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成双》 1.顾骁 凌晨一点,许沐被砸门声惊醒,抖着眼皮扫视一圈儿,冒出一脑门子的冷汗。 睡觉前刚看了一部恐怖片儿,其中有个挺慎人的桥段,一男的自己在家,半夜听见有人敲门,迷迷糊糊开了之后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回屋打算接着睡,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镜头忽然一转,转到了男人身后——某大婶儿正驮着身子紧紧贴在男人的背上,下面一双空荡荡的裤腿儿飘呀飘~ 啧,就这一眼,许沐直接把本子掀了出去,灯也不关蒙头就睡。 可想而知,听着此时此刻的砸门声,小伙儿心里得有多惊悚。 咽了口唾沫,许沐无意识地裹紧了毛毯,额前一撮碎刘海儿也跟着抖了两下。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砸门声终于消失了,可惜来不及他松口气,紧接着手机又响起来。 犹豫了一下,许沐抖着手指头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了两个字——顾骁。 心里一颤,麻溜儿地接听。 “你他妈的——开门!” 电话里的声音有气无力,许沐眨巴两下眼睛,突然扔了手机从床上跳下去,一脚蹬在了卧室门框上,他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奔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开门。 “顾骁!” 伴随许沐一声惊叫,对面的人影晃了晃,忽然压过来。 “臭小子,又看鬼片儿……”昏迷之前,顾骁骂骂咧咧地说道。 脸一红,许沐尴尬地杵在原地。 直至手背上传来一片温热,许沐低下头,总算惊觉,顾骁是在流血! 手忙脚乱地把人放到床上,一道极深的伤口从他的右肩延续到腰椎,皮肉都翻了过来,整个后背暗红一片。 而顾骁白着脸,脑门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许沐神色一僵,急忙翻找刚才扔出去的手机。 “你要再敢说是家里闹鬼——” “让林哥过来!”无视段非的咬牙切齿,许沐对着电话大吼,声音直打颤儿,“带上药箱,顾骁出事儿了!”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许沐稍微放下心,舔了舔嘴唇,转头瞪着顾骁越拧越紧的眉头。 你大爷的谁这么不要脸连他也敢动?让顾家老爷子知道了你们都活不过明天! 去洗手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许沐小心翼翼地擦着顾骁脑门儿上的汗,看见额角的一处伤疤时,眼里微微失神,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一年,顾骁十七,许沐十八。 俩人正值青春年少,免不了内心骚动,看见漂亮女孩子被人欺负立马摩拳擦掌胳膊抡圆了往上冲。 不过许沐一直觉得这事儿挺冤,因为他还真就没打算冲上去,英雄救美这种戏码对他来说向来不值一提。只是顾骁已经一马当先了,他作为好哥们儿也不好临阵退缩不是? 结果对方原本五个人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上升到将近三十,啧啧,俩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真正倒霉的其实是顾骁,许沐本来就是一富二代公子哥,哪会打架这么耗体力的活儿,所以最后是顾骁为了护着许沐硬生生挨了对方好几记闷棍,其中一下正好打在脑袋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对方见躺了一个,一时间也慌了手脚,瞬间就跑得精光。 于是许沐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叫来救护车,直到现在依然不承认自己当时是哭了。 后来据说顾家老爷子出动整个帮派将那群人砍的砍灭的灭,剩下一两个实在找不着的就那么算了。只是顾骁再也没单独行动过,走到哪儿身后都一堆便衣保镖,场面空前绝后的壮观。 然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许沐忽然发现自己对顾骁的感情不一样了。 他觉得顾骁安静着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特别招人心疼,嘴巴薄薄的抿成一小条儿,下巴溜尖溜尖的,离近了还能看见右眼角一颗淡淡的黑点儿,说不出的媚气。 于是看着脑袋上缠了好几圈纱布的顾骁,许沐想都没想就那么亲了下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骁已经睁眼在看他,似乎是刚醒,眼里还带着茫然。 然后许沐一愣,下意识地转身跑出病房,一直到顾骁出院都没敢再见他。而顾骁竟也出乎意料地没联系过许沐。 如此拖了一个来月,这是两个人自打认识以来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后来是顾家老爷子不乐意了,上许沐家跟许沐他爸告状,说顾骁好歹也是为了救他儿子才受了伤,就算现在有女朋友了哥们儿感情该处还得处啊,友谊地久天长啊,要向长辈学习啊…… 许沐当时一激灵,跌跌撞撞就冲了出去。 一溜烟跑到顾骁家,果然,戒备森严的别墅里多了一抹女孩子的笑脸。 顾家的守卫们都认识许沐,也就没拦着他,于是许沐看见了至今为止对他打击尤其彻底的一幅画面——顾骁和女孩子在接吻。 许沐知道,那是顾骁的初吻。 顾家老爷子是道上叱咤风云的帮派大哥,手下小弟不计其数,掌管了市里几十家声色场所。按理说一般有这种家族背景的人多少都有些滥情,然而顾骁绝对是个例外。 顾骁说过,除非是自己认准一辈子的人,否则他碰都不会碰一下。 于是很明显,我们的许沐少爷忧伤了。 瞪着两只兔子眼,许沐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顾骁一声狼吼:“许沐!” “你干嘛去?来了也不说一声!”走过来的顾骁一拳捶在许沐肩上,气急败坏地说道,“多长时间了,也不来找我!” 许沐没吭声,看着顾骁和女孩儿紧握在一起的手发愣。原来顾骁早忘了那天的事,之所以不和自己联络显然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儿。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被救下的人正是她。 “愣什么呢?”顾骁促狭地一笑,“还不赶紧叫嫂子?” 许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紧接着三条路凉飕飕地摆在眼前。 摊牌,闹僵,再也不见。 不冷不热,保持距离,偶尔见一面。 和以前一样,天天见。 几乎没怎么犹豫地,许沐选择了最后一条。 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自己又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这么想着,许沐挤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故作潇洒地打击回去:“还反了你了,明明是我弟妹!” 顾骁就在那儿笑,把女孩儿往怀里一扯,另一只手指着许沐:“啧,长得跟小白兔儿似的谁相信他岁数比我大啊!” 女孩儿叫关玥,特别腼腆,抿着嘴巴冲许沐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后来渐渐熟悉了,许沐觉得关玥这姑娘真挺好,漂亮又善良,怪不得顾骁会喜欢,要搁以前的自己肯定也穷追不舍。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许沐终于证明了自己——咳,的确是同性恋。 还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同性恋。 他只喜欢顾骁,越看越喜欢,除了顾骁谁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而顾骁也终究没能和关玥在一起,大一那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关玥竟然提出了分手,紧接着就出了国,连句解释都没有。 不可否认,看着当时极度消极的顾骁,许沐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暗爽的。尤其是醉酒之后顾骁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还真想就地办了他。 当然,也就那么一想。 如今,许沐掰着手指头一算,不由得悲从中来,十年啊,整整十年,除了岁数什么都没变。 对着顾骁使劲儿一吸鼻子,俩字儿——忧伤。 “叮——咚——” 回过神儿,许沐赶紧过去开门。 果然是段非和林郁扬,俩人一起进了屋,谁都没说话,径直走进卧室。 2.谁喜欢谁? 林郁扬替顾骁处理好伤口,打了消炎针,挂上吊瓶,天都亮了。 许沐在厨房鼓捣一个小时,终于捧出一碗面相尚好的小米粥。坐在顾骁跟前,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吹凉了。 可惜,直到整碗粥都凉透了也不见顾骁睁眼。 于是许沐又巴巴地把粥放进微波炉重新热了一遍,拿出来继续一勺一勺地吹。 如此反复几次,段非终于看不下去了。 “许沐。” “恩?” “你是不是贱?” “……”怔了一下,许沐呲牙一笑,进厨房,热粥。 “他果然贱,”段非把脸转向林郁扬,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就跟你一样。” 林郁扬低下头,不说话。 “你说我就算了,别又扯上林哥。”许沐从厨房出来,瞪了段非一眼。 多少年了,打从林郁扬进了段非家开始,许沐就没见过段非给他好脸色。 因为家长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许沐和段非挺小就认识了,当时还有顾骁,三个小娃娃横行霸道所向披靡,给幼儿园这片净土留下了不少难以启齿的阴霾。 而林郁扬是被段非他爸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据说是某个过世朋友的儿子。当时段非也才7岁而已,可是小孩儿实在早熟,整天把“私生子”三个字挂在嘴边儿,对比自己大了8岁的林郁扬更是口不择言——不对,他那哪儿是口不择言,他是专捡难听的说。 只是林郁扬到底是比他大,又特别能忍,还真就没跟他翻过脸。 结果有次碰巧让段非他爸给撞上了,可把段非揍得不轻,他妈妈拦都拦不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最后是林郁扬抱着小段非,死活不让他爸再打下去。当时他爸一下下摸着林郁扬的头,说了很多遍“对不起”。 从那之后,段非更恨林郁扬了,他爸又经常不在家,所以只能说上次的教训非但没制止他的恶行,反倒让他变本加厉了。 然后就这么一晃,林郁扬已经三十五了,博士毕业以后在省医院做主治医师,名声很响亮,没结婚,人长得又精神,理所当然是一群年轻护士的遐想对象。而段非大学一毕业就进了他爸的连锁酒店当经理,依旧死性不改,动不动就对林郁扬恶语相向,林郁扬呢,依旧不吭声。 愣神儿的功夫,顾骁醒了。 许沐一改刚才的哈巴狗表情,把粥往柜子上一放,装得跟什么似的:“你没事儿了吧?” “哼~”身后的段非一声冷哼。 而顾骁因为后背受伤,一直是趴在床上,此刻正偏着头看许沐:“脖子疼。” 许沐一跳,转身就叫林郁扬:“林哥,他脖子上也有伤?” 结果不等林郁扬开口,段非一个眼神先横过去:“你眼瞎?” “……” 尴尬地坐回去,许沐一脸挫败。 顾骁咧咧嘴:“许沐,你扶我一把,这么趴着太难受了。” 于是许沐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边问:“这谁弄的?你又得罪谁了?” 本来顾骁还在那儿喊疼,听许沐这么一问,脸色忽然沉下来:“别提了,遇着一变态!” 许沐一愣:“变态?” 多含蓄的词儿啊~ 顾骁没再说下去,坐起来扭了两下脖子:“给我倒杯水。” 林郁扬站起身,看了眼手表:“那个,我得去医院了,今晚有夜班,有什么事儿再随时叫我。” “成,谢谢林哥。”顾骁点点头。 对于林郁扬,许沐和顾骁还算是比较尊重,毕竟比他们大了好几岁。 “等会儿!”某姓段的可就不一样了,老佛爷似的一抬眼,“你先送我回去,我困了,回家补个觉。” 许沐倒完水进来:“你不会自己打车?” 段非打了个哈欠:“有异味儿。” 说完抬起屁股就走了。 于是许沐拍拍林郁扬:“林哥,他不懂事儿,苦了您了。” 林郁扬尴尬地笑笑,转身离开。 “啧啧,那小子白长了一张女人脸,心可够狠的。”顾骁也忍不住替林郁扬打抱不平。 许沐没吭声,把水递给他,心说你也没强到哪儿去。 不过段非人长得的确漂亮,是那种全方位的漂亮,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死角,怎么看怎么舒服。 小时候跟妹妹一起出门,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惊叹:“这小姐俩儿一个比一个好看,长大了肯定都是美人儿!” 然后小段非就红着眼睛咆哮:“我是哥哥!” 当然,说服力不强,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许沐,”顾骁喝完水,眼睛瞄到柜子,“这粥是给我的?” “恩。”故意答应得心不在焉,许沐拿过本子假装上网,遮住一脸心虚。 “还温着呢,什么时候买的?” 许沐没敢抬头:“没一会儿。” “哦,那我吃了。” 顾骁果然饿得不轻,一碗粥没几分钟就见了底儿,最后舔着嘴唇问:“还有么?” 许沐继续把脸埋在屏幕里:“没了……好吃?” 顾骁挠了挠头,想半天:“吃太急了,没注意——不就是一碗粥么?” 于是许沐的心又碎了。 “对了,跟你说一事儿,”没发现许沐的失落,顾骁猛地一拍床,扯到身后的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其实刚才就想说了,但是段非在这儿,我怕他又冒出什么难听的词儿来刺激我。” 许沐这回抬起头,呲着牙笑了:“你就不怕我也打击你?” 顾骁一甩手:“得了吧,你没那智商。” “……”许沐不吭声了。 “行,不闹了,”收起嬉笑的面孔,顾骁难得一脸严肃,“你还记不记得咱俩上高中那次打架?” 许沐心里一跳,不知道顾骁想说什么,一时也没搭茬。 顾骁却明显误会他了,眼睛直横:“就说你没心没肺,我因为你脑袋都让人开瓢了你不说报答我也就算了现在还给我玩儿失忆!” 许沐一听急了,心说我当时怎么没打算报答你?我感激得都要以身相许了可你这不识货的竟然先跟了别人!这么想着,许沐觉得自己特委屈,于是别别扭扭地咬了回去:“谁忘了?不就你英雄救美那点儿破事儿么?” 顾骁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忘啊,那你当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忘恩负义呢!” 许沐被他笑得心里发慌,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只好试探地问了一句:“我没去看你?” 这下顾骁眯起眼睛,怒了:“你他妈的!没看就是没看,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不知道呢?” 许沐瞬间就懵了,不自觉地握了握拳,手心直冒汗。 而顾骁看着许沐越来越僵硬的脸,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也喜欢关玥?” 许沐抬头,满脸不可思议。 顾骁以为自己果然猜对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了笑:“别掩饰了,每次关玥一来你就浑身不自在,酸了吧唧的整个一文艺小青年儿。我当时就想,哥们儿胆儿够肥呀,我的人也敢垂涎……” 顾骁后面的话许沐没怎么听,满脑子都是顾骁说“我的人”时依旧灿烂的笑脸。 “……那时候一个人在医院真挺没劲的,你又不来,就她天天来找我……” 心凉了半截,许沐暗自冷哼,我不去找你,你也就想不起来联系我是么? “你刚才要说什么事儿来着?”忍不住打断顾骁,许沐面无表情,“咱俩跑题了吧?” 其实许沐最好奇的是自己亲他那事儿他到底记不记着,按理说以顾骁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被个男人亲了肯定方圆五百里的百姓都跟着遭殃,而眼下的情况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 顾骁拍拍头:“被你一打岔,正事儿都忘说了。” 许沐气得直翻眼睛,到底是谁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讲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啊! 3.哪儿来的变态 “……你不知道,就你喝多了吐我身上那回我都没觉得这么恶心!真的!俩男的!想想就够我吐一阵子的了!” 顾骁是真生气了,眼睛能喷出火来。 而许沐却听得胆战心惊,也许是做贼心虚,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怎么没反应呢?”接着骂了半天,顾骁终于发现许沐不对劲儿了。 强压下心里那点儿惆怅,许沐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问:“然后呢?你背上的伤哪儿来的?” 于是顾骁也没多想,继续发飙:“说他是变态可真一点儿不冤枉他!竟敢给我下药!要不是老子打小就拿这玩意儿当糖吃估计我昨天就得挂在他手里!后来好不容易找着一个缺口,往外冲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从后面给了我一刀!真他娘的疼!” 许沐两只眼睛眨啊眨,能不疼么?这伤要搁自己身上肯定死的心都有了,小时候连打个针都得闹得翻天覆地的,别说被人一刀砍得如此实撑了。 “你出门不是一直有人跟着?”许沐皱起眉,忽然想起顾骁屁股后的二十个“便衣”。 顾骁顿时一记白眼扔过来:“你见谁大半夜泡个妞身后还得带一堆保镖?脑子进水了吧!” 一句话噎得许沐心里发涩,仅有的那么一点儿小阴暗冒了出来:哼哼,闹了半天是泡妞去了,那活该你被男人泡! 自打关玥走了以后,顾骁一改昔日的良好作风,女朋友一茬接一茬,看得许沐心都滴血了。 不过许沐知道,他忘不了关玥,因为那些女生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关玥的影子——眼睛,鼻子,嘴巴,或者笑容。 顾骁当然不知道许沐心里想什么,见他没吱声自己就接着在那儿说:“还好出来的时候碰着一熟人,替我挡了一阵,我看离你这儿挺近的就直接过来了。” “熟人?” “恩,”顾骁抓了抓头发,“其实也不算熟,连认识都谈不上,就曾经见过一面,我都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刚才不是问你记没记着高中那次打架么?他说他帮咱俩来着。” 许沐愣了一下,然后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有那么回事儿。 记得当时有个黄毛小子踩着自己的后背连踢带骂,顾骁又暂时脱不开身,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的时候突然冲过来一个男的,扯过那个黄毛甩手就是一巴掌,声音倍儿响。再后来就记不太清了,场面太混乱,除了顾骁替自己挨棍子的事儿其他什么都没注意。至于那人长什么样就更不知道了。 想到这儿许沐心里一阵别扭,琢磨了半天,抬头问顾骁:“他怎么还记着你?都过去十来年了吧?” “嘿,”顾骁笑了,眼里有什么一闪即逝,“原来你不笨啊!” 许沐心一沉,知道自己担心得没错。 先不说有人敢对顾骁下手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后来出现的那个人显然更加不对劲儿,虽说顾骁外型上基本没什么变化,可当时是在酒吧,光线肯定特别暗,除了事先知道,换了谁也不可能一下子认出十年之前仅见过一面的脸。 “你到底得罪谁了?”许沐突然有些烦躁地问。 顾骁却仍是一脸痞子笑:“我哪知道。” 其实顾家老爷子从来不让顾骁插手黑道上的事,顾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坚决不能再趟自己这趟浑水。而顾骁也正好懒得参与,大学毕业以后直接留在学校当体育老师,一周就那么几节课,倒也清闲。 所以现在的顾骁其实很茫然,对于眼前的事根本无从下手。 因为如果许沐不说,他根本就没发现这里的不正常。别看他装得挺像回事儿似的,就本质来说他比许沐似乎还单纯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其他的另当别论。 “通知你家老头儿了?” 顾骁脸一红:“没,千万别说。” 许沐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 顾骁也不说话,尴尬地咳了一声。 于是许沐忽然就明白了,心里苦笑,他是觉得受伤的理由说不出口吧? 如果说顾骁以前对同性恋还不太了解,那么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彻底厌恶了吧? 这么一想,许沐心情很坏。 他妈的,到底哪儿跑出来这么一变态!竟然抢在自己之前就对顾骁出手! 正内心纠结着,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许沐看了一眼号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没上班?” 闻家铭冷冰冰的声音浇得许沐浑身发凉,眼珠一转赶紧捂住电话憋足了劲儿干咳一声,嗓子立刻就哑了:“闻总,太不好意思了,今天早上发烧没起来,这会儿刚醒,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要不您扣我工资好了。” 顾骁在一旁差点儿无声地笑死过去,结果扯得伤口火辣辣地疼,“嗷”了一声在那儿继续呲牙咧嘴地笑。 许沐瞪了他一眼,提心吊胆地等候老板发落。 “你自己在家?” 吓得一激灵,以为对方听见了什么,许沐对着墙壁一阵小鸡啄米:“对对对,我是一个人,昨晚上……” 刚想说昨天晚上电视没关,对方突然就挂了电话。 禁不住惆怅,不是要被炒了吧? “你老板?”顾骁明知故问,一脸看戏的笑。 许沐急了,想抬脚踹他,我他妈是为了谁呀! 可是考虑到顾骁身上有伤,又硬生生忍了下来,自个儿坐着生闷气。 想当初许沐毕业的时候他爸千方百计地劝说他进自家的娱乐公司,熟悉一段时间之后顺其自然地继承家业。可惜许沐对娱乐圈的水深火热实在不敢恭维,谈到最后爷俩差点儿掐起来。于是他爸一怒之下给了他一份协议——工作自己找,房子自己挣,贷款自己还。 我们的许沐少爷一下子沦落成21世纪最不稀奇的奋斗小青年,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奔走在各大招聘会场,半个月下来足足掉了十多斤。 他爸不忍心了,可是又拉不下脸,只好暗地里找一个公司老板把许沐给收了,而且是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高收入。 后来不知怎么的被许沐发现了,小伙子年轻气盛,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公司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于是二话没说就辞了职。 再后来就进了现在的公司,爷俩也终于和好如初了。只不过家里和公司离得太远,许沐就说想搬出来,他爸出乎意料地没难为他,还给他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公寓,那张父子协议早就搓成一团儿扔进了纸篓。 这是许沐自己找的第一份工作,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文秘,但是在大老板身边跑堂儿到底也长了不少见识,所以他特别珍惜,上班和下班判若两人,就怕自己被闻家铭给炒了。 说到闻家铭,许沐一抖,那是真怕他。 撇除他在商场上的狠劲儿不说,就那张貌似冷了一千年的脸也够许沐哆嗦好些天了。 “行了啊你,看着跟受气小媳妇似的。”顾骁果然比段非没好到哪儿去,笑嘻嘻地说道。 许沐懒得理他,依旧不吭声。 “得,大不了我去你公司负荆请罪去!”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许沐眼皮一跳,直觉要大难临头。 果不其然,开了门之后的许沐当场傻眼,第一反应是顾骁可以马上兑现诺言了。 4.啧,冲动了 看见上半身缠满了绷带正坐在床上呲牙贱笑的顾骁,闻家铭眯起眼睛,心里明白了大概。 “闻总,”许沐低下头,不敢看他,“他是……” “你好,我是闻家铭。”闻大老板压根儿就不搭理许沐,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骁身上。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和许沐关系不一般。 顾骁挑了挑眉,大老板先发话了,自己得接上话茬不是? “顾骁,许沐的哥们儿。” 听完顾骁简短的介绍,闻家铭却忽然眼神一暗,紧接着若有所思地看向许沐。 许沐本来就脑子发胀,现在被闻家铭一盯,更加不知所措了。 “明天来找我。” 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也没再多问,闻家铭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前后加起来,五分钟都不到。 于是不只是许沐,连顾骁也茫然了,眨巴了两下眼睛,问:“他干嘛来了?” 许沐拧着脸琢磨半天,最后一撇嘴:“不知道。” “……那你发没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儿不太对劲?”顾骁歪着脸,摸了摸下巴,“好像有股敌意……” 许沐无所谓地摆摆手:“他看谁都这样。” “……哦。” 顾骁低下头,一脸沉思,又过了一会儿:“许沐……” “恩?” “我想上厕所……” 许沐脸“腾”地红了,抬头看了眼吊瓶,下意识地说道:“再等一会儿。” 而顾骁这会儿都蹭到床边儿了,看着许沐一愣:“等谁?” 许沐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咬着牙心里一横:“没什么,走吧。” 顾骁却忽然乐了,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哥们儿,你不是害羞吧?” 许沐顿时炸毛:“滚!” 这下顾骁更来劲了,指着许沐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正所谓乐极生悲,一个不注意肩膀用力过猛,顾骁悲剧了。 眼看顾骁背后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渗透,许沐一边心疼一边暗爽,让你笑,该了吧? “别愣着,先扶我去厕所……”顾骁疼得直冒汗,咬牙切齿地说。 许沐回过神儿,也顾不上羞涩了,拎起吊瓶揪着他就进了洗手间。 等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顾骁已经疼得浑身脱力了,直接坐在浴缸边儿上,扯着许沐的衣服在那儿抖着嘴骂娘。 “……他妈的死同性恋,死Gay!恶心!变态……” 许沐别过头,掩饰着微微发白的脸,心里无比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对着顾骁大吼,老子就是同性恋怎么了! 可惜,他不敢,他怕顾骁再也不理他。 而顾骁足足骂了十多分钟,总算骂累了,词儿也穷了,人也消停了。 抬头一看,吊瓶里的药都流进细管了,许沐还在那儿傻举着,也不嫌手酸。 想了想自己拔掉针头,顾骁站起身,鬼鬼祟祟地凑近了许沐。 “你想什么呢?”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脸,许沐呼吸一滞,差点儿一口唾沫噎死自己。 而顾骁明显也愣了,死死地盯着许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骁缓缓开口:“许沐……” “恩?” “你脸上怎么没有毛孔?” 说着,一只狼爪抓上许沐的脸,使劲儿捏了两下:“真滑……” 许沐脸一红,抬脚就踹过去。 “我×!” 毫无疑问,顾骁又悲剧了。 林郁扬再次赶来的时候脸都绿了,看着顾骁惨不忍睹的后背一阵皱眉,这俩人也太乱来了吧。 而许沐窝在旁边一言不发,脸埋在胳膊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林郁扬要离开,他才蔫蔫地抬起头道了声谢。 林郁扬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许沐你他妈的,够狠。” 顾骁这回真坐不起来了,只能趴在床上瓮声瓮气地骂道。 的确,是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许沐咧嘴苦笑。 其实许沐一直觉得自己的自控能力还算强,将近十年的时间愣是没被顾骁察觉到一点儿异常。可是就在刚才,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自己最清楚,如果当时没踢出那一脚现在肯定又是另外一种尴尬局面。 是不是该放手了?顾骁喜欢女人,这是铁打的事实。 许沐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可惜,某人不给他时间。 “许沐,渴了。” 许沐嘴角抽搐,起身倒水。 “有没有吸管?我头抬不起来。” 翻冰箱,拿吸管。 “许沐,我饿了。” 打电话,叫外卖。 “许沐,电视打开,我看体育新闻。” …… “许沐,声音太小。” …… “许沐,给老头子打个电话,说我这两天在你这儿住了。” …… “许沐——” “你他妈的!又干嘛!” 顾骁一咧嘴,牙齿锃亮,笑嘻嘻地看着他:“没事儿,就告诉你一声,哥们儿原谅你了。” 许沐翻了个白眼,总算安静了。 一晃,到了要睡觉的时间。 “欸?你干嘛呢?”顾骁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头,问。 许沐眼皮都没抬,抱着被子往客厅走:“睡沙发。” “别介呀,反正你这床够大,咱俩一起呗?又不是没挤过。” “……我怕碰着你伤口。” 许沐闷闷地答道,一边迅速铺好被褥。 虽说以前都控制得挺好,可是一想起下午的事,许沐还是决定和顾骁保持距离才保险一些。 正这么想着,许沐的手机响起来。 ——闻家铭。 许沐看着屏幕一阵心惊肉跳,隔了半天才想到接听。 “闻总!” “出来。” 吐出不容拒绝的两个字,闻家铭果断挂了电话。 许沐却懵了,他刚说什么? “又是你老板?”顾骁没好气地问。 虽然只在今天见了闻家铭一面,但顾骁就是觉得这个人不招人喜欢,准确地说,是自己对他没什么好感。 许沐没接话,站着愣了半天,忽然手忙脚乱地换衣服,猜想是不是有什么酒会之类的被自己给忘了。 旁边的顾骁却急了:“欸欸欸,你干嘛去?” “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些回来,你先睡。” 许沐一边说一边匆忙地打上领带。只是,他忘了更重要的一点——什么酒会能赶在半夜11点才开啊…… 收拾完毕,许沐龙卷风一样的刮了出去,生怕老板等不及了新仇旧账一起算。 而床上的顾骁直咧嘴,要不是许沐是个男的他还真以为闻家铭跟他有点儿什么。 想了想,顾骁忽然一激灵,脑子里浮现某个变态的模样。 闻家铭……应该不是……Gay吧…… 5.闻家铭 许沐火急火燎地冲出电梯,大老远就看见闻家铭正杵在车门旁边抽烟。 “闻总。”走近了,见闻家铭依旧没什么反应,许沐只好提心吊胆地打了声招呼。 闻家铭这才不紧不慢地掐灭手中的烟,看都没看许沐,直接面无表情地往车里走:“上车。” 许沐恨得牙直痒痒,心说装你大爷啊以为老子乐意出来呢!然后又一脸孙子相地跟在后面乖乖上了车。 只是等了半天闻家铭愣是没什么动静,也不开车,就那么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许沐都快睡着了,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受伤的顾骁还一个人在家,他有点儿不放心。 而闻家铭像是跟他杠上了,绷着一张冰块儿脸,依旧不吭声。 于是许沐小肩膀一耷拉,整个人垮下来,自讨没趣儿地闭了嘴。 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闻家铭虽然表面上看着挺镇定,其实心里比他还烦躁。 下午从许沐家出来以后闻家铭就一直没离开,盯着手里没送出去的感冒药发呆。眼前仍是顾骁自我介绍时脸上的嚣张笑容,想到他竟然就是许沐一直喜欢的人,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想当初闻家铭还以为许沐喜欢的是女人,足足在许沐面前装了大半年的冰窖,连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一时冲动泄露了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许沐家的背景他不是不了解,要是真的把许沐逼急了他还真没把握能留住他。所以顾忌着这些,他一直不敢轻易对许沐出手。 可是喜欢女人是一回事,如今知道了许沐喜欢男人就是另外一回事。 而要说闻家铭为什么一口咬定顾骁就是许沐喜欢的人,那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也就是许沐还没进公司的时候。 可能许沐早就不记得了,他曾在某个环境优雅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并且抱了一个人的大腿眼泪横飞地喊着两个字——顾骁。 闻家铭却记得,到死都记得。别误会,那个被抱大腿的人,不是闻家铭。 是闻家铭他三姐。 要说这事儿也奇了怪了,闻大老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于耍酒疯的男的更是屡见不鲜。按理说遇上这种明显躺着中枪的事他从来都是眼神一冷直接叫保安将人拖走,随便往哪个垃圾箱里一扔只管自生自灭去。 然而对于许沐,闻家铭果断破例了一次,想都没想就把人抬回了家。 当时的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许沐长得很合胃口,又喝得烂醉,正是吃干抹净之后还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最佳人选。 说到这儿,千万别吃惊,闻家铭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文艺点儿说,腹黑着呢。 而闻家姗只在临走之前目光犀利地扫了自己弟弟一眼,淡定地撂下一句话——查清来历,做好保险措施。 于是等洗完澡出来,闻家铭面无表情地看完秘书发来的文件,眯着眼睛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这只煮熟的鸭子放走。他再对许沐的脸有兴趣,也决计不能拿自己的公司开玩笑,许家的人他真惹不起。 所以许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早就被送回了家里,而且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醉了之后到底做过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闻家铭呢,也没想过要再找许沐,毕竟在当时看来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的几率基本为零,他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浪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距离这件事还不到半年,让闻家铭万万没想到的是,许沐这小子竟然自投罗网地跑来应征自己公司的职员。 当然,许沐能进公司和闻家铭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那都是经过人事部慎重选择之后的结果,闻家铭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作为新报道的秘书守在办公室了。 刚开始闻家铭甚至怀疑许沐是故意的,觉得许沐可能是想起了那晚的事如今伺机报复自己来了,所以他一直尽可能地处处提防着许沐。 只是相处一个月下来,闻家铭又几乎百分百确定,许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闻家铭看来,许沐这人完全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干净。 对,干净。不只是外表上的干净。 他可能有点儿小邪恶,有点儿小自私,还偶尔沾点儿小胡来小闷骚。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本质上的纯粹,他执着,他单纯,他可以喜欢一个人到整整十年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人,仅凭这一点,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所以闻家铭喜欢他,喜欢他身上那些早就被自己抛弃的东西,尽管知道他的心里早已有人。 而至于闻家铭的性取向,早在他念高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话说闻家一共有三个兄弟,一个女儿。大哥闻家平为人正直诚恳,二哥闻家轩整日游手好闲,老四闻家铭不苟言笑,而三姐闻家姗——说到这儿,闻家所有人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予置评。 这么说吧,闻家上上下下从里到外几乎所有事情都归三姐管理,闻家姗从小就有一种气场,一种让所有人甘愿俯首称臣的诡异气场,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闻家铭。 所以在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第一时间,闻家铭果断昭告天下,否则日后被三姐查出来结果不堪设想。 当时闻家一干人正在吃晚饭,就在闻家铭一脸淡定地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之后,整整五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 闻家姗倒不是像其他人一样震惊地说不出话,相反,这位女强人气定神闲地吃完碗里剩下的米饭,才缓缓抬起头,眼角上扬:“你确定?” “恩,确定。” 闻家姗转向老大:“大哥你呢?”。 “我?”闻家平眼睛直了。 “对,你也喜欢男人?” 闻家平差点儿背过气去,涨红了脸使劲儿摆手:“不喜欢!不喜欢!” 于是闻家姗又看向二哥,闻家轩。 闻家轩反应特别快,不等她开口就直接咧嘴:“我不是!” 而后,闻家姗略微沉吟几秒钟,抬眼,吐出一句除闻家铭之外所有人为之崩溃的话:“我没意见了——你们呢?” 全场鸦雀无声。 “很好,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另外,家铭要定期上交体检报告。” 从头至尾,闻家二老没发表任何言论。 因此,对于闻家铭的出柜,闻家的反应并不是很激烈,或者说,在闻家姗的强权统治下,没有人敢反应激烈。 闻家铭也就还算一路顺风地在同志这条路上纵横驰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孤身一人,床伴有很多,却显然没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如今,闻家铭三十五,本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无妨,却偏偏遇上了许沐。 还偏偏喜欢上了。 顾骁。 当许沐哭嚎着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闻家铭几乎不假思索地断定这是某个女人的名字,因为当时许沐抱着的,是他三姐的大腿。 所以说,现在闻家铭很郁闷。 他没想到顾骁会是个男人,还是个和许沐关系不一般的男人。 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大半夜把许沐叫出来陪自己在车里挺尸,他只知道他不想许沐和顾骁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尽管他知道这种行为很幼稚,而且根本阻止不了什么,更不是自己一贯的做事风格。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6.闻总,稍安勿躁 “闻总,我能不能先回去?您也看见了,我有一朋友受了点儿伤……” 在车里不声不响地坐了半个多小时,许沐终于忍不住了,愁眉苦脸地提出抗议。 他实在想不明白闻家铭为什么要大半夜把自己叫出来,然后又哪儿都不去就这么跟车里闷不吭声地耗着。 何况他也没精力去想,他现在整颗心都在顾骁那儿悬着呢。 而闻家铭本来正犹豫着放不放许沐回去,毕竟这么干坐着自己也有点儿挂不住脸。结果许沐话一出口可倒好,人家连考虑时间都省了,直接踩上油门儿把车给开了出去。 敢在闻家铭面前提顾骁,小伙儿你疯了吧? 许沐一头撞在前面的车座上,捂着脑门儿一边叫唤一边在心里问候闻家铭全家。 等车停到一酒吧门口,闻家铭这才微微侧头,木着脸说出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下车。” 靠!许沐又开始咬牙了,你还装上瘾了你?汉语四级没过是不是?说个长难句你能死啊? 于是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许沐下了车,跟在闻家铭身后毫不犹豫地走进这家有点儿眼熟的酒吧。 只是眼熟而已,别的还真都想不起来。 ……许沐你个二货! 闻家铭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坐到靠吧台的位置,也没说话,酒保便默契地递了一杯酒过来。 许沐傻站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闻总,一会儿有客户要来?” 闻家铭这回倒没继续无视他,抬起头,干脆地答道:“没有。” 没有?许沐瞪着眼睛:“那您现在这是……” “陪我喝酒。” “……” 许沐眼皮一跳,肝儿颤了。 紧接着肝儿颤还不够,心也跟着抖了,手一掏兜只恨自己白天没跟段非要两粒儿救心丸过来。 多吓人啊。 真不是他小题大做没见过世面,主要是这四个字太有内涵了,一般人绝对说不出其中的深邃,弄不好就给人一特矫情的感觉。 但现在闻大老板一张口,效果明显与众不同,看着轻描淡写实则力度适中,意思无非就是——老子今天心情不爽,找你喝点儿小酒叙叙旧,你要乐意就听着,不乐意装成乐意也得听着。 总之,你没得跑。 许沐拉着小脸,心说咱俩哪有旧儿可叙啊您高抬贵手放了我成不? 况且这事儿换成别人还好说,他要是不想搭理直接一个嘴巴抽过去再撂一句“哥们儿我这是为你好,清醒吧”没准儿第二天那人还得谢谢他。可眼前这是谁呀?这是闻家铭!他想搭理吗?肯定不想。敢抽吗?那是找死。 于是,许沐在震惊之余又深深地无奈了。 然而,在闻家铭面前,管你无奈还是无辜,你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是徒劳的,都是多余的,都是不被列入其考虑范围的。 说到底一句话,服从才是王道。 他闻家铭喜欢你,你就得是他的。 这就是真理。 所以,他才不会注意某人瞬息万变的内心,他今儿的目的只有一个—— 收了他。 由表及里的收,由外至内的收,由身到心的收。 非要直白点儿说,那就是,先上了他。 前面早就说了,闻家铭真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商人,商人什么特点?没有便宜制造便宜也要占便宜。 因此,就在许沐盘算着用什么借口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闻大老板再次淡定地发话了。 “你喜欢他。” 啧,又是四个字,天雷滚滚的四个字。 许沐啊,你在劫难逃了。 果然,许沐一时发懵,下意识就反问:“我喜欢谁?” “顾骁。” “……” 完了,天塌了。 许沐一抽气,白着脸抖了半天嘴唇,刚想要说点儿什么反驳回去,可一抬眼对上闻家铭毫不掩饰的锐利目光,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不明白闻家铭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但他就是确定,闻家铭肯定知道了,实实在在地知道了,不是怀疑,也不是试探。 而许沐其实很多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儿,会害怕,会心慌,会流泪。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小心翼翼掩藏了十年的秘密能被别人以如此轻而易举的方式揭穿,更没想到被揭穿之后的自己除了震惊、不安和紧张,最多的却是委屈。 没错,他觉得委屈。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委屈。 所以他很烦躁。 眉头一皱,许沐都没琢磨一下闻家铭是怎么从陪他喝酒这一话题忽然转移到了自己头上,就跟那儿无比绝望地想,既然你知道了,那咱就一起喝吧。 于是抢过闻家铭手里的酒,许沐仰头潇洒地一饮而尽。 当然了,这只是他理想中的状态而已。 现实的情况是,小伙儿往嘴里倒酒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杯子一栽歪直接磕门牙上了,呛了一鼻子的酒不说,连眼睛都睁不开,更有一些顺着下巴流进脖领儿,小落水狗儿似的,直打激灵。 闻家铭不着痕迹地哼笑了一声,眼神却忽然暗下来。 不可否认,他原本要的就是许沐的这种反应,不知所措,手无足惜,最后喝得像上次一样不省人事,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 然而想象是一回事,真正看见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早就知道顾骁在许沐心里的分量不轻,眼下的情形却依旧让他忍不住嫉妒,何况闻家铭打小就是一唯我独尊的男人,眼里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一旦确立了目标,铺天盖地的占有欲必定会随之而来。 所以,他现在改变了主意,他在赌,赌许沐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他。 不给许沐喝醉酒的机会,闻家铭毫不犹豫地开了楼上房卡,扯着人就进了电梯。 许沐可能思绪还跟顾骁那儿没回过神儿,倒也还算听话地跟在闻家铭身后,蔫巴巴地一声不吭。 直到俩人进了房间,合上门,嘴巴被堵上,许沐终于察觉出不对了。 这他妈的!是赤裸裸的潜规则啊! 忍住胃里突如其来的翻腾,许沐奋起一脚蹬在了某人膝盖上,他小时候总拿这招对付顾骁,所以现在多少也能起到点儿作用。 看,关键时刻,还得靠人家小顾同志不是? 而闻家铭说不疼那是假的,他没料到许沐还真敢踢他,于是身子稍微晃了晃,忽然松了口。 “我×你大爷!” 许沐刚喘口气儿就骂上了,满腔的怒火暂时压下胃里的极度不适,眼看着就要开盖儿有奖再来一脚。 话说顾骁总被你蹬一个地儿那是他让着你,而人家闻家铭可没打算对你手下留情,他是要上你,和顾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在许沐不自量力地飞出第二脚的时候,闻家铭轻而易举就躲了过去,结果还不等人家回头收拾他,某人因为一腿的蛮劲儿没处使“嘎巴”一下闪了老腰直接悲剧了。 “×!” 许沐疼得脑子直冒汗,咬牙切齿地想,这回真是躺平了任人宰了。 闻家铭眼一眯,在诧异许沐怎么就这么点儿战斗力的同时依旧毫不犹豫地把人拎到了床上。 扬了扬眉,果断压上去。 “我喜欢你。” 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惹人无限遐想的话,闻家铭低头咬上许沐的脖子。 许沐还没从那句话带来的震惊里走出来人就傻了,小伙儿多纯洁啊,哪受过这刺激,顿时浑身一颤嘴一咧就把胃里仅存的那么点儿酒给吐了出来。 还明显有收不住的趋势。 得,啥都甭做了。 闻家铭半天才扶起身,脸都绿了,他就纳闷儿,怎么这孩子不单体力差酒量也这么弱智,才喝一口就吐成这样! 可是闻总啊,您是真误会了…… 不过误会归误会,眼见许沐吐得小脸儿惨白,因为腰不能动连翻个身都不敢,他要真能继续下去估计跟禽兽也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闻大老板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床,还算体贴地给某人买来醒酒药,强行灌进去之后又黑着脸跟酒保要来一些冰块儿拿毛巾包了给许沐敷在腰上,不轻不重地按摩着。 许沐就跟那儿红着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这货实在是吐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此折腾到凌晨一点左右,闻家铭火也灭了,许沐腰也能动了,俩人终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只是许沐找的不是他妈,是顾骁。 本来还打算在客厅窝一宿,可一看见顾骁那张睡得哈喇子横流的怂脸,许沐鼻子一酸,跟旁边儿一栽就不愿意起来了。 顾骁啊顾骁,老子他妈的稀罕死你了…… 7.出柜 许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珠子,心底一震,顿时来了精神。 只是他刚要伸手推开顾骁,猛然看见顾骁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于是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皱起眉:“你干什么呢?” 此时的顾骁正栽着身子趴在一边儿,用没受伤的肩膀支撑着脑袋,整张脸都悬在许沐的正上方,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怪笑:“看你呢。” 许沐别扭地撇开头,翻身从床上下来:“神经病。” 然后迅速地套上衣服,不再搭理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等强装镇定地挤好牙膏,许沐看着镜子里微红的脸,开始心烦意乱。 他非常讨厌现在的自己,每次和顾骁一接近就浑身不自在,搞得像猥琐大叔一样。总觉得这样有点儿对不起顾骁,更没法在顾骁面前抬起头。 是不是年纪大了变得越发欲求不满了? 想到这儿许沐一愣,难道说……自己该找个伴儿了? 可这一念头刚刚落地就立刻被许沐扼杀在摇篮里,许沐咬着牙刷苦笑,除了顾骁,他真没法和任何人有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光是想象就觉得很恶心。 自己是同性恋没错,可这不代表是个男人就都能接受—— 霍! 想到这儿许沐猛地一激灵,脑子里某个画面一闪即逝。 闻家铭! 随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昨晚的记忆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 “咕嘟”一声,许沐咽下满口的牙膏,别提多刺激了。 当然,身体上的刺激还远远不及他此刻心理上的打击来得凶猛。 “呦?发什么愣呢?”不知什么时候顾骁也起来了,正斜靠在洗手间门口冲许沐挤眉弄眼,“重温昨晚剧情?” 许沐眼睛又直了,他怎么知道? 顾骁一呲牙,咧着嘴就在那儿笑:“还闻总?装得够上档次啊,跟真事儿似的,我就说你大晚上穿得人模狗样肯定没什么正经事儿,还说你老板找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这种低级谎话都好意思往外编,啧啧……” 许沐听得脸直发绿,不晓得顾骁为什么会往这方面想。 “……咳,”只见顾骁神色一转,特别心有灵犀地解答了许沐心里的疑问,“其实我倒不是跟你兴师问罪来了,男人嘛,都可以理解。但是吧——” 说到这儿顾骁停下来,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许沐越来越纠结的脸,抬手一指:“哥们儿,话说你也太激烈了……” 许沐不明所以,只好下意识地转头看镜子—— “×!” 结果这一看,文明如许沐,也忍不住飙出一句粗口。同时也终于明白刚刚睁眼时顾骁看着他一脸贱笑的含义。 姓闻的,老子跟你没完! 而顾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捯饬大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吸了把鼻涕继续调侃:“许沐,哪儿找的妹子?手艺很精湛啊……” “顾骁……” “别解释,千万别解释,跟我你还装哪门子禁欲?都是男的谁不了解谁呀?多大点儿事,一把年纪了还搞得自己多纯情似的,说出去够丢人的。再说不就是一女人嘛,我又不跟你抢你至于这么藏着掖着的么?现在连同性恋都敢出来祸害人了你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 “顾骁!” 许沐脸白了。 他知道顾骁只是突然想起那天的变态才这么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许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昨晚上闻家铭的事可能对自己影响不小,心情糟糕到不行,本来可以置之不理的一句话如今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顾骁本来还在那儿没心没肺地数落,此刻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寻常,渐渐没了声音。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戳伤了许沐,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许沐生气了。 “许沐……”讪讪地叫了一声,顾骁恨透了自己这张嘴。 “……你先出去。” 许沐摆摆手,眼眶发酸。 “……欸?别、别介呀,”顾骁急了,张嘴就想道歉,可是转念一想又不明白许沐到底在气什么,于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我那个……我也没说什么啊……” “滚!” 打断顾骁的喋喋不休,许沐收紧拳头,努力控制着微微发抖的身体。 其实他只是不想顾骁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而已。 而顾骁愣了愣,紧接着明显是误会了他,眉毛上挑,骨子里的痞气瞬间释放出来:“许沐你脑子有病吧!玩笑话听不懂是不是?” “……” 许沐面色一僵,没吭声。 他都忘了,以顾骁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冲自己莫名其妙地发火。 似乎打小就是这样,每次俩人闹了矛盾最先低头的肯定是许沐,谁劝都不管用,臭小子脾气倔着呢。 许沐低下头一阵无奈,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别想消停了。 果然,杵在门口的顾骁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窝火,他不明白,哥们儿之间开两句玩笑多正常的事儿啊?许沐有必要这么横眉冷对的么!而且自己又没说错什么,他要不是出去鬼混了那脖子上的吻痕打哪儿来的?蚊子咬的?呸!骗傻子呢! “你那什么表情?装什么假正经啊?知不知道我最看不惯你这样,明明想得要死还跟那儿死撑以为自己门槛儿多高呢!怎么着?想划清界限时刻提醒咱俩不是一路人是吧?觉得我一小混混跟你站在一块儿特给你丢人是不是?”顾骁这回真火了,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逮着什么说什么,最后忍着背后钻心的疼痛一拳砸上洗手台,“你今儿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让老子滚是吧?成,随你!” 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他不想这样,可是心里一股无名的怨气窜上来,搅得他不知所措,只好拿许沐来借题发挥了。 而许沐被顾骁骂得半天没缓过劲儿,等终于回神儿了的时候眼见顾骁已经穿上了衣服,正咬牙往门口冲呢。 看他脸上的汗就知道,肯定是伤口又疼了。 于是许沐一着急,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身子一横挡在家门口,满脸气急败坏:“你干嘛去?” 顾骁冷哼一声,没搭话,直接拨开许沐去拧门把手。 “顾骁!” 许沐心一横,闭上眼睛脱口而出:“我是同性恋!” 于是,安静了。 许沐下意识地按住心脏,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头了。 顾骁一条腿都迈出了门外,半天才晓得收回来。然后转身就是一拳:“你他妈的!瞎说什么呢!” 许沐咬着牙,小脸儿煞白,比其他人略长的睫毛忍不住颤抖,声音却异常的平静:“没骗你,我就是同性恋。” 呵,小沐子,你真勇敢。 8.悲催的违约金 面无表情地接过许沐的辞职信,闻家铭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撕成两半儿投进脚边的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比扔个破纸团子都随意。 “靠!” 许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磨了一晚上的劳动成果瞬间被销毁,气得脸都歪了,往嘴边儿放个扩音器估计全楼都能听见他的磨牙声。 闻家铭无视他,低下头继续批文件。 “……你到底什么意思?” 许沐瞪了半天,依旧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最后只好一脸妥协地问。 “十分钟之后有个会议,你去准备一下。” “哈?” 没再搭理他,闻家铭起身就要出去。 许沐哪顾得上那么多,都要辞职的人了公司开不开会跟他有毛关系?眼见闻家铭要走,他赶紧冲了上去。 “闻总,我今儿来不是征求你意见的,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我不干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是许沐第一次在闻家铭面前挺直腰板儿说话,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的确虚着呢。 闻家铭是谁呀?那就是一传说!商界传说!谁跟他杠谁脑子有水! 强忍住想逃跑的冲动,许沐抿嘴直视面前这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满心悲壮,暗想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老死不相往来! 可惜,某人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给他,一句话就将其秒杀了。 “违约金的数目还记得吧?” “……” 许沐脸上的表情由嚣张到呆滞再到震惊,最后终于定格——怂。 “……闻总,我这就准备开会去。” 孙子! 转身的时候,许沐咬着牙骂自己。 就说昨天晚上翻来覆去地总觉着忘了点儿什么,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这儿的违约金是刚进公司就在合同里签好的,也就是说,许沐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一旦违约,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五十万,其实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在许沐他爸看来只是一时兴起甩给某情妇的零花。对于许沐,搁以前的话卖几套衣服几块手表估计也能凑出个大概。 而现在,哼哼,傻了。 小伙儿砸锅卖铁卖肾卖血都凑不出这个数! 除非他把自己老窝给端了,但是端了之后呢?违约金是还上了,不过房子也没了,他喝西北风去? 什么?回家?——看这死小子的闷骚样儿就知道他明显是拉不下脸! 直接跟家里要钱?这倒是能要来,可辞职的理由呢?老板性骚扰?靠,到时候那个精明的小老头儿仔细一追究肯定连带许沐自己都跟着沾包儿。 那么就剩下顾骁了,顾骁手上是有钱,家也够大,打个招呼就算他不同意豁出老脸也能赖上他一阵。 可问题又来了,顾骁这条后路早在三天之前就被许沐给亲手堵死了啊! 使劲儿一噤鼻子,许沐悔得咬牙切齿。 自己怎么就没沉住气呢?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低下头,小伙儿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呲牙就笑——嘿?堵死的后路竟然自己送上门儿了! 当然,高兴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现在一切惊喜到了许沐这儿都是浮云。 话说如果换成三天之前,许沐肯定毫不犹豫就接起电话然后不管顾骁乐不乐意先达目的再说,反正二十几年的好哥们儿不坑白不坑。 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害怕了。 怕得要死。 他知道那天自己一时冲动的出柜对于顾骁来说打击有多大,顾骁转身离开的时候许沐一点儿都不吃惊,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顾骁没用难听的语言来攻击自己。 但是后来仔细一想,也没准儿是顾骁当时太震惊以至于短时间内想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词儿,等回去缓过劲儿估摸还得找机会骂回来。 眼下看来,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许沐一咬牙,狠狠心挂断电话,顺便抠出电池。 只要想到顾骁对某个变态的憎恶程度他就头皮发麻,生怕有一天顾骁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相比之下,他倒宁愿顾骁再也不搭理他。 记得跟家里怄气找工作那会儿,小伙儿几乎把所有能卖的都给卖了,浑身上下只剩一套DiorHomme,爱得要死,怎么都舍不得转手。 当初为了穿上这款“吸血鬼”许沐还呼天抢地地减了两个月的肥,最后好歹胳膊腿儿都塞进去了穿着也算宽松,但是一照镜子小伙儿立马就蔫了——他大爷的娃娃脸才是致命伤啊! 于是许沐在现实的无情打击下含泪将之挂回衣柜,再也没好意思碰过一下。 直到后来穷得连内裤都得顾骁出钱买的时候某人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把这套镇宅之宝给卖了。只是一开始传到网上的时候许沐还心存侥幸,觉得这么奢侈的东西至少也能挺个一年半载的等自己柳暗花明了好撤下来。 结果第二天瞪着明显被拍走了的宝贝许沐肠子都悔青了,眼眶通红通红的,心直滴血。 而顾骁就在他旁边,满脸欠抽:“呦?真有那么缺心眼儿的人啊?” 当时因为伤心过度,许沐只给了他一个皱巴巴的表情,连句话都懒得说。 没想到等工作稳定了忽然有天顾骁一脸贼笑地递过来一样东西,许沐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缺心眼儿的竟然就是顾骁自己。 当然,也毫无意外地,许沐感动了,抖着嘴唇半天扯出一抹惨绝人寰的微笑:“谢——” “行了行了,都是好哥们儿,应该的应该的。”顾骁特潇洒地一摆手,紧接着来了句,“你把钱还了就成。” “……啊?” “你啊什么啊?真当我缺心眼儿啊!” 最后许沐把连续半年的工资都拿去还了债,但他这债还得依旧倍儿高兴,不管怎么说顾骁也算是为他着想了不是? 至于那套衣服,许沐也明显比从前更上心了,没事儿就拿出来蹭几下,大半夜抱着睡觉直淌哈喇子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 他当时就觉着,自己和顾骁一直当哥们儿也挺好,有些事吧说不开是个结,然而说开了,也许就成疤了。 对许沐来说,顾骁的鄙夷着实要比疤还难受。 然而事到如今,似乎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顾骁讨厌同性恋,而自己,恰好就是个同性恋,还是个糊里糊涂就出柜的同性恋。 许沐叹口气,盯着手里的投影仪继续走神,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一砧板上的鱼,蒸了还是煮了全凭顾大厨一句话的事,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白忙活,于是索性什么都不想暂时就这样算了。 “许沐。” 会议结束以后,闻家铭突然叫住他。 “还有事?”许沐低头看一眼时间,已经下班了。 “一起吃饭。” “啊?不、不行啊闻总,我那个……” 注意,闻大老板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所以不管你许沐有什么答复,在他眼里都可以自动忽略。 许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乖乖闭了嘴,苦着脸跟在后面。 他猜不透闻家铭在想什么,也不打算猜,他只想能快点儿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自己喜欢的人是顾骁,一辈子都是。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想到这儿许沐不禁热泪盈眶——被自己感动的。 而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暗骂,你大爷的顾骁!老子怎么就栽你手里了!该不是上辈子SM你全家了吧! “许沐!”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许沐前脚刚迈上闻家铭的车,紧接着后脖领一凉,被人直接拎了出去。 回头一看,许沐立时傻眼。 得,正主儿来了。 9.公主抱啊公主抱~ “闻总,您看我今天真有事儿……” 许沐把脑袋伸进车里,一脸为难。 闻家铭没说话,扫了眼许沐身后,半晌,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许沐顿时寒气外冒,直觉自己要小命不保。 “闻总您没意见的话我就先走——唔!” 压根儿不给他逃跑的机会,闻家铭胳膊一抬将其拖进车,直接吻了上去。 可怜许沐大半个身子都挂在车窗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副驾驶,身上完全使不上力,只能放任某人霸道地掠夺一切。 