥舞着刀棍一类的家伙,对那人大喊:“放开她!否则我们就砍死你!”明晓溪对他们摇摇头,“你们走吧,他是我的朋友。” 等到烈炎堂的大汉们又退回了远处的汽车里,明晓溪才回过头,惊喜地望着扶住她的人,轻声呼唤:“学长……” 明明上午的时候才见过,为什么只是过了几个小时,再看见风涧澈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见到风涧澈,就如同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却时时念挂在心上的亲人。 在这一瞬间,她所有的感情,所有想要隐藏的情绪都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港湾。即使不说话,即使只是像这样看着他,她的心绪也会渐渐地安宁下来。 风涧澈的眉头却深深皱起来,因为就算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比烙铁还烫。 他瞪着明晓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我发烧了吗?” 明晓溪疑惑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啊,真的很热,难怪她一天都这么不舒服。 “吃药了没有?”风涧澈紧张地问她。 明晓溪眨眨眼睛,“吃药?” 风涧澈瞪她半晌,然后叹息,“算了,早该想到你是个笨丫头……” 她打断他的话,想到了她原本第一个就该问的问题:“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在等我吗?有什么事情吗?” 风涧澈凝视着她,目光中有浓浓的担心,“我不放心你,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还是不舒服,有没有看过医生。不知道今天发生那么多事情,你能不能受得了。” 凉凉的水雾升腾上明晓溪的睫毛。她不敢说话,怕只要一张嘴,满腔的酸楚、委屈、感动、痛苦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无法收拾 。“晓溪,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望着她忽然显得有些凄楚的表情,他的心骤然揪成紧紧的一团。他伸出双臂准备抱起她。 “不要!”明晓溪急忙推开他,大声地阻止。而完成这些动作,却用掉了她最后的一分力气。疼痛,像一把大铁锤在猛击她脑袋的疼痛,让她呻吟着再也支持不住了。 “晓溪!”风涧澈慌忙搂住她险些瘫软在地的身子,急得心都痛了,“不要再说了,去医院!” 她从他的怀抱中,艰难地仰起苍白如纸的小脸,虚弱得连微笑都做不出来了,“我很没用,对不对?居然会生病……那么多的事情,我都解决不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却偏偏会拣这个时候生病……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可是……” 泪水冲破了她最严密的防守,从她湿润的睫毛落下。在暗淡的月光下,那颗泪珠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她把头依在风涧澈的怀中,不愿让他再看见更多的泪水。 哽咽的声音碎碎地、低低地从他怀里飘出来,“可是我好难受……我的头好痛……每个地方都很不舒服……我很痛……学长……我是不是会死……” “胡说!”风涧澈生气地打断她语无伦次的低泣,“你不过是生病了,怎么变得这么没有志气!吃点药,打个针,最多输几瓶液你就会好起来。等你变得脑袋清楚了,身体有劲儿,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真的吗?学长你没有骗我?”明晓溪轻轻地问,“只要我身体好起来,什么都可以解决吗?” 风涧澈凝注着她,他的眼睛明亮得像一抹冬日的阳光,“是的。” 她忽然展颜一笑,不知怎的,他的这句话一下子给了她无限的信心,病痛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仿佛是一瞬间——剧变陡然发生! 刚才还很寂静的公寓周围,突然疾驶来十几辆灯光如炬、喇叭轰鸣的汽车,它们疯狂地向明晓溪和风涧澈站立的地方冲过来! “明晓溪!你这个臭女人!!” 一个声嘶力竭的尖吼划破夜空!明晓溪叹息着向来人看去,果然,在浩浩荡荡下来的三四十个人中,最张扬跋扈的一个,就是她的老熟人——没有眉毛的铁纱杏!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海兴帮在烈炎堂的打击下屡受重创,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海兴帮遭到了灭顶之灾,铁纱杏和她身后的大汉们神态都已近乎疯狂。铁纱杏瞪着她的样子,好像她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时,烈炎堂的十个大汉也神情紧张地拿着家伙跑了过来,将明晓溪和风涧澈保护在中间。 一个好像叫寿田的领头大哥轻轻对明晓溪说:“明小姐,我已经将情况通知大人了,估计他们马上就到。铁纱杏带的人比咱们多,你们还是上楼先避一下比较安全。” “可是,你们……”明晓溪担心。 “咱们打架打得多了,相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下咱们。”寿田很有信心。 明晓溪还在犹豫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伴着铁纱杏疯狂的大笑,让人不寒而栗。铁纱杏吹掉手枪上冒出的青烟,轻蔑地嘲笑,“明晓溪你这个臭女人,你们在商量什么?想逃跑对不对?告诉你!这次你们一个也别想溜走!” 海兴帮的大汉们也一个个把枪掏了出来,凶恶地对准烈炎堂的大汉们。 “哈!哈!”铁纱杏斜眼瞅着明晓溪,“臭女人!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来呀,看看到底是你的拳脚厉害,还是我的子弹厉害!” 明晓溪不屑地看她一眼,“秃眉女,你终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了吗?居然还拿枪,你为什么不干脆背个火箭炮算了。” 铁纱杏气得发抖,“你,你居然还敢叫我秃眉女?!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明晓溪悠悠一笑,“第一,你本来就是秃眉女,你的眉毛这一辈子也长不出来了,你的脸丑得就像是个光溜溜的鸭蛋!” 铁纱杏快气疯了,她握枪的手上下乱颤。 明晓溪悠悠地瞥她一眼,接着说:“第二,我不相信你会一枪打死我。如果只是为杀死我,你们根本不用来这么多人,只需要找一个杀手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找机会对我来一枪就可以了。所以——”她话语故意顿了顿。 铁纱杏果然忍不住追问道:“所以什么?” 明晓溪缓缓地说:“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活捉我的。对吗?” 铁纱杏瞪大了眼睛。她瞪得像铜铃一样的眼睛配上光秃秃的眉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滑稽。 明晓溪又说:“我还知道,你要活捉我,是为了——” 铁纱杏竟又忍不住问道:“为了什么?” 明晓溪轻笑,“是为了想要把我当人质,来要挟牧流冰。所以在你出发前,铁大旗一定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在冲动之下杀掉我,因为活着的我,比死掉的我有用得多。我说得可对吗?” 铁纱杏已经说不出话了。 明晓溪奇怪地看着她,“你觉得,我对牧流冰真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这样千辛万苦来抓我吗?据我所知,现在有很多人在找你,你的情况应该也很危险才对呀。” 铁纱杏都快哭出来了,这段时间她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得好辛苦,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么多罪嘛。 这时,铁纱杏身后钻出一个瘦弱的男人。明晓溪一看见他,心知坏了,他正是对她已经很了解的还比较“聪明”的西山。 西山凑到陷入悲伤情绪中的铁纱杏跟前,小心翼翼地说:“小姐,你千万别上当,她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是早点动手完成任务比较重要。” 一语惊醒梦中人!铁纱杏怒目圆睁,“明晓溪你这个臭女人!竟然想骗我拖延时间?!我才不会上当!告诉你,今天能活着把你捉回去最好,如果你胆敢反抗,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 明晓溪大吃一惊,“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废话!你抢了我的牧流冰,我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吃了你的肉!”铁纱杏愤怒地大喊。 明晓溪很奇怪,“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次,你就口口声声说是我抢了牧流冰。你认为如果没有我,他就会是你的吗?” “那当然!”铁纱杏毫不犹豫,“我跟牧流冰青梅竹马,如果没有你,他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咦?你们是青梅竹马?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吗?”明晓溪追问。 “我们已经认识十九年了!”铁纱杏骄傲地说。 明晓溪感叹,“那么长时间啊,咦,不对呀,流冰好像还没满十九岁,你怎么会认识他十九年了呢?” 铁纱杏翻个白眼,“他还没生出来,我就摸过他妈的肚皮,还不算认识他?” “哦,这样啊。”明晓溪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那这么说,你应该比他还大喽?” “那又怎么样?!”铁纱杏怒目以对。 明晓溪急忙摆手,“没什么呀,现在不是还很流行姐弟恋吗,你的感情很有时尚感呢。” “真的吗?”铁纱杏两眼放光。 明晓溪诧异,“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年轻,一点也不显得比牧流冰大。” “真的吗?”铁纱杏欣喜地摸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年轻吗?” 明晓溪微笑,“真的。不信你拿出镜子来照照。” 铁纱杏居然真的把手枪塞到口袋里,然后掏出一面小镜子,美美地照了起来。烈炎堂和海兴帮的大汉们险些晕倒。天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只不过,烈炎堂的人当然不会出声提醒她,能毫发无伤地等援助的人到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为什么海兴帮的人也不再提醒铁纱杏了呢?(嗯,据在场的烈炎堂大汉们估计,可能是他们看到铁纱杏这副笨蛋相,已经彻底对海兴帮的前途死了心,不愿意更多得罪烈炎堂的人。也可能是铁纱杏平日里作威作福太过嚣张,得罪了太多的帮内兄弟。)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新来的二十多辆汽车静悄悄地停下来,下来五十多个手持着枪的大汉,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对镜自怜的铁纱杏。甚至,有很多海兴帮的大汉已经静悄悄地溜走了,消失在黑暗中。 铁纱杏拿着镜子照啊照,略有失望地说:“我的确很漂亮,只是眉毛……” 明晓溪轻轻一笑,“你不觉得没有眉毛看起来很有前卫的感觉吗?就像……” 她的声音忽然一顿。 “就像什么?”铁纱杏急迫地问。 “就像一条母狗!”一个冷得像寒冰一样的声音响起,惊得铁纱杏全身的血液都似已骤然凝结了起来! 恐惧充满了她每一个细胞!她猛地扭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啊!!来人可不正是一脸残酷的牧流冰?! 铁纱杏像突然掉进了一个最可怕的噩梦,她发现自己身后的人已经跑的跑,散的散,剩下的七八个也是垂头丧气摆出一副准备投降的架势。而明晓溪那里,却来了一大堆手拿着枪的大汉,他们一个个都把枪对准了自己。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身处极度恐惧中的铁纱杏已经完全疯掉了!! 她不要命地冲向明晓溪,疯狂地嘶吼:“你这个臭女人!你又在骗我!你骗得我好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此刻的明晓溪全身都要虚脱了。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方才那么长时间的对话。现在一放松,她觉得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在痛苦地尖叫,千万把大锤在猛烈地敲击她的脑袋,冷汗不停地滚落。她勉强睁开眼睛,似乎看见铁纱杏正一脸扭曲地挥舞着枪向她冲来,似乎看见所有的烈炎堂大汉们都把枪对准了疯狂的铁纱杏。 铁纱杏像豹子一样直直地冲过来,目光涣散,青筋暴出,她狂吼的声音已经声嘶力竭:“我要杀了你!我要你死!” 有人开枪了。明晓溪十分真切地看到子弹打在铁纱杏的身上,溅起一丛鲜血,那鲜血红得像五月的鲜花。又有人一声接一声地开枪了。子弹一颗颗打在铁纱杏的胸膛、肩膀、小腹,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那鲜血红得让明晓溪喉咙干哑,喘不过气。 “不要!不要再开枪了!”明晓溪拼着最后一点残余的力气,扑出保护她的人群。 明晓溪扑向疯狂的铁纱杏,伸出双臂试图保护她——几分钟前那个对着镜子臭美的女孩儿。不管那个生命有多少瑕疵,那毕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没有人有权力剥夺它。 明晓溪扑出的角度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枪声戛然而止。空气显得异样的死寂。在肉体的痛苦中,明晓溪的神志已有些不清楚,恍惚间,她好像感受到了铁纱杏此刻那种濒临崩溃的、锥心刺骨的仇恨和疯狂。 铁纱杏就像是个厉鬼,她嘴角淌着火红的鲜血,瞪着火红的眼睛,她手中颤抖的枪仿佛是她人生最后的诅咒,是她生命最后的挣扎。明晓溪只觉得全身一阵热,又一阵凉,难受的她一点也反应不过来。她的双腿好像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地上滑。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一直一直想合上。 她清醒的最后一个意识,是铁纱杏手中的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像一张狰狞的嘴…… “砰!” “砰!砰!” “砰!砰!砰!” …… 一声枪响引爆了连绵不绝的枪声,整个夜空都被惊醒。 明晓溪的神志已经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她的眼睛死死地闭着,只感到痛苦像海浪一样一潮强过一潮将她席卷。 在黑暗中,她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她,像用他整个生命一样珍惜地抱着她。他的拥抱让她觉得是那么安心,那么平静,好像她终于可以甜蜜地睡去了。再往后,她只能朦胧地听见有人在痛苦地大喊,有人在痛苦地呼唤…… 至于那悲伤的内容,她已经一点也听不清楚了…… 黑暗的深渊带走了她…… 第17章 “晓溪……” “晓溪,你醒一醒……” 在明晓溪混沌的意识中,始终听见这个声音在一直一直地呼唤她。这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和痛苦,使她在昏迷中也心痛得无法收拾。可是,她却不愿意醒过来,真的不愿意醒过来,因为她觉得只要一醒过来,无数的她不愿意去面对又无法去逃避的问题就会像山一样压得她透不过气。她皱着眉头静静地躺在那里,就这样吧,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她好累啊,这一段日子她累得已经受不了了。 她的眼睛闭得很紧很紧。一双冰凉的手拉起她无力的手,轻轻贴到那人的唇边,“对不起,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你在发烧,烧得那么厉害。我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所以脸色才会不对……“你一直很难受,对不对?发着那么高的烧,还得面对那么多让你烦心的事情。你不肯醒过来,一定在生我的气……”清凉的嘴唇犹豫地吻着明晓溪开始微微颤抖的手指,“我一直在想……你一定是个傻瓜。”她的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那个声音苦笑着继续说:“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呢?我给你带来的好像只有麻烦,我做的事情好像都是你不高兴的。虽然我那么喜欢你,可是我对你却总是很凶,一点也不温柔,我好像从来没有带给你一丁点快乐……你真是个傻瓜,如果当初你抛下我,不来医院看我,把我从你的生命中完全剔除掉,那么,你也许就可以幸福得多……” “胡……说……”干涩的声音勉强从她的喉咙挤出。 明晓溪终于睁开了她沉重的眼皮,缓缓打量坐在她床边的牧流冰。他的神情那么憔悴,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苍白憔悴得让她难过。 她轻轻抚摩他清瘦的脸庞,担心地问:“你怎么瘦这么多?会不会是生病了?” “晓溪!”牧流冰心如刀割,“你不怪我吗?是我害你变成这样,是我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为什么你会这么平静?” 明晓溪细细的手指滑过他冰凉的脸颊。 她笑得很轻,“你知道吗?每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总是很心痛。你的冷漠,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的寂寞,就像一把刀子,会狠狠戳痛我的心。我总是想要拥抱你,想让你温暖,想让你幸福,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只要你能开心一些。” “晓溪!”牧流冰忍不住俯身抱住了她,他的力气那么大,紧得明晓溪险些透不过气。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我……值得吗?” 明晓溪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我从来没想过是否值得,我只知道我对你的一切都无法装作无动于衷。就像第一次在校门外遇见你,就像你喝醉了酒,就像你父亲对你凶,就像看到你难过……” 她仰起虚弱的小脸,轻轻笑着,“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呢,就当我是来还债的吧。” 牧流冰呻吟一声,更加抱紧她,“你可以永远这样对我吗?你可以永远在我身边吗?” 她眨眨眼睛,“那我要看一下……” 他的身子忽然僵硬,“看什么?” 她俏皮地笑笑,“看看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说着,她伸出小手轻柔地拉开他的领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折射出清澈璀璨的光芒,温柔流转,像有轻盈的灵魂…… “你还戴着它?”她笑得很甜蜜。 他深深地凝注着她,“它是你留给我的证据,我当然要永远戴在身上。” “证据?” “是我们今生定情的证据,不是吗?” “……” 她张大嘴。 “我们交换了信物,就定下了终身。这不是你送我项链的意义吗?” 明晓溪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自己胸前他送的项链,定下终身了吗?她的手突然一颤,这样好吗?她抬起眼睛望着他,这个少年,不,应该说这个昔日像水晶一样清澈,而今却有些陌生的俊美无俦的男人,就是她一生的选择了吗? 在她的注视下,他的面容开始紧张,他的眼睛比火焰还要炽热,他的神态有一种浓浓的霸气,但霸气中却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他这抹孩子气的脆弱,好似一把利刃,冷不防击碎了她最后一点犹豫。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好了。 她慢慢地伸出手,拥抱住他僵硬的后背,在他耳边轻轻说:“是的。我们订下了终身。” 他温柔地又拥抱住了她,良久之后,他叹息着说:“谢谢你,晓溪,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不管将来怎样,有你这句话,我也可以很满足了。” 不知怎么,她觉得在他的声音里面有一种最后的绝望,那绝望浓厚得让她的心突然一滞。她疑惑地问:“冰,你有些不太对劲,究竟怎么了?” 牧流冰抱着她没有说话。 此时明晓溪的精神似乎已完全恢复了,她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舒服得不得了,没有一丝一毫疼痛和难受的感觉。她身体好得仿佛都可以打几个滚,翻几个跟头。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是病房,病房很大,里面的设施都是最好的。但是一个医生也没有,她身上也没有插着乱七八糟的管子,只有一个空的输液瓶挂在那里,让她知道自己似乎输过液。天色已经很晚了,从窗户透进的不是阳光,而是沉沉的黑暗。病房里只亮着一盏不很亮的小灯,发出昏黄的光。 “我在这里多长时间了?”明晓溪问。 “你昏迷了十几个钟头。医生说你高烧的时间过长,又太过劳累才会这样。”牧流冰苦笑,“他还指责我们为什么这么晚才送你来医院,他说如果再晚几个钟头你的情况可能会很危险。不过,幸亏你的身体底子很好,输了几瓶液,情况就稳定了。” 是劳累吗?明晓溪悄悄地想,应当是担心、焦急、烦恼、痛苦和无奈吧…… 不管怎样,既然身体已经好了,她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生活中的。 明晓溪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决定要面对她最害怕的问题了。她轻轻挣脱牧流冰的怀抱。 “铁纱杏呢?” “死了。” 他的回答很冷漠,好像死的不过是一条狗。他的冷漠让她的心紧缩。 死了?铁纱杏死了?那个总找她麻烦的、很嚣张很跋扈的、没有眉毛的铁纱杏?那个很笨的、总是很冲动的、有些可笑的、一心一意想得到牧流冰的铁纱杏?她一共见过铁纱杏几次?四次?五次?六次?每次见到她,她总是那么凶悍,总是声嘶力竭地骂她是个“臭女人”。她并不喜欢铁纱杏,不是吗?她并不喜欢见到铁纱杏,她甚至希望她一辈子也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死了?她就那样死了?一个生命就那样消失了?而别人在提起她的死亡时,却好像死掉的不过是一条令人厌恶的狗。 明晓溪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铁纱杏。她疯狂的眼神,她淌血的嘴角,她尖声的嘶吼,她挥舞的枪口,还有她光秃秃的眉毛。她亲眼看见子弹是怎样在一个鲜活的肉体上打出一簇簇的鲜血,亲耳听见子弹打在一个鲜活的肉体上所发出的是怎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明晓溪咬紧嘴唇。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逼退疯狂涌上来的泪水。她不能流泪,她没有权力流泪,她的眼泪是廉价的,是可耻的!如果铁纱杏的生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失去的,那么她有什么资格去为她掉泪?!如果杀了一个人,怎么可以再虚伪地去哀悼她,告诉别人你是无意的,是没有办法的?!世界上不应当有这种廉价的可耻的借口。明晓溪的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白印,她没有纵容眼泪流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她深深地明白自己身上会永远背上一种罪恶。 牧流冰一直凝视着她,忽然说:“你不用为铁纱杏那种女人……” “够了!”明晓溪打断他,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他瞪向她,一会儿,眼睛又黯淡下来。 “你们把她送到医院抢救了吗?” “没有。”明晓溪的眼睛马上燃起怒火,“为什么?!” “因为她在救护车来到之前,就已经死掉很长时间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 “铁纱杏的死,你们怎么处理?”牧流冰淡淡一笑,“是她先开枪的,我们不过是正当防卫。” 是吗?是铁纱杏先开枪的吗?——铁纱杏开枪了吗?!明晓溪突然开始发抖,先是她的手在颤抖,然后是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胸……她的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她突然宁可自己没有醒来,她宁可昏迷一辈子也不要去想起发生的事情。 她紧紧抓住牧流冰,嘶声说:“铁纱杏的确开枪了是吗?她开了很多枪对不对?我记得,枪声就在我的耳边响起,一声一声,很近很近……” 牧流冰脸色骤然惨白,“我当时以为……”然而紧接着,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住明晓溪!她颤抖地说:“可是,我怎么好像并没有中枪呢?我没有中枪对不对?!” 他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发不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恐惧揪痛了明晓溪! 她将他抓得更紧,惊恐道:“那……那铁纱杏的子弹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她离我那么近……我记得她的枪口像黑洞一样就在我的眼前晃……”牧流冰的脸比纸还要白。 明晓溪忽然干哑地盯着他傻笑,“呵呵,我明白了,铁纱杏一向很笨,她一定是枪法很烂,所以离我那么近都没打中,一枪也没有打中,对不对?……呵呵,她真的是很笨……” 他忽然抱紧她!明晓溪想都没想一掌把他推开,嘶哑道:“是不是,你说话呀……说呀!” 他眼神怪异,低声说:“不是。” “不是什么?!你快说!”她急得快要疯狂。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像噩梦一样深沉,他低哑的声音像诅咒一样可怕,他终于把一切告诉了她:“离你那么近,铁纱杏的枪法再差,也不可能一枪也打不中。你没有受伤,是因为有人救了你。他扑到你身上,用他的身子护住你,所有的子弹都打到了他身上。所以铁纱杏才会没办法伤到你,所以……你才毫发无伤。” 那么……那不是她的梦了?明晓溪恍惚地想。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 在那一瞬间,在她冲向铁纱杏的那一刻,依稀觉得有个人影也追了出来……然后,病痛夺去了她敏捷的反应,她眼睁睁地看着铁纱杏的枪口,却像棉花一样无力……然后,她好像被压在地上,有人扑到她的身上,他的身体很温暖很安全,即使枪声就响在她的耳边,她也一点不害怕……她似乎还记得他对她微笑,他的笑像远山一样清远……那不是她的梦吗?难道他在对她笑的时候,子弹正在打进他的身体?难道他在对她笑的时候,他的身上正在流着鲜血?他不痛吗,为什么他的笑容还可以像以往一样温暖? 从风涧澈被送进手术室抢救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几个钟头。在这十几个钟头里,风勇司利用他的影响力使得医院里最好的医生,全国最好的医生,甚至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都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在这十几个钟头里,医生们和护士们面色紧张地进出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开了又关…… 风勇司面色阴沉,目光阴森,他盯着手术室的门一声不发。风夫人却再也忍不住开始哭泣,她的哭声越来越难以抑制。瞳僵硬地站在一个角落,面孔雪白,眼睛乌黑。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世界著名的外科手术专家莱曼大夫脸色沉重地走出来,他望着风勇司低声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伤者身中五枪,而且子弹都是近距离射出的,所以伤势非常严重。” 风夫人哭叫着:“澈儿会死吗?他是不是会死?!” “闭嘴!”风勇司对她咆哮,“让医生讲完!” 莱曼大夫皱着眉头,“他还在昏迷,情况还很危险。我们不敢保证他一定会醒来,而且他即使醒来也可能会有其他的并发症。” “他还活着,是吗?”终于赶到的明晓溪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她勇敢地迎视着医生的眼睛,她的手指紧握,指甲深嵌进她的肉里去,她一字一字地问:“他,活着吗?” 她眼中放出的执拗的光芒,逼得莱曼大夫不由自主地回答: “是的,他还活着。” 明晓溪咬住嘴唇,泪珠疯涌出她的眼眶,她把头转开,那些扑簌簌的泪珠就没有人能够看见了…… 第18章 “啪!” 一本新出炉的光榆学院校报狠狠摔在明晓溪的课桌上! 正在整理期末考试卷子的明晓溪双手险险被砸到,她诧异地抬头,看到的只是一个狂怒而去的女生背影。是她们班的吗?好像从来没见过呀,难道她专门跑来向自己投掷暗器? 小泉凉凉叹息,抓过校报,“姐妹啊,你现在是全民的公敌。” “……”明晓溪觉得她语气不善,似有后话。 “知道那个女生来做什么吗?”小泉的声音从校报后面飘出。 “……”来做什么?不是送报纸吗? “她是来骂你的……” “啊?……”明晓溪眨眨眼,她觉得比较像是来打她的,校报暗器凌空飞来…… “……但是知道你武功高强,怕把你惹急了挨扁,所以让校报来严厉指责你。” 小泉啪的一声将校报摊开拍在她面前,按低她的脑袋,玉手一指—— “看!” “光榆学院本月最冷酷无情奖——明晓溪同学!” 标题下的配图是她上排球课时神采飞扬的照片,以及她门门优秀的期末成绩单。(这些记者莫非都是间谍出身,成绩单她刚刚半小时前才收到,居然就已经印在校报上了。) 明晓溪敷衍地草草一看,文章中那些措辞严厉、怒火激昂的字眼早已无法触动她一个多月来被各种“明枪”、“暗箭”训练得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超级强悍神经了。 “姐妹,不是我不挺你,你做得的确过分了一些。” “我很过分吗?”明晓溪冥思。 看着她一副“不知错在哪里”的神情,小泉恨不能扑上去咬她两口。 “澈学长是为你受伤的对不对?”揭露她,让她惭愧。 “是。”明晓溪低下头。 “他伤得很严重很严重,差一点点就死掉了,对不对?”小泉眼中含泪,她的风涧澈,她梦中的完美情人风涧澈。 “……对。”血色渐渐从明晓溪脸上逝去,那段日子,即使已经成为过去,却还是常常在半夜化成噩梦将她惊醒。 “而你!而你居然还来上学!!” “啊?” “你应该衣不解带地时时刻刻守在澈学长的病床前!你应该面容憔悴、苍白消瘦、泪流不止!你应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满心满念除了澈学长还是澈学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明晓溪张大嘴,“可是,澈学长已经没有危险了啊。” “闭嘴!!!” 怒喝像平地炸雷,从四面八方传来! 明晓溪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乌鸦鸦一大群女生包围,有她们班上的,有外班的;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有高年级的,有低年级的。她们全都双手掐腰,眼冒绿光(真的是绿色的),瞪紧包围圈中心的“人民公敌”,如果眼睛可以发出飞镖,明晓溪的身子保证比芝麻饼还精彩。 好汉不吃眼前亏,明晓溪乖乖低头认罪,继续聆听“人民的代表”——小泉对她的审判。 小泉咬牙切齿,“可是你——明、晓、溪,你却照常吃!照常喝!照常睡!” 可是,如果不吃不喝不睡,风涧澈还没苏醒,她就已经翘了。 “还有——眼泪呢?你的眼泪呢?明晓溪,你知道我们为澈学长流的泪,可以灌满三个光榆学院……” 所有在场女生皆眼含两汪热泪,吧嗒吧嗒向下坠。 明晓溪终于明白了,风涧澈是被她们的眼泪唤醒的。因为如果他再不醒,世界便会发大水,而他是一个太善良的人。 小泉抽噎着继续控诉: “澈学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可是,他刚好一些,你竟然就回来上课,该死的还堂堂不缺!期末考试,没有人性地还居然拼命考个科科优秀!中午吃饭,就你吃得最多,比猪还多!你看你,一点没瘦,还容光焕发,个子还窜高了几寸!” 小泉边说边伸手过来掐她的胳膊,“原来的婴儿肥居然还没了,变成了肌肉,皮光肉滑的,明晓溪,你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在照顾病人!” 明晓溪吃痛地一缩,把胳膊从她的魔爪下抢回来。死小泉,怎么能进行肉体攻击呢! 小泉的话提醒了包围的众女。 “喂,明晓溪,你是不是还和牧流冰在一起?” “没良心的女人!澈学长为了你伤成那样,你居然还和牧流冰拉拉扯扯?!” “你对不对得起澈学长?!” “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人类的良心啊!” “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崇拜你这种人!” “你如果不能一心一意地爱澈学长,我发誓会恨你一辈子!” …… …… 有点搞不懂了,明晓溪奋力拨开重重喷溅而来的口水,惊讶地问:“麻烦等一等——” 虎视眈眈。 众目睽睽。 目光如箭。 “那个,你们不是都很喜欢澈学长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澈学长在一起了,你们不会伤心吗?” 沉默。 一片沉默。 然后—— “去!!!” 口水一坨坨向明晓溪狂喷。 幸亏明晓溪身手不俗,闪电般抢过小泉的包包盖在脑袋上。好险,差一点她就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臭女人”了。 “明晓溪你少臭美了!” “我们是让你死心塌地爱上澈学长……” “但是澈学长却不爱你……” “刻骨铭心的爱恋……” “却得不到他的心……” “日日相思……” “毫无结果……” “你的身心备受折磨……” “蹂躏……” “摧残……” 众女齐声呐喊: “谁叫你让我们最爱的澈受伤!!!” 明晓溪感叹自己见的世面实在太少,从没想象过医院里会有这样的病房。 风涧澈的病房比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要豪华。