姓闻的我×你大爷! 许沐急了,顾骁还在身后呢! 闻家铭略微偏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车窗外目瞪口呆的小顾同志,于是嘴角上扬,满意地松了手。 卑鄙也好无聊也罢,总之看着许沐和顾骁站在一起,自己很不爽就是了。 脚踩油门儿,闻大老板扬长而去。 啧啧,潇洒! 可惜,偏偏某许姓青年不解风情,接下来的反应简直令人发指。 也许说出来有些对不住闻家铭,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你爱不爱听它都是事实。 咳,事实就是—— 许沐弯下腰,吐了。 真吐了。 前面说过,除了顾骁,许沐不愿意和任何男人有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这绝对不是瞎说,更没有夸张。 顺便透露一点,咱们许沐的确还是一小处男来着,没开封的,小伙儿新鲜着呢。 低调,低调。 而顾骁刚从震惊中回过神儿,瞪眼一看,许沐还跟那儿吐呢。于是想都没想劈头来了句:“靠!你什么体质啊!亲一下就怀上了?” 许沐回头就是一嗓子:“滚!” 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顾骁呲牙直笑。然后等笑够了,想想不对劲儿,眼睛一横又冲了上来。 “滚你大爷!还骂上瘾了你!过来!” 直接把人拎到车门边儿,顾骁扎进去鼓捣半天扔出一瓶矿泉水:“漱口!” “……” 许沐这会儿也终于缓过了劲儿,接过瓶子,面色复杂地盯着顾骁。由于刚吐完,整张脸都蜡黄蜡黄的,叫人看了怪心疼。 顾骁眯眼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心软。 “那什么……你先漱漱口……” “顾骁!”许沐打断他,捏紧手中的瓶子咬牙说道,“有意思么?” “啊?” 顾骁愣了。 “你他妈要真觉得我恶心着你了就直接说出来!说完爱哪儿去哪儿去!眼不见心不烦!用不着跟这儿拐弯儿抹角扯些没用的!你自个儿不嫌腻歪老子还——×!” 许沐才骂没两声就猛地蹲了下去,一只手死死按住胃部,咧着嘴疼得直冒冷汗。 本来中午就什么都没吃,刚又差点儿把心肝肺都吐出来,现在一运气,得,报应来了。 “……你干嘛呢?”顾骁也没仔细看,黑着脸问道。 他总算反应过来许沐到底什么意思,心里正委屈着呢:好歹二十几年的兄弟了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自己玩儿吧,老子滚了!”一冲动,顾骁转身就上了车。 “你大爷!” 许沐忍着疼骂出最后一句。 顾骁泄恨般一脚踩上油门儿,“嗖”地窜了出去—— “你大姨妈!” 哼哼,俩小孩儿。 不过吧,小孩儿归根结底都是善良的,这话一点儿不假。 三分钟之后,许沐看着脚边儿倒退着停下的车轱辘,既兴奋又鄙夷。 “没事儿吧你!” 顾骁摇下车窗,没好气地问。 许沐没吭声,蜷着身子蹲在路边儿,跟个小要饭儿似的,模样特别可怜。 顾骁忽然就没辙了,深吸一口气,拧着脸走下车。 “你先起来。” 许沐脑袋晃了一下,然后就又没动静了。 “欸?说你呢,别闹了,多大岁数了还跟马路牙子上装文艺?寒颤谁呢?谁乐意看啊?”顾骁踢了踢许沐的鞋,有些不耐烦。 “……”许沐呲着牙,腿都蹲麻了胃依旧没见好,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盘着腿破口大骂,“我他妈要是能起来还容你在这儿装孙子!” 顾骁一愣,低下头正好对上许沐红了一圈儿的眼眶,心里莫名其妙一紧,口气也缓和了不少:“……你怎么了?” 许沐别别扭扭地撇过头,僵着身子不说话。 “你不舒服?” 终于瞄到某人一直捂着胃部的手,顾骁诧异地问道。 结果等了半天,许沐瓮声瓮气地扔出一句:“死不了,要滚赶紧滚。” “×!” 这回顾骁急了,也不管背后刚刚结痂的伤口,直接弯腰将人抱起来。 啧!公主抱啊公主抱! “干、干什么——” “闭嘴!” 打开车门,顾骁忽然动作一滞,放缓了手劲儿,把人小心地塞了进去。 他从小就跟许沐混在一起,自然知道这小子痛神经不是一般的敏感,十岁了崴个脚都能坐地上嚎半天。 而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小学一年级打乙肝疫苗那次,四、五个体育老师在操场上撒丫子撵他,楼上还有一总指挥,窗台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小脑袋,场面相当壮观,最后连校卫队都惊动了才终于把人给拎了回来。 顾骁还记得当时哭得跟小狗似的许沐使劲儿揪住自己的校服,嘴巴一咧露出俩豁牙:“顾骁……我不想死……” “……欸欸欸你离我远点儿!鼻涕都蹭我身上了!——老师!还给不给他打针了?” 于是,许沐小童鞋含着恨被就地正法了。 想到这儿,顾骁“扑哧”一声,乐了。 回头看一眼缩在后座的许沐,顾骁拨通林郁扬的电话。 “林哥,忙吗?” 林郁扬刚从急救室出来,一边擦汗一边笑了笑:“现在没事了,你过来换药?” “恩,成。” 正好顺便带许沐看看胃是怎么回事儿。 “林郁扬!” 刚要说话,电话里突然传出一声厉吼,顾骁手一哆嗦,差点儿把电话扔出去。 段非? “顾骁,有事的话一会儿过来说,我先挂了。” 林郁扬匆匆说完,立刻合上手机。 抬眼,脸色煞白。 10.姘你大爷 “我去上班了。” 吃完胃药,许沐估摸着好得差不多了,转身就往外走。 而刚缠好绷带的顾骁本来还在那儿哼哼,一听许沐说要上班,脸色“唰”就黑下来:“等会儿!” 许沐头都没回,直接开门走出去。 “欸!?” 顾骁愣了,没料到许沐能对自己无视到如此彻底的地步。 “药换完了赶紧滚。”打从进门就一直阴着脸的段非突然开口。 于是脊背一凉,顾骁也没敢往后看,喊了声“林哥再见”连跑带颠儿就冲出病房。 开玩笑!谁搀和那俩人的事儿谁吃饱了撑的自个儿找虐受! 心有余悸地走出医院,顾骁眼睛一眯,正好看见许沐跟站牌边儿靠着,一只手在屁股兜里揪啊揪的老半天捏出一钢镚儿,等仔细一看,傻了,一毛的。 两三步冲上去,顾骁一肚子火:“刚叫你没听见啊!” 许沐正盯着手心的钢镚儿犯愁呢,抬头看了眼顾骁:“有一块钱没?我钱夹落公司了。” “……” 顾骁嘴角直抽,抽完了大手一挥,扯过许沐就往自己车里走。 许沐挣了两下没挣开,却也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 他觉得按照顾骁的一贯作风接下来肯定是要在嘴皮子上大开杀戒,而且是越骂越难听到最后绝对收不住的那种。所以他现在必须调整心情,待会儿尽量无视,只要他能忍住,顾骁火气一灭这事儿基本就可以结了。 因为许沐突然发现,不管知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顾骁对自己的态度永远都不可能改变,往好了说是继续拿自己当哥们儿该怎么好还怎么好。可相反,许沐知道,他也只是拿自己当哥们儿,仅仅是哥们儿。 这么想着,许沐一脸沮丧。 “别苦大仇深的了!就问你个事儿,你要说明白了老子今儿就给你特赦!说不明白直接问斩!懂没?”顾骁坐进车,扭过头突然一本正经。 许沐一怔,心说这跟自己剧本里的台词也不一样啊?怎么接啊? 顾骁倒也没等他搭话,眼睛一瞪连个缓冲都没有“啪嚓”一记惊雷扔过去:“姓闻的是你姘头?” 靠! 许沐懵了,活生生被劈懵的。 “……姘你大爷!” 等反应过来,许沐满口的吐沫星子直喷顾骁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好好说话,姘谁大爷呢?我大爷长得跟盗版哥斯拉似的你能下得去手么?”顾骁抹了把脸,继续刨根儿问底:“问你话呢,你那晚的确是跟姓闻的出去了吧?完了第二天带一吻痕回来,我调戏你两句你就不乐意了,一冲动就跟我坦白自己性取向,等我走了你好找他双宿双飞,下班都不忘跟他在车里腻歪,是吧?” “……”许沐眼皮突突直跳,等好不容易捋顺了顾骁的话,刚要张口反驳—— “×!多大岁数你都敢往前折腾!一看他就是拖家带崽儿搞外遇的主儿!你个大老爷们儿贴过去算怎么回事儿!连小三儿都谈不上!人家小三儿努努力好歹也能挤一私生子出来!你说你撑死了最多也就放俩屁!还学人赶潮流玩儿禁忌!新鲜又刺激!你他妈的——脑子让门挤了吧!” 许沐眨巴眨巴眼睛,这会儿明显是被顾骁骂得智商跟不上来,歪着脖子脱口而出:“他还没结婚呢!” 一时间,车里气氛异常诡异。 等许沐终于回过味儿了,脸顿时一红,紧接着恼羞成怒:“你妹!老子跟他没关系!” “许沐!顾骁!” 突然,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从车窗外传进来。 俩人同时抖了下眼皮,猛地转头,一脸惊恐。 段小婉! “你俩吵什么呢?”某颗金光闪闪的小脑瓜儿好奇地探进车里,“许沐你被捉奸在床了?” 呦? 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容俩人细想,连眼神交流这一步都省了,直接分头行动,一个推脸一个关窗,动作默契得跟两口子似的,硬生生把人家一小美人儿给轰了出去。 “锁门!锁门!” 眼见美人儿将魔爪伸向车门,许沐惊出一头冷汗,下意识地踢着前座的顾骁发号施令。 咔! 顾骁到底是练过的,不等许沐话音落下就利索地上了锁。 这下俩人都松了口气,总算安心了。 “她怎么提前就被放回来了?这么大一噩耗段非也不事先提个醒儿!”无视车外张牙舞爪的瘦小身影,顾骁咧着嘴抱怨。 许沐赞同地点点头,面色凝重:“段非这细作当得越来越不敬业了。” “恩……”顾骁答应一声,不经意地抬起头,却突然目光一冷,没了下文。 许沐还跟那儿碎碎念地数落,结果说了半天愣是没人响应,于是略带茫然地转过脸:“你又怎么了?” “……”顾骁没吭声,盯着许沐脖子上明显淡了许多的红印儿,心里忽然有些火大。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许沐是不是同性恋,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许沐在自己心里是什么地位自己最清楚,毫不夸张地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天许沐告诉顾骁他不小心杀了一个人,顾骁绝对二话不说先把人藏好紧接着就去伪造现场,大不了被发现了一起蹲号子起码还有个照应! 所以他当时会逃走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他就特别纳闷儿,怎么吵个架的功夫就把一哥们儿吵成同性恋了呢!这不符合逻辑啊! 可等他冲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就后悔了,他猜许沐这会儿肯定对自己特失望,而且他太了解许沐了,这小子连夏天睡个觉都得猫着腰紧裹一被单儿,典型缺少安全感的问题青年,内心脆弱又无知。刚发现自己是同性恋那会儿肯定特别无助,还不敢跟别人说,憋在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而现在好不容易说出来了,自己又跟见鬼似的跑得比野马都撒欢儿,无疑是雪上加霜了。这么一想,顾骁真的特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跑出来了呢! 但顾骁是谁?那是翻起脸绝对六亲不认的主儿!小时候拿秤砣砸老爷子鼻梁骨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当然了,现在没有那么夸张,顶多砸一沙包,还是劣质的。所以他倔劲儿一上来自己都控制不了,在酒店憋了两天才忍不住给许沐挂一电话,结果许沐非但不接还他妈给关机了!顾骁能不急么?直接杀了过去。可倒好,俩奸夫淫夫还光明正大勾搭上了,让人家顾小爷情何以堪啊? 只是顾骁到底还是心疼许沐多一点儿,他觉得这小子虽然有时候看着没心没肺到你想抽他,可一扭脸儿又跟吃错药似的在背地里对你往死里好,让你实在狠不下心丢下他。所以更多时候,他把许沐当妹妹,那种除了自己谁都不能欺负的妹妹,尽管许沐比他大,还是个男的。 于是,问题出现了。 要是个丫头顾骁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偏偏是闻家铭!一三十好几又面相腹黑的半老男人!他一想到许沐很可能被闻家铭给那什么了心里就极其不是滋味儿,倒也谈不上是吃醋,就是觉得心疼,还夹杂着点儿悲伤,以及大规模的愤怒。 恩……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有种自己家闺女被糟蹋了的错觉。 咚!!! 正纠结着呢,车身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顾骁一愣,等看清外面的形势之后立马面目狰狞,推门大吼:“×!别踢!没上保险呢!” 11.捉奸?上 等顾骁跟段小婉终于掐得两败俱伤决定暂时熄火的时候,哪儿还有许沐的影子。 顾骁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儿,最后直着眼睛问:“车呢?” 段小婉一耸肩,笑容无比灿烂:“你说嘞?” “……” 顾骁脸绿了,在心里把许沐翻过来掉过去抽了一万遍。 你个没节操的!敢开我的车去私会小情人儿!老子抽死你算了! “冯禹!”旁边的段小婉忽然跳起来,使劲儿一招手,“我在这儿呢!” 冯禹? 什么情况?这名儿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顾骁转过脸,下意识地顺着段小婉的目光看去。 欸? 等人走近了,顾骁吓得一激灵,愣了。 这不是前两天在酒吧遇见的那男的么!对!当时好像是说过他叫冯禹,不过自己回头就给忘了,还和许沐在那儿怀疑他不安好心来着。 想了想,顾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人,那天在酒吧没怎么看清,如今阳光下一晃,原来这男的长得还有模有样的。 整体给人一种特别温和的感觉。 “给你介绍一下,”段小婉欢天喜地地靠过去,“这是冯禹,昨儿下飞机刚认识的,我新男人,帅吧?” “你好。”对方礼貌地点点头。 顾骁眯起眼,刚想开口询问,余光一扫却又急忙咽了回去:“……我是顾骁。” “其实我们……” “咳!”似乎猜到对方想说什么,顾骁紧张地低头一阵干咳。 “……其实我听小婉提过你。”冯禹了然地笑笑,马上改口。 顾骁松了口气,投去一记无比感激的眼神。 啧,要是让段小婉知道自己差点儿被一同性恋给和谐了估计一个月之内耳根子都别想清静! 心下一抖,顾骁抬眼转移话题:“你怎么提前就回来了?” 结果这一问可倒好,段小婉忽然就变了脸:“一猜你们就不知道!一个个都跟段非似的没良心!好歹林哥也是一喘气儿的凭什么被你们这么无视!连人家要结婚了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跟这儿附近打情骂俏呢!” “……”顾骁怔了半天,自动忽略最后一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都歪了,“林哥要结婚?” 段小婉冷哼一声:“最多再过一周。” 靠!顾骁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然我能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么?”段小婉一甩手,“得,不想跟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说话,冯禹咱们走,带你去见林哥!” “欸?对了,”本来都走出去的段小婉突然又神经兮兮地拐回来,眼珠一转恢复妖女本色,“刚才许沐到底干嘛去了?你们两口子不一直都形影不离的么?怎么跑了一个?真出轨啦?” “滚!”顾骁一呲牙,“我俩离婚了行不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段小婉一口一个“两口子”叫得倍儿欢腾,其实这要搁以前顾骁也没觉得哪儿不正常,甚至偶尔还跟着瞎起哄,说些不着边儿的话借机对许沐耍耍小流氓。 可现在既然知道许沐是同性恋了心里免不了就会多想,于是这么一多想,顾骁愤怒了。 “我先走了。” 脸黑得跟锅底儿似的,顾骁扭头拦了辆出租车:“去××路!” 捉奸! 12.捉奸?下 要说有些人吧,运气不好就尽量少做坏事儿,做完了准保遭报应,而且这报应一般来得还特别快。 比如,许沐。 “年轻人,车可不是像你这么开的,不要命了?——来,驾照给我看看。” 许沐抽了两下嘴角,心一横,哆哆嗦嗦地把小手儿伸向顾骁放证件的地方。 自己的驾照早在车被家里没收那会儿就不知去向了,眼下看这大叔岁数也不小,估计眼神儿也好不到哪儿去,顶多记个名儿开一罚单回头算在顾骁身上就结了。 这么想着,许沐十分不厚道地将顾骁的驾照交了上去。 然后内心又一阵窃喜,嘿,丢人了吧?明儿就大字报给你糊墙上,某某大学体育老师开车闯红灯,素质!素质! 让你再敢怀疑老子的清白! 许沐笑得跟个小猴子似的,俩板儿牙一呲,就差上蹿下跳了。 “你出来一下。” 抬头看了眼面色异常和善的老交警,许沐继续沉浸在讨伐顾骁的欢乐中无法自拔,想都没想就开门下了车。 然后,毫无疑问地,小伙儿悲剧了。 安静地坐在派出所里,许沐皱着小脸儿一声不吭。 “欸?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儿?”面前一小警员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现在知道害怕了,偷车时候想什么呢?” 天地良心,许沐真不是害怕,他是嫌丢人…… 怎么说自己也有个抛头露面的爹啊!这事儿要传出去那不真成坑爹了…… 啧啧,许沐啊,你稚嫩了。 就这么点儿破事你爹再压不下来还好意思当公众人物么?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 “……哥你能不能说句话了?不就一名儿么?又不让你蹲监狱……” 小警员刚毕业,一看就没什么经验,仅有的那么一点儿嚣张气焰也被许沐这二货给磨没了,苦着一张脸比许沐都悲催。 “哥,我还没吃饭呢,你抓紧啊……” 抬起头,许沐动了动嘴角。 “哥你总算想开了……” “……要不你先去买饭,我肯定不跑……” 小警员又蔫了。 “哥,你再这么耗下去我只能找老虎凳辣椒水儿了……” 呦,孩子,你墨迹半天终于说到点儿上了。 果然,许沐一下坐直身子,眼神儿都变了:“不带滥用私刑的啊……” 小警员揉着眼睛一看,嘿?有戏! “哥,进过局子的人谁不知道啊?这地方黑暗着呢,别说是滥用私刑了,就是给你毁尸灭迹了也没人知……” 咣! 门突然被一脚踹开,许沐一扭头,愣了。 顾骁冷着一张脸直接就奔许沐去了,又是掀衣服又是揪领子的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儿,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才松了口气,抬眼扫向目瞪口呆的小警员:“还毁尸灭迹,你吓唬谁呢?想回家玩儿勺子把去是吧?” 说完,拎着满脸通红的许沐转身就出了派出所。 “欸?你名儿……” “不要命了你!谁都敢抓!”和顾骁一起进来的某领导敲着小警员的头一脸气急败坏。 与此同时—— “偷车、闯红灯、骗交警。许沐,我发现你最近什么不着调的事儿都干啊?” 顾骁坐那儿掰着手指头,也不发火,似笑非笑地念叨。 许沐心里忽然就没底儿了,不晓得顾骁到底什么意思。再加上自知理亏,只好讪讪地低下头不说话。 他不知道,其实顾骁都要窝火死了。 本着“捉奸”的名义出发,刚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时候顾骁真以为许沐跟他奸夫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被扫黄组给一窝端了,心里还琢磨这些人民公仆总算做了件替天行道的好事儿,省得自己亲自去斗智斗勇了。 结果到了派出所以后奸夫倒是没看着,就见一闯红灯拿假证的白痴跟那儿傻杵着,没钱,没证件,还一问三不知。你大爷的平时挺激灵一小伙儿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丫什么身世啊!说出来能死是不? 完了你不说就不说吧,起码你也装得淡定点儿不是?人家一句老虎凳辣椒水儿就给你吓得现原形了怂不怂啊你?这哪儿是一奔三的正常青年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跟某领导沟通完,生怕许沐一会儿又冒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话,顾骁这才昧着良心冲了进去,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还真让小警员的话给洗脑了,下意识就去检查许沐到底有没有被滥用私刑的痕迹,等摸都摸完了忽然觉得尴尬了,于是故意呛了对方几句,无视许沐也憋得发红的脸直接把人捞了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子自己欺负欺负还成,哪轮得着你一小菜鸟也跟着瞎凑热闹?呛你几句那算轻的! 顾小同志没发现,自从知道许沐是同性恋之后,自己的保护欲明显呈上升趋势稳增不减。 好苗头啊…… 于是等回到车里,顾骁一方面担心自己发起怒来俩人再掐上,到时候还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可一方面不说点儿什么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过于纠结的面部表情加上不疼不痒的两句牢骚看在许沐眼里相当毛骨悚然,真就不敢吭声了。 “知道哪儿错了?”顾骁一斜眼,依旧阴阳怪气。 他忽然意识到,这招对许沐很管用。 所谓落井下石也不过如此了。 果然,见许沐小脑袋又低了一些,顾骁忍不住呲牙,露出奸计得逞的贱笑。然后嘴巴一抿继续装受害者:“先说说,和姓闻的是怎么回事儿?” 许沐就怕他问这个,可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清白,咬咬牙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13.砸死丫上 顾骁从银行出来的时候许沐赶紧捂住眼睛,心里默念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真他娘的沉!车里的别猫着了!过来帮我一把!”拖了一硕大的碎花儿袋子,顾骁扯嗓子喊道。 得,许沐叹口气,人家没点名道姓已经够给你面子了,麻溜儿下车吧。 “……你这是干什么呢?”故意忽略周围的好奇目光,许沐满头黑线地问。 顾骁擦了把汗:“去你公司!” “啊?” “啊什么啊?姓闻的不跟你要违约金么?现在就给他送去,散伙儿!” 许沐吓一跳,等反应过来之后整颗心都欢腾了,美得到处都是粉红泡泡,架一摄像头可以直接拍日剧了。 生怕顾骁一会儿反悔,小伙儿赶紧弯腰去扯地上的袋子,嘿,这么仔细一看,上面的小碎花儿也没那么振奋人心的寒酸了,隐约还透着点儿小清新。 “……我说你稍微矜持一下能死啊?” 顾骁明显被许沐猴急的举动闪得不轻,他还跟那儿幻想这小子好歹也装模作样地推脱两句或者干脆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自己大腿高呼主子万岁。 啧,哥们儿,你想多了。 许沐现在哪有闲功夫搭理他,正一个人鼓着腮帮子往车里捯饬呢,忙乎的热火朝天,早就把旁边的金主儿给抛在了脑后。 顾骁心里那个恨啊,这货果然不值得同情! 而许沐刚把袋子塞进车,人却突然不动了。 话说,这袋子……也太大了吧…… “顾骁……”许沐回头,一脸狐疑,“你这里是多少钱?” 哼哼,孩子原来不傻啊。 顾骁一挑眉:“五十万,怎么了?” 许沐没吭声,心里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于是抖着手把袋子拉开一条小缝儿—— “靠!” 果然不出所料,一块钱!全他妈是一块钱! 放眼望去,绿光普照啊! 许沐转过头,气得脸都歪了,他早该猜到,这臭小子两眼放光地从超市拎一民工袋子出来肯定就没安好心! “欸?你什么表情?”顾骁等了半天没听见掌声也就算了,现在又被如此凶残地横眉冷对着,嘴一撇不乐意了,“怎么着?你俩余情未了是不是?告诉你,老子这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全换成钢镚儿直接砸死丫!” 淡定,淡定,到底你俩谁是当事人啊? 而许沐本来还琢磨着臭小子到底是什么居心,结果这么一听,忽然就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嘿嘿嘿,敢情顾骁是要替自己咸鱼翻身去了! 眼一眯,许沐也不气了,拍着顾骁的肩膀提议:“要不干脆换一板儿砖,还省事儿。” 顾骁眼看许沐态度明显有改进,满意地哼了一声,拉开车门儿:“什么年代了还板儿砖,早过时了,现在都用人民币!——上车,革命去!” 许沐一咧嘴,乐得跟白痴似的,心说姓顾的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钱我过一阵子就还你啊~”于是一高兴,某人顺口就说道。 刹—— 顾骁停车了。 许沐还以为他是嫌自己太龟毛刚想补充点儿什么挽回尴尬局面,就见顾骁不知跟哪儿翻出一小破本儿,头都没抬:“咱还是先算明白了,你打算怎么还?” 14.砸死丫下 许沐尴尬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辞职之后要多久才能找到新工作还是一个未知数。他连养活自己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怎么还顾骁的巨额外债了。 因此,当顾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割地吧”这三个字的时候,许沐几乎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啧,顾骁你这明明是趁火打劫啊…… “一年,”顾同志依旧目光淡定,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一年之内,你连房带人都归我。” 许沐早就蔫吧了,刚要点头,眼一瞪忽然回过味儿:“啊?” 连房带人?没听错吧? 顾骁一抬眼:“你啊什么啊?五十万才住一年那我不亏大了?你那儿又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唯一能凑合着用的估计也就是你了,我不找你找谁?” 这下许沐懵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消化不了顾骁是什么意思,于是嘴一贱脱口就冒出一句:“你妹……老子不卖身!” “×!” 顾骁差点儿一头撞方向盘上,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回头冲许沐怒吼:“老子也不是变态!你他妈瞎想什么呢!” 许沐一怔,随即低下头,心都碎了。 而顾骁总算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大义灭亲的话,眼见着许沐又缩回去扮鸵鸟了,心里忍不住一通自责,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说吧,同意还是不同意?” “……”许沐抿起嘴,迟迟不肯开口。 他倒不是心疼房子,也不是怕顾骁真对他做什么,况且顾骁要真对他做什么那事情还好办了。现在问题就是顾骁对他明明没有想法,而他,对顾骁有想法。 要搁以前吧,俩人偶尔凑在一起胡扯一宿也不是控制不了自己那点儿猥琐的小反应,可换了谁也架不住天天来禁欲这一套吧?他一大活人来来回回跟你眼前晃悠,还碰巧是自己喜欢的调调,抬头不见低头见,搁谁都没把握不化身为狼对其飞扑不是? 呦,许沐你真的确定以自己的战斗力会是扑人的那一个吗?确定不会被反扑吗? 显然,许沐童鞋还意识不到自己和顾骁之间实力的悬殊。 他现在绕来绕去其实就一个想法——不能让顾骁看出来。 小伙儿才刚刚出柜,虽然效果远比想象中要好得多,但也绝计不敢冒然有进一步的行动,他还没傻缺到给个梯子就敢上房揭瓦的地步。 这么想着,许沐小声提出抗议:“一年……时间长了点儿。” 顾骁不着痕迹地抽两下嘴角,哼哼,有戏。 “……半年,半年总行了吧?” “……” 许沐不说话,神色却明显有了动摇。 顾骁横他一眼,心说老子都给你打五折了你还跟那儿矜持什么呢?麻溜儿的点头呀! 这么又等了一会儿,顾骁终于绷不住了:“靠!半年也不行?——那就六个月!” 你大爷,有区别吗? 许沐咬着牙,真心觉得顾骁是越来越不靠谱儿了。 可是没办法,谁让自己穷困潦倒呢,人家顾骁现在是债主,债主是什么概念?搁旧社会那就是一土皇帝,大手一挥你今儿个的温饱就算是有着落了。 “……成。”许沐叹口气,妥协道。 接着獠牙一呲,顾骁美了。 话说这人要是一美吧,狐狸尾巴就特别容易露出来。 顾骁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贱兮兮地冲许沐回眸一笑:“早点儿同意不就结了?办正事儿去,办完了带你看嫂子!” 哼哼,露馅儿了吧? 15.讨伐上 “……看谁?” 许沐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顾骁还来不及收回去的贱笑,顿时心底发凉,隐约觉着有什么事和昨天不一样了。 昨天跟顾骁交代完闻家铭的事之后他就接了一电话匆忙离开了,当时许沐还大难不死地松了口气,毕竟自己在一些细节上都撒了谎,万一被发现就真说不清了。 不过这事儿可真不怪他,他总不能坦白说之所以会着了闻家铭的道跟他开房是因为被人家揭穿自己喜欢顾骁然后一时迷糊吧?许沐只是人有点儿傻,又没疯,所以有时候该瞎掰就得瞎掰,绝对不犹豫。 比如,他当时一本正经地告诉顾骁——闻家铭给自己的酒里有问题! 小沐子,谎撒得够惊险啊,估计这世上敢黑闻大老板的人也仅此你一个了。 当然,许沐此刻的心思早就不在闻家铭身上,他正凄凉着呢,因为顾骁。 “到时候再告诉你。” 顾骁眼看自己说漏嘴了,也没着急,反正许沐早晚都得知道。 “先去你公司,晚上说。”美滋滋地一扬手,顾骁转头继续开车。 于是许沐忽然就不敢再问下去。 其实情况已经很明显,顾骁肯定是又有女朋友了。 还不是普通的女朋友。 这厮打小就没大没小,倚仗自己在身高上的优势对许沐的年龄视若无睹,尤其交了女朋友以后一口一个“你嫂子”说得更是随意无比。 不过这倒是小事儿,许沐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懒得再跟他争辩。 而真正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自从关玥离开,顾骁还真没叫谁叫得这么亲热过。 言外之意,能让顾骁重新捡起这个称呼的,必定不是一般人,起码在顾骁心里已经能和关玥平起平坐了。 想到这儿许沐一瘪嘴,忍不住心里埋怨,你妹的,还口口声声诬赖我有奸情,闹了半天先出轨的明明是你啊!一直都他妈是你啊!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得,姓顾的显然没嗅出许沐扬洒了满车的怨念,自个儿又跟那儿美上了。 许沐无意识地揪着身旁的碎花儿袋子,心说你就美吧,老子早晚化身为狼让你改唱菊花残都找不着调儿! 可惜,他也只是这么一想,一时的快意过后,小伙儿低下头,真心难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况且顾骁摆明了是要和女朋友一起搬过去,虽然不知道顾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对自己来说怎么想都不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儿吧。 “许沐,”果然不出所料,等车开到地儿了,顾骁忽然转身嘿嘿一笑,“刚儿有一事儿忘跟你说了,你看咱房子吧就一个卧室……” “……”许沐心凉了半截,红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意思?” “嘿嘿,”顾骁小尖下巴一扬,“这么着吧,客厅厨房卫生间你随便挑,我呢,就委屈一下,只要一卧室,你看成不?” ×!顾骁你是真下得去手啊…… 许沐都快哭出来了,这什么情况啊?一开始不是自己占便宜么?怎么现在倒宁愿不辞职了? 而还没等他纠结完呢,顾骁已经先一步下车了,拉开后车门儿往里一探:“妹儿,别难过,哥这就带你雪耻去!” 说着,顾骁用力一扯,拽过袋子撒丫子就往大楼里冲,啧啧,丫是真怕许沐再琢磨一会儿会反悔啊…… 许沐张了张嘴,被顾骁风火轮儿似的俩长腿转得一愣,随即晃了下脑袋,笑了,气笑的。 这小子既然肯如此下血本儿地住进来,那一定是真有什么事儿要处理吧,暂且先由着他得了,他大爷的,谁让自个儿喜欢他呢? 呦,许沐啊,等你真知道这祸害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估计你强了他的心都有了。 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实力。 许沐慢腾腾地下了车,跟在后面走进电梯。 眼下先把闻家铭这事儿给解决了,其他的到时候再想去。 俩二货,还真敢跟闻家铭杠上了。 16.讨伐下 “你们不能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公室门口多了俩男的,面无表情地拦住许沐和顾骁。 “嘿?他这是演哪出儿呢?”顾骁斜着眼睛看许沐,表情嚣张无比,“想跟小爷玩儿黑吃黑还是怎么着?” 许沐咧着嘴一声冷哼,心说你都快让你家老头儿漂成白雪公主了还跟这儿装什么意大利黑手党啊?少说两句直接撞进去得了。 毫无疑问,许沐此刻的心情比顾骁更不爽,更不耐烦。 小伙儿怒了,真怒了,他就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窝火,姓闻的实在欺人太甚,三番两次对自己性骚扰不说现在竟然还找了俩门神跟这儿杵着,好歹自己也是一有头有脸儿的富家少爷,凭什么连辞职这么屁大点儿的事儿都做不了主啊!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再不让开老子要动手了——靠!” 顾骁狠话还没撂完呢,许沐抬脚就踹了过去:“别废话了你!” 说完拎着袋子往前面一冲,打算就这么硬闯进去。 而孩子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只可惜实战经验少了点儿,在低估袋子分量的同时还高估了自己的肢体协调能力,袋子没甩起来不说,这么一趔趄左脚猛地踩上右脚,踩得那叫一个稳准狠,呲牙咧嘴地单腿儿蹦了好几圈儿,最后往门框子上一拍90°角瞬间仰望天空差点儿把腰闪成了两截儿。 孩子玩儿欢脱了。 这边儿顾骁刚拍掉屁股上的鞋印子,一回头脸都吓白了,幸亏反应够快及时拎住了某人摇摇欲坠的上半身,张口就骂:“×!什么身板儿啊?练体操呢你?” 许沐疼得嘴直哆嗦,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捂着后腰一阵无地自容。 只是这小伙儿要是倔劲儿一上来,还真没谁能hold住他。 缓了口气儿之后,许沐红着脸推开顾骁,心想自己总不能一直这么怂吧,老虎不发猫你个姓闻的还真当我病危是不是!今儿老子就要豁出去给你看看! 眼看许沐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一副今天要是进不去誓不为人的无赖架势,其中一个男的忽然慌了,一边拦着他一边脱口说道:“少爷,您真不能进去……” 顾骁一愣,立马缩回了手。 而许沐同志由于情绪太高亢太兴奋太失控,导致他完全忽略了“少爷”两个字的深刻内涵,也懒得琢磨一下为什么俩门神劝了半天愣是不敢跟自己真正动手,脑子一热“哐啷”一声就蹬开了门儿,连踢带踹总算是把五十万大洋给折腾进了办公室。 一扬脸儿:“我×你大爷的闻家——” 铭! 最后一个字儿硬生生被许沐咽了回去,说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爸?” 啧,悲剧。 听见许沐这一声呐喊,顾骁跟门外腿都软了,抖着手指头扶上墙,心底一杆儿红旗迎风升起,又缓缓降至三分之一处。 小沐子,你节哀,朕有事儿先行一步,顺便赦免你今儿个的保驾护航,大恩无须言谢,钦此。 匆忙拟完圣旨,顾骁十分不厚道地撒丫子开溜,不料—— “门外的小兔崽子还不赶紧滚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从里面射出,“嗖”地钉在距离顾骁脚尖儿几毫米的正前方,转了大约半分钟终于停了下去。 得,这种国产山寨动作大片儿除了顾家老爷子没有第二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 又一个悲剧了。 17.三只狐狸上 顾擎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丢脸过,真的,就连三十多年前和别人单挑把皮鞋踢掉了露出俩橙黄的大喜字儿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戳心。 而相比之下,许濂成倒明显冷静得多。冲门口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立刻会意,动作迅速地重新关上门。 “……你们继续。” 低头抿了口茶水,许濂成面无表情地开口。 许沐直着眼睛瞪了半天,也没注意他说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许濂成顿了顿,略微沉吟几秒:“谈生意。” 谈生意? 许沐转头,狐疑地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的闻家铭,四目相对,许沐一愣,明显感觉到闻家铭眼里的戏谑。 他是故意的?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许沐不禁皱起眉,内心一阵烦躁,刚刚在震惊中熄灭的小火苗再次燃烧起来。 “我要辞职。”许沐踢了踢脚边的袋子,咬着牙说道。 “可以。”出乎意料地,闻家铭回答得毫不犹豫。 “欸?”这下轮到许沐吃惊了,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儿。 边儿上的顾骁一挑眉,刚要搭话,顾老头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立马响起:“你闭嘴!” 没办法,顾骁嘴一咧,灰溜溜地蔫了下去。 而许沐实在猜不出闻家铭到底什么心思,眼看目的达成了,索性什么都不再想,转身就要离开。 “许沐。” 许濂成却突然叫住他。 许沐一激灵,猛地转身。你大爷的每次许濂成连名带姓地叫他都准没好事儿! 果然—— “事情办完了?办完了就和闻总道歉,谁教你员工辞职是这种态度?”许濂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得跟唠家常一个基调。 啧,假象,都是假象。 其实他是真心要被许沐气死了,这他妈就是在外面儿,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份跟那儿摆着呢,不然他真想操一铁疙瘩砸过去直接灭了这丢人现眼的祸害。 不知天高地厚的祸害! 干了大半年的活竟然还没摸透自己老板的办事作风!敢跟这儿大呼小叫地跟人家硬碰硬死磕!×!这二货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和闻家铭见面的短短十分钟之内许濂成几乎就断定,闻家铭绝不是自己简简单单就能应付的主儿,这小子甚至不是一个在利益面前会心甘情愿任其摆布的普通商人。换句话说,即便对方做的事对自己来说有利可图,他也决计不会交出主动权,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将这利益最大化,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直到从对方身上再也得不到丝毫好处。 到时候,别指望他会同情心作祟对你心存愧疚留有余地,他只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而且许濂成阅人无数,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对很多人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地位象征,加上外界添油加醋亦真亦假的谣传,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对自己有几分敬畏和惧怕。而像闻家铭这种态度恰到好处又不吭不卑的主儿还真是少见,这样的人要么内心强大,要么不谙世事。很明显,闻家铭绝对不属于后者。 因此,在许濂成看来,无论出于任何因素都不该和闻家铭有正面上的冲突,于情于理他都会让你输得很惨。 面对强大的敌人,许濂成的一贯风格不是打击,是拉拢。 何况他和闻家铭实在算不上敌人,连竞争对手都不是。至于是什么关系,他暂时不想让许沐知道。 如果可能,他永远都不想他知道。 十几年前已经伤害到这崽子一次了,说实话,他真心不想有第二次。 18.三只狐狸下 许沐当然理解不了自家老狐狸那点儿花花心思,他就觉得今天要是道歉的话自己未免也太龟孙子了。索性嘴巴一抿,转头横了闻家铭一眼:“我没什么可道歉的。” 而顾骁眨巴两下眼睛,突然乐了,他就喜欢许沐不拿闻家铭当回事儿的样子,感觉倍儿舒坦! 不过你要问他为什么舒坦,啧,他才懒得琢磨。 于是这么一高兴,某人故意无视老头子黑成煤球儿的脸,撸起袖子就冲到许沐前面冒充护草使者:“闻总,许沐为什么辞职您心里最清楚,这会儿倒夹着尾巴装起清白来了,怎么着?他就算道了歉您还真好意思接着是不是?” 许沐一听,跟后面直冒星星眼,什么时候自己的嘴皮子功夫也能如此犀利呢? 然而犀利归犀利,身后顾擎一张老脸却显然挂不住了,不等闻家铭说什么就眼角抽搐着挤出俩字儿:“十一。” 霍! 话音未落,顾骁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贼兮兮地来回扫射,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十一,老头子的杀手锏啊! 果然,顾擎身后的角落忽然走出个一身漆黑的男人,细高的身形,苍白的脸,乍一看还以为是西游记里的无常鬼。 这哪是像啊!这根本就是一货真价实的黑无常!顾骁忍不住在心里诽谤。 而闻家铭虽然面色不变,心里却也是一紧,眼前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竟然不知道? “顾先生。” 男人站到顾擎身后,低头唤了一声。 顾十一,无名无姓,之所以叫十一只因为是十一月份生人,被顾擎从小收养,于是起名顾十一。 顾骁舔了舔嘴唇,无比狗腿地呲牙一笑:“嘿嘿,十一也来了,嘿,嘿嘿,真巧。” 许沐顿时黑线,知道今天是别想指望顾骁了,没戏。 要说这世上能让顾骁真正打从心底里惧怕的,也只有顾十一了。 至于原因,咱们稍后再说。 目前的重点是,某怂货正处于寡不敌众的紧张状态,并且眼看就要有被KO的危险,啧啧,情况大大的不妙啊。 于是许沐小同志,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 许沐一握拳,这还用问?果断是——想办法撤了…… 熊孩子,什么心智啊?这么大会儿功夫就又被打回原形了?刚儿进门的视死如归架势都哪儿去了?不是要和姓闻的算年度总账么? 许沐叹口气,一脸的欲哭无泪,你大爷的,看不见这儿蹲着仨狐狸呢?边儿上还站了一藏獒,而顾骁充其量算一大型犬,典型的中看不中用。他妈的,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呵……”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闻家铭此时却忽然一声轻笑,看着许濂成缓缓开口:“没处理好和下属的关系是闻某失职,让许老板见笑了——今天的事情您看是先谈到这里还是?” 欸? 许沐一愣,不明白闻家铭说这些话的意图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顾骁机灵一些,立刻扯过许沐,抬头冲几个人嘿嘿一笑:“你们继续,继续。” “滚。”实在看不下去,一挥手,顾擎眼不见为净。 “喳~” 下一秒,顾骁拖着某货匆忙撤走。 关门,上锁,里面又是另一个世界,许沐和顾骁不懂的世界。 19.关玥 “好久不见了,许沐。” 刚走出电梯,迎面而来的笑脸晃得许沐内心一阵战栗,脑子瞬间空白。 “欸?你怎么先来了?”顾骁明显也吓了一跳,诧异地问。 眼前的人一挑眉,撒娇道:“不行?” “嘿?”顾骁急忙满脸堆笑,大手一揽,“谁说不行老子灭谁!” 女孩儿嗤笑了一声,双颊红红的,靠在顾骁怀里再次看向许沐:“许沐,你不认识我了?” “啊?”许沐本来还在木讷地盯着人家的脸瞧,这会儿终于晃过神儿,挤出一个煞是难看的笑容,“关玥……”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了,除了关玥还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顾骁收服得如此彻底,虽然嘴上不说,可顾骁明明就一直都忘不了关玥,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许沐满嘴的苦涩,为了掩饰心里的酸楚,硬生生扯出一个比刚才阳光不到哪儿去的微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玥亲昵地挽起顾骁:“昨天——走吧,边走边说。” 昨天?许沐想起顾骁离开之前接到的电话,敢情就是为了这事儿啊!那怪不得走得那么匆忙了。 可转念一想,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 许沐皱起眉,虽然不知道当初关玥和顾骁分手的具体原因,但她走得的确太决绝,丝毫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所以许沐也就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个人竟然会再次出现,而且出现得这么突然,自己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直到三个人一起上了车,许沐刚坐稳,猛地心底一激灵,×!人家小两口儿破镜重圆自己跟这儿凑什么热闹啊!找虐呢吧? 于是二话不说就去开门儿打算下车,自个儿回家慢慢舔伤口去。 而顾骁这边刚摸出车钥匙,一抬眼正好从后视镜里看见猫腰往外蹭的许沐,立马伸手拎了回来,一边气急败坏地喊:“你干嘛去?” 许沐今天穿了一特宽松的V字T恤,被顾骁这么一扯,顿时半个小肩膀都露了出来,削尖削尖的,背侧还有一浅浅的小坑儿,看得顾骁眼睛一阵发直,心都酸了,这小子怎么越来越瘦了? 可许沐哪儿经得起这种调戏,脸一红果断炸毛,张口就骂:“你大爷!松手!” 顾骁被吼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放手,却随即一想,不对呀! “你喊什么喊?老子是能上了你还是怎么着?”痞劲儿一出来,顾骁也忘了身边坐着一娇滴滴的女朋友,“什么岁数了还跟这儿装贞洁烈女——我问你话呢,你要干什么去?” 而许沐挣扎两下没挣开,更加心烦了,脑袋一热回头就是一声怒吼:“老子他妈的饿了!” 去! 顾骁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一咧,眼泪都出来了,笑的。 他真心觉得,许沐小妹妹实在是太可爱了。 于是眼一眯,某狼心痒难耐地将魔爪转移阵地,直接捏上小白兔鼓着腮帮子的脸,猥琐地一呲牙:“嘿嘿嘿~” “滚!” 许沐耳朵根儿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拍掉顾骁不安分的手,逃命似的跳下车。 顾骁倒也没觉得哪儿不妥,嘿嘿笑着替关玥打开车门:“娘子,你也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去?” 他没注意到,刚刚关玥眼里一闪即逝的恨意。 许沐,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关玥笑了笑,听话地下了车。 “欸?人呢?”顾骁一转头,嘴都气歪了,这小子饿疯了吧?蹿得比猴子都快! 而许沐头也不回,闷不吭声地跟前面走,一心想甩开紧随其后的两个人。 本来半个身子都进了旋转门里,门口两个服务生小姐甜美的声音更是随之响起,可惜许沐同志小脸儿一皱,愣是又转了出去。 直奔旁边儿一小门脸儿房——老子就不信丫能好意思带关玥来这儿吃饭! 啧,这货是真豁出去了。 然而,事实很明显,顾骁堪比城墙的脸皮厚度绝不是一两天就能磨练得出来的,人家是经过顾老爷子官方认证的。 “我×,麻辣烫?” 犹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下一秒顾骁扯着关玥就冲了进去,“嘿,臭小子还挺接地气儿的!” 得,某货傻眼了吧? 许沐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腻腻歪歪的俩人,心碎得跟玻璃碴子似的,真心觉得顾骁是越来越贱了。 “0号!0号好了!” 五分钟之后,老板扯着嗓子喊道。 顾骁早就被屋子里的味道熏饿了,“噌”地蹿了起来:“我的?” 许沐正看他不顺眼呢,想都没想就拍案而起:“你妹的滚远点儿,老子才是0!” 一着急,省略了N个关键字。 “噗——” 于是果断地,邻桌一女生喷了。 20.珍惜生命,远离颠货 当晚,听说关玥回来了,再加上林郁扬一周之后举办婚礼,段小婉立刻勾结了各路妖魔鬼怪跑去夜店欢脱。 当然,在这之前,咱们得先谈谈段小婉这个人。 话说小顾同志曾给过她一个相当高的评价——漂亮的颠货,并且得到广大群众的全票认可。 段小婉人长得漂亮,这一点肯定毋庸置疑,看段非的妖孽模样儿就应该能猜出来其妹妹绝对也差不到哪儿去,哥俩儿那是一对儿名副其实的祸水。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丫头也算是顾骁的初恋了,咳,初次暗恋,虽然持续时间不长。 注意,时间真的不长。 段小婉从6岁就随着爷爷住在美国,直到13岁那年爷爷去世才被家里头接回来。 当时许沐和顾骁一起去找段非打球,结果一进门首先看见的是客厅中央气势磅礴的白色钢琴,以及坐在钢琴旁宛若公主一般的段小婉。 惊艳。 顾骁顿时两眼冒绿光,一颗青春骚动的内心瞬间沸腾得下饺子都没问题,厚着脸皮就凑了过去:“呦,谁家的小妹妹这么可爱~” 悲剧,知道什么叫悲剧么? 悲剧就是主人公与现实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以及悲惨的结局。 当然了,这里的主人公绝不是顾骁。 于是,又一个新名词出现了——躺着中枪。 谁呢?还用问么? 人家段小婉因为模样太可口早就在刚上学那会儿得到段爷爷精心研制的防狼真传,对于顾骁这种近乎耍流氓的套近乎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本能反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PS:绝不手软。 而顾骁眼看面前这妹子有公主变巫婆的危险气场,眼珠子一转,果断逃离现场。 可他妈坑苦了跟在他身后正一脸好奇的某呆货。 80KV的防狼器……直接杵许沐身上了…… 啧,小伙儿那叫一当场凌乱啊! 电力再足点儿估计丫都能穿越了。 顾骁跟旁边儿吓得腿肚子直转筋,眼睁睁看着许沐这货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一阵电闪雷鸣火光迸射之后就地歇菜了。 “哼~” 一声冷哼,段小婉甩了甩仍握着防狼器的手,转身上了楼。 孩子刚没了爷爷正内心悲鸣呢,好死不死被顾骁撞了枪口,不和谐你和谐谁呀? 至于许沐,纯属误伤,误伤。 当时也得亏顾骁反应快,背着糊巴巴的许沐直奔附近医院,又是输氧又是吊瓶总算是把人给救了过来。不过可把他心疼坏了,咬牙切齿地跟那儿琢磨是把段小婉先杀后奸还是先杀后奸还是先杀后奸,对这丫头的庞大好感转眼间荡然无存。 后来时间一长,段小婉从失去亲人的阴影里又逐渐蹦跶出来,于是活脱脱一颠货的形象展现在众人眼前,顾骁尤其各种咂舌,老子当时肯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这丫头可爱! 而段小婉也终于明白自己都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事儿,一直对许沐心存愧疚,总想找机会弥补点儿什么。只可惜自从那件事以后许沐一看见她就条件反射地脑瓜仁儿疼,真心拿她当一氧化碳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她也就没找着合适的契机了结了俩人的梁子。 于是,一失手成千古恨,许沐直到现在见了段小婉的第一反应都是——珍惜生命,远离颠货。 比如,此时此刻。 “我去趟洗手间!” 眼见着段小婉有往这边飞扑的迹象,许沐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闹哄哄的包厢。 “欸?跑什么呀?我男人说他认识你!” 段小婉一撇嘴,嘟囔着坐了回去。 “我出去看看吧。” 冯禹温和地笑笑,起身离开。 21.类似爱情上 心理学上说,人们大多数只对有安全度的人发脾气。因为在那个安全度之内,你潜意识知道对方不会离开你。 当然了,潜意识不会永远可靠。 许沐躲在洗手间的某个隔间,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他真不是有偷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他只是想来这儿避个风头而已,拜托能不能让门外的俩祖宗换个地儿煽情去! 许沐纠结着一张小脸儿,这要换了个人他也就无所谓了,爱怎么演怎么演去,跟他毛关系都没有。 可为什么偏偏是段非呢!是段非啊!段非!这多他妈惊悚啊!段娘娘的事情谁敢过问!知道太多了肯定会被灭口啊你大爷的! “……把婚礼取消。” 见林郁扬半天没吭声,段非接着开口道。 可把隔间里的许沐吓坏了,捂着嘴一阵心惊肉跳,听这语气,段娘娘明显是到了极限了。其实熟悉段非的人都该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和你恶语相向了,这才说明,他是真的愤怒了。 “不行。” 出乎意料地,林郁扬倒是拒绝得异常干脆。 啧,这俩人到底是演哪儿出啊?农奴翻身把歌唱? 许沐对天翻了翻眼睛,结果才翻到一半儿还没等翻回来呢就被段非一句话砸得当场石化了。 “……我有点儿喜欢上你了,所以,不许结婚。” 段非这样说道。 虽然声音不大,却已经足够清晰。 “……” 反应过来的许沐下意识地竖了竖耳朵,可惜,林郁扬什么话都没说。 不禁惆怅,闹了半天弯的那个竟然是段非?这不合逻辑啊! 想起高中毕业那年段非曾经将一整杯的酒泼在林郁扬的脸上,指着人家的鼻子发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企图,老子今儿就明白了告诉你,咱俩没戏!” 当时除了许沐还真没人听得懂这句话的含义,可许沐却听明白了,实实在在的明白了。 因为这,他还为林郁扬难受了挺长一段时间,觉得喜欢上段非这种人可真是苦了他了,要命啊。 然而从眼下的情况看,却明显不再是那么回事儿,或者说,形势逆转了? “没听见?”段非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我再说一次?” 于是忍不住将门稍微推开一条缝隙,许沐做了有生以来最最猥琐的一件事——偷窥。 皱了皱眉,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他见不得任何一个难受。 至于林郁扬,因为背对着许沐,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从他紧握的拳头来看,这个人绝对比段非好受不到哪儿去。 何必呢。 眼看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许沐却低下头,心里突然一阵别扭,他这才想到,顾骁那小子怕是也快要选日子了吧?眼看要奔三的人,如今有了失而复得的女朋友,也该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到了那天,自己也会像段非这般坦白? 不过话说回来,估计顾骁可没林郁扬这样的好脾气。真要和他摊牌的话,也许连哥们儿都没得做了。 结果正郁闷着呢,隔间外突然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下意识地一抬头,小伙儿差点儿摔进马桶。 ×!都是什么强大的内心啊!这种环境条件他妈的也能发情! 别看段非脸长得有点儿阴气过重,但个头儿可不小,两条修长笔直的美腿倒也还算健硕,往前一横愣是把林郁扬逼到墙角,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22.类似爱情下 “段非!” 林郁扬猛地推开眼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许沐急忙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不然真要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回头让段非知道了估计自己只能以死谢罪了。 这么想着,许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呃,偷窥。 “……林郁扬,我喜欢你。”只见段非眯起眼睛,重复道。 禁不住面色一滞,这人真的是段非?竟然喜欢到这样的程度了? 而林郁扬低下头,依旧不说话。 他怎么可能想结婚?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段非?自从十五岁那年迈进段非家开始,他的人生已经注定朝着另一个方向行驶,除了段非,他的眼里不会再容下任何人,段非开心,他开心,段非难受,他更难受。他可以失去自我,但绝不能没有段非。 这是林郁扬的爱情,沉默却极致的爱情。 也正是因为这份过于压抑和隐忍的感情,如今,他必须结婚。 没办法恨的话,就只能离开,而离开之前,这是能替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段非……”林郁扬艰难地开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喜欢我,”段非忽然打断他,漂亮狭长的眼睛直视林郁扬微微发红的脸,睫毛轻颤,“你不是想跟我上床么?成。” 许沐倒吸一口凉气,段娘娘,稍安勿躁啊! 可惜连缓冲的功夫都不给,段非直接脱了西装上衣,伸手去扯颈上的领带,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然而许沐还是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在抖。 如此骄傲的一个人,现在这种行为可以理解成——乞求? 而林郁扬也终于明白过来段非的意思,低呼一声急忙去制止他已经在解衬衫扣子的手。 指尖是带着潮湿的冰凉,林郁扬咬着牙,狠狠心提高了音量:“别再闹了,我和她必须结婚。” 许沐还是第一次看见林郁扬对段非这样大声的讲话,意外之余也替他捏了把汗,以为接下来的段非肯定又要原形毕露唯我独尊了。 可惜出乎意料地,这人竟然真的停了手。 嘴角上扬,沉默了有一会儿的段非忽然笑了笑,随即抵上林郁扬的肩膀,双手无意识地支在其身侧,声音暗哑:“你大爷的……这样都不行么?” 林郁扬浑身一震,明显感觉到有液体从段非的眼睛里渗出,打湿了领口,带着少许温热。 “那……这样呢?” 段非的声音抖得厉害,却依旧姿势不变,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求你……” 瞬间,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一般,林郁扬呼吸一窒,夺门而出,狼狈至极。 你大爷! …… 相比此刻一动不动的段非,显然隔间里许沐的反应更强烈一些,小伙儿瞪着眼睛,闪着晶莹的泪花儿,内心此起彼伏,看段娘娘演苦情戏是真他娘的惊心啊! 于是悄悄地合上门,许沐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打算等段非整理好感情以后再离开。毕竟刚刚的情况实在……私人得很。 只可惜,这孩子似乎与生俱来带着一股强大的怂劲儿,命运坎坷得能谱出一专辑的坑爹交响曲儿来。 “我×!” 目光对上手边儿某种人神共愤的强悍生物——一只硕大的蟑螂,许沐吓得脸都绿了,甩开膀子就冲了出去。 啧,小伙儿可以瞑目了。 23.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尴尬。 如果可能的话,许沐特别想把自己当成路人甲就那么目不斜视地走出去,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只可惜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忽然犹豫了。 段非一直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而根据以往自己对段非种种恶习的分析,今天的他果然很反常。 转过身,许沐内心矛盾地盯着地上的人,自己要是不过去估计这小子能一直跪到夜店打烊,可要是过去了吧,还真说不准儿能不能再见着明天的太阳。 于是,就在许沐左右为难的当儿,更加尴尬的事发生了。 随着洗手间的门被突然从外面推开,许沐的第一反应竟是飞奔到段非身旁,想要借此挡住这小子异常凌乱的身形。 同时心底恨得直痒痒,他妈的再怎么说也是一有头有脸儿的商业巨子,丫能不能看着点儿场合做事不这么我行我素?有人进来了起码给个反应行不行?你姥爷的丫可倒好,淡定得就跟丢人现眼的不是自己似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呸!去你妹的太监!老子这明显是太贱! “……靠!” 一声惊呼从门口响起,本来还跟那儿咬牙切齿的许沐突然眼皮一抖,心凉了半截。 这声音…… 啧啧,此货果然是世间罕有的悲催,来吧海燕儿,让暴风雨下得更猛烈一些! 顾骁推开洗手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许沐跟只小蚂蚱似的瞬间窜到某人身旁,企图挡住自己投过去的视线,之后佯装镇定地头也不抬,拧着身子跟那儿一脸纠结地照镜子。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小身板儿,挡个木头杆子都费劲儿别说一大活人了! 顾骁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许沐身后的段非,惊讶过后,理所当然地陷入了——沉思。 想想看,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一个是刚出柜没几天的单纯小伙儿,一个是长相惊为天人的妖孽美男;一个面色慌张,一个衣衫凌乱。好吧,最关键在于,顾骁可没看见刚刚出去的林郁扬。 所以,你大爷的,这不是赤裸裸的奸情是什么? “顾骁……” 许沐干笑了两声,估计是看明白了对方眼里的含义,刚想解释—— “滚。” 段非冰冷的嗓音随之而起,许沐下意识一哆嗦,赶紧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要去投奔顾骁。 而顾骁也纯粹属于本能反应,听见段娘娘口谕的下一秒就转身退了出去。 许沐一个没刹住差点儿把自个儿襄门里,刚要发飙就看见门又被再次推开。不对,这回不是推开,是蹬开。 “我×!解释一下!你俩怎么回事儿?” 顾骁脸都绿了,怎么刚解决完一个就又冒出来一个啊?还是窝边儿草类型!你大爷的当这是抗日战场呢不带这么前仆后继的吧! 许沐眼前一黑,直觉自己要晚节不保。 没错,没错。 只见段非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系上衬衫扣子,抬头:“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也都看见了。” 看见你妹! 许沐嘴角一抽,此时此刻是真心后悔了,他就知道,这小子的恩将仇报能力绝对跟白眼狼一个级别,谁同情他谁脑子有泡! “是吧?许沐?” 一挑眉,段非直直地看向许沐,目光深邃得能凿出个秦始皇陵来。 娘娘意思很明显,今儿你要敢说个不字儿,咱们立马新仇旧账一起算,到时候情况可就远没现在这么简单了,孰轻孰重,丫自己掂量去。 许沐被盯得心底发毛,却也隐约猜到了段娘娘的意有所指,眼神儿闪烁了两下,愣是没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于是,果断地,小顾同志发威了。 “你过来!”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若不走,将子拖走。 话说许沐就是这么被某人倒着拎走的。 很好,顾骁你终于贱攻了。 24.老子的竹马 其实顾骁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烦躁打哪儿来,他完全是凭着一股本能将许沐给拖了出去,他就觉得,许沐和段非这样搅在一起实在是越看越不顺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抢走更省事儿一些。 注意,某人在这里用了一个“抢”字。至于这个字有什么内涵,相信不用多说各位也能明白。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顾骁把许沐往边儿上一扔:“你俩真勾搭一起去了?” 靠,勾搭? 许沐被他一路拎过来,这会儿正顺着气儿呢,一听“勾搭”俩字儿小伙儿立马火了,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吼了回去:“去你大爷!你他妈才勾搭!你全家都勾搭!” 顾骁嘴一撇,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别废话,说重点!” 他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两个人有无奸情的执着已经大大超出了得知段非也是同性恋的震惊,或者说,他根本就连惊讶都省了。 而许沐却忽然觉得眼前的情况特别熟悉,眼一跳,这货不是昨天刚审完闻家铭的冤案,怎么今儿个又来这一套!自己是脸上写着“求勾搭”还是“求交往”了凭什么被他一而再的诽谤啊! 孩子,你这小苦瓜脸儿上明明写的是“求蹂躏”。 许沐皱起眉,本来打算简单解释一下,可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段非的心思,换了谁估计都不希望有第二个人再知道当时的情形。 再者说,其实他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私心,别说这事儿本身就是一误会了,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呀?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带回一旧情人儿老子也没说什么吧?你还想怎么着?就行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许沐想着想着脸就黑了下来,别别扭扭一拧头:“随你怎么想,老子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嘿? 顾骁愣了愣,着实没想到许沐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随即,顾骁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敢情这臭小子是嫌自己多管闲事是吧?于是,脑子一发热,脱口而出:“你什么态度?丫红杏出墙还有理了是不是?” …… 骁哥这话是真心碉堡了。 许沐气得牙直打颤儿:“你妹!脑子有病吧你!谁红杏出墙了!出你大爷谁的墙了!” ×!老子的墙! 这是顾骁的第一反应,可话都冲到了嘴边儿一个急刹车又被收了回去。可不是么?人家许沐同志那是货真价实的单身贵族一只,跟爬墙这俩字儿毛关系都没有! 但为嘛自个儿就是有种绿光冲天的窝心感? 顾骁一阵卡壳儿,满肚子的火气没处使,就跟那儿一声不吭地眯着眼睛看许沐。 叹了口气,许沐却只当顾骁又耍脾气耍得下不来台,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先让步,也不差这一次了。 “走吧走吧,大伙儿还在里面呢……”一边说着,许沐一边伸手去推顾骁,明摆着是要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了。 可惜顾骁实在不想领他这个情儿,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许沐你他妈就非得找一男人是吧?” 用力一扯,顾骁也没多想,全凭着自己怎么舒坦怎么说。 哼哼,你是舒坦了。 许沐呢?你让许沐情何以堪? 望着许沐瞬间发白的脸,顾骁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口不择言了。 “……”张了张嘴,想道歉,却性格使然,到底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 其实吧,如果没撞见闻家铭和段非这俩“奸夫”,顾骁对许沐是不是同性恋的事儿的确不怎么在乎,前面也说了,许沐对顾骁来说是一种比自由更重要的存在,绝不会因为他是个gay而动摇。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的。 然而,顾骁看见闻家铭在车里吻许沐的时候,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他打从心底里排斥许沐和别的男人有如此的亲密接触,所以在了解事实以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帮许沐摆平了闻家铭的纠缠——暂时的。而又碰巧在这之前,关玥回来了。 俩人是怎么复合的这里先不做过多交代,狗血又庸俗,估计没人想听,跳过。 于是很多人都猜到了吧,因为违约金而搬去许沐的公寓其实只是一幌子,顾骁心里真正的小算盘打得响着呢,一来,他琢磨着凭自个儿跟关玥随时随地的黏糊劲儿怎么说也能引来某人的注意加深思,完了努努力再给他找一丫头说不定还能把人从同志这条不归路给拉回来,用圈儿里的话讲,就是给掰直了。 而二来呢,顾骁对同志这个圈子了解也不是很多,唯一知道的也不外乎“艾滋”这个人人谈之色变的词儿。所以他觉得,身为许沐的好哥们儿,自己有义务对这小子进行全天候监督,坚决不能让其乱搞男男关系。最起码出去鬼混的时候耳边儿得有一人提醒着做好安全措施是不是? 啧啧啧,小顾同志果断不是神经大条,他明摆着是满脑子的智慧没用到正地儿上!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顾骁此刻的心情很火大。 如果一直找不到原因也就算了,偏偏在许沐推搡着他回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合着自己做的努力是都白费了啊?才一天不到你就给老子又弄出一奸夫来!老子掰谁去呀?当老子搬过去真是要跟你玩儿过家家呢! 于是,不经思考的话就这么被某人以一个极易引起误会的口气喊了出来。 哥们儿,那可是你未来媳妇…… 眼见着许沐整张小脸儿跟白纸似的,顾骁心一横,终于下决心做一回孙子,先把人哄好再说。 “许沐,我不是那个意思……” “……” 许沐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顾骁急了,扯着许沐的胳膊说什么都不松手:“欸别走啊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滚!”许沐回头就是一嗓子,实在忍不下去,炸了,“觉着老子恶心你他妈早说啊!谁逼你往前凑合了!老子就是一同性恋!老子就他妈喜欢男人!嫌丢人你他妈就滚远点儿!” 我×,这小子嗑药了吧!顾骁被骂得头皮一阵发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一抬眼正好看见许沐气鼓鼓的腮帮子,以及刚骂完人显得异常红润的脸颊。 最后,视线落在微微张开还喘着粗气儿的嘴巴上。 一晃神儿,闻家铭强吻许沐的镜头竟然和眼前重叠,顾骁下意识一低头,果然依稀还能看见某人锁骨附近的一抹浅色红印,想到刚才在洗手间也不知道段非跟他又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亲密接触,小伙儿眼神暗了暗,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情愫。 而偏偏某人意识不到形势的严峻,baba继续嚣张的后果就是—— “唔……” 谁说的?和女朋友吵架的时候不用说话,直接按到墙上吻她就OK!很明显,顾骁对这句话的领悟能力达到了质的飞跃。 再说了,这是老子的竹马!凭什么你们做过的事儿老子都没做过! 凭什么! 25.怂,并快乐着 强吻,其实是一种相对深邃的行为。 这么讲吧,如果被不喜欢的人强吻,据说跟喝了臭的生鸡蛋是一个感觉,除非你恰好变态地喜欢这个味道,否则不会有正常人享受如此恶心的经过。 但要是换了喜欢的人,而且还是你默默喜欢了十年的人,那可就得另当别论了。 咱们许沐就是一个活生生赤裸裸的例子——小伙儿这会儿已经美翻了。 当然,震惊肯定还是有的,但这并不是重点,何况许沐被强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话说得有点儿戳心,但的确是事实。所以说,现在强吻不是问题,问题是,被谁强吻。 答案显而易见,顾骁。 再单纯再迟钝许沐也是一男的,而男人大多数都是追求感官刺激的动物,顾骁对许沐来说就是一道垂涎了十年却一直不敢下手的菜,如今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管它是主动还是被动! 就像如果有人逼着你吃你最喜欢的东西,那么这个时候你只要安心品尝就好了,千万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头来连你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许沐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可以胆小,可以害羞,可以天然呆,但他绝不做作,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有多喜欢顾骁,而眼看顾骁自己送上门儿来了,这种时候,绝对别以为他会两眼紧闭四肢酸软无力地矫情着扮清纯少女,丫只要是个男的就没法保持冷静。 于是,去他大爷的矜持!心里暗骂了一句,许沐果断直起小腰板儿,不甘示弱地回吻了过去。 情况瞬间变得明朗化,现在连“强吻”都不存在了,这俩人显然是一起化身为狼了。 啧啧,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神奇物种。 顾骁却也只是惊讶了那么一小下,随即像是身体里的某个闸门被突然打开,雄性激素分泌过度一发不可收拾。 小样儿的跟老子飙吻是吧?老子身经百战要连你个小菜鸟都hold不住那才真他妈邪了门儿了! 手一用力,顾骁再次把许沐给摁了回去,嘴巴也没闲着,出口迅速那叫一稳准狠,愣是硬生生扭转了差点儿处于下风的丢脸局面。 得,二货就是二货,接个吻都能跟动物世界似的。 许沐估计是也猜到了顾骁的意图,倒没再继续和这小子杠下去,只是心底忍不住发笑,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安静地享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不晓得顾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唯一知道和确定的是,自己喜欢他,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亲完再说。 从某种角度来讲,许沐这货可能也是所有人当中最勇敢的一个。 那么,很好,很好,事情进行到这里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虽然情况称不上唯美,但总归是耐人寻味的——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 可惜。 某些人偏偏就是喜欢做煞风景的事儿。 顾骁忽然身形一滞,抬起头,面色复杂地盯着许沐拼命往下耷拉的小脑袋,酝酿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 ×,小顾同志驰骋情场这么多年,遇到过睡觉磨牙的,吃饭掉哈喇子的,一边儿哭一边儿打嗝的,可他妈亲着亲着放一屁的还是头一次碰上! 你大爷!什么破剧本儿啊!这戏没法演了! 顾骁抽搐着嘴角,此时此刻真心是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再看许沐,小伙儿早就无地自容得想钻墙,丢人,太他妈丢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沐忽然整张小脸儿都皱在了一起,捂着肚子弯下腰,疼得脑门儿直冒汗。 “我×,你来例假了?”顾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 许沐深吸了口气,倚着墙根儿半天才缓过劲儿,张口就骂:“×你大爷的顾骁!嘴里放泻药了吧你!” 吼完,小伙儿连跑带颠儿地冲进了洗手间。 顾骁跟原地愣了一会儿,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忍不住一捶墙:“靠!什么体格啊!吃顿麻辣烫你至于么你!” 26.知人知面不知心上 许沐捂着肚子一身怂气地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发现顾骁竟然倚在门口,满脸若有所思。 于是小伙儿忽然间忐忑了,刚儿发情的时候倒没觉得什么,这会儿俩人都冷静了,立马又被打回原形,手心冒汗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呦,出来了?”顾骁扭头见是许沐,嘴角一弯,乐得眉开眼笑,“来来来,先把这个吃了。” 许沐没想到这小子神色如此自然,脑袋发懵地接过顾骁手心的白色药片儿,直接就放嘴里给嚼了。 嚼得脸都狰狞了,真他妈难吃啊! “小颠儿货治痛经的,估计你吃也能管点儿用……” “……你妹!” “嘿嘿嘿~”顾骁呲着牙,“逗你呢,不过倒真是小颠儿货给的,正好她这两天刚回国,也总闹肚子来着。” 许沐缓了缓脸色,一噤鼻子:“哦。” “等会儿!你老跑什么呀你跑?”眼见许沐抬脚就要离开,顾骁急忙跟了上去,“咱俩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许沐打了个激灵,猛地止住脚步:“咱俩能有什么事儿!” 你大爷的非得逼老子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是不是? 回过头,许沐刚发完飙,就见顾骁一脸贱兮兮地凑过来,笑容无比猥琐:“别扯没用的,小样儿的这回信了吧?老子可一点儿都没歧视你,老子刚儿还亲你来着~” …… 许沐一愣,等明白过来的时候是真想一口敌敌畏喷死眼前这没良心的单细胞孽畜!合着丫啃了半天就为了证明这个啊! 而某货偏偏感觉不到迎面而来的强大怨气,继续跟那儿犯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欸,老子技术还成吧?有的人就满嘴的哈喇子可哪儿沾,特别恶心!” “……” 许沐没话了,真心没话了。 他就觉得自己刚刚简直就是一傻缺!竟然还隐约相信顾骁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于是,轻呼了口气儿,许沐强忍住想抽人的冲动,迈着无比心酸的小碎步逃回了包厢。 当然,离开之前,小伙儿也算出了口恶气—— “要是跟段非比,你还差点儿。” 啧啧,这话无疑是一桶冰水儿从顾骁脑袋顶上浇下去,透心儿凉。 “许沐?” 刚找一角落坐下,头顶就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许沐抬起头,又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儿没别人了,这才一指自己:“你找我?” 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我叫冯禹。” 被男人搭讪? 许沐礼貌性地握了握手,一脸莫名其妙,等着男人的下文。 “可能你不记着了,高中时候我在你隔壁班,”冯禹笑了笑,坐下来,“至于现在,是小婉的男朋友。” 前半句许沐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连自己班的同学都不记着几个别说是隔壁班了,压根儿连印象都不会有,不过这后半句,嗯哼,着实把小伙儿给吓着了。 段小婉的男朋友? 顿时,冯禹的形象在许沐眼里高大起来,好样的,能当段小婉男朋友的人果断都是神兽,果断都得仰着脸儿看! 如此一来,本着同情和敬畏的心理,许沐对冯禹的好感度明显呈直线攀升,言语间也没有了开始的生涩,小下巴一扬,俩人聊开了。 27.知人知面不知心中 国王游戏。 估计挺多人在聚会上都玩儿过,也都深受过其毒害,简单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整人游戏,每个人分一张牌,抽出一人做国王,国王可以命令任何人做任何事。 听起来似乎感觉还蛮刺激,然而要是真正做起来——哼哼,坑爹。 许沐捂着眼睛,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见顾骁靠在门口,抬脸儿给了关玥一飞吻,扭头笑嘻嘻地拨通服务生的热线。 “您好,请问需要点儿什么?” “两杯可乐。” “您好,请问要中杯还是大杯?” 顾骁一咧嘴,獠牙毕现:“D罩杯~” “……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请再说一次好吗?” “D、罩、杯~” “……” 服务生估摸着是反应过来了,沉默一会儿,默默地切断了信号。 于是刚儿参与游戏的一小圈儿二货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容一个比一个猥琐。 “继续继续,”顾骁挥挥手,嘿嘿笑着蹿了回去,“娘子~” 许沐心里一紧,赌气似的拿起面前一啤酒瓶子把剩下的都给吹了。小兔崽子一会儿不腻歪你能死是不是? 眼一横,却无意间瞄到不远处的段非,这小子自从回了包厢貌似就没动弹过,跟沙发上一窝,睡着了似的。 许沐叹口气,跟旁边儿的冯禹打了声招呼,心情复杂地朝段非挪了过去。 其实他真不太想插手段娘娘的事儿,可扫视一圈下来,林郁扬正跟未婚妻在段小婉那一桌相亲相爱,怕是一时半会儿没空再搭理段非,而且人家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这婚是肯定要结的,反对也好哀求也罢,一律无效处理。 而许沐这时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坐在林郁扬身边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觉得关玥算是气质比较出众的美女了,现在看来,却也就那么回事儿,跟这丫头比起来绝对的相形见绌。这丫头虽然长得没段小婉那么花枝招展,但模样却是格外的清秀,尤其是眼睛,黑白分明,不需要任何修饰,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以许沐那点儿贫瘠的语言能力估计也只能想出俩字儿——清澈。 如此比较起来,这屋里似乎除了段小婉和关玥能勉强与之抗衡,其他姑娘们都可以拾掇拾掇去COS火鸡了。 许沐暗自替段非捏了把汗,潜意识里已经把段非划入了战友的行列,就差跟人家合唱一首失恋战线联盟了。于是小伙儿蹑手蹑脚地蹭到段非身边儿,连犹豫都省了,一屁股坐了过去。 “……” 一张嘴,卡壳了。 无话可说。 而段非继续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压根儿把许沐当空气,连个眼神儿都懒得给。 讪讪地一笑,许沐乖乖闭了嘴。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要腻歪回去腻歪,”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许沐一跳,一抬脸儿就见顾骁不知什么时候蹿了过来,挥着爪子比划半天到底是没敢动段非,勾勾手把许沐给扯了起来,“你俩跟这儿猫什么呢?想私奔是不是?都过来过来——还有那边儿那个,冯禹吧?自个儿多没劲儿啊,一起玩儿吧!” 许沐一捂脑袋,一起玩儿你妹啊!没见这儿瘫着一个呢! 于是回头这么不经意的一瞥,许沐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头皮直发炸,×,段娘娘这什么眼神儿?顾骁你是要倒霉了么? “走吧。” 段非起身,笔直地朝着二货扎堆儿的地方走去。 这下顾骁倒愣了,嘴角一抽,哭的心都有了,你大爷的老子就这么一说,谁愿意真跟你玩儿啊! 呦,那你是要跟谁玩儿啊? 还是,不喜欢谁和谁玩儿啊? 28.知人知面不知心下 顾骁后悔了,悔得肝儿疼。 他是不知道自个儿到底踩着段非哪条尾巴了,总之,他看得出来,娘娘对自己有意见,很大的意见。 小伙儿一边儿做俯卧撑一边儿在心里琢磨着刚才都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儿,眼一闭,尽量无视身子底下这张……怎么说呢,毕竟是一女的,委婉一点儿好了,尽量无视身子底下这张哥特式且带着淡淡忧伤的脸。 啧啧,够文艺了吧? 咬了咬牙,顾骁忍不住暗骂,他妈的自己怎么就给忘了!有段非跟扑克牌的地方肯定就有出老千!打小就没赢过他!臭小子钢琴弹得比段小婉高了不知道几个段位,浑身上下最灵活的地方就属十根儿手指头,谁找他玩儿牌谁欠虐! 可惜现在想什么都晚了,看见段非跟那儿异常认真地洗牌的时候顾骁就觉得背后发凉,果不其然,分完牌之后“段女王”一声令下,顾骁只有抖着嘴角服从的命。等这货总算做完五十个俯卧撑,从人家小姑娘身上爬起来的时候脑瓜壳儿都木了,其实不只他木,除了段非整个包厢都木了,一开始看着还挺新鲜的,一圈儿的二货又是吹口哨又是瞎起哄,可搁谁都架不住五十个俯卧撑这么久吧,场面实在是——越看越猥琐越看越尴尬。 “继续!”顾骁看都不敢再看地上已经躺尸的那位,跳着脚回到关玥身边儿,谄媚一笑,“相公我这就重振夫纲!” 哼,得亏顾骁这小子……够贱。 下一轮段非没再参与,而顾骁凑到段非跟前儿,眼见他没有抽牌的意思,心里一乐,麻溜儿的绕开了,吭都没吭一声。 许沐在旁边儿羡慕得眼睛都直了,轮到自己的时候也开始装女王,说什么都不抽牌,他是真心玩儿不下去了,几场下来光看着顾骁跟关玥打情骂俏了,哪有心情玩儿这个! 可人家顾骁的确也是吭都没吭一声,就神色极其自然地抽了一张牌直接塞进许沐手里,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小样儿的想跟你奸夫继续眉目传情是吧?嘿,老子偏就喜欢当法海! 这货是真把许沐和段非当成一对儿了…… 许沐气得胃一阵抽抽,瞧了眼手里的牌,眼皮一跳,怎么看怎么慎得慌。 结果“国王”一出来,许沐心里又一惊,关玥。 “我说个简单点儿的吧,”关玥抿嘴笑了笑,“……红2和黑2接个吻?” 你大爷! 许沐就知道顾骁挑的牌绝对跟他本人一个贱味儿!谁拿谁倒霉! 别误会,虽然小顾童鞋从来就不是一个靠谱儿的人,但这次人家真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随便一抽就给你抽了一红2啊,谁让你2呢…… 许沐觉得胃又开始疼了,抬头扫视一圈儿,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传说中的黑2。 心下一凛,我×,男的! 于是许沐硬着头皮站起来的时候,一桌子的女生欢腾了,就说缺点儿什么来着,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要连个男男接吻都没有还叫什么国王游戏啊! 许沐咧了咧嘴,头疼地看着对面那男的,他见都没见过,估计是段小婉拉来凑数的,而那男的也在看许沐,满脸的期待在许沐站起来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大爷的,老子还嫌弃你呢!许沐自然感觉到了对方不算友善的目光,冷哼一声,红着眼睛跟旁边儿说了句:“我喝酒。” 小伙儿今天心情本来就不爽,这么一闹,少爷脾气立刻被激了出来,老子凭什么要委屈自个儿娱乐你们这群二货啊!长得跟地震现场似的老子愿意亲你是吧!姓顾的能不能跟丫媳妇儿滚出老子的视线!他妈的……老子喝酒总成了吧! 于是在一片失望的唏嘘声中,许沐深吸了口气儿,接过旁边递过来的杯子,仰脖就要喝下去。 不用说也能猜得出来,这酒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基本跟宫廷御赐的毒酒没什么区别。 “欸——” 顾骁忽然回过神儿,下意识就想阻止,臭小子这一杯下去你是想玩儿命吧! 然而很明显,有人抢先了一步—— 许沐木讷地看着身边段非眼睛都不眨一下将杯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因为距离比较近,段非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原来这人一直在绷着呢。 “他胃不舒服,我替他喝了,你们继续。”撂下杯子,段非面无表情地说道。 许沐扭头看了眼林郁扬的方向,不在,连同其未婚妻。 而眼前的事在外人看来其实倒没什么,好哥们儿之间帮忙挡酒太正常了,早就屡见不鲜,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大家伙儿该干嘛干嘛,继续玩儿下一轮。 可惜有一人不乐意了,谁啊?你说嘞? 顾骁一边儿抽牌一边儿撇着嘴,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老子当时要是在旁边儿哪轮得着你啊!许沐胃不好老子也知道啊!话说老子认识他那会儿还不知道你跟哪儿当土霸王呢! 一句话,许沐是老子的人! 嫁了人他也是老子的人! 顾骁,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恩? “我的病终于有救了!” 而眼见着又一个猥琐贱男一脸兴奋地冲了出去,手里挥舞着段小婉逢场必带的作案工具——××男科医院×病小广告,许沐真心觉得自己不能再玩儿了,这群二货明显是越来越没节操了。 “我去看看段非。” 没察觉顾骁一脸的不情愿,许沐有气无力地起身,蹭了回去。 “许沐……” 刚坐下,袖子忽然被人用力一扯,许沐回过头,竟然是段非。 “你他妈得罪谁了?”段非满脑门儿的汗,面色绯红,喘着粗气儿骂了一句。 许沐一怔,明显没明白段非什么意思。 “×!刚儿谁给你的酒!” 29.自生自灭吧 许沐是不记着谁递过来的酒,也没空去仔细琢磨,他现在脑子正乱作一团,无意识地紧握着拳头。 段非将自己关在隔间里已经十多分钟了,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干呕声,许沐靠在门外,心底疼得一抽一抽的。 催吐,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比被人拿刀捅的感觉好不到哪儿去。 当时终于意识到段非是被人下了药,许沐脸都吓白了,小伙儿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更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好在段非头脑还算清醒,趁着身上剩下些力气,总算支撑到了洗手间。 而许沐本来是想叫顾骁过来一起帮忙,毕竟那小子因为家族背景的关系对这方面的知识似乎相对丰富——这话真不是在夸他,可惜想法刚一冒出来,还不等许沐开口呢,段娘娘就先下旨了:“敢叫人过来你就试试。” 得,消停儿呆着吧。 许沐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墙壁,只希望段非这急中生智的招数多少能起到点儿作用。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隔间里面渐渐没了声音,许沐稍微松口气儿,以为段非这就没事儿了,抬手敲了敲门板:“段非?” “……” 没人答应。 于是眨巴两下眼睛,许沐心底隐约发凉,带着颤音儿又叫了一声:“段非?” 还是没什么动静。 这下小伙儿慌了,×,什么情况啊?是死是活你倒是给句话呀!实在给不出来话给个音儿也成啊!现在这架势老子到底该不该闯进去啊? 狠狠心,许沐默念了句娘娘开恩,一咬牙,抬脚蹬开了隔间的门板。 “段非……” 脸一红,许沐差点儿让唾沫给呛死,愣了几秒钟,心脏狂跳着再次合上门。 老子什么都没看见!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捏出手机,这回连犹豫都没犹豫,许沐直接拨通了林郁扬的号码。心里忍不住暗骂,去他妈的自尊心!再这么耗下去小命儿都要不保了!反正丫跪都跪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再者说了,人家林郁扬好歹也是一医生!放着不用简直是浪费资源! 于是,冒着被段非午门斩首的危险,许沐到底是把林郁扬给呼唤来了。 “他喝酒了?” 林郁扬赶过来的时候稍微有些失神,心事重重的样子,满脸的疲惫。 许沐皱了皱眉,实在不好意思说段非是因为替自己挡酒才中了别人的招儿,干脆把门一推:“你自己看吧……” 啧啧,孩子怂的呀。 至于林郁扬,看清隔间里那人的时候明显身子一抖,扭头转向许沐:“怎么回事儿?” 许沐脸上一阵尴尬,正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裤腿一紧,小伙儿吓得一激灵,抬起头,正好对上挣扎着靠过来的段非:“……叫他滚。” 段非的声音其实不大,如果不是正好贴在许沐耳边,喷出的热气扫得许沐心肝儿肺一齐跟着乱颤,许沐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去找些水过来,要能喝的。” 林郁扬猜也猜得出来段非的心思,叹了口气,将人拉过来,一边挪到手池旁边一边吩咐道。 许沐一看这阵势,赶紧脚底抹油找水去了。 “滚!” 折腾了将近一个来小时,段非总算是缓过来一些,也顾不上身子还哆嗦着,张口就骂。 林郁扬也不吭声,只管捏着杯子继续灌水。 自制力真够好的,就段娘娘刚才的香艳摸样连许沐都快要兽性大发了,这人偏偏就给忍住了。 也许有人不甘心,怎么就忍住了呢? 而许沐估摸着段非这是真没事儿了,为了避免战火烧身,抬脚就要开溜。 合上门之前,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脆响。 僵了僵,许沐也没敢再看,这俩人的事儿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说不清了,还是让丫自生自灭去吧。 然而没走两步小伙儿又开始头疼了,话说回来,×他大爷的到底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敢给老子下这么猥琐的药啊! 30.顾十一上 琢磨了一个晚上,许沐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接触的人就那么几个,非要说得罪了谁的话也只有白天拿钱砸了闻家铭的场子,可闻家铭什么身份?就算自己对这男人心存偏见但最起码的常识也还算了解一些,如此卑劣不堪的招数决计不是他的办事作风。 当然了,简单点儿说其实就一句话,闻家铭要上他的时候连酒都不屑于灌别说是下药了。 于是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许沐实在睡不着,耷着眼皮坐起来,一回头瞥见旁边睡得胳膊腿儿乱蹿的顾骁,目光里多了几分哀怨,死小子睡得倒欢畅,明天关玥搬过来,估计做梦都偷着乐呢! 本来许沐还打算和他提一下自己遇上的渣事儿,顺便问问他知不知道当时是谁递过来的酒,可最后光顾着看丫和媳妇眉来眼去了,尤其是临分别时黏在关玥楼下几百年没见面的没完没了劲儿,许沐跟车里嫉妒得鼻子直发酸,只好咳嗽两声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而等顾骁终于腻歪完的时候许沐都快睡着了,蔫巴巴地回了公寓,这才想起来还有话要问他,结果那人倒好,沾枕头就睡,许沐连嘴都没来得及张就已经鼾声如雷了。 气得一跳脚,许沐摔着衣服爬上床,你大爷的,离了关玥就装死,刚儿打情骂俏的精神头儿都哪去了! 心里这么一窝火,许沐也不打算和顾骁说了,赌气似的自己一个人熬到了现在。 除了排除一个根本没必要列入考虑范围的闻家铭,几乎可以判定为零收获。 低头看了眼时间,许沐直直腰板儿,起身拎过床头的笔记本儿,腿一盘,干脆不再多想,爱怎样怎样吧,没准儿是谁和自己开玩笑过两天就投案自首了呢。 看吧,大脑缺弦儿的典型逻辑思维。 舔了舔嘴唇,许沐翻出一恐怖片看起来。 其实许沐这人,委婉一点说,精神生活基本跟其本人的智商一样单调,唯一的娱乐爱好就是挑战恐怖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试不爽。 当然,以上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你说你看就看吧,能不能挑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段呢,你大清早的坐人家顾骁脑袋边儿上看恐怖片这不纯粹找心理阴影么? 而顾骁咂咂嘴,小同志的确是跟梦里偷着乐呢,这货正梦见自个儿跟段非抽王八抽得风生水起,眼看就要一雪前耻夺得二十年来的首次王八翻身,结果倒好,耳边“嗷”的一声凄厉嚎叫吓得小顾同志顿时脊背发凉,汗毛根根立起,等内心扑腾完再睁眼一瞧,×,段非呢?扑克牌呢?都他妈哪儿去了? 于是怔了怔,顾骁木讷地偏过头,使劲儿揉了两下眼睛,总算是看清了旁边那一小坨障碍物,嘴一抽,心里明白了大概。 你大爷的! 下一刻,许沐连同本子一起被某人拎下了床。 “你跟这儿继续,老子去睡觉。” 动作麻利得许沐哼都没哼一声,或者说,他根本是哼不出来了。 坐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许沐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顾骁重新躺回床上,小伙儿“噌”地跳起来冲进卫生间。 嗯哼,清晨果然是每个男人最易现原形的时间段儿。 而顾骁这边刚合上眼,冷不丁心里一激灵,抬脸儿,倒吸了口凉气。 ×!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啊! 许沐从卫生间一脸窘相地蹭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已经穿戴整齐且正襟危坐的顾骁,以及对面一张真正的哥特式面孔——顾十一。 他就知道,顾老爷子怎么可能对顾骁搬出来的事情真的不闻不问。 忍不住心底一乐,嘿,眼下这是过来抓人了吧? 31.顾十一下 在顾骁的印象里,似乎从懂事开始,那个身形纤细面色苍白的少年就一直跟随在老头子左右,模样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总是沉默不语,脸上表情更是一年四季从来不曾更换,不喜不怒,倒也说不上是冷漠,就是觉得极难接近,而且至少在十岁之前,那人没对自己主动讲过一句话。 毫无疑问,这人便是顾十一。 “什么时候回去?” 许沐装模作样地从两个人身边经过,听见顾十一开口,不禁勾勾嘴角,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吧? 于是琢磨着应该是没自己什么事了,许沐呲着牙转身就要回屋,刚才看到哪儿来着? 却不想,顾十一忽然语气一转:“先生说,不回去也可以。” 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许沐身形一滞,扭头看了过去,什么情况? 本来还在拼命想理由的顾骁也是一愣,诧异地望着眼前的人。 顾十一面色不变,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许沐。 许沐脸上一阵尴尬,人家这是明显不想自己听见,于是讪讪一笑,反手关上了卧室门。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许沐总觉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寻常,心底隐约升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 对于顾十一这个人,许沐了解其实也不是很多,唯一知道的就是十多年前顾家发生过一次特别大的变故,顾妈妈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而当时自己也还在念小学,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就属顾十一浑身是血的倒在自家门口的场景。 当时那人怀里还紧紧抱了一个小孩儿,顾骁。 到现在许沐也不知道顾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关于那天的记忆就好比做了一个噩梦,毫无头绪,仅仅觉得特吓人。 而且那之后的几天顾骁一直都和自己住在一起,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却惟独不说话,每天就坐在小床上发呆,弄得自己只好也眼巴巴地陪着他傻杵,一杵就是好几个钟头。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没少偷着乐,因为顾骁家里出了事,学校肯定是去不成,老狐狸还特地给自己也请了假,不上学不写作业不参加期中考,别提小日子过得多滋润了。 咳,想到这儿许沐脸一红,老子当时还小,还小。 只是顾骁到底是怎么走出那段阴影的他还真不太清楚,他就记着有天早晨一睁眼,发现顾骁正和自己挤在一张小床上,脸儿对着脸儿,见自己醒了,小虎牙一呲:“一会儿出去玩儿吧!” 很久以后许沐曾试探着问过顾骁,当时的他是真的想开了还是装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的,结果顾骁挑着眉毛想了十多分钟,就撇给他俩字儿,忘了。 不过有一点许沐倒看得出来,自从那件事之后,顾骁对十一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打个比方说吧,臭小子来脾气的时候十个顾老爷子都震慑不住,却唯独顾十一,连个表情都不用给,立马缴械投降。 许沐虽然好奇,却一直没敢问,因为他猜得出来这里头的原因肯定和顾十一倒在自家门口的那天有关,可同时他也感觉得到顾骁对当天经历的排斥。于是久而久之,小伙儿倒渐渐习惯了。 当然,习惯之余也免不了一番憧憬,什么时候死小子也能对自己这么狗腿? 很明显,某人又开始傲娇了。 低下头,许沐挠了挠支楞八翘的脑袋,决定先从事业上着手,自己一眼看就要奔三的老爷们儿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还谈个毛恋爱啊!好意思么!好意思么! 这话从一富二代嘴里说出来听着可真够不好意思的。 “许老板让我把这个给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许沐一跳,抬头望过去,怔了怔,这人不是在客厅谈话呢?什么时候进来的?顾骁呢? 只可惜,满腹的疑问在看清顾十一递过来的东西的时候都消失不见了。 一张照片,一张偷拍却足够清晰的照片。 许沐抖了下身子,×了,还能来点儿更刺激的么! “他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搬回去,想不明白,就别再找他。至于明白与否,全凭你自己决定,他不插手。” 得,更刺激的来了。 几分钟的失神之后,许沐忽然抬头:“那你刚才……都告诉顾骁了?” 潜意识里,这才是小伙儿最担心也最害怕的问题。 而此时的顾十一已经转过身,听见许沐略微发颤的嗓音,脚步一滞,沉吟片刻才开口:“少爷不问,我不会说。” 言罢,那人没再犹豫,几步离开。 32.愤怒的小鸟 其实许沐知道,自己昨天跟闻家铭那儿一顿折腾,老狐狸肯定是要怀疑,被揭穿几乎是早晚的事儿,所以他多少也有一些心理准备,琢磨着等过两天清静下来找个好时机抢先把事情给挑明了,主动投案总比被人家揪出来好吧。可惜—— 眼一竖,小伙儿心里一阵窝火。 合着老狐狸是把手底下这些个狗仔都用在自个儿身上了是不是?办事效率够高啊,一天不到就查得水落石出了,×,丫们怎么不去搞刑侦呢!真他妈是屈才了!拖个二三四五六七八天都能死是不是?是不是! 再说电影里面也不是这么演的啊?不都是主人公修成正果了才有家长出来跟在屁股后面儿捣乱的么!自个儿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老狐狸就提前蹦跶出来了?还给抓了个现形!抢镜了吧? 可你说要真有什么倒也成,关键是老子跟他还真就什么都没有!臭小子闹了半天其实就为了证明自己不歧视同性恋!老子冤不冤啊?你大爷的,你不歧视同性恋,老子还不歧视异性恋呢! 得,说到底,根源其实还在这儿呢。 喝口水,许沐深吸一口气,成功地将满腔怒火从许濂成身上再次转向顾骁,臭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了,顾十一离开之后就没见着人影儿,估摸着是又跑媳妇身边献殷勤去了。 这么想着,许沐不经意扫了眼手上的照片,结果眼一跳,目光忽然就挪不开了——啧啧啧,别说,臀型真不错…… 许沐,你往哪儿盯呢?咱收收哈喇子成吗? 而某人正内心猥琐着呢,门一开,顾骁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进裤子口袋,许沐心虚地咳了一声,抬头,刚想转移话题问他干什么去了,就见顾骁照直朝自己走过来,一边火急火燎地往卧室推搡一边催促道:“换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欸?去哪儿——你大爷!我自己换!” 眼看一只狼爪朝自己伸过来,许沐红着脸抬脚就踹过去:“你上外面儿候着!” 顾骁一愣,下意识停了手,低头瞧了眼牛仔裤上的鞋印子,两秒钟不到就呲牙咧嘴地掐了上去:“你还蹬上瘾了你,昨儿跟姓闻的门口你蹬老子那一脚还没找你算账呢!自个儿什么身段心里没数是吧?总比划什么呀?老子不反击还真以为自个儿文武双全呢!” 一边骂着,顾骁一边心里不是滋味儿,他就不明白了,这人总害臊个什么劲啊!明明是打小就跟一个池子里洗澡的好哥们儿,如今出了柜了有了伴儿了自己倒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了,这不明摆着见色忘义么!把自己当什么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原本也没打算替他换啊,他就见这小子挺干净一白T恤上沾了块儿黑糊糊,直觉想伸手弹下去,结果对方倒好,误会了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自己一脚,搁谁谁能忍下去? 眼一眯,顾骁越想越气,一阵摩拳擦掌过后,终于不负众望地将许沐这只愤怒的小鸟给拔了毛儿了。 小样儿的,老子还偏就换定了! 于是,等某人终于缓过神儿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一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于激烈了。 “许沐……” 咽了口唾沫,顾骁试探地叫了一声,尴尬地挠挠下巴,不知所措。 自己刚刚的行为——很饥渴? 而此时的许沐正裸着上身被顾骁压在地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顾骁只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开口:“许沐……对……对……” 他想说对不起来着,可惜,打小就没低过头的人说这三个字无疑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话都到了嘴边,说什么都吐不出来。 “对你大爷,起来!” 许沐瓮声瓮气地搭腔,带了浓重的鼻音,偏过头,抬手挡住眼睛。 顾骁脸色一变:“许沐?” “……” 等半天也不见对方说话,于是某人死性不改,再次将罪恶的黑手伸了过去:“你该不是——欸欸欸!!!” “……许沐我×你大爷!”顾骁疼得直抽气,表情狰狞着破口大骂。 许沐却半坐在地上,拧着身子抓着顾骁的胳膊,无视耳边的嚎叫,加重了嘴上的力道。啧啧,小伙儿这回是真下了狠心了。 狗急了还跳墙呢,谁让你顾骁这么欺负未过门儿的媳妇来着? 当然,欺负归欺负,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许沐的心思,虽然依旧心有不甘——老子又没强奸你你至于么?可眼下这人的举动明显是害怕被自己瞧出来什么,于是顾骁心一横,只跟那儿惨兮兮地哼哼,倒没打算真和许沐继续掰扯。 许沐呢,啃了半天见对方也不抵抗,就偷着吸了把鼻涕,眨巴几下眼睛,渐渐松了口。 可坑苦了顾骁,整条胳膊都麻了,赶紧抽回手,低头一看,不出所料的两排小牙印儿。 “你他妈的,真什么损招儿都敢用。”不温不火地骂了一句,顾骁甩着胳膊站起来。 许沐只觉得身上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坐在地上不声不响地穿好衣服。 “去哪儿?” 临出门,许沐再次问道。 顾骁头都没抬,将人往外一推:“走吧走吧,我又不能拐了你,你担心什么呀?” 于是许沐皱起眉,心底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两个小时之后—— “姓顾的你丫脑子有病吧!你他妈才有艾滋!你全家都他妈艾滋!” 许沐气得眼前发黑,抖着嘴唇一通咆哮,真心想把眼前这贱人拖出去枪毙十天半个月。你妹的老子还他妈是处男!处男! “小点儿声,大伙儿都看着呢,素质,注意素质。”顾骁笑嘻嘻地凑上去摸许沐脑袋,一下一下顺小狗儿毛似的。 许沐偏了偏头:“素质你妹!” “嘘,你看我就知道你怕抽血,这不陪你一块儿来了?一会儿我先抽成了吧?你消停消停……” “×……你抽个毛!” “嘿?”顾骁一瞪眼,“我怎么不能抽了?你忘了你刚儿咬我一口了?” “……”许沐愣了两秒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吐沫星子都溅了出来,“你他娘的给老子滚!!!” “那边儿的两口子!安静!”某护士终于忍无可忍,伸出脑袋两声怒吼。 啧啧,真相了。 33.一个“艰难”的决定 许沐这人,就如顾骁曾经说过的那样,小白兔一只。干净,经不起戏弄,爱炸毛,受到惊吓的时候容易慌张,逼急了比谁都二,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敏感细腻,心里越是难受面儿上越想装得淡定,却总因为演技太差轻易就被对方拆穿。简而言之,是个不冷静的主儿。 可另一方面,很多人有的时候明明特别害怕一件事,想想就感觉慎得慌,绝望得连撞墙的心都有。但真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震惊过后,反倒会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许沐就是这种心理。 自家老头儿的意思其实很明显,想开了放弃了回头了闹够了就搬回去,一切好商量,想不开放不下掰不直还忘不了,得,我跟你无话可谈。 再仔细想想,挺惊心的一段话。 路呢,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何况他顾骁有女朋友,放弃他对自己来说几乎是有利无害,而且两家皆大欢喜。可如果你要坚持一条道跑到黑,不惜伤害亲人就喜欢黏在人家身边给自己找罪受,心存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成,就算有一天你磕的头破血流,被人鄙视被人骂,也再不会有人接纳你,因为想包容你的人在一开始就被你事先踢出了局,到时候,全世界就剩你自己。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 也可以这么说,许濂成是在逼许沐,逼他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顾骁会喜欢上他的几率在目前看来微乎其微,不如趁早放手,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也不难看出,许濂成到底尊重许沐多一些,他完全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他有的是办法让许沐立刻回头,可无论这个人在外面怎样尔虞我诈攻于心计,对于自家这个崽子,他从来不肯算计一分一毫,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许濂成的底线就是许沐,也唯独许沐,简简单单一个想法就能伤害得了他。 其实,他远没有顾十一带去的那句话看起来镇定。 而许沐呢,到底是个成年人,该懂的自然都懂,老头儿的心思也传达得很明白,所以现在,他正在做决定。 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然,换个地方考虑也许会更慎重一些。 “右马分鬃……” “高探马……” “右蹬脚……” “……右蹬脚……右蹬脚……右蹬脚……” 顾骁拧着脸,伸平了两只胳膊,右腿来来回回蹬了好几回,最后一扭头:“×了,右蹬脚后面是哪个?” 沙发上的许沐睁开眼,抓过手边儿一本小册子,打了个哈欠:“你大爷的……双峰贯耳……都问了几次了!” “×,以为老子愿意问呢!”顾骁一边骂一边不忘做着动作,“明儿个又到老子的课了,不知道这届学生都什么生存环境长大的,一个个比老子还仙风道骨,他妈的有时候真担心练着练着丫直接飞天去……掩手撩拳后面什么来着?” “……海底针。” 许沐叹口气,看了眼拳谱,蔫蔫地答道。 都午夜了,关玥早就回屋睡了,自个儿倒好,跟个傻子似的陪他跟客厅练太极,想清静一会儿都不成。 结果眼前人影一晃,就见顾骁呲着獠牙蹿了过来:“不练了,睡觉!” 许沐刚想松一口气,忽然眼一抽,觉察出不对劲儿了,僵硬地转过身,:“……睡错地儿了吧你?” 顾骁却嘿嘿一笑,往里靠了靠:“都几点了,你嫂子睡着了,我今儿帮她搬东西特别累,一会儿肯定呼噜声倍儿响,再把她给吵醒了——反正你这儿地方也不小,咱俩挤挤。” 许沐差点儿背过气去,捏着顾骁的大嘴猴睡衣就往外拖,音都走调儿了:“滚回你屋去!” 可惜顾骁死不要脸劲儿一上来,许沐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跟一八爪鱼似的勾在沙发靠背上,任凭你怎么扯就是不松手。 最后许沐实在没体力了,困得脑子发懵,手上力道也逐渐减小,强打起精神扫了眼顾骁,好样的,睡着了。 于是傻杵了半天,许沐盯着那人尖尖的下巴一阵发呆,直到传来睡梦中顾骁baba的几声不知所云,小伙儿忽然缓过了神,气笑了。 忍不住又离近了一些,许沐吸了吸鼻子,真要放手的话,舍得? 答案显而易见。 34.你若娶了,我若没娶上 一周之后,几乎毫无悬念地,林郁扬结婚了。 而许沐想过很多种婚礼上可能发生的情况,比如某人会不会喝得烂醉如泥不醒人世,会不会像影片里的女主角一样躲在洗手间闷声恸哭,会不会身形萧条地窝在角落里黯然伤神,甚至会不会直接卷走新郎上演男男抢婚大戏——或者,干脆不来。 所以自打段非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宴会大厅,许沐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他,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震惊全场的事情。 然而事实却证明,许沐的确还不够了解段非。 从头至尾,那人脸上看不出丝毫多余的表情,身形挺直地随段小婉站在段父身后,举止优雅的模样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神色平静着和来往的嘉宾客套寒暄,平静着应付络绎不绝的名媛搭讪,平静着直视台上两人互换戒指,平静着接过新娘递来的酒,平静着仰头喝光。 平静到许沐开始怀疑几天前跪在林郁扬面前求其取消婚约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转回头,原本该放下心的许沐却莫名其妙一阵烦闷,心有不甘地想,这俩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散伙儿了? 说到底,许沐你其实是希望段非做点儿什么的吧?是吧? 许沐心虚地一抬眼,没看见顾骁,松了口气儿,那小子要是知道自己正跟这儿琢磨将来怎么大闹他婚礼现场估计一巴掌抽死自己的心都有,可惜了,段娘娘没行动,自己跟谁借鉴去? 得,一秒钟小白兔变小狐狸,渣骁罪孽又深重了。 许沐叉了块甜点放进嘴里,想起不久前跟网上无意间看见的一句话——多年之后你若娶了,我若没娶,叫你儿子放学路上小心点儿! 真他妈贴心,喝了口红酒,小伙儿闷闷地想着。 “×,跟这儿猫着呢你!” 脑袋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拍,许沐差点儿呛死,咳嗽着回过头,果然是顾骁。 “你没拿手机?”顾骁扬了扬手里的电话,“你家老头儿找你呢!” 许沐眼睛一直:“……谁?” 顾骁看了看周围,也没接茬,扯着许沐就往外走,眼看出了大厅走进电梯,这才神色凝重地扭脸看向许沐:“你前两天出去鬼混了?” 许沐正发懵呢,没想到顾骁会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张嘴就骂了过去:“滚!” “嘿?”顾骁伸手戳了戳许沐肩膀,“你老急什么呀?问你正经话呢,是不是丫生活不检点被人抓了现形了?——你刚儿不知道,你家老头儿的说话口气跟吃呛药似的,×,老子肝儿都颤了!” 皱了皱眉,许沐忽然反应过来顾骁是什么意思,可同时心底却也更加迷糊,老头儿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说不插手吗?怎么才过了一周就找上门儿了?现在还弄得顾骁也跟着紧张,什么意思啊?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呀? “人正跟楼上包间里候着呢,你一会儿激灵着点儿,实在不行就坦白从宽得了。”顾骁一脸同情,看得出来,这货真心让许濂成给唬住了。 许沐没吭声,直觉哪里不太对劲,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事儿没注意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啧啧,二货。 35.你若娶了,我若没娶下 走出电梯的时候,许沐忽然脚步一滞,想了想,犹豫着回头看顾骁一眼:“我自己去就成了。” 他不确定许濂成找自己想说什么,但大概内容总归是离不开同性恋这个话题,而且别看许濂成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多风光多睿智,在许沐心里这老头儿其实一直是个狡猾又喜怒无常的主儿,关上门不淡定不讲理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所以直觉上,许沐不希望顾骁跟来。 何况仔细想想这还是事情被揭穿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大老远就闻着火药味儿了,一会儿会演变成什么形势谁也说不清楚。 而顾骁呢,本来还真没打算黏上去,这爷俩儿掐架的场景他不是没看见过,说实在的,特别无聊。就拿因为工作问题俩人闹翻那会儿来说吧,其实顾骁当时也在现场来着,结果小伙子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最后倚着门框子差点儿睡着,那俩人愣是没掐起来,就脸对脸的嘴皮子上互相攻击,情节简陋得连个茶杯都没舍得摔碎一只,而且由于某人反射弧太长大多时候又都是处于被攻击的位置,最后顾骁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扯着面红耳赤半天吭不出一声的许沐拔腿溜了。 当然,换了平常人看也没什么问题,一家人吵架最多能惊心动魄到哪儿去啊?可顾骁显然不一样了,能动手就尽量不喧哗,人家打小就这么成长过来的,尤其和顾老爷子杠起来的时候更是跟亲哥俩儿似的——谁也不让着谁,往死里磕。 所以原本吧,顾骁打算把许沐送到地方了就该干嘛干嘛去,丝毫要跟着搀和的想法都没有,谁知道现在某人突然自作多情地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得,小同志忍不住又想欺负人了。 “废话什么呀?搁别人老子还不乐意搭理呢。” 说完,特像那么回事儿似的,顾骁故意板起脸,俨然一副生死与共难兄难弟的架势,抹了把脸,一扭头上蹿下跳地飞奔了出去。 啧啧,别误会,其实这货真心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热闹来着。 而许沐眼见着面前的人甩着大尾巴原形毕露,无奈之下心一横,反正早晚都得面对的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豁出去了! 包间门口不出意外地杵着两个男人,仔细一瞧,嘿,脸儿熟,估计还是上次拦在闻家铭外面的那两个人。 真看出许沐对自个儿爹的公司漠不关心来了,人家俩金牌助理被他一形容听着感觉像是从顾老爷子家租来的廉价劳动力似的。 瞪了眼冲到门口儿蔫下去的顾骁,许沐也没心情鄙视他,深吸了口气,推开门。 一抬头,就看见许濂成站在斜对面,手里卷了张报纸,正倚在桌子边儿上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交汇,许沐不禁心虚地垂下眼,硬着头皮走过去,其实他知道,自己肯定让这老头儿失望了,一周不联系,答复已经很明显。 要说他一丁点儿愧疚感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 所以许沐正悄悄做着决定,一会儿不管老头儿骂什么都只管听着,绝不讨价还价。 至于顾骁,怂孩子前脚刚迈进门就被一屋子的低气压给冻住了,心里忍不住暗叹,你妹的自个儿到底凑合什么来了?刚儿脑袋进水了吧? “许叔。” 无奈打了声招呼,顾骁笑得一脸狗腿,琢磨着一会儿怎么能全身而退。 许濂成却眯起眼,面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没说话,目光再次转向许沐。此时的许沐已经一步三挪地蹭到其跟前,正低着头,手心冒汗地等他开口。 于是站直了身体,许濂成将手中的报纸摊平,直接摆在许沐眼前,声音压抑:“知不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 报纸上一幅醒目的画面晃得许沐心跳漏了半拍,竟然是他和顾骁一起抽血的镜头。 而图片下方将近半个版面的猜测只得出一个结论,娱乐圈龙头之子是个gay,还是个疑似得了艾滋的gay。 至于身边的顾骁,理所当然被指为其男友,神秘的男友。 从某种意义来讲,这报道看着其实很欢乐,是吧? 回归正题。 艾滋,一种极易遭人鄙视的病,尤其你还是个同性恋。 许沐憋着气看完全文,气得牙齿直打颤,眉头一皱,瞪着眼睛打算先澄清自己去抽血的事实—— 可惜就在小伙儿抬起脸的下一刻,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许濂成突然落下的一巴掌不掺杂半点儿私心,连着手里的报纸也一并甩过来,打在许沐的脸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而许沐脑袋一阵发懵,整个人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重心不稳地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摔了出来,又“当啷”的一声。 门口正要偷偷隐退的顾骁眼睛一直,血气上涌,几乎下意识地蹿了过去,挡在许沐跟前脱口一声怒吼:“我×你大爷!” 得,安静了。 全世界都安静了。 回过神儿来的顾骁,更安静了。 36.两小无猜 很久之后,许沐每次想起这天的狗血情节,都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心底沾沾自喜,美滋滋地暗骂一句,顾骁你个二货! 毫无疑问,这是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回忆。 其实顾骁对许濂成一直特别有信心,他就觉得同性恋在娱乐圈里又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人早该看透了才对,如今发个火骂几句只要许沐认错态度好估计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毕竟从小到大许濂成对许沐的溺爱指数是有目共睹的五颗星,再不靠谱的事儿都舍不得动其一分一毫,和自家老头儿简直是鲜明对比,还让他羡慕嫉妒了好一阵儿。 所以担心归担心,顾骁压根儿就没往许沐会被KO这方面想。 另外,更关键的一个因素,似乎前文也提到过,很多时候许沐在顾骁的心里是个像妹妹一样除了自己谁都别想欺负的人,这话听着可能怪怪的,但就目前看,顾骁显然是想不出其他更贴切的形容。总之,他见不得许沐受委屈,一丁点儿委屈。 于是,脑残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天地良心,顾骁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敢是不是?他纯粹是出于一种本能,看见自家妹子被人抽嘴巴的本能,不管对方是谁,先喷上一嗓子再说。 当然,事已至此,所有解释都是徒劳的,事实就是——丫喷了未来岳父。 而对许濂成来说,顾骁无疑是一个矛盾体,灭,还是不灭,这是个问题。灭吧,顾擎那边儿没法交代,而且不管怎么样顾骁也算是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还真有点儿下不去手;可不灭吧,心底总有一股邪火没处使,老子含着捧着养了这么大一宝贝儿子,他妈的说弯就弯了,还弯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死心塌地,连自个儿亲爹都不要就愿意贴着你,你凭什么呀? 看吧,老头儿明显是迁怒加嫉妒,不过不能怪他,人之常情,何况也只有在处理许沐的问题时才能从他身上闻出些许的人情味儿来。 心底失神了几秒钟,许濂成叹口气,也没打算跟顾骁较真儿,就看了眼地上的许沐:“你过来。” 许沐这会儿还懵着呢,想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就被突然秒杀了,只觉得左边儿脸火辣辣的疼,条件反射地红了眼眶,见老头儿叫他,木讷地起身就要过去。 顾骁以为许濂成要接着动手,急了:“许叔,镇定镇定,我刚儿也不是……不是骂您……嘴贱了没控制住——你就别往前凑合了,找抽呢?” 将许沐拽到身后,顾骁一低头,正好看见地上的报纸,刚才在门口也没看清,这回总算是瞧见了,仔细一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合着闹了半天罪魁祸首是自个儿啊! 赶紧弯腰捡起报纸,顾骁挠了挠下巴,一脸纠结:“许叔……这事儿真不怪许沐,是我非要扯着他去抽血,再说我俩就是一普通小体检,您在圈里这么多年了,什么噱头没见过啊?不至于这点儿是非都分不出来吧?许沐可干净着呢,真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谁说他有病谁脑子有水!” 你大爷!许沐刚缓过劲儿就听见顾骁推销大米似的替自己开脱罪名,心里既鄙夷又兴奋,只是他不知道,此刻的顾骁心里正打鼓呢,小同志真不确定许濂成到底知不知道许沐是同性恋,怕一个不注意给说漏嘴了,只好将重心放在艾滋上,说完不忘小心翼翼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许濂成呢,啧,却突然不吭声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见他若有所思地跟桌边儿站着,视线落在顾骁紧抓着许沐袖口的手上,一句话也不说。 房间里安静得吓人。 而几分钟之后,竟然是许沐先开了口:“顾骁你出去。” 顾骁立刻回头,拒绝的话却在看清许沐模样的同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拧着眉毛瞪了他一会儿,用力握了下其胳膊,然后放开,转身走掉。 手在抖,却面无表情。 这样的许沐顾骁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许濂成离婚,另一次就是现在。 走出房间没几步,顾骁倚在墙上深吸了口气,疼,可他不知道哪儿疼。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关玥,问他在哪儿,顾骁使劲儿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一边进了电梯一边笑嘻嘻地告诉她马上就回去。 也许时间太久,顾骁都忘了上一次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就记着当时是冬天,下着雪,找到许沐的时候那人正跟学校后门的栅栏边儿蹲着,见顾骁过去了也不说话,两只小手搅在一起,脸上冰冰的。 顾骁就抓着脑袋凑了过去,学着电视上看来的情节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安抚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反应,干脆,一块儿并排蹲着。 于是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俩人脑袋上一人顶了薄薄一层雪,远看跟俩小老头儿似的,顾骁冻得脸都狰狞了,实在忍不下去,扭头看着许沐通红的耳朵,哆哆嗦嗦地问,咱回去成不? 结果等了有五分钟左右,那人终于抬起头,眼睫毛都白了,鼻涕吸得老大声,抖着嘴唇吭哧半天,可怜巴巴地说了句,腿麻了,走不动。 最后,是顾骁咬牙切齿地将人给背了回去。 想到这儿某人一乐,差点儿把酒喷出去,旁边的关玥急忙递过纸巾:“笑什么呢?” “没事儿,”摆摆手,顾骁舔着嘴角继续乐,乐完了忽然眼一挑,“几点了?” “快结束了吧,新郎都走了,”说着,关玥漫不经心地问,“许沐呢?下午就没见着人,你俩不形影不离么?” 顾骁愣了愣,咽下最后一口酒,下意识地往周围瞄了几眼,段非也没了影儿:“可能先回去了——靠!” 关玥抬起头,顺着顾骁的视线看过去:“……闻家铭,你认识?” “他干嘛来了——欸?你怎么知道他?” “你都不看商务杂志吧?人家是名人来着,”关玥一扭脸,“许沐辞职的地方就是他公司吧?” “……恩。” “挺好的公司,怎么辞了?” 顾骁眯起眼睛,盯着闻家铭的背影一阵出神儿:“星座不合。” 37.路人?上 离开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许沐没再回宴会大厅,直接出了酒店打算回公寓,不敢停滞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时心软向许濂成妥协。 他知道自己做得太不留余地,可人就是这样,在最在乎自己和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总会毫不犹豫地伤害前者,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奔后者。 也许有一天许沐会后悔,但他此刻的想法简单坚定,他喜欢顾骁,不能控制的喜欢,所以无所谓结局是否圆满,他一辈子只认准这一次,难受也只难受这一次。 挥手拦了辆车,许沐啧啧两声,在被自己酸死之前赶紧撇除脑子里更多的煽情念想。 “不好意思,他不坐了。” 刚打开车门,身后忽然响起某个熟悉的声音,同时胳膊被用力握住,许沐诧异地回过头:“闻总……×!” 都他妈辞职了还闻总,许沐咬着舌头暗骂一句,挣开闻家铭的钳制。 “你有事儿?”想到要不是因为眼前这人自己也不会被老头儿发现得如此之快,许沐表情臭臭的,语气不善地问。 闻家铭显然也刚从酒店里出来,似乎走得急了些,紧抿着嘴,气息稍有些紊乱,目光落在许沐微肿的左脸上,神色暗了暗,却不说话。 许沐刚儿不小心从出租车的后视镜里看见自己这副左右不对称的怂相,本来就心存很大怨念,现在被这么一盯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头一扭,就着车门还没关,转身就要上车。 他对闻家铭,如果说以前起码还存在一些下属对上司的敬畏和景仰,那么现在可以负责任地讲,许沐只当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甲,仅此而已。 当然,你当人家是路人那是你的事儿,某人可没打算接受这个身份。 “呯”地一声合上车门,闻家铭眼神一扫,等得不耐烦的司机立刻接旨,脚踩油门儿麻溜儿地遁了。 “丫没完了——嘶~是吧?”许沐眼看着出租车从跟前飘走,猛地回过头,肩膀一端,炸了。可这一炸不要紧,牵得半边儿脸直抽抽,话没说完就疼得呲牙咧嘴了,顿时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而闻家铭看着他吸气之余依旧不忘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你跟我过来。” 打了个激灵,许沐忽然想起上次在酒吧差点儿被这人办了的画面,一脸警觉,说什么都不动弹一步,特别想把自己当颗小树苗就地扎个根儿埋在土里。 可惜转念又一想,小伙儿不乐意了,他娘的老子也是一爷们儿!爷们儿! 闻家铭看他壮士断腕的脸色就明白他在想什么,转身朝停车场里走,不出所料,只犹豫几秒许沐就跟了过去。 等闻家铭停了车,许沐以为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习惯性地坐直身子,等着对方先开口。 没想到闻家铭却突然推门走下去,话也没留一句,就那么消失在许沐的视线里。 由于隔了一条街许沐也没看清他去了哪儿,心里正琢磨着走还是不走呢,结果五分钟不到那人又回来了。 “×!你干嘛?” 见闻家铭直接坐进后座,许沐条件反射地弹出老远,紧贴着车门脱口问道。 闻家铭呢,也没搭理他,手一摊,撕开盒子的包装,捏出一只不大的瓶子。拧开瓶盖儿,车里立刻充斥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 许沐愣愣地看着他抽出两根棉签,沾了些瓶子里的东西,抬头:“别动。” 一边说着,闻家铭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按上许沐比刚才更肿了一些的左脸,小心地画着圈儿。 凉凉的,薄荷膏有止疼的作用,许沐木讷地看着闻家铭在自己脸上涂抹,连惊讶带惊吓,一动也不动,乖顺得像只猫。 当然,假象,都是假象。 下一刻,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窝火,许沐烦躁地偏了偏头,皱眉瞪向闻家铭:“你什么意思?” 38.路人?下 手停在半空,闻家铭紧盯着许沐的眼睛:“我一直没问过你辞职的原因。” 许沐一愣,随即黑了脸,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心里清楚。” 没想到闻家铭却哼笑一声,收回手,嘴角微挑:“幼稚。” “……”许沐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两个字,被堵得多少有些失神,眼里带着茫然,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闻家铭也没打算等他开口:“说说看,你想用辞职证明什么?