哎呀,其实她也没资格发这样的感慨,因为一来她鲜少进医院,二来也没去过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但凭直觉,她也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太太太豪华了,一点也不像在医院里。 她知道风涧澈他家在政界很有威望,却不晓得他家还那么有钱。也是她笨,古往今来,没有金钱的大力支持,怎么可能在政坛混得长长久久如鱼得水呢? 鲜花、水果和各种各样的礼物堆满了病房,明晓溪努力从怀中小山般的礼物缝隙间寻觅道路,小心翼翼地摸进风涧澈所在的内间。 风涧澈穿一套白色的丝质睡衣,柔顺服帖地勾勒出他身体修长的轮廓。他似乎刚清洁过,肌肤清爽,黑发微湿,几缕发丝顽皮地溜到他眉宇间,逗弄着他温柔的双眼。 他原本斜靠在雪白的枕头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但明晓溪细碎的动静让他扭过头来。 风涧澈微笑,他的笑似乎穿越了空间穿越了时间飞到明晓溪的眼底。 风涧澈和暖的笑容和目光,使在场的其他人也发现了歪着头双臂捧满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礼物的傻呆呆的明晓溪。 护士谷木静看看傻笑的明晓溪,再看看温柔的风涧澈,打趣道:“风少爷,你的小女朋友来了。” 明晓溪沉迷在风涧澈的笑中,谷木静的话像空气一样飘飘飞过。天啊,他的笑容好迷人啊,怪不得有那么多少女为他倾倒。 莱曼大夫在病历上做完记录,抬头和谷木静相视一笑,两个少年人每次见面都是一个笑一个呆。 莱曼大夫用病历敲敲明晓溪的脑袋,“不要光用看的,扑上去吻他一下呀,他会更开心。” 明晓溪惊醒,手臂圈抱的礼物“噼里啪啦”掉在地毯上。 她脸蛋通红,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你们搞错啦!我不是澈学长的女朋友啦!” 谷木静促狭地瞟一眼含笑的风涧澈,“哦?晓溪,他还没有跟你告白吗?” 明晓溪快急死了,“不是啦,澈学长才不喜欢我呢!” 谷木静大笑,“他这样告诉你的?晓溪,你上当啦!你不知道,他每天都等着你来,拿着一本书看呀的,都看不进去,对我们大家微笑,可是笑得都不用心。每天等到你快来时,他都会请我们帮他收拾干净,然后就开始望着窗外等你,时不时还装作不经意问我们时间。你一走,他还是会对我们微笑,可是那种微笑,寂寞得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心碎。晓溪,他很喜欢你的,不要被他骗啊,风少爷只是有点害羞而已。” 天哪,害羞?她确定她说的是明晓溪心目中神一般优雅的少年——风涧澈?! 明晓溪觉得自己快死了,是被脸红烧死的,是尴尬得羞死的,还有——是被心跳跳死的。 但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掐死那个喋喋不休的夸张女人——谷木静护士!这个护士真可怕,每次在这里碰见她必被她取笑。 “咳!”风涧澈清咳,“谷小姐,你误会了。” 谷木静扭头看他,很好奇,“哦?你不喜欢晓溪?” 风涧澈的目光拂过浑身僵硬的明晓溪,像春风般,留下阵阵暖意。 “我喜欢晓溪。” 明晓溪瞪大双眼,呼吸戛然而止,心跳消失。 谷木静得意地笑,“我就知道……” “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笑声噎住。 “谷小姐,请你以后不要再开晓溪的玩笑可以吗,那样会使她很尴尬。” 眼睛开始眨动,呼吸重新开始,明晓溪又活了过来,只是心跳却比以前快了许多。 谷木静犹在挣扎,“你是说晓溪‘现在’还不是……” 莱曼大夫用病历猛K谷木静脑袋,“护士小姐!你的工作不是聊天,赶快走,病人们还等着你巡床!” “痛死啦!说就说,老用病历打人,坏毛病,什么名牌大医生……” 谷木静不甘心地边往门口蹭,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快出门时,猛然回首,“晓溪,风少爷的点滴速度不要太快,等那瓶滴完以后记得叫我来换新的哦!” 明晓溪偷偷做个鬼脸,又不是真傻了,叫谁也不叫你。 明晓溪小脸红彤彤地从地毯上捡起礼物,抱到风涧澈床头。 “学长,这些都是大家送给你的礼物。”她努力思索临来前那群拜托她的女生们要她记住的传话,“心形的巧克力是丽晴送的,她说她永远爱你;星形的巧克力是美灵送的,她说她把对你的祝福像星星一样每天挂在夜空;粉红色的心形果冻是有爱送的,她说她想你每一分每一秒;橘黄色的……” “晓溪,你的礼物呢?”风涧澈打断她。 “哎呀,我一停下来就会忘的。”明晓溪抱怨,拼命想抓回飞快飘走的记忆。 “每个礼物上都附有卡片,我会自己看。你告诉大家,我谢谢她们的关心。”风涧澈笑着说,“你看,你的任务完成了。” 明晓溪眨眨眼,咦,真的,原来艰巨的任务可以两句话就解决,真不愧是—— 等一下,那是什么? 她凑近些,再眨眨眼,仔细看。她迟疑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尖轻轻碰触—— 惊呼! “天哪,学长你在脸红!你真的脸红了呀!” 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明晓溪惊奇地喊: “学长你也会脸红?你居然也脸红?!” 风涧澈的脸被她的小手捧住,颊上真真切切地有两朵轻似云彩的粉红,微晕,微烫。 “学长你为什么脸红,你在害羞吗?” 他不知该说什么,别扭地闪开她的手。 明晓溪咬住指尖观察他,优雅出尘的澈学长竟然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脸红尴尬,奇怪真奇怪。 指尖一僵,她忽然想到嘴里的这根手指方才刚刚摸过他的脸颊,那么,不就是…… 空气怪异。 两个人各有心思,同样不自然。 风涧澈更快恢复“正常”,轻松笑道:“你好像在取笑我平时脸皮很厚。”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晓溪在他床边坐下。 “……” “我只是没想到你像普通人一样也会脸红。”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才不是!”明晓溪两眼崇拜,“你是一个神一般的少年,是我最崇拜的偶像!” 他沉默。然后向后缓缓倒去,唇角染上难以察觉的苦涩。 “你可是累了?”她连忙扶住他,让他小心地躺下,再把他手腕上的橡皮管子摆好位置。 风涧澈闭上眼睛,声音很低,“稍微有一些。不用管我,跟我说些话,我喜欢听。” 明晓溪想一想,“先说好,我说你听,你可不要太累。好不容易才脱离危险,伤口还都没有大好,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 风涧澈轻轻笑,“不用担心,我很好。” 她不高兴了,“才说我讲你听的,又说话。不要再说了,好好休息。” “好。” “说什么呢……”她挠挠头,“对了,说到我的礼物……” 她从包包里掏呀掏,掏出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骄傲地笑,“啦啦啦啦~~~~科科优秀的成绩单!哎呀,我从小到大都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老爸老妈见了保证吓呆掉,说不定怀疑我作弊。哈哈,伟大的明晓溪,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厉害吧,答应你期末考门门优秀就决不食言,崇拜我吧!” 笑声从风涧澈嘴巴里偷跑出来。 明晓溪斜瞥他,耸耸鼻子,“好吧。我承认,这张成绩单有你一半的功劳。” 风涧澈的眼睛都在笑。 “好吧好吧,算你一大半功劳。”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你从身体刚好一点点就开始帮我补习功课,每次来都逼着我看书,我才能有这样的成绩。学长,你可以考虑去当老师,像我这样的资质你都可以教出来,那些所谓‘金牌老师’哪里还有饭吃啊。不过,我也有努力啊,不信你换个白痴试试,杀了她也考不到高分。所以,我对这张成绩单也有一小半的贡献,对不对?” “对。” 风涧澈喜欢这个坐在床边生机勃勃有点臭屁有点耍赖的明晓溪。 他永远记得,当他自不知多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明晓溪。 她面容苍白,眼神倔强,浑身神经紧绷得一触就能崩溃,却强忍着在人前人后决不掉一滴泪。她说她不配为他落泪,她说她要把流泪的力气和时间都攒起来,她说她一定会让他恢复得比以前还要健康。她以为昏迷的他没有听到她的话,她错了。 那样的明晓溪让他心碎。 明晓溪望着成绩单在笑,“啊,要是老爸老妈看见,哈……”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风涧澈凝视她。 “这个,”她一怔,“不急。” “我没关系,你放心吧,死不了啦。”他笑得很轻松。 “呸呸呸,乌鸦嘴。”明晓溪皱起眉头,目光不由自主溜上他裹着绷带的右臂。 当日风涧澈共中五枪,两枪伤及皮肉危险不大,另外一枪伤在腹部,一枪贯穿左腰。这两发子弹只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他昏迷了整整十天,进行了八次抢救,两次电击,幸亏素有“神手”之称的莱曼大夫回天有术,才使他苏醒好转。 如今,那些伤已经没有大碍。最让人担心的,反而是风涧澈受伤的右臂。那是他被第一颗子弹打中的地方,距离铁纱杏很近,火力猛烈,神经严重受损。莱曼大夫曾经暗示,那只胳膊有可能废掉,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风涧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臂,微笑,“人不能太贪心,命能捡回来已经很好,少一条胳膊有什么关系呢?” 明晓溪没有出声。 她沉默一会儿,忽然把话题扯远,“学长,你对自己的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他好像在思考。 “学长,我知道你什么都很出色,你是天才的钢琴少年,你的画被赞许,你还做得一手让人吞口水的好菜,也许还有很多出色的才能是我不知道的。”她凑近他,眼睛闪得很亮,“可是,学长,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呢?” “最喜欢?”他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若春风,“我最喜欢听晓溪说话,最喜欢和晓溪在一起。” 明晓溪一听就急了,“哎呀,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不要开玩笑啦!” 风涧澈长吸口气,“好,说正经的。” “那你将来想往哪方面发展?” “你像个记者。”他失笑。 她眼瞪如铜铃,“快说!” 风涧澈慢慢地努力坐起,明晓溪赶忙在他身后塞个枕头,又调整好输液管的位置。 他打量她良久,声音淡淡而又认真地道: “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一切事情对我来讲似乎都是非常容易的,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可以达到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成就。所以,我从来没有珍惜过我那些所谓出色的才能,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喜欢什么,想往哪方面发展。” 明晓溪惊怔。 “你是否很失望。我并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所谓神一般的少年。我并不珍惜世人所羡慕的那些天赋。” “我很吃惊——” 风涧澈的唇角又染上苦涩。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失望呢?”她诧异地眨着眼睛,“你各方面都出色得了不得,所以难以取舍,这很正常啊。你才只有十九岁,不需要很早就有决定啊。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好决定将来是帮助你的胳膊更柔软一些呢,还是更有力一些。比如一只弹钢琴的手和一只顶尖大厨炒菜的手应该是不同的。” 他皱眉,怎么好像听不懂她的话。 明晓溪不好意思地笑道: “呵呵,告诉你个秘密哦,我从小就有理想,只是理想经常变来变去。最初的时候,我想当个美食家,哇,天天可以吃好吃得不得了的菜,还有人给我钱请我点评,真是赚翻了;然后,我又想当模特,可以穿好漂亮的衣服晃来晃去,不用花钱,薪水还多,真是美死了,唉,可惜身高不争气;后来,我迷上功夫,立志要把我家的武馆振兴推广到世界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都能强身健体;现在呢,我的理想又变了——” 风涧澈笑得鼻子轻轻皱起来,像春水上的涟漪。他正输着点滴的左手,温柔地抚摩她额头上细碎的绒发。 明晓溪没有察觉他的动作,她的眼睛出神地盯住他受伤的右臂,脸上绽放出坚决的光彩,让人神为之夺,“我的理想——要让澈学长的右手比神的更出色。” 带着输液管的修长的手戛然停顿在迎着夕阳金黄闪烁的绒发间。 明晓溪仰起小脸,望住他,“我发誓,如果这个理想实现不了,我今生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理想!” 外面冷得紧,两个女孩坐在冰室里吃冰。 “小泉,谢啦。” 小泉的嘴里塞满刨冰,头也没抬,“姐妹嘛,应该的!” 明晓溪小口小口含着冰,她要吃得慢一点,否则再叫一杯又得多花钱。 “可是你骂我的时候真的很凶,有点过分哦。还有,你为什么掐我,你看,胳膊上现在还有淤青,”明晓溪怀疑地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借机泄愤?” 咦,她还不笨嘛,小泉大口把冰吞下去,“不管怎么样,通过我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后的演技,使痛恨你的女生们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管道,将满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尽情释放了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一次让她们骂个痛快,她们就懒得再使那些小花招陷害你了。怎么样,最近扔你石子、用腿绊你、撬你柜子、偷你课本的事少多了吧。” 也对。 “是少多了。” 小泉得意地笑,“我就说我出的点子怎么会错!” “……因为放寒假了。”明晓溪凉凉地说,用勺子再挖一勺冰。 笑呵呵的嘴卡在半空。 明晓溪好心地帮她合上,“没关系,只要不再生我气就好。” 小泉颓丧地垮下肩膀,“原来你都知道啊。” “是啊,你那么喜欢澈学长。我害他受那么重的伤,你生气也应该呀。”明晓溪苦笑,“但是不要气那么久,我还想你做我的好朋友呢。” 小泉咬住嘴唇,双手紧紧握住玻璃杯,静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晓溪。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怨你,但是,但是澈学长……” “听说澈学长的右臂毁了,是吗?”小泉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他那么出色,他的钢琴,他的画,我真的很喜欢他,他对人那么温柔,有时候碰见他都觉得他好像在对我微笑点头,我们大家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可是,这样完美的少年,他的胳膊却再也不能用了吗……” 痛,像一把锤子砸上明晓溪的心。 她僵直地坐着,手指微微打颤,拼命想压抑住忽然蔓延全身的痛楚和绝望。 不,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她不能那么脆弱,不许流泪,不许放弃,不许悲伤,在澈学长的右手变得比神还厉害之前,她要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坚强! 第19章 午后。 明晓溪微笑着怀抱满满一纸袋苹果往医院大门走去。又大又圆又红的苹果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滴溜溜地跳跃出让人流口水的色泽。 天气还是很冷,可是她的心情却很好。 她觉得生命充满了让人感动的奇迹。 风涧澈的右臂中弹,神经严重受损。前来会诊的世界各地著名的神经外科大夫全都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他们已经非常明确地告知风勇司,病人的右臂是必定会废掉了。 除非有奇迹,或者能够找到传言中神秘的外科医生修斯大夫。据说他可以将一只狗的腿接在羚羊身上,而且让它奔跑的速度变得比猎豹还快。 但这只是传言,至于修斯的医术有没有那么高,甚或到底有没有修斯这个人,都还是个未知数。能找到他的机率并不比奇迹高多少。 然而—— 半个月后,一个淡金色长发面色冷漠的男人出现了,他说他就是修斯,他来为风涧澈动右臂手术。 在众人的置疑中,风涧澈相信了他,然后进了两次手术室。 事实证明,风涧澈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后,奇迹出现了,他的右臂重新有了知觉。 明晓溪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加快脚步。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风涧澈身边,守着他陪他做复健,让感动的喜悦一点一点彻底抹去她心中的阴霾。 一只调皮的苹果却从她激动的怀中偷溜出来,蹦蹦跳跳向一个角落跑去…… 她慌忙追上去,想跑,别做梦啦,既然已经卖身给我,那么生是我的苹果,死也是我的…… 逃跑的苹果在一只美丽如夜的手中。 一张略带憔悴的绝美苍白的脸,忧郁如潭的双眸,单薄倔强的嘴唇,纤弱消瘦又骄傲笔直的身子。 “瞳?” 明晓溪轻呼,记不起上一次见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瞳凝视她,眼神有些凉,双唇微微动了动,终于无声。 明晓溪接过她手上的苹果,眨眨眼,“瞳,你是来看澈学长的吗?为什么不进去?” “不是。” “学长最近又动了一次手术,还是修斯大夫做的,效果很好呢,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可以稍微活动了……” “我不是来看他的。”瞳再说一次,语气益发冰冷。 明晓溪歪过脑袋,叹气地看她,“那你来做什么?” “……” “不要告诉我,你是特地来帮我捡苹果的,我不会相信的。”明晓溪无聊地摸着纸袋里的苹果,唉,口是心非的人,明明那么关心她,却偏要嘴硬。 冬天里的阳光稀稀疏疏落在瞳身上。 “明晓溪……” “咦,你不叫我明小姐了吗?”她插嘴。 瞳没有理会,表情严肃,“……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不太明白你话的意思。决定?什么决定?决定什么?”明晓溪的手指逗着纸袋中最大最诱人的一个苹果。 “牧流冰,还是风涧澈?” 手指呆在苹果上。 “你究竟选择谁?” 苹果上突兀地显出两个深深的指印,迸溅的果汁染上僵硬的指尖。 明晓溪缓缓把脏了的手指在纸袋上擦一擦,然后抬头,望向她: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瞳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直直迎向她,“明晓溪,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会不明白风涧澈的心意。” “……” “他爱你。” 明晓溪的脸色开始发白。 “瞳,你不要乱说话!” “他一直爱你。” 苦笑滑过瞳美丽的唇角,眼眸越发黯淡,“在见到你以前,我一直相信澈是爱我的,他对我非常好,好得让每一个喜欢他的人嫉妒,尤其是东小姐。可是,你出现了,他看你的眼神,你注意过吗?” 明晓溪茫然,不,她一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讲的话。 “是啊,你心里只有冰少爷,哪里认真看过澈呢?但我不一样,从很小开始,澈的每一个表情都是我唯一可以珍惜的事情。 你的出现,澈的眼神令我担心了,我怕你会抢走我的澈,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我要他的承诺,因为我知道,他的承诺将会是一生一世决不改变的。可是……我失败了,他拒绝了我,对我说他像喜欢妹妹一样喜欢我,呵,多么讽刺,妹妹……” 啊,不,事情不是那样。 瞳怪异地看着她,“明晓溪,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脆弱无助可怜的瞳,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心像被几根长长的指甲抓过。 明晓溪闭上眼睛。 “我自小在烈炎堂长大,怎么可能会善良单纯得像个玻璃娃娃,我自然会做一切对我有利的事情。澈太善良了,那我就变得可怜一些;风夫人不是讨厌我吗,太好了,那我就在人后拼命刺激她,在人前却扮无辜;你不是也很善良吗,那我就让你知道我对澈的心意,再和你做朋友,你还会抢我的澈吗……对了,应该告诉你,那一夜,我知道你在花丛后面,我是故意让你看见听见的,我要向你示威,宣告我的所有权……” 瞳仰起头,风吹乱她的长发,“可是,你却看到了我的伤心和狼狈,所以,明晓溪,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原来,冬天里即使有阳光,也还是很冷。 明晓溪抱紧怀中的苹果,想从它们身上汲取丁点温暖。 半晌,她睁开眼睛,目光明澈,“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特意想来伤害我吗?那么,好,你做到了,我承认我很难过,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瞳迎风站立的身姿优美挺直,好似冰雕的塑像。 “如果你的话只有这些,那我已经听完了,是否可以离开?” 见她没有反应,明晓溪提步准备绕行。 “拜托你,”瞳出声,声线微微颤抖,“不要伤害风涧澈。” 光榆医院。 大门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没有人去留心注意僻静的一方角落里有两个异样的少女。 明晓溪背对着瞳,离她已经有五步的距离。 她不想去理会她,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陡然僵硬;她想装作没有听见,但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炸雷,让她脑袋“嗡嗡”作响。 明晓溪转身。 她深深打量那个美丽的少女,声音很静,“我不会伤害澈学长。但是,请你不要再讲那些奇怪的话。” 瞳唇角的笑像寒冬深夜中冻住的冰花,“澈再出色也是个人,并不是心尘不染的神。他也会像普通的少年一样恋爱,他也会快乐,会伤心,会痛苦,会嫉妒。他的心并不是无坚不摧,只是他一直用体贴和温柔来进行掩饰,但那并不是你可以伤害他的理由。” 明晓溪清秀的眉毛皱起,“我再说一次,你误会了……” “不要伤害他。”瞳继续说,“如果你爱的还是牧流冰,那么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让他见到你;如果你选择他,就把牧流冰从你心底整个拔掉。不要一直留在他身边,让他越陷越深,那样,对他——太残忍。” 明晓溪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突然窜上: “瞳,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你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好,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第一,我不认为澈学长爱我,即使他爱我,也应该是他自己对我说,而不是你的想法和判断,即使他爱我而我不爱他,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似乎无关;第二,我现在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对我来说,现在没有比让学长的手完全恢复更重要的事情,我决不会因为你的话就离开学长身边;第三……”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澈学长也很挂念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不要都到这里了,却不进去。” “最后,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想去伤害学长。” 上午。 阳光出奇的灿烂,病房里的窗帘完全拉开,窗子也打开些许,清新的空气在室内流转,床头的百合静静绽放。 东浩雪双手托住小脸趴在床边,大眼睛忽闪忽闪,望望风涧澈,又望望明晓溪,奇怪地说: “咦,你们两个好怪呀,明姐姐你一直削苹果都不说话,脸色臭臭的,澈哥哥你的眼睛又好像长在明姐姐脸上一样,都不会看看别的地方,也不说话。我今天不漂亮吗?不可爱吗?为什么没有人理我呢?” 明晓溪理她了,抬头白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削苹果。 风涧澈清亮的眼睛透出笑意,“小雪,不要打扰晓溪,你看她把苹果削得多好。” 苹果皮长长的,细细的,薄薄的,蜿蜒拖到地上,像一条红红的彩带。 明晓溪得意地笑,“厉害吧,我的刀功天下无双,如果在古代,我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女侠。” “呵呵,对,对,”东浩雪捧场地笑,“不过,明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皮削那么薄呢?为了练功夫吗?” “笨蛋,”明晓溪的眉毛皱成一团,“你知不知道一只这么好吃的苹果是要用很多钱买的,自然要把皮削得越薄越好,这样才不会浪费嘛。” 东浩雪疑惑了,“一只苹果都怕浪费?神啊,你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是不是很缺钱,我可以……” 可怕的目光! 东浩雪怯怯扭过头,不敢看她,干笑两声,“呵呵……啊!” 她惊喜地大叫:“哥!你来啦!”太好了,终于来个人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是东浩男,他英挺俊朗的身上带着种风尘仆仆的疲倦,像是刚下飞机。 他径直走到风涧澈床边,“情况怎样?” 风涧澈微笑,“好多了,已经没什么大碍,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东浩男看向他的右臂,“胳膊呢,怎样?” “可以轻微活动,”风涧澈略微弯弯右手手指,“不很灵活,但相信会越来越好。” 东浩男吐出一口气,坐倒在旁边的沙发上,“那就好,你不知道前段日子你让人多担心,还以为你的胳膊真的不行了。我在纽约只听说有好转,又不晓得到底情况怎样,总不安心。” “哈,老哥,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肺,冷血无情,澈哥哥出事以后我才晓得,原来你也是很热血的嘛,连在纽约都一两天一个电话,”东浩雪笑嘻嘻,“我决定对你重新评价,加分!” 明晓溪削下最后一寸皮,将苹果抛给沙发中的东浩男,“好,那这个苹果就送给热血的东学长!” 东浩男轻松接住,咬上一大口,“好吃!” 那边,东浩雪继续自言自语:“暴躁的老哥也是有感情的,那最冷漠无情的就是牧哥哥了……” “小雪,流冰是有事在忙,给我打过电话。”风涧澈打断她,有些担忧地看着突然显得忙乱起来的明晓溪。 “是哦,忙,忙得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东浩雪不满意地嘀咕,牧哥哥自打接手烈炎堂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似的。 东浩男吃苹果的动作停下来,若有所思,“流冰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我听到外面似乎有传闻……” 他看一下又开始削苹果的明晓溪,没有说下去。 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群人。 冷漠的修斯大夫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表情严肃的风勇司,然后是莱曼大夫和护士谷木静,走在最后面的是憔悴虚弱的风夫人。 明晓溪和东浩雪站起身来,“伯父、伯母好。” 风勇司对沙发中懒洋洋的东浩男点头示意,风夫人却神情恍惚。 修斯大夫一言不发地查看风涧澈床尾的病历记录,从胸前取下一枝笔,刷刷几行字飞快写下,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房里的其他人。 风勇司忍耐地问:“修斯大夫,澈儿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 修斯大夫把笔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里,不耐烦地淡淡说:“很好。” 狂喜掠过风勇司深不见底的眼眸,“哦,那你的意思是,澈儿的右手可以完全恢复了?!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弹钢琴、画画?” 一声冷笑从修斯薄薄的嘴唇逸出,“原来你在做梦。” 风勇司脸色剧变,其他的人也立时神经紧绷。 “你……你什么意思?澈儿的手不可能跟以前一模一样了吗?”风夫人扑上去死死抓住修斯的衣服,双手不停颤抖。 修斯一把扯下她的手,甩在一边,讥讽地说:“病人的右臂神经严重受损断裂,虽然我已经将其续接,但是能够恢复一些基本的功能,完成日常的吃饭穿衣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不要太过贪心。” 屋内空气凝固如死,只有风涧澈——如经常的淡然平静。 风勇司眼角下的肌肉开始抽搐,“修……修斯大夫,请你再为他开刀,再做多少次手术都没关系,但是,一定要让他的手变得和从前一样灵活。” 修斯冷笑不语。 莱曼大夫沉吟地说:“可不可以再想些办法……” 修斯目光凌厉,语气嘲弄,“医生只医病,不医命,他的手永远不可能完全恢复。如果不是我来给他开刀,他的手连一点知觉都不会有,知足吧。” 风勇司满额是汗,“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说吧,你究竟要多少……” “钱?!”修斯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我会为了钱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忽然找到明晓溪,迸出一股浓浓的恨意,使她不寒而栗。 莱曼大夫和谷木静都知道,修斯在医学界的声誉之高已几近神人,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拿出金山银山请他出诊,可他却偏偏性喜幽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找到他的行踪。而这次,修斯却自动现身为风涧澈开刀,处处透出古怪。 风勇司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愤怒地大喊,双臂恼恨地挥动,“难道,他就真的从此再也无法开钢琴演奏会、开画展?难道他从此就变成一个废物不成?那他还有什么用?!!” 风涧澈还在微笑,双唇却渐渐苍白。 风夫人已完全崩溃,她眼神狂乱,歇斯底里地扑向风勇司,疯狂地抓打他,“你这个畜生!都是你造的孽害了我的澈儿,你还敢侮辱他?!我杀了你!你死了老天爷就不会惩罚澈儿了!” 风勇司揪住疯狂的风夫人的头发,狠狠往后扯,劈手两个火辣的耳光,“贱女人!都是你养出来的蠢货,竟然会蠢到为别人去挡枪!现在成了个废物!没用的东西!” 东浩男怒不可遏,暴喝一声,“风勇司,你住手!” 风夫人脸上凸起鲜红的掌印,唇角渗出一抹血丝,头发凌乱,表情疯狂,她好像丝毫不觉得痛,张大嘴一口咬上风勇司的胳膊,狂叫:“我咬死你!魔鬼!把我的澈儿还给我!!” “你疯了!”风勇司吃痛地怒吼,“来人,把这个疯女人关起来!” 屋外冲进几个保镖模样的大汉,七手八脚制服了口中狂骂不休痴狂欲癫的风夫人,拖着她就往外拉。 病房中,床头纯洁的百合犹自静静绽放,浑然不知这世间发生了什么。 明晓溪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轻轻颤抖;东浩雪张大了嘴,惊得双眼圆睁,不知所措;修斯双臂环抱胸前,嘴角含着冷笑;莱曼大夫和谷木静早已完全呆掉,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百合花被风吹动,摇曳美丽,却比不过它旁边那人雪山一般清远的面容。 风涧澈面容煞白如雪,眸黑如星,声音清冷如冰,“放开我的母亲。” 他的话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冰箭,射破每一个人的心。 风勇司怔住,慢慢回头,看向那个从不用他操心、从不给他找麻烦、一直优秀出色的儿子,仿佛这是他第一次打量风涧澈,眉间却渐渐皱起,神情明显不豫。 大汉们等待他的吩咐。 风勇司不再理睬风涧澈,手一挥,“把她拖走。” 风夫人又像一条狗一样被人拖动。 “放开她!” 东浩男站在门口,浓眉含威,气势如虎,逼得众大汉行动僵滞,不知所措。 风勇司眼睛猛眯,打量这个首富的继承人。 “浩男,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似乎不用你插手。” 东浩男挑唇嘲弄地笑,“放开她,否则,我保证今天的事一定会成为明天各大报纸的头号丑闻。” 风勇司眼下的肌肉又开始抽搐,他目光阴森地盯了东浩男一阵,终于面色铁青地在大汉们簇拥下离去,丢下了已近虚脱神智痴狂的风夫人。 医院长长的走廊。 空空荡荡,怪异地寂静,平日里来来往往或忧伤或期待的人们,似乎被蒸发一样,突兀地都消失了。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明晓溪一个人在走,静得可以清晰听见她每一个脚步声。 寂静的走廊,显得特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 一个金发男子站在医院的庭院里,夕阳照在他身上,有一片晕红,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冷。 他望向远处的明晓溪,面容冷漠。 “修斯大夫,你有话对我说吗?”明晓溪来到他面前,仰起脸静静看他。 修斯点起一支烟,喷出浓雾。 “你就是牧流冰的女人?” 她一怔,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我是明晓溪,是牧流冰的朋友。” “好,那你告诉牧流冰,风涧澈的手不可能完全恢复,我做不到。”香烟优雅地夹在修斯指尖,“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还给他原来的那只手。” 明晓溪沉默。 夕阳的晕红投射在她小巧的脸庞上,绽放出晶莹的光辉,有种让人屏息的华彩。 她开口说话,语气坚定,没有一丝脆弱,“生命是一个奇迹。” “奇迹不会出现在绝望的地方。” 星眸燃烧如熊熊烈火。 “会有奇迹的。如果奇迹不自己出现,那么我就去把它揪出来;如果它还不出来,那么我就自己去创造一个奇迹。” 夕阳西下,淡红的霞光把明晓溪娇小的身躯柔柔裹住,仿佛那种光华是自她的体内迸射出的。 恍惚间,修斯神为之夺。 香烟的灰烬烫回了修斯飘然远逝的思绪。 “这不关我的事。”他语气淡漠,“我已经做完了我要做的,你告诉牧流冰,他应该放走兰迪了。” 明晓溪努力体会他话语的含义,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眉头打结。 