和我撇清关系?还是摆明立场?或者担心我对你再做什么?” “……你好像从来没真正明白我的意思,我说过,我喜欢你,无论你辞职与否只要你活着,我就可以找到你,而你除了丢掉一份工作,欠人一笔违约金,被揭穿心事,和家里反目,你觉得你改变什么了?” 啧啧,犀利的表白。 而许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闻家铭和自己以自然段为单位讲话,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不过很明显,诧异之余更多的却是慌乱。 没注意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了这些事情,许沐转身就要下车。 “他不适合你。” 动作一僵,刚刚蹭到车门的指尖轻颤,许沐脸色变了变,身后的声音却仍在继续:“你和他都被保护得太好,想法过于简单。” 得,踩着雷区了。 一扭头,许沐鼻头红了一小圈儿:“你够了吧?你了解顾骁什么?你知道丫经历过什么?被保护得太好?是,你眼里我俩可不都是不务正业的主儿,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老子辞职就为了自个儿心里舒坦,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说完,泄气般地蹬了脚车门,许沐没再犹豫,手一拧下了车。 看吧,明摆着的护短行径,一涉及到顾骁连嘴皮子都变得麻利了,心里边儿那叫一个不乐意,姓顾的人贱是贱了点儿,可只有老子埋怨的份儿,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于是脚一着地,小伙儿看都不愿多看身后的人一眼,只顾着尽快和其保持距离,加上天又黑,也没注意停车的位置,腿一伸,嘿,直接磕马路牙子上了。 怂。 许沐觉得半条腿都快摔折了,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拍在地上足足懵了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看着呢,赶紧挣扎着就要起来。 而闻家铭本来正要下车,一抬头却发现那人直挺挺地躺了下去,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顿时眼一眯,明白了大概。 “滚!” 许沐摔得浑身可哪儿都疼,心情差到了极点,见闻家铭过来扶自己,咬着牙不服气地站起身,甩开对方的手脱口就骂了一句。 而后下一秒,眼前一转,整个人被压在了车门上。 估计闻大老板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下手明显重了些,震得许沐背后一阵发麻,眼泪汪汪地又一声咆哮:“×你大爷!” 闻家铭也不说话,一条腿紧紧压制住许沐蠢蠢欲动的身子,低下头,在距离许沐几毫米的地方停下来,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喘着粗气儿的人。 “放开。”许沐气得牙直打颤,条件反射地想起这人犯过的前科,心底冒出一阵恶心劲儿,眼里能喷出炸药来。 “我对他的经历没兴趣,”目光里透着一股狠戾,闻家铭直直地盯着许沐的眼睛,“我只是提醒你,做事给自己留些余地,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没人会感动你付出多少,另外,别挑战我的底线,跟了我这么久该知道我是哪种人,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上车。” 说完,松开手,重新换上冰块儿脸,淡淡地望向许沐。 怔了两秒,许沐一拳就砸了过去,连羞带恼,心里别提多火大,他妈的合着他发完情还有理了是吧!现在又道貌岸然地教训起自个儿来了!真以为老子素质高到不敢抽人是不是! 这么想着,许沐连日后反攻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倒是真下得去手。 可出乎意料地,闻家铭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早料到许沐会反击,硬生生接下了眼前这一拳,转头没事人一样:“上车,我送你回去。” “……” 这下又轮到许沐不知所措了,刚要扔出去的第二拳尴尬地停在半空,×,眼前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觉着自己更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的嚣张气势纯属昙花一现,许沐犹豫片刻,转身蔫蔫地上了车。你妹的老子真不是手软,老子真心是素质高,素质大大的高!一边内心狡辩着,许沐一边忍不住往手背上吹了口气儿,真他娘的疼! 闻家铭呢,上车之后也不再讲话,彼此都安静了下来,倒还算和平地回了许沐的住处。 而事情到这儿本来也该结束了,偏偏,又生出一段小插曲。 不晓得顾骁这么晚了还跟外面晃悠什么劲儿,就见他手里拎了个塑料袋,估计是正要进电梯,结果门一打开,那人瞪着对面的墙壁一愣,“嗖”地转过身。 果然,身后同样一脸吃惊地看过来的不是许沐还能是谁? 顾骁眼神一扫,自然而然地,瞧见了许沐身后的闻家铭。 39.啧啧,小孩儿 大厅的灯光很足,闻家铭眼角的淤青和许沐灰头土脸的模样几乎一眼就能瞧出来,目光一凛,顾骁甩开步子冲了上去。 许沐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两步,右腿似乎摔得不轻,无意识地抽了口气儿。 到了跟前的顾骁脸色一沉:“……你腿怎么回事儿?” 话是对许沐说的没错,但视线却是投向了闻家铭,顾骁就跟心里边儿琢磨着,他妈的丫要是敢承认了老子就敢立马卷袖子抡人! “没事儿,”许沐也没注意顾骁耐人寻味的眼神儿,就觉得被他撞见自己和闻家铭在一起多少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心虚,于是低着头一边往前走一边甩了甩手,“你别跟着了。” 显然后面这句话是扔给闻家铭的,说完,许沐也不顾形象了,拧着外八字儿火急火燎地挪向电梯。 而顾骁这边儿还气运丹田呢,一扭头发现许沐溜出去挺远了,闪了闪神,强压下一肚子的火气,警告似的瞄了眼闻家铭,转身追过去。 “嘿?”眼看着门要关上,顾骁一声惊呼,长腿一伸硬挤了进来,“急什么急?没见着后面还一个人呢!” 许沐抬起头,正好看见闻家铭依旧站在原地,笔直地望着自己,直至电梯门再次合起来。 平心而论,闻家铭做为一介同志在圈子里绝对是勾勾手指坐拥后宫三千的款,形象没得说,气场强大,成熟霸道,多金,有头脑,老少皆宜。只可惜,这人非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床伴是床伴,恋人是恋人,丝毫余地不讲,不知道碎了多少纯情男男的玻璃心。好在现在终于遇上一打心底里想厮混终生的人,而许沐呢,偏偏又往死里一根筋,管你什么人气什么来历,老子就喜欢顾骁,就算丫不着调不靠谱还经常不要脸,老子就是喜欢,其他人,没戏。 所以怎么说呢,别看闻大老板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坦克模样,其实这货才是最让人心酸的主儿,纵然有数不清的优势然一出场就注定成了炮灰,再傲气能傲气到哪儿去? 可惜许沐自然感觉不到闻家铭对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像顾骁不明白许沐的偶尔失落打哪儿来一样。 当然,也好在顾骁不懂,于是也就不存在掩饰。 “别愣着了,说清楚,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有你这腿,寒颤谁呢?我瞅瞅——”顾骁一弯腰,伸手就要去翻许沐的裤腿儿。 脸“唰”地一红,小伙儿急得直跳脚,也顾不上疼了,手忙脚乱地推开那人:“滚蛋!” “嘿?你这什么坏习惯啊?一碰就跟要被强奸了似的……”顾骁说着说着声音突然低下去,眼一眯,猛地凑到许沐跟前,“你脸已经涂过药了?×,姓闻的?” 提起这事儿许沐就内心羞愤,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半天也吭不出一声:“……” 可怜顾骁哪分得出羞愤和害羞的区别,脸色冷了冷,撇着嘴向后一靠:“我说呢,合着我刚儿是惊着你俩了,真不好意思,你要是舍不得就赶紧下去,估计人还跟底下杵着呢。” 心里发闷,话一出口,带着明显的挑衅成分。 “欲擒故纵的路数你最好别用,过时了,再说老藏着掖着也不是爷们儿的作风,你要真喜欢直说不就得了,哥们儿能理解——放心,我不跟段娘娘打小报告。” 得,这话里的信息含量更丰富了,许沐你这是脚踩两条船啊知不知道? “顾骁你他妈的……” 许沐气得眼角直抽,骂到半路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心底一阵翻腾,你大爷的老子受这些委屈都是因为谁呀?丫始作俑者跟这儿阴阳怪气的挤兑谁呢! 而顾骁刚要张嘴,电梯一停,俩人到地方了。 许沐瞪他一眼,拐着腿先走了出去,其实要是换以前小伙儿肯定得先炸着毛跟其掰扯一通,但今儿个许沐是真心懒得再搭理他了,从许濂成到闻家铭再到顾骁,着实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货,此刻的小伙儿就一个感觉,累,特别累。 可是顾骁是谁啊?典型的得理不饶人没理辩三分儿,脾气来了能活活说死你还不带重样的,进了屋里嘴巴依旧不闲着,继续跟在许沐屁股后面儿叨叨:“怎么着?这会儿知道心虚了?知道劈腿不光彩了?没话了是不是?” “呯”的一声,许沐将顾骁关在洗手间外头,眼不见为净。 顾骁眨巴两下眼睛,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头儿,干脆往前一倚,显然是心里舒坦之前不打算住嘴了,挠着门框子跟那儿不依不饶地数落:“再者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喜欢姓闻的哪儿啊?三十多岁一老男人,成天拉着张冰块儿脸,还动不动就眯眯眼儿算计人,一看就不是内心阳光的主儿,段非也是,嫦娥脸野兽心,说两句话跟天上下锥子似的扎人,你是嫌自个儿活得太幸福想找点儿刺激是不是?” “……亏老子还跟家里巴巴地等着你,担心你家老头儿卷完人直接打铺盖带走关个十天八天的不给饭吃,逼丫赶紧找个女的嫁了,你倒好,一转眼儿他妈的跟姘头出去鬼混了——”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许沐到底低估了自个儿的抗压能力,脑袋一热拧着脸就冲了出来:“顾骁你他妈来劲了是吧!你是不是——” “喜欢我”三个字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许沐却猛地一怔,“咕咚”一下,咽了回去。 ×,刚儿疯了吧?肯定疯了。抽口气儿,许沐目光躲闪地瞄向别处,胸口起伏着紧张得心脏都快扑腾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着?” “……”许沐咬着嘴唇一脸尴尬,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抬头问顾骁,“关玥呢?” “呦?”顾骁嘴一咧,“学会转移话题了?她公司有事儿,今儿不过来了——来,你继续。” 许沐脸上一热,不敢直视顾骁咄咄逼人的眼神儿,无意间扫见顾骁仍捏在手里的塑料袋,离近了,袋子上的字看得很清楚。 “谁病了?” 顾骁挑了挑眉,一扬胳膊,将塑料袋扔在许沐手上,冷哼道:“早知道就不出去了,怕某人喊疼来着,啧啧,我真贱。” 许沐一低头,红花油薄荷膏消炎药,连跌打酒都有…… 怪不得发现自个儿已经涂过药了那人立马就变了脸,许沐苦笑一下,笑刚刚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奇怪想法。 随手翻了翻,小伙儿吓一跳,瞪着眼睛问顾骁:“这儿怎么还有个鸡蛋?” 顾骁一脸坦然:“临走时候看见一柜台小姐跟那儿吃,就顺手要了一个,据说消肿效果好,欸?别跑题儿,刚说到哪儿了?” 许沐低下头,捧着手里的东西当宝儿似的往卧室走,不愿意跟他继续杠。 “……嘿?我跟你说话没听见是不是?你就说说你腿怎么弄的?还有他那怂脸,你打的?你俩夫夫不和了?” “×,”许沐猛一回头,“老子最后说一次!你他妈给我听好了,段非跟闻家铭,我跟他俩毛关系都没有!他妈的谁再敢说我跟谁急!” 发完威,许沐刚要转身回屋,顾骁忽然跟后面儿一扯:“等会儿……” 其实顾骁想说塑料袋里有跌打酒先给丫治腿来着,可惜许沐正气头儿上呢,胳膊一甩:“你他妈别没完没了的!” 结果袋子一歪,眼见着里面的鸡蛋就这么滴溜溜地滚了出来。 许沐心里下意识一慌,跟亲娘见着自个儿孩子掉地上一个状态,眼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下鸡蛋了,视线一路追随着其转向身后,弯着腰身子一拧,也不顾跟前还站着一个人,一头撞了上去—— “×!” 顾骁真心一点儿防备没有,叫唤着向后摔过去,脑袋“咣”地磕在茶几上,牙都要震碎了。 “我×你大爷的许沐!熟的!那是熟的!你至于么你!”北斗七星都冒出来了,顾骁摸着后脑勺破口大骂。 许沐手里紧攥着失而复得的鸡蛋,眼睛直了直,半晌,才慌慌张张地凑过来:“你没事儿吧?疼不疼?” 顾骁看这人总算把注意力从鸡蛋转移到自个儿身上,心里平衡了一些,呲呲牙:“×,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身强体魄啊?得亏老子是喝三鹿长大的,脑瓜儿坚强着呢,要不直接进加护!” 许沐脸红了红,心虚地没吭声,指尖轻轻刮着蛋壳儿。 于是,闹腾了一晚上的俩人终于都消停了,谁也不说话,不知道想什么。 而安静十来分钟,地上的人却忽然忍不住了,“扑哧”一声,越乐越大声,眼泪儿都乐了出来。 “你妹。”许沐瞪着面前笑得眼看要撒手人寰的某货,抽了抽没肿的嘴角,别过脸,低骂一句。 啧啧。 40.恋人未满 “……后来你老头儿都说什么了?” 顾骁垂着眼仔细处理面前的伤口,想起下午的事儿,动作一缓,问道。 许沐正眯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手里是裹了鸡蛋的热毛巾,懒洋洋地揉着脸,受伤的右腿横在顾骁身上,模样惬意无比。 “……”犹豫一下,怕顾骁怀疑,小伙儿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扭头往里蹭了蹭,“没事儿了。” 顾骁却停下手,盯着许沐看一会儿,眼里是明显的不信任:“装你大爷,说实话。” 许沐脸红了,心说这货什么时候变得跟人精似的,吭哧了半天,干脆取出鸡蛋,拿毛巾往脸上一遮:“不想说。” “嘿?”抬手就要去扯,却眼一扫,忽然瞄到某人握得紧紧的拳头,顾骁抿了抿嘴,出乎意料地没再继续纠缠,低头捏过纱布:“……放松,你儿子快要碎了。” 许沐愣了半天没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拳头一扬,手心的鸡蛋飞出去,正好砸在顾骁后脑勺上,同时毛巾底下传来闷闷的一个字:“滚。” 顾骁便一脸贱笑着往身后摸了摸,捡起来跟前面一放:“你爹不要你了,啧啧,一会儿给老子当夜宵。” 这回砸过来的是毛巾。 “别动,”顾骁一歪脑袋,“老急什么急?月经失调吧你?明儿带你上妇科瞅瞅,什么脾气呀?” 许沐拧着眉毛,深吸好几口气儿,最后眼一闭,不再搭理他。 顾骁见对方没了音,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收起猥琐的笑脸儿,认认真真将缠好的纱布打了个结。 站起身,忽然一拍头:“对了,我明儿跟你嫂子约好去看电影,咱俩的体检单子你去——” 话没说完想起许沐裹得跟粽子似的膝盖,顾骁摆摆手:“得,您还是在家歇着吧。” “歇你妹,我他妈又没残疾!”许沐黑着小脸儿,听说俩人要约会去,情绪明显不稳定。 “那成,睡觉吧。”顾骁嘴角一扯,乐得人畜无害。 瞥一眼时间,还真是不早了,许沐偏偏头没说话,等着他先回卧室。 “起来,”顾骁却踢了踢沙发,“今儿咱俩一起睡床上,瞧你一身伤的窝在这儿好像我虐待动物似的。” 心里猛地一跳,许沐翻了个身,背对着顾骁将右脸埋在沙发里:“不去。” “……” 顾骁没说话,等了半天见对方依旧没反应,哼一声又坐了回去,也不看他,就盯着眼前的鸡蛋:“我发现你最近吧,越来越不明白做哥们儿的心情,以前多好,一起泡个澡搓个背随便找个犄角旮旯都能挤一宿,好得跟两口子似的谁见谁嫉妒,你再看看你现在,你都多久不跟我一起洗澡来着?老子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至于你这么嫌弃么?你看歌里唱得多好啊,哥们儿一生一起走,一句话一辈子,虽然咱是话唠了点儿但照样是一辈子的事儿对吧?何况我对你好得都快冒烟儿了你不感动也就算了还总跟我苦大仇深的犯膈应,你什么意思呢你……” “×,走走走……” 头昏脑胀地支起身子,许沐趿拉着拖鞋,一步一挪地进了卧室。 顾骁呢,喝口水,急忙跟了上去。 而许沐本以为和平常一样,顾骁沾了枕头就睡得声情并茂旁若无人,却不想,侧着身子等了很久,偏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刚要回头,身后突如其来的热气儿喷得许沐眼皮一抖:“你他妈——” “你记不记着我妈去世那会儿?”顾骁声音发涩,音量明明不大却成功打断了许沐的炸毛。 许沐瞪着眼睛,月光底下晶亮晶亮的,等顾骁继续说下去。 “当时吧,心里特别慌,还空,觉着身边所有人都可能随时消失似的,”紧了紧手臂,顾骁顿一下,“有一天半夜就特别冷,冷得不行,看你跟旁边儿的床上睡觉,我就蹭过去……你可能都不记着了,要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那时候就是这么抱着我的。” 感觉到怀里的人一滞,顾骁叹口气:“果然你没印象吧,睡得腮帮子都湿了,还他妈蹭了我一脑袋——别乱动,听我讲完的。”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心里忽然就特别热乎,一点儿也不觉着冷了,好像什么都能扛过去似的,睡得别提多安稳了,第二天一睁眼,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儿,刚转身,你就醒了。” 正说着,顾骁突然一阵咂舌:“你大爷的,老子除了媳妇儿没跟谁这么酸过,×,睡觉。” 闭了眼睛一边念叨着,手臂却依旧环在许沐身上,丝毫松开的打算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对儿爷俩下午到底谈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来,许沐难受。 而许沐呢,一动也不动,虽然顾骁酸得有点儿语无伦次让人抓不住重点,可说实话,他喜欢这感觉,从开始的心跳不止到此刻的趋于平静,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拥抱竟然可以这样纯粹,矫情点儿说,心安。 合上眼,其实有的时候吧……这货真心挺靠谱的。 41.没有最贱,只有更贱上 天还没亮,许沐迷迷糊糊接了个电话,坐在床上失神几分钟,精神一振,转身叫醒顾骁,火急火燎地去了机场。 “疯了吧你?”候机大厅里,顾骁一见着段非就冲过去,气得尾音上扬,“没事儿瞎折腾什么呀?赶紧拾掇拾掇回去睡觉得了。” 段非正弯腰检查行李,抬头看了眼喘着粗气儿的两个人:“我就通知你们一声,不用过来。” “嘿?说得是人话么你?”顾骁牙一呲,扯过许沐的衣服,“这货都急成什么样儿了!” 许沐脸上一阵尴尬,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尽量将睡衣领子塞回去,露出一小片儿光溜溜的脖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自己来的?”而环视了一圈,许沐诧异地问道。 段非挑了挑眉,没说话,答案不予置否。 “欸?林哥呢?怎么没见着他——”话音未落顾骁就疼得“嗷”了一声,捂着后腰一边吸气一边瞪许沐,“……” “家里人都知道?”许沐无视他,看着段非继续开口,就算林郁扬因为结婚不能来,那其他人呢?段小婉?段父段母? “临时安排,”段非只淡淡地答了句,低头看眼时间,“你们回去吧。” 许沐皱起眉,临时安排?糊弄谁呢?签个护照下来就得有一段日子,可他盯着段非若无其事的脸,总觉得这人和平常不太一样,又形容不上来具体是怎样的感觉,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顾骁左手依旧撑在后腰上:“撵什么撵啊?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去!” “美国有家连锁店,经理离职了,我去接手。”段非答得倒干脆。 许沐明显一愣:“那什么时候回来?” “……” 耳边响起清晰的航班提醒,段非只抬眼看了看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你该不是想跟那儿定居吧?”顾骁脱口问道。 段非依旧没说话,目光却忽然越过顾骁,直视其身后的某个位置,眼里有什么一闪即逝。 许沐猛地回过头,果然,林郁扬。 “呦?林哥这不是来了?” 顾骁着实被许沐掐懵了,看了看,转身木讷地和林郁扬打了个招呼。 而等林郁扬走近了,许沐见那人手里紧捏着一样东西,力气大得关节直发白,犹豫了片刻,递到段非面前:“你忘了这个。” 你大爷,护照!许沐差点儿背过气儿去,他妈的要不要这么不着调啊!到底干嘛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会放—— 眼皮忽然一抖,许沐死死地盯着林郁扬领口下面若隐若现的可疑痕迹,仔细又一想,整个人傻了,你妹的护照为什么会落在从订婚开始就搬出去住的林郁扬手里啊! “……你倒是够听话。” 嘴角略挑,段非出乎意料地轻笑一声,下巴微微上扬,接过护照转身离开,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导致没人发现他转头时一刹那暗下来的眼色。 于是,许沐从震惊中回过味儿的时候,段非早已过了安检。 顾骁眯着眼睛跟旁边儿琢磨半天,神经兮兮地扯过许沐,凑在其耳朵边儿上压低嗓门儿说道:“×,我怎么觉着娘娘跟林哥有奸……” 啧啧,不等说完又“嗷”的一声,小顾同志终于火了,呲牙咧嘴地叫唤:“你他娘的别可一个地儿拧啊!” 许沐扭过脸,看着顾骁白痴似的表情刚想说点儿什么,结果嘴一张,一喷嚏砸在对方脸上别提心里多舒爽了。 可把顾骁嫌弃的呀,揪着许沐的睡衣领子差点儿把脸蹭掉一层皮,而蹭着蹭着手一滞,抬起头:“你感冒了?” 许沐吸了吸鼻涕,总算觉得不好意思了,头一低,尴尬地往外走:“回去吧。” 于是匆忙和林郁扬道了别,俩人脚前脚后地上了车。 可倒好,接下来的许沐完全就是一小型喷壶,坐在后座没一刻安生时候,车里物品无一幸免,包括顾骁。 “你大爷的,过两天跟老子一起晨练,抗议无效,就你这身体素质现在没资格讨价还价——另外丫控制着点儿成不成啊?中午还得接媳妇儿去看电影呢!” 得,本来许沐正憋着劲儿喷呢,这下好了,不遗余力。 42.没有最贱,只有更贱下 都说生病的时候吧,总是希望身边能有个人,不需要说话,只要能感受得到这人确确实实的存在,心就是踏实的。 回公寓吃过药,天都亮了,许沐摸了摸擤得发红的鼻子,蔫蔫地躺回被窝,望着衣柜前挑三拣四的背影一阵出神。 “啧啧,”平时总喜欢休闲衫搭牛仔裤,除了特别正式的场合顾骁几乎不穿西装和皮鞋,就连昨个儿林郁扬的婚礼这人也只象征性地穿了件休闲款的西装上衣凑合了事儿,用他的话讲穿得太正经无疑是对自个儿人格魅力的无情抹杀,所以这会儿小同志还真不太适应,腰板儿绷得溜直,转头问许沐,“瞎了吧?” 许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见对方突然回头,急忙收回视线翻了个身:“……你随便。” 不可否认,顾骁穿西装其实挺带感的,薄唇,削尖的下巴,身形挺拔,线条利落,四肢修长却不显单薄,尤其板起脸的模样和顾老爷子年轻时候的飞扬跋扈劲儿不分上下,有时候跟学校门口一下车,摘了墨镜回眸一瞥确实看着……挺惊艳的,当然,前提是,不说话,不呲牙,不贱笑。 “你别随便啊,给个意见,我怎么觉着气质全无了呢?” 许沐缩着脑袋没搭茬,丫哪儿来的气质啊?匪气还差不多!再说这西装是关玥买的,横竖都得穿,问这话有意义么?瞎显摆什么呀? 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沐觉得身上更难受了,脑袋发沉,鼻子堵得厉害,却又不愿抬手去扯床头的纸巾,干脆闭起眼,嘴巴微张,小口儿地呼吸着。 而顾骁已经开始跟镜子前面摆弄领带了,也没注意身后的情况,直到五官都快拧到一起了连个红领巾都没折腾出来,咧着嘴一回头,总算发现了床上异常安静的许沐。 “……你不是又睡着了吧?” 凑过去,正巧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许沐耳朵上一圈儿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顾骁莫名其妙一阵心痒,勾着手指头轻轻戳了两下,笑得一脸猥琐。 “……”许沐无意识地抖了下眼角,没出声。 做贼似的捂着嘴一阵偷乐,顾骁玩心大发,再次朝许沐伸出狼爪,顺着耳朵一路向下,戳戳这儿碰碰那儿,舔着嘴唇估摸着许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结果不等许沐先有反应,顾骁忽然动作一僵,大手直接揉上对方脑门儿,愣了两秒钟“噌”地弹起身:“我×!煮饺子呢你!” 许沐早就烧得快不省人事了,迷迷糊糊答应一声,继续没了动静。 “你大爷的……”顾骁一边骂着一边左右翻了翻,本想找找有没有退烧药来着,眼神却无意间扫过刚被许沐吃下去的药片儿盒子,拿起来仔细一看,立马气得七窍生烟,“你他妈的——说丫脑残老跟我强调自个儿是八四年出生!八四年顶个毛用!过期的玩意儿你妹的也敢吃!” 黑着脸将衣服甩到床上,顾骁紧抿着嘴扯起许沐,触到那人滚烫的皮肤时却明显手劲儿一松,稍稍缓和了些脸色,深吸口气:“……去医院。” 说着低下头,捏起许沐的一只胳膊就往袖子里送,然而出乎意料地,原本软绵绵的身体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推开他,脸一偏,带着浓重的鼻音:“看丫电影去,老子轮不着你管!” 顾骁怔了怔,过了半天才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自个儿是个要去约会的人,可转念又一琢磨,小同志不乐意了,手中的衣服一摔:“去你大爷的看电影!今儿谁看谁孙子!” 43.家暴了…… 折腾了一个上午,顾骁总算松口气,还好过期的感冒药几乎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影响,顶多失去药效延误病情而已,于是打了退烧针,挂完吊瓶,俩人筋疲力尽地从医院走出来。 车停在马路对面,过天桥的时候许沐偏头瞄了顾骁一眼,这人频繁的小动作想不引起他注意都难,干脆停下来,皱了皱眉,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我没事儿了,你要走就赶紧走——别他妈跟我眼前晃来晃去的看时间,我看着心烦!” 啧啧啧,其实许沐是真想学着电视里某些豁达的男二号一样,不贪心不嫉妒,悲伤永远留给自个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个女主,眼神儿苦情到令人咂舌。可惜,话才说到半截小伙儿忽然就装不下去了,老子就是不高兴!就是心情不爽!忍你妹的神龟啊!孙子! 于是,顾骁哪知道他这么大的火气跟哪儿来,就挺委屈地想,自个儿连约会都不在乎了急火火地带这怂货来看病,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好意思反咬一口,他妈的不带这么没心没肺的吧! 一边想着,整张脸拧巴得跟小怪兽似的,顾骁回头使劲儿瞪了许沐一眼:“你找茬呢是不是?” 许沐一声冷哼,他当然明白自个儿现在就是一副吃饱了撑着的状态,可他忍不住,也不想忍,反正这么多年了谁不了解谁呀?再丢脸的模样都被他见过也不差这一次了,抬手就去扯顾骁拎在手里的处方药:“别废话了,滚吧。” 顾骁面色一沉,他最恨平白无故被人喷的滋味儿,尤其对方还是许沐,手一甩:“许沐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真想一嘴巴抽死你,我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有脾气冲着外人使去,别他妈跟我来劲!” 其实顾骁才和关玥通过电话没多久,电话那头略带失望又拼命隐藏的语气他不是没听出来,心里直发酸,就觉着特别对不住她,仔细说来从俩人复合到现在今儿还是第一次约会,所以顾骁正琢磨着时间不晚的话一会儿就去找她,没准儿能赶上另一场。 相比之下,许沐倒显得更加无理取闹了。 紧握着拳头,许沐心底一阵无力,对于面前这人,无论口头还是行动向来都是自个儿处下风,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吵着吵着莫名其妙地就妥协了。 显然,这回也不例外。 叹口气,许沐绕过顾骁,稍稍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臭小子明摆着是不会懂,说再多有什么用。 顾骁却一愣,没想到许沐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看开始的架势还以为要耗上一阵子呢,摸了摸下巴,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盯着许沐越走越远的背影目光发直。 直到许沐快要下台阶的时候,眼一跳,某人终于回过味儿了。 你大爷的,丫到底跟谁学的这股别扭劲儿啊!想让老子留下他妈的直说成不成!口是心非的挑衅谁呢?诚实点儿能死是不是! 心里头暗骂着,顾骁几步追了上去:“许沐!” 得,意外来了。 许沐听见身后脚步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只可惜动作到底慢了半拍儿,顾骁用力一扯,小伙儿虽然拼命耷拉着脑袋,但湿漉漉的眼角仍旧一览无余。 于是,某只羞涩的二货就这么慌里慌张地胡乱一推,另一只二货果断悲剧了。 顾骁呲着牙,就觉得自个儿五脏六腑都快颠簸出来了,比他妈云霄飞车爽出不知道几个段位,平时也没发现这台阶有多长啊,敢情横着走跟竖着走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你妹的要不要这么山路十八弯啊! 终于接触到平地的一刹那小同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感动的,总算踏实了啊。 眼一斜,正好对上天桥底下一老乞丐的视线,呦,这哥们儿淡定的呀,波澜不惊的眸子好像在说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般深邃。 而失去意识之前,顾骁望着跌跌撞撞跑下来的身影,嘴角一咧,×,幸亏砸下来的是老子! 44.冯禹上 顾骁长这么大总共住过两次医院。第一次,因为打架护着许沐被人一记闷棍脑袋开瓢,第二次,从天桥上被许沐推下来脑袋磕在台阶上,又一次开瓢。 简而言之,罪魁祸首都是许沐。 倚在病床上,顾骁老佛爷似的一抬眼:“渴了。” 其实他身上哪儿都没摔坏,顶多擦破了点儿皮,小同志骨头硬着呢,后脑勺缝了两针一睁眼又生龙活虎了,咔吧咔吧嚼着苹果,瞥着旁边儿一脸内疚的许沐不怀好意。 许沐就低着头,也没瞧见他啃得水亮亮的下巴,以为这货真渴了,起身去外面接了杯水回来。 “有吸管儿没?脑瓜壳儿疼,不方便仰头,啧啧,真他妈疼。”顾骁吧唧着嘴,胳膊一甩,将苹果核扔了出去。 许沐木讷地走到门口,摸上门框子的时候却猛地一转身,盯着顾骁咧到耳朵根儿的嘴角目光发狠,真想一杯热水泼死丫个落井下石的祸害! “嘿嘿嘿~”呲着牙笑完,顾骁招了招手,“回来吧,寡人又不渴了。” 许沐感冒还没痊愈,这会儿仍旧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病怏怏状态,一直折腾他吧顾骁还真有点儿过意不去。何况一醒过来就听说了某人背着自己横穿马路差点儿被车碾的二缺行为——当然,某人的小身板儿到底是怎么扛起自己这片天的还有待进一步追究,但顾骁心里多少都是有些得意:看吧,关键时刻怂孩子其实还是挺紧张老子的。 显然,有那么一瞬间,顾小同志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 深吸口气儿,许沐绷着脸坐下来:“刚儿给关玥打电话了,估计一会儿就过来,那个……” 犹豫了一下,许沐捏起床边儿一坨东西:“你西装刮破了。” “……×,”顾骁瞪了瞪眼睛,急忙抢过来,一边往被子底下塞一边念叨着,“千万别让你嫂子知道……” 话音未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许沐正琢磨着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一扭头冷汗都下来了,你大爷的,段小婉。 “嘿!真躺了?我还以为关玥逗我玩儿呢!”几步蹿到顾骁跟前,段小婉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说说,怎么从桥上跳下来的?” 顾骁抬手推开近在咫尺的巴掌脸儿:“一边儿歇着去,还跳桥,电视剧看多了吧!——呦?冯禹。” 点点头,对方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站在段小婉身后,笑容谦和。 而许沐刚看见他的时候其实挺诧异的,虽说上次聚会上聊得蛮欢乐吧,但他真没觉着还能有再次碰面的机会,段小婉换男人的频率跟顾骁的嘴贱程度有一拼——真心没下限。 所以许沐越看越确信冯禹这人不一般,从头到脚无不充满了神秘色彩,想起一直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刚要开口,段小婉就俯身凑过来。 俩人距离近得睫毛都快扫到一起去了,无视许沐的不自在,段小婉伸出手,亮闪闪的长指甲轻轻一刮对方的脸:“去,下手够狠啊,你俩到底谁家暴的谁呀?听说顾贱人是被你推下去的?” 许沐愣了好几秒钟才领悟过来她指得是自己还没彻底消肿的左脸,尴尬地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段小婉思维够跳跃,冷不丁又一转身:“欸?你们谁见着段非了,今儿一早就没了影,家里都快急疯了。” 哼哼,顾骁捂着脑袋望天儿,他哪是一早没的影儿啊,他——脸上忽然一僵,顾骁明显觉察出不对劲儿了:“颠儿,你家在美国有连锁店?” (这章有点儿少,实在不好意思啊……┭┮﹏┭┮?ε(┬┬﹏┬┬)3╥﹏╥...) 45.冯禹下 事实证明,段家在美国的确有连锁生意,红火着呢。可问题的关键是,人家新经理刚上任两个月正事业冲天干劲儿十足着,段小婉一个电话打过去离职俩字儿一说出口那边肝儿都颤了,立马声泪俱下地澄清事实,谣言!绝对是谣言! 许沐皱着脸,心里别提多追悔莫及了,恨自个儿当时为毛就轻易相信了段非的话。 顾骁明显就更理不清头绪了,他甚至连段非离开的理由都不知道,索性挠了挠下巴,啧啧两声:“都他妈是成年人,爱上哪儿上哪儿去,你们跟这儿瞎操什么心?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言外之意段娘娘为人还算靠谱,随他折腾去吧。 几句话戳醒一屋子的梦中人,也是啊,多大的人儿了,还能丢了不成?闹够了想开了自然就回来了……吧? 正琢磨着,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关玥。 许沐几乎下意识地站起身,打了声招呼就往外面走:“你们聊着,我出去一趟。” 他倒不是完全出自于对关玥的抵触情绪,他只是突然觉着今儿个的情况怎么看自己都像是故意搞破坏的那个,就像电视里演的一样,碰巧男二生病了,碰巧男二将男一推下楼梯了,碰巧男一住院了,碰巧男女主人公没办法约会了。可惜他不知道,其实很多人更希望男一和男二在一起。 站在走廊里,许沐脑袋顶在墙壁上使劲儿擤着鼻涕,好像发泄什么似的。而后拧着脸转过身,吓了一跳:“冯禹?” 不知道对面这人站了多久了,许沐一阵尴尬,讪笑着扯了扯衣角:“……你找我有事儿?” 冯禹点点头:“听说你在找工作?” 许沐面色微红,被不熟悉的人这样问还真有点儿挂不住脸儿,你说二十好几一个人了,拿工作当儿戏说辞就辞,要抛开个人因素仔细想想也确实如闻家铭所说,许沐想法过于简单了点儿。何况在外人看来,这可不就是作为一介富二代的不知人间疾苦么? 当然,冲动归冲动,许沐倒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我是在找工作。” 不晓得冯禹问这话的意思,许沐只好如实答道。 “……我有个开西餐厅的朋友,家里急着出国,想转手,你有没有兴趣?”冯禹笑了笑,不等许沐出声继续说着,“餐厅风评一直不错,地理位置也很好,客流量不用担心,员工都在,除了店长之外其他一切正常。我只是觉得你以前的公司名气蛮高,辞职之后在同行里找工作可能会有些困难,如果存有积蓄的话,能考虑一下是最好的。” “而且你以前做文职,肯定学过一些管理,经营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当然,我顶多算提个建议,决定权在你。” 说完,冯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许沐开口。 “……”许沐一时还有点儿发懵,没说话,就木讷地看着他。 西餐厅?行业跨度够大的。 “我想想吧。” 犹豫了一会儿,许沐说道。 “成,那你想好了尽快联系我,我带你过去看看,其他的细谈。”冯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恩,谢了……”许沐答应着,见对方这就要回病房,猛然想起一件憋了很久的事儿,急忙叫住他:“冯禹,你在哪儿工作来着?” 冯禹止住脚步,转身轻笑一声,跟衣服兜里掏出证件:“不好意思,一直忘了介绍。” 许沐一低头,等看清证件上的字样时小板儿牙都呲出来了,吓的。 我×!省缉毒队儿的!——段小婉丫真够狠,竟然拐了一黑猫警长回来!忍不住几声唏嘘,许沐暗中替顾骁捏了把汗,得亏臭小子黑二代当得有名无实,不然冯禹早晚得来大义灭亲这一出! 而诧异之余,小伙儿也终于松了口气儿,无意间听顾骁提起过一次,原来冯禹就是当时在酒吧里替其挡下一干小混混的“熟人”,一开始许沐还怀疑他,不过见了本人之后又觉得怀疑是多余的,只是依旧不放心,这一问,干脆什么顾虑都没了,合着人家是一人民公仆啊,思想觉悟高着呢,路见不平一声吼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于是没再多想,许沐揉了揉酸疼的膝盖,靠着椅子坐下来,认真考虑起刚刚冯禹跟自己说的话。 许沐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除了顾骁,他没对什么动心到肯放手一搏的地步,偏偏这一次莫名其妙地,他还真有点儿心动了。 46.顾老爷子 第二天中午顾骁就出院了,纱布也没拆,而且刚刚得知因为缝针的缘故脑袋后面还被剃掉了一小撮头发,小同志心疼的呀,横着眼睛差点儿跟许沐身上瞪出俩窟窿,最后好说歹说弄了顶帽子带上,这才一脸不甘地上了车。 咳,顾老爷子的车。 许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人亲自开车,墨镜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等顾骁坐进来,忽然转向一直没吭声的许沐,“你也上来。” 许沐正打算开溜呢,一听这话原本极力绷着的小脸儿瞬间就垮了,他早该猜到,许濂成发完飙必然要轮到顾老爷子,虽然眼下的情况那版报纸无疑已经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凶残镇压,可俩老狐狸的轮番炮轰总归是免不了的,相比之下,他倒宁愿被一群不相干的路人嫌弃唾骂。 可惜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抿了抿嘴,许沐愁眉苦脸地挪进车,坐在顾骁身边琢磨着一会儿怎么接招才不至于太狼狈。 再看顾骁,这货明显还没转过弯儿呢,翘着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吧,找我俩什么事儿?” 顾老爷子头都没回,低头仔细扣上安全带,抬脸:“都坐稳了。” 顾骁刚要开口,嘴还没来得及张车子就突然冲了出去,栽着肩膀撞上后座,忍不住一声闷哼,右手下意识地按住旁边儿不知所措的许沐。 “丫疯了吧!” 尾音发颤,顾骁整颗心都揪起来了,自家老头儿虽说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此刻的情形也太他娘的诡异了!照这速度继续下去车毁人亡是迟早的事儿啊! 转头又看了看一直不吭声的许沐:“你没事儿——唔!” 正说着,老头儿一个急转弯,小同志直接呲着獠牙撞上去了。 许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觉着眼前发黑,冷不丁下巴一麻,嘴角差点儿被磕下去一层皮儿。 “×!不要命了!停车!” 顾骁真急了,压在许沐身上抡起拳头就砸车门,强行跳下去的心都有,余光一扫,却猛地发现车已经开上了环城高速,你妹的跟这儿往下跳明摆着除了挂还是挂,再一瞥指针,好样的,留遗言吧。 于是几番挣扎未果,俩崽子跟车里仍旧只有被爆炒的命,眼睁睁瞧着顾老爷子是怎么把卡丁车开上高速公路的。 折腾到最后,顾骁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盘着腿倚在前后座位的夹空里,闭上眼睛哼都懒得哼一声。许沐呢,着实没想到顾老爷子会发这么大的火气,心里一阵不安,盯着顾骁脑袋后面的帽檐儿手心直冒汗。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从高速上下来的时候俩人胳膊腿儿都没了知觉,喘着粗气儿一动也不动。 顾老爷子停下车,熄了火,动作利落地摘掉墨镜,跟上衣兜里捏出两张纸揉成一团,“嗖”地朝后面一扔,正好掉在顾骁手边儿晃呀晃的。 “……您这是又演哪一出啊?”勾了勾手指,顾骁总算缓过一些力道,擦了把汗,心不在焉地捡起纸团,“多大岁数了您自个儿心里没数是不是?玩儿命的事儿能不能不带上我啊——” 话音未落,小同志眼睛就直了。 而许沐本以为扔过来的会是那天的报纸,定睛一看,顾老爷子明显比许老狐狸更直接——啧啧,验血报告。 昨天实在忙得忘了取,这下好了,只是普通体检的小伎俩果断也不能用了。 “就一个问题,不讲真话咱们继续,”顾擎终于回过头,目光在许沐和顾骁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上床了?” 一句话,俩二货不约而同凌乱了。 许沐在震惊之余也不禁心底发笑,真不愧是爷俩,这话怎么听怎么跟顾骁那句“姓闻的是你姘头?”有异曲同工之处。 “……”顾骁却绿着脸,半天才消化这六个字的深刻内涵,忍不住抖了两下眼皮,一脚蹬开车门儿,“×!都他妈什么毛病!” 下了车,两三步蹿到车窗前面跟顾擎脸对着脸:“合着您一路向北的拼了老命就为问这么一脑残的问题是吧?” 顾擎眼一眯,他当然看得出来,顾骁是生气了,真心的。 “成啊,您想听什么啊?听我跟您保证,我绝对不是同性恋,他妈的跟许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听许沐跟您说,他是同性恋没错,但是您放心,他绝对不会碰您儿子一根手指头!以后也尽量保持距离!是不是?您是不是就想听这个?” 看来没错了,顾骁的确很火大。 他想不通怎么就因为自己一时的兴起惹来了这么一堆不堪入耳的猜测,而自家老头儿不会平白无故相信报纸那是肯定的,来之前必然做了足够的功课,比如——调查许沐,既然许濂成查得出来许沐是同性恋那老头儿肯定也有这个能力,也正因为如此,顾骁觉得更窝心了,干什么呀这都?没完没了了是吧?许濂成就算了,现在老头儿也跟着来凑热闹!许沐能忍自个儿可忍不了!看着许沐忍自个儿也忍不了! 其实往简单了说吧就一句话,谁再敢拿许沐是同性恋说事儿谁他妈是孙子! ——自个儿除外。 许沐瞪着顾骁通红的眼睛,这爷俩儿越来越紧张的气场明显不太对劲,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尴尬气氛,可惜,由于感冒一直就没痊愈,刚儿又好几圈儿漂移下来脸白得跟女鬼似的,一张嘴顿觉大事不妙,慌慌张张跳下车,蹲在地上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毫无疑问,怂货是晕车了。 这边顾骁正跟老头儿横眉冷对呢,听见动静猫了猫腰,隔着车窗看见对面哇哇大吐的许沐,咧咧嘴,手往车里一伸:“水。” 而顾擎皱着一张老脸,他的确是猜到顾骁会发飙,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飙法,说不郁闷绝对是假的,丫摆明了是吃里扒外啊! 接过瓶子,顾骁却意犹未尽地一声冷哼,撇了撇嘴:“看见没?我媳妇妊娠反应强烈着呢,啧啧。” 说完,转身朝许沐走过去。 他完全是出于对老头儿的逆反心理,只是心底莫名其妙的一阵小暗爽还真就不知道跟哪儿来的。 “咱一天不犯怂天能塌下来是不是?”顺着许沐的后背,顾骁禁不住叨叨,“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其实你比段娘娘难伺候啊——来来来,喝口水。” 许沐吐得头昏脑胀,也没听清他说什么,直到胃里实在没东西可吐了,腿也麻了,这才渐渐安静下来,站起身,吸着鼻涕漱了漱口。 顾骁琢磨着这人应该是没事儿了,松口气,一回头看见被晾在车里的老头儿,脸色又沉了沉:“您说您可真够无聊的,我又不是没媳妇,到底怀疑什么呢?怀疑我是个双?——再说这是我哥们儿!打小的哥们儿!您真以为自个儿养了一禽兽啊!” 得,总算说到点儿上了,顾老爷子面色不变,一拧车钥匙:“哪天带关小姐回来吃顿饭,觉得差不多了选个好日子,别等崽子都好几个月了才想起来自己是个要当爹的人。另外,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有意无意地瞄了眼许沐,顾老爷子踩下油门儿,绝尘而去。 “……”怔了怔,顾骁眨巴两下眼睛,回头看着许沐,“我刚儿都说什么了我?” 许沐沉默着杵在原地,没搭理他。 于是很久之后,再次面对顾老爷子的质问时,顾骁绞尽脑汁却也只想起自个儿说过的一句话——我媳妇妊娠反应强烈着呢。 当然,后话了,后话。 47.老子就是喜欢你,跟你无关 同志这个圈子,0远远多过1,所谓的1又基本上都是双性恋,所以同性间的爱情其实特别不稳定,1很容易就会变心。 顾骁站在街道对面,看着长椅上发呆的许沐,想起前不久自己跟网上查到的一些和同志有关的资料,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有个问题很有必要弄明白。 转身走回去,顾骁挨着许沐坐下来,手一伸:“还没缓过劲儿呢?吃这个,清醒清醒。” 许沐木讷地抬起头,小伙儿的确有些口干,也没注意顾骁的恶趣味,毫不犹豫就接了过来。 于是场面变得稍微有些怪异,俩大老爷们儿跟路边儿并排吃冰淇淋也就算了,其中一个还是草莓味儿的,这回忆到底是有多粉红。 “许沐……” 顾骁踌躇再三,最后舔着嘴唇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你一事儿啊,你是1还是0来着?” 啧啧。 许沐手一抖,盯着眼前的草莓果粒目光发直,小伙儿虽说喜欢的是个男人吧,可实在因为底案太过干净,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转念一琢磨,他又不乐意了,谁规定没经验就不能有想法了?老子十年之前就想着要办了丫,如此说来,怎么看都觉着自个儿该是主动的那一方。于是脸红了红,许沐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是1。” 得,路边儿的小狗都要笑了。 顾骁却眯起眼睛,松口气儿的同时心里一阵莫名的烦闷,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沐明显误会了他,眼一瞪,满脸的气急败坏:“老子就是1了怎么着!” “1就1呗,你急什么呀?就问问你是怎么发现的——”说到这儿顾骁忽然停顿一下,想了想,“许沐,你第一个喜欢的男人是谁?” “……” 心里一紧,许沐不敢再直视顾骁,慌乱地收回眼神儿,低头抿了一大口冰淇淋试图掩饰脸上突如其来的尴尬。 “你是许沐吧!?” 一声惊呼猛地跟脑袋上边儿响起,许沐吓了一跳,抬脸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丫头。 短发,笑眯眯的眼,小脸儿鼓鼓的,干净的白帽衫后面两只兔耳招摇地左右支愣着,不知哪儿来的奇怪丫头,此刻正动作粗鲁地跟双肩包里翻来翻去。 “你认识?”顾骁也糊涂了,悄悄碰了碰许沐,小声问道。 “不——” “签个名吧!” 许沐话还没说完,小丫头胳膊一伸,手上是刚刚从包里翻出来的笔和纸:“签这里!” “……”许沐没动,直勾勾看了对方半天,嘴角抽搐,“认错人了吧?我不是明星。” “就是你,”小丫头笑起来,“这年头儿叫许沐的真心不多,快签快签,我可崇拜你了,真的!” 许沐听得寒毛都快立起来了,你妹的怎么老觉着这丫头跟段小婉有股不相上下的诡异气场呢! 犹豫片刻,许沐一狠心,签就签吧,没准儿又是哪个慕自家老头儿而来的脑残粉儿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许沐抓过笔:“成了吧?” 小丫头心满意足地点着头,乐得直呲牙,露出一排亮闪闪的钢牙套,仔细地将纸对折夹进书里,一转头,视线投向顾骁。 “干嘛?”顾骁被瞧得脊背发凉,下意识往后蹭了蹭。 “绯闻男友吧?”重新背上包,小丫头来回打量着两个人,“果然很有爱!” “百年好合!” 脆生生的四个字一出口,余光瞄见开过来的公交车,小丫头挥挥手,转身连跑带颠儿地追了上去。 “……” 等人都没影了,顾骁才咬着甜筒含糊不清地问:“……她刚儿跟谁说话?” 许沐没吭声,脸更红了,好像明白小丫头的话,又好像不明白。 顾骁倒是没再多想,两三口吃完,凑到许沐跟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初恋男人是谁啊?说来听听,到底哪个祸国殃民的把你给掰弯了?” 看吧,做过功课的就是不一样,用词专业着呢。 而许沐着实没想到顾骁还记着这茬,咳了一声,缩回脑袋:“……忘了。” “忘了?”顾骁明显不相信,又凑近一些,“你用不着这么小气吧?” “离我远点儿,真忘了。”许沐偏偏头,好不容易逮住一借口,摆明是要死扛到底了。 “……”顾骁盯着他别别扭扭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不甘心地啧啧两声,“你大爷的,不说我乱猜了啊——段非?” “……” “林哥?” “……” 顾骁一咧嘴,“呦,不是我吧——” 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冰淇淋按在顾骁脸上,许沐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姓顾的丫无聊了就回家玩勺子把儿去!” 说完,扭头就走。 顾骁杵在原地呆滞几秒钟,冰得五官都拧到了一起,哆嗦着抹了把脸:“×!不喜欢就不喜欢!老子是直男!直男!谁稀罕!”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顾骁低头看一眼,猛然想起自己几天前答应了某个要从外地回来的同事今儿去接人。 顾不上擦脸,匆忙叫了辆车:“机场!” 而许沐走着走着越来越心虚,一转身,你妹,人不见了。 不过也好,叹口气,总算能静下心想想顾老爷子的话,想想冯禹介绍的西餐厅,想想自己以后。 只可惜,家里已经有另外一个看了就头疼的人在等他了。 关玥。 说实话,许沐直到现在对关玥的印象也不是很差,他讨厌不起来这个女人,因为顾骁喜欢她。听着似乎有些怪,毕竟两个人是情敌的关系,但事实就是这样,顾骁喜欢的一切他都不排斥,包括顾骁喜欢的女人。当然,嫉妒是人之常情,可以不算在内。何况许沐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关玥有所亏欠,不管怎么说天天惦记的都是人家的男人不是? 所以此刻的许沐很矛盾,他不知道该怎样和关玥单独相处,更不知道出现问题的时候要怎样解决。 显然,相比之下关玥就更强势一些。 许沐诧异地看着对方,心底发凉,第一反应是关玥知道了自己对顾骁的异样感情。同时却也忍不住发笑——这几天是怎么了?不是抽人就是被抽,够苦情的。 “许沐,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关玥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许沐的眼睛,“今天这一巴掌,是替大一那年的我自己打的,便宜你了。” “以后顾骁不在的时候你真不用装得这么君子,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最清楚,你不嫌虚伪我还觉着恶心呢。” 说完,关玥转身回厨房:“别进来了,你帮不了我什么,何况现在也没人看。” 许沐懵了,他其实想过被关玥拆穿时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措手不及到他根本就没注意关玥话中提到的大一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觉得,关玥该是真的对自己很失望,不然以往连句重话都不肯讲的小姑娘又怎么可能失态到动手打自己,而再矫情点儿说,自己还真不怨她。 “关玥……”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萧条,更不想俩人太尴尬,许沐扯着嘴角,笑了笑,“其实他一直都喜——” “他一直都喜欢我。”关玥头都没回,“我知道。” 抖了抖眼角,许沐差点儿被噎死。他忽然觉得吧,顾骁的眼光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啧啧啧。 转过身,小伙儿皱了皱眉,仔细想来,这几天接二连三的被揭穿自己早该习惯了才是,而自己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你大爷的,老子只是喜欢他而已,和他无关,和别人更无关。 48.劳斯,莱斯 晚上,许沐一边看电视一边忍不住瞄了眼正腻在一起情深意切的两个人,瓜子皮儿喷得多少有些窝心。 顾骁削着苹果:“娘子,周末有时间没?” “什么事儿?”关玥漫不经心地一抬眼。 “啧啧,就我跟你提过的,今儿去机场刚接回来那人,传媒院一闷骚同事,周末带学生出去采风孩子没地儿放,搁我这儿寄存一天,你要是有空——” “没空。” 忽然打断顾骁的话,关玥眼里一瞬间的失神:“……我可能会加班。” 怔了怔,顾骁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干脆低头将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小块,嘿嘿一笑:“来,娘子工作辛苦了~” “……”许沐起身扯过外套,“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顾骁立刻转头,一脸警觉。 许沐皱皱眉,心说你俩都快拿沙发当婚床使了老子继续跟旁边凑什么热闹?照亮你俩燃烧自个儿? 于是话一出口难免嗓音闷闷的,随便扯个谎:“我约了人。” “欸?约谁了?” 不等许沐吭声关玥倒先不乐意了,戳着顾骁一脸嗔怪,“许沐又不是小孩儿,你别总跟审犯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不懂事儿呢,是吧许沐?” “……恩。” 低头应了一声,许沐没再犹豫,推门走出去。 老子眼不见为净总成了吧?到了外面,许沐狠吸一口空气,他妈的闻着比屋里新鲜多了。紧接着摸摸兜,小伙儿又笑了,真好,带了钱。 ——劳斯,莱斯。 出门右拐不出十分钟就有这样一家gay吧,似乎新开不久,以往上下班路过的时候许沐还在想,店长是有多喜欢这款车。 而毫不夸张地讲,他今儿个是第一次进gay吧。不是鄙视或者不喜欢,是他竟然真的从没想过要进来。所以也得亏他的心血来潮,才发现自个儿原来一直误会了这家店长,果断地,人家才没那么无聊。 “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 但做对好兄弟又如此相爱 旁人会说不该 ……” 许沐坐下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驻唱暗哑而不浑浊的嗓音,男人明明模样年轻脸上没有表情,却始终给人一股莫大的沧桑和无奈感,低低的,说不清道不明。 之后许沐才知道,《劳斯莱斯》是一首歌,店里每晚都会唱的一首歌。而那个唱歌的男人正是店长,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苏。 无疑,这是一家气氛格外素净的gay吧,虽然和许沐想象中的杂乱场面差别蛮大,但他意外地很喜欢,索性觉得跟这儿窝一宿再回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可惜,念头一出,五分钟不到小伙儿就反悔了。 ——他妈的,谁能告诉他为毛姓闻的会出现在这里? 一曲终了的时候,许沐看见某个角落站起一个熟悉的背影,笔直地朝着店长走过去,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啧啧,是闻家铭没错。 下意识地低下头,许沐知道那人应该不是冲着自己而来,松口气的同时又瞄向门口,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打道回府再说。 一边想着,鬼鬼祟祟地站起身,许沐猫着腰打算就这么蹭出去。偏偏,搭讪的人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赶在这个非常时刻过来—— “先生怎么称呼?” 许沐扭过头正好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眼角抽了抽,说了声抱歉推开就要往外面走,没想到对方又不死心地黏了过来:“别急着走啊,看你也没坐多久,留个电话吧。” 呲了呲牙,许沐不耐烦地抽出胳膊:“×,别跟着——” “滚。” 头上突然响起的声音戳得许沐心里一激灵,脑袋里瞬间飘出一句话,前有毒蛇后猛虎。你大爷的相比之下还是旁边儿的搭讪者看起来更无害一些。 而眼见着对方灰溜溜地撤退了,许沐叹口气,抬头:“你干什么来了?” 顾骁眯起眼,脸皱得跟块抹布似的,半天挤出俩字儿:“人呢?” “什么人……”许沐脱口问道,结果话音未落眼睛就直了,咧着嘴咬舌自尽的心都有。 冷哼一声,顾骁却像是早猜到会这样,斜眼看了看,干脆就近找个位置坐下来,跟服务生手里顺了杯酒仰脖喝得一滴不剩。 许沐吓一跳:“你干嘛?有事儿出去说,这儿——” “怎么着?这儿歧视直男啊?”无视周围的异样目光,顾骁死死地盯着许沐,“你坐下,咱俩谈谈,我觉着跟这儿挺合适的。” 许沐头疼地扫一眼闻家铭的方向,虽然不知道人哪儿去了,但此地不宜久留是肯定的,而转过脸,顾骁的架势整个一彻夜长谈啊你妹的。 “……有话快说,说完赶紧回去。”知道倔不过面前这人,许沐认栽地坐到对面,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许沐不晓得,顾骁是掐着时间进来的,小同志跟门口缩着脑袋一共坐了十分钟,前五分钟看表后五分钟望天,琢磨着许白兔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绝对要出事儿,啧啧,他真的只是担心许沐的贞操而已。 当然,许沐更不晓得的是,打他前脚一出门顾骁后脚就跟了上来,大尾巴狼似的一路尾随直至gay吧门口,尤其看见许沐进去的时候恨不得立马将人揪出来大声质问一句许沐丫的节操都他娘的哪儿去了! 最后,许沐更更不晓得的是,白天还跟顾老爷子信誓旦旦叫嚣自个儿坚决不做禽兽的某人,当天夜里——咳咳,差点儿不负众望地禽兽一把。 差点儿,差点儿,此乃关键词。 至于悲催的导火索,自然还要非闻总莫属,敢情人家真心不是炮灰,人家是二氧化锰,催化剂来着。 “……”此刻,顾骁却按了按脑门儿,表情比许沐还郁闷,“先解释一下,你干什么来了?” 看吧,反客为主了。 许沐一撇嘴,心想着这明明是老子的台词儿啊?你一直男跑gay吧砸场子来了? 顾骁等半天也没见对方搭话,心底一阵窝火,一着急又口不择言起来:“许沐你不是来419的吧?” 得,这货的嘴可以直接跟本人练双贱合璧去了。 许沐气得脑袋发懵,瞪着顾骁一脸的不可置信,抓过酒杯直想砸死丫个没心没肺的祸害,却一抬眼看见其露在帽檐外的纱布,硬是给忍了下去。 站起身:“随你怎么想。” “欸——” 顾骁刚要张口,神色一暗,忽然收了声。 许沐正甩开步子打算离开,感觉到顾骁基因突变的视线,微微侧身,果然不出所料,闻家铭。 真他妈的赶巧了,×,怕什么来什么。 闻家铭就站在许沐身后,探寻地打量着面前气氛微妙的两个人,他只是来看个朋友,真没想到会遇见许沐和顾骁。 所以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此时此刻的尴尬局面,恩哼,凌乱。 顾骁首当其冲。 况且人要是一不淡定的话吧,就很容易说出或者做出傻缺又犯二的行为。 “腿没事了?”闻家铭问许沐。 “……恩,”许沐答应着,朝顾骁看了看,“咱们走吧。” 顾骁不高兴地抿抿嘴,阴沉着脸,总觉得自个儿不能让姓闻的给比下去,猛地眼前一亮,小同志转身就蹲了下来:“许沐。” 差点儿一脚蹬上去,许沐及时止步,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的人:“你干嘛?” “你腿还没好,刚儿换药的时候我看见了。”故意加重后面一句话的语气,顾骁余光瞥了眼闻家铭,美得心花怒放。 同时,心花怒放的还有另一个二货。 “滚!别拿老子当女人!”喜滋滋地骂着,许沐禁不住嘴角上扬,先前的阴霾竟奇迹般地一扫而光。 呦,其实这货是人妻吧。 49.同志是一种“病” “关玥呢?”回了公寓,许沐扫视一圈儿,诧异地问。 顾骁挑挑眉,他是出门之后才接到关玥的电话,一边脱外套一边答着:“公司临时有事——啧啧,最近真够忙的。” 关玥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做策划,这段时间主题活动似乎特别多,经常晚上不在家。 许沐没再说话,沉默着进了洗手间,挤好牙膏,盯着镜子边缘不知所云的图案,目光发怔。 其实小伙儿本来心情不错,只是回来的路上听着顾骁絮絮叨叨的数落——身为同志要洁身自爱呀,不要随便勾三搭四呀,要交友慎重呀,不要破坏别人家庭和睦呀……于是不可避免地,许沐想起白天顾老爷子的话,忽然觉得吧,自己好像真是越来越贪心了,明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要么坦白要么观望,如今倒好,自从莫名其妙的出柜之后就一直不能保持镇定,总是隐约期待什么,又害怕什么,而扪心自问,顾骁凭什么一定要对自己有所回应? 意识到这一点,许沐无精打采地咬着牙刷,情绪格外低落。 漱完口,习惯性地扫了眼镜子,结果这一瞥可真够刺激的,腿一抖,惊出一脊梁骨的冷汗。 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果不其然,迎面对上一张呲牙咧嘴的狰狞面孔,小伙儿脑袋“嗡”地一下,顿时弹出去老远,撞得身后一堆瓶瓶罐罐噼里啪啦往下掉,他也顾不上收拾,噤着鼻子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你大爷,姓顾的丫真是无聊到了家! 等终于看清挂在墙上的东西,许沐长出一口气,同时心底对顾贱人的鄙夷再次上升到一个新的层面。 “怎么回事儿?你又作什么幺蛾子呢?” 顾骁拧着脸推开门,正好看见许沐紧贴着墙壁,脚边一堆碎玻璃瓶子,满屋子的香水味儿。 打了个喷嚏,许沐指了指墙上造型诡异的人脸面具,气急败坏:“你脑子有病吧?” 顾骁一愣,眨巴着眼睛来回打量半天,总算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抖着肩膀一边乐一边迈过去摘下来:“怂胆儿吧你,这是我同事跟外地带回来的纪念品,人家一搞艺术的,眼光独特着呢——” 说着,手一拽,两串手纸就这么从面具的鼻孔下面被扯了出来,顾骁嘿嘿一笑:“有意思吧?” 许沐满脑袋黑线,你妹的闹了半天这破玩意儿竟然是一手纸盒!都他妈什么奇葩同事啊! 重新挂回墙上,顾骁刚要转身,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面色一滞凑过来:“许沐。” “恩?” “……” 出乎意料地,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某人居然犹豫了,话到嘴边支吾了半天,到底没敢正眼看许沐,吞吞吐吐地问了句:“你……还喜不喜欢关玥了?” 哼哼,这话问得真心挺渣的。 可其实呢,顾骁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关键是今晚的状况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自个儿除了忙着跟关玥腻歪之外也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吧,怎么许沐就一脸苦大仇深地跑gay吧找乐子去了呢,思来想去,小同志理所当然地联想起自个儿曾经对许沐的随口质疑,何况当时对方也的确没表示否认,于是现在回想起来,此种可能性似乎相当的大。 紧张地握了握拳,越想越惊心,顾骁甚至觉着许沐之所以是同性恋该不会就因为他喜欢的人是关玥,而关玥却是自个儿的女朋友,偏偏他又一根筋,如此一来……啧啧啧。 果然,顾贱人的情商跟杂草一样——顽强?呸,稀烂且没用。 而许沐早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心就凉透了,说到底,臭小子还是怕自个儿看上丫媳妇儿是不是! “……”不想解释什么,许沐垂下眼,推着顾骁想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 一张嘴,淡淡的薄荷气息飘过来,明明地上的香水味道更浓烈一些,顾骁却莫名其妙觉得心底一痒,好像有什么陌生的情愫正悄悄滋长。恍了恍神,木讷地退后两步,忽然又伸手拦住对方,紧皱眉头瞪着他。 许沐微微仰头,目光逐渐变冷,哼笑一声,干脆再次靠回墙上:“你想我说什么?” “关玥……” 只说了两个字顾骁就停下来,他忽然害怕了,害怕许沐真的就此承认。 “没事了,你继续。” 不打算继续纠结脑子里那一推乱七八糟的矫情想法,顾骁冷不丁咳嗽一声,转头使劲儿抹了把脸,再看过来的时候显然恢复了以往的不正经。 许沐却依旧紧绷着小脸儿,眼见顾骁硬生生和谐了刚才的话题。咬了咬牙,狠狠心趁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松了嘴:“放心吧你,我对她没什么想法。” 说完叹口气,他猜顾骁不想问下去的原因无非是担心俩人的兄弟没得做,基于这一点,许沐觉得顾骁至少还是在乎自己的,索性自己也用不着娘们儿兮兮的悲伤春秋,实话实说不就得了。 偏偏某人又喜欢自作多情,心想着反正不指望丫对自己有什么超出兄弟的“友谊”了,以防臭小子再胡思乱想,不如直接断了他的脑残念头,于是低下头,不知死活地补充了一句:“老子喜欢的是姓闻的。” 得,许沐你故意的是吧?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傻对吧? “……×!” 腿还来不及迈出去,顾骁动作一缓,几乎下一刻就蹿了回来,“你刚儿说什么来着?” 许沐抬眼对上顾骁火急火燎的视线,一愣,下意识重复道:“我说我喜欢闻——” “你丫有胆量再说一遍!” 顾骁没时间细想此时跟心底叫嚣着呼之欲出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就只知道,听见许沐嘴里说出闻家铭这个名字绝对不比拿指甲盖刮玻璃窗的声音强到哪儿去,尤其,许沐在前面加了“喜欢”两个字。 尽管之前总是出现引人误会的场面,可打从认识起,顾骁还真就没听许沐亲口说过自己喜欢哪个人。可想而知小同志此刻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许沐呢,明显想不到自己随口胡诌的一句话竟然会挑起顾骁如此大的反应,隐约感觉到什么,却又不敢抱太多期望。 “我——”张了张嘴,许沐刚想说点儿什么,突然眼一瞪,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动不动。 顾骁你大爷!小伙儿忍不住一声暗骂,他妈的,如果说第一次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歧视同性恋,那这一次呢?反复推敲? 虽然不讨厌这种情况,可许沐更怕的是顾骁接下来的脑残理由。于是忍不住别过脸,习惯性地抬脚踢过去,喘着粗气骂了句:“你他妈的给老子适可而止!” 顾骁被推开的时候眼里有一瞬间是没有焦距的,这人在某方面其实特别死脑筋,他一直认为许沐是自己的好兄弟,所以潜意识里许沐就只能是自己的好兄弟,无论这感情和其他兄弟之情来得多么与众不同。 正如他对关玥,即便没有了当初的心情,可他坚信自个儿从来就没忘记过她,何况算起来大一那年到现在都快赶上一个七年之痒了,所以他加倍地跟对方腻歪,拼了命想捡起曾经舍不得戒不掉的东西。 然而他忘了,七年的时间里自己接触最多的,不是心里那点儿回忆,是实实在在的人,是许沐。 男人的初恋也许很多都是这样,看不见摸不着才想要更珍藏,当然,也只是放在心底珍藏而已。 很好,铺垫了这么多,那么接下来顾骁的行为基本可以理解成——还是禽兽。没办法,这是他自个儿说的。 “许沐你他妈是不是传染我了?” 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顾骁皱眉拎过想寻机逃走的某人,毫不迟疑地再次吻了上去。 显然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他总算能明白一点儿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50.鸳鸳相抱何时了 有人说,撇开亲情,如果一个人肯为你花钱,又对你掏心掏肺,却从来都不碰你,那说明他正在暗恋你。而相似的,肯花钱又对你好并且时不时地想碰碰你,那表示他正在爱你。显然,顾骁这人是决计不会懂得二者的区别,更不晓得暗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于是答案看起来愈加的明确。 许沐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半个身子都被压在洗手台上,后腰冰凉的一片,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要罢手——罢嘴的意思,口腔里带着少许的酒气,嚣张而霸道。 而掰着手指头一算,从小到大许沐也就跟仨人接过吻。第一个比较遥远了,初中同桌,挺娇气的一个女孩子,其实根本称不上是接吻,顶多就俩小孩儿玩亲亲,连嘴巴都没好意思张,蹭一下完事儿了。第二个呢,众所周知,闻家铭,小伙儿也一直咬紧牙关誓死抵抗来着。至于最后这位,毫无疑问了,许沐憋得满脸通红,虽说是自个儿先缴械投降的,可像眼下这么辗转反侧攻城略地的架势还真没把握能hold住。言外之意,他妈的合着臭小子上次连一半儿的功力都没使出来啊!亏老子还全力以赴了那么一小会儿! 当然,别扭归别扭,感觉还是有的。何况在欲望跟前大概所有男人都是稀贱稀贱的,顾骁如此,许沐也不例外。 所以以上过程大抵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食髓知味。 于是天雷勾动地火两只二货火候越烧越旺导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直到许沐浑身仅存的一条牛仔裤也要被剥夺其神圣职责的时候小伙儿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你妹的凭什么是丫在上面! 啧啧,原谅这货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跑偏吧,谁让他真心拒绝不了顾某人的诱惑呢,用句相对时髦的词儿讲,叫顾骁控。 慌忙抬起头,许沐摁住对方一只急吼吼的狼爪,声色俱厉地纠正道:“姓顾的,老子才是1!” 说完,不甘心地蹭了两下身子,自不量力地妄想着下一刻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 而顾骁压根儿就没闲工夫搭理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关键时刻越发倔强的裤腰带上,什么1啊0啊的,瞎叫唤什么呀?咱凭实力说话成不成? 不经意一瞄,小同志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嘿?这不是去年D&G打折的时候老子风雨无阻秒来的那一条?记着当时自个儿还巴巴地送过来,然后许白眼狼就跟那儿一脸欠虐地装孙子,说过期的款丫不稀罕,哼哼,这回被老子给逮住了吧? 心里一美,手上也就更加灵活起来,顾骁呲着獠牙原形毕露,手臂稍微一用力,“嗖”地扯出一道无比荡漾的弧线。 “顾骁你大爷!”许沐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抓紧裤腰,吓得眼泪儿都快出来了,“你他妈放手——我、我感冒还没好!” 小伙儿急了,手指尖儿直抖,当然了,他不是不想继续,也不是真的纠结谁上谁下自尊心泛滥,关键在于吧——他怕疼。 可惜顾骁呢,仗着自个儿身强体魄明显不打算让着他,眼一眯,凑过去又一轮唇枪舌吻。 立时,许沐再次热血上涌差点儿把自个儿烧得撒手人寰了,手劲儿一松,心潮澎湃着马上给与回应。 这下顾骁更乐了,乐得心底一抽一抽的,他也说不上来自个儿到底乐的是什么,总之就是高兴,倍儿高兴。 高兴得突然想学着电视里某个经典桥段来场相对文艺的前奏,于是胳膊一抬,竟然就这么直接抱起个头儿其实算不上矮小的许沐。 许沐突然失了平衡,条件反射地四肢并用缠在对方身上。当然,等看清了情况之后,小伙儿脸一红,明显尴尬了:“×你大爷!” 啧啧,毫无疑问俩人此刻的姿势绝对销魂得那叫一非礼勿视。 顾骁嘴一咧,笑嘻嘻地紧了紧手臂,突然转了半圈将人搁墙上一抵:“许——” 许沐,以后我养你得了。 猛地脚底一滑,小同志倒抽了口凉气急忙将人给扯回来,就着惯性向后退了几步,没想到一屁股坐进身后的浴缸,“轰”地一声巨响,果断的,俩人同时被和谐了。 ……让丫个二货吃饱了撑的学人玩儿文艺,该了吧?到嘴儿的白兔飞了吧? 顾骁狰狞着脸,腰都快摔断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脑袋却也“清醒”了。 自个儿刚才想做什么来着?疯了不是? 许沐盯着顾骁瞬息万变的表情,眨了眨眼,目光忽然暗下来。 “×,刚儿把老子当成谁了你,胆够肥的……” 故意给对方也给自己找了个不疼不痒的理由,许沐说着动了动身子,低头想就此逃开。 顾骁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味儿来,就见许沐要走,下意识拉住他,仰起脸满眼的茫然。 继而想起什么,又一脸的不知所措,做错事儿的孩子似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对方:“许沐……” 许沐心里叹口气,面对这人的时候自己还真是一点儿底线都没有,用句通俗的话解释就是贱得没边儿了——你大爷差点儿被吃干抹净的可是老子!丫现在可怜兮兮的装你妹的人畜无害啊!孙子!可惜,自个儿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先起来再说。”紧抿着嘴唇,许沐哑着嗓子说道。 顾骁却干咳一声,没松手,艰难地动弹两下:“不行,×,腰好像闪了。” 许沐整个人还压在顾骁身上,摸了摸脑袋,下巴朝紧抓在手腕的狼爪一指:“……那你先让我起来。” “恩……”顾骁木讷地答应着。 “……” 隔了两分钟许沐抽了抽嘴角,再次开口:“老子是让你松手……” 紧皱着眉,顾骁也不知道自个儿坚持什么呢,就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旦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了,总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直勾勾地杵在浴缸里一副失神的模样,丢了魂儿似的。 许沐就一动不动地盯了他半天,最后深吸了口气儿:“顾骁,其实我——” “你们这是……在干嘛?” 突然介入的声音戳得许沐心下一凉,身体僵了僵,不用转头也知道她是谁。 “关玥?” 顾骁却眼一瞪,看着停在门口一脸探寻的人头皮发麻,你妹的这情况……是叫被捉奸了吧? 视线忽然扫到许沐依旧裸着的上身以及松松垮垮挂在腰上的牛仔裤,顾骁忍不住一阵别扭,刚儿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啊,怎么多了个人就感觉无比刺眼了呢? “那个……要不你先出去,我过会儿再跟你说。”伸手将许沐裤子往上提了提遮住其后腰一片春光,顾骁讪笑几声,朝着关玥说道。 “好啊,”关玥回答得出乎意料的干脆,笑了笑替俩人合上门,“我等着。” 转过身的时候,脸上的憎恶清晰可见。 而十分钟之后,顾骁总算被许沐从浴缸里捞了出来,腰板儿一挺疼得直哼哼,垮着肩膀靠在墙上,仍然不忘指挥着对方:“衣服衣服,你把衣服穿上。” 许沐正蹲在地上划拉碎玻璃瓶子,一听这话炸了:“滚!” 丫可真够好意思,坐便里的T恤到底是哪个混蛋扔进去的! 顾骁喘着粗气儿歇了一会儿,抬眼瞧着不远处细瘦的一小坨,总算良心发现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脱下衬衫搭上许沐肩膀:“刚才……” “滚出去。” 许沐立马接茬,头都没回。 “……” 挠挠脸,顾骁心虚地逛了逛眼珠儿,犹豫一下开门离开。 于是洗手间里只剩了许沐,停下手,小伙儿干脆坐在地上,他可以继续等,反正十年都这么过来了,真的。 51.骁哥,你帽子绿了 周末,考虑再三,许沐拨通冯禹的电话,将人约了出来。 他不知道关玥和顾骁后来具体谈了什么,总之,姓顾的这几天很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小媳妇儿模样不说,还经常吞吞吐吐地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内分泌失调似的,脸上表情忽冷忽热,时而小心翼翼时而心事重重,像是想打探什么,又像是害怕听到什么。 许沐自然猜不出他的心思,权当对方是冲动过后习惯性的别扭和尴尬,时间久了估计也就恢复了正常。何况别说是顾骁,就是自个儿一想起当时的画面也觉得镇定不起来,说到底,自个儿跟他究竟是怎么烧到干柴烈火那一步的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而感情又不像是别的,这玩意儿有时候极致着呢,要么划清界限跟以前一样不留任何余地,要么顿彻顿悟手拉手从此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受不了的就是眼下这种模棱两可的揪心情况,忒坑爹。而且这人一有进展吧就肯定会有奢望,有奢望就会不甘心,不甘心就免不了要挣扎,而挣扎之后,大多数就真的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 所以许沐宁愿相信当时的顾骁只是欲求不满,对,仅仅是欲求不满。 于是思来想去,小伙儿总算冷静下来,觉着有必要适时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大老爷们儿不能老这么矫情不是?仔细说来,撇开身世背景自己几乎是一无所有,四个字形容目前的生活状态——坐吃等死,啧,拿什么脸面去喜欢姓顾的? 这么想的时候许沐其实特别崇拜自己,酸是酸了点儿,可他妈的多励志啊,从小到大还真没像现在这样为了金钱如此斗志昂扬过,即使跟老狐狸掐架最穷酸的那阵儿他也没想过要用挣钱多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什么,但最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不想被顾骁再继续罩着下去,龟毛也好小心眼也罢,用句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就是,他不想自己看起来很没用。 起码,如果,他是说如果,顾骁有一天需要他了,他希望自己有资本也有底气的将所有东西砸在对方跟前,不求回报——似乎不太可能。要么卖身要么滚蛋,丫看着办。 ……后一句话他也就那么想想,不用当真。 “许沐!” 抬起头,本来还隔了挺远的距离,却见段小婉甩着拎包没几步就冲了上来,动作粗鲁毫无形象可言,白白浪费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等离近了,段小婉面上的气急败坏更是清晰可见,跟包里扯出一样东西,“啪”地摔在许沐跟前,差点儿打翻了桌子上的咖啡。 许沐着实没想到这人也会过来,吓得一愣,紧接着盯着眼前文档模样的几张纸和一堆照片,被扉页上的人物吸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也不顾站在身后的冯禹了,段小婉一口气儿喝完许沐没剩多少的咖啡,破口大骂,“你说顾贱人到底找了一什么人啊这是?嫌自个儿脑袋不够绿是不是?亏我以前还觉着关玥清纯得跟朵小雏菊似的,合着这是一深藏不漏的交际花啊!小瞧她了不是?” 许沐一阵发懵,抬眼看了看还在炸毛的某人:“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个儿看看吧,内容丰富着呢!——千万别问我,想想就觉着恶心! 扯出座位,段小婉坐下来又要了杯咖啡,握在手心暖着手,絮絮叨叨起来,“前两天晚上替我爸去参加个酒会,靠,当时就看着老头儿身边儿一女的跟丫特别像,结果到跟前儿想再仔细瞅瞅的时候人没了,一问说是不舒服先走了,不舒服他妹啊,敢情怕我认出来是吧,完了我就找一姐们儿帮我去查,倒不是查她,就查老头儿身边儿的女的,你猜怎么着?这都能把她给挖出来,靠,闹了半天人家还是一头牌呢!” “老头儿”本名叫陆透,是娱乐圈出了名的……好吧咱们文艺点儿说,是出了名的“干爹”,潜了不知道多少女明星,而且跟许濂成一样,也是知名娱乐公司的老总,娱乐圈里屈指可数能跟许濂成抗衡的狠角色。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包养了关玥。 果然,这消息绝对够晴天霹雳,许沐看完整整十页纸的时候眼睛都不会打转儿了,你大爷的自己都知道了些什么啊?这人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关玥? 除了和顾骁分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不晓得她去了哪儿,其他的资料详细到出国记录都分秒不差。而虽然关玥的确出了国,事实上却是不到一年就回来了,之后竟然和某个小导演关系尤其暧昧,再后来通过那人结识了偶尔出席其新片发布会的陆透,于是果断将桥拆得干干净净,也许是竞争对手太过强大,小导演吭都没吭一声就偃旗息鼓了。陆透呢,由于本人一直花边儿不断,又几乎都是大牌明星,倒也没人注意悄悄上位的关玥,久而久之竟然真的被她攀上了高枝儿。 陆透很多私人酒会都是带着关玥出席,生面孔,没有演艺背景,还真没什么值得挖掘的地方。 “要我说关玥脑袋进春药了吧?什么货色都往前凑合!老头儿什么人啊!男女通吃看谁谁遭殃,猥琐劲儿冒着热气儿往外扑一打的强奸犯都没他一个来得实在。咱顾贱人好歹也是一有头有脸儿的金主儿!人品差了那么一点儿吧,但要跟他比起来也能参加个十大杰出青年了!姓关的眼瞎了还是怎么着?再说丫也够猖狂的!绿帽子都带到我的地盘儿上来了!欠抽!” 瞧吧,颠儿货本性毕露无疑了。人小道行不小,爱憎必须分明,关键时刻到底是得护着自个儿人不是? 许沐明显更混乱了,真不怪他,搁谁谁都接受不了,太突然。而且最主要是这事儿没理由啊——关玥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明摆着往火坑里跳么? 一时也忘了叫冯禹过来的目的,许沐盯着照片一阵出神,上面亲昵地挽着陆透胳膊那人可不就是关玥么?妆是浓了些,模样却很容易辨认,笑起来略弯的眼角格外勾人。 而后面几张照片实在是不堪入目,许沐抖着嘴唇真心没勇气再去看第二遍,只能一边骂着自己真他妈虚伪一边潜意识里希望这些都是另外一个人,碰巧和关玥长得相似而已。毕竟这是顾骁如此认真喜欢着的一个人,他不想她的形象过于难堪。 “……”动了动嘴,许沐艰难地抬起头,“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 段小婉眉毛一挑,突然伸出手,动作麻利地抽出一张照片用力拍在许沐跟前:“看见了吧?高清无码!靠,我一练体操的哥们儿吊在窗户上玩儿命拍的!不带你这么诋毁人家劳动成果的!” 许沐捂着脑袋不去看对方义正言辞的嘴脸,心说丫节制点儿成不成啊?没见身后还杵着一人民公仆啊!这叫私闯民宅加偷拍!能不能有点儿法律常识! 结果好像听见许沐心声似的,段小婉顿了顿又一脸嫌弃地补充道:“要说俩人胆儿也真够肥的,竟然跑我们家酒店来开房,挑衅谁呢?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吧!” 许沐听见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皱起眉,莫名其妙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偏偏脑筋太死转不过弯儿,只好若有所思地偏头盯着窗外,想借此将思绪给慢慢捋顺了。 最后事实证明,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座城市的确不大,恩,真心小。 盯着停在街对面的某辆风骚跑车,许沐目光一紧,都他妈什么孽缘啊?丫早晨不是说去接同事家小孩儿——啧啧,原来对面是游乐场入口。 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下车后顾骁脑袋上的灰色运动帽,许沐总觉着阳光底下一晃吧,颜色好像……沾了那么一点儿绿。 52.两个人,一件事上 顾骁跟车里抱出安安静静的一小团儿,低头的时候冷不丁对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儿,打了个嗝,忍不住凑上前“吧嗒”亲一口,单手托着,用力甩上车门。 这边儿许沐还在愣神儿,段小婉却顺着其视线不经意一瞄,得,姑娘炸了。 “丫来得正好!” 许沐吓了一跳,抬起头,眼看段小婉麻利地收起桌子上的照片,身影儿一晃“嗖”地蹿了出去,心一激灵,急忙追上去。 “疯了吧你!”总算在门口将人拦下来,许沐气急败坏地吼道。 “嘿?”段小婉回过头,抽出被许沐死死扯住的胳膊,使劲儿跟对方身上一砸,“你什么意思?想瞒着他怎么着?——靠!” 再看过去的时候段小婉脸都绿了:“丫私生子都出来了?” “……同事!” “……”缓和了下气色,段小婉一副谅他也不敢乱来的模样,话锋一转又绕了回来,“你该不是真的要瞒着他吧?” 许沐一滞,吱唔几声,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就潜意识觉着不能让顾骁知道这事儿,于是皱了下眉:“……你先别管。” 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睛,段小婉不乐意了,嘴一撇:“凭什么不管啊?丫哥们儿脑袋上天天趴着一绿王八可哪儿招摇你看着舒服是吧?” “……” 许沐动动嘴,没话反驳,眉头紧锁着不吭声。 “再者说了,”捏出张照片一戳许沐肩膀,“看这架势,谁知道丫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啊,都这个岁数了姓顾的也不是小孩儿,不可能一天到晚手牵手抛个媚眼儿就海枯石烂了吧,说出去谁信啊?山楂树之恋呢!” 许沐明显被段小婉后几句话堵得心里发闷,脸色变了变,却继续坚持着。 可小姑娘不耐烦了,推开许沐就要往街道对面儿冲。 “段小婉!” 许沐是真急了,连名带姓喊了一嗓子,再次挡住她:“你别闹了成不成?求你了!赶紧把这堆破照片儿收起来!” “……”脸绷得跟土豆似的,段小婉噤着鼻子看许沐,“……跟我装孙子是吧?” 许沐算是豁出去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是,我是孙子,你先别跟着搀和了行不行?” 正说着呢,手机突然响了,心烦意乱地掏出来刚要关机,却不想,许沐盯着屏幕一怔。 猛地转身,果然,街对面的顾骁已经挂断电话朝这边儿摆了摆手,呲着牙示意许沐过去。 “……我就求你这么一件事儿。”扭过头,许沐不去看顾骁,按住段小婉蠢蠢欲动的身子,抿起嘴一脸紧张。 段小婉眯着眼睛,出乎意料地消停下来,用力攥了攥拳,照片被捏得直变形。 最后总算撂了句话出来:“孙子!” 说完,泄气般地踩了许沐一脚,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沐显然没空搭理自个儿立时花里胡哨的鞋,见段小婉离开,急忙松口气儿,放心之余扫见一旁跟出来的冯禹,抱歉地笑笑:“真不好意思,说好今儿去看西餐厅。” 眼神儿斜了斜,许沐又朝顾骁的方向瞥了一眼:“要不——” “那就明天吧,”冯禹了然地点点头,“正好我去看看小婉,丫头气得不轻。” “成。” 一口答应下来,许沐跟对方道完别,心情复杂地挪到街对面。 “怎么回事儿?刚儿小颠儿货跟你掰扯什么呢?”一边说着顾骁一边紧了紧手臂,将小东西向上托了托,“啧啧,体重也不轻啊,少年你得减肥了。” 许沐“恩”了一声没搭话,视线投向顾骁怀里的小人儿,两岁左右的模样,脸蛋儿鼓鼓的,嘴巴一直向上嘟着,窝在顾骁身上老实得一动不动。 一双来回打转的眼珠儿却在许沐看过来的同时迷茫地眨巴两下,直勾勾望向对方。 许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好吧,这货其实是被萌着了。 谁家的小孩儿养得也忒小白菜儿了点儿! 暂时将乱七八糟的事抛一边,许沐伸手跟小东西脸儿上轻轻一戳:“叫什么名儿?” 顾骁哼了两声:“展乐,他爹叫展笑,啧啧,爷俩儿都够撒欢儿的。” 许沐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捏小东西鼓溜溜的腮帮子,稀罕得脸颊直发红。 而顾骁瞅瞅许沐,又瞅瞅小人儿,禁不住一乐,合着俩白兔儿凑一块了,条件反射地舔舔嘴唇,一副晚饭有着落的大尾巴狼嘴脸。 等总算排队买完票进了游乐场,顾骁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懒洋洋跟后面一倚:“还没交待呢,刚儿你们说什么了?你找颠儿货有事儿?” 许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找的是冯禹。” “冯禹?” “恩,他帮我忙来着。” 不打算马上就告诉顾骁西餐厅的事,许沐三言两语地简单带过,回身继续逗弄着小展乐。 而似乎察觉出许沐目光里的躲闪,顾骁意外地没再问什么,怔了怔,开口:“许沐。” 许沐低低应了一声,没抬头。 “……”顾骁突然就不吭气儿了,犹豫着,脸色讪讪的。 许沐心里一阵烦躁,得,又来了,自打洗手间里的乌龙事件之后俩人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丫是明显的不对劲儿,经常说着说着气氛就忽然变得微妙,然后各自怀着心思,谁也猜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怎么说呢,许沐不喜欢,恩,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通俗点儿说着,自个儿就好像一条被放在砧板上的鱼,顾大厨手起刀落偏偏不往关键地方撂,一下下砍在身子边儿上,心慌意乱躲不开也逃不掉。 咬咬牙,许沐干脆起身:“我一会儿可能有事——” “许沐,”顾骁仰起头,“我可能有病。” “……”许沐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病?” 而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完,好样的,又没动静了,愁眉苦脸地杵在那儿,还真跟重症患者似的。 许沐好脾气地没追问下去,重新坐下来等顾骁再次开口。 小展乐早就一个人玩儿欢脱了,精神头十足,拱着小身子蹲在地上跟别家的小孩儿不知鼓捣些什么。 顾骁本来盯着自己脚尖儿出神,余光一瞄却看见许沐被段小婉踩花的鞋,也不知道小同志抽哪门子疯,突然弯腰背对着展乐蹲在许沐跟前。 “干、干什么?”许沐猛地一闪身,脱口问道。 顾骁直勾勾地看了许沐一眼,摸摸兜,竟然掏出一块儿方方正正的小手绢。 “等——” 许沐话还没说完呢就立时风景这边儿独好了。 几个年轻家长路过俩人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捂嘴,笑的,多新鲜啊,俩男人带一小娃娃来游乐场,来就来吧,还当众秀恩爱什么的,啧啧。 “顾骁……” 目光不经意落在某处,许沐顿时冷汗直流,艰难地张张嘴。 “……许沐,”帽檐儿遮住顾骁大半张脸,因为垂着头,许沐看不见他的一脸失落,“我好像……” 吞吞吐吐地说着,顾骁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也是——×!” 一扭头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小坨,顾骁吓一激灵:“怎么了?” 小展乐不知什么时候蹲了过来,不说话,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骁手里黑乎乎的手绢儿。 许沐打从看见上面俩嫩黄的小鸡崽儿的时候就隐约觉着不妙,想不到顾骁丫个二货愣要捏着充文艺,得,该了吧? 果然,顾骁手一抖,得亏反应快,扛起小人儿甩开步子就往前冲:“叔叔带你去坐摩天轮~” (最近实在忙得不行,对不起亲们,这章真心更晚了┭┮﹏┭┮?) 53.两个人,一件事下 提及摩天轮,貌似多数人的回忆都是浪漫的,即便不浪漫,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心里头也免不了一暖,洋洋洒洒的满是感动。 然而此时此刻,许沐一脸惊恐地盯着面前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展乐,真心文艺不起来。 夹紧两只肉肉的小短腿儿,展乐童鞋可怜巴巴地贴在座位上,嘴巴微嘟:“想嘘嘘。” “……”许沐抽着眼角看顾骁,显然,顾骁也傻了眼,抬头,门早就被锁上了。 “啧啧,之前怎么不想着带他先去解决一下?”眼看小东西憋得直打冷颤,顾骁慌了阵脚,撇着嘴埋怨道。 许沐脑袋一歪:“×,谁火急火燎地带他进来的?” “……”对方不吭声了。 下意识往窗外瞄一眼,顾骁琢磨着要是没人注意干脆让小东西就地解决得了,大不了交顿罚款自个儿——许沐收拾就成了呗,总不能真的指望小东西憋十多分钟不是?何况看这架势……丫确定能憋住么? 结果正纠结着呢,许沐猛地一抬眼,直勾勾望向顾骁揣在兜里露出半截的瓶子。 一整瓶的配方奶,孩儿他爹出门之前特地冲好塞过来的,非说卖的饮料对小东西身体不好。 于是明显感觉到某人毫不掩饰的目光,顾骁一阵头皮发麻,不敢相信地抬手晃了晃:“……不是吧?” 许沐眯起眼,心一横:“都喝了吧,快点儿。” “我×……”顾骁瞪了瞪许沐,又瞅瞅小东西交叉在一起的双腿,最后只好妥协,拧开瓶盖儿捏着鼻子跟嘴里倒。 许沐低头抱过眼泪儿都快掉下来的展乐,摸摸头,以示安抚。 可惜顾骁才喝到一半儿就实在咽不下去了,喘着粗气儿歇两秒,一打嗝满车厢的奶香味儿:“剩下的你来吧,真他妈要命了。” 许沐一怔,盯着顾骁沾了半圈儿白的嘴巴发愣,这货偶尔孩子气的模样着实让人抵抗不了,心里扑通扑通小狼乱撞,怎么看怎么想原始情深,于是果断地,此刻是不是应该—— 伸手接过瓶子,许沐到底没好意思凑上前替其擦干抹净,移开视线,仰头将剩下半瓶配方奶当啤酒似的给吹了。 顾骁贱兮兮地一呲牙,刚要拍手叫好,冷不丁外面的阳光铺进来,随着车厢移动缓缓散开,染在许沐身上一片暖洋洋的清晰,清晰得忍不住眨巴两下眼睛,心里猛然开敞。 于是摩天轮转到最顶端的一瞬间,他好像终于明白,许沐于自己来说究竟算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咱们今天不谈兄弟,不谈喜欢。爱他,或者不爱,给我最后答案——如果你懂什么是爱。” 几天前,关玥说出这话的时候顾骁还在诧异,诧异自个儿跟许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展到人人见而疑之的地步,许濂成如此,顾老爷子如此,关玥也如此。 而显然,关玥的怀疑最不是空穴来风,俩人当晚的举动有多暧昧别人不说丫自个儿心里也应该有数,何况又不知道被关玥看去了多少,顾骁自然没敢问,总之,他唯一晓得的是自个儿对许沐的感觉也许的确如她所说不太正常。 撇开别的,起码从生理的角度来讲吧,咳咳,有件事儿让顾小同志一直耿耿于怀,本来就贫瘠的自尊心更是摔了一地,差点儿一时冲动飙医院去看男科,你大爷的,为毛自个儿对关玥……没有感觉了? 千万别小瞧这一点,大家都是成年人,该懂的不该懂的估计都懂了,对于一个二十八九的正常男人来说,欲望这回事儿,说他流氓也好猥琐也罢,绝对比一场不切实际的华丽浪漫来得实在多了。 所以顾骁注定没法继续忽视自个儿跟许沐的关系,从他对许沐有欲望的那一刻开始。 有些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如果,他早一些接触“同志”这两个字,早一些听见许沐出柜,早一些遇上闻家铭,甚至在关玥回来之前早一些面对自个儿内心,他忽然发现,自个儿竟然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次坦然接受关玥。 更无聊一点儿说,姓顾的已经迷茫到愿意去考虑两个人同时掉进河里自个儿会选择救谁的终极问题。 至于答案,是这会儿刚刚想明白的。 深吸口气儿,顾骁看着许沐阳光底下软软的微褐色头发,视线一路向下,说实话,他以前从来没认真观察过许沐长得什么模样,从小到大有的只是一种感觉,无论对方美丑与否都铭刻在心里的感觉,这感觉逐渐变得清晰——许沐,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管你是不是跟我过不去,反正,老子很想跟你过下去。 于是薄情就薄情吧,顾骁从来就不是一个肯委屈自个儿成全大众的人,掉河问题越看越简单,丫脑子进水了才会不救自个儿更稀罕的那一个! ——呦?你要再问到同性恋? 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老子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跟别人有毛关系!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看吧,开窍之后各种问题都不是问题。 暗暗做下某个决定,顾骁越瞅越觉着许沐小伙儿真你妹的好看,嘿,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丫嘴角翘翘的多性感啊,小耳朵小脸儿的,呦呦,不炸毛丫就是一块点心啊,怪不得姓闻的想先下手为强呢,得亏自个儿悬崖勒马勒得恰是时候,不然老子辛苦带大的竹马岂不是要拱手送人了?呸,丫想得美啊! 而与此同时,顾骁却不知道,许沐的心情也在悄悄转变。 许沐忽然意识到,自个儿也许真的能为顾骁做些什么,当然,坦白点儿讲吧,其实许沐也觉着自个儿作为一个爷们儿实在够酸且矫情,但关玥的事他铁了心不打算说,他真心想自己能替顾骁过了这个坎儿。 许沐也是一男人,他也想守护顾骁,谁都不能让顾骁受一丁点儿委屈。 所以两个人一件事,无非,他爱他,他也爱他。 顾骁忽然凑到跟前,想起几天前未演完的爱情动作大片儿,余光瞄到另一个车厢里正在上演的火热场面,心底蠢蠢欲动,这人,不明白则已,一旦明白了,真就回不了头了。 “……干什么你?又抽哪门子疯?” 许沐皱下眉,抱着小东西的手紧了紧,耳根儿条件反射地发热。 顾骁明显不打算隐瞒,刚儿讲过了,他是个及时享乐的人,给他什么他就享受什么,想说什么他就一定要说什么,再通俗点儿说,心里藏不住事儿:“我爱上——” “×!” 许沐猛地一声惊呼,紧接着浑身僵硬,杵在座位上直瞪顾骁,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大爷,眼下的情况是,小东西到底……没忍住!? 呦,这可真怪不得人家展乐,谁让俩二货光顾着跟那儿煽情来着?这回妥了,谁要能继续文艺得起来那才叫牛掰了。 一动不动地坐在许沐身上了结一桩心事,小东西打个寒噤,木讷地看了眼石化已久的顾骁,突然小嘴儿一撇,眼泪儿噼里啪啦往下掉,毫无疑问,屁股上湿溚溚的一小片真心挺难受。 而此时此刻最想哭的主儿还跟座位上傻愣着呢,许沐直接跳下去的心都有了,这孩子……他妈的……性格够随意啊…… “——你刚儿说,你爱上什么了?” “——忘了。” ……断更这么多天吾辈真心不好意思o(≧口≦)o,叩拜!…… 乱七八糟贰货婚后小场合——死了都要贱 某日中午,许沐西餐厅,经理办公室。 “老板娘,我想吃鱼了,让师傅给做条红烧鱼吧?”顾骁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突然提议道。 许沐正埋头于新出的甜点图片,紧盯着电脑屏幕,没搭理他。 “……你不喜欢?那换酸菜鱼?” “……” “水煮鱼?” “……” “啧!”忽然一拍茶几,顾骁恍然大悟,“清蒸!要清蒸!你这会儿不能吃太辣——” “滚!” 忍无可忍,许沐合上电脑往外走:“老子这儿是西餐厅!不吃丫赶紧滚蛋!” 顾骁立马嬉皮笑脸地蹿过去,才拉开的门再次被推上:“别急着走啊,昨儿个还好吧?我这不关心你来着么?” 许沐脸“唰”地红了:“滚!” “啧啧,翻来覆去那么几个字儿你都骂了多少年了,”顾骁眼一弯,“来,换个新鲜的骂来听听~” “……姓顾的丫犯贱是吧?” “嘿?老子就是贱了怎么着?” 话音未落,响亮的“吧嗒”一声,许沐半边脸立时沾上了某人贱味儿十足的口水。 “×,贱!” “老子死了都要贱!” “吧嗒”,又一口。 54.呦,影后啊? 许沐跟林郁扬家里出来,总算松了口气,低头看眼时间,下午两点。 坐在门口台阶上犹豫半个钟头,小伙儿终于狠了狠心,摸出手机,拨通关玥的号码。 “出来谈谈吧。” “……”对方多少没想到许沐会如此开门见山,迟疑片刻,却马上做出了回应,“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顾骁暂时不在,不如你回来咱们直接在家里聊。” “……好。” 许沐挂断电话的时候心里一阵别扭,关玥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吧……自个儿好像要瞒着顾骁跟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事实上呢,还真就差不多,啧啧。 伸手拦了辆车,许沐也没注意,拉开车门就往里面钻,结果钻一半儿小伙儿忽然愣住了—— “段小婉?” “……呦?你干嘛来了?我可不认识你!孙子!”还对前天的事儿耿耿于怀呢,段小婉冷哼着跳下车,鼻孔朝天地瞪了许沐一眼。 “我找林哥有点儿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许沐尴尬地坐进后座,朝车窗外的人挥挥手,“先走了——师傅,开车。” “欸?” 段小婉眼看许沐无视自个儿绝尘而去,气得直跺脚,一甩胳膊差点儿拿手机砸过去,不甘心地跟后面咆哮:“到底有什么好隐瞒的!顾贱人心肠硬着呢!丫不至于为了一内衣比外衣低三个档次的女的寻死觅活吧!” 就那么几张照片儿,小丫头真是……眼睛快赶上嘴贱了。 话说回来,丫三天两头跟人家林郁扬新房跑是不是也太不拘小节了? 许沐没心情再搭理她,自然也没听见她说什么,只顾着跟车里紧张兮兮地掰手指头,来回琢磨着一会儿见了关玥该怎么说。 这是早在摩天轮上的时候就决定好了的,他必须找关玥谈,当然,与其说是为了顾骁,不如说更为了他自己。 想到这儿许沐忍不住一瘪嘴,自个儿真他娘的越来越酸了,×。 半小时之后到了公寓楼下,才进电梯手机就响起来,看了看,竟然是顾骁。 动作一滞,许沐心里发虚,跟正在做坏事的小孩儿被抓了现形一个感觉,于是眼看手机电量没剩下多少,干脆由着它响几声自动关了机。 想来姓顾的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找他,许沐蹭了蹭手心冒出的汗,深吸口气儿走出电梯。 掏钥匙的时候许沐还在想,这人呐,要是喜欢一样东西过了头可真心挺贱的,比如自个儿。 可惜了,小伙儿不知道,更贱的其实在后面呢。 推开门,果不其然,关玥已经等在了客厅。 忍不住笑笑,许沐从来想不到自个儿真的会和关玥闹到现在这一步。 “解释一下吧,你和老头儿。” 不打算拐弯抹角,许沐走过去直接开口。 而他想过关玥听见这话也许会有的很多种反应,偏偏,眼下关玥的表情着实出乎自个儿的预料。 “许沐,”关玥一脸坦然,直视许沐略微颤动的眼睫毛,忽然勾起嘴角,“你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 “其实我没必要告诉你,应该知道吧?这是我跟顾骁两个人的事,”一挑眉,关玥继续说着,“或者,你觉得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顾骁的追随者?” “够可笑的,你究竟凭什么跑来找我谈?直接告诉顾骁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更方便?还是你要替顾骁打抱不平顺便捍卫他的爱情?别逗了吧,咱们都不是小孩儿了,什么心思自个儿最了解,你想顾骁一辈子都只注意你一个人,这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了,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你本质有多恶心多自私,现在才想起来装情圣,晚了吧?” 许沐这边儿还没等坐下呢就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小伙儿不禁怔了怔,你大爷的老子也没说什么啊!为毛就自私恶心装情圣了! 怎么说呢,虽然许沐多数时候是给人感觉气场弱了些,通俗点儿形容就是——怂,但是别忘了,这货再怂也得有个底线不是? 于是事实证明,许白兔在涉及到顾骁终身幸福的问题上绝不嘴软,当文秘这两年儿的干劲儿不遗余力地使了出来。关玥怎么说自个儿倒无所谓,可跟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做伤害顾骁的事儿就是不成,豁出老脸也要刨根儿问到底! “顾骁是我哥们儿,谁都别想对不起他。所以这事儿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想办法弄清楚,再者今儿我也不是质问你,我只是觉着你没准儿有什么理由,最好是能说开了,咱们谁也别误会谁。” 哼笑一声,关玥向后靠了靠:“哥们儿?我没听错吧?” “许沐,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来着,始终没好意思,怕你脸皮太薄承受不住,不过看今儿这架势还真是小瞧你了,你哪儿是那么不经说的人啊,是吧?” “……”紧握着拳头,许沐是不晓得关玥为什么对自己喜欢顾骁如此反感,他也不在乎,“我就问你,和老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语气明显加重,许沐盯着关玥问道。 “跟你无关。” 话音未落,关玥紧接着补充道:“倒也不是完全没关系,你自己做过什么恶心事自己最清楚,用不着我提醒吧?——话说回来,咱们喜欢一个人是没错,你喜欢到不要命了都成,别人还得夸你用情至深,可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到不要脸的地步就不太好了吧?你说是不是?” 许沐没空理会关玥后几句的拐着弯儿挤兑,皱起眉:“我做什么了?” “真好笑,你问谁呢?” “……” 许沐一愣:“你什么意思?” 小伙儿好像忽然领悟过来,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差错,而很明显的,跟自己有关。 “别装傻充愣了,这屋就咱俩,没人相信你,”顿了一下,关玥起身,“……你要是实在记不起来,也成,大不了之后我再仔细帮你想,逐字逐句的想,至于现在,咱们得把戏演完了不是?” 许沐猛地抬头:“什么戏?” 关玥笑起来:“你不知道吧?顾骁刚儿跟我说了分手。” “……”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涵义之后许沐立时一激灵,条件反射地问,“他都知道了?” 关玥却面色不变地看着他,不说话。 许沐莫名其妙一阵心底发慌,隐约觉着自个儿实在不该继续留在这儿,想起电梯里顾骁打来的电话,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又赶紧转身去翻另一块电池。 “许沐,不如咱们来赌一次。” 刚刚开机,身后的关玥突然说道。 “……赌什么?” 许沐回头看她。 “赌顾骁会相信谁。” 说完,关玥动作利落地脱了外套甩在地上。 “×,你要干嘛?” 下意识退后一步,许沐盯着关玥伸向肩带的手两眼发直,×他大爷,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啧,也不看看关小姐傍上的是哪路祸害,没准儿丫正跟下一届影后使劲儿呢! ……断更介么久依旧o(≧口≦)o,叩拜!…… 乱七八糟贰货婚后小场合②——老板娘,强吻我吧! 某日清晨,顾骁倚在床头沉默许久,终于一脸不甘心地蹬了蹬旁边儿睡得正香的许沐。 “老板娘!” “……恩。”许沐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睛都没舍得睁。 “你不稀罕我!” “……恩,”想想不对,许沐回过味儿,翻身瞪了眼顾骁,“你有病吧!” 不稀罕你老子能跟个充气娃娃似的让丫前前后后捯饬一晚上!老子犯贱是不是!再说你大爷的丫要不要这么欲求不满啊?以前也没看出来丫体力有多好啊,老子又生不出儿子来,至于这么卖力么!×! 看不见许小伙儿的满腹怨念,顾骁继续不甘心:“别狡辩啊,你他妈都没主动亲过我吧?啧啧,亏我老觉着你看起来特好吃,老琢磨想咬一口,合着你对我一点儿欲望都没有啊是不是?” “×……”许沐不想搭理他了,转身合上眼,大清早为这么一破事儿掰扯无不无聊? 顾骁一眯眼,显然看出自个儿这是被媳妇无视了,抿抿嘴不依不饶:“老子虽然没段娘娘那么颠国颠城的,可怎么说上学那阵儿也算是一方妖孽了吧——欸?” 小同志忽然一愣:“啧啧,说起来老子好像还真梦见过一次!就当初脑袋被开瓢儿住院的时候,梦见你亲我来着!醒过来吓得呀,知道为什么?×,老子竟然发现自个儿感觉还不错!完了现在想想吧,没准儿跟那之后其实就已经栽在你这儿了,可你说要一个梦就给活生生掰弯了也忒没节操了点儿……” 叨着叨着顾骁觉出许沐不对劲儿了,弯腰一瞅,哼哼,虽然紧闭着眼睛,但这心虚的小表情~ 猛地两眼锃亮,顾骁一咧嘴:“嘿?你当时该不是真亲了吧?” “咕咚”一声,被戳中心事的许沐整张脸都快埋进枕头里了。 一看这架势某人明显更乐了,半个身子都压上去,凑在许沐耳朵边儿直吹热气儿:“我就说吧,老子怎么可能冷不丁做这么一不靠谱的梦,还以为自个儿——” “×,闭嘴!” 炸着毛一声吼,许沐挂不住了,回身一勾胳膊,直接按下顾骁不安分的脑袋—— “唔……” 呦,骁哥这回满意否? 55.渣骁,你可长点儿心吧上 很多时候不是不信任,而是太在乎。 太酸?成,那换个不这么文艺的说法:×,丫媳妇儿跟别人滚床单被抓个现形丫给老子淡定一个试试!信你妹啊! 信任?能吃么? ——别误会,这里的“媳妇儿”真心不是说关玥。 “许沐我×你大爷!” 许沐一睁眼立时看见顾骁阴郁成顾十一的脸,怔了怔,还没来得及摸清状况,迎面撞上对方毫不留情的拳头,砸在脸上振奋人心的疼。 …… 小伙儿明显被砸懵了,刚想发飙,冷不丁身子一阵发凉,猛地低下头,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一斜眼,蜷着身体坐在一边儿正抽哒的可不就是关玥么! ×了,许沐瞪着眼睛看顾骁,心都要扑腾出来了,半天吭哧不出一句话。 小伙儿是着实不晓得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他就记着当时关玥说要跟自个儿打一赌来着,然后丫就跟那儿脱衣服,然后自个儿吓一跳转身就想出去,然后—— 没然后了。 许沐拧着脸,汗毛都竖起来了,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来自个儿到底什么时候进的卧室!什么时候脱了衣服!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跟关玥滚床上来了! 你大爷!要不要这么狗血啊!拍电影呢这是?家庭伦理还是后宫争宠? 顾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许沐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扯关玥:“怎么回事儿!” 可惜还没碰着人家衣服角呢就被某只狼爪用力拦了过去,顾骁俩眼瞪得跟火药似的,好歹一人民教师就差燃烧自个儿炸死别人了,咬牙切齿地冲许沐挤出几个字:“别碰她!” 许沐愣了,还没来得及张嘴,对方不由分说一使劲儿将人甩到地上,抬脚就要踹上去。 后背猛地磕在床沿边儿,许沐下意识一挡脸,还好闭着眼睛等了半天,抬起头看见顾骁不知跟什么时候收回腿,紧握的拳头却明显发颤,正红着眼睛看自己。 “……许沐你真他妈的……恶心!” 说完,顾骁转身挪到关玥面前,摸着关玥头发将人抱起来。 许沐眼看顾骁这是打算要离开,心里一激灵,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儿事儿,急火火地扯过地上的衣服裤子胡乱套在身上,两三步追出房间:“顾骁!” 而顾骁把关玥放在客厅沙发上,正蹲在地上给人家穿鞋,低着头,看都不看许沐一眼。 ——他不是想故意无视许沐,他实在是怕自个儿控制不住自个儿。 好吧,说句实在的,其实这人从头至尾甚至不确定自个儿满腔的怨气究竟是冲着谁而来,仅仅凭着本能站在看起来相对弱者的这一方。 再简单点儿讲,就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脑袋上这束绿光是许沐给染的还是……关玥给染的。 啧啧,小同志唯有憋气的份儿。 丫跟自个儿爹都好意思往死里掐,独独许沐,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舍不得。 要说刚儿那结实的一拳,哼哼,才几分钟啊,这会儿是真后悔了,疼吧?那肯定的,自个儿什么力气自个儿心里有数。 可一想到许沐跟关玥……尤其关玥还是自个儿的前任,尤其许沐很可能一开始觊觎的就是关玥,尤其,提出分手时关玥和自个儿说的那些话。 于是毫无疑问,顾小同志现在整个一不定时炸弹,表面上看着貌似趋于平静,实际上内心风起云涌着呢,谁都别再刺激他,得谁喷谁。 可许沐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憋屈气儿,小伙儿想到自个儿竟然让一女的给摆了一道别提多窝火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姓关的丫可真够狠! “刚才屋里还有谁?有别人在对吧!” 死死盯着关玥依旧可怜兮兮的脸,许沐一丁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满眼的都是厌恶。小伙儿就猛然想起来吧,失去意识之前,余光扫到身侧出现的人影……的确不是关玥来着。 “×,丫说话。” 看,见关玥不吭声,小伙儿明显是真火了,什么绅士什么风度都他娘的滚一边儿去,老子虽然嘴皮子没顾骁利索,可他妈也从来没承认过自个儿是一好捏的善茬! “别委屈了成么?我还没告你强奸——” “许沐!” 顾骁大嗓门儿震得许沐头皮一麻,而似乎早料到对方的反应,许沐难得没发愣,转身给了顾骁一拳:“还你的!×!” “姓顾的我今儿就明白了告诉你,我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别他妈什么都问我!问她!” “……”顾骁被许沐打得向后直趔趄,摸摸发麻的左脸,怔了两秒钟,也炸了。 抬手猛地扯过许沐本来就乱兮兮的衣服领,手劲儿大得都快把人给拎起来了,顾骁喘着粗气儿看对方:“许沐你他妈就是一孙子!敢做不敢当是吧!今儿的事你不知道!他妈的七年前的事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老子不知道!” 条件反射地吼完,许沐忽然懵了:“——七年前什么事?” 顾骁干脆扯过许沐摔到墙边儿:“你他妈还装!那我问你,刚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许沐下意识答着,却明显对顾骁之前的话耿耿于怀,“说清楚,七年前什么事儿?” 顾骁却一低头,拿起沙发上许沐换过电池的手机,冷哼一声:“许沐你丫连撒谎都懒得编,觉着我一定会信你还是怎么着?” 紧接着来不及许沐解释,手机已经被顾骁扔了出去,砸在许沐脑袋边儿上连电池都蹦了出来。 “你他妈——” “你他妈知道什么人最恶心么!动自个儿兄弟的女人……我×!喜欢丫直说!这么恶心的事儿你也干得出来!” “你他妈——”许沐气得脸都青了,跟头小狮子似的又一拳砸了过去,脱口而出,“老子喜欢的是你!他妈的老子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得,丫可算是说出来了,再不说就得灌便通了啧啧啧。 当然了,方式多少有些……激烈,渣骁将就着听吧,谁让你听信谗言惹火了小沐子呢。 而显然,无论如何顾骁到底还是听懂了许沐的意思。眨巴两下眼睛,不吭声了。 许沐小怂货呢,其实说完就没什么底气了,他就觉着自个儿跟姓顾的现在是绝逼没戏了,低着头动动发僵的腿,不敢再看对方,绕着就要离开。 丫琢磨着肯定没自个儿什么事儿了,赶紧腾地方吧。 于是,没人看见顾骁下一步动作之后关玥滞在脸上的笑容。 怎么说呢,顾骁这人吧……真心……真心贱! 气火攻心小同志毫不犹豫将骨子里那股六亲不认的劲儿给使了出来—— 捏着许沐袖子角儿一阵风似的卷进卧室,直接把人甩到还凌乱着的床上。 “顾……” 关玥偏着头,话音未落就见房间门被用力拍了上去。 呦,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先不说她,接下来咱们再看这边儿—— “许沐我他妈就问一次,到底是我还是姓闻的?”顾骁一条腿抵在许沐身上将其死死压在床边儿,双手揪住对方早被扯得狼狈不堪的领口,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狠戾,“丫给老子想好再说!” 许沐仰起头,刚刚蔫下去的士气莫名其妙又冒了出来,不甘示弱地盯着顾骁黑云压城的脸:“你妹,老子就喜欢你了怎么着?” 下一秒,顾骁眼一眯:“成,今儿是你自找的!” “×……唔~” 俩门牙瞬间磕在一起,着实疼得许沐“呜嗷”一声,而刚想提醒顾骁一句关玥还在外面丫敢不敢不随地发情,转念却一想,姓顾的都不在乎了自个儿还跟这儿矜持什么劲儿啊! 啧啧……渣骁,果然是渣骁。 (时间关系这章就先不放番外了,一写完正文就马上放粗来了哒~o(*▽*)o依旧叩拜!) 56.渣骁,你可长点儿心吧下 再激情燃烧顾骁跟许沐都是俩纯爷们儿,何况男人跟男人毕竟不同于男人跟女人,尤其,顾某人身为重要的1,竟然不晓得事先多看几部进口电影儿来充实下自个儿这颗贱弯贱弯的心。 当然,就算丫看了估计也没什么效果,小同志气头上呢,哪儿能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细节。 于是可想而知,许小伙儿的下场有多么惨绝人寰。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许沐窝在被子里动动发麻的身子,疼得眼圈儿更红了,眼泪儿直打转,咬着牙跟心里边骂顾骁真是一龟孙子! 而强扭过头,扫视一圈后许沐整颗心都凉了——×,姓顾的呢? 下意识往床头看一眼,还好,还好,没留钱。 缩回被窝,许沐一动不动地盯着斜对面一盆儿仙人掌,琢磨着姓顾的今儿要是不出现最好以后就都别再过来,否则自个儿非得尝试一下拿仙人掌抡人的酸爽后果。 可惜,不等内心发完狠,小伙儿就忽然泄气地转回头,小脑瓜儿抵在枕头上,额前几根碎刘海儿支楞八翘地歪向一边儿。 自个儿又何尝不是呢,说句老实话吧,精虫上脑的时候还真就没比顾骁理智到哪里去,导致直接忽略了到现在为止尤为重要的一个问题——姓顾的为什么要跟自个儿上床。 啧啧,就算事情已经明摆在这里,看得出来许小怂货是真心不敢往好地儿想。 此时此刻许沐甚至觉着,按顾骁的脾气没准儿他是在报复也说不定,报复自个儿跟关玥的不清不楚。 那么归根结底,还是不被信任了。 想到这许沐鼻子发酸,刚才在气头上也没反应过来,你妹的老子明明是打算学雷锋做好事儿不留名,委曲自个儿幸福全村儿替丫捍卫后半生来了,他妈的怎么就沦落成采花大盗被鄙视了呢!为什么啊!凭什么呀! 嘶,要说小伙儿这反射弧吧……的确够长! 但无论如何,纠结了十年的告白突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脱口说出来,换了谁都会不知所措乱了方寸是吧? 许沐勾起手指一下下地刮着床单,小伙儿这会儿是真心凌乱了,比被段小婉搁防狼器劈那阵儿都凌乱,内伤,除了顾骁谁都治不了。 呦,忘了,内外伤来着。 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许沐脸红得都能辟邪了,第一次,×,真他妈难忘的第一次。 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没处念叨,许沐抖着手捏起破抹布似的衬衫,刚找着袖口,“咔哒”一声,客厅门被打开了。 动作一滞,也不知道自个儿哪根筋搭错了,许沐慌里慌张扔了衣服扑棱着又瞬间猫回被窝,无疑牵动了身后的伤口疼得冷汗直往外冒,也不敢出声,躲在被子底下一边吸气一边挠床。 许沐你这是……唱哪出儿啊?台言? 而顾骁拎着塑料袋连鞋都来不及换几步蹿进卧室,直到看见床上拱起那一小坨依旧安在,这才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儿。 他是真怕下楼的功夫某人一旦苏醒认清了事实直接羞愧难当跟二十八楼跳下去。 结果证明,丫多虑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某人可能更希望跳下去的是顾骁。 将东西随手放在床边儿,顾骁坐下来盯着许沐后脑勺儿一阵发怔,到底,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离开。 如果说自个儿和许沐上床完全没有报复的因素那是肯定……不可能的,顾骁也知道自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火气上来的时候向来一副为所欲为的架势,何况他当时认准了许沐和关玥之间绝对发生了自个儿没法接受的事,整颗心都叫嚣着烦闷不已,于是在对方脱口而出的表白过后小同志彻底没了耐性,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一样,压下心里汹涌的不安,就那么把许沐给拖上了贼船。 吃得干干净净。 皱起眉,顾骁无意识地一抬手,触到许沐露在外面削瘦的肩膀,上面的痕迹竟然莫名其妙刺眼,愣了两秒,向上掖了掖被角儿。他其实知道自个儿做错了,跟药店买药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琢磨许沐的话,细数起来,竟然真的跟以往很多事情相契合,那些曾经被自个儿忽略的或者误会的,又或者摸不着头绪的,如今,惊人的明朗化。 也许关玥说得对,全世界都看得出来许沐喜欢自个儿,唯独自个儿像个傻子一样只当那是哥们儿情深。 这回倒好,合着是更深了一步,都深到床上来了。 叹口气,顾骁挠挠脑袋,想起之前林郁扬的叮嘱,狼爪一路向下掀开被单—— “×,干什么你——嘶~”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顾骁一跳,激灵着抬起头,许沐正呲着小牙一脸警觉地盯着他。 “……”做贼心虚般猛地抽回手,呆滞几秒,顾骁嘴一撇,“醒了也不吭一声,吓唬谁呢?” 许沐却不说话,继续瞪着对方怎么放怎么不自在的两只狼爪。 干咳一声,顾骁出乎意料地有些尴尬:“林哥说……你吧……得涂药。” “滚!”几乎条件反射般瞬间就明白了顾骁的意图所指,许沐青烟儿都冒出来了,“离老子远点儿!×——你脸怎么回事儿?” 这会儿才看清,顾骁左半边脸上挂着细长的一道血痕。 “刚儿往回跑一着急刮路边儿树杈上了,啧啧。”有模有样地解释道,顾骁咧咧嘴,心说老子吃饱了撑得才会告诉丫这是被关玥抽嘴巴时候手上戒指划的。 “来吧,先把药涂了,不然伤口感染你麻烦大了,”再次伸手去扯被单,顾骁跟大妈似的眼睛都不抬一下磨叨着,“到时候发炎了往医院一躺,得,第二天报纸头条还得是你,没准儿还附一照片儿当证据搁上面,举国同看,马赛克都不给打,高清无码,完了俩事儿精爹又得要替天行道惩治咱……” 翻了翻塑料口袋,顾骁跟里面挑出一盒软膏,正拆包装呢,跟前的许沐明显极限了,“吱吱”磨着牙:“滚出去。” “涂完就滚,”随口接过话茬,顾骁却猛地一扬头,“呦!忘了先清理一遍儿了!” 许沐眼看这人神经病似的蹿出卧室,小拳头攥得倍儿紧,咬牙跟床上坐起来,顾不上疼了,捂着后腰直接下了地,双腿打着颤儿急火火往身上套衣服。 目光不经意一瞄,小伙儿眼皮一跳,跟床边儿塑料口袋里拎出一包“七度空间”——×,姓顾的你大爷! “别乱动弹,”端盆儿热水进了屋,顾骁弯腰撂在地上,“躺下躺下,怎么还起来了?没听懂我刚儿说什么了是不是?” “嘿?”扫见许沐手里的东西,顾骁低头使劲儿一拧毛巾,“急什么啊,这个得等涂完药再垫——” “×!”话音未落许沐就炸了,还真他妈是给自个儿用的! 废话了吧,不给你用难不成姓顾的买来当鞋垫儿使? 而顾骁琢磨着看这架势许沐是不可能乖乖就范了,小同志只好再次亮出杀手锏——公主抱。 结果刚要伸胳膊,一抬脸瞥见床单上几块印记,心里一抽抽,急忙扯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装着不正经:“弄得跟要流产似的至于么你,啧啧啧。” 说完,拎了床单转身就往外走。 禽兽。 小同志跟心里替顾老爷子骂自个儿。 而才走到卧室门口,顾骁却突然停下来。 身后的许沐一动不动,杵在床沿边儿直勾勾看着他。 “……” “关玥走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许沐冒出这么一句。 “……” 没答话,顾骁低骂一声,猛地丢下手中的床单,大步走回去,用力抱住许沐。 “许沐,”手臂越收越紧,顾骁下巴抵在许沐肩膀小声叫唤着,“许沐。” “……×,丫总算是要进入正题了?”僵着身子,许沐略微偏头,“说吧。” “关玥……怀过我一孩子。” ……欠了两篇小剧场了哒,╥﹏╥...吾辈发誓定会补上,最后o(*▽*)o 为吾辈的渣速依旧叩拜…… 57.童话里都是扯淡的 其实许沐不是没琢磨过当年顾骁跟关玥到底情深意切到了哪种地步,他也安慰过自己,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实,用句时髦的词儿讲,叫做不可抗力。但心里想吧是一回事儿,亲耳听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尤其,俩爷们儿谈对象一旦牵扯到孩子的问题,通常情况下结局都不会太乐观。 “……然后?”故意忽略心底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劲儿,许沐闷闷地问。 顾骁却目光一阵无措,下意识地扭脸蹭了蹭:“她那时候不想让我知道,打算自己去医院拿掉。” 许沐忽然就想起好像的确有过那么一回事儿,因为是自己开车送关玥去了医院所以记得很清楚,也就是俩人分手的前几天左右,当时一群人去练歌房鬼哭狼嚎,顾骁是第一个被灌躺下的,后来关玥不知道吃错什么了跑洗手间一顿乱吐,模样看着特别虚弱,而自己瞅瞅仍旧躺尸的顾骁,脑子一热就自作多情把人给送医院去了。 本来以为是胃肠感冒什么的小病症,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丫跟医院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一直不对劲,还嘱咐自己别告诉顾骁他俩来过这儿。只可惜自己当时竟然真就没怀疑什么,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直到俩人分手了也没觉得跟这能扯上什么关系,总之一句话,忘得干干净净。 于是现在回想起来,小伙儿琢磨着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关玥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可正如关玥说的那样,她不是打算瞒着顾骁去医院偷偷拿掉?怎么就忽然提出分手然后离开了? 刚要张嘴,许沐却被顾骁从天而降的一句话问得浑身一僵,紧接着心里边整个一小桥流水哗啦啦的透心凉—— “许沐,孩子是你叫人……给弄掉的?” 啧,姓顾的丫是真心什么二缺话都敢问。 “你他妈的……刚儿问我什么?”脑子里隐约猜到了某件事情存在的可能性,许沐尾音发颤,盯着顾骁来回躲闪的眼一脸不可置信。 感觉到许沐要离开的身子,顾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胳膊一用力,暗中较着劲又把人给揽了回来。他特喜欢这么抱着许沐,抱得紧紧的,指肚来回磨着许沐糖醋小排似的腰,就好像不论自己说了什么伤天害理的话只要不松手,许沐就一直都属于他一个人。 “……关玥把化验单落在了你车里,”顿了顿,顾骁无意识地再次收紧手臂,“然后第二天,有群畜生……把她堵在家,硬生生把孩子给打掉了……” “你——” “他妈的每下都踢在肚子上,直到见了血。”打断许沐的话,顾骁兀自说下去,手劲儿大得许沐差点儿喘不上气来。 “……” 于是许沐忽然间没话了。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晴天霹雳的消息,小伙儿做梦都没想到关玥竟然会遇上过这种渣到没边儿的恶心事,所以即便理解不了丫当时的感受,但经顾骁嘴里这么一说画面感其实还挺强烈的,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说没感觉肯定是不可能的。 然而震惊归震惊,接下来更多的,却是顾骁拐弯儿抹角的猜疑。 许沐丫绝对不傻,再者说了是个长脑子的都能听出来顾骁前前后后几句话的弦外之音。 许沐是不晓得关玥有过什么样的不堪经历,曾经也只单纯地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对顾骁的感情才会说出那些口不择言的话,难免也觉着过丫心眼儿真是比自己的还小,老子又没明目张胆跟你抢,你至于么?可如今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许沐忽然觉得好像一切都能说得过去了,好像关玥厌恶自己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自己正好是那个背后放枪的人渣。 眼下看来,果然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包括顾骁。 于是许沐忽然间又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同情关玥还是……同情自己。 “关玥说这事儿她谁都没告诉,就你一个人知道。” 顾骁确定自己是疯了,有些事吧,他潜意识压根儿就不信,可越是不信越是害怕,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正把俩人的关系逼上绝路,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狗屁理由。 而许沐呢,怎么说也比顾骁多吃了一年的粮食,顾骁话音未落小伙儿就彻底看透了丫,二十几年的兄弟了,丫想什么,许沐真心知道。 所以许沐心更凉了,别看他对顾骁从来不留口德,但没人知道的是,他其实总以为顾骁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矫情点儿说吧,顾骁就像是童话里一小王子,勇敢,坚定,热血沸腾,是自个儿多年不能触碰的一个梦,无论丫做什么最后自个儿都能给丫找个华丽丽的外衣披上,然后跟自个儿内心一顿臭显摆,看吧,这就是老子喜欢的男人。 只是如今,这梦碎了。或者说——是自己醒了。 “……我他娘的就问你一次,”许沐嘴唇都在抖,“你是怀疑我……还是希望我就是那个人?” 说“希望”两个字的时候许沐下意识地加重语气。 顾骁眼眶突然就红了,他宁愿许沐一如往常般跟他炸毛跟他急,甩着巴掌问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他也知道自个儿混蛋了,跟许沐上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成一混蛋了,和多数男人一样,优柔寡断给不起还放不下。 “许沐,”顾骁稍微将两人拉开一小段距离,手却依旧死死扯着对方,“她以后都不能怀孕了,因为那次的事儿。” “……恩,所以你得负责。” 许沐接得倒顺口,事不关己似的,不疼不痒。当然,他早该有这个准备了,在顾骁怀疑自己的时候。 “……是我,的确是我找人弄掉丫孩子,呦,仔细说吧那也是你孩子,”许沐笑得跟朵桃花似的,“真对不住了啊。” 看吧,其实有些事儿也挺简单,只要他承认了,犯了这么大一错误,搁谁都没原谅自己的广阔胸襟吧?顾骁也不用纠结什么了,不用纠结自己对许沐的感情,更不用纠结自己对关玥说分手时的亏欠,心安理得对关玥担起责任做他的三好男人,到时候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说到底,谁都不能免俗不是?顾骁丫也是一重情义的人是不? 挠挠脸,许沐哼笑一声,怪就怪自己太贱,明明看得通透但就是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地依旧喜欢人家,活该心疼。 于是小伙儿又忽然觉着吧,虽说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但肚里怎么着也能撑艘船了,是吧?咱今儿还就铁了心了,不发火,好聚好散,爷们儿就该有个爷们儿样,是吧? 是……许沐丫就是个傻×。最后结论。 然而顾骁却受不了了,一顿呲牙咧嘴,却也无疑是听明白了许沐的意思:“你能不能别这样,我——” 嘴型一滞,顾骁说不出话来了,他其实想说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得恨不能把你拆了放肚里捂一辈子——将就听吧,二青拽文艺都这样。而且他其实还想说的是,不管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老子都乐意原谅你,只要你别他妈骗我。 可惜这些话要放在眼下的情况讲连顾骁自己都觉得真你妈虚伪,于是干脆,小同志不吭声了。 他就希望许沐能像刚才似的猛地冲上来给自己几拳,要么踹几脚,最好再蹬折几根儿肋骨,自个儿眨下眼都不带的。 偏偏,某人就是不想遂他的愿。 许沐跟胳膊上一根根掰开顾骁暗中较劲的手指头,小伙儿其实浑身疼得厉害,搁以前就是在大街上溜达呢丫也得找一旮旯窝一阵,可这会儿他的确没心情瞎矫情了。 咬着牙跟抽屉里翻出一张纸,顾骁正纳闷呢,许沐头都不抬:“咱还是说清楚吧,前一阵的违约金——你到底是要房子还是要钱,要房子我现在就搬出去,要钱的话你搬,我这就给你写欠据,利息你说的算。” 顾骁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时炸了,抢过许沐还没写字的白纸条件反射撕成两截:“你他妈说什么呢?” 许沐抬脸,眼里清明一片:“说什么你不是听见了?” “×,你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老子刚儿睡了你媳妇儿,七年前又灭了你儿子,顾骁,其实我是你仇人来着,你得记恨着我。” 许沐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笑得眼泪汪汪的,完了吸了吸鼻子,故作潇洒地拍了顾骁一下:“要不你先琢磨着吧,今儿我走。” 说完拐着外八字,许沐脑门儿冒汗地往门口蹭过去。 58.