修斯眼神冰冷,“如果他敢伤害兰迪,我发誓就算我死也会拖他一起下地狱!” 第20章 金色的头发淡得就像阳光,那种夏日里最灿烂的阳光;大大的蓝眼睛闪呀闪,比夏威夷的海水还湛蓝;纯真的笑容,恍若长着翅膀的天使。 洋娃娃一般的可爱少年露出甜甜的酒窝,“你就是明晓溪吗?” 明晓溪摇摇头,把自己的神智晃回来,哎呀,一直傻傻地盯着人家看是没有礼貌的,但是,这个男孩子实在太、太可爱了。 “我就是明晓溪。”声音有些涩涩的,她连忙清清嗓子。 少年的笑容仿若是透明的,“咱们来比试一下吧……” “啊……咦?”明晓溪不明白。 “听说你的功夫厉害得很,曾经同时打倒海兴帮三十八个粗壮大汉。我不相信,来,让我看看你的身手是否真的比我还好。” “呵呵,我也不相信。”谣言真的太可怕了,居然惹得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向她挑战,“我没有同时打过那么多人。”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到牧家大宅了,明晓溪突然发现这里面的人很多她都不再认识,差一点都无法进得了大门。 比如面前这两个人她就从没有见过。 一个天使一般的少年,可爱得让人想伸手揉揉他头上的金色卷发,却要笑不笑地眼含挑衅;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铁塔似的少年,右脸布满狰狞的疤痕,眼底深不可测。 “小弟弟,我是牧流冰的朋友,我找他有事。”明晓溪实在没有心思再多惹什么事端。 可爱少年不高兴了,嘴巴撅老高,“人家只比冰小一个月,才不是小弟弟。” 她忍住诧异,做出抱歉状,“呵呵,我最近视力下降,请多原谅。可以告诉我牧流冰在哪里吗?” 刀疤少年沉声道:“露台。” 可爱少年气得打跌,指住他的鼻子,“鬼堂,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鬼堂没有理他,转身跟在离去的明晓溪身后。 可爱少年顿足大叫:“无情无义的明晓溪,你不是早把冰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来找他做什么?还嫌他不够痛苦吗?” 眼看明晓溪渐行渐远,他气不打一处来,捡起个石子,“嗖”一声,向她背影疾射! 他发誓,她的身子一点也没动,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右手一抄—— 石子正正打回他的鼻梁上! 力道不大,却恰好打中酸筋,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真是可怕的女人…… 露台上,昔日的青藤已经无影无踪。 风,有些冷,在轻轻吹。 他坐在白色藤椅中,穿得很薄,一身黑衣,黑色长发,漆黑眼眸,略带病态的苍白的面容,只有优美的嘴唇还似红枫。 明晓溪在他身后站了很久,没有走上前去。 肃杀冰寒的气息紧紧裹住他的背影,好像把他和整个世界都隔离开了,冷冷清清的,沁凉沁凉。 好似过了几个世纪,他白皙有力的手指拂上美丽的额头,叹息如深秋的水。 “不说话么?那为什么来?” 明晓溪深吸一口气,走到他的身边,想走过他,去到另一把藤椅,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量很大,紧紧箍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怀中。 牧流冰伸出手,轻拂她凉凉的脸颊,“不要担心,修斯会医好澈的手,他是世上最好的医生。” “他做不到。” “哦,他这样说?”眼睛冷酷地眯起,带着些噬血的味道。 明晓溪心中一凛,“不要。” “……” 她长吸口气,凝视他,“是你绑架了修斯大夫的亲人,逼迫他来医治澈学长吗?” “是我,怎样?” “放了他吧,他已经尽力了。” 牧流冰观察她,“我以为你会指责我手段残酷。” 明晓溪苦笑,“是吗?或许我是应该指责你。以前的我,最讨厌别人用暴力解决问题,用暴力威胁别人,可是,大概我也变了吧。” 她振作起精神,“牧流冰!你的做法仍然是不正确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为学长‘请来’修斯大夫!” 他的眼神古怪,似含嘲弄,“哦?你以为我是为了风涧澈?你……” 她截住他,目光如水清澈,“澈学长是你的朋友,是从小到大真心待你的朋友。” “朋友?我也有朋友吗?” “有!澈学长、东学长都是你的朋友,他们关心你。” 明晓溪清澈的目光凝注他,清晰坚定地继续说: “我,也永远是你的朋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牧流冰眼光阴郁,眉头皱起,身上像有股寒气在悄悄游走。 他甩甩头,赶走心底忽然涌上的恐惧,用修长的手指扳起她的下巴,眼若寒星盯紧她抿住的嘴唇。 “吻我!” 绝美好似罂粟的双唇,离她只有一寸,却不肯再进,执拗地等待她的主动。 “你不是很喜欢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那就吻我啊!” 命令无比蛮横霸道,眼中却涌满饥渴、欲念、紧张和绝望。 “自从澈受伤,我们多久没有见过,你都不会想我吗?快吻我啊,让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绝望的气息越来越浓。 明晓溪望着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不知多久,她终于伸出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 她的嘴唇离他的耳朵很近。 “我很想你。” 他屏住呼吸,心痛钻裂全身。 “但是,却不想见你。” 她的手指绕过他肩上黑玉一般的头发,仿佛浑然不知此刻的他已被痛苦撕扯成碎片。 “你的头发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长了。” 一直记得初见他时,白衣如雪,眉目如画,黑发有些顽皮地垂在额间,气质清冷,然而明澈如水晶。 或许真的太久没有好好看过他,猛然间发觉他的发已经长至肩下。 “是你说,喜欢我留长发。”她对他说,他的发乌亮柔软,摸起来很舒服,很好看,让他留起来,不要剪。 明晓溪用心地想:“我说的吗?怎么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冷凝冻结住他的眼睛,牧流冰霍然起身!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 径直向那曾经为爱人而留的满把长发削去! “不要!” 明晓溪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抢过匕首。 “很好看,长发很合适你,留着吧。” 牧流冰一身黑衣,冷绝酷美,长发迎风飞舞,恍惚间像地狱里裹满血腥的恶修罗。 她收回视线,哑然失笑,“对不起,以前说过的很多事,我都已经忘记了,请原谅我。” 风,吹在两个人身上,无比寒冷。 她和他站在昔日的露台上,却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心情。 “我答应你,风涧澈的手,会好的。” 他凝视远处庭院里叶子已经全然落尽的大树,话语从绷紧的薄唇逼出。 “是的,学长的手一定可以恢复到从前。” 他猛回头,“那你——” “可是,有很多事却永远没办法再回到从前。” 唇角涌起浓烈的嘲讽。 “是谁说,她不怨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是我。”明晓溪回答。 “但是,我后悔了。” 牧流冰像被一把刀从喉咙劈到脚底! 他的手指戛然紧握,指节铁青。 他说不出话,眼睛只是那样地盯着明晓溪,眼中是震惊、是愤怒、是恨意,还有浓烈得能把人逼狂的绝望和痛苦,那种自灵魂深处被抽走所有希望的痛苦。在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光明骤然黯淡。 他忽然觉得冷,漫天遍地的寒意向他袭来。 在她的眼中,他忽然好似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与她的距离只有一步,却仿佛隔了天涯,隔了海角,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迈得过去。 “如果你终于还是要后悔遇见我,那么,为什么不早些离开? 如果一开始,你就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我也许就不会知道幸福的滋味。你何其残忍,把所有的爱满满地那么猝不及防地都给了我,告诉我,你永远喜欢我,永远不会离开我,让我错以为,我可以幸福得像个被宠溺的孩子,让我错以为,只要抱住你,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他以为,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然而,失神间,话语已飘荡在空空落落的露台上。 明晓溪喉咙干涩得像在着火。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在你身边,就可以不让遗憾的事情发生;我以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快乐,就可以幸福;我以为,只要我拼命去做的事情,就可以做到。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看着他。现在的牧流冰,阴厉残酷俊美,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冷漠清澈的少年。但是,为什么,他眼底的寒冷,让她有种脆弱的心痛。 “我不快乐,真的不快乐,我还在笑,可是却没有了笑的感觉。这也不重要,因为我喜欢你。”她闭上眼,没有注意他笔直僵硬的背脊,“即使我死掉,我也不会怨你,那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原本就知道和你在一起会有危险。 可是……” 她强抑住滚滚涌上的泪意。 “伤害到差一些就死掉的却是我心目中最尊敬最喜欢的澈学长,我受不了,我不能容忍他的右手再也不能像神一样出色。夜里,我会做噩梦,我会尖叫着吓醒,我会一千次一万次地后悔—— 为什么,当初没舍得真的离开你……” 明晓溪挺直背脊,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她咬紧嘴唇,命令自己不准回头。 她的步子并不大,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在努力地走,一步一步,离那寒风吹袭的露台越来越远。 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看他,纵然他如冰如火的目光已经焚透她似钢的背脊,烧痛了她软弱的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回头。 “晓溪……” 是他的声音吗?她轻轻侧耳听,脚步犹豫着想要停下。不,那一定是幻听,牧流冰的声音决不会脆弱到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继续往前走,没有人会发现她在那一刻的迟疑。 “如果我离开……” 那声音中有太多的伤痛和挣扎。 不,他再也离不开这里了,就像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明晓溪恍惚地想,这世上,是否有些东西真的无法重来。春天走了,可以再等第二个春天,到那时,花会再开,树会再绿,但那花是否还是去年的花,叶是否还是去年的叶。也许改变总是不经意间悄无声息的,昨天的话似乎还铭刻在心,是那样的信心满满,无惧无畏,而只是一晃,却发现什么都变了模样。 一切都不对了,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她不喜欢这样的晓溪,脆弱得好像都无法再掌握自己的呼吸。 明晓溪命令自己仰起头,让没出息的眼泪淌回去。她看到了天空的云,一大团一大团,美丽得让她想起去光榆学院的第一天,那时的她……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气,让胸脯鼓得满满的。 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因为,她讨厌透了现在的这个明晓溪。 或许她还是做错了,呵,她再也不知道怎样是对怎样是错,或许她将来还是会后悔,但是,现在,她只能一个人往前,不能回头。 有人挡住她。 是刀疤少年鬼堂。 他的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你伤害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么爱你?” 明晓溪的脚步没有停下,绕过他的身子向前走。 “你会后悔的……”声音沉痛如诅咒。 脚步依然向前,泉水一般的话语幽幽飘到她身后。 “无论怎么做我都一定会后悔的,我知道。但是,幸好我们还很年轻……” 春天似乎快要来了,风将白纱轻轻卷起,很柔和,带着让人迷醉的暖意。 床头放着一个新的纸袋,里面塞满了红彤彤亮晶晶的大苹果。 明晓溪埋着头削苹果。 风涧澈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凝视她,“晓溪,你不开心吗?” 她慌忙抬头,摆出灿烂的笑容,“呵呵,哪里会不开心呢,能天天守在学长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尤其是东浩雪,嫉妒得都快抓狂了,可是东水月下了“禁足令”,一星期只许她来“骚扰”风涧澈三次。 “告诉我,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呢?” 哎呀,学长为什么不可以突然变笨一点嘛。 明晓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苹果,沮丧地望着他,“人家原本想晚一些再说的。” 风涧澈坐直身子,等待她继续。 “我要回家了。” 微笑徐徐染上他的唇角,“是啊,你一直没有回去过。” 明晓溪垂下眼睛。 “不过,时间会不会有些赶,马上就要开学了。” 她摇摇头,“不会。我已经办好了休学手续。” 白纱被风吹呀吹,拂上了盛满苹果的纸袋。 风涧澈静静地望着她,像亘古宁静的雪山。 良久,他终于还是微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她闷声答应。 “不要忘记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上礼物,他们会开心的。” “嗯。” “钱还足够吗?如果不够……” 她奇怪地仰起头盯住他,“学长!你很奇怪你知道吗?” 风涧澈没有回答她。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休学?” “……” “你为什么不问我还回不回来?” “……”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想要像鸵鸟一样躲起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晓溪……” “你为什么总是把你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晓溪……” 他伸出左手想拉她,却被她躲开。 明晓溪直直地盯着风涧澈,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崇拜,却盈满深沉的哀伤。 “学长,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神,一个比完美还要完美的神。” 他苦笑,“我知道。” “我那么景仰你,能够变得像你一样,曾经是我最遥不可及的梦想。” 苦涩的意味越来越浓。 明晓溪咬住嘴唇,怪异地凝注他,“但是我错了。” “……” “原来,你才是最脆弱的人,你脆弱得像个孩子。你从小什么都做得最好最出色最优秀,只不过是为了让父母开心;你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笨学长,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变得像神一样出色了,会让大家很容易忽略他也需要别人的呵护与关爱吗?” 她忘不掉那一天,当他的父母在众人面前厮打,当他父亲毫不掩饰地揭下伪善的面具,风涧澈骤然忧郁的眼睛和清冷如冰的声音。 在那一刻,他忽然不再像个神,变成了一个邻家的大男孩,也会难过,也会伤心。 “对不起,学长。”明晓溪轻轻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眼睛很亮,“我一直任性地从你那里索要温暖、索要呵护,却愚蠢地忘记了你也需要别人的爱。” 风涧澈搂住她,很轻、很轻地把她深深拥进怀中。 明晓溪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中传出,“这都怪你,那么优秀做什么,害得人家像傻瓜一样把你当作神来崇拜。” 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轻轻微笑。 “你完蛋了啦,我再也不会崇拜你了。”她把脸窝在他怀里闷笑,“你那天好糗,就像一个好让人可怜的小孩子……” 他哭笑不得,她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让我想……”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她闷闷的声音。 “……抱抱你。” 她伸出双臂抱住他,轻柔地摇晃,“让我这样抱住你,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快乐、你的忧伤。” 风柔柔地吹。 白纱飘。 红苹果泛着光,一笑一笑。 娇小的少女努力想要把修长的少年整个儿抱在怀里。 明晓溪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风涧澈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她一怔,“什么?实现什么啦?” 他不答。 “哎呀,你快说,不要敷衍我嘛。”她着急连呼,“我真的可以帮你实现,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呀,就算是你的右手我也……” “那好,”他截断她的话,“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啊!”她离开他一些,眼睛闪闪的,兴奋非常。 “不要再叫我学长了,叫我的名字吧。” 啊,就这样啊…… 她失望地扁扁嘴,“学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是啊!才说不要叫我学长的。” “呀!”她捂住嘴,“对哦,都不能再叫你学长了,应该叫你……” “……” “澈……” 澈,只是一个字而已,却不知怎的让她的心“忽悠”一颤。 抬起头来,见他眼中含笑,笑意清远,引得人深深深深地走进去,再也走不出来…… 澈: 你现在好吗? 春天已经来了,记得衣服还是要多穿一点。 对了,一定要按时做复健啊! 我很想念你。 晓溪 ps:代我向大家问好。 澈: 这里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你那里也下雨了吗? 我在嵩山,景色很美,很有趣。 知道你的右手可以开始活动,很开心,还是要继续做复健啊! 想念你。 晓溪 ps:代我向大家问好。 澈: 峨眉金顶有好多猴子,很有趣的,真想捉一只给你玩。 右手越来越灵活了吗?太开心了! 真的有点想你了。 晓溪 ps:向大家问好。 澈: 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明信片都寄不出去。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哦! 右手可以吃饭了吗?要多吃一点啊。 想你。 晓溪 ps:问大家好。 澈: 我生病了,人闷闷的,好想你们啊。 这里一点也不好玩,连电都没有。 收不到你的信,很挂念。 你还好吗? 晓溪 ps:请代我问候大家。 “澈哥哥!澈哥哥!” 门一打开,东浩雪像小燕子一样飞进来。 她气喘吁吁地放下背在肩上的包包,吐出舌头喘气,“累……累死我了,都怨那个老师好端端拖什么堂?!哼,人家看你的时间只有这两个小时而已,平白被她占去了二十四分钟!” 她边喘气边望向倚在落地窗边的风涧澈。 哇,澈哥哥真的好帅好帅好帅呀! 为什么他只是那样随意地站着,也会散发出让人迷醉的优雅;清俊的线条,温柔的气息,似乎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格外的透明和清新。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弄着一张小小的明信片,那么怜惜和珍爱,让人觉得如果能变成它,会是一种最美的幸福。 东浩雪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惊喜地喊:“啊!那是明姐姐寄来的卡片吗?” 她飞身上来抢,“快给我看看!明姐姐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音讯。” 风涧澈轻轻闪身,明信片逃过了她的“魔掌”。 “这是旧的,你以前看过了。” “啊?”东浩雪失望地垂下头,“还是旧的呀,那你为什么那种表情,害我空高兴一场。” 风涧澈淡淡地笑,没有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张旧卡片上。 东浩雪倒坐在白色大沙发上,长叹:“明姐姐都快有一个月没寄卡片了吧?她会不会把我们忘了……” 他一怔,默默出神。 “哎呀,”她担心地又想,“明姐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雪!”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凌厉。 东浩雪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声道:“呸呸呸!不灵不灵不灵!!” “呵呵,”她傻笑着摇摇头,“明姐姐那么厉害,那么神奇,到哪里都会是所向披靡,一片光明的!” 风涧澈又不说话了,他的眼中仿佛只有很早以前明晓溪寄回的那张旧卡片。 东浩雪歪着头看他。 澈哥哥跟以前不一样了,笑容少了很多,沉默多了很多,他的眼神依然亲切,却多了分距离,添了些寂寞。 似乎自从明姐姐两个多月前离开,大家都改变了很多。 明姐姐跟大家在一起时,仿佛也不觉得怎么样,但她这一走,好像把大家的心都带走了一部分,空空荡荡的,无着无落。 一开始她还寄些卡片来,虽然字少得可怜,但好歹还算有联系,大家按她的地址寄过去也还能收到。可是,这近一个月来,她连张卡片也没有了,给她寄去的信全都查无此人,最可恶的是,她最后一张卡片上写她生病了,而好了没有,现在怎样,却再也没有消息,仿佛她突然自空气中蒸发了一般。 “哥哥去找明姐姐了。”东浩雪突然说。 风涧澈抬起头,“浩男吗?” “嗯,”她的手指在沙发上划来划去,“前天走的,还跟爸爸吵了一架呢。爸爸说公司的事情忙,不让他走,可他非要去。虽然他没说是去找明姐姐,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她的。” 他捏紧手中的卡片,若有所思。 “哥哥其实很可怜。”东浩雪叹口气,“他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明姐姐了,他以为他隐瞒得很好,其实我和妈妈早就猜到了。只要明姐姐出现,他的眼睛就不会离开她;明姐姐如果对他笑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开心好长时间;如果明姐姐对他凶或者根本没有注意他,他就会变得好暴躁,甚至会躲起来偷偷难过。” 她揪住沙发使劲扯,“可是,哥哥实在太笨了,就算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也不能那么害羞啊,只会对明姐姐凶,明姐姐怎么会知道嘛,终于是被牧哥哥抢走了,他还不是只能自己伤心?” “唉!笨蛋哥哥,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比谁都善良。明姐姐只要还是牧哥哥的女朋友,打死他,他也不会向她表白的。” 说到这里,东浩雪突然仰起小脸,怀疑地说:“对了,澈哥哥你听说了吗?明姐姐好像跟牧哥哥分手了啊!” 优雅的手指骤然一紧,青如远山的双眉微微皱起。 东浩雪用手托住脑袋,喃喃低语:“奇怪,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呢……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牧哥哥越来越可怕了,看到他有时候我会觉得害怕呢,我觉得他变得都有点像——黑暗里的恶魔。听说,他们烈炎堂最近好威风好厉害呢,名声大得不得了,连鬼神都要让道啊。明姐姐那么善良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在牧哥哥身边实在太不相称,也太危险了!” 她看看风涧澈,问道:“澈哥哥,你说呢?” 风涧澈凝视着明信片上的签名——“晓溪”。 好像看到了明晓溪总是灿烂真诚略带些单纯的笑容。 他轻轻微笑。 笑得好似高原上皓白的雪。 “相信晓溪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也——会回来的。” 第21章 晴空万里。 阳光明媚。 小泉和东浩雪却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闲逛,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唉!!” 两人同声长叹。 这个无情无义的明晓溪,离开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还没有一丝一毫要回来的迹象。 没有了明晓溪的光榆学院,真是好无聊、好寂寞的呀! 除了半个月前突然冒出来一个娇滴滴的转校生,自称是风涧澈的未婚妻,还引起大家的一点注目外,生活简直就变得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没有一点波澜和刺激。 可是,那个叫什么古飞樱的千金大小姐,美虽美矣,但也太柔若无骨了吧,走几步路都需要贴身小女佣扶着,皮肤都已经白得像鬼了,还整天撑着把遮阳伞,实在受不了,又不是在演古装戏,太离谱了吧。 跟她比起来,光榆的全体女生一致票选,还是把明晓溪配给风涧澈更赏心悦目些。虽然仍旧是心痛兼不舍,但总比让完美的风涧澈被那个矫揉造作笨蛋愚蠢的白骨精糟蹋掉好多了吧。 不过,然而—— 那个不负责任的明晓溪同学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小雪,你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 “那个古飞樱不是在找你麻烦吗?” “她?”东浩雪仰天长笑,“她真是一个可笑的女人,好像认定就是我抢走了澈哥哥的心,每天像鬼一样在我身边出没,鬼鬼祟祟想捉住我的痛脚来威胁我、打击我、陷害我。哈哈哈,把我惹急了,看我好好修理她!” “咦,你的涵养真好啊,她一天十小时盯你的梢,都还没把你惹急?”小泉佩服地感叹,性子冲动冒失的东浩雪会有这等表现,的确是当刮目相看。 东浩雪不好意思地干笑,“呵呵,其实我是在享受啦。” “……” “她,她认为我是澈哥哥的爱人呀!澈哥哥的爱人……”她沉醉地眯着眼睛,“我,东浩雪,被人认为是澈哥哥的爱人,那种感觉……啊……” 小泉骇笑。呵,所以古飞樱才是个笨蛋白痴兼深度近视,居然会认为风涧澈爱上了东浩雪。不过,也可以理解啊,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明晓溪。 东浩雪又冷笑一声,“哼,而且她那点伎俩,我还根本不放在眼里,连瞳一根小手指头也比不上。” 瞳,是她最大的挫败,明明是在假装可怜(有好几次她亲眼看见瞳冷言冷语刺激风妈妈),说出来却没有人相信。连最英明神武的明姐姐都说她是嫉妒,袒护可恶的瞳,气死她啦。这个古飞樱,功力比瞳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前面一阵骚动。 小泉伸长脖子望去,两眼放光,一捅东浩雪,“喂,快看,是你老哥耶!” 近来光榆学院无聊得让少女们想流泪,昔日的“三公子”再也无法轻易见到。“第一冰冷美少年”牧流冰,自从接掌叱咤黑白两道的烈炎堂后,便再也没有在校园里露过面了;优雅完美得让人迷醉的风涧澈,因为受伤的关系经常要到医院去复健,难得才能碰到一次;霹雳火暴英挺俊朗无比的东浩男,最近更神秘失踪,据光榆校报权威推测,好像是去明晓溪的家乡了。 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 小泉好奇地望着远处的东浩男,突然说:“小雪啊,你老哥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东浩男双手插在裤兜里,沉默地走在茂盛的林阴道上。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叶映在他棱角分明小麦色的脸庞上,霸气和威凛一如往昔,却悄悄带上抹忧郁。那种奇异而冲突的混合,让所有看到他的女生为之倾倒,她们眼中的粉红泡泡飘啊飘,遮蔽了整个天空;她们嘴角的口水流啊流,淹没了整个林阴大道。 “呜……”小泉擦了擦口水,努力想唤回自己的神智。哎呀,以往只觉得东浩男凶巴巴,没想到只是添上那么一点点感性,就可以让大家的心都沦陷。 东浩雪的嘴巴向下弯,叹息:“唉,他还是那么不开心。” 东浩男在明姐姐的家乡寻找了整整十天,并且去到了明姐姐家的武馆,还是没能找到她。明姐姐的父母却并不担心,笑呵呵地告诉他,晓溪做事自有分寸,而且命大福大,绝对不会出事的,反而怕他耽误了学业,热情周到地“送”他上了飞机。 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原本以为老哥能找到明姐姐,两人终于可以互诉真情,在明姐姐的故乡谱写出一首浪漫的恋曲。这样,她就可以和明姐姐永远不分开了。唉,为什么电影中的那些情节就不会发生在老哥身上呢? 小泉精神一振,连声低呼:“小雪,快看,有好戏呢!” 东浩雪看过去。 只见一个长手长腿长头发的清秀小女生,羞答答怯生生地自女生群中突围而出。 她脸颊红红的,低着头,手上捧着一个黑糊糊的巧克力蛋糕,挡住东浩男的路。 东浩男停下来,瞪住她。 清秀小女生眼睛水汪汪,声音软绵绵,“东学长,我……我一直很……很仰慕你,这……这是我做给你吃的……蛋糕……希望……你喜欢,还有……我想和你……交往,不知道……” 小泉兴奋极了,扯住东浩雪,“你说,她会不会变成光榆学院第三十七张蛋糕脸?”为什么不能换个花样呢,难道东浩男嗜吃蛋糕? 东浩雪一怔,慢吞吞说:“我觉得……” 林阴道上鸦雀无声。 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东浩男的反应。 明晓溪同学当年挑战东浩男同学的第一场战役,仿佛正如昨日,鲜活在目。 据权威的光榆校报记载—— 这一刻,东浩男同学眼中飞快闪过复杂莫名、似惆怅、似追忆的万千种思绪…… 然后,过了两分钟又四十五秒,东浩男同学伸出了右手…… 接过了蛋糕…… 没有摔在羽纱同学的脸上…… 而是狠狠摔在地上,力道之大,使之马上成为“大饼”…… 低沉说出一个字—— “滚!” “……不会。”东浩雪继续说。 小泉嗤之以鼻,马后炮嘛,谁不会说。 东浩雪眉头皱了起来,望着越来越陌生的哥哥。他不会再把蛋糕砸到任何一个人脸上了,其实,他似乎一直认为,如果当日他没有…… 她没有再想下去。 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光榆学院特大事件!! 第一手资讯!震撼人心!!火暴热辣!!!绝对现场!!!! 据最权威的光榆校报金牌记者独家报道—— 在“滚”字飘荡在空气中的第一十八秒那一刻,光榆学院忽然响起一个甜美、清脆、凶悍、悦耳、最让人怀念、最让人嫉妒、最让人朝思暮想、最让人牵肠挂肚的声音—— “东浩男,你真野蛮!” 一个娇小的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女孩子跳了出来。 “不过,你没有把蛋糕摔在别人脸上哦,有进步!但是,不许骄傲,还要努力啊!!” 晴朗的天空下。 绿绿的树叶轻轻地摇。 东浩男粗鲁地一把将那个女孩子抱进怀里,闭上眼睛,身子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愤怒,又像是狂喜。 接着,小泉和东浩雪疯了一般冲过去,兴奋的尖叫声在阳光中飘荡。 林阴大道上,欢呼声从无到有,从低到高,浪潮般越涌越沸腾!! 十分钟后,光榆学院已然传遍—— 神奇的明晓溪同学终于回来了!!!! 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一字排开! 细如牛毛、寒若秋水、闪闪发光…… 东浩雪瞠目结舌,“明姐姐,你说你回去就是为了学这个……这个……” “针灸。”明晓溪双手抱胸,得意地笑,“呵呵,师傅们告诉我古往今来最杰出的天才,也需要最起码半年的时间,才能掌握‘烧山火’、‘透地凉’的精髓。但是,我是谁呀,我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呀,不要把我跟平常人比嘛。” 风涧澈微笑,忍不住敲敲她骄傲的俏鼻子,“哦,那你用了多长时间呢?” “两个月!”明晓溪继续得意地笑,“哎呀,我果然是个天才,才区区两个月我就成为了‘一代针神’,让师傅们目瞪口呆!” 东浩雪不明白了,“既然学完了,那你为什么不马上回来呢?” 明晓溪不好意思地耸耸鼻子,“这个,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留在山上继续钻研。我一共抓了八只兔子、五只松鼠、一只野狗,把它们的腿打断……” 东浩雪的脸煞白,指着她,冷汗直冒,“你、你好残忍!” 风涧澈却微笑如常,“然后呢?” 明晓溪感动地握住他的手,眨眨眼睛,世界上最好的人果然还是澈。 “然后,我就用针灸术为它们治疗。呵呵,”她对东浩雪笑笑,“现在想想,我是有点残忍,可是也没有办法了,不过我有想过,如果它们的腿好不了了,我就养它们一辈子。” 东浩雪焦急地打断她,“快说,结果呢?” “结果啊,三天前,那八只兔子、五只松鼠、一只野狗终于全都康复啦,也能跑也能跳,我觉得比以前跑得还快呢。然后,我就赶着回来啦。” 东浩雪高兴地跳了起来,捉住明晓溪的左臂来回地晃,“明姐姐,明姐姐,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医好澈哥哥的手臂了吗?” 明晓溪轻轻抽口气,忍着痛微笑,“呵呵,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风涧澈看着她,眉心微皱,沉声说:“小雪,放开晓溪!” 东浩雪莫名其妙,乖乖松开紧抓住她左臂的手。 明晓溪的第一个反应是——躲,但在他坚持的目光下,还是识趣地投降了。 一条玉藕般的左臂上满是针眼,青青紫紫。 东浩雪大叫:“明姐姐!你吸毒!” 明晓溪大白眼翻过去,一脚把她踢到沙发上。 风涧澈的心在绞痛,他的手指怜惜地抚过她的伤口,轻轻吸气,“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有那些动物做试验吗?” 明晓溪眨眨眼睛,“呵呵,那毕竟是些动物,跟人还是有差别的。呵呵,我又不能找个人来打断他的胳膊,所以只好,呵呵……” 他苦笑,“幸亏你没有想要打断自己的胳膊。” 明晓溪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过……” 风涧澈脸色一变,目光盯紧她,罕见的严肃,“你说什么?!” 明晓溪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地跳,语无伦次地慌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么做,我想了想,那样好像有点太傻了,我只是试一试,试一试而已!” 