因为爱情 早就说过许沐是一小怂货,这话真心没冤枉他。 蹭到门口的时候怂气使然,丫冷不丁踩上玄关旁边的皮鞋,加上本来腿就发软,这下倒好,“噗通”一声连个招呼都没打许沐直接跪倒在地上,膝盖差点儿没震碎了。无疑跟着牵动了身后的某处伤口,小伙儿下意识地呲着牙摸上后腰,一只手还撑着地面,模样特滑稽,跟此时此刻的气氛委实不符。 “嘶嘶”了几声,许沐竟然还有心情跟那儿笑,哈,哈哈,真他娘的……疼。 顾骁这会儿却明显反应过来了——合着许沐是要跟自个儿就这么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是吧? “你他妈要上哪儿去?” 憋着一口闷气,顾骁几乎是瞬间冲到许沐旁边,脸黑得跟锅底儿似的,满眼的烦躁。 许沐也没搭话,头不抬眼不睁地慢慢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去推门。 “许沐!” 不自觉地伸手拦下对方,顾骁突然害怕了,害怕许沐就这么离开,害怕许沐就这么忘了他,害怕他跟许沐就这么成了路人。本来,类似的情形早在他决定对关玥负责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料到了的,可惜到头来他竟然发现有些场面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每念及此都会故意忽略,疼到惊心的事情。 偏偏许沐呢,非要让他看清现实。 “……滚。”许沐就从来没觉着说话这么累人过,酝酿半天,不轻不重地吐出那么一个字儿。 而“滚”这个字儿,其实表面意思倒真没什么实际杀伤力,关键是一个平时动不动就耀武扬威炸着毛骂娘的人,要是突然有一天心平气和地跟你说“滚”,呦,不好意思,那你就真得滚了。 顾骁不傻,许沐言语中的冷漠他不是听不出来。 于是小同志显然更烦躁了。 ——人之常情,许沐丫好歹挣扎一下呢,是吧? 猛地扯过许沐,顾骁跟其脸对着脸,喘着粗气儿声音都在打颤:“你他妈不是说喜欢我么?喜欢就别走啊你大爷!” 和许沐比起来,顾骁最不会的就是控制自己情绪,所以很多话,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他唯一确定的,只是自己想这么说而已。 而此时此刻的许沐垂着眼,乍一看倒挺平静的,但你要仔细打量就不难发现,丫跟底下紧握的拳头是发着抖的。 “放手。” 头又低了些,许沐低声说道。 他以前一直觉着电视里那些濒临分手的男男女女太他妈矫情,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跟那儿苦求什么呀?潇洒点儿能死是不是? 如今,许沐却发现自己原来和所有人一样,眼下这种装出来的冷酷劲儿到底是不靠谱,丫差点儿就他娘的扛不住了。 而他其实现在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忍什么,捍卫最后那一点儿稀烂贱的自尊? 可惜顾骁打小的生活环境就注定丫骨子里存在着一暴戾因子,没法用语言表达的事情只能靠行动来证明,他必须让许沐知道,他喜欢他!真心喜欢他!喜欢得要难受死了!×! “你他妈的!” 猛地将许沐推在门上,顾骁一拳砸在门框子边儿,另一只手都快戳到许沐鼻子上了:“你今儿敢出门试试!” 许沐疼得一咧嘴,倒抽了两口凉气,却像没听明白话似的,转身就要离开。 “我×!” 低骂一声,顾骁几乎下一秒就将人拎了回来,气急败坏地吻上去。 显然,许沐真心没想到丫会来这一套,头皮一麻,顿时乱了阵脚。 ……多好玩儿啊,明明是姓顾的说要跟别人在一起,怎么到头来倒越看越觉着许沐更像负心汉了呢!哼哼哼。 被堵得一阵透不过气来,许沐下意识去推顾骁,再也镇定不下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以前他一直觉着被顾骁看做其独家所有物是件挺值得庆幸的事儿,那说明顾骁在乎自己。然而此刻,他却莫名奇妙地厌恶这种行径,丝毫感受不到曾经信以为真的幸福。 直白点儿说,他觉着自己也只是个所有物,而已。 于是这么想着,许沐这次出乎顾骁意料地没再妥协,脑袋用力偏向一旁,手脚并用试图挣开顾骁的禁锢。 而察觉到许沐越来越强烈的抵触情绪,顾骁心一凉,干脆连最后一点儿理智都给抛弃了,拦腰将许沐抱起来,两三步就近扔到了客厅沙发上。 许沐你他娘的是老子的!这辈子都是!必须是! 眼里喷着火,姓顾的丫现在连脖子都是红的,估计贴张饼上去都能烙焦了,他也没打算犹豫,不等许沐反应过来就直接压上去,低头再次咬上对方嘴唇。 乱了乱了,真他妈乱了。 许沐本来就力不如人,加之下午刚被人折腾完,这会儿又突然摔了过来,×,四个字——筋疲力尽,丫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觉得奢侈,别说赶走身上这只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度的小野兽了。 于是眼睁睁由着顾骁扯掉自己本就凌乱不堪的衬衫,许沐含糊不清地呜咽几声,闭上眼不再挣扎。 顾骁依旧舍不得松口,反复啃咬着许沐红了一圈儿的嘴巴,手却一路向下解开许沐的牛仔裤。 情欲这种东西,一旦尝过了,往往都会食髓知味,情不自禁。 顾骁忘不了许沐下午那双沾了欲望的眼,慌张又无措的眼,所以等他下意识抬头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更进一步地说,心被瞬间抽空了。 许沐正紧闭着眼睛,没错,是紧闭,可眼泪儿依旧刷刷地往外掉,顾骁甚至能看见丫奔腾不息的流势走向。 于是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瞪着被眼泪儿打湿的沙发一角,小同志终于停下所有动作。 “……”张了张嘴,他想叫许沐的名字,却艰难地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如此过了半晌,许沐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莫名凝固,睁开眼,睫毛上的水珠抖落一小圈儿。 其实他跟前依旧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瞧见个大概轮廓。但顾骁的目光照样是戳疼了自己的眼。 毫无疑问,许沐宁愿他继续化身为禽兽也不想自己这张软柿子脸被看到。 几乎条件反射地,许沐抬手,摸索着捂住顾骁的眼睛。 “别看了……×……” 一边说着,许沐另一只手匆忙抹了把脸,眼前总算清晰起来。 清晰地看见怔在头上的顾骁。 顾骁任凭许沐继续捂在自己的眼睛上,他就忽然想起来,丫这么怕疼的一人下午竟然在拼命忍着一个“疼”字都没说,一滴泪儿都没掉。其实他不是不知道男人跟男人那点儿事是什么情况,何况自己真就没什么技术可言,甚至丫都不敢琢磨如果当时下面的那个换成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得下去。可偏偏,平时娇气冲天的许沐却实实在在地接受了,还接受得尤为彻底。 而自己,现在是在怀疑什么? “……我错了,”讷讷地,顾骁开口,又重复道,“许沐,我错了。” 许沐收回手,将头扭向沙发里侧:“你他妈的,想让我赶流行当小三儿是吗?” 这话还是当初顾骁挤兑许沐跟闻家铭有奸情的时候随口喷的,没想到此刻用到自个儿身上了,果然有因果报应这一说是吧? 低下头,顾骁从许沐身上离开。 “……过了今晚我就走。” 贪心就贪心好了,顾骁蹲跪在地上,摸上许沐的头:“许沐,你也舍不得我吧?” 许沐没吭声,半晌,却翻身抱住顾骁,声音极小:“我爱你,顾骁,你记住了,我他妈就说这一次。” 59.一个人牺牲,两个人心疼 “我爱你,顾骁,你记住了,我他妈就说这一次。” 顾骁觉得自己魔障了,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许沐这一句话,无论如何都想不来别的,更别提睡觉了。 而许沐却窝在顾骁怀里,脸贴着丫胸膛偶尔皱起眉蹭几下,呼吸均匀。 没错……这货是睡着了。 许沐的确是累了,撂完“狠”话之后再就没动弹过,心安理得地被顾骁抱回房,困得跟丢了魂儿似的,眼角直发酸,尽管他本人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睡。 顾骁呢,自然也没再继续张罗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就安安静静抱着他,跟其脸对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天早就被折腾黑了,卧室的灯透亮,只可惜再亮也没顾小同志的眼珠子亮。 他就直勾勾地盯着许沐,使劲儿瞧着眼前这张看了二十来年的小怂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而许沐一开始其实也不甘示弱来着,肿着眼皮回瞪丫,微微卷起的睫毛时不时轻颤几下,目光里的倔强劲儿丝毫不输顾骁。确实,就如顾骁所说,他是舍不得他,所以他得趁现在好好瞧瞧他,一颗痣都不能放过。 于是离远了瞅吧这俩人的姿势竟然出人意料的和谐,整个一幸福美满小家庭,就差中间再窝一崽儿了,哪像刚炸着毛互掐的人啊?所以说么,失个恋都能矫情到这么缺心眼儿的地步除了俩二货还真就找不着第三个了。 最后是许沐实在抵抗不住,顾骁眼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呼扇呼扇合上睁开合上再睁开,纠结得直翻白眼,然后到底是体力不支,扁着嘴一脸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许沐?” 逐渐缓过了神,顾骁压低嗓音试探着叫了一声。 不出所料,许沐没反应。 小同志不放心,又伸手轻戳了下耳朵。 还是没反应。 这才松了口气儿,顾骁做贼似的悄悄挪下床。 然后小同志就这么蹑手蹑脚地一直忙乎到天亮,临走之前抹了把汗,站在许沐旁边儿,心里念叨着自己绝对是脑子有水,这么好的媳妇儿竟然给抛弃了。 弯下腰,顾骁小心地浅啄一口,轻触许沐微微翘起的嘴角,在丫耳朵边儿嘿嘿笑着,声音比许沐还小:“其实我也爱你,许沐。” 而且要是可能的话吧,老子他娘的想说一辈子,烦死你。 ——后面这句顾骁没说出口,怕给许沐吵醒了。 所以听见顾骁轻微的关门声时,许沐再也装不下去,皱着脸睁开眼。 他其实早就醒了,顾骁给他清理伤口的时候就醒了,却碍于当时的尴尬动作不敢吭声,就时不时地偷着瞄几眼,看顾骁忙里忙外的折腾,心里竟然出乎意料的舒坦。 ……看吧,这俩人的脑子果然都不大好使,明明挺严肃一幕分手戏愣让丫给演得跟夫妻小剧场似的,要不要这么二缺? 抬眼,许沐看了看窗外,灰色的,×,阴天。嘟囔着翻了个身,小伙儿仰着脑袋看头顶天花板。 他突然想起以前上练歌房的时候段小婉经常唱的一首歌,周杰伦的,什么名不知道,就记着有句歌词是这么写的——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了你是谁。 他当时还觉着这他妈什么逻辑呢,天灰就天灰,失忆是失忆,能扯上毛关系? 结果这会儿许沐不鄙视人家了,仰慕得就差抱大腿了,真好,真好,言简意赅。于是使劲儿一琢磨,又隐约记起来后面好像还有句累不累睡不睡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是回答谁呢,许沐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恩,累了,睡吧。 于是不吃不喝地睡了一整天,除了中途挣扎着起来去趟卫生间,许沐半步都没舍得离开自个儿的床。 本以为一天也就这么翻篇儿过去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晚上6点多钟小伙儿被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脑袋发胀地接起来,一激灵,竟然是关玥。 关玥! “出来吧,谈谈。” “……哪儿?” 撂下电话之后许沐愣了半天,盯着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发呆,猛地想起来这手机貌似被顾骁摔过。 看样子趁自己睡觉的时候丫给重新装好了,再仔细一看,地上还一纸条,刚儿接电话的时候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地上,抓了抓头发,许沐伸手捡起来。 “先凑合用,改天赔你一新的。” 简单的一句话,许沐从头凉到脚,瞬间清醒了。 可转念又一想,应该的,都他妈应该的。 于是洗手间里,许沐边刷牙边琢磨怎么处理旁边儿那对情侣牙缸,一只蓝色的大雄,一只粉色小静——当然,许沐没看过这漫画,就直觉他俩该是一对儿而已。同样的款式,并排放在洗漱台上。 再低头瞧了眼手里的图案样式,是只跪在地上哭得特怂的小叮当,张着大嘴,圆滚滚的手死死扯住大雄的衣服角。 其实都是顾骁刚搬过来的时候买的,丫给许沐那会儿还笑得一脸猥琐,说许沐你还记着小学打针那件事儿没?你当时嚎得跟他一个样嘿,也拽我衣服角来着。 想到这儿许沐一撇嘴,叼着牙刷单手夹起两只情侣牙缸“啪叽”扔进垃圾桶,顿时心情愉悦了不少,漱着口对镜子傻笑,眼里雾蒙蒙的。 可临出门,丫手都碰上门把手了突然一捶墙,低骂一声又颠颠儿地跑回去,跟垃圾桶里捏出大雄,拧开水龙头好顿冲洗,最后绷着脸重新放回洗漱台。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设计者故意设计的,俩牙缸搁在一起的时候正好重合了,看起来就像连在一起,“许沐”扯着“顾骁”在嚎啕大哭一样。 抿抿嘴,许沐突然觉得蓝色大雄和蓝色小叮当看起来反倒更和谐一些。 啧啧,二货。 下了楼,小伙儿意外地发现竟然下了雪——实际上下一整天了,他睡觉没注意而已。 而入冬第一场雪,虽说是洋洋洒洒下了一整天,不过温度使然倒也不至于路面积雪,只薄薄的一小层,路灯下亮晶晶的。 离老远,许沐就看见小咖啡馆里坐在靠窗位置的关玥。 莫名其妙想到被自个儿留在垃圾桶里的小静,许沐做贼心虚似的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儿走过去。 其实他本是不想来的,但他必须要弄明白一件事。 “现在就你跟我,说吧,那天屋里还有谁?” 依旧单刀直入,坐下来第一句戳中重点。 “不告诉你。” 关玥抬起头,脸上也仍是轻视的笑。 于是许沐照例被其直白的回绝堵得一阵心烦意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就皱起眉使劲儿盯着对方看。 你说这就是一女的,打不了骂不得,要不这会儿许沐真心想拆了她你大爷的! 关玥呢,见许沐说不出话,低头轻笑一声,脸色却逐渐转冷:“你跟顾骁倒是绝配,心都够狠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以后你就知道了,”关玥转头望着窗外,“放心,肯定要让你知道,不是现在罢了。” 许沐莫名其妙心底发怵,总觉得关玥知道挺多他跟顾骁不知道的事,可关键是问什么她都不肯说,每次都来这么一出,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于是忍不住跟心里头犯嘀咕,你妹的跟丫说话真他娘的累人! “你今儿找我来不是就为说这个的吧?” 叹口气,许沐转不过弯就干脆不转,反正想多了也没用,单细胞,没治。 “许沐,你知道顾骁跟我说什么?” “……” 没想到关玥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许沐低下头,反倒不知道该不该听。 “他跟我说,结婚吧。” 话音未落,许沐心脏狠命地颤了一下。 (最近两章更新有点儿少,对不起大家,说好的番外也没时间去写,不过放心哈!一定会补回来哒!(●′▽`●)) 60.闻家三姐 关玥后来说了什么许沐听倒是听了,眼珠子瞪得滴溜儿圆,别提听得多认真了,只可惜,一个字都没记住。 丫就装吧。 装到连关玥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直到服务生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问先生还需要点儿什么,小伙儿总算回过神,摆摆手离开。 而走出咖啡馆,雪早已经停了,路灯下面有几个小孩子跟那儿闹腾,许沐杵在原地木讷地盯着人家瞧,心里却反复念叨着姓顾的竟然要结婚了。 结婚唷,哼哼,真稀奇。 自然,许沐很久以前就想过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很多事儿吧想是谁都能想明白的,可真要到了发生的时候还真就没几个能接受得了。 许沐就忽然记起林郁扬结婚那天,想到当时段非的冷淡模样,无意识抬手蹭了下鼻尖,连脊梁骨都是凉的。 他知道自己远不如段非坚强,单拿顾骁结婚这件事来说,同样的心情,他却没办法做到段非表面的波澜不惊,更别说事后毫不犹豫的离开。相反,他甚至希望能继续远远看着顾骁,继续一个人犯着贱,继续一条道跑到黑——不对,是跑到黑也继续跑。 谁都不能说许沐偏执,也不能说段非绝情,本来就是两个人,感情面前两种看法而已,文艺着说,归根结底都因为心里有爱不是? 正要抬脚往前走,迎面突然撞过一个踩滑板的男孩,许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挥舞下胳膊,却因为地面一层薄雪到底还是摔了个跟头。 结果这一摔倒好,许沐坐在地上干脆不起来了,明明下身疼得要死却非得捂着胸口不撒手,要说这世上最苦逼的疼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疼,疼到你想把丫挖出来瞧瞧,是不是有小虫子正跟里面耀武扬威的得瑟。 “姐姐,你没事吧?” 男孩话一出口,身后赶过来的家长立时冒着冷气纠正:“破孩子不着调呢?哥哥姐姐都分不清了?跟哥哥道歉!” 许沐头都不抬,就挥挥手:“我没事儿,走吧——”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猛地出现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差点用力过猛撞到自己鼻梁骨上,小伙儿神色一滞,只得愣愣地看着对方。 就见男孩蹲在地上仰头盯住许沐的眼睛:“姐姐你是不是哭了?摔疼了吗?” 许沐眼一抖,抬手抹了把没什么知觉的眼皮儿:“没事儿,叔叔是脑子里进水了。” 说完自己还忍不住点头,没错,肯定是脑子里进水了不然打哪儿来这么多丢人现眼的眼泪儿啊? 于是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许沐盘起腿,挑着嘴角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 只是临走,许沐还能听见男孩委屈至极的辩解:“爸爸说了,长得漂亮的都要叫姐姐!” “你爸也不着调!” 许沐一声哼笑,结婚真他妈幸福。 而其实高中以前吧,许沐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找个恬恬静静的姑娘结婚,生俩孩子,一男一女,哥哥保护妹妹,妹妹欺负哥哥。然后即使吵架了也绝不提离婚,只管抱着对方让丫可劲儿撒娇可劲儿闹,做一个尊妻爱子的好丈夫,经营一场粉红泡泡满屋飞的婚姻。 可打他知道自己喜欢上顾骁之后这梦就再也没做过,抛得远远的,妻儿模糊的脸换成顾骁清晰的贱笑,潜意识里,最幸福的地方就是跟顾骁两个人的家。 依旧很傻,很天真。 这么昏昏沉沉地想着,许沐忽然觉得脖领一凉,抬起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里又飘上了雪,大片大片的雪。 然后他看见某辆有些眼熟的车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里面走出依旧西装革履的某人。 “许沐?” 头顶的声音带了少许惊讶,要不是正好赶上许沐抬脸望天,闻家铭真以为是哪个小要饭的跟这儿卖穷酸呢。 呲牙一笑,许沐咧着嘴,两条清鼻涕哧溜儿淌了下来。 闻家铭皱起眉,解开西装不由分说披上许沐肩膀,脸色发暗:“起来。” 上次看见他跟顾骁是在酒吧里,想到当时两人还算乐观的气氛,闻家铭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但他确信肯定是和顾骁有关,于是紧抿着嘴,盯着许沐微红的脸失神两秒,却突然眼一眯,伸出手。 ……果然,丫在发烧。 也难怪,任是谁这么折腾也够呛了。 “你不要命了?” 说着,闻家铭没再犹豫,弯腰去扯许沐,想将人拉起来。 “别碰我,×。” 许沐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倒是自个儿晃悠着总算站起来了,挥挥手就要离开。 尽管有疑问,但闻家铭心里知道就算问了对方也不见得能说,干脆不再开口,拎起人大步往车里走,没怎么费力就给硬塞了进去。 许沐是真心累了,加之发烧,再挣扎吧力气能有多大一点儿? 于是上了车小伙儿也不瞎掰扯了,安安静静窝在后座,他就觉着脑瓜壳跟要裂开似的,刚才一直在外面也没什么,这会儿舒坦了反倒浑身难受起来。 闻家铭呢,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时不时从镜子里看他一眼。 许沐不知道闻家铭要带他上哪儿去,也没心情问,反正去哪儿都一样。可是他还真就没想到的是,姓闻的竟然把自己直接拐进了他家! 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醒过来的时候许沐望着陌生的房间一阵发怔,起初以为是哪家酒店,几乎瞬间联想到自己那点不知还算不算是贞操的贞操,被子下的手赶紧往身上摸了摸,心顿时凉半截,一个扎猛坐起来。 “醒了?” “我×!” 右手边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许沐一激灵,条件反射地重新拉起被子,扭头满眼警惕。 “……你谁?” 竟然是个女人,四十岁左右,长发绾成一个发髻,下巴削尖,目光凌厉,干净利落的模样让人没理由生出一股子敬畏。 啧啧,女版闻家铭是么? 女人没回答,起身往外走:“衣服在左手边第一个柜门里,自己随便穿,你的被送去干洗了。” 许沐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跟地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转身下床,急忙翻找衣服穿上。 不太合身,丫将就穿吧,总比不穿强。 于是等总算能出来见人了,许沐稍微松口气,小脑袋转了一圈,仔细打量起这间卧室。 “把这个吃了,家铭说你醒来必须吃。” 许沐猛地回头:“……闻家铭?” “我是闻家姗,他姐姐。” 女人将手里的粥放到许沐跟前,终于解释道。 许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怪不得,一样的冰块儿脸。 而小伙儿的确是饿了,这会儿都中午了,将近两天没吃饭肚里空得跟什么似的,也没觉得不自在,抄起碗一顿狼吞虎咽。 闻家姗眼看他吃个底儿朝天,嘴唇微抿:“许沐,你是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人。” “咕咚”一声,咽下最后一口粥,许沐直愣愣地瞪着眼前的人,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的意思。 “以前怎么放纵都不见他带人回来,更别说叫我过来帮忙照顾,换句话说,没见他这么重视过谁。” “……”许沐隐约明白了,合着丫是在替闻家铭扯红绳儿来着? 而一眼看出许沐的心思,闻家姗目光冷了冷:“你们的事我没打算插手,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别伤害我弟弟。” 得,许沐一听这话差点背过气儿去,老子前段日子好悬没让丫给强暴了你弟的谁伤害谁啊?他妈的,果然姐弟俩全一个德行,说话都跟放冷箭似的不招人待见! “另外,”坐下来,闻家姗抬头看着许沐,“闹够了就回去看看,你爸病了。” 心下一凛,许沐满脸震惊:“什么?” 闻家姗依旧一脸镇定:“有些事早就该跟你说,可你爸担心你想起什么一直舍不得让你知道,而我却觉得你有必要明白——比如,我们的关系。” 61.糖葫芦味儿的童年阴影 情妇。登了记的情妇。 这是闻家姗对自己和许濂成关系的简洁概括。言外之意,自己只是情妇,唯一的区别是登了记罢了。 得,得亏许沐早就喝光了粥,不然这一口喷在闻家姗脸上气氛岂不是好尴尬。 自然,此刻的气氛也着实好不到哪儿去。 说不震惊绝对是不可能的,试想一下前一秒还是你追随者一家属,一眨眼的功夫升级成你名副其实的后妈了——即使按闻家姗的说法这身份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她已然成了许家的一部分。 什么情妇不情妇的,都登了记了还情你妹的妇啊?实话实说,那叫女主人!啧。 而许沐呢,却也的确如对方所说,震惊之余,接踵而来的是某段……用时下比较流行的说法叫做不堪回首的记忆。 没错,不堪回首。虽说谈不上刻骨铭心,但深入骨髓是肯定有的。那种至今仍记忆犹新的疼,许沐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疼,实实在在的疼,实实在在的恐惧。也正因为这回忆太凶残,直接导致许沐在后来的生活中将其选择性忽略。 他不愿意花心思去恨谁,不是不恨,是懒得恨。 而仔细说来,这事儿的罪魁祸首是许濂成。 前文倒是提过许濂成离过婚这一茬,不过没说的是,离婚不到两年,丫就扛着娱乐圈潜规则的旗帜乐此不彼地迈入了第二春。 当时的许沐也只有九岁而已。 许沐其实记不太清那个小演员的相貌,更不记得她的名字,许沐只知道她喜欢红色,第一次见面那人就穿了身大红的连衣裙,招摇而妩媚。 不可否认的是,许濂成对其多少是有些动心的,相比圈子里数不胜数的清纯佳人,他更喜欢这种嚣张跋扈的本性流露,如果可能,他是希望她的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不然也不可能带回家给许沐认识。 只是许濂成到底是理智多过感情,他认准了许沐这一个儿子,绝不会为任何人动摇,连私生子都别指望出现。天性使然,他不相信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能有多深厚,何况按照自己的家世来讲,即便是亲兄弟也很难保证不为了利益反目成仇。 所以在得知对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许濂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让其打掉。 ……是不公平,可你还真就没招,许濂成在所有涉及到自家崽子的问题上都执意得很,曾经也强调过,许沐是他的底线,谁都不能触碰的底线。他以为小演员能懂,即便不能马上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能慢慢喜欢上许沐,久而久之想要孩子的心情也就淡却了。 于是不得不说,许狐狸的确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所谓马有失蹄不过如此。 小演员无疑是聪明的,她一眼就看透了许濂成不打算要孩子的意图。然而可惜的是,这人在聪明之余却又往死里糊涂,她把所有的阻碍都归结到了小许沐身上,简而言之,她觉着只要没了许沐,自己的孩子就算是能保住了。 可见最倒霉的,到头来还是许沐。 再说许沐吧,打小就不是什么有攻击力的主,他对小演员虽说算不上热情但也没什么敌意,每天该怎样还是怎样,对其向自己的偶尔示好也都有礼貌的给与回应,某方面来讲,许沐也算挺乖巧一小孩儿了。 偏偏,小演员倒不甘心起来,尤其是怀了孕之后——护子心切?别逗了,说到底无非想多占些财产罢了。 所以许濂成有一点没看错她,这人心够狠,大大的狠。许濂成喜欢她的狠劲儿,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狠劲儿会落在自己当宝一样捧在手心的儿子头上。 敢在许濂成眼皮子底下动许沐的,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其实许沐平时很少在家,刨除学校的大多数时间都跟顾骁鬼混在一起,俩小孩儿凑一块就是没事儿干蹲地上扒土玩儿也是乐呵的。唯独那天,顾骁因为跟学校里闯祸被顾老爷子亲自率众部下提前拎回去以暴制暴了,许沐一出校门就见小演员跟车里等着接他回家,于是也没多想就上了车,驶过路边摊的时候小演员买了串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许沐吃,嘻嘻笑着开许沐的玩笑。 许濂成严格控制许沐吃街面上卖的东西,不干净。 而许沐吃得满嘴都是糖渣子,舔着嘴角,心里别提多美了。 归根结底,他当时也只是一九岁的小孩子来着。 可惜,然后呢? 疼。 许沐是被疼醒的。 眼前漆黑一片,除了冷感觉不出是在哪里。 肚子里是翻搅着的疼,小许沐蜷着身体一波接一波地吐,他都不知道自己吐的是什么,嗓子快要烧着了似的难受,却又浑身冷得发抖。 那种黑暗中陌生而剧烈的疼痛刺得许沐甚至忘了哭忘了叫,周围是越来越难耐的恐惧和寒冷,小小的他其实并不明白死亡对一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却抽搐着手脚没来由地想,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直到最后意识都有些模糊,他才隐约看到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光亮。 而许濂成拉开自家冷藏室的门,第一眼看见角落里狼狈不堪的小身影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不敢向前迈一步。 砷中毒——传说中的砒霜。 护士给许沐洗胃的时候许濂成在一边儿哭得眼泪鼻涕可哪儿都是,真的,他吓坏了,多怕许沐就那么再也醒不过来。 直到后来彻底清除了胃里的毒物,许濂成抱着仍旧昏迷的许沐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眼里却是一闪即逝的狠戾。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小演员主动承认的。 本来吧她算盘打得可响了,没人知道许沐是自己接走的,连勒索信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时候一到把许沐随便往哪儿一扔就当绑匪给撕票了。当然,信寄出去之前她得把许沐看好了,于是琢磨一圈下来丫自作聪明地把人丢到人家冷藏室里了。 可巧了,正赶上当天许濂成回来跟丫求婚,那会儿的许濂成也不过三十岁出头,一肚子花花肠子,情场上的事更是易如反掌花样百出,加之雄厚的财力,一颗钻戒几句情话,小演员那点儿少得可怜的人性竟然就这么被冲了出来,脑袋一热就地交待了。 嘿,够乌龙吧,但没辙,它就是发生了。 于是,许濂成突然醒了。 那之后不久就传出小演员服毒自杀的消息,恩,自杀,别怀疑其他了,没用。 许濂成呢,无论再怎么私生活混乱也没往家里边带过一个女的,夸张点儿说连只雌的动物都没有,实在空虚寂寞的时候买过俩公王八回来,完了养几天还互掐掐死了一只,啧啧。 他就特想大手一挥把许沐这段回忆给彻底抹干净了,只可惜凭他的实力在娱乐圈想雪藏一个人很简单,埋一段回忆的话真心太难,他能做的,仅仅是尽量不让许沐想起来。 至于许沐,说实话这事对他影响绝对不小,起码连着两个多月丫睡觉都不带消停的,最常干的事儿就是半夜三更抱着小枕头站许濂成门口往里张望,只是许濂成三天两头的跟外面忙事业,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得把顾小佛爷给请了过来,别说,效果不赖,起码比家里三两成行的保镖佣人靠谱多了。 而顾骁出乎意料地竟然什么都没问过许沐,许沐也就没好意思说——当然,许沐之所以选择瞒着顾骁的理由其实特别……单纯,真不是他有多隐忍多内敛,一九岁的小屁孩儿懂个屁隐忍内敛啊,关键是吧,他怕顾骁笑话他。 说到底,因为贪吃糖葫芦差点儿翘辫子的事儿哪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不是? 所以尽管许沐当时挤破脑袋都想让顾骁知道自己多害怕多疼,偏偏,脸涨得通红丫也蹦不出一个字,时间一长,倒也没那么想说了。 只可惜他至今为止仍旧不晓得的是,人家顾骁早在事发第二天就磨得顾老爷子全盘托出毫无保留了。 更不知道的是,顾骁第一次亲的人,真心不是关玥。 可能连顾骁自己都忘了,某个许沐脸色发白抖成一团儿的晚上,是他迷迷糊糊学着儿歌里的情节用一个吻解决一切的。 哼,哼哼。 62.不在恋爱中腹黑,就在恋爱中炮灰 捕捉到许沐目光里的震惊、不安、茫然,闻家姗倒没再继续说什么,只紧抿着嘴唇,将许沐瞬息万变的脸色尽收眼底。 许沐却忽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以哪种心情面对闻家姗,于是习惯性地绕开对方打算离开,他这会儿的脑子的确有点儿乱,有点儿晕,得找一没人的地儿好好琢磨琢磨。 不过依前车之鉴,许狐狸的女人……估计哪个都不能是一般省油的灯,老子井水不犯河水总没错吧?呦,别鄙视了,爷扮缩头王八的例子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可惜,没人听见许小伙心里头的碎碎念,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丫现在注定连缩头王八都当不成了。 闻家铭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他就怕许沐醒过来偷着溜了,特地把闻家姗给搬了过来。 “许沐,”见许沐要离开,闻家姗也没阻拦,坐在椅子上依旧面不改色,唠家常似的开口:“任何事都是有底线的,执着是没错,但你如果打着执着的幌子去心安理得的伤害世上最疼你护你的那个人,那你就是傻子,最后头破血流也不值得人同情的傻子。记住,男人有担当才有资格谈追求,否则你什么都不是,小丑而已。” “——还是你觉得,你做出的牺牲有谁记在心上了?或者说,谁知道了?”哼笑一声,闻家姗似乎猜到了许沐接下来想说什么,“只为了自己将来不会后悔?或者你愿意等?那更是笑话,你以为,那个疼你护你反被你从将来剔除的人,还能等你多久?你有想过再强大的人在岁月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还是你真的不在乎?无所谓?” 闻家姗平静地说完,没再看许沐一眼,优雅地起身,同样无视门口刚回来的闻家铭,事不关己似的走了出去。 “……” 于是许沐到底还是被闻家姗几句话给不留情面的KO了,僵着腿神色发怔,错失了逃窜的最佳时机。 闻家铭呢,自然早就习惯了自家三姐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只是看许沐呆愣的模样免不了一阵心里好笑,想起第一次见面这人因为醉酒死死抱住闻家姗大腿鬼哭狼嚎的丢脸劲儿,莫名其妙觉得三姐对自己和许沐的关系也算起到功不可没的作用了。 而许沐这会儿却刚刚从失神中缓过了意识,闻家姗的话他多少还是听进去了,小伙儿拧着脸有些气急败坏,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可不就像个小丑?一无所有又不知道在坚持什么的小丑。 这么想着,许沐抬头又看了眼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闻家铭,内心更是烦躁,一分钟都不乐意再留下去,紧握着拳头开口:“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吧,闻先生。” 一句“闻先生”,彻底划清俩人界限,不是闻总,不是闻家铭,丫只是闻先生,萍水相逢的闻先生。毫无疑问,许沐生疏客气的称谓着实让人心底生寒——当然,这可不包括咱们的闻总,咱们闻总只会放冷气让别人生寒。 比如现在。 寒气反噬了…… 脊背发凉,许沐故作镇定地直了直腰板儿,不甘示弱地瞪着闻家铭,余光不忘来回打量着门口。 闻家铭却突然眯起眼,大步走到许沐跟前。 啧啧,许沐啊许沐,好歹人家闻总把流浪狗似的你捡回家精心照料了一整个晚上,连闻家的镇宅三姐都给请过来伺候你,你说你丫扔句招人待见的话能死是不是?非要弄得这么个你死我活的气氛,到头来悲催的不仍旧是你? 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许沐抬眼,满脸不耐烦。他其实特讨厌跟不来电的人不清不楚。似乎一直没提过,许少爷从小到大的追随者真心不少,没办法,家庭背景在那儿摆着呢,无论是出于什么初衷反正想攀上许家这颗高枝的丫头绝不占少数。可惜,自从十年前确定了对顾骁的想法之后许沐整个就一贞洁烈夫,浑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节操,除了段小婉和关玥丫就没正眼瞧过哪个女的,更别提劳什子的暧昧不清了。 所以此时此刻,许沐明显越来越失去了耐性。 “没什么事我走了,你——我×你大爷!” 话没说完许沐就炸了,眼睁睁看着姓闻的不知道突然抽什么疯猛地将自个儿按倒在身后的办公桌上。 抬手一挥,许沐连羞带愤,一巴掌抽在闻家铭脸上振奋人心的响亮:“×!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闻家铭不躲不闪,死死扣住许沐一边肩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扯开其松垮不合身的衬衫衣领,目光里是许沐从没见过的暴戾。 许沐一震,突然反应过来,丫此刻盯着的,是顾贱人留下的痕迹? “谁?” 眼里闪着危险信号,闻家铭明知故问。 他其实在前一晚给许沐换衣服的时候就看见了,只是当时许沐烧得不省人事他还就真没忍心立马发作,硬生生咽下满口的三味真火,差点儿把肠子都给烧着了。现在可好,本来就气头上呢冷不丁又瞄见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暧昧痕迹,干脆,新仇旧账一起算,今儿你别指望逃了! 而许沐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触及了对方某种不得了的情绪,但竟意外的不像以往那么慌乱无措,相反,他倒是忽然笑了,笑得极冷,却目光灼灼:“顾骁。” 闻家铭骤然收紧的手扣得许沐冒出一脑门儿的汗,×,骨头要碎了你妹的。 许沐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小人,可他不在乎,他就是要闻家铭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姓顾的! 于是说起来,许小二货这会儿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儿……显摆的意思?啧,贱了贱了,贱了贱了。 许沐冷哼,老子他妈的都贱了十年了。 于是,毫无疑问的,一向冷静自制的闻大老板终于撕掉面具——不淡定了。 又将身子压低了些,闻家铭想起许沐烧糊涂时的零星梦呓,低头俯视着对方,声音暗哑:“他要结婚了。” 许沐表情一滞,却刻意忽略心底那股透不过气的压抑,眼睛直视闻家铭:“……谁都得结婚不是?” 闻家铭眉毛微皱,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张干净却不女气的脸,神色越来越差。 猛地,扫落办公桌上多余的物品,闻家铭将许沐整个人向上推了推,就地扯开剩下的衣服扣子。 许沐脸色发白,手心向下用力攥住桌子一角,咬了咬差点儿抖起来的下唇,忍住胃里的恶心不适,总算开口:“姓闻的,你信不信,今儿你要敢碰我一下,要么我死,要么日后你全家都他娘的别想活。” 其实许沐的声音不大,言语间也没什么特别强的震慑力,偏偏闻家铭字字都听得清楚,竟然觉得莫名的心头一震,几句话像把刀子似的扎在心底,尖锐的疼。 实话实说,如此不堪的感觉,闻家铭是第一次。 曾经任何人任何事在闻家铭的眼里都是微不足道唾手可得的,换句话说,他想要的,就注定也必须是他的。这是闻家铭三十几年的人生信条,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然而,就是现在,他动摇了。 许沐的态度昭然若揭,除了顾骁,他绝不会属于谁。 于是此刻闻大老板破天荒对一个人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好事儿啊,真性情了不是? 关键吧,心凉得毛欲望都没有了啊。 叹口气从许沐身上起来,闻家铭头疼地闭了闭眼,两次了,如果说第一次是仅存的一点人性在作祟,那么这次呢?怎么只因为对方几句话就放手了? 原因只有一个,他彻底栽了。 栽到对许沐这个人,他忽然不屑使用手段,忽然觉得没必要强行得到,忽然只想纯粹地对他好,像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某些年轻人一样。 只可惜,许沐才察觉不到闻家铭的心思波动,一声不响地整理好衣物,毫无留恋的离开。 63.私奔你妹啊 许沐跟自个儿家别墅附近猫了将近一个下午,临走时看见许濂成的车从里面缓缓驶出,他其实看不到车内的情况,但他却想象得到许濂成冷着脸即使生病依旧盛气凌人的架势。 做贼心虚似的压低帽檐,许沐躲在大树后面,盯着逐渐远行的车一脸狼狈。 他一直记得被老狐狸抽嘴巴那天丫最后对自己说的几句话—— “你是我儿子,你不要我,我总不能不要你。你执意犯傻,那我就等你傻够了无路可走的时候,随时等你回来。人么,总得有个家。是不是?” 出乎意料?但确实,老狐狸就是这么说的。 而在这之前他也就问了许沐一个问题,简单,俗套,明了——顾骁和他,选一个吧,谁? 毫无疑问,当时的许沐认为老狐狸分明是在逼他,愧疚之余也忍不住埋怨,觉着自己不过是喜欢顾骁而已,至于这么无聊的较真儿么?凭什么就容不下他呢?非要把芝麻豆点儿事儿夸张成家庭伦理是吧? 所以尽管答案是早就抉择好的,可当场说出来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带了少许的赌气成份。于是许沐自然也没注意到,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许濂成眼里的失魂落魄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或者说,他控制不了。 眼下回想起来,许沐倒没什么别的念头,就两眼发直地跟地上捡了块小石头,使劲儿跟树干上划出一个字,该。 最后瞧了眼家门,小伙儿扭头就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沐都是一个人在忙里忙外。 哦,其实还有冯禹,有段小婉,有林郁扬,可惜,无论周围怎样闹腾许沐都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至于时间,其实也真的没有很久,半个月罢了,小伙儿却明显是当成了半辈子过的。 正因为如此,西餐厅开业这天,许老板盯着突然出现在自个儿面前的人,除了诧异,更多的是隔了好几秋的惦念,也不说话,就杵在原地怔怔地望过去。 可显然,对方压根没打算领这个情。 说起来,顾骁是最后一个得到的消息,还是旁敲侧击跟段小婉打听许沐近况才磨出来的福利。而段小婉因为关玥的事本来就对顾骁别扭得慌,好几次差点儿脱口而出把关玥给就地交待了,这么纠结着,倒还真没发现顾骁跟许沐有什么异常,顶多觉着顾贱人最近消停了不少。 不过看此刻的情况,是个人应该都能瞧出些苗头了吧。 “出来。” 没像以往似的上来就连拖带拽,顾骁难得收敛了许多,就紧紧绷着一张扑克脸,语气生硬至极。 许沐呢,叹口气,低头应一声,率先迈开步子。 俩人一前一后气场尤其诡异,故意忽视在场所有闲杂人等的探寻视线,许沐硬着头皮将人带到楼上相对安静的地方。 西餐厅里招待顾客的只有两层,而三层是间大得不像话的起居室,许沐之所以买下这儿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第三层。说实话,也许真是人矫情了,以前的公寓本来没什么,可好歹沾了那么些天顾某人的贱气,冷不丁又回到原点了难免觉得不适应,竟然隐约带那么点儿物是人非的文人骚客情绪。 所以说,自打将这儿买下来的那天许沐就没打算再回去住。 而本来正要拿钥匙开门,结果手伸到一半许沐又突然停住了,失神两秒,才转身倚在门口看顾骁:“什么事?” 顾骁摆明绷不住了,黑着脸立马开口:“你他妈哪儿来的钱?” 许沐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儿的话。 半晌,小伙儿才讷讷地张嘴:“林哥。” 买下这间西餐厅不是个小数目,许少爷随心所欲惯了打小就不知道存款的概念,仅有的一点儿积蓄还是工作刚稳定那阵才有的觉悟,算算时间也不过半年左右,数目可怜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问题来了,吃准他死都不会跟老狐狸开口,顾骁心里莫名的火大,很明显,给丫掏腰包的另有其人了。 啧,一般人家听说谁谁谁缺钱了都麻溜儿的能躲多远躲多远,这倒好,见对方没找上自个儿反觉着受了老大委屈了主动跑上门质问来了。 说到底,姓顾的还是没转过弯儿呢,都这时候了还依旧认定许小怂货归自个儿所有——不,独有,言外之意许沐的事儿除了自个儿谁都没资格逾越。再打个比方讲吧明明是皇帝该管的事儿你非得越级去跟太后商量,咱皇帝是什么心情? 顾骁动了动嘴,皱眉盯着许沐略带茫然的眼,心里难受,却一改往常的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再不济他也多少明白点儿,眼下的局面可不就是自个儿造成的。 活该。 哼哼,俩人都活该。 盯着自个儿抓心挠肝忍了半个月没好意思骚扰的某人,顾骁心一横,忽然伸出手,迅速将人给揽了过来,抱得死紧。 许沐吓了一跳,缓过神的时候上半身直挺挺地被圈在对方怀里,动一下都难。 “……”张张嘴,却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不禁又扯了下嘴角,小伙儿连鄙视自个儿的心都省了。 “……许沐,”只见顾骁将头埋在许沐的后脖颈,带着轻微的鼻音闷声道,“我后悔了。” 许沐还是不说话,目光发愣。 于是顾骁不甘心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许沐,我后悔了。” 说着使劲儿嗅了口许沐领口下的味道,淡淡的,干净的,说不出来的舒服味道,许沐的味道。 而许沐后知后觉总算开了口:“……姓顾的,你他娘的不是小孩儿了。” 于是顾骁更难受了。 稍微放缓了力道,两人依旧挨得很近,顾骁低头抵着许沐的脑门儿,不老实地来回蹭了蹭:“可我他娘的想你,倍儿想。” 心底一颤,搁以前绝对心花怒放的某人却“蹭”地蹿起一阵不小的火。 “……所以呢。”许沐神色异常冷静。 估计是察觉出了许沐口气中的极度压抑,顾骁略微失神,一时没了方向。 许沐偏偏头,却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结婚?” 顾骁猛地抬脸,总算是梦醒了。 冷哼一声,许沐接着说下去:“别他妈再招惹我,除非你不打算做你的好男人,顾骁,我今儿也来逼你一次,我跟关玥,选一个吧,谁?” 几乎是照搬原话,许沐将老狐狸送自己的难题同样甩给顾骁。而毫无疑问的是,他跟老狐狸的结果注定一样,谁都得不到心里想要的答案。 顾骁呢,其实一个字都没说,就拧着眉头瞧许沐,越瞧越觉着鼻子发酸。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许沐,要不咱俩私奔吧,啊?” 得,许沐这边儿正心寒着呢,对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还真有点儿消化不良。 私奔?×,这词儿听着可真够青春的。 咧嘴轻笑几声,许沐弯着眼睛看顾骁:“奔哪儿去?私奔了你就敢不负责任了?” 一句话,顾骁顿时蔫了。 可无奈之余,许沐话里的挑衅成份他真心听得出来。心里一紧,小同志紧抿着嘴瞪对方,欲言又止。 而许沐却忽然摆摆手:“得,你爱哪儿奔哪儿奔去吧,裸奔都没人管你,是老子岁数大玩不起,真不怨你。” 说完,小伙儿转身就要下楼。 顾骁下意识一扯,心里的烦躁溢于言表:“许沐!” “我真贱。” 没想到许沐回头就是这么两句话,“顾骁,我真贱,我他妈的贱透了。” 愣了愣,顾骁手一松,许沐一阵风似的就飘走了。 “关玥呢?没和你一起?” 才下了楼,段小婉就挪到顾骁跟前摆弄着花哨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问。 没离多远的许沐脚步一滞,顿时一阵心惊肉跳,警觉地竖起耳朵。 顾骁明显没多想,他还沉浸在许沐最后那句话里拔不出来呢,就心不在焉地打发了一句:“她这会儿得工作。” “哦,”段小婉靠在吧台勾勾嘴角,笑容差点儿闪瞎了一屋子的老少爷们儿,顿了顿继续说道,“许沐今儿开张,怎么着大伙也得出去闹腾闹腾,晚上七点,订好地方我叫你,别忘了把你家那口子也捎上,这么大一事儿不至于不给面儿吧?” 顾骁皱皱眉,总算反应过来段小婉的话,斜眼看了看许沐:“我可能——” “谁不来谁孙子!”段小婉头都不抬。 哼,哼哼,我可不好惹! 64.颠货不是你想颠,想颠就能颠上 进包厢之前,许沐杵在门口整张脸都是拧巴着的,眼睛鼻子皱在一起,酝酿许久,最后用力敲了敲脑袋,扯着笑推门进去。 别说,今儿个还真挺热闹的。小伙儿稍微带点吃惊,他以前也没觉着段小婉有多交际花啊,这回算是长见识了,敢情各路妖孽都被她给凑齐了是吧。 “嘿?你怎么才过来啊?”总算瞧见了正主儿,段小婉“嗖”地跟一小堆儿人里探出头,手一指,场控的气势劲十足:“你先跟顾贱人旁边坐着去。” 许沐本来想露个脸之后找个犄角旮旯继续小透明,冷不丁被段小婉这么有意无意一安排,纠结之余也只得硬着头皮挪过去了。 余光不经意一扫,却意外地发现段小婉身边儿坐着的可不是关玥么?而段小婉正笑嘻嘻地回头跟她说着什么,乍一看感觉这俩人好得跟闺蜜似的。可联想到前不久段小婉还对人家毫不留情的满腔怨念,许沐眼皮一跳,直觉今儿个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好像要验证他的猜测似的,小伙儿还没坐稳呢,手机叮叮当当过来一条短信—— “一会儿出了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你只管看着,看热闹,懂?不懂也得懂。” 不用怀疑了,这话是段小婉发的。 猛地明白过来,许沐心跳漏了好几拍,赶紧抬头朝段小婉看过去,他是不确定段小婉一肚子坏水儿到底要针对谁,但这事明摆着跟关玥脱不开关系。 可惜,愣凭许沐怎么挤眉弄眼小丫头偏偏就是不往这边儿瞧,眼看她这会儿已经开始拿酒招呼人家了,许沐心都揪了起来,条件反射地琢磨着她该不会跟酒里下了什么居心不良的东西吧? 俗,俗不可耐! 这是事后段小婉对许沐此刻想法的唯一评价。 于是这么一紧张,许沐反倒对身边的顾某人不是特别在意了,就低头火急火燎地回了条信息——你又瞎折腾什么呢? 只是坐如针毡地等了老半天,好样的,对方没音儿了。许沐皱着眉挠挠脸,心一横,从座位上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拨通段小婉的号码。 ……×!丫竟然关机了。 刚合上门阻隔一屋子的乌烟瘴气,许沐气得想摔手机,结果一抬眼看见仍旧四分五裂的屏幕,又讪讪地揣回了口袋。 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着,顾骁没真像那天纸条上说的一样赔丫个新的,不过这却让许沐心情莫名其妙舒坦一些。 而其实许沐吧,倒也不是真的山穷水尽到连个手机都换不起,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了,非得较劲地继续用原来这一个,还他妈犯贱似的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 晃过神儿,许沐叹口气,也看出段小婉这是铁了心不打算让自个儿插手了,干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折腾去吧。这么想着,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转身打算回屋,啧啧,看热闹?老子最乐意看热闹! 没想到一扭头,正好撞上顾骁贼兮兮探出来的脑袋。 “……” 俩人吓得同时往后一激灵,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顾骁先反应过来,关上门:“往外跑什么呢,怎么了你?” 许沐又一愣,他没想到顾骁问得这么理所当然,一丁点儿尴尬的成份都没有。 “没什么。”目光闪躲着应了一声,其实许沐正心虚着呢,怎么说段小婉算计的都是人家的未婚妻吧,自个儿这明知不告诉的行径估计也跟包庇窝藏有一拼了。 心里打着鼓,许沐闪闪身就要回包厢。 “等会儿,”顾骁一挡,横在门口略微迟疑着开口,“你刚才看新闻了没?” “哈?” “……没什么,”这回换顾骁不敢直视许沐了,低下头,“没事儿。” 许沐满脑子的注意力都在段小婉身上,也没心思刨根问底儿,咳了一声:“没事儿的话我进去了。” “……恩。” 结果推开门的下一秒许沐忽然怔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顾骁,一脑门儿的冷汗。 本来,顾骁是打算转悠一圈儿再回来,毕竟俩人之间的生疏语气实在让人忒窝火,然而门被打开的瞬间包厢里面却传出清晰的几声玻璃碎响,紧接着某个陌生的大嗓门儿随之而起:“跟这儿装清高是吧!真以为自个儿是一白富美呢!呸!我他妈最烦你这种拿腔作势的嘴脸!” 许沐一阵头疼,你妹啊,这他娘的到底演哪一出呢? 别误会,此时此刻正发着飙的绝对不是段小婉,被喷着的也真心不是关玥。 简单来讲,这就是俩打酱油的。 许沐不认识那个掀桌子的女中豪杰,顶多觉着脸熟,段小婉的姐妹儿他一般都是能躲则躲,绝不随便招惹。 相比之下,被喷的人看起来明显眼熟得多——不是模样,是气质。 ……许沐嘴角忍不住抽抽,小颠儿货真他妈碉堡了,跟哪儿找来这么个盗版关玥啊! 抬起头,盗版关玥眼睛都不眨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没装清高,也没说过自个儿是一白富美,怪了,不知道你那些自卑感都打哪儿来的。” 打从桌子被掀的下一刻开始包厢里就相当安静,所以就算丫声音不大但大伙儿听着照样挺刺耳,许沐手心冒汗地杵在门口,身后是顾骁歪着脑袋往里张望的好奇目光。 “哈!我自卑?自卑我他妈没人包养是吧?自卑我没能力给自个儿男人戴绿帽子是吧?那我可真够自卑的,哎呦我自卑死了,姐们儿你真威武!” 许沐差点儿背过气去,赶紧看关玥的脸色,结果这一看不打紧,拆了段小婉的心都有。 俩人正你来我往跟那儿小声嘀咕着,不知道说到什么上了,段小婉笑得整座小京城都快塌陷了,转身从包里扯出一堆涂指甲用的瓶瓶罐罐,抓过关玥的手,兴奋地来回比划着。 于是很明显,许沐这会儿已经分不清段小婉到底是做戏呢还是假戏真做倒戈了。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脑瓜仁儿疼,疼得嗡嗡直响。 “姑娘,我还就真傍大款了碍着您什么事了?我耍自个儿男人跟您有关系吗?怎么着?你暗恋我男人啊?” 许沐摸摸脑门儿,×,老子躺着也中枪是吧…… 段小婉总算是有反应了,一边给关玥涂指甲一边不耐烦地吼了几嗓子:“你俩还没完没了了!滚滚滚,别跟我地盘儿上丢人,今儿主角可不是你俩!大伙儿都别理她们,自个儿玩自个儿的!” 得,火上浇油啊。 女侠眼神儿一转,扭脸朝段小婉扫射过来:“段小婉,不带你这么玩的吧?他妈的说多少次了我就看她不顺眼!告诉过你有她的地儿少他妈带上我吧?合着你今儿有新姐们儿了就拿我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这回妥了,本来刚要缓和点儿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而且明显比一开始更压抑了,嘶,估计在座各位多少都明白一个真理——惹急了段小婉那丫绝对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段小婉动作一滞,也没抬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就嗓音依旧脆生生的好听:“说什么呢?你有毛病?爱上哪儿掐上哪儿掐去,少搀和我俩!” 女侠一拍桌子:“呦,还真被我给说中了,新姐们儿是吧?——别说,这么仔细一看跟刚儿白富美有一拼啊!” “你大爷!” 段小婉猛地跟座位上弹了起来:“嘴巴干净点儿!活腻了你?关玥可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 …… 许沐“吭哧”一声,貌似听出点儿眉目来了。 却也同时松口气,忽略段小婉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挺乌龟的想,骂吧骂吧,别真翻脸就成。 要是真翻了脸……×,烂摊子怎么收啊! 得,又轻敌了吧,人家段小婉才不怕麻烦呢……人家可先交待完了……你只管看热闹就成…… “兄弟双飞”之——双贱合璧婚后小番外三则 两块磁铁引发的基情 某日,顾骁回家的时候就见许沐两眼发直地跟沙发上杵着,连声招呼都不打。 “嘿?想什么呢?” 凑过去,小同志动作自然地勾起对方下巴,弯腰“吧唧”了一口。 许沐皱皱眉,把人往旁边儿一推,伸手从沙发上抓过两块黑乎乎的石头,一撇嘴:“你家老头儿送的。” 顾骁眼一挑,赶紧接过来,等看清楚手上的东西时差点儿背过气去——×,俩磁铁。 他妈的,没完了是吧? 许沐盯着顾骁发黑的脸,心里总算舒坦一些,往后靠了靠:“合着咱俩磁性相同,怎么折腾都到不了一块儿去。” 顾骁猛地抬起脸,微眯的眼神闪着危险讯号,看了许沐几秒,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起身往卧室走。 许沐绷着身子,活脱脱一副婆家受了气回窝撒野的小媳妇儿相。 而五分钟不到顾骁就出来了,呲着牙嘿嘿笑,胳膊一甩:“啧啧,多简单点儿事!” 许沐眨巴两下眼睛,拎起刚被顾骁扔过来的东西,仔细一看,×,丫可真省事儿,直接拿胶水把俩磁铁给粘到一块儿了! 抬起头,正对上大尾巴狼讨好似的几声贱笑,许沐低骂一句,嘴角微抿。 可惜,三天不到,许沐盯着重新裂开的两块磁铁又闷闷不乐起来。 顾骁跟旁边儿蹭来蹭去都快把自个儿烧死了丫也没甩他一眼,就自顾自地瞅着俩铁疙瘩发呆,于是顾小同志大手一摔,终于不乐意了。 “许沐。” “……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许沐头都没抬。 小同志就眯着眼,猛地跟沙发上站起身,拦腰将人给扛了起来。 “×你——” 长腿一蹬,两块磁铁“嗖”地滑进了垃圾桶,顾骁甩开步子往卧室里冲—— “你他妈的,自个儿到底什么磁性心里没数是吧!” ……该了该了,让丫吃饱了撑的扮文青,哼哼哼。 ②人呐,乐子都是自个儿找的(噗~迟来的情人节番外) 情人节,麦当劳推出活动,情侣接吻60秒可以免费吃到饱——不限男女。 顾骁看到广告牌上醒目的字体时下意识停了脚步,舔着嘴唇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许沐回头刚要催他,这会儿却也怔在原地,“不限男女”四个字实在忒他妈戳人眼球。 顾骁揣在兜里的手轻轻一捏,抬头,巴巴地瞅着许沐。 许沐瞬间就读懂了对方眼里的含义,抽了抽嘴角,抬起胳膊收回自个儿的手:“疯了你?” 顾骁急忙再次扯住塞回口袋,笑得一脸狗腿:“许沐~” 许沐偏过头,盯着里面零星几对儿情侣发呆。 于是顾骁明显更加得寸进尺了,不安分地跟对方手心划着圈圈,脑袋往前一凑:“你他妈害羞?” 末了,还有意无意地吹了口气儿。 轰~ 许沐半面儿头皮都麻了。 然后丫转念一想啊,×,老子也是一纯爷们儿不是?纯爷们儿!去你妹的矜持! 于是,最后的情况是这样的—— 顾骁一米八几的块儿头小媳妇似的往许沐身上一挂,迈着风情万种的小碎步紧跟其后走进麦当劳。 可他妈闪瞎了一干人等的24k钛合金狗眼。 许沐呢则一脸泰之若然,下巴微扬,懒洋洋地拽过身旁某人,摁到柜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低头吻下去。 故意扭了扭腰伸手勾住许沐,顾骁乐得眼睛弯成一小溜儿。 ——老子媳妇儿就是好唬弄,嘿,嘿嘿嘿。 ③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今儿六一,儿童节。 按理说这节日跟顾家小两口真心扯不上关系,可关键吧,俩人夫夫不和了不是?心里一酸楚,别说六一了,就是清明节咱也得过啊! 至于事情呢,是这样的。 许沐最近很不对劲儿。 准确的说,是自打半个月前跟段非那儿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不对劲儿。 顾骁仰躺在卧室大床上,掰着手指头愁眉苦脸。说到底,眼下的局面无非跟自个儿精虫上脑时吐出的那么一句话脱不开关系。 当时几个人正跟林郁扬家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电视里放着九几年的老电影,一地的空酒瓶子,段小婉盘腿坐在许沐旁边儿,突然凑过来,神经兮兮地问了句:“段非是0吧?” 噗~ 许沐正嗑瓜子呢,一听这话连仁儿带皮一齐喷了出去,支支吾吾半天吭哧出一句:“我哪儿知道!” 段小婉明显不依不饶:“怪了,0都是被动的吧?怎么我每次看他俩腻歪都是段非占上风啊?” 许沐继续咧嘴:“不知道。” 而可能是小颠儿货过于兴奋了,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些,把顾骁给招了过来。 顾骁想都没想就啧啧两声:“段娘娘那是女王范儿,霸气中透着一股歇斯底儿的性感,林哥能hold住才怪。” 然后瞄了眼许沐,丫好死不死地又补充了一句:“许沐就没劲多了,往床上一躺跟尸体有的拼,弄得老子总以为自个儿是变态来着。” 语毕,一二一颠儿俩货笑得跟抽疯似的,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越来越黑的脸儿。 于是,顾骁的春天暂时没有了。 那天回去后临睡觉,许沐拎着枕头正式提出分房,踢上门:“老子借尸还魂了,×,你丫爱找谁找谁去!” 得,看吧,人家记仇了啊。 顾骁挠着脑袋,见许沐炸毛了也不着急,就嘿嘿傻笑着,心说还是自个儿媳妇招人稀罕,连发脾气都那么好看! 贱吧?没治。 于是几天之后,某迟钝的贱人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别说是重归于好,许沐连吹胡子瞪眼的表情都懒得给他了,木着张脸,任凭顾骁怎么磨蹭都无动于衷。 “×,”终于,某天顾骁也火了,“许沐你他妈玻璃心是吧!没完了?” 许沐就“腾”地站起身,颠颠地收拾两件衣服,打包滚蛋了。 一滚就是好些天,跟店里的三楼窝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顾骁明显不晓得许沐到底闹腾什么呢,也没觉着自个儿的话到底怎么过分了,何况他从小到大就不是肯先低头的主,所以演变成眼下的局面小同志更是无从着手。 叹口气,顾骁烦躁地翻了个身,撞墙的心都有。 结果就在这进不进退不退的尴尬关头上,“喀拉”一记惊雷劈下来,华丽的拯救了一切。 顾骁几乎在雷声响起的下一秒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蹦完了他就想呐,万一许白眼狼趁自个儿不在身边的当儿寂寞难耐了跑出去偷腥,老天爷替天行道劈了丫那自个儿可怎么苟活啊? 于是小同志套件衣服撒丫子就冲了出去。 车开到半路差点儿撞上一人,顾骁吓一跳,下了车发现这人是跟路边儿卖玩具的,因为下雨的缘故刚刚收拾完准备打道回府,一箱子的电动小鸡崽儿,黄黄的,嫩嫩的,跟某人特别像。 大手一挥,老子都要了。 其实他是怕那人纠缠不清来着,自个儿还得接媳妇呢,一刻都等不及。 可到底,丫还是没接着。 为毛呢?因为许沐自个儿回家了。 顾骁再次折腾回来的时候模样特别狼狈,几绺头发湿溚溚地贴在脑门儿上,怀里抱着一大箱子,站在门口声音沙哑:“许沐,许沐。” 许沐明显也被雨淋了,这会儿刚洗完澡出来。 “啪”,一条毛巾甩过来,许沐抬手戳了下顾骁脑门儿:“你先擦擦。” 顾骁却直接丢了箱子,猴急地一把将许沐扯过来,死死地抱着,头发上的水珠滴进许沐脖子里,冰得小伙儿直打激灵。 迫不及待地,顾骁开口,语无伦次跟念紧箍咒似的:“你他妈可回来了,我错了,真心错了,其实你怎么着我都稀罕你,尸体也稀罕你,你他妈就是操刀砍了我变成鬼也照样稀罕你,想死我了我×……” 许沐呢,张张嘴,却努力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早就知道这事儿根本不在顾骁,与其说他跟顾骁闹腾倒不如说是跟自个儿滞气呢,因为他突然就觉得自个儿实在没什么可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优点都找不出来,个性也不突出,还死倔死倔,别别扭扭连上个床都能被人鄙视。所以丫其实从来就没真跟顾骁生过气,丫就是太看不惯自个儿了,一时比较迷茫而已。 可正如某首歌里说的那样,有的人啊,你说不清丫到底哪儿好来着,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是吧? 许沐跟顾骁,他俩谁都没什么扎人眼的地儿,偏偏,缺了任何一个眼下这幸福都不会那么对味儿了。 而过了很久才松开手,顾骁呲着牙指这一地的小鸡崽儿:“媳妇儿,儿童节快乐~嘿~嘿嘿嘿~” 65.颠货不是你想颠,想颠就能颠下 说到底,许沐还是低估了段小婉。 他倒也不是没见过俩女的掐架什么样,可像眼下这么不靠谱的掐法小伙儿还真就没遇上过。 “呦,你不是真以为自个儿新姐们儿是一什么好来路的吧?×,别逗了!”女侠哼笑着目光投向关玥,“姑娘,来来来,你倒是说说,怎么勾搭上陆老头儿的?姐就说看你眼熟来着,陆老头儿生日宴坐他边上那个就是你没错吧?啊?关系很亲密呀!” 女侠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许沐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地瞪着段小婉,心说不是就你们姐仨吵吵么?怎么还真戳到关玥脑袋上去了?这他妈什么破戏啊?谁导的?怎么接着往下演啊? 而猛地想起身后还蹲着一看热闹的呢,许沐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知道丫现在是什么反应,只好咬咬牙,硬着心肠听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关玥倒一点儿都不慌乱,迎着女侠的目光,刚要张嘴说什么,段小婉却显然憋不住了,手一甩,跟前的瓶瓶罐罐一股脑砸过去:“眼瞎了吧你!” “可不是么?有的人就看谁都觉着像小姐,全天底下就她一个干净人儿。”本来已经不吭气的盗版关玥突然插了句话过来,一副好以整暇的模样。 “怎么着?你也跟着打抱不平来了?遇上知己了是吧?”女侠就是女侠,以一敌仨毫不示弱,气势反倒越来越强了。 见周围若有若无的传来一些小声嘀咕,段小婉“啪”一声摔了酒杯,碎玻璃渣子崩得到处都是:“来劲了是不是?行啊,今儿你要不把事情说明白了谁都别想出这个门儿!关玥是我姐们儿!谁找她的茬谁就是跟我过不去!” 许沐听得眼泪儿都要下来了,丫一口一个“姐们儿”的还真他妈让人戳心啊!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我就挑明了告诉你吧,就你那看着挺正经的新姐们儿,人家来头可大着呢,陆老头儿的姘头,后台够硬吧!你还当小猫小狗似的护着,哪轮得着你啊?” 得,到底还是要撕破脸了。 许沐忍不住瞥了眼顾骁,发现对方正紧皱着眉,见许沐回头看他,眼神略带迷茫地问了句:“她们这是干嘛呢?” 许沐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嗓子特别干,就也木着张脸,傻愣愣地答道:“骂你媳妇儿呢。” 话音未落,那边儿段小婉踩着桌子一跃而起,跳到女侠跟前手指头差点儿戳人家鼻孔里去:“你再说一遍!”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美女,稍安勿躁啊美女! “省省吧你,说几遍都改变不了丫就是一小姐的事实!”女侠扬了扬下巴,笑了,“不信?赶巧了,正好我这儿有点东西挺让人迷惑的,大伙儿给鉴定一下也成,看看到底是我眼睛瞎了还是你被人给耍了!” 说着,女侠手一松,厚厚一叠的照片毫无预警就砸了过去。 有几张砸在段小婉脸上,鼻尖竟然被划了一道血痕出来,其他的散落一地一桌子,现场一片狼藉。 不用看也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许沐心一紧,脸色发白地看向关玥。 冷不丁,对上关玥投过来的目光,许沐怔了怔,却见对方轻轻一笑,在周围各种各样的视线下冷静开口—— “许沐,热闹看得还够过瘾么?” 