风涧澈叹息,面前这个有点惊慌有点失措的女孩子不知道,她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情绪,她的一个微笑,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过了良久。 风涧澈凝视着她,不带笑意,字字低沉地对她说: “不要为我感到歉疚。那天即使不是你,换成是一个八十岁的陌生的老婆婆,我也会冲上去那样做的。危险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关。” 明晓溪笑了,望着优雅如风的他微笑。 “我晓得,我知道你会那样去做,因为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澈。” 她笑得很可爱,但是很坚决。 “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即使你救的不是我,就算你救的是我最讨厌的人,我也仍然会做这一切!因为,我就是爱管闲事到无可救药的明晓溪。所以,你也不要为我感到歉疚。” 她迎着他,笑容灿灿生光,“我说过,我一定会让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光榆医院。 修斯面无表情地检查完风涧澈的右臂,抬起头来瞟了紧张的明晓溪一眼,“你为他针灸了多长时间?” 明晓溪挠挠头,“九天,每天三次,一次半个小时。” “你擅自为他治疗,得到我的准许了吗?” “我……我怕你不了解针灸,会不让我……” “出了问题你负责吗?” 明晓溪咬住嘴唇,“不会出问题的,我有把握才会这么做。” 修斯冷笑,斜睨平静的风涧澈,“你也由得她乱来?” 风涧澈眼中含笑,“我相信她。”只要她能开心,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明晓溪却越来越紧张,“修斯大夫,澈的情况怎么样?” 修斯板着脸,没有理她。 “快说呀!”她揪紧他的袖子,急声追问。 薄薄的唇扯出嘲笑,“你不是很有把握吗?问我做什么?” 明晓溪快急死了,右手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脑门,把他的话打出来,“你快说!快说!否则我打你啊!” 风涧澈笑了,他拉过一肚子火的明晓溪,轻轻抹去她额头上急出来的细细的汗,声音柔和得像窗外的春风,“不要上当啊,修斯大夫在逗你呢。” 说着,他望向淡漠的修斯,眼神中带上几许凌厉。 修斯看看优雅温柔的少年,再看看可爱焦急的少女,终于挑挑眉,对他们说:“奇迹。” “奇迹?!”明晓溪跳起来,脸蛋红扑扑,“终于有奇迹了吗?澈的手有可能完全恢复了,对吗?你可以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他右臂、关节、手腕、手指的反应、柔韧和灵敏度都提高了一些,而这些提高,原本都是不可以想象的。大概你的针灸术的确是起了作用。” 明晓溪兴奋得眼睛亮亮的,“然后呢,会怎么样?” “现在还言之过早。这样,你把你针灸的图谱和一些相应的资料留下来,我配合它调整一下复健的方案,另外,我再给你一份平日补充各种营养的单子,你照着来做,也许……” “也许怎样?” 修斯僵硬的脸上露出一种好像叫“笑容”的表情,“也许,你真能创造一个奇迹。” 夜晚。 和暖的春风吹进风涧澈的公寓。 风,轻柔地袭来,明晓溪每个呼吸都被风涧澈清淡清爽的体味充满。 她努力摇摇头,拼命想从他的气息中挣脱。 “澈,你擦香水了吗?” 风涧澈一怔,然后失笑,“没有。怎么了?” 明晓溪敲一下脑袋,真是傻了,澈怎么会用香水嘛。可是,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淡雅却浓烈的气息,让人不知不觉想迷醉下去。 她的小手在他温热的手臂上踯躅起来,手指轻轻划着他光洁如阳光的肌肤。 风涧澈望着明晓溪不知神游何方的面容,眸色渐渐转浓,她手指的拂弄好像触到了他直达心底的寂寞。 半晌,风又吹过,屋里响起一阵细碎而清脆的铃声。 声音虽小,已足够将明晓溪从恍惚中惊醒了。 她一惊,手指触电般从他赤裸的肩臂处收回,脸儿涨得通红,“哎呀,我……我……” 风涧澈微笑,“你的脸很红。” “啊!”明晓溪双手飞快捂住红彤彤的颊,“我没有想做坏事……我只想了一点点……对不起……” 这次回来怎么觉得怪怪的,看见风涧澈总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脑子中竟然会产生旖念,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脸蛋诡异地羞红。就像这一刻,他黑亮的眼眸望住她,她的神智就开始飘啊飘地不知飘向何处。 为什么会这样?! 她冥思苦想。 风涧澈笑着拍拍她的头,“晓溪,你一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明晓溪振作精神,“不行!我还没有开始针灸呢!” 话音未落,她的脸颓然垮下。这样子精神恍惚的,硬要针灸会不会出问题呢? 就在此刻,细碎而清脆的铃声又响起,成功地转移了明晓溪的注意力,引发了她强烈的好奇。 声音是从风涧澈的卧室传出的。 明晓溪望望铃声的方向,又望望忽然间眉心微皱的风涧澈,两眼放光道: “那是什么?” “没什么。” “我要看!” “真的没什么。” 明晓溪已经来到了卧室门口,一只手放在门把上,苦着小脸,“澈,求求你,让我看看吧。反正也没什么嘛,你越是不让我看,我就越是好奇,我会被好奇折磨死的!” 风涧澈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将一旁的白色衬衣穿上,走到她身边,打开房门,“看吧。” 一串风铃。 悬挂在床的上方。 风铃上有纸鹤,有星星,有铃铛。 夜风吹过,丁当作响。 风铃显然旧了,却被打理得很好,一点灰尘也没有。 明晓溪指住风涧澈,笑,“哦,你的秘密啊!居然藏着一挂风铃,还那么宝贝!是谁送给你的,是不是心上人啊?告诉我嘛,我发誓不对别人说!” 他的手指逗弄着风铃中心的星星,唇角有抹轻不可察的苦涩。 “你忘了是谁送的吗?” 明晓溪眨眨眼,咦,这句话有深意啊…… “我应该知道吗?”回忆,努力回忆! 风涧澈凝视掌心中粉蓝的星星,“有人说,如果对着风铃许愿时,它会无风自响,那么,这个愿望就会实现。” 这句话很熟悉啊,她好像也听过…… 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大。 明晓溪愣在那里,羞愧的火焰一点一点自脚底烧起,蔓延她的全身!她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地上!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送风铃的人,名字就叫做—— 明、晓、溪! 丁当!丁当! 风铃儿轻笑…… 明晓溪羞红着脸扯住风涧澈的胳膊,连声认错:“对不起,澈,我老眼昏花,脑袋痴呆,失忆健忘……” 风涧澈笑了。 “那么严重?” 明晓溪把脸埋进他的臂弯,没脸见人了!丢死人了!自己送的礼物居然都忘记了,天哪,救救她吧! “我许愿了。” 声线带着淡淡的鼻音,比春风还好听。 明晓溪眨眨眼睛,睫毛扫过他的肘心。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 她抬起脸,望住他。 “实现了吗?” 风涧澈微笑,“还不知道。” 他和她都坐在床边。 有纸鹤、星星、铃铛的风铃在他和她之间。 眼睛和眼睛的距离只有一尺。 他的眼底温柔宽厚如大海,她的眼底明亮清澈如小溪。 在突如其来的静默中,她的思绪又飘忽起来,一下子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 每一个片段都是风涧澈,有优雅的他,有温柔的他,有宽厚的他,有悲伤的他,有寂寞的他,有完美的他,有受伤的他,有脆弱的他,有微笑的他,有她眼中的他,有别人眼中的他…… 他的眼神,刹那间让她有点心跳、有点慌张、有点莽撞…… 不及去想,一句话已突兀地冲口而出—— “你喜欢我吗?” 没有风,铃儿却响了。 声音极轻极轻,轻得像明晓溪心底轻轻的懊悔。 风涧澈笑得也很轻,轻得像明晓溪轻轻的心跳与慌张。 “晓溪,我自然喜欢你。” 明晓溪轻轻摇头,“不,我是说那种特别的喜欢。” 风涧澈沉吟。 他的安静慌乱了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她已不晓得自己究竟希望听到的是什么。 明晓溪想告诉他,她不想知道了,她只是问了一个傻问题。 但话语噎在嗓中,说不出来。 她发现,自己想知道那个答案。 终于—— 他微笑着对她说: “晓溪,我希望你幸福。” “……” “如果爱你可以让你幸福,那么我就爱你;如果不爱你可以让你幸福,那么我就只是喜欢你。” “那——你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就是看着你幸福。” 第22章 光榆学院风云再起! 树叶屏住呼吸,微风轻轻吹过。 广场上静悄悄。 几百道好奇、激动、兴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不舍得眨眼地盯在中心的几个少女身上。 事件的焦点是谁呢? 自然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总是给大家带来惊奇的明晓溪同学。(注:此语摘自一天后出版的光榆校报。) 明晓溪莫名其妙地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两个少女。 严格来说,挡住她路的不是两个少女,而是一个。一个身若蒲柳、柔若无骨、苍白如月的少女,她的眼睛幽幽地盯住明晓溪,每一个眼波似乎都带着千般恨万般怨;另一个少女好像只是个随从,面目清秀,怯嫩嫩的,努力为前面的少女撑起一把碎花洋伞。 明晓溪仰头看天。 揉揉眼睛再看,阳光并不强烈啊,或者说,今天根本没有阳光啊。 小泉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大惊小怪,那只是人家大小姐的派头而已。” 明晓溪松口气,她还以为是自己眼睛不行了呢,硬是把艳阳天看成阴云密布。 东浩雪无奈地叹息,“明姐姐,她是来找我麻烦的。” 明晓溪奇怪地扭过头,“找你麻烦?小雪,你做错什么事吗?如果对不起人家就赶快道歉。” “明姐姐!”东浩雪跺脚抗议,“我哪里会对不起她嘛!是她自己……” 小泉笑得诡异,“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她的笑容太古怪了,明晓溪忽然起了一阵寒意,再加上包围圈外同学们兴奋激动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在四周观众焦急的渴盼中,娇弱少女终于开口了: “你——是谁?” 慢悠悠软绵绵的声音直挑明晓溪。 明晓溪指住自己的胸口,怀疑地问:“你在对我说话吗?” 东浩雪冷哼一声:“古飞樱,有什么招术就只管对我使出来!不要牵涉到别人!” 观众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情疑惑;小泉皱眉长叹,又是想笑,又是烦恼;明晓溪一头雾水。 古飞樱眼皮都不曾掀东浩雪一下,依旧牢牢盯紧明晓溪,不急不徐又问一次: “你——是谁?” 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我是明晓溪。” 下一句。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晓溪险些跌倒,忍住性子,挤出笑容,“请问你是?” 回答她的却不是古飞樱,而是那个清秀的小女佣。 “我家小姐是有史以来名誉最卓著、家传最悠久、历史最显赫、地位最崇高、出过二十八位高官的古氏家族第四十一代嫡传长女——古飞樱小姐。” 明晓溪咋舌。好——长——的一句话呀,也亏得她能背得如此流利。 但有人不满意。 古飞樱冷眼一瞪,“一点气势也没有。” 小女佣噤若寒蝉,双腿打抖,用足气力,大吼而出: “我家小姐是有史以来名誉最卓著!家传最悠久!历史最显赫!地位最崇高!出过二十八位高官的古氏家族第四十一代嫡传长女——古飞樱小姐!!” “呕!!” “哇!!” “哗!!” 光榆的同学们吐倒一片。 这位古飞樱大小姐真是厉害,每次自报家门必会“倾倒”众人,即使已听过七八遍也无法生成免疫力。 明晓溪瞪大双眼,强忍震撼,“呵呵……久仰久仰。” 古飞樱笑得很傲慢,“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明晓溪眨眨眼睛,“如果你一定要说,可不可以简短些。” 古飞樱白她一眼,仍旧由小女佣开口: “我家小姐由风氏家族郑重选择,古氏家族正式同意,即将成为优秀出色品学兼优的风涧澈少爷的未婚妻。” “不要脸!澈哥哥什么时候承认你是他的未婚妻啦?”东浩雪愤怒地抗议。 轻蔑的眼光斜睨东浩雪,再盯住明晓溪,“东浩雪是你的烟幕弹?” 明晓溪哀叹。 天哪,她是不是智障啦,怎么大家说的话她全都听不懂呢? “骗我去提防她,却让你这个狐狸精从我眼皮下溜走?” 东浩雪大惊:“你胡说什么?!不要侮辱明姐姐!!” 古飞樱仔细打量东浩雪,忽然冷笑:“哦,我倒忘了,你却是真正喜欢风公子的。可怜啊,小丫头,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明姐姐正处心积虑地要抢走你的澈哥哥吗?” 东浩雪惊怔如木雕。 小泉感叹。谁说古飞樱是个笨蛋白痴,她这一手玩得才叫阴狠。看来,世上每一个人都不可小觑了呀。 诡谲的寂静。 观众们屏住呼吸等待明晓溪同学的迎头痛击。 暗藏在人群中的光榆校报记者已推测出无数种让人热血澎湃激情难抑的发展局面。 谁料—— 据权威的光榆学院校报记载—— 那一刻,明晓溪同学眼神真挚,对古飞樱同学满面笑容道: “哎呀,你是澈学长的未婚妻呀,恭喜恭喜。” 古飞樱同学冷漠高傲,“不要再对风公子动邪念。” 明晓溪同学神情严肃,“我保证,决不对澈学长动邪念。” 没有硝烟。 没有战斗。 一场风波在明晓溪同学的懦弱表演下,就此散去。 光榆学院的同学们失望极了。 只有小泉露出“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笑容。 “走吧。” 明晓溪如释重负地微笑着,去拉东浩雪的手。 东浩雪的手很凉,在她触到的那一刻,僵硬地闪开。 明晓溪诧异地望住她。 东浩雪别开了视线。 浓浓的牛肉汤滚着小小的泡泡。 醇香的味道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明晓溪愁眉苦脸地盯着那锅牛肉,噙在嘴里的食指已经被咬得又青又紫。 风涧澈扭转头来看她。 “晓溪……” 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 “晓溪?” 轻笑着敲敲她的脑袋。 “晓溪!” 梦游仙境的爱丽丝终于还魂了。 明晓溪跳起来,“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牛肉……” 好好的呀,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疑惑地望住风涧澈,“澈,怎么了?” 风涧澈伸出右手,握住她受伤的食指,低声问:“有烦恼的事情吗?” 他的手掌很温暖,包住她小小的指尖,有种阳光般的贴心,浑身血液的流淌瞬时都变得松弛而舒缓。 明晓溪低下头,叹口气,却不想说话。 他轻轻揉着纤巧手指上深深的牙齿印,“见到古飞樱了是吗?” 幸亏她没有说谎,果然什么都是瞒不过他的。 明晓溪皱起眉头,“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有未婚妻呢?就像你的古飞樱、东浩男的杨千枫和牧流冰的……既然不喜欢人家,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呢?为什么有了未婚妻又不好好交往,偏偏惹出那么多事来呢。” 风涧澈一怔,慢慢地,唇角染上苦涩,“古飞樱的事情,事先我并不知情。” 明晓溪从他掌中抽回手指,“你们好像都是这样说的。” 风涧澈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觉得心有种空落落的凉意。 牛肉汤熬得真是好香好香啊! 明晓溪一口气连吞了八大块牛肉,喝了两大碗汤,小肚子胀胀的,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充足的精神又回来了! 她把勺子“啪”一下放在餐桌上,大声对风涧澈说: “我不开心!很不开心!” 风涧澈停下动作,凝视她。 “你那个未婚妻真的很让人讨厌,你知不知道?傲慢!虚伪!自大!狂妄!就算她家真的是出过二十八位高官又怎么样,又不是她!你不知道她说话的口气、看我的眼神,我真想冲过去痛扁她一顿!我明晓溪,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气!我讨厌你那个未婚妻!讨厌!讨厌!” 风涧澈微笑,“但是,听说你对她很客气。” 明晓溪猛地瘫在餐桌上,双臂无力地伸得老长,“我……唉,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天下第一的明晓溪,昨天在古飞樱面前失败了。” 她用力挠挠头,脸儿皱成一团,“我也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变得没出息起来了……我那时突然有些担心,担心把她激怒……我怕把她激怒以后……” 她打了个寒战,没有再说下去。 风涧澈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春风般和暖的气息包围住她。 明晓溪挣扎半晌,终于抵抗不住诱惑,轻轻抱住他修长的身躯,脸儿埋在他的腰腹间。 她喜欢风涧澈,从来就喜欢在他的身边;她喜欢听他说话,喜欢看他微笑,喜欢他望着自己的样子;她喜欢他抱住她的感觉,她也喜欢抱住他的感觉。和他在一起,似乎一直都是那么自然。 而这一刻—— 只是一个普通的拥抱,但她的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在悄悄悸动。 有点甜,有点酸,有种罪恶感捏痛她的心,有种挣扎揪紧她的身子。 “晓溪,不要去担心古飞樱。” 风涧澈好听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带着让人放心的气息。 “她的事情我会解决。相信我,我决不会让她变成第二个铁纱杏。” 明晓溪闭上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她担心的并不是古飞樱,而是那个疯狂尖叫着挥舞着手枪身上淌满鲜血的铁纱杏,那个已为大家遗忘、却总是埋藏在她噩梦最深处的铁纱杏。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直在懊悔,如果当初在对待铁纱杏时不是总那样莽撞冲动,不是幼稚得总要回回都取得胜利,那么,事情也许可能会有个不一样的局面。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而风涧澈,却了解了。 “你长大了,晓溪,没有以前那么冲动,却比以前还要可爱。” 他的话语带着微笑,她的心却带着酸楚。 “是可爱吗?你不觉得我没有勇气了?” 他拍拍她的脑袋,笑声轻扬,“傻丫头!勇气是表现在和人吵架的时候吗?我们的晓溪,从不逃避问题,从不怨天尤人,从不失去信心,是这世界上最有勇气的女孩子!” 明晓溪笑了。 她环着他的腰,仰起小脸,晶莹的光辉绽满她的双眼,“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做一个最出色的明晓溪!” 光榆学院将当月“最有魄力奖”颁给了二年丙班的明晓溪同学。 最有魄力指的不仅仅是明晓溪同学每天风雨不改、雷打不动地坚持为风涧澈同学针灸,经常课间时分也能看见她捏着明晃晃亮闪闪的银针在他身上扎来扎去,视围观的同学如尘埃草芥,心神丝毫不受影响。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古飞樱同学自广场挑衅明晓溪同学事件发生后,便再无下文,连明晓溪同学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亲密接触风涧澈同学,都不见古飞樱同学吃醋报复。可见,明晓溪同学多么神奇,谈笑间,就可以让情敌灰飞烟灭,有魄力呀有魄力! 然而,光榆校报将“最有魄力奖”颁给明晓溪同学的最重要的原因却不是以上两个,而是—— 明晓溪同学开始了与风涧澈同学甜蜜的“同居生活”! 虽然绯闻女主角明晓溪同学辩称两人不是同居,只是为了方便照顾风涧澈同学的饮食起居,及时治疗。但是,据资深爱情专家推断,那只是借口,借口而已!两位同学必定是爱火已燃,情难自禁,但考虑到明晓溪同学与牧流冰同学分手时间尚短,所以有所顾忌而已。 光榆学院一些比较开放的同学们新近组成了“拥护澈溪恋后援团”,公开表示支持风涧澈同学与明晓溪同学的恋情,与昔日的“拥护冰溪恋后援团”争斗得不可开交。 “澈溪恋”绯闻事件闹得光榆学院沸沸扬扬、人仰马翻。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明晓溪同学却完全置身事外,心情好得不得了,笑容整天挂在脸上,她如果得不到“最有魄力奖”,谁还有资格? 奇迹果然是可以创造出来的。 尤其努力创造它的那个人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 修斯看看面前满满一盘的黄豆,点燃一根香烟。 他没有去注意优雅淡定的风涧澈,而是深深凝视阳光般灿烂的明晓溪。 “女孩儿,你总是让我惊奇。” 明晓溪笑容可爱,“叫我晓溪吧,修斯大夫。澈的右手是不是又好了些?!” 修斯慢慢地吸口烟,“我相信,以他现在的右手,想把芝麻一颗颗捡起来都不成问题。” 明晓溪笑得眼睛都弯了,“你怎么知道,澈的手指都可以剥瓜子了呢,昨天他还帮我从那么细的针上穿过去一根线。” “他的右手现在跟正常人已经没有分别。” 修斯在病历上飞快写下诊断。 明晓溪对风涧澈微笑,“澈,修斯大夫说你的手好很多了呢。” 风涧澈的手指滑过她兴奋的脸颊,“但你还是不满足啊,贪心的晓溪。” 她吐着舌头笑,“是啊,是啊,我当然不满足,我说过的,一定要让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抬起头,眼神异样,“比神的更出色?” 明晓溪点头,一点犹豫也没有,“对呀,我会让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望着她,刹那间,闪过抹悸动。“你一定要创造出这个奇迹,对吗?”“对。”“不害怕会失望吗?”“不会。”明晓溪微笑着摇头,“我知道奇迹一定会出现的。”修斯沉默片刻。终于说——“也许,你本身就是个奇迹。”明晓溪微微弯下身子,凝视坐在椅子上的修斯的冷漠的眼睛,轻轻对他笑,“可是,我怕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修斯大夫,请你用你最大的力量来帮助我,好吗?”窗外的阳光照在明晓溪的脸上,灿烂明亮得像个精灵。星光如灯。 灯光如星。夜色笼罩大地,繁华的街头热热闹闹,比白日里多上几分跳跃与活泼。 橱窗布置得大方漂亮。一袭月白的精致晚礼服把模特装扮得像公主般可爱。明晓溪趴在玻璃上,小鼻子压得扁扁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喜欢吗?”风涧澈含笑望着这个快流出口水来的女孩子。明晓溪想了想,扭回头来看他,“喜欢。可是,如果你要把它买下来送给我,那我就不喜欢了。”“为什么?”她笑得像只小猫,“因为,那是我准备的一件礼物。”“礼物?要送人吗?”明晓溪用力点点头,眼中闪着期盼,“嗯,是礼物,可是这礼物不是送给别人的,而是要送给我自己!”“等到澈的手可以重新在钢琴上弹奏出美丽的音乐,我就会穿上这件美丽的衣服来为你庆祝。到那一天,我一定会打扮得很漂亮,漂亮得像个最可爱的公主,静静地看着你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呵呵,虽然我可能什么也听不懂,可是我知道,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会感到很骄傲,呵呵,所以我挑选了这件礼服,要奖励给成功胜利后的明晓溪。这是我第一次要送给自己礼物哦,所以,不要跟我抢。”风涧澈的眼睛柔和得像这春日的夜,静谧中,跳跃出点点星光。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拥抱轻笑中甜蜜蜜的明晓溪,修长的手指,在触到她肩头的那一瞬,停了下来。明晓溪眼尖地一溜,却捉住了他温暖的指尖,笑呵呵地握住它,将身子侧靠在他的右边,“澈,你说,我穿这件衣服会漂亮吗?”“会。”“有多漂亮?”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天上的星星哦,她抬头望去,夜幕中的精灵们迷离得像童话,璀璨得像宝石……她将他的右手握紧,娇小的指尖钻入他的指缝,慢慢扣紧,密密的再无缝隙,她掌心的温度与他掌心的温度,融成一片。明晓溪拉着风涧澈的右手,对他笑,“我好想变得像星星一样漂亮,所以,你的手一定要快些好起来。”他没有微笑。指尖轻轻拂着她的掌背,耳畔轻轻传来她的笑语,身侧慢慢透过来她的体温,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呵,寂寞的不是此刻,不是现在,怕是悠长的未来啊……明晓溪不解地打量突然沉默下来的他。他的鼻梁又高又挺又窄,高洁清傲得像天上的雪,映着分不清的灯光还是星光,透出光华,那么好看,却有种沁凉的寂寞。“澈……”她出声唤他,声音很低,语气很轻。他凝视她,世上最美丽的星星都不如他的眼神动人。 “晓溪,等我的手完全好了……”“……”“你会怎样?”你会离开吗?会回到牧流冰的身边吗?还会时时刻刻挂念一个叫做风涧澈的人吗?还会像现在一样,时常在他的身边,对他说话,对他微笑吗?风涧澈叹息。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放得下。也许,他应该让那只手永远都废掉,这样她留在他身边的日子或许可以长些,念着他的日子或许可以久些……明晓溪眨眨眼睛,笑容灿烂好似星芒,“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开心!然后,我就可以去实现我其他的一些梦想!”梦想中有他吗?风涧澈没有再问,因为,她的这一个笑容就已经足够了。夜色中。熙攘的街头。明亮的橱窗旁。优雅迷人的少年和娇憨动人的少女,手拉着手,互相凝望,目光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他和她不知道,此刻,他们已经成为了最吸引人的风景。 “哥哥,买朵玫瑰送给你的女朋友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明晓溪一惊,低头看去,只见是个十一二岁小姑娘,怀抱着满捧红彤彤娇艳的玫瑰花,歪着头甜蜜蜜地对他们笑,眼珠儿黑白分明,酒窝可爱得让人想拧一把。小姑娘滴溜溜瞅着风涧澈,“哥哥,你的女朋友长得好漂亮哦,应该送她一朵玫瑰花啊!”风涧澈只笑不语,望住明晓溪。明晓溪心花怒放,乐得快翻了,哎呀,这么大了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虽然知道人家是为了做生意才那么说,可是,可是还是高兴嘛。“呵呵,小姑娘,谢谢你……那个……我真的漂亮吗?”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一头碰死,天哪,她居然真的问出来了!!小姑娘的眼睛天真无邪,“姐姐当然漂亮啊,要不然,那么帅的哥哥怎么会选你做女朋友呢?”明晓溪垂头丧气,“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啊。”“姐姐骗人哦!”小姑娘鼓起胸脯指责她。“我没有!”“姐姐和哥哥手牵着手呢,怎么可能不是哥哥的女朋友!”“这个……”明晓溪大窘,浑身血液往上冲,脸蛋涨得通红。 这一刻,她全身的神经忽然变得无比敏感。风涧澈的手……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他暖暖的温度,他静静的脉搏,就好像烙铁一样,让她一下子慌了起来,慌得心儿乱跳,慌得想躲想藏。她跳着脚急忙忙要把手抽回来……没有成功。再用力——还是没有成功!风涧澈的手紧紧地握着她,并没有握痛她,但那力量足以让她明白,他不希望让她离开。明晓溪惊慌地抬眼,手开始有些凉,心却越来越烫。天边的月亮细细的,弯弯的,像只小小的钩子,钩住她莫名其妙开始紊乱的呼吸。细细弯弯的月亮皎洁柔亮,像此刻风涧澈唇边的微笑。他没有看明晓溪,而是看着小姑娘笑,“她还不是我的女朋友啊。”小姑娘的酒窝深深,“那,哥哥喜欢姐姐吗?”静静的月光洒在风涧澈的身上,由内而外的光华使他仿佛沐浴着圣洁的辉芒。街上的路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目光像被吸引般望向橱窗旁那个优雅的少年。“喜欢。”风涧澈静静回头,凝视脑袋垂到胸口的明晓溪。她的神情他看不清楚,只看到她的耳朵,红得像涂了胭脂。小姑娘笑得像她手中的花,“那你一定是没有给姐姐送过玫瑰花,只要你送花给姐姐,她就一定会答应做你女朋友的!”那捧花中最美的一朵玫瑰,长长的茎,深绿的叶,花瓣上跳动着鲜艳的色泽。风涧澈左手接过花。小姑娘惊喜得张大嘴,“这么多钱啊!那……所有的花都给你好了!”“我只需要这一朵。剩下的那些,你帮我送给需要它们的人吧。”小姑娘抱着玫瑰花欢天喜地地跑走了。明亮的橱窗外,又只有风涧澈和明晓溪了,啊,还多出来一朵玫瑰。明晓溪的手指微微卷起,指尖轻轻触到他温暖的手背,忽忽一颤,脸蛋火烧火燎;他的手把她又握紧些,手心贴着手心,微微发烫,濡湿得似乎有一些汗,只不知,那些汗是他的还是她的。她的眼睛不知该看哪里才好,突然的羞涩让她的脚趾头都在发抖,声音哽在喉咙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必须说些什么,这样气氛才不会如此慌乱和怪异,但是,她一句话也挤不出来。风涧澈也不说话,望着玫瑰出神。半晌,他笑了,“它好像是多余的,只会让人烦恼。”他的笑声带些鼻音,好听得很,清朗得就像皓月星辰,却也带着抹明月繁星般的寂寞,让明晓溪的心“咚”地一撞。她望着他的眼睛。清傲如雪的眼眸,清远如山的眼神,清幽如水的心意……还有些狼狈、热情、激动、压抑、期待和寂寞……风涧澈转过眼,不想让她因他眼底汹涌的感情而为难。他微笑着,“玫瑰不适合你,它太娇柔了,我还是把它扔掉算了。”说着,他向街角的一只垃圾箱走去。他的手仍是没有放开她,明晓溪亦步亦趋。玫瑰花被捏在手指间,修长的手指在垃圾箱上方,只要手指一松,玫瑰就会变成垃圾的一种。风涧澈再也无法微笑,恍惚间,他觉得,指间那朵血色的玫瑰,就是他的心。“我要。”是明晓溪。“从来没有人送过花给我呢!很丢人对不对?这么大了都没有收过鲜花!”明晓溪笑得眼睛弯弯像月亮,星眸一闪一闪,脸颊红彤彤。她转到他身前,面对面仰望他,笑容轻盈盈,“玫瑰不是为我买的吗?那为什么不送给我呢?”她纤纤手指伸出,握上他的左手,也握住了那枝美丽的玫瑰,“我喜欢这枝玫瑰花,因为,这是你买来送给我的。”月光皎洁。街灯明亮。车辆穿梭如流,路人来来往往。一个俊雅的少年和一个羞涩的少女站在有点脏的垃圾箱旁边。他们双手紧握着,眼睛彼此深深凝视。在他们心与心之间,有朵骄傲绽放的玫瑰。他们就那样站在那里。忘却了空间与时间。夜幕低垂。街上行人逐渐稀少。突然,一阵厮打声自暗角处传来!拳打脚踢的闷响在静夜中听着分外惊心……有威逼声、呵骂声,有痛叫声、挣扎声,有翻滚声、追逐声……明晓溪眉头皱起来,眼睛瞥向几步远处的暗巷。如果是平时,她也许早就冲过去多管闲事了,可是,现在风涧澈就在她的身边,她不想在他的右臂康复前再出什么意外。她拉住风涧澈,低声说:“走。”风涧澈拍拍她的手,“不用管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明晓溪摇摇头,扯着他就往回走。但是,有些麻烦是躲得过的,有些,却躲不过。一个浑身鲜血的大汉从暗巷踉踉跄跄冲出来,头发被暗红的血扭成一团,脸上青青肿肿看不清五官,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看上去不像个人,却像只鬼。大汉慌不择路,直愣愣就朝着风涧澈撞过去。明晓溪眼神一凛,伸出手臂将大汉一挡,阻止了他扑向风涧澈的冲势。大汉是挡住了,但冲劲太大,她手中那枝玫瑰花却被撞得飞到了夜空中。玫瑰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到另一边!明晓溪纵身想将风涧澈送她的玫瑰救起!但脚下一滞,她的腿被跌倒在地的大汉死死抱住,力气之大,出乎她的意料。大汉仰着脸,淤紫的眼睛拼命睁着,声音含糊不清地对她喊:“明小姐!救我!”他认识她!!明晓溪盯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努力想分辨出他是谁。 第23章 夜色深沉。 娇艳的玫瑰花染着皎洁的月华自空中滑落。没有掉在冰冷的地上。一只少年优美的手接住了它,手指苍白晶莹,玫瑰血红欲滴。他冰冷地望着那枝玫瑰,目不转睛,仿佛它把他的灵魂都吸走了。 明晓溪看着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在刹那间被抽走,怔怔地站着,动弹不得。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牧流冰。 牧流冰长身而立,一身黑衣,黑玉般的长发无风自舞,冷漠肃杀的气息笼罩着他,连月光照在他身上都显得出奇的清冷。他没有看明晓溪,一眼都没有,只是望着那枝玫瑰。七八个烈炎堂的大汉显然是认识她,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径直走过去,将匍匐在她脚边的那个浴血大汉抓起来绑走。 牧流冰身边有一个铁塔般的刀疤少年,明晓溪曾经见过,名字好像叫鬼堂。鬼堂盯着她,目光深沉,一言不发。 金色卷发的天使般的可爱少年晃到她面前,歪着脑袋对她笑,“你好啊,明晓溪,我们又见面了。” 明晓溪对他笑笑,“你好啊,小弟弟。” “我说过了,我不是小弟弟!”可爱少年撅嘴抗议。 那要叫你什么,又不知道你的名字,难不成要叫你小哥哥?明晓溪困惑地眨眨眼。 “他叫兰迪。”告诉她的竟然是鬼堂。 明晓溪诧异地张大嘴,“哦,你就是兰迪。” 兰迪不是牧流冰绑架来胁迫修斯的吗?怎么看起来又不像?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兰迪好奇地问:“听你的口气,你知道我吗?” “明小姐,救救我……”脚下的抖动阻止了明晓溪和兰迪的闲聊,哎呀,她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满身鲜血的可怜人正等待她的援救呢。 明晓溪蹲下来瞅他,“你认识我吗?” 咦,这句话跟刚才兰迪的话很像啊。 “你是……明晓溪小姐……”鲜血一股股从嘴里冒出来。 她挠挠头,“那么……我认识你吗?” “应该……认识……”大口鲜血涌出。 她左瞧瞧,右看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实在认不出来是谁的。 “呵呵,不好意思,你究竟是谁呀,可以直接告诉我吗,我猜不出来。” 大汉一阵喘息,蹦出几个字,“……我是……小蝴蝶……” 啊!小蝴蝶!那个海兴帮的打手大哥!可是——不对呀。 “这个,你不是小蝴蝶吧,小蝴蝶脸上有刺着蝴蝶啊!” 这张脸虽然被打得已经鼻子眼睛都分不出来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没有蝴蝶的! “……身边的那一个……西山……” 明晓溪险些晕倒,原来是大喘气呀。不过,她也终于认出他来了。西山,那个瘦瘦的,总是提醒小蝴蝶和铁纱杏不要上她当的海兴帮的男子。她有点明白,他会被人打得如此惨的原因了。 西山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明小姐……求你让他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铁大旗在什么地方……就算把我打死了……我也说不出来呀……” 明晓溪暗叹口气,站起身,看向淡漠如冰的牧流冰,对他说:“他说,他不知道铁大旗在哪里。” 