唏嘘声中,关玥缓缓起身,脚步沉稳地朝许沐走过去,“陪你们演了这么久的戏,你没什么好说的?” 许沐眼直跳,瞪着关玥半天没回过神儿,×,跟老子有毛关系? 段小婉明显也没反应过来,心说丫就是拆穿了也是冲着自个儿来啊怎么就找上许沐了呢! 别说她了,就连女侠跟白富美都傻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关玥走到许沐跟前,顶认真地说:“我可看见你刚才跟段小婉发信息来着,许沐,你还真是容不下我。” 字字清晰,像是对许沐说的,却又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言罢一扬胳膊,不知什么时候握在手里的一整杯烈性酒悉数朝许沐泼了过去,泼完猛地摔了杯子,关玥盯着许沐狼狈不堪的脸:“许沐,你要觉着我是一个会吃闷亏的人,那你就真错了。” “关玥你大爷!” 段小婉最先回过了味儿,眼一红,卷起袖子冲了上去。 顿时,包厢乱作一团。 “段小婉!” 顾骁突然截住段小婉往关玥脸上招呼的小巴掌,黑着脸喊了一嗓子。 “孙子!”段小婉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抬起另只胳膊回身就是一嘴巴,脆响脆响的一嘴巴,“姓顾的你就是一孙子!混蛋!” 顾骁被抽得一愣,松开手,段小婉转身如愿以偿地甩了关玥一耳光,紧接着抬脚踹到对方的白色裙子上:“今儿谁都别拦着我!告诉你们拦着也没用!我还就要替天行道了!” 说着,抄起身边一瓶没开封的香槟小丫头几步就踩过去。 在座除了知情的人其他明显都脑瓜儿短路了,撑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好姐们儿就相爱相杀了! 许沐本来被呛得眼睛鼻子通红,正扯着袖角儿擦鼻涕呢,余光一瞄心都快扑腾出来了,×,段小婉正举着瓶子往关玥脑袋上招呼呢,他娘的这是要出人命啊! 抖着嘴唇刚要上前制止,身后的顾骁已经撒丫子飞到跟前,眼疾手快地抢过段小婉手里的香槟,一声怒吼:“你他妈疯了吧!” “小婉。” 一直没吭气的冯禹也过来了,按住段小婉的肩膀,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结果段小婉一回头,满屋子人都愣了。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他妈是疯了!” 用力抹了把眼泪儿,段小婉抬手又是一巴掌,明显比先前重了许多,顾骁不躲不闪,半边脸立时印出五个手指印儿 “我他妈疯了才替你觉得不值!我他妈疯了才信你对许沐有什么狗屁感情!姓顾的你丫根本就不是个爷们儿!恶心!今天要么你就别拦着我!要么就带上你们家贱人滚!滚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我替许沐成全你俩的不要脸!” 得,毫无疑问,小颠儿货这是要来真的了。 许沐动动发麻的腿,他不知道小颠儿货怎么发现了自己和顾骁的事,眼下也没心思计较这些,他就琢磨着自己一大老爷们儿不能什么事都让小丫头扛不是?说到底,小丫头比自己还小了三岁多呢! 于是这么看过去,许沐倒有点儿心疼段小婉来着,说实话他是第一次看见段小婉抹眼泪儿,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罪魁祸首又是他,所以盯着段小婉花里胡哨的眼睛,小伙儿心里好像被什么撕着扯着,细细的疼。 走过去,许沐抱了抱段小婉,揉着眼前的脑袋瓜儿:“颠儿,你今儿好样的。” 说完转身跟顾骁面对着面,许沐笑得没心没肺:“我们戏演完了,逼真吧?我就是想让你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是跟你媳妇儿过不去,我他妈故意的,现在你知道了,接下来的事儿你他妈自己看着办吧。” 不出所料地,顾骁脸色一暗:“许沐!” “我×,”许沐却揉着通红的眼睛瞪关玥,“这酒真他娘的辣,你说你一娘们儿心可够狠的,呛死老子了,啧,啧啧啧。” 说完,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看都不看顾骁一眼:“滚吧滚吧,老子看你俩不顺眼很久了,别跟这儿碍眼了,膈应得慌,×。” 说完,许沐低下头,本以为对方没一会儿就会离开,却不想,顾骁半天都没动弹一步。 “……许沐,其实我知道这事,关玥也跟我解释过了。”叹口气,顾骁突然小声说道。 许沐猛地抬眼,对上顾骁一眨不眨投向自己的目光,几乎一瞬间,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关玥对今天的鸿门宴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合着丫早就给自己铺好后路就等一群傻子把丫往死胡同里撵呢!×,真逗! “你他妈也不早说,得,老子尽跟这儿瞎操心。”摆摆手,许沐实在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你走吧。” 累,他妈的快累死了,累得要喘不过气儿了。 而顾骁不留痕迹地走近一步,抿了抿嘴:“再等我一阵,我……” “顾骁,”许沐看不见他眼里的决定,就紧握着拳头,松开,又紧握,低垂着睫毛,“我等了十年了。” 紧接着,顾骁发怔的当儿,许沐最后开口:“我真傻。” 说完,竟是许沐先抬脚离开了。 66.天蝎宫是一种危险的酒 虽说顾骁是一名副其实的黑二代,但其思想觉悟还算是挺靠谱的,成年之后基本都不会再参与到某些脑残的打架斗殴当中,除了偶尔被踩着尾巴了的嚣张可以理解之外,一般情况下小同志都挺……淡定的。当然,这不代表他骨子里的痞气就真的消失不见了,一旦动起手的时候,丫当真不含糊来着。 比如此时此刻。 许沐皱起眉,盯着顾骁沾了血的袖口一言不发。 顾骁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嘴巴抿成一条线,扯着跟前一男人的头发,每拳落在丫脸上都发出沉闷的一声,连踢带踹几脚踩下去,许沐似乎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那男的连惨叫都喊不出来,头一歪,吐出几颗碎牙,面目全非。 “……你不过去拦他?” 旁边的冯禹终于忍不住开口,看着许沐的脸若有所思。 没想到许沐反而松开紧皱的眉,轻笑几声:“老子他娘的倒想过去再补上几脚。” 说完转过身摆摆手:“等他自个儿气消了也就不折腾了,放心吧,他有分寸。” 顿了顿,却又补充一句:“以后他的事别再找我过来,我也不会再来了。” 言罢,许沐没舍得再回头看一眼,径直离开了。 接到冯禹电话那会儿他其实正忙着接应餐厅新雇用的服务生,当中有个小丫头看着特眼熟,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跟哪儿见过,正诧异着呢冯禹一句“你要是不过来估计得出人命了”突然砸过来,许沐脑袋一懵也没仔细问撂了电话就赶过去。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前段时间觊觎顾骁……美色可惜非礼未遂最后又给了顾骁销魂一刀的那男的被找到了。冯禹是一警察,找这么个人实在易如反掌。顾骁更是没忘那男人当时瞧着自个儿的小眼吧唧样儿有多猥琐,他妈的换了哪个正常的、年轻力壮的、雄性荷尔蒙分泌过旺的大老爷们儿被人当黄花小闺女调戏的滋味儿都他妈得觉着挺肝儿疼的,何况小同志最近的确正憋着一股火没处发呢,活该丫倒霉了,废话少说,胳膊抡圆了往死里冲吧,今儿不拆了你老子白瞎黑二代这么个响当当的身份地位了! 而冯禹盯着许沐的背影目光发怔,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估计心里边挺无奈的,本来么,一看顾骁的架势不对他就赶紧把许沐给招了过来,还指望许沐三观够正把顾骁从以暴制暴的罪恶边缘拯救回来——怎么说冯禹自个儿也是一人民公仆来着,不能眼睁睁由着血案发生是吧? 结果现在倒好,许沐这人你说要搁平时看着也挺带圣母那股宽宏大量劲儿的,没成想关键时刻丫反倒铁石心肠上了! 得,转不过弯了吧?那男的可他妈差点儿上了咱顾贱人,许沐能对他圣母得起来那才是真有鬼了! 再说谁觉得许沐善良谁脑子有水,他是纯粹懒的,一般能不记着的仇就绝不花心思去记着,慢慢的就总有人觉得别人怎么着他了他都能忍下去,其实吧,那个别人还跟心里偷着乐的时候就早变成个屁让许沐转身就给放了。曾经除了顾骁,这世上真没几样能捞得着他上心的东西。 只可惜现在,他谁都不想惦记了,也惦记不起了不是? 许沐走着走着就停在大道边儿,直勾勾瞅着天桥底下卖杂志的小摊位,第一次打心眼儿里觉着自己真他娘的二。以前还老安慰自己这叫执着,这叫专情,还他妈时不时被自己给感动一把。×,犯贱都能贱得这么心安理得的除了自己着实找不着第二个了。娘们儿兮兮地琢磨了姓顾的十来年,想入非非了十来年,漫长到他都快忘了一个正常爷们儿该有的脾气跟原则,眼看着就要应了时下某句经过篡改的歌词了——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性别~ 想到这儿许沐嘴一咧,笑得杂志堆儿里的小摊主一阵毛骨悚然,笑完了许沐凑上前,捏起刚才盯了老半天的某本杂志,掏出两张零钱放在那儿一声不吭就走了。 许濂成和闻家姗。 杂志封面上是两人被一群记者围住的照片,闻家姗一脸淡然似乎不打算开口,许濂成接了话筒正在说着什么,细心的人不难发现,许濂成另一只手保护性地搭在闻家姗的肩头。 许沐猜那天顾骁之所以问自己看没看新闻就是因为这个了,蹲在路边儿随手翻了翻,小伙儿其实没多大情绪,除了觉得封面上的许濂成比以往多了不少人情味儿之外也没别的特别想法,只不过杂志上说是被人曝光了两人的结婚登记许濂成才肯出来承认,许沐一撇嘴,啧啧,那老头儿要是真不乐意谁他娘的敢曝? 无疑,许濂成在许沐的心里一直是外人没法超越的强大。可惜了,他这次的确估计错了。 眼下也没觉着哪儿不妥,许沐摸摸下巴,起身准备回去。 结果一抬眼,发现冯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站在面前看自己。 “你……要不要去喝一杯?” 许沐微微一愣,心底隐约冒出某种异样的念头,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晃过神,点了点头:“走吧。” 于是第二次,许沐进了gay吧。 没问冯禹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有些事是心知肚明的,许沐也从不打算隐瞒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他只是稍微有些诧异冯禹会找自己来喝酒,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那么消极?消极到很需要借酒消愁? 不过因为是段小婉的男朋友,西餐厅的事更是没少了他的帮忙,许沐倒也没多想,礼貌性地笑笑,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来。 “这儿的酒很好喝,调酒师很正牌。”像是解释什么,冯禹一边挥手叫来侍应生,“两杯Scorpion,谢谢。” 许沐不经常喝酒,自然不晓得冯禹要的是什么,而且他总觉着鸡尾酒是女人喝的玩意儿,也就一直没什么好感。 接过来的时候小伙儿漫不经心地浅尝一口,虽然柳橙味儿蛮重,口感却出乎意料的好,喝下去冰冰凉凉的,干脆,一口气儿都给收了,跟喝橙汁儿似的。 等喝完了又忍不住拿吸管挑了片儿杯底的柠檬放嘴里嚼了,啧啧,丫酸得眼泪儿都要下来了,愣跟那儿装得跟什么似的:“这酒吧,嘶~就是娘了点儿。” 轻笑一声,冯禹勾起嘴角,依旧轻声轻语:“我以为你会喜欢。” 可能实在酸得受不了,许沐没搭话,抢过冯禹跟前还没动过的酒杯立时又喝下去一大半,真拿这酒当果汁儿来着,于是等味觉总算是恢复过来一些,许沐朝冯禹呲呲牙:“老子是爷们儿,纯爷们儿!” 冯禹脸上笑意更浓了:“我可从来没说你是女人。” 许沐还想说什么,却张张嘴,看着冯禹一阵头晕,下意识瞪了瞪眼睛,仍是模糊一片。 “许沐你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冯禹温润的嗓音莫名其妙带那么点儿反常色彩,许沐条件反射地摇摇头,晕乎乎地抬手支起脑袋。 冯禹继续笑:“这酒中文名叫天蝎宫,刚喝着你可能不觉得什么,可不知不觉的,等你发现不对的时候,你早就醉了。” “……就像有的人,你一开始觉得他善良无害,渐渐没了设防,于是时间久了,等你觉察出他对你图谋不轨的时候,你已经没能力抵抗了。” “许沐,你看,我坦白得还是时候么?” “……” “头疼吧?先忍着点儿,这酒其实不至于醉倒,不如我们先离开这儿,然后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说着,冯禹起身,掺过步伐稍微不稳的许沐,在某些不明事理却极度暧昧的目光中消失于酒吧后门。 顾骁啊顾骁,这下你要哭了吧? 67.人吧,总得为单纯付出点儿什么 现实毕竟不是童话故事,再怎么不情愿关键时刻也不会有白马王子来拯救你。这话听着可能挺无奈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它实实在在发生了呢。 对,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发生了,没有侥幸。 许沐不知道冯禹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可醒是醒了,人却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接电话的打算。 许沐就躺着,闻着残留在空气中散不掉的情欲味道,盯着头顶豪华的天花板,眼睛偶尔会眨那么一下。 这么愣着神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小伙儿忽然翻身,大声咳嗽着总算吐了一地,之后一波接着一波,吐不完似的,眼泪鼻涕都呛了出来。 最后连胃酸都吐不出来,房间里仅剩下嘶哑的干呕声。 而许沐喘着粗气又抬头看了一圈,猛地一口咬在自个儿的拳头上,不疼不疼不疼,所以这他妈绝逼是梦,老子感觉不到疼来着。 于是闻家铭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沐死死咬住自己拳头这一幕,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偏偏一向痛神经敏感的人好像没知觉似的力道反越来越重。 “许沐!” 脸色一变,闻家铭扣上房卡,迅速走了过去。 标准的酒店套间,凌乱的床褥以及上面掺着血的浑浊痕迹昭然若揭了昨晚发生过的恶心事儿。何况报纸上的照片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地方没错。 不管谁能不能接受,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妈的不信也得信。 其实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新鲜事,喝凉水塞牙缝儿的倒霉蛋多了去了,而今儿个,只有两件入了闻大老板的法眼。 第一件,××娱乐公司总裁许濂成涉嫌谋杀。 第二件,××娱乐公司总裁许濂成之子深夜开房与男子滥交。 有图为证。 ……有图为证。 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也不过如此了。 闻家铭本想掰开许沐的手,却发现根本不能用力,没准儿连皮带肉都能被他咬下一大块儿去。 “许沐,松口……” 许沐听不见,他真听不见,他娘的什么都听不见。 “许沐……” 闻家铭平生第一次,讲话带了颤音儿。 偏过脸,用力按了按额头,闻家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次转向许沐。 咔。 下巴脱臼的声音。 冷着脸,闻家铭一只手死死捏住许沐沾了血的下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将许沐的拳头从嘴里扯出来。 许沐突然失去了着力点,整个人好像连最后的支撑都被剥夺了去,就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里一丁点儿焦距都没有。 说实在的,小伙儿现在的模样都能演鬼片儿了,嘴角的血迹别提有多狰狞了,真的,相当狰狞。可是闻家铭看在眼里除了心脏快要被人捏碎了的疼,没别的念想。 他倒宁愿眼前的一幕换成许沐跟顾骁手牵手迈入婚姻殿堂,或者许沐嚣张跋扈地指着自己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再或者干脆反过来,床上那个是他,来安慰自己的是许沐。 总之,他受不了眼下的情况。 其实看过早报之后他就没办法冷静下来了,屏着气,用仅存的一点儿理智找出许沐可能所在的酒店,坐在车里打电话却没人接听,到了地方之后发现酒店大厅已经聚集了一群闻风而至的媒体记者,大概许濂成的事分走了大部分注意力,来人不算是太多,却也不少。 乱了,乱套了,好像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以许沐的性格迟早要吃多大的亏,可这种事,实在,实在他娘的太扯太恶心太凶残,比要了许沐的命还他妈惊心。 那混蛋就是操刀砍了许沐估计也比这让人好受一点儿。 胸口的起伏逐渐不那么明显,闻家铭到底是一商人,再次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脱掉西装披上许沐触目惊心的身体。 无疑,闻家铭还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所有照片上那人都只有个模糊的背影,何况此刻的情形也不容他多想不是? 他现在必须冷静。 “许沐你给我听着,”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一边擦拭着许沐的嘴角,闻家铭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待会儿你要是敢去死,我就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原封不动给顾骁,我说到做到。” 许沐一直不说话,但闻家铭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他现在说的话许沐已经能听进去了。 “许沐,如果换做是我,我会让那人生不如死,然后自己活得更好。” 闻家铭面无表情地说着,不再看许沐,低头拿出手机。 “把车停到记者看不见的地方,恩,我马上下去,别走电梯,去安全通道等我。” 交代完毕,闻家铭转身看了看依旧一动不动的许沐,走过去伸手将人抱起来,抿抿嘴:“没事了。” 他刚才其实都是说着给许沐听的,这事儿要是换了他,强大如他,首先想到的也只能是死。 ——千万别他妈站着不腰疼地说男人有什么贞操可执着之类的操蛋话,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放到自个儿身上吧,好像所有操蛋的事都他妈可以微微一笑很倾城地嗑着瓜子儿一笔带过。 当然,闻家铭没经历过,也体会不到那种自尊被踩在脚底下随意践踏的绝望感,所以他也只是这么一想罢了。 然而让他真正始料不及的是——许沐骨子里的倔强竟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或者说,这才是闻家铭第一次将许沐看得通透。 他以前虽说是喜欢,可撑死了也就觉得许沐这人挺干净,一条道跑到黑,心还特软,像个孩子似的你得哄着捧着,偶尔不懂事儿吧你一态度强硬丫就没音儿了,实在急了的时候也会学小狮子比划两下,却免不了最后的结果都往死里不靠谱,怂气冲天的,让人看见了就心痒痒,想上去捏两把,亲热亲热。 而就是这么一欢腾的人,冷不丁遇上了比下水道都阴暗恶心的事儿,说实话闻家铭压根儿就没指望丫能有多大的觉悟,何况这绝不是有觉悟就能挺过去的事儿,他唯一希望的,只是许沐能好好活着,哪怕压抑也要活着,天大的事时间久了也没那么刻骨铭心了,只要许沐愿意,他一辈子都站在他身边不松手。 可惜可惜,该哭还是笑呢,许沐不需要谁的一辈子,也不需要谁捧在手心的安慰。 也就是一念之间,有些东西,好像被这人永久的掩埋了。 “闻家铭,”许沐扯着闻家铭的领带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放手。” “……” 趁对方发愣的空档,许沐已经从他身上挣脱下来,指尖发着抖,用力握了握拳,也不顾滑落到地上的西装,一声不响地往某个方向走。 闻家铭下意识去扯许沐,却好像预料之中的一样,许沐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勾起嘴角哼笑一声,嗓音仍旧低哑:“你他妈总得让老子洗个澡吧?” ——你他妈总得让老子洗个澡吧? 毫无意外,闻家铭再次怔住了。 而许沐转过身,反倒平静地进了洗手间。 “别进来,”几秒钟后又猛地拉开门,许沐盯着闻家铭已经眯起的眼睛,“老子还得活着呢,不想死,你少他娘的操没用的心。” 说完合上门,“哗哗”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闻家铭还真就不动一步,笔直地站在门外,如果非要用个词儿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面无表情吧…… 其实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来着。 许沐呢,头抵上冰凉的墙壁,竟没有多么撕心裂肺的想法,就意外的想起一个人——关玥。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关玥一口咬定当年害自己的混蛋就是他。 人到绝望的时候吧,好像也只有心里那点儿恨能让自己坚持下去,要是连恨都没有了,连恨都不知道恨谁,那才真的没办法再活下去了。当年关玥唯一能想到可能会害自己的人就是许沐,活该了,不恨他恨谁呢? 然而许沐? 许沐不恨冯禹,他恨的人是自个儿。 活该,他对着雾气蒙蒙的镜子,这么对自个儿说。 于是跟闻家铭走出酒店的时候,他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顾骁,就那么咧嘴扯出个笑脸儿来。 而后突然想起迷糊中冯禹讲给自己的故事,许沐笑得更夸张了,雪落在鼻尖上,冰得笑容也跟着凉凉的,看得人心底发冷。 “许沐……” 顾骁最不乐意的就是在闻家铭面前丢脸,可是他这会儿真的控制不了。 他哭了,跪在许沐面前哭了,哭得凄惨无比,活脱脱像被人上了的那个是他。 68.顾贱人的冬天有点儿冷 顾骁哭完了,就依旧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拧着脸抬头望向许沐,哑着嗓子低声说了句:“许沐,我错了。” 可惜一反常态地,许沐对顾骁的话压根儿没什么反应,目光里是顾骁读不懂也不敢懂的冷漠,低下头,平静地开口:“你错哪儿了?” 顾骁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许沐会反问回来,一时也答不上来,就直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握住眼前被许沐攥紧了的拳头,手心一阵冰凉,小同志机械着动了动嘴:“对不起,对不起许沐。” 许沐继续无动于衷,不躲也不挣扎:“……起来。” “……” 顾骁盯着许沐面无表情的脸,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总算是站起身,踉跄着往前凑了两步,手却突然一紧,扯着许沐扭头就走。 “顾骁!” 眼看就要到了顾骁停车的地方,许沐稍微提高音量,破天荒地成功止住了那人急火火的脚步。 顾骁转过身:“许——” 话没说完小同志就忽然愣住了,剩下的字卡在喉咙里张着嘴巴说什么都讲不出来,而不远处的闻家铭眉头微皱,静静地看着许沐。 许沐就用力抱住顾骁,一声不吭。 顾骁不知道为什么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大气儿都不敢喘。 而几分钟之后,察觉到许沐要离开的动作,顾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回抱住对方,小孩儿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放手,骁。” 结果许沐毫无波澜的几个字,顾骁莫名其妙地立马松了手。 从小到大顾骁没被人这么叫过,其实念初中那阵情侣之间特别流行这种叫法,就是只叫对方姓名的后一个字,当时许沐那个小女朋友就这么叫许沐来着,顾骁每次听见都一身的鸡皮疙瘩,整张脸都拧巴到一起去了,说以后哪个女的要敢这么叫他他肯定拿鸡皮疙瘩砸死丫。许沐说他那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羡慕嫉妒心理,以后要真有人这么叫他指定美得找不着北。可惜这称呼渐渐不流行了,还真就一直没人这么叫过他。 不过眼下看来还真应了许沐当时那句话了,有那么一瞬间,顾骁的确是有点儿找不着北。 但接下来许沐的话明显将人又瞬间拉回了现实。 “顾骁,”许沐垂下眼,指尖动了动,抬起右手缓缓捂上心口,“我这儿……好像不疼了。” “……许沐?”半晌,顾骁抬起头,努力不去想这句话的含义。 许沐却突然哼笑一声,偏头骂了句娘,转过脸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顾骁笑呵呵地开口:“我他妈就说么,这么文艺着讲你肯定听不明白,我还是通俗点儿——” “许沐!” 顾骁猛地打断他,特别害怕许沐继续说下去似的,胸口起伏着语无伦次:“许沐,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我不要关玥,我他妈的谁都不要,咱俩在一起吧,求你了,我不用你再等了,不用了,真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就这么在一块儿多好啊,许沐,我难受,难受死了,你他妈什么都别说我求你了……” “顾骁,”脑子里却莫名其妙浮现冯禹的脸,细密的汗珠挂在额头上,许沐脸色发白地看着顾骁,“我不爱你了。” “顾骁,我不爱你了。” 巧了,正好一大片儿雪花不偏不倚落在顾骁嘴巴上,顾骁下意识舔了舔,然后怔怔地小声说了句:“许沐,我冷。” “……×。” 许沐笑了,笑得直咳嗽,鼻尖儿通红,等笑完了跟顾骁说:“你他娘的别装了,我一点儿都不心疼你,顾骁你懂什么叫心死了么?×,你肯定不懂。” 顾骁被许沐几句话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儿,就讷讷地顺口接道:“我懂,许沐,我懂。” 可许沐就继续笑着看顾骁:“你不懂,你他妈什么都不懂。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哪儿啊?喜欢跟我上床是吧?” 顾骁一僵,紧接着黑了脸:“许沐你闭嘴。” 许沐是一干净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他都是一干净的人,俗气点儿说丫就是泥巴里那莲花,干净!忒他妈干净! 只是许沐好像跟顾骁杠上了,或者说他是跟自个儿杠上了,叹口气,说得可认真了:“其实你要上床倒也不是不行,用不着扯些有的没的,关键就是你也知道了我现在挺脏的,你要不嫌——” “你他妈——”顾骁一扬手,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收住差点儿抡过去的拳头,就顺势将人一把揽过来,死死圈进怀里,“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于是,许沐还真就突然没动静了。 顾骁揉着捏着好一会儿,也不顾是不是有人看着,一丁点儿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顾骁,我累了。” 而毫无预警地,许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疲惫的、倦怠的,他说:“我想好了,咱俩还是做好哥们儿吧,一辈子的好哥们儿。” 说完,没怎么用力就推开呆愣的顾骁,许沐转过身,大滴大滴的眼泪儿砸下来,却直了直背,几步回到闻家铭跟前:“走吧,去哪儿都成。” “好。” 将许沐的表情尽收眼底,闻家铭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秘书开过来的车。 许沐没回头,也没擦眼泪儿,就跟在后面上了车,绝尘而去。 他曾经就觉着顾骁是他无论如何都戒不掉拒绝不了的一种瘾,除非自个儿死了,不然谁都没法将他从自个儿心里边剥夺掉。可坐在闻家铭的车里,等眼睛干涩到几乎睁不开的时候,许沐突然发现,人吧,其实没什么绝对放不下割舍不了的东西。归根结底人的本质都离不开自私两个字儿,疼了累了怕了,自然就不敢再期望了。 这样其实挺好,真的。 眯起眼,许沐轻喘了口气儿,余光却不经意扫到车后座的报纸,面色一滞,伸手抓到跟前。 闻家铭从后视镜里看见许沐的动作,神色暗了暗,他当时的确是太着急了,报纸随便扔到后面忘了收起来。 许沐盯着报纸上虽然打了码却仍旧不堪的照片稍微有些失神,可出乎闻家铭意料地,他也只是一愣而已,丝毫过于明显的情绪都没有,就看了一会儿,抬抬手翻到后一页。 ——整个版面的内容几乎都关于许濂成。 许沐的眉头逐渐拧紧,上面的大概意思就是说,许濂成曾经逼迫其公司旗下某个女演员服食大量毒物,事后却伪装成自杀,时间呢,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许沐九岁。 毫无疑问了,小演员的事儿不知道被哪路神仙给捅了出来,捅得那叫一个高调,高调到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闻家铭不动声色地看着许沐,对方一直不说话,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而收回目光,闻家铭对旁边的秘书说了一个地方,没去理会身后许沐猛然抬起的头,就闭上眼,轻轻按了按眉心。 “……”许沐扯了扯嘴角,半晌,将头扭向车窗外,淡淡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闻总。” “恩。”闻家铭依旧闭着眼,低应了一声。 语气随意到许沐有那么一瞬间觉着好像回到以前上班的时候,无论自个儿说什么做什么,那人永远一副冰块儿脸,高高在上的模样,讲话极少超过十个字,而且大部分都是陈述句,让人无从反驳。 于是这么一晃,许沐到底还是忍不住想抽自个儿几个嘴巴,当初叫着劲儿上人家办公室闹辞职的场面眼下回想起来,还真他娘的傻×到家了。 只不过也没时间容他再多想什么,车缓缓停下来,稍微犹豫一下,许沐拉开车门走出去。 “……等等。” 闻家铭出声阻止的时候显然来不及了,许沐已经下了车。 转过身,小伙儿一愣。 别墅门口正被一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路边停靠着两台警车,而许濂成被几名身着刑警制服的人员带出来,强制开出一条道路,往警车的方向走过去。 闻家铭紧皱起眉,眯起眼睛走到许沐身后,一只手按下许沐的肩膀,不再说话。早晨才出来的消息,警方现在就敢过来抓人了,这件事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有强大的幕后操纵者。可这座城市里实力能跟许濂成抗衡的,还真心是少之又少。 于是几乎瞬间的,闻家铭想到一个人。 结果不等许沐开口,后面的警车里已经出来另外两名警察模样的男人,径直朝许沐走过来。 边上的几个记者似乎也发现了这头的情况,一窝蜂地,就这么突然围过来。 许沐瞪着眼睛有点儿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状况,脑子里混乱不堪,也不动弹,就怔怔地杵在原地。 而闪光灯络绎不绝,许沐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除了记者媒体各种噪杂的问话,耳边又传来警察冷漠的声音:“许濂成的儿子许沐是吧?正找你呢,你父亲的案子有一些细节需要你的口供,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吧。” 冯禹的故事•局外人① 打从懂事起,我就知道自个儿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你要说喜欢爷们儿也就算了,还他妈好死不死看上了自个儿亲哥哥,我觉着我真他妈是没救了。 我叫冯欢,我妈生我那年电视上正热播《小李飞刀》(绝对不是后来红遍大江南北那一版,那会儿我都念初中了),然后我这名儿就是这么来的。想想看我妈也算是一奇葩了,我得庆幸她当时看的不是《上海滩》。 我哥叫冯禹,他比我大两岁,长得比我好看,其实我不知道桃花究竟是什么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冲我笑的时候我就会莫名其妙想起桃花这两个字,心里边既暖和又踏实。而且我妈说我小时候特别乐意哭,饿着了哭吃饱了也哭睡醒了还哭,偏偏怪了,我哥一过来我就消停了,张着嘴“嘎嘎”跟那儿乐,小鸭子似的。 我猜,估计那个时候我就爱上我哥了也说不定,嘶,“爱”这个字儿打我嘴里吐出来怎么听怎么觉着恶心呢? 实话实说,我不是个好学生,因为我叛逆,你要问为毛叛逆?我哪儿知道!我就是喜欢! 早就不记着第一次打架是为了什么了,就记着当时被揍得不轻,胳膊上到现在还有两块被烟烫过的痕迹,回想起来简直他娘的怂到家了。 当时因为不敢让我妈看见,就大半夜摸黑回了家,结果跳进院子的时候俩脚刚着地,屋门口“嗖”地立起一白影儿,我当即就腿一软差不点儿吓尿了。可定了定神,等半天也没见对方动弹,我就心一横,顶着俩熊猫眼壮着胆儿过去了,还顺手拎过大门口的铁锹。 然后走到跟前的时候我举着比我高了一大截的铁锹杵在那儿他妈整个一圣斗士星矢,傻愣愣地看着我哥只穿了件宽大的白背心和短裤站在房檐底下,我这点儿文学水平肯定是形容不出来他什么眼神,但有一点我还是明白的,我哥他关心我。 所以虽然胳膊腿疼得要死,我当时还是打心眼里高兴地冲我哥呲牙一笑,小声问了句,你还没睡呐? 我哥没说话,转身就进屋了。我以为他不高兴,赶紧扔了铁锹就要跟进去,刚拉开门就见我哥拿了条毛巾出来,从水缸里舀了盆水,轻手轻脚地蹲在地上拧干了,也不敢开灯惊动我妈,就着月光一下下擦我脸上的鞋印子,擦完脸擦胳膊,擦完胳膊擦腿,认认真真的,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也没骂我。 我哥话少,学习好,一举一动都特别有大家风范那股劲儿,跟我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底下,我就是那种穿校服戴红领巾也能走出一身痞味儿的小喽啰,没事儿就跟高年级的小痞子们混在一起,流氓着呢。 别的不多说了,反正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更加坚定了自个儿对我哥的不靠谱念想,有时候趁他睡着的时候还能偷着吃两口豆腐,蹭蹭脸蛋儿什么的,其实我那会儿也就八九岁,也不敢做特别出格的事儿,再者说也没那个觉悟是吧? 所以说老实话我有一阵还挺满意自个儿的生活现状的,因为我发现在我哥心里最重要的是学习,排第二的就是我,再往后才是我妈,然后就没了。 ——忘了说了,我没爸,打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我爸,据说是……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也不关心。我有我哥足够了。 后来念了初中,我那点儿猥琐的心思终于开始萌芽壮大了,我是个爷们儿,看见喜欢的人想亲热亲热简直太正常了,可我又不敢碰我哥,而且也不像小时候睡在一张床上了,搬家之后我妈特意把我俩给分成两个房间,就怕我没正事儿把我哥给耽误了,也是那时候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见关于我爸的事。 她说,你再这么不靠谱迟早跟你爹一个下场,到时候爱哪儿去哪儿去!别拖累我跟你哥! 我就问她,我爸什么下场? 然后她就突然不说话了,横了我一眼,手里还拎着炒菜的勺子,“当”一声敲在我脑瓜壳上,转身回厨房了。 我撇撇嘴,也就再没问过,架呢,照打无误。 结果就在那一年,我闯祸了,闯了不小的一个祸。 其实事情起因挺他妈幼稚的,就为了一个女的,我老大喜欢她,偏偏她跟另一个人好上了。于是两伙人骂着骂着自然而然就掐到了一起去。 我觉着挺无聊的,可碍于老大的面子我还是往死里冲了,我打群架吧,专可一个人打,上来就挑个看样子应该是最怂的,算丫倒霉,从头到尾全往他一个人身上招呼,差点儿被我踢断气儿了。 等老大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那人肋骨估计都断了好几根了。 冯欢! 我那是第一次看见老大吓成这样,只好意犹未尽地补上一脚,转头看着瞬间熄火的两班人马,一脸迷惑。 最后在老师办公室,我知道,我的学生生涯算是彻底结束了。 那怂蛋竟然是教育局局长家儿子,古惑仔看痴迷了专门跑出来扬言加入“黑社会”,结果加入“组织”第一天就被我给盯上了,我×我真他妈有眼光!我真他妈崇拜我自个儿! 我记得那天回到家,我妈拿根铁棒子从一楼把我撵到七楼,我抱着脑袋往走廊窗户框子上一横,说你打吧,你打我就跟这儿跳下去! 然后我妈毫不犹豫就冲上来了,给我打得花花绿绿的,我也没往下跳。 最后是我哥跑上来了,脑门儿上还带着汗,喘着气拉开我妈,把我从窗台上扯下来,搂着我一边摸我的头,说了句,吓死我了你。 我妈就在后面喊,铁棒子直往我鼻尖儿上杵,她说你让他跳!死了我就省心了! 我冲她挤眉弄眼,妈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知道他什么来头我肯定躺平了让他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瞎说什么呢?我哥拍了我后背一下,然后回头跟我妈说,回去吧,回家说。 最后,那天我竟然如愿以偿的和我哥又一次在同张床上睡了觉。临睡前我哥抱着我,闭着眼睛跟我说,以后别打架了。 我听了之后没别的想法,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就瞪着眼睛看他,问,哥我亲你一下成么? 其实要搁小时候吧,弟弟亲哥哥一口是多正常点儿事,可无奈我小时候做贼心虚,还什么都不懂,活生生错过了吃豆腐的最佳时机。 我哥就睁开眼,看我一会儿,突然笑了,凑过来亲了我脑门儿一下,多大了你?睡觉吧啊。 我知道我哥那就是亲人之间纯粹的一吻,可我还是不争气的思想龌龊了。 然后稀里糊涂地,第二天起来就把我哥之前那句话给忘脑后去了,还从此正式踏上了小混混这条不归路,有事儿没事儿腰上挂一堆破铁链子,走起来叮叮当当的,往道边儿一站傻×兮兮地觉着自个儿真他娘的闪。 我当时特意跑发廊染了个金灿灿的脑袋,其实我觉着我长得不咋地,顶多算是个五官端正,但有一点不可否认,我长得白,不是白里透红的白,是病态的白,×,大夫说我贫血。所以染了头发之后哥们儿都说我更白了,白得跟他妈小姑娘似的。有一臭小子还说让我没事儿离他远点儿,整不好哪天酒后乱性就地办了我。 我差点儿笑抽过去,我知道他们都是开玩笑,我就是冷不丁冒出一想法,哪天把我哥灌醉了然后我就这么去引诱他我能成功么我? 抖了抖腿,我觉得我这想法……靠谱! 我那会儿14岁,对男女之间的事儿早在众兄弟之间略有耳闻,可爷们儿跟爷们儿的事儿我还真就没好意思舔着脸张口讨教。 等我偷偷摸摸东跑西颠儿总算搜集来一些这方面的细节,并且对gay这个圈子熟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哥都念高中了。 我哥念的是重点高中,那种要么塞钱要么成绩往死里好才肯让进的高中,别瞎猜,我哥肯定是后者。 然后我又犹豫了一阵,我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我怕我哥知道我是个gay嫌弃我。 结果,我他妈还没犹豫够呢,情敌倒先冒出来了!还他妈是个男的!我×! 当时在我眼里吧,我哥要是喜欢女的那挺正常,大不了我死磨硬泡把他给掰弯了,掰弯了之后——×,掰弯了之后? 哪儿他妈有之后啊,他要是个gay就必须也只能得喜欢我! 所以我发现我哥跟我一样喜欢爷们儿,而且还是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爷们儿的时候,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真的,我当时真就揣了把刀上我哥学校附近去溜达,利用我强大的“人脉”去打听那人的来头。 等打听完了,我那点儿壮士断腕的气势可也偃旗息鼓了。 我自卑。 其实乍一开始看见那人的模样之后我就知道我肯定完了,一丁点儿念想都别指望有了。 那人长得……怎么说呢,我本以为会是个细皮嫩肉的娘炮来着,结果阳光底下,我顺着我哥紧盯不舍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一沉,别提多难受了。 我觉得如果我跟他站在一块儿,他跟我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干净明亮,一个阴暗肮脏。 毫不夸张。 而后不死心地找哥们儿打听了那人的背景,我仍旧自我摧残地做了个鲜明对比,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我呢,顶多算含着一大勺,我妈炒菜用的那种,一生下来就是穷折腾的命。 换了谁都得喜欢他。 那人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儿,叫许沐。 冯禹的故事•局外人②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故意避开我哥,然后跟所有情场失意的人一样,去一些乌烟瘴气的声色场所里边鬼混。 然后意外地,我发现自个儿这副穷酸皮囊竟然比我想象的要抢手多了。圈子里边像模像样的人其实挺少,少得可怜,人家长得好的要么卖要么跟豪门演绎门第生死恋去,哪是我们这种社会基层能接触到的。所以冷不丁冒出个长得还算五官端正的gay那简直就是一国宝,跟大熊猫差不多待遇,天天有人围着你转也不管你乐不乐意就死皮赖脸地跟你套近乎。 我吧,坦白交代,还真不是个把节操看得特别重的人——别失望,我他妈早就说过我是个烂人了。 所以好奇心是一方面,没原则又是另一方面,总之,我跟人上床了,跟爷们儿。 算一算,我那会儿都16了,正是雄性荷尔蒙抑不住骚动的时候,而且我打从一开始就没在乎过0啊1啊的问题,反正我就是准备泄欲来着,上面还是下面无所谓,给我伺候舒服了就成。 当时总有搭讪的人问我是1还是0,我每次都特别干脆的回他们——你要是1我就是0,你要是0我就是1,你丫自个儿看着办吧。 挺意外的是,我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还真就一次1都没当成,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都那么喜欢做上面的那个,可能我这人真他妈没什么羞耻心。 不过我就是再没脸没皮,偶尔有那么一次,还是掺了点儿矫情的情愫在里面。 记得当时一结束,我立马浑身冒汗地推开身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仰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空白一片。 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旁边的男人已经开始打呼噜了,我突然神经病似的一激灵,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我真傻×,那天是我哥生日,我他妈竟然给忘了,忘了!×! 后面其实挺他妈疼的,不过我打小就皮实惯了,咧咧嘴,嘶着气儿一件件套上衣服,连澡都没冲就姿势难看地飙回了家。 我妈早就不管我了,晚上回不回家她压根儿就不关心,她就跟我说,只要我活着就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真折腾出事儿了就他妈往远点儿躲,她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我当时到了家,我妈理所当然早就睡着了,而我哥的房门虽然紧闭着,门缝里却透出一点儿微弱的光线来,他每天都念书到很晚才睡。 可惜抬头看了眼时钟,我只有无奈的份儿,十二点零五,×。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不敢打扰他,就悄悄靠在门板上,小心地呼吸。 其实我又偷着去我哥学校看过好几次,发现我哥竟然一直没什么动作,那个叫许沐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我哥这号人物的存在。我哥每次就远远地看着,不说话,只笑,暖到心坎儿的笑,没人知道那笑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形容不出来。 而我也许是真的在外头呆得时间长了,我发现自个儿年龄越涨胆儿他妈越小,莫名其妙地,我对我哥的心情跟一年前明显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说实话我也挺诧异的,你说我这样一个人渣竟然也能有这种觉悟——他是我哥,亲哥,跟我有着不一样未来的亲哥,我他妈绝对不能毁了他,谁都不能。 多他妈恶心。 之后过了很久,久到我腿都开始打颤了想着冲个澡就回屋睡觉的时候,我刚一转头,身后的门突然就被拉开了。 身子一抖,我没敢回头,也没敢离开。 你回来了。 我听见哥低低的嗓音从身后响起,然后猝不及防地,一只手摸上我的头,轻轻揉了两下,用力掰过我的肩膀。 而我总算意识到自个儿他妈的刚从别人床上滚下来,有点儿不自在地垂下眼,没吭声。 这些天去哪儿了? 哥再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我低着头,还是不说话,我不知道怎么说,难不成我说我是去跟爷们儿鬼混了?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叹口气,伸手将我拉进屋,合上门。 别把妈给吵醒了。他轻声说着,却又开始问我,那你打架了? 我急忙摇摇头。 他不喜欢我打架,我知道。 尽管我这些天也的确没少惹事儿——我一哥们儿还说呢,有冯欢的地方就肯定有是非。我当时听完怎么想怎么觉着别扭,后来等反应过来,我飞起一脚踹过去,×,原话不是有女人的地方就他妈的有是非么? 结果我正溜号儿呢,我哥突然做了一个让我不太镇定的动作。 像男人对女人经常做的那样,他勾起我的下巴,强制我抬起头看他,然后皱着眉,视线往下,将我的下巴又抬高一些。 我心底一惊,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 哥…… 跟做错事儿的小学生似的,我仰着脸叫他。 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或者是在期待什么,总之,我哥的反应让我……挺绝望的。 对,绝望。 他就松开手,突然“扑哧”一笑,说,原来是有朋友了,怪不得不回家。 我立刻转过身,不敢让他看见我红了一圈的眼眶。 ×,我他妈从来没这么娘们儿过! 可那天我真的觉得自个儿撑不住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撑不住,迈个步子都难。而临走之前我盯着门口柜子上我俩小时候的合影,眼泪没掉下来鼻涕倒溜出来两小条儿,差不点儿吃嘴里边去。 然后整整一个月,我没回去一趟。 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躲我哥,而是因为我惹事儿了,真的,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惹了大事儿了。 我以前老觉着出来混吧挨个一刀两刀的简直太正常不过了,以后说出去那都是荣耀来着,身上的伤疤更是跟徽章一样锃亮光荣。 可当我真的被一群实打实混社会的流氓痞子们从街头追着砍到街尾的时候,我发现我以前真他妈是脑子里有疱! 而且最窝火的是我他妈的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群不要命的主!这要是真挂了我他妈冤不冤啊我! 最后是我一哥们儿突然冒出来把我给救了,我俩就躲在街口那只除了冬天一年三季都他妈恶臭恶臭的垃圾箱里,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大气儿不敢喘,一藏就是十多分钟,眼瞅着就要口吐白沫驾鹤西去了。 我当时就想啊,大不了冲出去被砍死算了,被砍死总比被熏死听着好听多了,×! 而等那伙人终于离远了之后我俩腿都动不了了,松开手都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儿,吸完之后肠子都他妈悔青了,干呕声此起彼伏。 后来那个哥们儿告诉我,我得罪的还真是道上的人,季红。 我一听这名号立马就炸了,我他妈什么时候惹上一拉皮条的了! 然后等那哥们儿把前因后果交代完毕之后,我更没法镇定了。 闹了半天我前两天睡的那人竟然是他媳妇儿!嘶!我倒不倒霉啊?谁他妈睡个觉还得先查查对方有过什么情史啊!可他妈关键是吧——我×啊!是他“媳妇儿”上我不是我上丫啊! 得,这事儿说得多了丢的也是自个儿的人,我认了,我装个孙子躲躲还不成么? 于是这一躲,就是一个来月。 然后更让我头疼的事儿发生了。 季红的那个姘头,跟季红真的一拍两散了,其实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要说那姘头三天两头跑我兄弟这儿打听我的去向那我可真死活脱不开责任了! 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丫对我有意思。 不过挺出乎意料的是,季红那边儿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估摸着可能人家是有了新欢了也说不定,早就把我忘脑后了我还跟只耗子似的藏来藏去有意思么? 所以我后来也是实在憋得慌,见那堆哥们儿又要出去挑事儿我也就摩拳擦掌跟了出去。 结果等到了地方我一看差点儿气死,又他妈是因为姑娘! 好像是我们这边儿的谁谁谁看上那个小姑娘了,然后就挺猥琐地搭了几句茬,还他妈动手动脚了,正好被俩路见不平的小子给撞上了,于是不用我多说了,有时候打群架真他妈挺无聊的。 结果等看清那俩人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了,有一个不太认识,但是另一个,我闭上眼睛都他妈能默画出来! 许沐。 我其实挺纳闷儿的,因为丫实在不像是会打架的人,身上那股气质跟眼下混乱的场面也绝对格格不入。习惯性使然,我对有模样的男的向来都得下意识打量几眼,就见他穿了件白衬衫,卡其色的裤子,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都是我听说过但没见过的牌子,从背面看过去,腿很直腰线特别好看。 然后我垂下眼,说不上来是嫉妒还是什么,反正心里就窜出那么一股莫名的火。 等再抬头的时候,我没怎么犹豫就朝他冲了过去。 反正我就是一流氓,我哥喜欢他,我喜欢我哥,但这可不代表我也得喜欢他,何况都是他自找的,我他妈没主动去找他挑刺儿吧? 看,我就是这么内心阴暗。都来讨厌我吧讨厌我得了。 ……别讨厌我哥。 结果,那天最最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哥出现了。 许沐真就如我所想的压根儿没什么打架斗殴的经验,所以当我踩着他干净的白衬衫一边骂街的时候,我猜我的模样肯定特别难看。 不然我哥不会扯过我突然给我那么重的一巴掌。 一个多月没看见他,见面第一眼,却是他喘着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表情。 我好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眼前除了我哥其他人都是模糊的,之后,来不及我说什么,才一张嘴,就狼狈不堪地被我哥扯回了家。 再让我知道你打架,你就不是我弟弟。 坐在床边,他一边给我肿起来的脸擦药,一边皱眉说道。 我没说话,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发呆。 听没听见? 他却手上稍微用力,我疼得“嘶”了一声,晃过神,急忙点点头。 然后等擦完药,我盯着他转过去放药箱的后背两眼发直,鬼使神差地开口,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他扭过头,恩? 就是……那个叫许沐的。 我不敢看他,声音也小得可怜。 问完我就有点儿后悔,觉着坐在这里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站起身,迷迷糊糊就想出去。 不喜欢。 走到门口,我哥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挺干脆的三个字。 我猛地转过身,那你…… 我想问他为什么他要每天都对着那个人出神地笑,眼神儿里的眷恋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是一转身,我哥的唇就那么压了下来。 我一懵,当即就昏了头。 不过说起来挺他妈可笑的,我这竟然是初吻。跟人连床都上过了,却从来没跟谁接过吻。 我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要亲我,我也没急着问,就听话地由着他将我抱上床,挺主动地缠了过去。 我没闲心琢磨我俩这样到底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喜欢这样,我他妈美得就差鼻涕冒泡了我! 那天的最后,我窝在我哥被子里,我哥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来回磨着我腰上一块伤疤,哑着嗓子跟我说,你们今天打的那两个人,都不是一般的家庭,这几天别出去,好好在家,知道么? 我点点头,却没往心里去,因为我哥的后一句话。 他说,以后别再随便找男人了,会得病,知道么?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竟然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也没解释,就捏起我的下巴,挺认真的又问了一遍,听没听见? 听、听见了。我结结巴巴地答应着,埋下头,不敢直视他。 睡觉吧。 他拍拍我,说道。 于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我上床,我却仍旧不问,反正他不说,我就不问,他是我哥,他对我做什么都行。 只是半夜里,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听见有人跟我耳朵边低笑着说,怎么这么傻呢? 傻?谁傻?你他妈才傻!这么条件反射地想着,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哥一上学,我就美滋滋地起来穿好衣服,饭也不吃直接溜了出去。 我不是个能闲住的人,我哥要是在家还成,他不在家,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不过我这次不是出去惹事儿,我是去道别。 跟以前的兄弟们道别。 我哥说了,再打架我就不是他弟弟,所以我他妈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我一刻都等不及。 可惜,哎呦可惜! 都说这人呐,不能动不动就改邪归正,你他妈一改,得,肯定是要出事儿!这话怎么就他娘的应验到我身上了呢! ×! 我咬着牙,被季红一伙人堵在家后面的死胡同里时,恨透了自个儿这不搁事儿的脑子。 ——行吧各位,我的事儿也只能说到这儿为止了。 我得滚去躺尸了,姓季的真他妈对我恨之入骨,下手这么重,无声无息的就把我给平了,我连留个血字儿交代凶手的功夫都没有。 他妈的! 我都没跟我哥说那句感人肺腑的三字儿经来着! 他妈的老子就这么成了蔫不吭声的植物人儿了!×你大爷的! 冯禹的故事•错位 我是冯禹。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讲话,我也不喜欢把自己剥光了坦诚在别人面前任其指责,然而有些事,我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我不说,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有多后悔。 我后悔的是,我爱上自己的弟弟,亲弟弟,却没来得及告诉他。 一、 第一次发觉自己对弟弟心存异样的情愫,是在初中。 那天弟弟很晚都没回家,我提前做完功课,怕吵到母亲,就一直蹲在屋外的房檐下面,直到看见弟弟瘦小的身影从栅栏外翻进来。 本以为和平常一样,这孩子只是跟其他同学出去疯闹忘记了时间,可当他走近了,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我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口。 而他竟然事不关己一样咧着嘴笑嘻嘻地问我,你还没睡呢? 我当时没说话,只是回屋拿了条毛巾,仔细擦拭弟弟被弄脏的脸,心疼不已。 然后那天晚上,我看着侧身睡着的弟弟,看着他微嘟起来的嘴,感受他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扫在我的脸上,莫名其妙地,竟然想就那么吻上去。 于是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猛地坐起身,诧异地看着弟弟仍旧熟睡的脸,想起白天收到的一封信笺。 那是班里一名女生偷偷放在我座位上的,所谓的情书。 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女生的告白,却是我第一次在看完内容之后,隐约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我有种期待,却说不清到底期待的是什么,或者说,我在刻意的逃避心底那份不该有的期待。 移开视线,我皱眉看向窗外。相比同龄人我知道自己早熟了很多,所以我清楚地明白此刻的情形绝不是兄弟之间该有的感情模式。 我会不会是一个变态,我那时想。 二、 弟弟不爱学习。 其实我也不喜欢,可是我不能不努力,因为我要变得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照顾好弟弟。 而弟弟被退学那天,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我抱着他细瘦结实的身子,心想原来弟弟真的已经长大了。 我那时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只好闭上眼睛对他说,以后别打架了。 他也许从来都不知道,我每次看着受伤回来的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我甚至想杀掉那些敢在他身上留下伤口的小混混们。 可是我终归也只是想想,我不敢,因为那时的我太懦弱也太渺小。 所以那天弟弟问可不可以亲我一下的时候,我其实远不如弟弟所见到的那样镇定。 心里其实明白这不过是弟弟对哥哥的正常撒娇而已,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有多余的期待,于是生怕弟弟看出什么端倪,我急忙睁开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静,然后笑着去主动吻他的额头。 我当时想,我怎么可以这样变态。 三、 高一那年,弟弟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连见他一面都难。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小混混的世界如此向往,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反正只要他喜欢,我就没什么可指责的立场,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要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利来保护他。在这之前,我只希望他可以开心健康地活着。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承认——我想他,非常想。 开学典礼上,我曾在队列里看见一名和弟弟身形很相似的男生,就站在我的右前方,背面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见到了弟弟。 可等他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讲话,呼吸一紧,我却更加移不开目光。 他的模样自然没什么和弟弟相像的地方,我之所以会诧异,是因为他的气质。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可以将灰暗难看的校服穿得如此干净透彻,就像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那人周围,伴随他的一举一动,只为他而明亮。 我和他的距离其实一点不远,甚至可以说是触手可及。然而莫名地,我却觉得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和所有人隔开,对于他,我们只能是仰望和羡慕。 而我对自己亲弟弟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好像变得更加龌龊不堪,不堪到我想立刻扯掉那人周身的光芒,彻彻底底地毁掉他。 后来我知道,他叫许沐,就在我的隔壁班,而且不只是他本人,就连家庭,也是我这种人永远遥不可及的一场梦。 于是我总会远远地看着他,也说不上来是嫉妒亦或是其他什么情绪。 有时候我竟然会想,如果我是他,弟弟会不会就舍得回家,舍得多看我一眼。 我果然是个变态。 四、 弟弟忘记了我的生日。 那天晚上我等到最后一秒,指针滑过零点的时候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脏的疼痛。我那时只是想,弟弟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然后隐约地,我竟然听见客厅传来动静,是弟弟,我确定。 于是轻手轻脚地挪到卧室门口,隔着门板,我似乎能感受到弟弟近在咫尺的心跳,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进来,我却也没有勇气立刻打开门。 而过了很久,我听见他轻微的衣服响动。 想到弟弟可能会再次离开,鬼使神差地,我推开房门。 我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因为我最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忘记我的生日。 以为他和大多数混混一样交了女朋友,我握了握拳,心里难过,却没办法去指责他,只好强压下没什么立场的怒火,笑着对他调侃。 可是他却突然转身背对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整整消失了一个月。 五、 我第一次进酒吧,然后找到那个经常和弟弟在一起的混混。 我想弟弟,无可救药的想,而既然他不回家,那就只能是我来找他。 我问弟弟那个好哥们,弟弟现在人在哪里,又为什么一个多月都不回家。 然后出乎意料地,那个人跟服务生要来一瓶烈酒,猛地喝掉一大口,突然指着我破口大骂,冯禹你他娘的就是一孙子!全天下的兄弟都他妈看得出来冯欢喜欢你!你他妈的跟我在这儿装是吧!×! 而眼看他又要拿起酒瓶,我条件反射地拦住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于是那天的最后,我终于知道弟弟对我的感情,可惜除了欣喜,我更恨的是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些主动。所以一打听到弟弟的去向,我迫不及待地就跑去找他。 然后那天,我打了他。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动手打他。 他一定不知道,我看见他将那个叫许沐的人踩在脚下的时候心里有多担心——许沐和他身边那个人,任谁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角色。 所以我冲过去,直接给了弟弟一巴掌,扯着他匆忙离开。 再让我知道你打架,你就不是我弟弟。 坐在床边,我仔细擦拭他肿起来的脸,尽量严肃地说道。 他真的吓到我了,我不知道他们竟然连家庭背景如此强大的两个人都敢动,不过也对,他们不上学,自然不了解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弟弟却问我,我是不是喜欢许沐。 傻瓜。 我想笑,但没笑出来,眼看弟弟垂着头起身打算出去。我一边干脆的否认一边走到他的身后,他回头想继续问什么,可是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我直接凑到面前封住他的嘴巴。 他爱我,我爱他,足够了。 六、 我猜到顾家也许会动手,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这样没人性。 我抱着弟弟毫无知觉的身子,背着他一路跑到医院,母亲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那时看着弟弟被推进手术室,看着自己的身上满是弟弟流出的血,看着母亲跪在地上哭到抽搐的手指,我发誓,只为了一个顾骁,顾家伤害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么同样的,我要毁了顾骁这辈子所有珍惜的东西,所有。 我不是个善良的人,尤其是面对伤害弟弟的人。而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和顾家相差之悬殊,所以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不介意不择手段。 人到绝望的时候总归是要恨一个人,要么自己,要么别人。而我恨的,是所有。 69.动许沐者,斩 有时候吧,警察局……真心不是什么神圣干净的地儿。 手指一下下敲着桌子,坐在许沐对面的警员咧起嘴,拿过旁边的报纸平摊在许沐眼前,“我说,上面这人确实是你吧?” 许沐看了一眼报纸,抬起头,一声不吭。 已经坐在这里将近一个小时了,可对方却对许濂成的案子只字不提,打从自己进来开始对面这人就一边翻看报纸一边盯着自己的脸瞧,旁边座位上还有另外一名警员则一脸鄙夷,鼻子里哼了一声,倚在座位上歪着脑袋闭目养神。 而眼下总算有人开了口,语气却是满满的恶意和嫌弃,问题更是和案件没一丁点儿关系。 许沐直视着对面警员的眼睛,桌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看谁呢你?有脸做没脸承认了?真他妈恶心!”啐了一口,对面的人抽回报纸,絮絮叨叨地继续挖苦,“你老子搞了那么多女人,你他妈搞男人,你们还真是一家子,有钱人果然都他妈的是变态——” “他可不是搞男人,你看不出来?他那是被男人搞。”冷哼一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警员此刻也插上嘴,闭着眼睛说道。 “……我他妈上哪儿看得出来,×,我又不搞男人。” “×了,我他妈也不搞,恶心。” 低骂了几句,两个警员却一起笑起来。 对于许沐,他们即便再厌恶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许家的能力就是再不济收拾他们也绝对绰绰有余。