牧流冰眼睛依旧凝视着手中的玫瑰,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兰迪笑得很甜,“可是我说,他知道铁大旗在哪里。” 明晓溪一滞,愣住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搂了搂她。她扭头望住他,是风涧澈,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风涧澈。他的眼睛清澈而坚定,像在告诉她,他在她的身边。牧流冰的目光凉如夜风,扫到了风涧澈落在明晓溪肩上的那只手上。 明晓溪长吸一口气,重又望向牧流冰,“假如他真的知道铁大旗在哪里,又不肯说,那你会怎么做?” 牧流冰的目光从她的肩上,落到她的脸上。他的眼睛像千万年的寒潭,埋藏着千万年的痛与恨,埋藏得太深,埋藏得太久,反而一点痕迹也不见了,只余下彻骨彻心的寒意。 他望着明晓溪,那股寒意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揪痛了起来。她向他走了一步。脚步一颤,又停了下来。 她张开双唇想呼唤他。话到唇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此时显得如斯寂静啊…… 玫瑰在牧流冰的指尖转动,诡异的美丽。 “它是你的吗?”他说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想问得更清楚些。 “是。” “是谁送的?” “澈。” “澈……” 嘲弄染上牧流冰的唇角。她什么时候开始叫他澈了,不是一直叫学长吗,啊,女人变得真快啊。 他望着她的目光冰冷如刀,“你知道玫瑰的含义吗?” “知道。” 他捏紧玫瑰,小小尖锐的刺扎进他的手指。 “你还要它吗?” “要。那是澈送我的。” 更多的刺扎进他的手指,鲜血悄无声息地流出来,而他的声音平静如常:“那你就过来拿吧。” 明晓溪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惊人的明亮。她抿紧嘴唇,一步步走近孤独站立着的牧流冰,他站在那里等她,眼中有种惊心的痛楚。她忽然恍惚地想到,那日,她自露台离开他时,他又是用怎样的目光和心情看着她一步步地远离呢?她不知道。那时,她始终没有回过头去,她一眼也没有再看他。她不敢看他,她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会再跑回他的身边。 那一日,她终于没有回头,她已经把他留在了自己远远的身后。她站定,离他很近很近。 “把花还给我吧。” 她的声音也离他很近很近,就像以前,与他嬉闹时在他耳畔的轻语。 他松开手指,玫瑰急坠而下——她伸手去抓,却被他一掌格开。在惊怔间,玫瑰已落至牧流冰的脚边。他抬脚,踩下,只是三两下,待花儿再出现时,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他眼神如冰:“还你。” 明晓溪瞪大眼睛,拼命强忍住满心狂涌的惊诧与难过。她默默深呼吸几下,蹲了下去,蹲在牧流冰脚边,将碎了一地的玫瑰花瓣、绿叶和花茎都一一仔细地捡起,收入她的掌心。 她站起来,凝望他的双眼,“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很生气地责骂你,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即使生气也会原谅你。我希望,你往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旁边的兰迪和烈炎堂的大汉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天啊,她说的是他们那个万人敬仰的冷酷无情的大人牧流冰吗? 明晓溪转过身去,迈步想走。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塞到牧流冰手中。 “你的手指流血了,包一下吧,不要感染了。” 他优美晶莹的手指沁出点点血斑,她终于还是无法装作没有看到啊。 他望着掌心的手帕,红枫似的薄唇染上自嘲的冷笑,“你还会在意吗?”声音那么冷,那么冰,那么轻,像捉摸不定却无处不在的寒气,一下子冻结了明晓溪的心。她的牙齿咬住嘴唇,深深地留下青白的印痕。 月儿弯弯如眉。夜深寂静。 明晓溪握紧掌心的玫瑰花,和风涧澈一起,离开了这个街角。 西山在她的身后喊:“明小姐,救我啊,他们会打死我的!” 明晓溪没有回头,“如果你知道铁大旗在哪里,就告诉他们吧,他们不会杀掉帮助过他们的人;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也请你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他们也不会非要杀死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的!” 西山心里忐忑不安,满脸是汗。 “她……她说的是真的吗?如果……如果我说实话……你们就不杀我吗?” 牧流冰静默地望着明晓溪渐渐消失的背影,月光洒在他俊美绝伦的身躯上,清冷清冷,令人屏息。 鬼堂凝视着遗世孑立般的牧流冰,若有所思。 回答西山问题的是笑嘻嘻的兰迪:“那要看你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了。” 下午。 明晓溪双手托着下巴,趴在课桌上,望着窗外发呆。 “晓溪,晓溪。”小泉连声叫她。 明晓溪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你在想什么呀?” “我……” “不要告诉我你什么也没想!”小泉截住她的话。 明晓溪苦笑,“呵呵,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当然喽,”小泉骄傲地拍拍胸脯,“这么长时间的姐妹,难道是假的?” 小泉抓抓脑袋,疑惑地看着她,“晓溪,你好像很不开心啊。” 明晓溪情绪低落,有气无力地在桌上趴着。 “这个样子都不像你了,前一段日子你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吗?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 小泉眼光一闪,“啊,是不是感情又出问题了?古往今来,能让少女们忧愁的好像就只有这么一件事。” 明晓溪把脑袋转过去,不看她。 小泉捶胸感叹:“啊,我知道,你的内心一定在天人交战,新欢旧爱大对决,究竟选择谁好呢?一个优雅温文、体贴关爱,一个冰冷俊美、孤独却又狂热,爱谁好呢,真是天大的难题!你太幸福了,幸福得连老天都要嫉妒了,所以让你小小为难一下嘛。” 明晓溪震惊,身子慢慢坐起。 小泉捅捅她,满脸发光,“姐妹呀,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了!你索性两个全要啊,跟他们商量一下嘛,他们那么喜欢你,说不定真的会同意呢!想一想,两个那么出色的少年啊,全都是你的,真是幸福得冒泡泡!” “小泉!”明晓溪的眼神郑重而严肃。 小泉的笑容慢慢敛去。 “你在生我的气吗?”小泉两眼瞪着她,不说话。 “我做错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小泉胸脯一鼓一鼓,“好,我告诉你。明晓溪,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就会扑上去打你一顿!” “我做错了什么?”她又问一遍。 “哈,你居然问我你做错了什么?!”小泉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你得到了澈学长的爱,你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开心最幸福的人!你为什么却是这么一副忧伤的表情,澈学长见到了,会多么难过。” 明晓溪急忙争辩:“我没有……” 小泉打断她,“你没有?你没有什么?你想告诉我你没有得到澈学长的爱?” 明晓溪张大嘴。 小泉嗤之以鼻,“你去骗鬼吧!这谎话,连你自己都骗不过去吧!澈学长对你的感情,除了你自己和东浩雪那个笨蛋,没有人会看不到。”小泉静了下,努力平稳她的呼吸,再开口,语气和缓了许多:“晓溪,不要伤害澈学长。” 明晓溪的心“怦”地一撞!这句话她在瞳的口中听到过。 明晓溪望着她,苦笑慢慢挂在她的唇角,“小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总是在伤害别人了?” 她内心一阵绞痛,声音很低,“我一直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我一直想让每个人都快乐,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不放弃,就可以把事情变好。可是,原来,这所有的伤害都是我造成的吗?” 听着她的话,看着忧伤的明晓溪,小泉的鼻子酸了,“晓溪,我没有怪你,我那么喜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晓溪,我们都太喜欢你了,而你只有一个,你的心里也只能有一个人,所以,无论你选择谁,都会有人难过。” 明晓溪呆呆说不出话。小泉握住她的手,眉头皱起来,“晓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澈学长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多么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啊。澈学长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他对你的爱是那么深,你注意过他看你的眼神吗,如果你注意过,你就会明白,假如你伤害了他,你就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人。” 小泉把她的手握紧些,握得她有些痛,“听着,晓溪,如果你离开澈学长,如果你回到牧流冰身边,如果你真敢这样伤害他,那么,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明晓溪长吸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吐出。她的眼睛凝视着小泉,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良久,她终于对小泉说:“我来到光榆学院,不是为了寻找爱人,而是为了学业;我和你之间的友谊,是一天一天建立起来的,不是因为澈学长才有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澈学长,不是不想要你这个朋友,更不是想伤害他,而是因为,如果不爱他,却在他的身边,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那么,”小泉追问,“你爱他吗?” “你爱他吗?” 东宅的花园。 泳池里的水映着月色,粼粼闪光。 东浩雪的小脸儿扭成苦瓜,紧张地瞅紧明晓溪,一直追问她这个问题。 明晓溪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静静的水面,看涟漪一圈一圈荡开。自从在广场上遇见古飞樱,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东浩雪了。 东浩雪一直躲着她,偶尔碰到也总是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打量她,然后飞快闪开。她不愿意去多想,只盼望时间慢慢过去,东浩雪心中的芥蒂可以慢慢化解开。但是东浩雪终究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啊,能忍到现在才来质问她,已经是很有耐心的表现了。明晓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眼睛只是望着泳池发怔。 东浩雪捉住她的胳膊,着急地说:“明姐姐,我不要再自己乱猜乱想了,你快告诉我好不好,那一天古飞樱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你真的也喜欢上澈哥哥了吗?你要同我抢澈哥哥吗?” “小雪……”明晓溪觉得很滑稽,想笑,又笑不出来。她没想到,一直以为只有在电视或里才会出现的争夺爱人的场面,竟会发生在她和小雪之间。 东浩雪急得快哭了,“求求你,明姐姐,不要抢我的澈哥哥好吗?你一直都知道的,我有多喜欢澈哥哥,从很小很小开始,我就喜欢上澈哥哥了,拜托你,明姐姐,把澈哥哥还给我好不好?” “还给你?”明晓溪又想笑,还是笑不出来,心中染上抹无奈。 她揉揉额头,低声说,“怎样还给你?澈以前是属于你的吗?” “明姐姐!”东浩雪大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在嘲笑我吗?!” “小雪……”明晓溪心中悔极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到像妹妹一样的小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做的事情! 她伸出手,想去拍拍东浩雪,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嘲笑她的意图。她的手刚碰到东浩雪,东浩雪却如一只受惊的小猫,惊恐地推开她,尖尖的指甲在她的手背上深深划过! 明晓溪惊呆了。四道指甲的抓痕像抓在了她的心上。红红的血痕,鲜血积在里面,却没有流出。 东浩雪也吓傻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出手会那么重。她颤抖着嗓子,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明姐姐……” 明晓溪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勉强微笑,“没关系,只是蹭破点皮。” 眼泪“扑嗒扑嗒”往下坠,东浩雪的声音哽咽得厉害,“……你离开澈哥哥好不好?” 凉气一直贯穿到明晓溪的喉咙,手背上的伤痕开始尖锐地痛。 东浩雪继续边哭边哀求:“……反正你也不爱澈哥哥对不对?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可以去爱我哥,可以去爱牧哥哥嘛,把澈哥哥还给我啊……” 月光下的泳池,冷冷反着光。明晓溪心中一片冷冷的酸楚,声音从寂静的夜中传来:“如果,我爱上了澈呢?” 东浩雪惊栗,两眼圆睁,连泪水也忘了去流,“不可能!你一直喜欢的是牧哥哥!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澈哥哥!刚才我问你爱不爱澈哥哥,你也没有回答我!你不可能爱上他,不可能!也不可以!” 不可能吗?那为什么只是听到要离开他,她就会觉得那么难过。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存在就像她的呼吸一样,不能失去。 “如果,我真的爱上了澈,而且不想离开他,”明晓溪的眼中像有一把烈火在烧,她深深地注视东浩雪,眼神没有一丝闪避,“你会怎样?” 东浩雪的泪水已经褪去,她的眼睛有点肿,嘴唇不停地在抖。 她望住明晓溪,眼底透出一丝怨怼,“如果你真的那样做,那么,我会恨你,比恨瞳还要恨得多!因为你不但抢走了我的澈哥哥,你还背叛了我!!” 明晓溪挺直背脊,倔强地克制住全身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寒意,她站在那里,月光下,像一尊孤独的雕像。 她对东浩雪说:“难道,我和你的友情,就只有那么多?” 东浩雪哭着跑走了,偌大的泳池边,只剩下孤零零的明晓溪。她呆呆地望着粼粼的水面。她又伤了一个人的心。什么天下第一,什么无往而不胜,以前的无惧无畏、信心满满,就像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她只不过是个笨蛋,天下第一笨蛋明晓溪。 她想哭,她想要像东浩雪那样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她发过誓,再也不做流泪那种懦弱又无用的事情。她用拳头抵住鼻子,拼命忍住滂沱欲出的泪水。她真的很想哭。 “晓溪。”一个声音很近地在她身边响起,声音中有关切、有怜惜、有浓浓的感情,是风涧澈吗…… 明晓溪鼻子一酸,泪险些涌下,她咬住嘴唇对那个声音仰起头。 澈……这个字哽在喉咙里,她怔住了。那人的眼神很像风涧澈,而那种神情原本却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东学长。” 明晓溪怔怔地看着他。 东浩男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伸出手想去碰触她含着轻愁的小脸,“你,在难过吗?” 明晓溪别过脸,躲开他大大的手掌。 她站远些,用力在脸上挂上微笑,“我没事,我很好,我要回去了。” 话说完,她就径直走开。那只大手却抓住了她。抓住她的胳膊,手掌有力,掌心滚烫。 “等一下。” 明晓溪有些恼怒,手臂一挥,想将那只手甩掉,“放开我。” 耐心即将用尽,她不想再招惹更多的麻烦。手掌却握得更紧,“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的心情差得很,只需要一点火,就可以将她点爆。 “晓溪,今天让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坚定得似乎不容人抗拒,但那坚定,正如一个火种,引燃了她的脾气。 “我又不是没长脚,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会回去!” “明晓溪!”他有了火气。 “东浩男!”她的火气不比他小。 她瞪着他。 他的眼底有股郁郁的火苗在燃烧,倔强得像个孩子,他在生气,然而似乎还有些伤心,有些委屈。明晓溪的心软了些,但仍不想让步。 东浩男闭了闭眼睛,英挺的面容黯然神伤,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轻若叹息:“让我送你一次吧,就算是我请求你。” 一辆银红色超炫的重型机车风驰电掣在深夜的街头!名贵的房车不及它的速度,刚才还在前面,眨眼间已被它抛得老远。炫目的跑车不及它的灵活,它似一头饥饿的豹子,哪怕只是小小的缝隙,也可以转瞬穿过。飞车党的少年们热血澎湃,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骄傲如此狂野如此超一流的机车少女,纷纷加大油门,拼命追赶!一辆机车狂傲地飞驰在前!十几辆机车拼命地追逐在后!玩命的速度让汽车里的司机们全都瞠目结舌。风,迎面猛烈地袭来!及肩的黑发被风吹乱,在急速中狂野地飞舞,浓郁地飞乱到身后东浩男的脸上,迷乱了他的视线与呼吸。明晓溪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那风让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右手将油门加得更大,机车的咆哮声像黑豹的低吼,大亮着灿灿的车灯,骄傲地穿梭在如织的车海中…… 重型机车静静停在一边。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静静躺在草地上。夜空深邃得像黑幕,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藏了起来,只有星星还在一眨一眨闪着光。山顶的空气格外清新,当她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仿佛觉得什么烦恼都消失了。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放肆过了,让速度和感觉主宰一切,让浑身的血液随着疾风奔腾,什么也不用顾及,什么也不用去想。 她轻轻笑,“没想到你会用机车来送我。” “没想到你连机车都开得比我好。” 他双手枕在脑袋下,黑亮的眼睛里有点失望。 “为什么会没想到呢?”她得意地笑,“我可是最厉害的明晓溪呀!想当年在家乡,他们那些飞车党四处惹祸,我就……” 夜风中,她眼睛亮亮地说着当年往事,手臂兴奋地比划着,笑声一串串跳跃而出。他慢慢坐起身来,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她。此刻的明晓溪快乐得像个小女孩,忧愁好像一时间离得她好远。东浩男望着她出神。沁凉的风拂过她绽放光彩的脸庞,吹乱她的发丝,发丝飘到她爱笑的粉唇边,飘到她玲珑的耳窝里,她洁白的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褐色的痣,她笑的时候脑袋会微微向右歪,她有两颗小小的虎牙,笑的时候会闪闪发光…… 明晓溪笑着说着,渐渐觉得有些异样。她的声音逐渐停下来,困惑地盯住星光下目光出奇温柔的东浩男。他的神情、他的目光,让她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她认识那种目光…… 她急忙起身,有些慌张地对他说:“天太晚了,我要赶快回去。” 或许是起得太急,她竟然一个趔趄,险些栽到他的身上。他火热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双臂,顷刻间,他英挺的面容离她近在咫尺,呼吸就在她耳边…… 明晓溪像触电般猛地弹开,身子硬生生向外扯,可怜重心未稳,一下子重重摔倒在旁边的草地上。好痛!她吐出不小心咬进嘴里的几根草,偷偷龇牙咧嘴地吸气。但无论如何,比倒在他的怀中要强得多。 东浩男眼底骤然一黯,声音低沉冒出火气,“你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吗?” “呵呵,”明晓溪从草地上仰起脸,额角粘着块泥巴,小心地冲他呵呵笑,“怎么会呢,我只是怕压痛你。” 他沉默片刻,凝视她的眼神黯得像大海。“晓溪,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呵呵,”她摸摸鼻子,笑得勉强,“你的样子很严肃啊,要说的话也很严肃吗?” “是。” “呵呵,这样啊,”她眉头慢慢皱起,仿佛无可奈何的水波,“那我不要听。” “明晓溪!”他惊怒,拳头紧紧握起。 她瞟一眼他的拳头,失笑,“怎样,要打我吗?你打不过我的。” 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明、晓、溪,你……”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她笑容可掬,“我现在就回家好了。”说着,她欲站起身。 不料——一把被抓回,她又摔在草地上! 明晓溪额冒青筋,火气终于上来了,“东浩男,你要怎样?!我对你客气是看在小雪的情面上,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东浩男有点无措,他没想到自己出手会失去控制。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笨得像个孩子。 “我有话要对你说!”那声音像低吼。可是,他原本想要语气缓和一点的。 “我说了我不想听!” “我一定要说!!”他暴怒得像头狮子。 “我一定不听!!”她青筋蹦跳,额角的泥巴一抖一抖。 他狂怒地扯着满头浓发,对她咆哮,“你为什么不听!你甚至都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她对他挥舞拳头,眼中冒火,“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听!我就是不听!不听!!不听!!!……” “我爱你!!明晓溪!!” 浓黑的头发,涨红的脸庞,狼狈而热情的眼睛闪闪发亮。东浩男忍无可忍,对着那个可恶的明晓溪狂吼而出! 夜凉如水。静悄悄的山顶。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她怔怔站着,心,向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明晓溪的双手用力揉揉脸,泥巴在她脸上化开。 她打起精神,严肃地凝视着面前陌生的东浩男,一字一字认真地对他说:“我不爱你。” 东浩男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笑容却出奇的温柔。 “我知道。”她眨眨眼睛,“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些?” 他向后一仰,长长的身子仰躺在茵茵的草地上。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微笑,星光照上他棱角分明的唇角,他的声音低若无闻,“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明晓溪的手指拨弄着草儿,心比那草还乱,她扭头看看安静得像是已睡去的东浩男,眉毛轻轻拧起来,牙齿轻轻咬住嘴唇,“喂,现在我该做什么,安慰你吗?” 他双眉轻扬,“是啊,你应该安慰我。” 明晓溪的眉毛拧成一团,“可是我不会啊!” “你真是个笨蛋,”东浩男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睨她,“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对呀,”她挠挠头,“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我们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很少,你不可能是真的喜欢我……” 她眼睛一闪,兴奋地扑上去,亮晶晶瞅紧他,“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因为以前我对你凶过,所以,你在捉弄我,只是捉弄我,看我会不会上当,对不对?对不对呢?” 她的脸脏得像个小泥鳅,但闪烁的期盼让她盈满光华。 东浩男凝视着她,温热的大掌近到她的脸畔,对她说:“你的脸很脏,我帮你擦干净。” 明晓溪犹豫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我可以自己来。” 他捉住她的手,很用力,握得她有点痛,“我帮你擦!”她张口欲拒绝……“ 喜欢你的这些话,以后,我再也不会讲了。”语速飞快得像箭,仿佛是怕说的人后悔。 “如果会造成你的困扰,那么你就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都忘了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而手上的动作却很用心,手帕很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泥巴,那么温柔,一点不像平日的东浩男。 明晓溪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他笨拙的手擦着她的脸,他的动作很轻,可是偶尔也会把她擦痛。她的心里忽然有股小小的感动。她深吸口气,鼓起胸脯,小小的手掌拍上他的肩膀,眼睛郑重坚定地凝望他:“东浩男,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大手一顿——然后——狠狠敲上她的脑袋! 东浩男眼中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明!晓!溪!以前你都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完蛋了!又说错话了!夜风中,星光下,闯祸的明晓溪抱头鼠窜…… 凌晨一点。白色的宽大沙发中,风涧澈穿着件白色的丝绸衬衣,额前漆黑的发丝逗弄着他温柔如春水的双眼,坐在那里,他宁静地对她微笑,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很久,久到让她心痛。 明晓溪的心跳慢慢快起来,嗓子发干,“我……回来了。” “你饿吗?火上正温着一锅汤。”他的眼中只有浓浓的关心,没有指责和疑问。 “我不饿,”看着他,她忽然有种心虚的感觉,低下头,呆呆瞅着自己脏兮兮的脚。奇怪了,她为什么要心虚呢,她没干什么坏事呀,可是…… “你一直在等我吗?”她忍不住小声问。 “我没有睡。” “我去东家了。下午的时候小雪来找我,我原本想告诉你一声的,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忘记了,我回来得这么晚是因为……” “晓溪,”风涧澈打断她,语气很平静,“你不用向我解释。”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怎么会骗我呢?”他的眼睛明澈如雪山,“只是,你没有向我解释的必要。” 明晓溪愣了会儿,望着他发呆。半晌,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趴在他的膝盖上,静静仰起脸,眼珠儿瞅着他安静的面容,对他说:“澈,你在担心我,所以才没有睡,不是吗?” 风涧澈的笑容柔和得像一池春水,不见一丝涟漪。“你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我讨厌你这样!”她眼睛黯然,声音沉了些,“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明明是不开心,为什么非要对我笑呢?我回来晚又没告诉你,我让你担心,是我做错了嘛,你为什么不骂我呢?” “晓溪……” “澈,你的快乐,你的难过,不要总是藏得那么深,好不好?我总在想,你把自己的情绪都藏起来,是因为你坚强呢,还是因为你脆弱?”她仰着脸,眼底有哀伤,“我有时候真希望你能像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闹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闹一场!不要总是这样,我不希望你是个神,神太寂寞了,寂寞得让我心碎……” 风涧澈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压进他的怀中。他清新的体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她的神智一瞬间有些恍惚。 “你知道吗,我在怕……”他的心跳在她耳边有力地响起,他的声音不像是自她的头顶轻轻飘下的,而仿佛是从他的体内传出,“……我怕我一旦放纵了自己的感情,会再也无法控制……我怕我的感情太强烈,会伤害到你……”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细的长发,爱抚着她细致的颈,手指温暖,似乎带着些颤动。 “……晓溪……你喝过海水吗……海水很咸……喝下去一口就会想要喝更多……越喝越渴……越渴越想喝……” “你怕我会变成那样吗?” “不,”风涧澈闭上眼睛,“那是我……我会越来越渴……越来越贪心……我怕自己再也无法放手……我怕我会想要不择手段地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晓溪……我害怕我会变成伤害你最深的那个人……” 明晓溪宁静得像窗外的夜。良久,她自他怀中抬起头,眼睛灿如火炬,面露晶莹光华。 “澈,我伤害了你,对吗?是我一直在伤害你。” “不,你没有,”风涧澈凝视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你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我最珍惜的幸福。” 酸楚像根针,一下子刺上她已经不堪一击的心!明晓溪咬紧牙,强忍住忽然袭上全身的颤抖。再开口时,颤抖已无影无踪,她的声音透出无比的坚定,“我喜欢你,澈。” 一声滚烫的喘息逸出风涧澈险些窒息的喉咙。 夜,静悄悄。这静悄悄的夜,成为风涧澈一生记忆里永远不会忘怀的时刻。 明晓溪的眼波柔和得像深夜里临水而开的最美的花。 “我原来不想这时候说,在你的右手恢复之前,我原本不想对你说。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同情或者怜惜或者歉疚。那样,会亵渎了你。我原来打算,等你的手好的那一天,等你我之间再没有阴影,我再告诉你,那样,你才会相信我的诚意。” “可是,我等不下去了,每多等一天,对你的伤害就多一分,我的心就会多疼一分,所以,我要对你说——” “澈,我喜欢你。”她对他微笑,“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请你相信我的诚意。” 宁静而美丽的夜啊……羞红着脸的明晓溪偷偷伸出双臂,抱住白色沙发上身子陡然僵硬的风涧澈。她摸索着,轻轻吻上他清傲如雪的鼻梁。她粉红的唇滚烫烫,他挺傲的鼻梁凉沁沁……她紧紧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啄着他高洁如玉的鼻梁,她的脸烫得如火烧火燎,她的心跳得如十八只小鹿齐齐在奔跑……他的身上那股清香,一直钻到她慌张的心底,让她觉得渴,让她的唇想往下移,可是却不敢。她悄悄把眼睁开一缝线,却正迎上他浓烈狼狈的眼眸,总是优雅如水的风涧澈啊,脸颊染上两片粉粉的晕红,呼吸灼热而急促。 “澈……”她眯眯笑得像只小猫。 “嗯……”他的声音哽在喉咙,滚烫的气息涌到她脸上一阵发热。 “……我吻你好不好?” 她的笑容像个小魔女。风涧澈的眼中似乎有雾,蒸腾着他的眼珠黑润如星。 “晓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好啊。” “我会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会努力的。” “如果你离开我,我就心碎给你看。” “不会的。” “会的。我会被你伤害得这一生都不再会有笑容,我会痛苦得让你良心不安。” 他微微笑着,轻声威胁她。 “不会的。”她摇头轻笑,“我会让你幸福,我会把你宠得像个孩子,我一定会的,因为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 “晓溪……” “澈,现在可以了吗?” “什么?” “让我吻你……” “不可以。” “啊?” “因为我要先吻你。” 说完,风涧澈吻上了明晓溪的唇。 第24章 新闻!新闻! 光榆学院特大新闻! 自称是风涧澈同学未婚妻的古飞樱同学,于前日正式办理了退学手续!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古飞樱同学与风涧澈同学的婚约也正式解除了! “姐妹,我开始崇拜你了哦!”小泉笑嘻嘻地同明晓溪一并向校门外走去。 “为什么?” 明晓溪不明白。 “装傻,”小泉白她一眼,“当然是古飞樱啦,喂,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她干掉的?凭我的直觉,那个古大小姐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啊,看你好像也没做什么动作嘛,那么轻松就能打发掉她,你真能干!” “她真的退学了?” “千真万确,信誉保证。” 明晓溪眨眨眼睛,“她为什么要退学呢?” “哈,你问我?”小泉哭笑不得,“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吧。” “我不知道啊。” “你会……” 身边闪过一个少女的身影,明晓溪飞快喊出声:“小雪!”少女回过头,惊喜地同她点头行礼,“明学姐、学姐好!” 哇!最神秘最让人崇拜的明学姐同她打招呼呢,明天她一定会被大家给羡慕死!不是东浩雪…… 明晓溪看着少女兴高采烈消失的背影,失望地垂下脑袋。 小泉看出蹊跷,“对呀,好像很长时间没见到小雪了,她不找你了吗?以前缠你缠得那么紧。” 明晓溪苦笑着,说不出话。小泉想一想,若有所悟,“哦,我知道了,那小丫头在吃你的醋,对不对?” 她拍拍明晓溪的肩膀,安慰她说:“放心啦,小雪很快就会看开的,说不定过几天她自己就来找你了。” “希望会那样。” “相信我啦,我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 小泉忽然眼睛一亮,笑得诡异,“我现在又有个预感哦……” “什么?”小泉对她抛个媚眼,“会有个超级宇宙无敌大帅哥来接你啊!” 白色的莲花跑车中。风涧澈眉宇淡雅如远山,宁静地对她微笑。明晓溪钻进车里,脸红红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今天下午没有课呀。 “等你。” “有事吗?”她坐直了身子。 “没事。” “那……” “只是有点想你。” “扑通扑通”,明晓溪的心又猛跳起来! 他望着她笑,“对不起,我撒谎了,我不是有点想你……” 她睁大眼睛看他。风涧澈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到他优美的唇边,“我是非常非常想你,想得怎么也等不及,所以跑到这里来接你。” 他温暖的唇啄吻着她的手背,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明晓溪心跳得快蹦出来,脸一直红到脚趾头,她咬住嘴唇不想笑,但笑意却盈满了全身上下每个细胞。 “澈,没想到你也会哄女孩子开心。” 风涧澈失笑:“原来这就叫做哄人开心,那这又叫什么呢?” 一大把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裹着紫色的纱绢,出现在她眼前。…… “哥哥,买朵玫瑰送给你的女朋友吧!” …………那捧花中最美的一朵玫瑰,长长的茎,深绿的叶,花瓣上跳动着鲜艳的色泽………… “只要你送花给姐姐,她就一定会答应做你女朋友的!” …………玫瑰花被捏在手指间,修长的手指在垃圾箱上方,只要手指一松,玫瑰就会变成垃圾的一种………… “我要。” …… “我喜欢这支玫瑰花,因为,这是你买来送给我的。” …………牧流冰抬脚,踩下,只是三两下,待花儿再出现时,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风涧澈握着那捧玫瑰花,他的手指白雪般剔透,“晓溪,可以收下它吗?” 望着他,她的心柔软得化成了微风,她伸手想去接那花,他却没有松开。 “收下这束花,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嗖”的一声——明晓溪一把将花抢过来,羞红着脸,嘟囔着:“知道啦,啰嗦!” 风涧澈拍拍她的脑袋,“臭丫头,你有点凶啊。” “才知道啊,晚了吧,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不可以后悔哦!”她得意洋洋,举着玫瑰花对他晃来晃去。风涧澈轻笑着发动了车子。“我们要去哪里呢?”明晓溪看着前方,再扭过头好奇地问他。 “我们出去晚餐好不好?”她挠挠头,“澈,你今天很怪你知道吗?” 风涧澈唇角有笑,“怎么?” “为什么要出去吃饭呢?” “不喜欢吗?” 她想一想,“还好啦,只是,哎呀,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人比你做的饭还好吃啦!” “那往后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真的?”她惊喜地睁大眼,可是马上又垂头丧气,“不可能啦,往后我们不一定能天天在一起呀。” “我骗过你吗,晓溪。”他依然微笑。 “这个……没有。”她挠挠头,跳过这个话题,“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今天要出去吃饭呢?” 莲花跑车的速度慢下来。 风涧澈凝视着她,眼底似有春风。 “因为……” “……” “……我想和你约会。” 风涧澈的手指拂上优雅的额头,神情忽然有些狼狈,“我昨夜一直没有睡着,不知怎么了,总感到太幸福了以至于太不真实,我想让你再对我说一遍你曾经说过的话,又觉得那样似乎傻得有点孩子气。呵,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点怪异,但是……” 他闭上眼睛,脸颊有些绯红,“晓溪,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明晓溪悸动了,血液静静流淌在她全身,每个呼吸,每次脉搏的跳动都分外清晰。她望着他,眼睛闪着光,“澈,我也喜欢你。” 她握住他修长的手掌,笑容灿烂,“那我们就去约会吧!” 风涧澈紧紧反握住她,像揣了一个花苞在他手心。 明晓溪看看车窗外,“可是,天还很早啊,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吗?” “先去药店。” “药店?” 明晓溪睁大眼睛。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手背上的那四道抓痕,“你的伤口需要涂点药膏。” 明晓溪一惊,猛地将手抽出来,藏到身后。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还以为已经逃过了他的眼睛。 “是小雪做的,对吗?” 她大惊,眼睛都忘记眨动,“澈……” 风涧澈一手开着车,一手轻轻摸摸她的头顶,“不要因为小雪的事情烦恼,放心,一切很快都会变好的。” 明晓溪停了会儿,终于眨了眨眼,“可是,小雪会谅解我吗?我……” 他微笑,“相信我。”她望他半晌,然后,沮丧地垂下脑袋,“为什么我有种我很笨的感觉,澈,你这样子保护我,我会变得很白痴的。” 笑意点亮了他的脸庞,“放心,晓溪,就算你变成个白痴我也不会离开你。” 明晓溪的脸扭成一团,“啊!你在取笑我!你在挖苦我!” “听出来了?”风涧澈含笑点点头,“看来还不算很笨。” 一个粉拳击向他的下巴!力道却很轻,被他轻轻接住。 她恶狠狠地瞪他,“不要欺负我哦,我可是天下第一的明晓溪!” 下午。 喷泉射出欢快的水流在阳光下折出七彩的光线。快乐的喷泉旁,一群快乐的小孩子在唱着快乐的歌。这群小孩子的年龄大约都在七八岁,天真烂漫活泼,歌声不是很整齐,但看得出他们都很认真。 一首歌唱完,明晓溪大力鼓掌,拍手拍得手心都红了,“真棒!真棒!唱得真好!!” 小孩子们红苹果般的小脸儿齐齐望向她,因为她的喝彩而高兴地全向她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们唱得好吗?” 鼻子上有雀斑的小姑娘揪住她的衣服,“大姐姐,你是第一个夸我们唱得好的人哦!” 明晓溪摸摸鼻子,左右看看,“我是第一个吗?” 咦,音乐广场上的人不多,但并没有少到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呀,而且他们唱得很努力很用心,不应该只有她夸奖他们啊! 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撅起小嘴,“我们练了好久呢,为什么大家都不听我们唱歌呢?” 胖胖的小男孩故作成熟状,“嗯,可能大人们都很忙,没空听我们唱歌吧。” 大眼睛的小姑娘不高兴地揪着辫子,“可是,我们真的唱了好久呢,都没有人听,不开心!” 正说话间,一个白衬衣蓝裤子的少女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对明晓溪友善地笑着,“谢谢你听他们唱歌,他们都快没劲儿了呢。” 明晓溪摇摇手,笑容灿烂,“他们是你带来的吗?唱得很用功很努力啊!” 少女的眼中却染上些沮丧,“他们都是附近社区的孩子,我们一起练这些歌练了很久,原来想今天出来多募集些善款的,谁知道……” “你是社工吗?”明晓溪睁大眼睛,她在家乡也是社工呢,“是因为什么事要募集善款呢?” “我是儿童白血病基金会的一个义工,现在基金会里资金短缺得厉害,我们就商量着办一些活动,让大家不要忘记那些患了白血病的可怜的孩子们,原本准备得都很好,谁知道,”少女抓抓头发,“音响出了问题,音乐根本放不出来,孩子们的歌声就显得太小了,没有办法把大家吸引过来。”少女苦着脸,“看来,今天的活动是泡汤了。” “这样啊……是音响坏了吗?我看看!”明晓溪二话不说向音响跑去。完蛋了。明晓溪两手黑黑,双眼无神,终于耷拉着脑袋对一脸期待的少女说:“对不起,我修不好。” 少女失望地勉强笑笑,“没关系,我刚才也没修好。” 孩子们早已疯跑成一片,打闹着,嬉笑着,好像再也想不起唱歌的事情了。 明晓溪皱皱眉头,“那怎么办?” 少女四下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啊,想起来了,我带出来一架手风琴,原来是要给高沙用的,但是她没有来,你——” “你会弹吗?” “你会弹吗?” 两个少女满怀期望地异口同声问出! “我不会。” “我不会。” 两个少女满怀失望地面面相觑。 音乐广场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这样让孩子回家,实在太可惜了!明晓溪敲敲脑袋,一定要想出办法来,一定会有办法的。但是,办法在哪里呢?正想着想着,她忽然发现对面少女的眼睛骤然变亮,嘴巴越张越大,紧张地喃喃自语:“他……是他……他……他向我走过来了……” 音乐广场上静悄悄,似乎所有的人都望着明晓溪的身后,好像她的身后正走过来一个引人注目的发光体。明晓溪正准备转身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揉上了她的头顶。 明晓溪一下子笑开了,“澈!”可不正是光彩照人优雅无双的风涧澈。 音乐广场上热闹非凡。喷泉溅出的水珠映亮了每个人的笑颜。动听的琴声随风飘扬。走过的路人脚步慢起来,改变了方向;来往的车子慢慢停下来,车上的人们慢慢走下来。 喷泉旁,在人群的簇拥包围中,一群孩子在放声歌唱,歌声纯真而嘹亮。一个气质清雅的少年为孩子们拉着手风琴,他的笑容温柔得像春水,他的琴声美妙得像春风,他的面容有些背光,不太能看清楚,但只是那浑身上下的神采就让他变得好像太阳一样会发光。少年的眼底始终跳跃着闪闪的温柔光芒,追逐凝视着广场上那个怀抱个大纸箱微笑着四处劝人募捐的少女。 明晓溪擦擦额头的汗,再晃一晃怀中的大纸箱,里面开始变得沉甸甸的了,看来今天的收获还真不错呢。 白衬衫蓝裤子的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我叫小银。” 明晓溪连忙对她微笑,“我叫……” “我知道!你一定是明晓溪!” 小银兴奋地叫,“对不对,对不对?你就是明晓溪!” 明晓溪惊讶地看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银抱紧她怀中的纸箱子,兴奋地笑:“我认得澈学长呀,他是我最崇拜的人!我收集了关于他的一切资料,当然也就包括了他女朋友的资料喽!明晓溪,你是我最新的偶像呢,听说澈学长的右手能恢复成现在的程度,都是你的功劳啊!你真了不起,我多想能变得像你一样啊!” 这一连串的话把明晓溪听傻了,她眨眨眼,不知说什么好,可是什么也不说又显得不太礼貌,“呵呵,这个……”清朗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谢谢你赞美我的女朋友,不过,她可能会有点害羞。” “澈……澈学长……”小银望着风涧澈,两眼跳出粉红的心形,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明晓溪奇怪地看一眼含笑的风涧澈。害羞?他在说她吗,这个字眼恐怕离她有段距离吧? 黄昏已至。晚霞映红天边。远处的小银拼命向他们挥手再见,一直离开很远了还可以听见她的喊声遥遥传来:“晓溪!我会和你再联络哦!不要忘了我啊!” 明晓溪最后一次对她挥挥手,然后扭回头,望着风涧澈笑,“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风涧澈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声音带着笑意,“晓溪,你好像走到哪里都会交到朋友。” “你在说我吗?”明晓溪指住自己,哑然失笑,“人家怎么敢和天下魅力第一的澈学长比呢,到哪里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孩子崇拜你喜欢你仰慕你。” 风涧澈笑了,夕阳照在他的唇角,有抹金灿灿的光芒,“我好像闻到一点醋的味道啊。” 明晓溪挺起胸膛,目光炯炯,“你说错了!那不是一点醋,而是很多很多醋!” 他的笑容更大了,阳光跳跃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她苦恼地皱起眉头打量他,“笑,你还笑!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啊!”“怎么?” “我会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啊,好像抢走了人家的什么宝贝一样,不开心。” “好,那我以后就努力变得坏一点。” 明晓溪瞅他一眼,鼓起嘴,“你又把我当白痴。” 风涧澈微笑,“没有啊。” “怎么没有!”明晓溪瞪他,“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会变坏的!”风涧澈握紧她的手掌,默不出声。他的眼睛看着前方,西下的阳光映进眼底,深沉而幽亮,半晌,喑哑的声音自他双唇逸出:“我却不敢保证。” 一个消息震撼全国——天才钢琴少年风涧澈伤愈复出!! 兹定于本月二十六日,风涧澈将在皇家音乐厅举办一场名为“礼物”的钢琴独奏音乐会,音乐会的门票收入将全部捐献给白血病儿童基金会。 各大电视台纷纷推出专题报道!各大报纸头版头条整版文字的报道!!据报道,天才钢琴少年风涧澈曾于半年前为救某少女而右臂中弹,伤势甚重,众名医皆束手无策,被断定此生再也无法弹钢琴。当时,国内外的专家和乐迷们一片扼腕,哀叹无缘再聆听和欣赏风涧澈那出神入化的演奏和优雅迷人的风范。然而,传言中的神医修斯神秘现身,据说只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使风涧澈的右臂奇迹般恢复。风涧澈现时的演奏水平如何,是否可以恢复以往的水准,成了本年度最大的一个悬念。 只三天的时间,钢琴演奏会的门票就已销售一空,黑市的票价已经炒到了天上,可惜仍是有价无市。 “胡说八道!”小泉气呼呼地摔下手中的报纸,“什么破报道,纯粹乱写一通,跟光榆校报根本没得比!这些报纸和电视台都怎么了,分明是晓溪你的针灸创造了奇迹,却好像是约好了一样根本就没人提!变成了一个什么‘某少女’!大家口风出奇地一致,一定有问题,有人搞鬼,白白便宜了那个修斯!” 明晓溪笑呵呵地,不以为然,“不好吗?难道非要我的名字人尽皆知,上街都要化装戴墨镜,被无数记者围攻,生活再没有隐私,那样才过瘾吗?” 小泉猛地打个响指,“对呀!那样才好!等你出名了,我就可以出本书,名字叫做《我所知道的明晓溪》或者《脱下神秘外纱的明晓溪》或者《我和明晓溪不得不说的故事》,哎呀,销路一定不错!啊!好痛!” 明晓溪一拳K上她的脑袋,“我先写一本书,名字叫做《小泉的悲惨下场》!” 两人打闹着笑成一团。小泉揉揉脑袋,想了想,问:“澈学长的手真的好了吗?可以弹钢琴了吗?” “我也不清楚,”明晓溪很苦恼,“你知道,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不过,前几天我见他拉过手风琴,应该差不太多了吧。” “能拉手风琴未必就能弹钢琴吧,听说弹钢琴需要的技巧是很高的,对手指灵活性的要求特别严格。” “是那样吗?” “好像是。哎呀,其实我也不太懂,不过澈学长决定举办音乐会,肯定是有把握的。” 明晓溪笑了,“那倒是,澈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咦,音乐会的名字为什么叫‘礼物’呢?”小泉又冒出个问题。 明晓溪眨眨眼睛,“这个,我想……我想这是送给白血病儿童基金会的礼物吧,澈真是个既好心又善良的人。” “笨!”小泉白她一眼,“你真是个白痴,不解风情,不懂温柔,澈学长喜欢上你真是辛苦!” 明晓溪一头雾水,“好端端你为什么又骂我,我说得不对吗,你又不知道标准答案。” 小泉再白她一眼,“提示你一下,音乐会的日期为什么定在二十六号?” “为什么?”明晓溪左思右想,终于放弃,“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啦!” 小泉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吼道:“那一天是你的生日!笨蛋明晓溪,澈学长是把音乐会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的!而且你最近迷上什么白血病儿童基金会,到处找人募捐,澈学长就索性把所有的门票收入都捐给他们啦!你真是笨到无可救药,居然这样糟蹋澈学长的一片心意!” 她猛捶胸膛,跺足大呼:“我吐血呀!!后悔呀!!痛苦呀!!” 明晓溪愣愣地吞下口水,看着发神经的小泉,“是这样吗?就算是这样,你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我猜,猜不中你又生气。” 小泉狂呼,“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笨!没想到笨到让我震撼!笨到让我惊悚……” 明晓溪忍无可忍,终于使出杀手锏——捂住小泉如长江黄河般滔滔不绝的嘴! “就算我真是个白痴,也不能容忍你这个超级白痴侮辱我!” 晚饭做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满一桌,逗得明晓溪口水直流,终于忍不住偷了根肉丝飞快塞进嘴里。嗯……好吃!真好吃!好吃到让人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 风涧澈解下身上的围裙,手中拿着筷子,走到餐桌旁,坐在明晓溪对面。 他分一双筷子出来给她,“怎么可以用手抓菜吃呢,手指不会油腻吗?” 明晓溪吐吐舌头,“你看见了呀,呵呵。” 她笑得很不好意思:“这不能怨我,谁叫你做的菜那么好吃,只是普通的肉丝嘛,为什么被你一处理,就会变成这世界上最神奇的美味!” 风涧澈笑了,“哪有那么夸张,这样赞美我,我会骄傲的。” “那就骄傲啊!”明晓溪边吃边说,“你是这世界上唯一可以骄傲的人!” “为什么?”她眨眨眼睛,笑得很开心,“因为你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出色的人!” “我不见得是最好的人,你却一定是世界上最会拍马屁的人。” 明晓溪咬着筷子,想一想,“嗯,也不错啦,怎么也算世界之最,谢啦!” 说不过她,风涧澈哭笑不得。嘴角含着笑意,他举起筷子准备夹菜,却不禁一怔——四个菜都只剩下一半了! “呵呵,”明晓溪急忙咽下嘴里的鱿鱼,挤出谄媚的笑容,“你做得实在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不过,我也不是很过分哦,每个菜都给你留下一半呢!” 风涧澈叹息:“你吃饭的速度也是世界之最。” 明晓溪支起腮帮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正在静静进餐的风涧澈。天哪,他怎么可以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优雅呢?优雅的气质,优雅的举止,让人觉得在他唇边的芹菜都优雅了起来。如果一直在他的身边,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变得优雅起来呢?明晓溪挠挠头,恐怕会很困难吧。 风涧澈注意到她的凝视,放下筷子,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明晓溪冥思苦想,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小泉问她的问题,“你可以弹钢琴了吗?” 风涧澈沉默一下,看着她,“音乐会的事情你知道了?” “那当然,现在全国上下最关注的事件就是你即将举办的钢琴演奏会了。”明晓溪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一直没对我提起过呢,要看报纸我才晓得。澈,报纸上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吧?” 风涧澈苦笑,“是真的。”明晓溪歪着头看他,“不对呀,你为什么不开心呢?难道……”她拧紧眉头,“难道是有人逼你开音乐会,但是你的手还没有完全好?”她越说越愤慨,胸膛气鼓鼓,“你是不是不想去呀,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没有人可以勉强澈,我不会让人欺负澈!” 一抹温暖、一抹感动淌过风涧澈寂静的心。 “不是。”明晓溪愣愣看向他,“不是?不是什么?” “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己想要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音乐会的名字是我起的,日期也是我选的,”风涧澈的声音很静很轻,“可是,我原本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只是我估计错了,音乐会的筹办方毕竟是想要赚钱的,所以这件事的宣传竟然做得铺天盖地,终于还是让你知道了。” 她越听越糊涂,“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他修长的手指拂上额头,遮住明澈的眼睛,唇角的笑容有些无奈,有些羞涩,有些可爱。“因为,它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明晓溪惊住。“……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他的笑容有些失落,“可是现在提早曝光了,惊喜的感觉不会再有了。” 风吹动餐厅的窗帘,轻轻卷起来,柔和地扬起。明晓溪的心静静地跳动。 她来到了风涧澈身边,像只小猫一样半跪在白色的地毯上,双臂和脑袋趴在他的膝盖上。她仰头望着他,“所以日期定在二十六号我生日那一天?所以音乐会的名字叫做‘礼物’?所以音乐会的收入要捐给白血病儿童基金会?” 风涧澈的手指穿过她细细软软的长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静默片刻,然后对她说:“不只是那样。” “晓溪,为了我受伤的右臂,你心底一直感到歉疚,”风涧澈微笑,但笑容带着苦涩,“我知道,你在努力做一切你认为可能对我有帮助、会让我高兴、会让我快乐的事情。或许是我掩饰得不够好,你发现了我对你的感情,于是,你整天陪在我身边,同我说话,对我微笑。甚至,你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明晓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风涧澈闭上眼睛,遮住深黯如大海的感情,“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已经幸福得快要沉溺了,这一生,能够有这些回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但是……不用这样做,晓溪,不要因为歉疚,就勉强自己。我的手已经完全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前还好,你如果不相信,音乐会一结束,你将会看到很多权威乐评家的评价,这只完美的右手是你带给我的,你再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 “所以,”明晓溪眼睛亮得让人心惊,“我真的再也不欠你了吗?” 风涧澈睁开眼睛,笑容洁白得像天山上的雪莲,“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 “你的手既然已经好了,那我就不用再同情你了。” 他的心一颤。“同情”,从她嘴里蹦出的这两个字眼,立时撕裂了他的心,鲜血迸流出来,痛得他想呻吟。 “你没有必要再同情我了。”他的声音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好,”明晓溪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同情你,再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你,那么,我是不是可以……” “……” 风涧澈努力想听清楚她的话,但窒息般的痛苦让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打你!”明晓溪怒吼!五指握成拳,狠狠打上他的胸膛!她的力道大得惊人,那一拳,打得风涧澈险些痛呼出来! 明晓溪眼冒怒火,双手握拳,对着他一字一字、字字如冰雪地道:“风涧澈,你以为我明晓溪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瞪着他,眼中像能放出飞剑来,“你太小看我了!我会去骗你,骗你说我喜欢你,然后再狠狠地伤害你吗?即使是对付我的仇人,我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我会因为同情,因为歉疚就去喜欢你吗?我不是那种懦弱的烂好人,我相信以我现在的针灸,就算你的两条腿两条胳膊全断了我也可以治得好!所以我不欠你!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你那么好,那么爱护我,我又不是个笨蛋,喜欢上你有什么稀奇?!” 风涧澈怔怔地听着,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屏住呼吸在听,他已经忘记了该有什么反应。 明晓溪喘了口气,继续气鼓鼓地说:“我讨厌你这样!如果是你不喜欢我,好,我可以马上就走,我明晓溪绝对不会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里透出一股不自信,你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你是这世界上最伟大最神奇最出色最优秀的风涧澈啊!” 他向她伸出双臂,想将她搂入怀中,却被她侧身闪开。夏天快要来了。从窗子吹进的风带着热意,明晓溪的身子却逐渐冰冷。她望住他,眼神转黯,“我知道,我也许没有权力对你说这些,因为,你不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晓溪……” 明晓溪的眼睛湿润了,亮亮的眼珠显得特别黑,“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牧流冰,为了他,我甚至什么都可以做,不惜违背一些原本做人的原则。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不,不能这样说,事实上,直到这一刻,我也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 风涧澈的眼睛柔和如青山绿水,“你不需要明白什么是爱情,只要你能感到快乐,那一切就都值得。” 明晓溪望住他,淡淡地笑,忧愁却飘在她的眼角眉梢,“不可以,如果因为我而伤害了大家,我又如何能快乐得起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澈,对不起,刚才对你乱发脾气,其实我真的很没有道理。那一天,我终究是太冲动太莽撞,我不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没有说那种话的资格,说出来,只会困扰了你。我是个又贪心又自私的笨蛋,事情明明还是一团乱麻,我却想捂住眼睛假装视而不见,以为逃到你那里,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风涧澈双手捧住她苍白的小脸,为她的自责而内心绞痛,他的晓溪应该是快乐的,什么时候,忧伤如此沉重地缠住了她。他的双手温暖了她的脸颊,一直温暖到她的心底,她咬紧嘴唇,克制住要扑向那股温暖的冲动。不,她不可以再冲动了,她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 明晓溪定定看住他,静默了很长时间,轻声说出一句话:“澈,你可以忘记吗?” “什么?” “那一夜,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窗外,夜已深。 风涧澈的心比夜色还要寂静。 “我只想知道——那一夜,你的话,是认真的吗?” 沉默。 然后,明晓溪认真地凝视他,“我是认真的,可是我还没有资格那样对你说。” 风涧澈轻皱眉头,“我不在乎。” 明晓溪摇摇头,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却倔强地明亮,“我却无法不在意。很多的祸,是我闯下的;很多的伤害,是我造成的,那么,就理所应当由我去弥补。等我将一切都解决了,我才能真正明白我的心,到那时,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风涧澈凝视她,目光深黯而悠长,“如果,一些伤害你永远也无法弥补呢?如果,在弥补的过程中,又造成了新的伤害呢?” 她一怔,想了半晌,小小的牙齿咬住嘴唇,“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还有,我相信——” 她眼睛亮晶晶地微笑,“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 夜,越来越深。 明晓溪趴在风涧澈的膝上,沉沉地快要睡去。 风涧澈轻柔地抚摩着她的脑袋。“我的音乐会,你会来吗?” 明晓溪揉揉眼睛,惊奇地说:“我当然会去,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不是吗?” 风涧澈微笑着,“说定了啊,我等你。” 明晓溪仰起脸,脸颊笑意盈盈,“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收礼物了。礼物总是会有亮闪闪的包装和美美的蝴蝶结,抱着它们,我总爱猜呀猜,想呀想,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他笑了,“可惜,音乐会没办法裹上包装纸,扎上蝴蝶结。” “没关系啦,”她大方地摆摆手,“澈的音乐会一定比什么礼物都精彩。” 说着,明晓溪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呀,她一定要抓紧时间去买—— 什么?!有没有天理啊!她看中的那件月白色的小礼服居然已经卖出去了?!明晓溪气得快要吐血,眼看明天就是风涧澈的钢琴音乐会了,她却找不到自己想了好久的要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那件礼服。哎呀,她也知道该早点去买,可是,谁晓得那件礼服会如此昂贵呢,刚刚才凑足了那么多钱,却不料,礼服居然已经被人买走了! 明晓溪欲哭无泪,看来,她只好再另挑一件礼服了。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她仰天长叹。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心情本来已经差得可以了,却偏偏——有人挡道!明晓溪危险地眯起眼睛,她现在可是很暴力哦,最好不要惹她,否则—— 只是一秒钟。 明晓溪的表情由郁闷变为惊喜,一把抱住眼前挡道的那个人,大呼:“小雪!” 被她抱住的那个少女一脸别扭,撅着小嘴,可不正是东浩雪。 明晓溪高兴极了,“小雪,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等我吗?” 东浩雪挣开她的怀抱,板着小脸,从身后变出一个超大的纸盒子,闷声说:“给你!” “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 明晓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纸盒里装的是一分钟前她还在痛心的以为已经属于别人的那件白色小礼服! 她瞪大眼睛望着东浩雪,“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它?” 东浩雪翘着下巴。 明晓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礼服是你买走的,对不对?” 东浩雪鼻孔朝天。 明晓溪再想一想,“是澈告诉你的,对不对?你才没有那么聪明,会猜中我的心事。” 东浩雪白她一眼。 明晓溪笑着看她,“喂,你是来跟我讲和的,对不对?” 东浩雪冷哼一声。 明晓溪叹息一声,假装要走,“既然你不肯跟我说话,还拽得很,那我可要走了。” 完了。 东浩雪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急忙拉住明晓溪的胳膊,跺足连呼:“不要嘛,明姐姐,人家那么可怜,还千里迢迢主动跑过来跟你讲和,你就让人家好好过一下瘾,会怎样嘛!” 明晓溪笑了,“你很可怜吗?那天弄得我那么难过。” “我才难过呢!”东浩雪不依地抗议,“人家喜欢澈哥哥那么长时间,澈哥哥却喜欢上你,人家心里比你难过得多几百几千几万倍!”她困惑地挠挠头,“我不漂亮吗,不可爱吗,为什么澈哥哥就不会喜欢上我呢?” “你会遇到喜欢你的人。” “会吗?那个人会比澈哥哥还好吗?” “会的,会比澈还好。” “骗人,世上怎么会有比澈哥哥更好的人?” “只要你真心喜欢他,你就会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哦,那我明白了,明姐姐一定是喜欢澈哥哥好久了,”东浩雪得意地笑,“因为你总是说,澈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是那样吗?明晓溪苦笑,还冒充什么恋爱专家,自己已经把很多事情都搞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了。 东浩雪捅捅她,“明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明晓溪回过神来,笑一笑,“我以为你要再过些日子才会想开,怎么这么快就雨过天晴了?” 东浩雪叹口气,“唉,我哪有那么大方,都是澈哥哥啦。前几天,他来找过我,同我谈了很多,他说……算了,反正是澈哥哥让我想通了,我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但我不想因为这场梦而失去明姐姐你。我怕你会不原谅我,很是担心,澈哥哥就拿这件礼服给我,让我送给你,他说你见到一定会开心的,果然如此,澈哥哥好厉害哦!” “又是澈啊……”一抹微笑轻柔地在明晓溪的唇边绽开。 窗外下着蒙蒙的雨。雨丝很细,在风中被轻轻吹起,像一片烟雾。雨中,树叶儿绿得澄净,空气清新而宁静。明晓溪望着窗外,不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小泉好奇地趴到她脸下,小声问:“晓溪,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明晓溪叹口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心里觉得紧张。” 小泉打趣地笑,“那当然了,澈学长的音乐会今晚八点就要开始,你是最重要的嘉宾,紧张一点也很正常嘛!” “好像又不是,”明晓溪困惑地眨眨眼,“反正,我突然觉得很慌,像有东西在抓在挠一样,我怕……” “哗!” 二年丙班忽然一阵小小骚动,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一点。正在上课的高老师,看到门口那个人,也不禁屏住呼吸,手指一颤,粉笔“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门口来人一身黑衣,身高近两米,瘦削而有力,右脸尽是刀疤,眼睛沉黯无底,浑身上下一股煞气,让见者窒息。他的目光冷冷一扫,看到了一脸诧异的明晓溪。 教室外。 明晓溪打量着那个眼中透出一股敌意的刀疤少年。她皱紧眉头,压抑住自心底冒上的凉意,试探着开口:“鬼堂,你找我有事吗?” 鬼堂站在雨中,冰冷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全身。他却不肯站在走廊下,仿佛冰冷和潮湿才是属于他的。他幽暗的眼凝视明晓溪,一丝愤恨的火光燃烧在他眼底。 他的声音清冷如雨,“你见过牧大人吗?” 明晓溪一惊,凉意让她打了个寒战,“没有啊,牧流冰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牧大人失踪三天了。” 第25章 雨,仍在下。 透明而倾斜的雨丝,似乎没有沾上一点烦恼。 下午的课上完了,二年丙班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经离开。 小泉望着身旁空空的座位,径直发呆。 教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撑把橘红色雨伞、裙角有些潮湿的东浩雪冲了进来,她兴高采烈地连声直呼:“好了,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稍微吃一点东西,我们就可以去音乐厅见澈哥哥了!” 小泉扭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东浩雪这才觉得古怪,四下看了看,奇怪地问:“咦?明姐姐呢,我们不是约好了在这里等齐,一起出发的吗?” “她走了。”小泉叹口气。这个明晓溪,似乎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个刀疤少年一来,她就跟着跑掉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走了?”东浩雪反应不过来,她抓抓头发,“你说明姐姐走了是什么意思?她去哪里了?还是她自己先去音乐会了?” “不晓得。”小泉又叹一口气。 半晌,安慰自己和东浩雪说:“好在晓溪把她的礼服拿走了,她应该不会忘掉晚上的音乐会吧。” 东浩雪张大嘴,吃惊得有些结结巴巴,“什么?!忘掉晚上的音乐会?!” 明晓溪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右手从包包里掏出公寓的钥匙。这里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钥匙也变得有些陌生。钥匙插进锁孔,一点一点转动,她咬紧嘴唇,呼吸似乎已停止,心脏却不知是跳得太慢还是跳得太快,让她一阵一阵眩晕。 公寓的门静静开了。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一点气息。冰冷得好像已然窒息。明晓溪闭上眼睛。她用拳头抵住鼻子,酸酸的泪意让她全身颤抖,她的双腿开始无力,身子倚着门慢慢滑下。这里没有人。牧流冰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漆黑和回忆。这里已经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他不在这里,他到底在哪里?真的出事了吗?如果真的出事了,那…… 泪水,自她的眼角流下。她用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开始不可遏制地哭泣。她不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她是天下第一胆小鬼明晓溪。 风,夹着雨丝,吹进公寓的客厅。深蓝色的窗帘扬起一角,透进一丝光线。一只苍白优美晶莹的手,拉住窗帘,把那光线又遮挡住。小小的动静,惊动了低泣的明晓溪。她抬起头,惊疑地盯住那只手,然后,是黑暗角落中的那个人影。她瞪大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晰。满脸的泪水让她看起来那么狼狈,她狂冲过去的气势却像一个愤怒的战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个人,连声大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为什么又不出声?!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大家都在疯狂地找你,你却躲在这里!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为……” “我死了?”冰冷而嘲讽的声音接住她的话,“只恨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注定要在这世上痛苦一生。” “牧流冰!”明晓溪震惊,捉住他胸口的双手僵在那里。 雨,又飘进来了些。 他忽然开始咳嗽,咳嗽一阵急过一阵,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明晓溪放开他,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终于看清楚了牧流冰,但他的模样,让她又是一惊。 牧流冰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睛却出奇地明亮,明亮得仿佛正在燃烧他生命中最后一盏灯,他的嘴唇也诡异地鲜艳,像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泽都集中在了那里,他的身子修长却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痛。他压抑着咳嗽,眼睛没有看她,唇角挂着一丝嘲弄。 明晓溪瞪着他,眉头皱得很紧,“你生病了吗?” 牧流冰不理会她。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额头,“是发烧了吗?” 他闪过她。她的手自空气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医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一句话,凝固了明晓溪所有的动作。她站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滑稽。细雨飘进来,打在她的脸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这里,曾经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经在这里欢笑、嬉闹、流泪、亲吻,这里,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可是,现在的他,眼中对她有的只是仇恨和敌意。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一直嵌到肉里。是她放弃的啊,只是,这股心痛怎么会如此让她难以承受! 她望着自己的拳头,过了一会儿,方才仰起头,努力对他微笑道:“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爱管闲事的明晓溪!” 皇家音乐厅前。 东浩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哎呀,明姐姐到底干什么去了?都说好了要早点来的嘛,怎么现在还不到啊?!”小泉倚在黑色的大理石柱上,望着天空不停飘落的雨出神。 “小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着急吗?”小泉瞟她一眼,凉凉道:“我很着急,很着急,但是着急一点用也没有…… 傻瓜明晓溪,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东浩雪努力去听,可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姐姐到底会不会及时赶到?” 小泉没有理她,继续望着雨发怔。 东浩雪等了半天没有回音,又问下一个问题:“你知道明姐姐去哪里了吗?” 小泉挑挑眉毛,“只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想也不想地跑出去。” 东浩雪大惊,“你是说——牧流冰?!” 小泉苦笑。 “牧流冰?!那怎么可以?!那澈哥哥怎么办?!不行!不能这样!这样对澈哥哥太残忍了!!” 东浩雪急得快跳起来了,拔腿就想往雨里冲,“我要去找明姐姐!” 小泉抓住她,“你去哪里找?” “我……” “算了,耐心地等吧,”小泉叹息,“小雪,我忽然觉得,我们都帮着澈学长,牧流冰是不是也太孤独了些。还有……” 东浩雪怔住。 小泉的声音仿佛自雨中传来:“……爱情,究竟是什么?” 小小的公寓里。 明晓溪坐在客厅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坐在窗台上,寂静如雨的牧流冰。 “你不要坐那里好不好?雨会落在你身上的。”她无奈地皱着眉毛,“要不然把窗户关上,你好像真的生病了。” 牧流冰鲜艳如红枫的薄唇固执地抿着,任凉凉的雨丝吹落在他身上。 明晓溪忍不住了,起身到窗边,伸手要将窗户关住,手刚一碰到玻璃,就被他捉住了,他甩开她的手,冷声道:“走开!” 他的手像烙铁一般烫!他在发烧!明晓溪没有让他甩掉自己,一把反握住他!真的,牧流冰的掌心不是往常的冰冷,而是可疑的滚烫! 她抓紧他,满眼紧张,“你怎样?是不是很不舒服?烧得很厉害是吗?吃药了没有?” 牧流冰冷笑,“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 明晓溪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她盯紧他,神经猛地绷住!离得这么近,她突然看清楚了——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碰上他的嘴唇,轻轻一拭——原来他的嘴唇红艳,却是因为上面有血!指尖的血像一声惊呼,钻裂了她的全身。 “为什么有血?!冰!”明晓溪急得嗓子发抖! “你害怕吗?”染血的嘴唇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是,我害怕!” 轻咳一声,一口血像一朵鲜花绽放在他的唇边。 牧流冰望着她冰冷地笑,“这是我的血。” 明晓溪快崩溃了,“冰,你究竟怎么了?!不要这样!!” 又一口血吐出来,溅落到他的胸前,她这才发现,他黑色的衬衫上早已有着干涸的血迹!惊恐笼罩了她,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反应,泪水滑下她的脸庞。 明晓溪哭了。她哭着问他:“你在折磨我吗?你居然有这么恨我?你用伤害你自己来报复我吗?牧流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 初夏的天气。因为有雨,竟然清冷得像严寒的冬季。 牧流冰优美晶莹的指尖上是她晶莹的泪水。 他望着那颗泪水轻笑,“原来,你还会为我哭啊。你还会为我伤心吗?你心里还有我吗?你不是早已将我抛下了?” 新鲜的血仿佛五月的花,怒绽在牧流冰优美的唇上。 他用沾血的唇吻干指尖的泪,忽然笑了,笑得就像她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的清澈透明,“你误解我了,晓溪,我怎么会报复你呢?这只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 牧流冰拂上她泪湿的小脸,笑着眨眨眼,“前天是我的生日,真巧是吧,只比你早三天。” “冰……” “我知道你不记得,没有人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鲜血不绝于缕地涌出他优美的唇,“可是我决定送自己一件生日礼物。” 牧流冰望望这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满足得却仿佛这里是世间最辉煌的宫殿,“我要再回到这里,想一想我也曾经幸福过,虽然这幸福短暂得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一大口血从牧流冰的嘴里喷出,溅到明晓溪的脸颊上。 他皱着眉,想为她擦去。她抱住他有些虚软的身体,泪水疯狂地在脸上奔流,“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牧流冰固执地要推开她,眼神执拗而明亮,“我不要离开这里,外面,都没有你。”想一想,他又笑,“好像,这里也没有你。没有灯光,没有你的饭菜香,没有你的声音,你也不再回来。我想,你已经忘了这里。” 深蓝色的窗帘,衬着他苍白的脸,唇上的血,有种撕心裂肺的美。 窗外天色渐黑。雨却越下越大,被风吹斜,一直落到他和她的身上。 牧流冰凝视眼睛红肿的明晓溪,眼神一冷,声音忽然变得比窗外的雨还要清寒,“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恨你。” 明晓溪痛恨自己。这一刻,她为何只会哭泣,连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应该恨你,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尝过幸福的滋味,再将我抛下。如果我一直在黑暗中,我会觉得生命原本就冰冷得像死寂,你用你的爱把我送上云端,再将我扔下地狱,明晓溪,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她泪眼望着他,他眼底的痛苦将她撕碎。 牧流冰仇恨地望着她,“我恨你,我最恨你的是,你让我恨你我也无法真的恨下去。” 这一句话,抽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仿佛呕出了体内最后一口鲜血,苍白着脸,晕倒在明晓溪怀里。 皇家音乐厅的休息间。 东浩雪甜笑着送上一束百合花,“澈哥哥,预祝你演出成功!” 风涧澈微笑着接过花,拍拍她的脑袋,“谢谢你,小雪。” “嗯,那个……”东浩雪吞吞吐吐,瞟一眼身边的小泉,小泉却扭过脸去不睬她。她咬咬牙,然后满脸堆笑地对风涧澈说:“有……有一些事情……明姐姐没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到……她……她一会儿就来……” 风涧澈略微一怔,“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东浩雪慌忙解释,“只是一点小问题,没关系的!” “这样啊。” 风涧澈望着窗外的夜雨。 光榆医院。 气氛压抑得像死一般沉寂。明晓溪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灵魂似乎已经抽离。她两颊被风吹干的狼狈的泪迹和胸前溅落的血花,触目惊心得让人觉得不真实。鬼堂站得笔直,直挺挺地站在手术室门旁,眼神阴郁地瞪着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三个字,他右脸的刀疤益发显得狰狞。 兰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起来,指住明晓溪的鼻子,“都是你!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都是你害死了冰!” 明晓溪慢慢慢慢抬起头,声音静若落叶,“他没死。” 兰迪灿烂的金色卷发气得乱晃,“你还敢说!哈,真是个无耻的女人!你残忍地抛弃了冰,你早已经杀死了他的心!自从那天你离开他,你知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没有见过比他更痛苦更伤心的人!他每天每天都在折磨他自己,你知不知道?!” 明晓溪静若木雕,只有眼睫毛在微微地眨动。 “哈!”兰迪湛蓝的眼睛窜出怒火,“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究竟在用什么恶劣的手段伤害冰?你怎么可以让一个人活着却好像在地狱里!” 明晓溪不动不语。兰迪气急攻心,冲上去猛晃明晓溪,“你说话呀!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现在开始装傻?!告诉你,如果冰死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明晓溪蓦地扬起睫毛,眼睛澄如明镜,声音静如飞花。“他、不、会、死。” 一怔。然后,兰迪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你这句话就可以救得了冰?除了骗骗你自己,还有谁会相信?” “我相信她。”一个美丽如夜的声音响起,“还有,放开晓溪。” “瞳?” 看到站在面前那个美丽的身影,兰迪险些气歪鼻子,“你居然帮外人说话?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瞳冷淡地笑,“她是明晓溪,我的朋友。” 兰迪的下巴掉下来了。天哪,那个比冰霜还冷漠的酷女居然也会宣称自己有朋友?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淡金长发的男人脱下手中的橡皮手套,冷漠的眼睛淡淡一扫,落在仍旧保持惊诧状的兰迪身上,“果然是你,到哪里都让人不得安宁。” 兰迪摸摸鼻子,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做个鬼脸,“又骂我,总是骂我,修斯,你就不可以对我表现得友善一点吗?” 修斯淡淡一笑,“你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我有表现的机会吗?” “哎呀,不说这些,”兰迪的脸有些红,“快告诉我,冰的情况怎么样?” 鬼堂,瞳,长椅上的明晓溪、远处烈炎堂的大汉们,目光都盯住修斯。 修斯看到了面色凝重而倔强的明晓溪。“很严重。胃部大出血,发高烧,似乎两三天没有进食,身体极度虚弱。” 明晓溪迎着他的目光,站起来,她的腿有些无力,可是依然站得很稳,“你能医好他。” 她的这句话,不是疑问,不是乞求,而是给他唯一的选择。修斯挑起眉毛,眼底跳出奇异的光芒。 兰迪扯住修斯的胳膊,恶狠狠地威胁他,左边的虎牙闪着光,“修斯,我警告你,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完好无缺的冰,否则,我会让你这一辈子也见不到我!” 音乐会开始了。舞台顶部打下一束灯光,像皎洁的月华洒落在风涧澈的双手。每一个音符都洋溢着优雅的古典气息,又流泻出无比的灵气。 简约透明,晶莹清澈,像月光下的一颗颗露珠,静静滴落,惊动了一泓秋水。观众们如痴如醉,心被音乐揪动着,感动在乐曲中,感动在自己被唤起的往事里。钢琴弹奏得像夜一般沉美,偶尔的间歇像泼墨山水中的留白,仿佛一声嗟叹,一种心惊。风涧澈俊雅迷人得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条白色的丝质绸带,绑了个蝴蝶结的样子,扎在他的右臂,伴着乐曲柔和地起伏,恍若在对着他心爱的人飘舞。月华般的灯光滑落在他清傲得如远山一般的鼻梁上,寂寞透着凉意,像吹也吹不去的雪。唇边有微笑。微笑得那么寂静。微笑得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人,而他一直在等的那个女孩子,没有来。 “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了。 明晓溪看到了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的牧流冰。牧流冰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长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不再鲜艳,所有的色泽都被抽尽,有些干涸。明晓溪随着他的病床走,耳朵里听不到其他的一点声响,眼睛里看不到其他的一点东西。她的世界,现在一片死寂。连心痛也感觉不到。只有彻骨的寒冷。 兰迪抓住一脸漠然的修斯,急切地问:“手术怎么样?” 修斯望着出奇沉静的明晓溪,淡淡地说:“很好。” “再过多长时间他会醒过来呢?”兰迪又问。 “麻醉用得不是很多,一两个小时后,会清醒一次。” 兰迪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修斯,这次你显得比较有人情味啊!” 鬼堂站在他面前,严肃而恭敬地行礼,“修斯大夫,多谢您。” 修斯冷笑,“是吗?” 他瞟了眼远处影子般冷艳飘忽的瞳,嘲讽地对鬼堂说:“如果真的感激,就不要再让那个女人二十四小时地监视我。” 钢琴独奏音乐会“礼物”完美地结束了。那空灵的音乐,那迷人的风采,那使人忘记一切,又使人想起一切的感觉,那种说不出的味道,在观众们心里百转千回。天才钢琴少年风涧澈的演出,让他们此生此世也无法忘怀了。 休息间里。 东浩雪小鹿般的大眼睛对着风涧澈泫然欲泣,“明姐姐……到底还是没有来……” 小泉瞪她一眼,这小丫头,说话都不知道要想一想。 风涧澈微笑,雪山般的鼻子轻轻皱起来,“怕是因为雨太大了些,路上不好走。” “才不会!”东浩雪大叫,“明姐姐绝对不会因为雨大就不来,她是因为……因为……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东浩雪抬起头,目光中有气愤,“澈哥哥,今天的事情,是明姐姐做错了!你为明姐姐做了那么多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就像为了跟古飞樱解除婚约,你甚至答应……” “小雪,”风涧澈打断她,拍拍她的脑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晓溪无关。” “可是,”东浩雪还要继续说,“你那么喜欢明姐姐,明姐姐却让你伤心,让你难过了不是吗?你那么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澈哥哥,为什么明姐姐要……” “小雪!”风涧澈的声音带着严厉,一下子就将东浩雪的眼泪吓了出来。“晓溪是怎样的人,你不了解吗?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伤害到晓溪。” “澈哥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东浩雪泣不成声。“答应我。”东浩雪抽泣半天,终于擦着红彤彤的鼻子,泣声道:“我……答应你。” 夜,越来越深。雨渐渐停了。 加护病房里静无声息,只有宁静的明晓溪和昏睡中的牧流冰。她凝视着他。他的睫毛那么长,又黑又密,有点翘翘的,温和地遮住他的眼睛。她记得他的眼睛,最初时像水晶一般清澈透明,闪动得让她不自觉地脸红心跳;后来,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冷酷一点一点占据了他的眼底,她拼命想去温暖他,可是,没有成功,他的寒意反而侵入了她的心。她离开了他,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她曾经答应过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她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却没有想到伤害得有这么重。她以为离开他,她就不会再伤心和痛苦。可是,为什么,他依然会让她难过得像是要窒息! …… 吐着鲜血的牧流冰………… 在她怀里倒下的牧流冰………… 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牧流冰…… 明晓溪闭上眼睛。为什么,牧流冰总是能让她的心,痛得像刀割一样。 没有声音。像是有风拂过她的面颊。 明晓溪猛然睁开眼睛。“冰,你醒了吗?” 她扑到牧流冰面前,眼睛亮得发光,情不自禁握住他冰凉的手。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反转过来,也握住了她。他静静望住她,眼珠像水晶,映出她关切的表情。 看着他,明晓溪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僵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牧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骂你!如果不是你刚做完手术,我也许还会打你!” 牧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就会撒娇胡闹,他们会赖在地上不起来,会在地上打滚,会号啕大哭,会撕破自己的衣服,会用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得鲜血淋淋,他们用各种手段伤害自己,目的是威胁那些爱他们的人。”优美苍白的嘴唇扯出极浅的笑容,“他们可以成功吗?” 明晓溪瞪着他,叹口气,“总是成功。” “那,恭喜他们,因为被人爱着,所以才威胁得起。”笑容中带着自嘲。 “牧流冰!”明晓溪瞪大眼睛,“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我在指责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为什么还不好好爱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吐血!胃吐血,那不是很痛吗,不是会痛到死去活来吗?你为什么还可以平静到好像吐出来的不过是白开水?!” 牧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觉不到痛。” 明晓溪惊怔。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他发呆。过了很久。明晓溪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面对问题,不能逃避。 “我该怎么做,你会好起来?”牧流冰躺在雪白的枕头上,眉毛显得出奇的黑,眼睛显得出奇的亮。 “你担心我?” “是!” “为什么?” 为什么?明晓溪细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的眉毛皱了起来,她的目光暗了下来,她无意识地抬起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一弯明月。月光优雅而皎洁。就像一个优雅而皎洁的少年。空荡荡的皇家音乐厅。风涧澈修长的手指停在洁白的琴键上,像是想要弹奏,但又不知该弹给谁听。舞台下满满的座位,空无一人。月光透过音乐厅宽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个斜斜长长的影子。他坐在琴凳上。眼睛像雪山般寂寞,没有看向别处,只是望着自己的双手。右手手臂上,那只白绸缎的蝴蝶结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明晓溪这样告诉牧流冰。牧流冰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种忧悒的美,但眼角却带着冷酷的伤痛。 “你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明晓溪反应有些迟钝,摇摇头,慢吞吞地问:“你说什么?” 牧流冰目光中有恨,“爱我,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吗?为什么你总是在想方设法地逃避。” 明晓溪的声音更慢,似乎更加听不懂了,“你——说什么?” 牧流冰带着满满的恨意怒视她,“你爱我。你从没有停止过爱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爱我,你也依然爱我!” 明晓溪惊慌地站起身,嗓子发颤,“你在乱说什么,我已经离开你了。” 牧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残酷,“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晓溪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说不下去了。她的掌心冰凉,里面似有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垂下眼去。心口前,掌心里,是一条镶着碎钻的十字架项链。 ……那一年的圣诞节………… 牧流冰不容她拒绝地将项链戴在她脖子上,“不许拿下来,你要一直带着。” ………… “是我们今生定情的证据。” ………… “我们交换了信物,就定下了终身。” ……她一直戴着它,让它贴在她的心口。她望向他。他颈间那条泛着银光的细链,坠子是一个雪花样的水晶,晶莹剔透,优美纯净。 “你可以不再戴它……当你不再喜欢我的时候……” ………… “坏丫头,真会给我找麻烦……那岂非让我从现在开始每分每秒都戴着它?而且,我还会整天担心它会不会自己掉下来……” ………… 牧流冰捏着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还美丽 月凉如水。 明晓溪站在那里,恍惚间,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 牧流冰握住胸口的水晶,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眸逐渐变淡,沁出了一丝温柔,那种会让人心都碎掉的温柔,“我会让你永远爱我。” 因为,如果失去了你的爱,我在这世界上,就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再也找不到家。 月光,比以前所有的月光都要温柔。温柔地照在风涧澈修长的身躯上。风涧澈静静地趴在钢琴上,他的面容藏在他的双臂间,没有人可以看得见。他的背脊弯成一张优雅的弓。他的心上插着一支箭。 月光皎洁。 洒在他沁凉的背脊。他知道他也许真的该离去了,这样才不会让她为难。可是,他离不开。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斜斜长长地映到地上,清冷得像月光。 加护病房的门开了。 明晓溪走出来。她的面容似乎比刚做完手术的牧流冰还要苍白,嘴唇倔强地抿着,眼睛奇异地闪光。门外有瞳、鬼堂、兰迪和烈炎堂的很多人,见她出来,都愣住了。 兰迪一下子蹦起来,蓝色的眼睛瞪着她,“喂,你出来做什么,冰怎么样?” 明晓溪没有看他,只是望了眼瞳。瞳站在一边,离众人有一段距离,沉默得像个不存在的影子。看到明晓溪,她只是眉心略微一皱,也没有出声。 明晓溪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烈炎堂众大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兰迪急了,两三步追上明晓溪,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来陪着冰!” 明晓溪手掌轻轻一扬,他阻拦的手臂就像面条一样被卸掉了劲道,错愕间,他又被她甩在了身后。 兰迪气得跌足大呼:“明晓溪你这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女人!我看不起你!我鄙视你!我……”哎呀,他的词语怎么这么贫乏,连骂人都不会骂。他扭过头,恨恨地说:“鬼堂,这都怨你,让那个女人单独跟牧在一起,会有什么……”咦,鬼堂呢,鬼堂呢? 一个烈炎堂小头目赔笑,“兰迪少爷,方才明小姐一出来,鬼堂少爷就进病房去了。” 兰迪嘟起嘴,原来只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呀,没意思。咦,对了,瞳那个冰山女呢,怎么也不见了?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亮,细细地弯着。明晓溪走出光榆医院,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她站着。呼吸一口夜风,满心满肺都是清冽的雨意。雨,不是已经停了吗,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冷。 “晓溪。” 有人唤她。明晓溪转回身去,是瞳,那个美丽如夜的少女。 瞳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白色纸盒。她的眼睛幽黑得像深潭,“这件东西,在送少爷来的时候,你忘在了公寓里。” 明晓溪接过它,白色的纸盒上,赫然有血,触目得惊心。她的手指捏紧纸盒,里面的礼服微微作响,她对瞳僵硬地微笑,“对不起,我把它搞坏了。” 瞳望着她,“只要你能放得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真的还来得及吗? 明晓溪没有坐车,手里抱着白色的纸盒,漫无方向地走在寂静的街上。夜很深了,或者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街上的路灯依旧亮着,行人和车辆变得稀少。她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坐在街道的台阶上,她打开了那个纸盒。月白色的小礼服。不知道她穿上会不会可爱得像个公主,明晓溪想一想,怔怔出神。 ……那一夜。 风涧澈的眼睛柔和得像这春日的夜,静谧中,跳跃出点点星光。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拥抱轻笑中甜蜜蜜的明晓溪,修长的手指,在触到她肩头的那一瞬,停了下来。 明晓溪眼尖地一溜,却捉住了他温暖的指尖,笑呵呵地握住他,将身子侧靠在他的右边,“澈,你说,我穿这件衣服会漂亮吗?” “会。” “有多漂亮?”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可是夜空没有星星。而且,她已经错过了属于昨天的夜。 月光下的舞台。钢琴前。 风涧澈沉静地坐着。他知道自己会等下去,无论等多久,无论她会不会来,他都会永远在这里等她。 即使她已经忘记了他。他还是会一直等她。 风涧澈的眼睛明澈如雪山。右臂上的白色绸带,像一只蝴蝶,迎风而舞。月色的寂静中。 忽然,一阵优美的和弦铃声,从风涧澈放在钢琴上的手机中传出。修长的手指有些紧张。 “喂……” “……” “是晓溪吗,我认得你的手机号码啊。”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似乎在微笑。 “哦。”明晓溪略怔。 “你还好吗?” “澈……对不起……我……”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风涧澈温和地打断她,停了一下,问她,“晓溪,你在哪里?” “我……” 空旷的街道。一辆汽车急驰而去,溅起地上的雨水打在明晓溪的身上。 明晓溪望着前面没有一丝灯光的音乐厅,咬了下嘴唇,“音乐会还成功吗?” “成功。”她笑了,“澈一定弹得很好,对不对?” “对。” “澈的右手真的完全好了,像以前一样出色,是吗?” “比以前还要出色。” “有神的右手出色吗?” “比神的更出色。” 明晓溪微笑着叹息,叹息中带着小小的满足,“那多好,澈终于又变回像神一样完美的少年了。” “晓溪,你快乐吗?” “……” “如果我变回像神一样没有感情,你会快乐吗?” 风涧澈的话语静得像夜。月夜的钢琴旁。风涧澈望着音乐厅玻璃窗外,就像望着他正在等的那个少女。 “晓溪,想听我弹钢琴吗?”明晓溪的声音有些着急,“澈,这么晚了你难道还在音乐厅里吗?澈!” “……” “你究竟在哪里?!” “我在家,音乐会一结束,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她放下了心,“哦,你在父母家吗,公寓里没有钢琴。” “是,我在那里。” “晓溪,你喜欢听哪一首曲子呢?” “这个……呵呵,我什么也听不懂。”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只要是澈弹的就一定好听啦!” “好,那我弹给你听。” 钢琴曲从她的手机里悠扬地传出来。音符跳动在宁静的夜里。听着听着,明晓溪微笑了,这首曲子,她却能听得懂,她跟着乐曲轻轻哼唱着:“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明晓溪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向漆黑的音乐厅走去,她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她还是想去看看,她答应过要去的,虽然,现在已经晚了。 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在少年的身上。优雅少年弹着钢琴,一只白色的蝴蝶结在俏皮地跳舞。 音乐厅的大门开了。一个穿着月白色小礼服的少女,站在门口,张大了嘴,她手里的电话正传出同少年弹奏的一模一样的曲子。少女的裙子上有雨水的污迹,但依然可爱得像个公主,她的眼睛比世上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 少年侧头轻笑,“你来了。” 少女吃惊得有些结巴,“澈,你……”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风涧澈的指尖,他望着她微笑,“祝你生日快乐,晓溪。” 明晓溪握紧拳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有点涩:“可是,我来晚了,音乐会已经结束了,我的生日也已经过去了。” “那就祝你十八岁的第一天快乐,”风涧澈对她说,“天天快乐,永远快乐。” 她想笑,“澈,你的话很老套呢。” “再老套都好,只要能让你开心。” 明晓溪怔怔看他,鼻子有点酸。 风涧澈轻轻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我还有更老套的呢,有礼物要送给你啊。” “澈……”白色的绸带像一只蝴蝶,翩舞在风涧澈的右臂上,对她招手。 “你说你喜欢礼物有闪亮的包装和漂亮的蝴蝶结,你看,这个蝴蝶结还漂亮吗。” 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它是你的。” 明晓溪仰起脸,星光闪烁在她眼中,那光芒太亮,有些像泪。 他将她的手放在那只蝴蝶结上,“打开你的礼物吧,然后,就把它留在我的身旁,即使你有一天离开了,我也好像仍然同你在一起。”他微笑得像一缕月光,“那样,我就会感觉很快乐。” 风涧澈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抽。洁白的蝴蝶应声而解,轻飘飘,飞舞成一条纯净的缎带,那一声很轻,似乎有笑,还有挣扎。这样一个很轻的声音。 让明晓溪的心轰然而崩溃,她的泪水无法克制地涌下,“我知道我很差劲!我是这世界上最差劲的人!可是你这样做,却让我明白原来我比差劲还要差劲!” 月色忽然变得有些慌乱。 明晓溪站在慌乱的月色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仰起头,对他说:“你永远不会问我,为什么我没有赶到音乐会,对不对?好,那让我来告诉你,我没有遇到堵车、我没有忘带雨伞、我没有身体突然不舒服,我更加没有记错音乐会的时间,我没有来是因为……” “你和牧流冰在一起。”风涧澈打断她,“只有他,才能让你忘掉一切。”他的微笑宁静如水,“你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不问你,只是因为我害怕。” 那一刻。明晓溪仿佛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面孔雪白,湿亮的眼珠像沁在雾中,睫毛一眨,新的泪水又滑落在她有些脏兮兮的脸颊上。 她深深吸一口气,在泪水中,尝试对他微笑,“你不晓得,我有多讨厌自己。我曾经发誓绝不再哭,因为泪水是无能的是懦弱的是于事无补的,所以,我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再哭。可是,你看,我没有做到,我还是在哭。”她努力去微笑,但是笑容没有展开,浑身的寒冷让她将身体站得笔直,“我曾经以为,当我作出一个决定,我就可以把过去完全彻底地抛开,让它不再影响我,不再会伤害我最想珍惜的人。可是,我仍然没有做到,我又一次伤害了你。” 风涧澈静静听着,眉头轻轻打开,唇角绽开微笑,他握住她略微颤抖的肩膀,“晓溪,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对吗?” 明晓溪凝视着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摇头。“不对。” 风涧澈的双手僵住,月光下,他忽然好像变成了一尊冰雕。 明晓溪的眼睛坚定而郑重。“我心里应该只有你。如果做不到心里只有你,那么,我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风涧澈的身子渐渐柔和。“我们可以慢慢来,我等你。” 明晓溪摇头苦笑,“不可以。我不能允许自己再伤害你,你的心是应该被人呵护和珍惜的,你得到的感情应当是确定无疑的。” “晓溪……”明晓溪没有让他说下去,“澈,我想离开一段日子。” 月亮,温柔地照着那个少年和那个少女。少年优雅如月。少女明亮如星。 少女对少年说:“我想,我必须努力学着长大了。” 风涧澈凝视着她,恍若有一生那么久。 “你要离开多久?” “或者一两年,或者三四年。” “会回来吗?” “……” 第26章 旭初高中。 一个少女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小鸟静静发怔。旁边有几个少女好奇地望着她,七嘴八舌地展开讨论。 “喂,你们觉不觉得,晓溪回来以后变得好奇怪呀!” “对呀,简直奇怪透了,”戴眼镜的少女耸耸鼻子,“我们一不留神,她就开始发呆,就像这样,我们说话这么大声她都听不见。” “晓溪……她会不会被人欺负了?”皮肤白白的少女皱着眉头,“她怕我们替她担心,所以才不对我们说。” “开玩笑!”双腿修长的少女大笑,“打死我也不相信有人能欺负得了晓溪!” 众少女想一想,齐齐点头。 那双腿修长的少女原本是旭初高中“飞女帮”老大,所向披靡,厉害到可以横着走,但后来还不是乖乖地被明晓溪收服了,摇身一变成为除暴安良、造福校园的女英雄。所以,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欺负得了天下第一的明晓溪? “爱情,是爱情的魔力。”一个黑发及腰的少女翻起课桌上的塔罗牌,神秘地对她们说:“晓溪已经情窦初开,陷入爱的魔障了。” “爱情?!!!”众少女齐声尖叫,惊得教室窗外的小鸟翅膀一张,逃命似的飞走了。 明晓溪也被她们吓到,扭过头来,呆呆地问:“你们叫我吗?” 众少女下巴惊得险些掉在地上,眼睛睁得有铜铃那么大,“晓溪,你恋爱了吗?” 明晓溪抓抓头发,苦恼地对她们笑,“我也不知道。” 众少女全都凑到她面前,眉毛皱成一团团,“什么叫做你也不知道?” 明晓溪认真地望着她们,“你们能告诉我吗?” “什么?” “什么是爱情?” 众少女绝倒,哀叹道:“你连什么是爱情都不知道?” 明晓溪惊问:“你们知道?!” “去!这是个千古难题,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众少女赏她很多个白眼。 这时,教室门口冲进一个兴奋的少女,手里用力地挥动一本杂志,“风涧澈!是风涧澈!”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她!明晓溪像被电击到,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冲到头顶,从头顶冲到脚底。 兴奋的少女接着发布新闻,“天才钢琴少年风涧澈应邀而来,据说还会到我们学校来呢!” “哇!!”欢呼声简直可以将教室的屋顶掀翻! “风涧澈耶!” “是风涧澈啊!!” “就是那个风涧澈呀!!!” 一个睡得正糊涂的男生被吵醒,揉揉眼睛抬起头,“风涧澈……是谁?很出名吗?” “去!!” 废纸团像雨点般扔在他头上,砸得他又趴下去。 “连风涧澈都不知道,都快睡死了!” “风涧澈啊,俊雅得让我连睡觉都会流口水……哎呀,谁扔我?!” 流口水的少女四下找行凶的人。 双腿修长的少女一掐腰,“是我!怎么样?擦擦你的口水,别把我的风涧澈弄脏了!” 那一边。研究杂志的众少女忽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咦?!风涧澈是光榆学院高中部的,晓溪去年不是也在光榆学院吗?” 她们眼中顿时发出贼亮的光,炯炯瞪住正欲偷溜的明晓溪。 “晓~~~~~溪~~~~~~~”这一声,九曲十八弯,阴森恐怖,明晓溪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挺住!坚持住!明晓溪咬紧牙关,心里暗数:5——4——3——2——1—— “铃……” 救命的上课铃声终于响了。教室的门开了。一脸严肃的班导师走进来,身后还有两个人,不,那不是两个人,而是两道会让人眼睛炫掉的闪电! 一个金发少年,碧蓝的大眼睛,天使般的微笑,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亲一亲。但是,让旭初高中三年甲班在座女生忘记呼吸的却不是那金发少年,而是他旁边的那个人。窒息般的绝美,冷酷却又多情的眼睛,红枫般鲜艳的薄唇,迎风而舞的及肩黑发,单薄得让人心惊的颀长身躯。冰美少年站在那里,天地万物俱已失色。 “咳!”班导师一声巨咳,终于惊醒了魂游天外的少女们, “我来介绍一下,他们是牧流冰和兰迪,以后就是你们的同学了,希望大家……” 第27章番外 二年丙班的教室,已经是上午的第四节课。 明晓溪边听课做笔记,边觉得身上阵阵寒意,两道愤怒的目光瞪得她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再瞪我,就变金鱼眼了啊!”小泉也真奇怪,瞪了一上午,眼睛都不会酸吗?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恶狠狠的声音从小泉的牙齿间磨出来。 “我哪里无情无义了?”恶狠狠瞪回去。 “哈哈,你还敢说!”小泉逼近她,眼神更加凶恶,“你是不是又跟牧流冰在一起了?!” “呃……是又怎样……” “澈学长呢?!你抛弃了澈学长对不对?!” 明晓溪无力道:“小泉,我拜托你好不好,我什么时候抛弃澈学长了?” “那就是你脚踏两只船!”更加恐怖的罪名。 明晓溪直接晕死在课桌上,“说过n次了,澈学长不喜欢我,神一样完美的少年,不可能对我有兴趣的啊。根本就没有开始过,说什么抛弃抛弃的,好像我很恶劣。” “他喜欢你。” “不喜欢。” “他就是喜欢你!”小泉凶巴巴,“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 又是直觉,明晓溪扁扁嘴,懒得理她,继续听老师讲英语。 小泉转转眼睛,忽然笑道:“喂,是不是只要确定澈学长喜欢你,你就可以抛弃牧流冰,坚定地投入澈学长的怀抱?” 这女人疯了,明晓溪离她远一点。 居然不理她?!小泉夺走明晓溪手里的原子笔,“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澈学长的真正心意。到时候,可不许你再跟牧流冰在一起了!” 明晓溪叹口气,从她手里将笔夺回来,“小泉,你听好了。第一,澈学长是我的朋友,你不要把事情弄得很尴尬;第二……”她的脸红了红,“……我喜欢冰。” “不!可!以!” 小泉一声怒吼,惊呆了正讲课的老师和听课的其他同学。 英语老师推推眼镜,脸色发青,“小泉同学,明晓溪同学,你们在干什么?!” 明晓溪正准备站起来道歉,小泉掐住她的胳膊,满脸堆笑,笑容灿烂地回答: “老师,刚才明晓溪同学对我说她实在太喜欢太崇拜老师了。每次要上老师的课,她前一天晚上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上课的时候耳朵都舍不得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眼……那,我就批评她,说她喜欢老师可以理解,可是只要将老师讲的功课很努力地学好,老师就会很高兴了,千万不要给老师的感情带来过多的压力……所以,我告诉明晓溪同学说不可以。” 英语老师涨红了脸,紧张地将课本握成一团: “咳……小泉同学做得很好,大家只要用心上我的课,我……我就很欣慰了。” 脸色发青的换成明晓溪了,她低声怒道: “小泉,我跟你绝交!” 小泉笑得奸诈,“姐妹,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他的英文考试保你高分通过。”哼,让她心爱的澈学长痛苦,这点报复是很轻很轻的了。什么嘛,明明都已经跟牧流冰分手了,眼看澈学长有了希望,结果牧流冰却偏偏受伤住院。唉!明晓溪这个心软的笨蛋…… 下课铃响了,英语老师离开教室,二年丙班的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忽然,“哗——”地一声惊呼,女生们眼冒桃花地盯住门口,班里鸦雀无声,只听见十几颗粉红少女心怦怦乱跳。 明晓溪好奇地抬起头。 原来是牧流冰。 他穿件黑色衬衫,略微苍白的面容,清冷的双眼,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冷冷站在门口。中午的阳光灿烂地洒在他修长单薄的身上,冷漠孤独的气质,却脆弱美丽得像是水晶做的天使。 明晓溪看得有点呆住了。 呵呵,怪不得他被称为光榆第一美少年,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 好浪漫的爱情呀! 众女生望望牧流冰,又望望明晓溪,见他和她痴痴相对,目光流转,千般爱万般怜尽在这脉脉的凝视中,不由感动地纷纷拿出小手绢擦拭眼角的泪水。 啊——她们也要这样的爱情!! 校园里有一片小树林,茵茵的草地,凉凉的树阴,是学生们午后休憩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此刻,一排十几个西装笔挺戴墨镜的大汉,凶恶地将树林戒严,连只耗子也别妄想溜进去。 兴奋的光榆学生们在树林外挤来挤去,校报的记者们甚至动用了高倍望远镜向林中窥探。哇,光榆第一美少年和风头最劲神秘少女在那里幽会啊,不知道会不会接吻,不知道会不会做爱做的事……只是想一想,口水就快要流下来了。 “你今天居然会来上课?”明晓溪边吃汉堡边好奇地打量牧流冰,“伤口还会不会再痛?” 牧流冰懒懒倚在树干上,“一走路就会隐隐作痛。” “呃……”什么嘛,就那么一点伤,都过了二十几天了还好意思说痛。明晓溪偷偷白他一眼,算了,只当他在撒娇好了。“那你吃完饭就快点回去休息吧。” “在屋子里很无聊。” “所以你来上课?” “上课也很无聊。”他睡了整整一上午。 明晓溪瞪他,“那你来学校做什么?” 牧流冰凝视她,“你忘了?是你要我回学校上课的。你说你不喜欢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笨蛋。” 然后,他闭着眼睛微笑,笑容无邪而纯净。 望着他的笑容,明晓溪的心渐渐温柔得像春风中的湖水,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冰,你饿不饿,削个苹果给你吃好不好?” “我不是小狗,不要乱摸我的头。” 明晓溪又用力揉了两下,把他的头发揉得毛毛的,才笑着放过他。她拿起一只苹果,准备削给他吃,他却抓起了一个汉堡。 “喂,你不能吃这个!”明晓溪抢回来。 “为什么?” “汉堡对你的胃不好,吃了会胃痛的。” “可是你却一连吃两个汉堡了。”牧流冰怀疑地看着她。草地上白底粉色碎花的餐布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寿司、生鱼片和水果,每样都引人垂涎欲滴,可是她偏偏只吃汉堡包。 “我……呵呵……”明晓溪干笑。 “汉堡很好吃对不对?” “呵呵……还不错啦……” “那让我吃一个?”看她吃得那么香,他都动心了。 “呃……其实也不是很好吃……” “明晓溪!” 明晓溪在他冰冷的目光下,终于投降,“好啦,我说实话。汉堡吃起来比较快,快点吃完就可以快点走了。” 牧流冰的脸色变得苍白,“为什么要快点走,你不喜欢看到我吗?难道……你……”她在骗他对不对,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只是因为同情。 “这里只有咱们俩个,外面却围了一群同学和保镖,怪死了。”明晓溪摇摇头,“我不喜欢这种约会的气氛。” 牧流冰的双手恢复了一点热度。 “冰,下次咱们到海洋世界去玩好不好?”明晓溪两眼放光,“我好喜欢看海豚表演!” “好。你先吃一个寿司。”牧流冰夹了个紫菜寿司喂她。 明晓溪乖乖吞下去。 “寿司吃起来也很快。”他告诉她。 “哈哈,你不懂了是不是?寿司虽然也很快,但是凉冰冰的;汉堡就不同了,热乎乎的,又有肉饼,还有点蔬菜,营养比较均衡啦。”明晓溪得意地说。 “不过,咳,不适合你吃,真是可惜。”她连忙补充,“你还是吃些水果算了。” 牧流冰看看她,又看看汉堡,怎么总觉得她在偷笑呢? 午后的风轻轻吹来。 浓密的树阴下,明晓溪靠着树干,牧流冰躺在她的腿上静静睡着。 “冰,咱们走了好不好?” 她的手轻轻抚弄着他黑玉般的头发。 “好困……”他呢喃着翻个身,“……让我睡……” 明晓溪心里挣扎着。她其实真的很不习惯把别的同学赶走,只由她和冰占据这个树林;但是,冰像个孩子一样睡得这样香甜…… 她叹口气。 手指轻轻抚弄着他,让他睡得更香些。 牧流冰的发丝如黑色绸缎般在她指间缠绕滑落,柔柔顺顺,带着一股清爽的发香。 “冰,你的头发好美,”明晓溪轻声赞叹,“如果能留得长长的,一定会更美吧。”漫画里的美少年都会有着美丽的长发。 “好。” 牧流冰答应她。 “啊,你醒了,”明晓溪不好意思地想把手缩回来,却被牧流冰握住,将她的指尖温柔地含入唇里。 触电的感觉…… 明晓溪只觉一股强大的电流麻麻烫过全身! 连脚趾都酸麻得蜷缩起来! 她惊得将手猛力抽回,脸颊通红,结结巴巴,“你……你……” 牧流冰笑起来,“晓溪,我是你男朋友啊。” “色……色情……”明晓溪脸红如番茄,“色情片里才会吃手指头……” “哈哈,你看过色情片?”牧流冰大笑。 明晓溪咬咬牙,“看过,怎样?我不仅看过色情片,还看过纪录片。” “纪录片?” “……就是那种没有剧情只有记录的片子,怎样?!”明晓溪挺起胸脯,谁怕谁呀,这个时代谁没有或多或少看过。 “学会了吗?” “啊?” 牧流冰笑着吻住她。 无数颗金星在明晓溪眼前旋转,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自手尖、脚尖被抽走。 他吻着她,轻轻启开她的唇瓣。 他深深吻着她。 她忽然咕囔着说了句什么。 他没有听清,花瓣般的双唇啄吻她,轻轻问道:“什么?” “樱桃……” “……?” “听说接吻高手可以只用舌头把樱桃杆儿打成结……”她吃吃笑。 “你是高手吗?”牧流冰呻吟着轻吻她。 “嗯……试一试!” 明晓溪环住他的脖颈,一把拉下他,伸出粉红的小舌头,用力深深吻着他。 牧流冰的脸颊绯红如醉。 明晓溪的脸颊通红似霞。 郁郁葱葱的小树林里,他和她在练习樱桃接吻法。 (嘘,非礼勿视,各位姐妹还是自己回家练习好了,哈哈。) “嘴肿得像香肠。”小泉仔细打量她。 明晓溪立时捂住嘴唇。 小泉贼兮兮凑近她,“脖子上还有草莓哦,战况是不是很激烈?” 明晓溪竖起衬衫领子,目光如飞箭,“喂,离远些好不好,干什么趴到我身上来。” “重色轻友!” “我哪有!” 小泉嘿嘿笑,“牧流冰可以趴到你身上种草莓,我靠你近一些都不开心,不是重色轻友是什么?” 明晓溪没好气道:“好吧。” “……?”好什么? 明晓溪凑近小泉,也笑得一脸贼兮兮,“那我就在你身上也种几颗草莓,就不算重色轻友了吧?” 小泉躲出老远,“哎呀,恶心死了!” 明晓溪笑得打跌,臭小泉,想欺负她还要再修炼修炼啊。 下午的时光,在明晓溪忽而怔怔出神、忽而脸红如霞中飞快地流逝了。转眼到了放学的时候,她和小泉正收拾东西,却忽然看到东浩雪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教室里来。 “不好了!不好了!” 东浩雪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慢慢说。” 明晓溪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那个……牧哥哥把学校封了……谁也不让出去……”东浩雪紧张地说。 明晓溪顿时怔在那里。 光榆学院校门处,一字排开二十几个“烈炎堂”大汉,他们将放学要出校门的学生们阻拦在学校里,不让他们出去。学生们已经开始愤怒了,大声抗议着,然而一个个大汉面无表情根本不为之所动。 明晓溪和小泉、东浩雪赶到时,一些男生挽起袖子正准备同“烈炎堂”大汉们打架。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要走也可以,先让我们搜身。” “你们是警察吗?我们是罪犯吗?凭什么搜我们的身?” “对啊,凭什么!凭什么!” ………… “烈炎堂”大汉们冷冷瞪着学生们,“不想活了是不是?知不知道你们在跟谁说话!” “知道,不就是‘烈炎堂’吗?” 一个清亮的女声破众而出! “烈炎堂”大汉们面色霎时阴沉下来,社团响当当的名头神见神让、鬼见鬼躲,居然被个女学生当众挑衅!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定睛一看—— 众大汉抽口凉气。 阳光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眼睛亮晶晶,嘴角爱笑地弯着,明明是小巧玲珑的身子,却偏偏带着威风凛凛的气势。天哪,这可不正是数次打得他们人仰马翻,并且被少爷视若珍宝的明晓溪小姐! 腾田赶忙闪出来,恭敬道: “明小姐,您好。” 明晓溪看看他,不认识。不过眼看他的态度从目空一切迅速转成毕恭毕敬,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她皱皱眉头,“为什么不让大家出去?” 腾田赔笑,“是少爷的命令,您也知道,我们做人手下的……” 冰? 明晓溪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现在哪里?” “少爷在……”腾田忽然向她身后望去,鞠躬行礼,“……就在这里。” 明晓溪转过身。 太阳渐渐西下,阳光染上淡淡的红晕。牧流冰从一个阴暗的角落走来,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鲜艳如红枫,他的眼神阴暗肃杀,单薄孤独的身影与温柔的夕阳辉照显得格格不入。 牧流冰的出现像一道寒流,冻得当场静默无声。 古怪的静默。 东浩雪打个寒战,抱紧小泉的胳膊,“牧哥哥……像个……魔鬼……”从地狱里面出来的魔鬼。 小泉点头。明晓溪满身跳跃闪耀着阳光,牧流冰是一片执拗阴沉的黑暗,这两个人在一起真是奇怪啊。 明晓溪张口便欲问牧流冰,想一想又觉不妥,便大步走上前将他拉到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于是,只有他和她两人。 “冰,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不让同学们回家?”她努力把语气放得很轻。 牧流冰不说话。 明晓溪深吸一口气,努力笑得温柔: “告诉我好不好?我会帮你啊。别忘了,我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呢!” 牧流冰的眼底沁出一抹痛苦。 还是不说话?明晓溪看看他,再看看他,在地上转了三个圈,从一数到十,他还是不说话,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喂,你说话好不好?!你有什么权力不让大家回家,你有什么权力搜大家的身?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随便这么做!当黑社会的头子很了不起吗?!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明晓溪!” 牧流冰瞪她。 “不要叫我明晓溪!”她握紧拳头瞪过去,“你知道我刚才多想打人吗?姑娘我从小就爱打抱不平,哪个流氓阿飞见了我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可是,刚才我却不能教训那些‘烈炎堂’的人!因为——他们是你的人!” 明晓溪的拳头握得格格响:“那么嚣张不让同学们回家,那么嚣张要搜同学们的身,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痛痛快快地揍他们!就因为他们是你的人,你——是我的朋友……不要叫我明晓溪,我觉得丢人!!”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牧流冰站得笔直,孤傲修长的身子有种令人窒息的脆弱。 明晓溪咬住嘴唇,凝视他: “你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对不对?好,我也不问了。或许,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不过是少爷脾气来了,耍着大家玩一场。” 说完,她转身离开。 管它是“烈炎堂”还是牧流冰,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她边走边活动脖颈手腕,如果不能解决,就打一场又怎么样?即使跟冰在一起,她还是要做堂堂正正无愧于心的明晓溪! 还有,这是什么破学校,学校的保安呢?管理人员呢?一个个缩头乌龟! “项链……不见了……” 牧流冰的声音很低。 明晓溪猛地站住,怔怔回过身,“什么不见了?” “你送我的水晶项链不见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项链还在胸口。可是下午正上着课,他突然发现项链没有了!疯了一样冲出教室,他在校园里到处寻找,每个角落都找过了,可是都没有找到。他担心项链掉落后,被别的同学捡走了,眼看下午放学的时间就快要到了,于是他命令手下们限制学生离开学校,直到找到项链为止。 没有了她亲手为他带上的水晶项链,他的心底满是无可忍受的空落和恐惧。 ………… 在牧流冰修长的手指间,一条项链发出流动的细碎的光芒…… 项坠是一个雪花造型的水晶。那么晶莹剔透,那么细致柔美,映衬着地上皑皑的白雪,好像一个有生命的精灵,绽放出有灵气的神采…… “它是不是很像你的眼睛?”明晓溪轻声说。 “我的眼睛?” “对呀,我觉得它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清澈,透明,美丽……” ………… 她把水晶项链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可以不再戴它……当你不再喜欢我的时候……” “坏丫头……那岂非让我从现在开始每分每秒都戴着它?而且,我还会整天担心它会不会自己掉下来……” 牧流冰捏捏她的鼻子,笑得比水晶还漂亮…… ………… 原来是这样啊,明晓溪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会帮你去找的……” “我找了很多地方,但是都没有。”没有了项链,是不是,也就会没有了她? 他不敢去想。 只觉得胸口像被挖出了一个乌溜溜的血洞。 明晓溪走过去,轻轻拥住他: “我再买一条新的送你好不好?” “我要原来的那条。” 明晓溪将他抱得更紧些,仰头微笑,“那我就陪你去找,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牧流冰摇头,“万一是被谁捡走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明晓溪轻轻皱眉,“冰,就算是项链被人捡去了,也不可以搜同学们的身啊。要不然,咱们贴个布告,请捡到项链的同学把它还回来。” 牧流冰目光阴郁: “不。我不相信他们。” 明晓溪沉默半晌,抬眼直视他,“不可以因为一条项链就限制别人的自由。请你命令你的手下让同学们离开吧。” 牧流冰盯紧她,“那只是一条项链吗?” “是的。” 他被冰冷冻得僵住,喉咙有些沙哑: “它,是我的生命。” 明晓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就算它是你的生命,可是,对其他的同学而言,它也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项链。” “他们与我无关。”牧流冰的声音带着淡漠的冷酷。 明晓溪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她忽然觉得无法忍受! 她和他,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她调整呼吸,凝视他,眼睛亮得惊人: “让同学们离开,否则,不要怪我做得让你太难堪!” 东浩雪望着转眼间撤走的“烈炎堂”大汉们,看着同学们终于可以出校门了,不由得兴奋地说: “哇,明姐姐实在太了不起了!我就知道,只要明姐姐出马,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小泉懒洋洋地应着:“是啊。” 东浩雪忽然压低声音,“小泉姐姐,你有没有觉得牧哥哥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小泉还是懒洋洋,“是啊。” “是啊是啊,小泉姐姐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东浩雪不满地撅起嘴,“我最喜欢的明姐姐跟越来越可怕的牧哥哥在一起,你都不关心吗?亏你还是明姐姐的好朋友呢!” 小泉咬牙切齿,“我怎么不关心!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让她抛弃牧流冰,跟澈学长在一起有多好!可是这个笨蛋明晓溪……” “不要!”东浩雪捂住耳朵,“澈哥哥是我的!!” “你的?” “我长大了要嫁给澈哥哥!” 小泉斜她一眼。 东浩雪嘿嘿笑着,“小泉姐姐,其实我哥也很不错啊。而且,我偷偷告诉你啊,我那个笨蛋哥哥暗恋明姐姐呢!”她两眼放光,“咱们想办法让明姐姐和我哥在一起好不好?……” 小泉挥挥手: “我要回家了,再见。” “喂——喂——”东浩雪跺脚喊着。 深夜。 牧家大宅。 清冷的月光洒在露台上,青藤在夜风里瑟瑟作响。少年孤独的身影蜷缩在白色藤椅中,面容被月光映照,有种病态的苍白。 他觉得好冷。 彻骨的寒意自胸口一直一直冰冷到他的四肢。 胸口空荡荡的。 没有了那条项链。 也没有了她。 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毅然决然,好似没有丝毫的留恋。在淡淡晕红的夕阳中,她的离去,带走了最后一点温暖。 静静的露台。 他抱紧在藤椅中,月光将他斜斜映在地上,一团淡淡的黑影。他身上的衣裳很薄,初春的夜风很冷。也许会生病吧,可是,还有谁会担心呢?她走得头也不回。 牧流冰将额头埋在膝盖间。 他不想让月亮看到自己心底淌血的伤口。 青藤轻轻响动。 就像一阵轻轻的脚步。 一只手轻轻揉弄牧流冰的头发。 “嗨,睡了吗……” 牧流冰浑身僵硬,他不敢动,怕一动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梦。 “真的睡了啊,”轻轻沮丧的声音,“中午都睡了,晚上还睡这么早……也不知道穿厚点,万一冻病了,担心的还不是我?”说着,她弯下腰来,拉起牧流冰的双臂,想要把他背进屋里去。 他伏在她的背上。 她的温暖像夏日的风,熨热了他的胸口。 她背起他,忽然感到不对劲,眨着眼睛笑了笑,又将他重重扔回到藤椅中,“喂,你装睡啊,居然骗我背你。”呵呵,他的心跳那么快,哪里像是一个睡着的人。 牧流冰睁开眼睛,古怪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明晓溪笑得一脸轻松,“不高兴我来是不是?那好,我现在就走啊!” 牧流冰狠狠瞪着她。 若是要走,就别来惹他,这样在他的心口来来去去,会痛得想要呻吟。 她蹲下来,笑吟吟瞅着他: “冰,我找到了哦。” 她开心地笑着,一条闪着银光的项链抖落在她的指尖。雪花的水晶吊坠,在皎洁的月光里晶莹剔透,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 牧流冰屏息看她。 她身上很脏,到处沾着泥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右脸像是被什么动物抓了几道爪痕,头发里还沾着几叶青草。 “你……去找它了……?” “是啊。” “一直找到现在?” “是啊,我找得好辛苦啊,到处都找不到,急得我团团转!后来,我总觉得一定是咱们……咳……的时候掉在草地里了,于是又跑回去一点一点地找。哈哈,你猜它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有一只流浪猫把它捡走了,哎呀,那只猫好凶的,我从它窝里偷出来的时候还被它抓了一下……” 她兴高采烈地说着,眼睛亮得像星星。 牧流冰望着她,良久良久,声音喑哑: “我以为……你生气了……” 明晓溪吐着舌头,笑了,“没错啊,我是很生气,因为你那样做实在是太霸道太蛮不讲理了!我现在都还在生气呢!” 他的心又沉下一点。 “不过,”她凝视他,微笑着说,“我很开心你那么珍惜我送你的项链。” 她握住他的手: “冰,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牧流冰的脸微微发红。他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满涨的胸口,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风中,青藤沙沙响。 明晓溪仰脸凝视他,目光里充满大海一样深邃的感情: “冰,我喜欢你。” 他像被魔法定住了,心脏不会跳动,手指微微发颤。 她微笑: “我喜欢你,不是这一条项链可以改变的。你有这条项链,我喜欢你;你没有这条项链,我还是喜欢你。因为你珍惜这条项链,所以,我翻遍每一寸土地也要把它找到……知道吗,冰,我不是为了它,而是为了你……” 牧流冰的血液在全身激荡。 他低吼一声: “闭嘴!我要吻你!” 情人之间的吻,没有距离,只有两颗相爱的心。 月亮害羞地躲到云层后。 他吻着她,吞噬般地吻着她,恨不能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髓里。 过了很久,面颊桃红的明晓溪轻轻推开牧流冰。 “接下来,我要教训你了。”她努力严肃地看着他,“今天下午,你做得很不对。项链对于我和你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是,于其他同学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自己的痛苦和焦急而去伤害到别人,非常不应该。” 牧流冰沉默。 她捧住他的脸,轻声道:“尝试着慢慢去改变好吗?或许一开始会觉得很困难,可是,我会陪着你。” “如果……我无法改变呢?”他眼底阴郁。 她怔了怔,“世上怎会有无法改变的东西呢,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冰,如果只是对我,因为我喜欢你,很多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请不要随意伤害到别人。” “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她将水晶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啄吻他的唇,“因为我想永远和你快乐地在一起,所以不希望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使得我必须离开你。那样的话,我会非常难过。” 她的吻,像空气一样轻,可是,却让他觉得像在天堂一样幸福。 牧流冰吻住她: “我会学着去改变的。” 明晓溪闭上眼睛,唇角的微笑像美丽的月光。 她环住他的颈背,“我也会去学的……” “……?” 她缠绵地回吻他,偷偷笑,“明天我就去买两斤樱桃。”呵呵,她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区区樱桃接吻法还不是小菜一碟。 牧流冰呻吟,“……专心点好不好……” “哦,好。” 明晓溪连忙全情投入,专心致志配合他的接吻工作。 露台上,甜蜜幸福的一对人儿,青藤的轻响是快乐的伴奏音乐…… (咦?有姐妹问,明晓溪同学到底有没有练成樱桃接吻大法?嘘,这可就是秘密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