只是世俗眼光使然,口头上的讥讽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这些人,大多数心理都挺阴暗的。 许沐微微皱起眉,移开目光,不想跟他们多纠缠。其实无所谓,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小派出所里,顾骁突然闯进来扯走自个儿的嚣张模样。明明不过一两个月而已,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现在只有他自个儿,也他妈的只能是他自个儿。 “……”抿了抿嘴,许沐起身就往门外走。 好像预先猜到了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样,对面的警员猛地冲过来,扭着许沐的胳膊将其撞到墙上,力气大得是个人就看得出来丫掺了多少私心在里边儿。 “怎么着?想跑啊?” 恶意地笑笑,那人加重手上的力度,“有什么隐情没交代是吧?” 许沐偏着头,半张脸都贴在墙上,疼得脑门儿直冒汗,只好深吸了口气儿:“……我要见许濂成。” 不等话音落下对方就是一阵笑,笑完了身子又往前凑了凑:“我说你他妈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今儿个上面要是没来命令谁都走不了,你家老子也一样!” “这么急着见人?”另外的警员倒一直没动,就点着一根烟咬在嘴里,半眯起眼睛看许沐,“你该不会是同伙吧?” 许沐没回答,被按在墙上的手用力挣了挣,喘着粗气说道:“放开。” “……同伙?”身后的人却回头看了一眼,“这不太可能吧?他当时几岁?” “咱们这种人是不可能,不过谁了解变态什么心思?你说是不是?”将烟灰敲在报纸上,那警员勾着嘴角不紧不慢地反问。 而根本就是故意的,弹下的烟灰正好落到许沐的照片上。 身后的警员显然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咧嘴一笑,松开手后退一步:“许沐,不打算解释一下,你刚才为什么要跑?” 许沐转过身,左脸被墙面蹭伤了一大片,揉了揉疼到发麻的肩膀,还是一声不吭。 他猜不透面前的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也无暇顾及他们,他只是想见许濂成。就算许濂成有再大的能耐,丫是一公众人物,很多事情只要被曝了出来就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所以许沐倒不是关心小演员究竟是自杀还是谋杀,他要确认的,只是许濂成的现状而已。 莫名其妙,他拿不准自己在担心什么,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隐约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和许濂成有关。 门突然被打开,许沐扭过头,一个警员模样的人朝里面招招手,原本在座位上的警员急忙起身,大步走过去。 许沐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表情却不难猜出和自己有关。 没过一会儿门外的人就离开了,合上门,屋里的警员回头看过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重新将烟送进嘴里,过了半晌才开口:“……听说顾家的人来过了。” 许沐眼一跳,却没说话,盯着对方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顾家?顾擎那个老狐狸?” “就是他,”慢腾腾地走过来,那人看了许沐身边的警员一眼:“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那边的兄弟透漏,姓许的看样子是暂时出不去了。” “暂时出不去了?” 哼笑一声,走到跟前的警员捏着烟转向许沐:“顾家来的时候明明把替死鬼都给准备好了,不过不知道跟你老子谈了些什么,把人又给原封不动带了回去,一句话都没交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许沐垂下眼,心里诧异,却也没回答。 他一开始其实不是没想过,按顾老爷子的势力想要捞出许濂成那就是分秒钟的事儿,何况这案子实在过去了太长时间,连证据都不容易搜集,所造成的影响也无非就是社会舆论带来的压力,至于许濂成,只要在传讯时闭口不承认自己和案件有关,甩开脸拿出混娱乐圈的厚黑精神,警方没什么收获也不得不赶紧放人。 可是时间越长他就越不安,而且自己这边儿本说是来录口供的,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除了恶意的中伤之外连句像样的问话调查都没有,那毫无疑问,自己被叫到这里只是一种形式罢了,结果也许早就被计划好了也说不定。 只可惜结果到底怎样,他猜不出来。 “……顾家那小子跟你关系好像不一般?”身旁的警员忽然又凑过来,发现什么新鲜事一样,“既然你他妈是个gay,那他也——” 话音未落,许沐一拳头抡了过去。 丝毫心理准备都没有,那名警员脑袋“咚”地一声磕在墙上,而几乎下一秒,叼着烟的警员猛地抬脚朝许沐踹了过去。 许沐后背撞上墙,胃里一阵翻滚,蹲下身的时候知道自个儿又他娘的傻×了,可是没办法,丫纯粹是下意识。 “袭警啊?这回你可他妈罪孽深重了。”捂着脑袋的警员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难看的牙,脸上没多少愤怒,反倒兴奋的情绪更多一些。 “这儿有摄像头,你还真别指望出了门儿就不承认,”笑了笑,叼着烟的警员扭头使了个眼色,另外那人立刻松开捂着脑袋的手,几步到了屋子一处角落。 许沐知道他想干什么,却只是低头扯出个笑,笑自个儿刚才的下意识傻×。 于是合上摄像镜头,那人转身挽起制服袖子,拎过桌边的警棍大声啐了一口:“×,老子看你不顺眼半天了……” 许沐没听清他后来都说了什么,因为面前的警员早一脚踢过来,实在没力气支撑,小伙儿侧身倒在地上,耳朵被其死死踩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零零星星的烟灰掉进许沐的脖子里,随着对方脚上力度的加重,身子一抖,许沐疼得脸色发白。 紧接着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许沐闭上眼睛,就紧握着拳,喘着粗气偶尔发出几声闷哼。 有时候吧,这社会就是这样,你没别人强,那活该你挨打。 迷迷糊糊地,许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汹涌而来的却是尖锐的疼。 “恶心!×!真他妈恶心!有钱了不起是不是!gay还他妈这么能装!你这种人都他妈该拖出去喂枪子儿……” 看,果然吧,不是所有的警察叔叔都值得咱把捡到的一毛钱交出去,啧,事实跟这儿摆着呢不是?不过也别太放在心上,后面还有顾贱人呢,顾贱人什么环境条件长大的? 四个字儿——以暴制暴! 顾贱人什么人生信条? 一句话——动许沐者,斩! 70.同性恋怎么着? 许沐从前一天开始就什么都没吃,胃里边儿空得都能装下一座城了,现在他妈可好了,被俩人渣这么一顿折腾,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儿疼来着,就觉得浑身都跟被火车碾过似的,还是没完没了的碾,×,比他妈卧轨都凶残。 最后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等那两个警员终于折腾累了出去的时候,许沐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佝偻在墙角躺了一夜。 而眼下外边儿的天都亮了,隐约好像听见门外有什么响动,心里莫名其妙一紧,许沐咬咬牙,总算是跟地上坐了起来。 许沐怕疼,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从来没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有一丁点儿长进,作为一个男人来讲其实是件挺不爷们儿的事儿。可这真心不是矫情,这在医学上讲叫痛觉神经敏感,不是仅凭意志就能改变得了的,换句话讲,叫不可抗力。 然而就是这么一不可抗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沐渐渐发现自个儿似乎也没那么在乎了,倒不是觉着不疼了,而是疼不到心里边儿去了。 蹭了蹭嘴巴周围已经干涸的鼻血,许沐拧着脸对自个儿此刻之所以会有的现状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欠收拾,他妈的。 然后一扭头,忽然听见门锁传来一阵响动,小伙儿咧了下嘴,正想着那俩人也太他娘的爱岗敬业了天一亮就来继续履行人民公仆不可侵犯的神圣义务职责,结果门一开,小伙儿傻眼了,最先进来的竟然是一只鞋。 注意,是鞋,不是脚。再具体点儿说吧,是门被踹开的同时飞进来了一只鞋,拖鞋。 “×!”一声低骂,顾骁一溜烟地冲进来跟桌子底下捡回拖鞋重新穿在脚上,回头满脸窝火,“许沐在哪儿呢——” 目光正好对上墙根儿底下某只投过来的视线,顾骁一怔,脑子没清醒腿先冲了上去。 捏着许沐的下巴,小同志翻过来拧过去地打量好几遍,末了不太确信似的小声问了一嗓子:“……许沐?” 而许沐整张脸都肿了,一身的大脚印子,就灰头土脸地靠在墙角巴巴地望着眼前这人,动了动嘴,却没吭声。他还震惊着呢,想不通姓顾的怎么就真的跟个传说似的突然冒了出来,然后更丢人现眼的是吧,十一月的天丫就穿了一破背心跟一骚包的花裤衩,脚上蹬了双橙黄的沙滩鞋,乍一看不定以为丫是跟哪个贫民窟里跑出来的。 不过丢人归丢人,估计顾骁这会儿也顾及不上自个儿到底什么形象了,小同志正准备发威呢。 心里边儿默骂了一句,顾骁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疼,以前怎么早没发现许沐他妈的这么招人心疼呢! “……谁打的?” 回过头,顾骁红着眼睛问刚才带自个儿过来的老刑警。 “不、不清楚,我查查昨天是谁……” 结果还不等老刑警把话说完呢,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了,赶巧儿,虽然另一个不知道哪儿去了,但眼前这可不就是昨天往许沐脖子里抖落烟灰的混蛋警员么。 那警员一进来也是一愣,看了看顾骁:“你什么人?怎么进——” 老刑警刚要搭话,顾骁却“腾”地站了起来:“许沐是你动的手?” “……”可能是顾贱人的脸色实在血腥,那警员条件反射地犹豫了一下,瞄了眼旁边直擦汗的老刑警,似乎猜到了眼前这人的来头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却习性使然,仍强作镇定地咳了两声,心里琢磨着谅对方再嚣张也不敢贸然在警察局动手。于是冷哼着,一脸不屑地瞥了瞥顾骁,“我们都是秉公办事,而且他公然袭警,过程已经被摄像——” “袭警……” 顾骁忽然念叨着打断对方公式化的解释,抓了抓头发,“袭警啊……” 话音未落,小同志冷不丁转过身,一个飞腿扫了过去破口大骂:“我他妈的×你大爷!” 眼瞅着那警员一屁股摔出去好几米,顾骁习惯性地挽了把袖子——挽到半截的时候发现自个儿就他妈穿了一背心哪儿来的袖子可挽,于是面不改色地提了提大花裤衩:“袭警?老子今儿让你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叫袭警!×!” 老刑警一看大事不好啊,赶紧出去找人了,开玩笑,看顾骁的架势就知道丫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蹬出那一脚,眼下除非自个儿疯了才他妈敢硬碰硬上去阻拦。 再说顾骁,由于刚才实在是用力过猛,脚没上去拖鞋先飞了过去,那悲催的警员先是让拖鞋迎面拍了一遭然后又被顾骁一脚蹬在脸上,此刻坐在地上满脑子的北斗七星,不过丫到底是警校毕业的,体力没话说,晃悠着站起身就要把顾骁给绳之以法。 “袭警!×!”顾骁扯着桌子上的电话就砸了过去,正好砸在对方摸上腰间警棍的手,电话摔得稀碎,顾骁连鞋都不急着穿了,冲过去一拳抡在对方腮帮子上,警员一扭头,差点儿把碎牙全咽肚子里面去。 而说实话吧,其实顾骁跟他的实力充其量也算是个不相上下,只是这人要是被惹急了拼了命了,丫就是一沓实力相当的人也都没法招架得住不是? 许沐这会儿也缓过了神,出乎意料地,小伙儿对眼前的动作大片儿倒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既然顾骁来了,那只能说活该那人倒霉,许沐一丁点儿同情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菩萨心肠出面去拦着了。 他就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栽歪着肩膀往门外走,小伙儿知道,许濂成的事儿肯定是有结果了,不然顾骁也进不来这里。 “许沐!” 一扭头眼看许沐要离开,顾骁却急了,喊完人直接回身一脚踩下去,这一脚下去连他自个儿都抽了口凉气儿,眼泪都要下来了,疼啊,早知道穿双鞋出来了×! 拧着脸把地上断了肋骨不能动弹的人划拉到一边儿去,顾骁捡回自个儿的拖鞋,一边抽气一边跳着脚追了出去。 ——真他妈是活腻歪了敢动老子的许沐!以后见一次拆一次,×! 顾骁从来没这么愤怒过,再呆几分钟,丫真没准儿能杀了那倒霉催的。 不过这倒霉催的却不是第一个让顾骁有了杀人念头的人,第一个,是冯禹。 顾骁跟走廊楼梯边儿追上许沐,二话不说将人扯过来就地扛在身上,喘着粗气下了楼。 ……有时候直接打包带走真心比在原地墨迹省事儿多了。 抿着嘴,顾骁一脸坚决,甩开步子眼看就要出了警局大楼,却冷不丁觉得脊梁骨扑来一阵热气儿,许沐僵着身子开口:“放我下来,我跟你走。” 停顿两秒,顾骁绷着脸放下许沐。 “……许濂成呢?” “……”顾骁皱了皱眉,“……出去说。” “……” 许沐没再说话,倒是果真听话地往外面走。顾骁就跟过去,伸手扶着许沐,也不顾许沐的暗中较劲儿。 啧啧。 结果从局里一出来,顾小同志傻眼了,刚才来的时候太着急也没注意,现在总算想起来——他娘的门口这一堆破记者要不要这么死缠烂打啊! 许沐也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心里发着笑,脸上没多大反应,就一声不响地低头往前走,偶尔被闪光灯晃到眼睛,就眨了眨,也不阻挡。 可许沐忍是忍了,某人却忍不了,也不能再忍。 顾骁看着许沐现在的模样都快心疼死了,许沐以前哪儿受过这样的罪?人家是一小少爷来着!名副其实的少爷!丫们这群普通小老百姓压根儿想不到人家毕业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如今倒好,被人侮辱了不说还他妈弄得天下皆知,走到哪儿都有一堆披着娱乐精神外套往死里八人家伤口的孙子,现在许沐都他妈挂了彩了还继续穷追不舍,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从许濂成的案子到报纸上的不堪照片,再到眼下的浑身是伤,给人喘口气儿的余地都没有,他妈的!都欠虐是不是? 可惜了,人太多顾骁一个个虐也虐不过来,干脆,小同志眯起眼,豁出去了! 身处杂乱哄哄的环境里,顾骁好像忽然明白过来,明白他早就该明白的一个真理,注意,是真理—— 许沐这人,从小到大都是他最不能割舍的一块心头疙瘩,从来就没人能取代过,从来就没有。 他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个儿。 而眼下,自个儿没理由站在这儿袖手旁观,他得站出来,也必须是由他站出来,他才不会把这个机会再让给任何人! 咬咬牙,顾骁突然抢过身边一记者的麦:“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嗓门儿飙出去,周围立马消停不少,顾骁也顾不上所有人的诧异,就悄悄捏紧许沐的手站在台阶上,提了口气儿:“许濂成的事儿用不着你们操心,过两天结果就能出来,你们要真急着知道就他妈的找局长问去。” “许沐身上的伤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怎么回事儿,真要好奇还是一句话,他娘的问局长去!” “……至于报纸上的照片,”顾骁顿了顿,强压下心里头的愤怒,一开口,差不点儿把许沐惊成内伤—— “我×你大爷的老子还真就纳闷儿了!我们两口子亲热关你们什么事儿!他妈的就是同性恋了怎么着!同性恋碍着你们吃还是喝了?×!” “今儿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以后别偷偷摸摸的就知道拍照片儿!老子还要告你们侵犯人权呢!×!” 话音刚落,顾骁转身捧起许沐的脸,头一低猛地吻了上去。 啧,啧啧啧。 71.许沐,你得负责 等总算摆脱掉了一大堆记者,顾骁和许沐一前一后上了车,难得默契地离开了眼下这块是非之地。 只是走得太匆忙也许没注意到,从他们跟局里出来的时候闻家铭就已经等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说不意外绝对是假的,应付记者的方式闻家铭见得多了去了,可像顾骁这么不计后果的还真是头一回。平心而论,谅是闻大老板自个儿,习性使然,也总得权衡利弊一番才敢在记者面前贸然开口,他有他的底线,再喜欢一个人他也不会拿自个儿的将来做赌注只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所以归根结底,闻家铭知道自个儿无论如何也舍弃不掉作为商人的那点儿自私的本能,也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他竟然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嫉妒顾骁,嫉妒顾骁为许沐的冲动和直接。 有些东西,注定是他没办法也不能取舍的。 何况不得不承认的是,顾骁将照片的事情全部揽在自个儿身上,除去对自身的影响,这对许沐来讲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眼看着记者都散了去,闻家铭从车里出来,紧抿着嘴抬头看一眼,冷脸进了警局大楼。 毫无疑问,他也注意到了许沐身上的伤,诧异之余,他和顾骁不一样的是,顾骁的杀意起于一时,而闻家铭,他会让那两个人一辈子都后悔昨儿个对许沐的挑衅和侮辱。 咎由自取,谁都没权利歧视任何人不是? 就如顾骁说的那样,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碍着谁吃还是喝了?有必要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来彰显自个儿阴暗无知的变态心理么? 当然了,闻家铭来这里的目的不只是因为许沐,还有另外一件挺重要的事,是去见许濂成。 世事无常,果真是世事无常——许家,果真他妈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货…… 车停到许沐的公寓楼下,顾骁伸着脑袋贼兮兮地往两边儿瞄了几眼,确定没什么记者了之后终于放下心,搓搓手,开足了暖气,舔着嘴唇在座位上若有所思。 许沐偏头看了眼车外,脸色微微发红,刻意压抑着刚才现场直播给自个儿内心带来的风起云涌,尽量语气平静地开口:“……许濂成呢?” 顾骁头一低,也没敢回身,就支支吾吾地盯着眼前的方向盘,犹豫着该怎么回答。 “到底怎么了?”许沐皱起眉,心底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撇开前一秒的不自在,扯着顾骁的背心强迫对方回头看着自个儿:“许濂成在哪儿?应该出来了吧?” 顾骁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继而近距离盯着许沐的脸,直勾勾地答非所问:“你伤口疼吧?要不我先去给你买药——” “别他妈的打岔!”许沐一脚踹上顾骁的驾驶座,没好气地打断他。 “……” 顾骁不吭声了,看着许沐急得冒汗的脑门儿,伸手抓抓自个儿乱糟糟的刘海儿,末了也只能叹口气,老实交代。 “许叔……自首了。” “……哈?” 动作一滞,反应过来的许沐立时就炸了,也不顾是在车里,猛地站起身,脑袋“咚”地一声撞上车顶,“你他妈说什么?” “别激动,你先别激动啊,”顾骁咽了口唾沫,面色有些艰难地扯着许沐,“结果还指不定什么样呢,你着急也没用,等过两天许叔想明白了自然就出来了……” “……想明白?想明白什么?” “……”顾骁挠了挠下巴,突然一阵烦躁,“别问我,我他妈还纳闷儿呢,谁知道你家老头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明明早就能出来了非得要承认是自个儿杀了人,还把顾老狐狸都给打发走了,啧啧啧,你没见着丫出来时候那张脸,好像许叔自首了后半辈子吃牢饭的就得是他似的……” 许沐扭过头,没打算再听顾骁后面的絮絮叨叨,转身就要下车。 “你干什么去?”眼疾手快地锁上车门,顾骁话锋一转,瞪着眼睛问。 “……回去。” “……他说了,不见你。” 猜出许沐的心思,顾骁收起一脸的不正经:“许沐,许叔特地交代过了,他不见你。” 许沐一怔,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不知道,”顾骁皱皱眉,表情却变得认真,“要我说,你刚从里面出来,现在回去没准儿又得捅出什么幺蛾子,许叔那儿有我家老狐狸足够了。还有门口那堆记者你也看见了,这事儿不出结果他们不可能罢休,你不想再上报纸头条吧?” 顾骁云里雾里这么一绕倒不是真把许小伙给绕进去了,关键是许沐也知道,自个儿去了其实也是白去,见不着许濂成不说,还容易再把自个儿搭进去,倒给别人添麻烦。 于是紧握着拳头,许沐也没再张罗着要回去,他就突然厌恶起自个儿,觉得自个儿过去二十几年跟白活了一样,出了事,一丁点儿忙都他妈帮不上。 可却像是知道许沐在想什么似的,顾骁伸手戳了戳许沐的脑袋瓜:“你他妈别跟我在这矫情,真以为自个儿是奥特曼呢什么罪恶都得你来惩治,×,累不累啊你?” 许沐抬起头,大概是听懂了顾骁的意思,睫毛颤了两下,愣愣地看着对方,什么都没说。 顾骁就凑过去,距离近得差点儿贴许沐脸上:“你要实在无聊也成,大不了老子当小怪兽给你摧残几个回合,总比你自个儿跟这儿苦大仇深着强,是吧?” 言语间的示好能腻死一沓的和尚了,换了谁都听得出来顾骁这是铁了心要跟小沐子纠缠到底了。 可许沐却眉头拧得更紧,仍是一声不吭。 他不是没憧憬过这样的场面,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你弄坏了之后几句话就能重新拼凑得齐全的,就算齐全了,划痕仍在,疤也仍在。比如,心。 许沐对顾骁的期望,早在段小婉准备替天行道的那次聚会上,就已经消耗干净了。他没力气也不敢不愿意再对顾骁有任何期待。 “许沐,愁眉苦脸这表情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真的,你他妈要真觉得委屈就使劲儿往我这儿开火,我眨下眼睛都不带的。你别像现在似的,我他妈最怕你这个模样。” 顾骁倒不奢望许沐能马上原谅自个儿,但他知道其实许沐对冯禹的事还耿耿于怀呢,然而面前这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示,甚至连闹都没闹过一场,这不是许沐原本该有的隐忍,顾骁受不了。 “……我要下车。” 许沐看了顾骁半天,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出乎意料地,这回顾骁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和许沐一起下了车。 一脚踩到没化开的雪地里,顾骁模样特别狼狈,仍旧穿着刚才的背心裤衩,冻得牙齿直打颤,却愣是不动声色地跟在许沐身后,尾巴一样寸步不离。 他本来不知道许沐进了局子的事儿,正跟体育馆里给学生上游泳课呢,忽然接到顾老爷子电话说让丫赶紧英雄救美去,几句话过后丫可倒好,丢了魂儿似的衣服都不穿了直接套个背心裤衩就蹿了出去。 ……到现在里边儿还裹着一泳裤呢。 所以说其实眼下的情况挺诡异的,虽说俩人走的都不是人多噪杂的地儿,但前边一鼻青脸肿的愣小伙儿,后面紧跟着一比裸奔强不到哪儿去的愣头青,兄弟俩都挺慎人的。 “许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顾骁哆嗦着忽然开口,“我都知道了。” 说完见许沐没什么反应,顾骁干脆停下脚:“我都知道了……冯禹的事。” 许沐猛地止步,转过身:“你知道什么了?” 顾骁反倒笑了笑,也许是天冷的缘故,笑容有些发僵:“冯禹,冯欢,关玥的孩子,段非那杯被下药的酒,报纸上的照片……总之,全部。” 许沐有些发怔地杵在原地,嘴唇动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些都是那天醉酒之后冯禹亲口告诉许沐的,本以为一觉醒来会全部忘掉,但是所有的事竟然依旧清晰地印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了。 就像一切都能解开,可是解开之后,却比知道真相之前更他妈让人接受不了。 “……谁告诉你的?” “冯禹,”顾骁垂下眼,“昨天去找你之前,冯禹就在电话里告诉我了。” 如果当时冯禹站在顾骁面前,顾骁会毫不犹豫杀了他,绝对。 而许沐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却只是摆摆手,转身打算离开:“知道就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 顾骁咬着牙,忽然扯住许沐:“关玥的孩子也是冯——” “我他妈知道!” 没想到许沐转身就是一拳,喘着粗气瞪顾骁:“我他妈都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说?我今天要是不讲出来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告诉我?”顾骁不自觉提高音量,果真对许沐那一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他难受的是,许沐宁愿被自己误会也懒得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许沐盯着顾骁,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和你早就没什么可解释的,顾骁,滚。” “不滚。” 没料到顾骁回答得这么干脆,许沐微微一愣,随即冷不防一脚踢了过去。 向后趔趄了好几步,顾骁抬起头,目光里竟带了几分笑意:“许沐,我不滚,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滚了。” 许沐眯起眼:“闭嘴。” “我喜欢你。” 一拳砸过去,许沐脸色煞白:“你他妈闭嘴!” “我喜欢你。”吸了吸鼻涕,顾骁嘴角青一块紫一块,笑嘻嘻地再次开口。 “×!” 许沐眼圈儿红了,冲上去一拳接一拳抡过去,其实他大概能猜出来,顾骁是故意的,他在故意惹自个儿发火。 心里想着不能遂了对方的愿,但说到底,许沐控制不了自个儿,他的确得发泄,连续两天发生的事换了谁都会压得透不过气来。 所以顾贱人继续不躲不闪傻×兮兮地笑,许沐就继续毫不留情地往丫脸上身上招呼。 最后,顾骁忽然握住许沐满是淤青的拳头,肿着眼睛跟那儿咧嘴一笑:“媳妇儿,手打疼了吧?路边儿有树枝儿,你换那个接着打。” 许沐猛地抬脸,却迎面被圈进对方的怀里,顾骁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许沐,老子是被你掰弯的,你得负责~” 72.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你见,或者不见,有的人就在那里,往死里烦你。 许沐莫名其妙想起了这么一句话,哼笑一声,挪了挪脑袋,忽然张嘴——猛地一口咬下去。 顾骁本来还跟原地杵着美呢,嘴巴都乐歪了,琢磨着许沐都跟自个儿动手了肯定也就是不气了,他就怕许沐不跟他翻脸来着。 结果许沐这当真毫不留情的一口立时疼得小同志脸都绿了,差点儿跳起来,几声惨叫能拐出一首山路十八弯了,虽说仍就死拽着对方不肯撒手吧,但嘴唇真抖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吸着气直嚷嚷:“许沐许沐……疼啊疼啊……您轻着点儿嘿……” 许沐脸一红,心说老子他妈咬你脖子一口丫至于叫唤得这么荡漾么!就眯起眼,狠狠心更使劲儿了。 而顾骁这会儿冷汗都下来了,却忽然闭了嘴,胳膊一用力,让两个人贴得更近了一步。 疼也不能松开,这是一种安全感,谁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得,别说这招还真管用,许沐咬得嘴巴都麻了也不见对方有一丁点儿的松懈,干脆抬起头,一脸烦躁:“你他妈松手!” 顾骁吓一跳,被许沐嘴唇上的血迹吓的,眨巴两下眼睛,五官拧得跟麻花似的,笑比哭还难看:“你他妈还真下得去嘴啊……” 许沐一扭脸,却是一阵沉默。 瞬间,气氛好像又回到一开始的尴尬,顾骁急忙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脸上也有些不知所措:“那什么——” “我说过吧?”没想到许沐忽然垂着眼开口,“我累了。” “顾骁,我跟你都不是小孩儿了,你要觉得这么耍赖有意思能解决问题的话你继续,我他妈的闭嘴。” “……” 被许沐陌生的口气堵得一阵无话,顾骁从来没觉得像眼下这么无能为力过。 他知道,许沐变了,许沐不是以前那个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愣头青,也不是对自个儿随心所欲依靠的许少爷,许沐心里有了结,却不再想让任何人碰触。 顾骁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许沐会像对待旁人一般对待自己。 而察觉到对方逐渐冷却的心境,许沐默不作声地掰开顾骁缠在自个儿腰上的手,转身离开。 出乎意料地,顾骁倒没再阻拦,就一个人光不出溜儿地跟雪地里站着,直挺挺的,也不觉着冷。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 哼,哼哼,这话着实能冻死地球南北极的一切生物了。 提问:爱情是啥? 答:犯贱!没贱找贱也要贱! ……此处有掌声。 许沐本来已经走出挺远,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挺严肃一分手气氛不是?可惜怪了,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滞脚步也渐渐放缓,眉宇间透着一股死撑着的倔强,最后一咬牙,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看,果不其然,顾贱人还跟原地傻杵着呢,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跟个冰雪雕似的。 于是眉头一紧,许沐黑着脸一边往回走一边动手脱了外套。 “别他妈跟这儿丢人现眼了!给老子马上滚回去!×!” 顾骁一抬头,迎面砸过来一件衣服,正好罩在了脑袋瓜上,还带着明显的体温。 咧咧嘴,也不顾嘴角的伤口,某人笑嘻嘻地匆忙套上一边儿袖子,美滋滋地放在鼻子跟前用力吸一口气,两三步追了上去。 “我他妈没说让你跟——” 许沐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却不等话音落下就听见顾骁干脆利落的一句话—— “我给你时间!” “……” 无视许沐的诧异,顾骁一脸兴奋,比比划划地连珠带炮:“你看啊,以前是你老眼巴巴地瞅着我,一瞅就瞅了十来年,是,你也该歇歇了。所以这回换我等你,十年二十年就是他妈的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栽你这儿了,你爱啥时候接受就啥时候接受,心情好了就多搭理我几眼,心情不好了骂几句打两下我也不还手,反正也不耽误你什么,你说是吧?你就还当我是以前那好哥们儿,好哥们儿,该怎么黏糊还怎么黏糊,我绝对不想入非非,绝对不逼良为娼,我保证。” 许沐下意识直了直眼睛,盯着顾骁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嘴脸一阵发怔,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深吸了口气,一捂头,×,脑瓜仁儿疼。 “那就这么说着了,谁都不能反悔!”顾骁两眼放光,伸手拍了拍许沐肩膀,莫名其妙的精神头十足,“知道你今儿不想搭理我,我先滚着,等你家老头儿有消息了我再来找你!” 说完,小同志裹紧身上的外套,临走之前一呲牙:“衣服我明儿就去还你~” 然后也不等许沐再开口,丫一溜烟儿跑了。 于是轮到许沐傻愣着杵在原地,眉目纠结着看顾贱人连跑带颠儿地出了街口。 贱的,自个儿果然是贱的。 叹口气,许沐就也转身离开。 对于顾骁,他的确没法再承诺什么。一来就如他自个儿说的那样,累了,也没心思了。他好不容易才把自个儿捞出这趟浑水,实在不想插足再冒一次险,因为这后果太过凶残,下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出不出得来。而且再者说,还有另外一层相对关键的因素在里边—— 无论怎么想,丫都觉着吧,这幸福来得有点儿……太不靠谱了你妹的! 许沐害怕,怕顾骁是因为同情,因为愧疚,因为一时冲动,总之,他不敢再轻易相信顾骁的任何话。 很明显,顾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乐意给许沐时间,许沐等了他十年,也该是到了他有所偿还的时候,他就唯一心疼的是,自个儿竟然没早一些发现许沐的心思,没早一些明白自个儿的心思,让许沐白白辛苦了那么久。 看,其实有时候吧,顾贱人不是不成熟,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才成熟。如今,许沐让他懂了。 抿起嘴,许沐下了车,抬头,西餐厅的招牌在阳光底下倒没心里想得那么刺眼。 他本来是想离这个餐厅远远的,卖掉也好赔掉也罢,总之他不想看见和冯禹有关的任何人或事,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 然而,他现在改了主意了。 这西餐厅虽然是冯禹拿来和自个儿熟稔的筹码,但它如今既然实实在在是自个儿的,自个儿也就没必要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斤斤计较,听着也矫情。何况要真说眼不见为净,难不成他连段小婉也得一并斩草除根了? 笑了笑,许沐鼻子里哼了一声—— 其实老子是舍不得钱来着,谁跟钱过不去谁脑子有水,×。 “许老板!?” 冷不丁跟身后响起的声音吓得许沐一激灵,收起心思,赶紧回过头。 ——短发,笑脸儿,钢牙套,双肩包,兔耳帽衫,怎么看怎么都觉着眼前这姑娘眼熟,忒眼熟。 “你是?” “我叫钱萌!新来的服务生!”小姑娘答得倒干脆,许沐正一脸恍然大悟,没想到丫继而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前和你要过签名的!你忘啦?” ……签名! 许沐“吭哧”一下,想起前不久和顾骁跟路边长椅上遇到的奇怪姑娘,低下头满脑袋的黑线,毫无疑问,眼前的人就是她没错了。 这姑娘当时一句“百年好合”真心震碎了许沐一颗弯溜溜的心。 深提一口气儿,许沐也没空再琢磨这都他妈的什么孽缘再现,就故作平静地问了句:“昨儿个店里……没什么异常吧?” 而话一出口许沐就后悔了,自个儿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么?再说了就算有,她一小职工敢跟自个儿废话什么啊? 既然决定回来了,就得做好让人背地里嫌弃的心理准备不是? 于是摆摆手,许沐刚想说不用讲了就听钱萌清脆的嗓音清晰地传过来:“你说报纸上的事儿吧?” 许沐猛地抬头,你妹啊,丫也太直接了吧? “放心吧老板!”钱萌却笑眯眯地迎上许沐满是诧异的脸,“他们都不关注娱乐报,我昨儿特意打听了,他们连你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何况长得像的多了去了,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报纸上就是你!对吧?” 几句话,说得许沐一边脊背发凉一边不忘点头赞同,心里念叨着到底打哪儿来这么一奇葩的姑娘啊,要逆天呐这是? 结果正要松口气,只见钱萌脸色一变,清秀纤细的眉毛忽然拧起来:“不过店里倒是来了一挺扎眼的男人,他还找你来着。” “找我?” “恩,”钱萌点点头,眼珠转了转,又努力回忆了一遍,“他说……他姓段,让你回来立刻去找他。” 许沐眼皮立时就是一蹦,我×,段非!!! 73.娘娘吉祥~上 就如小姑娘所说的那样,餐厅里所有人看许沐的眼神都挺正常的,除了对其脸上伤口有一丁点儿好奇之外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了。所以惊讶之余许沐也松了口气,心底忍不住发笑,果然是自个儿想多了。 人家大多数小老百姓关心的也不过是自个儿生计问题罢了,娱乐圈的是是非非多了去了,顶多看见的时候图一乐呵,转身之后爱他妈谁谁去,刨根儿问底就没意思了不是? 一个人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许沐也没在西餐厅耽搁太久,他急着去见段非。 结果刚一出门,街对面的白色跑车立时就亮瞎了小伙儿的眼,怔了怔,许沐脸色一变,踩着风火轮就冲上去给段娘娘请安—— “你他妈到底滚哪儿去了?” 一声咆哮,许沐呲着小虎牙,头一回跟段娘娘面前撒野。 许沐是真担心段非来着,谁让这人临走的时候装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一转眼的功夫就杳无音讯了,就算他心眼儿比许沐多得不知道能装下几火车皮,可活该许白兔就是一操心的命,嘴上不说吧心里倒着实惦记了挺长一段时间,就怕丫一张招蜂引蝶的的脸在国外被人占了便宜去——得,还是闭嘴吧,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招蜂引蝶的让人给占了便宜了,啧。 沉默几秒钟,段非就面不改色地坐在副驾驶,忽然挑着眼角瞄了眼许沐:“上车。” “……” 许沐蔫了,看眼神就知道段娘娘没打算跟自个儿老实交代,于是肩膀一垮也不再问,小伙儿安安静静地上了车。 而坐稳之后许沐才注意到驾驶位上的人,“咕咚”一声,直了直眼睛,你妹啊,都说丫存在感不强,打个招呼能死是不是? 顾十一。 下意识拧起眉,许沐一脸狐疑,段非和顾十一?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怎么凑一起来了? 可看了看前头,段非明显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深吸了口气,许沐干脆闭上眼,段娘娘的心思他真没本事猜,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回来就好。 车开到中途的时候靠在路边停了一会儿,许沐迷迷糊糊地倚在后座上,眼皮沉得不行,帽檐下的脸比女鬼红润不到哪儿去。 段非回头看了看,眯起眼,忽然下了车。 回来时手里拎了一纸袋,递到许沐手里:“都给我吃了。” 许沐头昏脑胀地睁开一条缝,摇摇头想要推掉—— “自个儿吃还是我喂你?”段非一挑眉毛,不容拒绝地开口。 许沐嘴角直抽,知道今儿要是不遂了娘娘的愿丫真敢掰着自个儿嘴把粥都给灌进去。 “……我自个儿来。” 叹口气,许沐打开纸袋,将里面的塑料盒拿了出来。 而见许沐听话地一勺一勺往嘴里舀,段非这才转回身,翘着腿“吧嗒”又扔过来了一句话:“别溅到我车里。” 尼玛。 许沐眼珠子都要翻上天去了,直接扔了勺子,端起来没两分钟就把剩下的粥给喝光了,打个嗝,小伙儿不太情愿地张嘴:“谢了。” 他是真饿了,整整两天没吃东西,刚儿其实是不乐意动弹,但被段非这么一强迫还真挺管用,立时吃个底朝天。 结果段非就冷哼一声:“要饿死也别跟我车上,找姓顾的去。” 说完留许沐自个儿在身后一脸凌乱,娘娘一摆手,起驾上路。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总算到了地方,许沐敲敲脑袋下了车,抬起头却更茫然了。 私人诊所。 眨巴两下眼睛,也没多问,小伙儿就跟在段非身后上了楼。 “段先生。” 从拐角一屋子里突然走出个白大褂,推着一堆医学器具,看见段非急忙过来打了声招呼。 许沐刚要开口,段非却突然扯着他往白大褂旁边儿一搁:“先给他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再把所有伤口都重新处理一遍。” 哈? 许沐猛一回头,却见段非一个眼神抛过来跟镰刀似的,末了丫又跟白大褂强调了一句:“所有伤口,懂么?” 打了个激灵,许沐吓得脸色煞白,他不知道白大褂懂没懂,反正他自己可是懂了。 “段非……” “别磨蹭,”段非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完事了马上过来,带你见个人。” 得,许沐杵在原地抠手指头,看态度就知道自个儿连濒死挣扎都用不着了,搁段非这儿别说是他,就是顾贱人也得就地躺好,悉随尊便。 于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许沐红着张老脸无比尴尬地从白大褂屋里挪了出来。 白大褂倒挺坦然,就面不改色地开了一张单子,表情认真地叮嘱许沐要按时上药不要剧烈运动更千万不能再纵欲过度bababa。 许沐眼前发黑,觉得自个儿内心又强大了不止一倍。 不过仔细想想吧其实这样也好,过去的就过去得了,只有身体和心是完全属于自个儿的,他得照顾好它们。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赖活,他要好好的活。 只是摸上门把手的时候许沐仍旧忍不住皱了下眉,啥样才是好好的活? 低骂一句,没给自个儿继续矫情人生的机会,许沐用力推开病房门。 白大褂点点头,转身离开。 “……”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许沐一时愣在原地,半晌,才将视线投向其身后的段非:“他是谁?” “冯欢,”段非笑了笑,目光却凌厉无比,“冯禹的弟弟。” 许沐猛地转头再次看向轮椅上的人,满脸惊异:“……” 冯欢,这人竟然是冯欢! 按冯禹的说法,冯欢是因为十年前那场打架才会被顾家重伤成了植物人。 ——×,一想起这事儿许沐就脑子乱作一团,这话要搁当时也许他会信,可如今十年都过去了,再回头想想,许沐压根就不信顾老爷子真能因为一幼稚无比的打架斗殴就去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往死里下手,人家有那闲工夫么?能有多大的仇恨啊? 可冯禹偏偏就一口咬定了是顾家人做的,承不承认都他妈是顾家人做的,许沐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揉了揉脑门儿,许沐看着轮椅上不说不动的冯欢,心情复杂无比。 “……他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隔了一会儿,许沐抬头问段非。 “醒了,但是暂时做不了什么,躺了十年想要恢复正常不会太容易。” “……”许沐皱了皱眉,沉默几秒,“你……这是要干嘛?” “其实出国之前我就让顾十一帮忙去查了,”段非一身西装依旧穿得笔挺,靠在窗户边儿,逆着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记着你酒里被动手脚那次吧?既然人都是段小婉找的,只要把那天去的人都过滤一遍,新来的就那么几个,理所当然先调查他们。” “反倒你了,”段非一抬眼,“真就一丁点儿危机感都没有是吧?” 许沐被段非噎得一怔,怔完了挺委屈地想,自个儿怎么就没危机感了?老子当时还怀疑闻家铭来着…… 看来丫不是没危机感,丫这叫脑残,比脑瘫都难治的一种先天性流行病。 “我猜冯禹是知道了有人在查他,趁结果还没出来,先跟你动了手,”说到这儿的时候段非停了一下,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抬起脸,“不过赶巧了,冯欢就是那天晚上醒的,医院联系不上他,我就直接给带了出来。” ……与其说带,倒不如说抢。 而段非说着说着又往后倚了倚:“再等等吧,等一会儿人都到了,今儿个就把所有事都说清楚,以为消失了我就拿他没办法了,这人可真够有意思的。” 许沐正听得来劲儿呢,冷不丁眼皮一跳,“还有人要过来?” “不然我叫你上这儿是跟他弟弟叙旧来了?”段非一声冷哼,“你一会儿什么都别管,光看着就成。” 许沐下意识抽了下嘴角,果然是哥俩儿,替人出气都他妈是一个台词儿。 “其实——” 许沐刚要开口,却有意无意地,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出许沐什么心思,就见段非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可没段小婉那么善良,你早该知道了。” 许沐一愣,随即乖乖闭了嘴——行吧,自个儿少他妈得便宜还卖乖了,一边儿看热闹吧。 于是,威武了,段娘娘。 74.娘娘吉祥~下 许沐直挺挺地站在门边,视线却始终落在轮椅上一声不响的男人身上,偶尔有几分失神。 他其实记不清十年前那次打架中对自己又踢又踹的人到底什么模样,当时就注意到对方特别扎眼的一头黄毛,如今时隔这么久,他当真对眼前的人丝毫印象都没有。 而说实话,许沐有点儿同情冯欢,当然,也只是有点儿同情而已,还不到泛滥的程度。 所以冯禹推门进来的时候,许沐在诧异之余适时地收起心底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少女情绪,脸色一变,指尖都在发抖。 他想就这么冲上去,杀了对方也好自己被做掉也罢,大不了鱼死网破一了百了,反正怎样都比杵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强。 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控制不了,他想动,但动不了,眼前镜头穿插得太过密集,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的场景,连空气都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了看开了放下了,可见到冯禹的下一秒,从出事到现在好不容易做出的一切伪装全部被毫不留情地卸下了,他接受不了,到头来他竟然还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和冯禹发生了关系这个事实。 太他妈恶心了,自己。 “冯欢?” 冯禹却只愣了几秒,等看清了轮椅上的人时匆忙走过去,以往一直不动声色的人此时此刻倒是满脸慌张,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额头上,胡子也没有刮,模样异常狼狈。 毫无疑问,冯欢在医院的突然消失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 “许沐,”不知道什么时候段非已经站到了许沐身边,声音很淡却字字清晰,逼迫许沐不得不抬起通红的眼眶,将段非的话一字不落地收进心底,“你他妈给我记住了,过了今天,再让我看见你露出刚才的表情,我就杀了顾骁,杀了这件事牵扯的所有人,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我敢还是不敢。” 说完,段非转身大步走向冯禹,猛地抬腿踹了过去。 冯禹猝防不及,结结实实地被踹出去远远一段距离,撞到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记声响。 而察觉到冯欢突然慌乱的目光,段非回手推了下轮椅,冯禹猛地起身就想冲过去,却抬眼一愣,没人知道顾十一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就站在许沐身后,毫不费力地接住段非推给他的冯欢。而顾十一的旁边,还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眼角微垂,盯着冯欢的背影一阵出神。 “刚儿那一脚,是段小婉交待的。”段非哼笑一声,语气平常听不出丝毫情绪。 冯禹刚想开口,却见病房门被再次推开,只是这次进来的人,连许沐也是一怔。 关玥,和顾骁。 自从上次段小婉替天行道的聚会,许沐再就没看见过关玥。 今儿真是齐全了。 顾骁依旧是上午鼻青脸肿的模样,进来之后愣了愣,显然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段非?你什么时——” 紧接着一转头看见另一旁的冯禹,脸色骤变,小同志闭了嘴,脑子一热卷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然而出乎意料地,竟然是许沐突然伸手扯住他,抬眼对上顾骁毫无理智可言的视线,手攥得死死的,一言不发。 “早干什么去了?”段非不留情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会儿倒来了精神,谁稀罕?” 顾骁呼吸一紧,拧着眉头无从反驳。 当真无从反驳。 没心思再琢磨段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顾骁就瞪眼瞧着许沐,抿了抿嘴,表情狼狈不知所措。 段非随口两句而已,不轻不重,但扎在顾骁的心坎儿上比任何狠话都来得实在,也的确,段非说得一点不假。紧握起拳头,顾骁一脸颓败。冯禹明明和自己几步之隔,他却从来没觉得像眼下这样无能为力过,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连和冯禹动手的资格都没有。他心疼许沐,却说不出来,他想让许沐好过一些,却无从下手。 他连像上午一样的死缠烂打都没勇气再拿出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不是冯禹让许沐变成现在的样子,也不是关玥,更不是那些无聊的报纸舆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总之,窝囊,他除了窝囊,再也感觉不着从前在许沐面前的高大感。 段非倒没再理他,就将目光转向冯禹,估计冯禹也知道今儿是别想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笑了笑站起身,段非那一脚着实够狠,几声咳嗽,冯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这事和我弟弟没关系。” 没想到话音未落段非就好笑地哼了一声:“呦,你当这儿拍电影?以身作则?有点儿晚吧?” 说着,段非眯起眼:“用不着急着替人开脱,今儿谁都走不了。自个儿的债自个儿还,有件事我得先让你看清楚了。” 冯禹皱起眉,一时无话,等着段非的下文。 段非却转向轮椅上的冯欢,走过去,手一伸,突然拉过一直站在顾十一身旁不说话的男人,视线仍旧不离开冯欢的眼睛:“知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这人,你该不会忘了吧?” 冯欢尽管暂时说不出话,但是简单的肢体行动还是能稍微做一些,就见他目无焦距地看了看,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睫毛颤个不停,死死地盯住眼前的男人。 对于冯欢来讲,十年也不过是一觉而已,睡醒了,所有事情依旧清晰得犹如昨日。 季红。 毫无疑问,顾十一竟然找出了十年前真正伤害了冯欢的人。 别看丫平时蔫不吭声的没事儿就喜欢扮小透明,关键时刻还真他妈挺拿得出手。 “冯欢?”冯禹忍不住离近了一些,轻声开口。 “……”冯欢从季红身上移开目光,他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季红会再次出现。只是面对冯禹,他莫名地安静下来。 “你弟弟恢复是迟早的事,”段非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年的事到底是谁做的你也早晚会清楚,不过信不信由你,我不关心。” 冯禹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懂,”段非挑了挑眉,似乎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我没空陪你跟这儿纠结,就算觉得接受不了你也省省,我还真没心思同情你什么,你要实在愧疚的话待会儿也有的是时间偿还,今儿我就再问一个问题——关玥怀孕的事。” “……” “你明白我问的是什么。” 这时门口的关玥却明显反应过来段非的意有所指,脸色发白,嘴巴动了动,只是努力了半天,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她甚至不敢问下去。 一如此刻冯禹也同样不敢问下去。 看,多他妈好笑,很多时候你觉着恨之入骨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人,你惦记了七年十年一心想着怎么报复的人,转眼间,位置对调,成了受害者。 人家他妈的压根儿就跟你的事沾不上一丁点儿关系! 活该人家躺着中枪是吧?活该人家倒霉是吧?你呢?你到底恨谁来着?你丫活着还有意义么你? 段非倒没给他们太多缓冲的时间,难听点儿说吧,他们的事压根就入不了段娘娘的眼,再他妈痛彻心扉也抵不过许沐在娘娘心中坚不可摧的地位。 从某方面来说,在某个小圈子里,许沐就是一人民币,人人都爱他,也值得人人爱。 段非爱他,好兄弟一样的爱——这世上能做段非兄弟的,真心不多。 “冯禹,”段非看着眼前的人一笑,“现在该解决咱们之间的事儿了。” 话音才落,段非就猛地又一脚踹了过去,这次踢在冯禹的膝盖上,清脆的一声,冯禹立时跪了下去。 冯禹是名刑警,这一点倒是真的,身子骨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可段非这一脚,也着实踢碎了他的一块骨头。 “……”轮椅上的冯欢突然向前倾了下身子,努力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呜咽,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段非连头都没抬,一脚踩下去,踩在冯禹的脸上,在冯欢的位置上正好能看得异常清楚。 “……让冯欢出去!他才刚醒!”冯禹喘着粗气,因为疼痛声音有些发颤,眼里却明显带了一丝乞求。 段非无动于衷,此刻的天色已经微暗,病房里也没有开灯,许沐看着段非的脸有些发怔,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段非。 病床边放着刚刚护士拿进来的吊袋和一只新的保温瓶,段非偏头瞄了一眼,突然抄起保温瓶甩手砸了下去。 “段非!” 许沐忍不住叫了一声,却在眼下的气氛里显得格外没有力度可言。 冯禹的头立时被砸破,血顺着眼睛往耳边流下去,混着飞溅出来的热水,表情异常狰狞。 “咚”地一声,冯欢从轮椅上摔下去,挣扎着想要爬过来。 冯禹起身想要去扶他,却冷不丁被段非抓起头发,一声闷响,段非抬起膝盖猛地撞上对方鼻子,手劲儿一松,又将人踢到病床一角。后背磕在冰凉的铁架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而冯禹一脸的血,刚儿那一下定是相当的疼,血水和着控制不住的眼泪流下来,整张脸异常狼藉。 停下手,段非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冯禹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可也几乎就下一秒,许沐清楚地感觉到冯禹眼里闪过的一瞬间恐惧:“……你说什么?” 段非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盯着冯禹的脸表情极其认真:“我说,你今儿带不走冯欢。” 说完习惯性地挑起眉,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也带不走,更见不着。” 冯禹立刻就要站起来,无奈一条腿伤得过于严重,只能倚靠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藏一个人其实挺麻烦的,”段非看着冯禹,一笑:“不过我不怕麻烦。——有能力的话,你倒可以找找试试。” 说完,段非回头瞄了一眼,顾十一上前将冯欢扶回轮椅,转身退出了病房。 冯禹突然跪下来,却是朝着许沐。 “他不滚,那咱们滚吧。” 段非毫不犹豫地挡住许沐的视线,盯着许沐的眼睛开口。 “……”许沐一时发怔,杵在门口没有动。 顾骁这会儿回过神,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抬起头,低声叫了句:“段——” 可也只才说出一个字,段非就猛地一巴掌抽过去,没说话,扯着许沐转身离开。 75.顾顾老师? “老板早上好!” 许沐穿戴整齐下了楼,一个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钱萌。”许沐点点头,笑了笑走开。 已经在店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了,许沐只回公寓拿过一次东西,其他的时间就一直都窝在这里。 钱萌这姑娘,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似乎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学生,精神头可足着呢,一般只要到了她的工作日,许沐下楼第一眼看见的总会是她。 而可能是许沐偶尔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心事,小姑娘还算是有几分眼力见儿,除了好些天前捏着某两只在警察局门口高调接吻的报纸对许沐露出各种浮想联翩的傻笑之外,倒从来没打听过和顾贱人有关的任何话题。 ——至于顾贱人,自从段非的事情之后,也就一直没再出现过。 许沐走出餐厅,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剪裁合体,身形高挑,阳光底下几分成熟几分优雅,还真有点儿西餐厅老板的绅士气息。 只不过这气息明显随着其接下来的举动稍微有些变了味儿。 摸摸口袋,许沐低垂着眼,没有半分犹豫地点着一根烟送进嘴里。 看吧,抽烟,这和许沐的气质明显不搭,往死里不搭。 靠上背后的玻璃门板,许沐想起刚念初中那会儿。 当时一天到晚和顾小流氓闲得发慌,离经叛道的事儿也不是没偷着干过,抽烟这么具代表性的案例就更别提了。 只可惜,大概是小伙儿跟叛逆俩字真心没什么缘份可谈——废话,丫要啥有啥需要用叛逆来解决问题么? 所以,事实上是,许沐第一次偷着抽烟就被许狐狸给抓个正着。 至于当时的具体情形,是这样的—— 顾骁不知道跟哪儿弄来了一整盒香烟,还没拆封的,喜滋滋地找许沐显摆,然后俩人就挤着脑袋蹲在房间一旮旯,等顾骁磨磨蹭蹭地把烟点着,许沐新鲜得眼珠子直闪光,还以为鉴证自个儿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的神奇时刻马上要到来了,迫不及待地从顾骁嘴里捏过来,凑上去就猛地吸了一大口。 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许濂成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许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坐顾骁身上往死里掐对方,脸啊脖子啊无一幸免,而顾骁明显让许沐的一脸怂相给吓着了,愣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咧着嘴笑得跟人来疯似的,脸都被许沐揪变形了也不在乎。 然后俩人掐累了都消停了,一抬头看见背着手杵在身后的许濂成,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被甩到一边的香烟盒子。 许濂成就阴着脸,一声不吭,盯着烟盒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沐看了半天也不明白许濂成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等着对方给自个儿治罪来着。 结果第二天,许沐一回家就见许濂成坐在客厅里一脸严肃地冲自个儿招招手,完了指着面前茶几上锃亮的一盒Cohiba:“昨儿那破玩意儿你俩跟哪个要饭的手里抢的?赶紧扔了。” 说着往前一推:“拿着,下次抽这个。” “……” 许沐盯着眼前一整排金灿灿的雪茄,无从开口。 于是很久之后,许沐也终于醒悟过来那天许濂成看着地上的烟盒时眼里究竟是什么含义,俩字儿——嫌弃。 捏着香烟的指尖轻颤一下,许沐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如今想起来,那盒雪茄他倒是动都没动过,而且从那之后他也没再抽过烟。 至于顾骁,倒是图新鲜偶尔尝过几次,可在察觉许沐不喜欢烟草味儿每次都要避开他一段距离之后,也就没再碰过了。 咳了一声,许沐低头弹掉指间的烟灰。 眼下,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是从哪天开始竟然养成了这个习惯,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趁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还不算多,倚在玻璃门边安静地吸完一根烟,吸完了,好像才有力气想新的一天该要做什么。 矫情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抬起被呛得有些微红的眼眶,许沐下意识眯起眼,盯着路旁几名清洁工的背影一阵若有所思。 许濂成早就被放了出来,各大报纸也都已经澄清了许濂成和女演员自杀的事毫无关联。许沐自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他也从来不关心这些,他只是仍旧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许濂成。 他知道自己错了,就如闻家姗对自己曾经说过的,他不过是打着执着的幌子去心安理得地伤害那个最在乎自己的人。他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胜过其他一切,喜欢一个人就该得到一切谅解,结果到了最后,除了给每个人平添一份纷扰,他不知道自己执着的意义究竟何在。 所以他这会儿,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然而后知后觉,他不敢去见许濂成,不是怕对方不原谅,而是因为他自己找不到理由来原谅自己。 换句话说——如今,是他自个儿放不过自个儿。 扔了剩下的一小截烟头儿,许沐转身回屋。 忙里忙外几个钟头,等见过了餐厅新聘请的调酒师,许沐直了直身子,看一眼时间,已经中午了。 不出所料,没几分钟过后,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 闻家铭。 “一起吃饭。” 看,依旧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早就习惯对方的讲话方式,许沐起身,出了经理办公室。 有事儿没事儿的,闻大老板总要照顾一下餐厅的生意,然后叫过许沐,不疼不痒的几句……闲扯。 恩,至少在许沐看来,俩人的谈话内容也只能用闲扯来形容。 正如此时此刻。 “公司的助理位置最近空缺。” 一声不响地用过餐,闻家铭头都没抬,抿了口咖啡,淡定地说道。 “……恩。”许沐坐在对面,不轻不重地应着。 本以为对方会沿着公司的方向继续说下去,结果闻家铭话锋一转:“生意还好?” 嘴角微抽,许沐忍不住斜眼:“……你不是天天都来?” 闻大老板默不作声,却隔了半晌说道:“调酒师该换了。” 许沐一愣:“……恩,已经找了新的,明儿开始上班。” “好。” 简单的一个字落下,闻家铭起身,离开之前认真地看了许沐一眼—— “累了,就回来。” 而紧接着,来不及许沐有什么反应,对方就补充似的又加上一句:“回来了,违约金如数还你。” 说完,留许沐自个儿跟原地拧巴着脸无比凌乱,闻大老板不着痕迹地迅速勾了下嘴角,转身离开。 许沐吃了个瘪,就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服务生过来问他要不要收拾桌子,有新来的客人指定想要坐在这里。 许沐这才起身,摆摆手走开。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望向餐厅外早就没有闻家铭身影的地方,回去?真的能回去?回去了就真的都能回去了? 最后脑子云里雾里一团懵,许沐总算收回了视线。 他不喜欢闻家铭,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所以,没什么可纠结的。他不打算给对方任何希望,也不打算给自己任何希望。 回过身,许沐一抖,猛地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喷嚏。 “……” 无视周围的各种视线,小伙儿吸了吸鼻子,笑着回了经理室。 估计是早晨吹冷风吹得时间长了,十二月份的天儿就穿一身西装,酷是酷,不过也沾点儿傻,下次注意,注意。 回屋用力擤一把鼻涕,许沐打开暖气,又接了杯热水握在手心,觉得浑身舒服多了。 于是这么一舒服,下午也没什么事打扰,某人就这么窝在椅子里十分惬意地睡着了。 惬意……真的惬意? 钱萌敲了敲门,许沐中午那个喷嚏也就唯独让她能从乐趣中想到点儿别的,于是小姑娘趁着下班到外面买了些药,本来打算送完就走,结果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索性撑着胆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挪到许沐跟前,试探地叫了一声。 然而等了半天没什么动静,刚要再次开口,小姑娘却突然愣住了。 仔细看才发现,许沐一脑门儿的汗,眉头都快拧成香奈儿的品牌标志了,脸色发白,明显是梦着了什么不待见的事儿。 瞪着眼睛,小姑娘一时还真有点儿不知所措。 “老、老板……” 犹豫着,钱萌伸出一根手指往前戳了戳,而她本来想戳脑袋来着,结果手一抖杵鼻梁上了,袖口毛茸茸的白色穗穗儿不经意一扫,许沐立时一个激灵,一喷嚏把自个儿给震醒了。 睁开眼,小伙儿稍微有些失神。 算一算,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可每次睡着了都是这样,他觉着自个儿得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但是又实在拉不下脸把这事儿告诉别人,于是就索性一直拖到了现在。 抹了把汗,许沐抬起头,总算注意到眼前的钱萌:“……你有事儿?” 钱萌回过神,想起手里的药,急忙往桌子上一摊:“这个!” 许沐吓了一跳,不过等看明白了的时候刚要开口说声谢谢,一抬头,就见钱萌已经蹦跶着蹿到了门口,回头冲许沐一挥手:“记得吃药,不然顾老师肯定得给我开红灯——老板再见!” …… 哈? 许沐“咕咚”一声,顾、顾老师? ……这他妈是在说谁呢? 结果五分钟不到,许沐手机响了,接起来,还是钱萌—— “老板……你、你能出来一下么……” 76.红线老断啊……亲 站在西餐厅门口,许沐看着窝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某人,只觉得脑袋发胀,右眼皮突突跳个不停。 “……怎么回事?”抬起头,许沐盯着钱萌明显幸灾乐祸的脸问。 钱萌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就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说完,小姑娘低头看了眼时间:“老板,我得回家了,反正你跟顾老师认识,这儿就交给你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于是好样的,许沐正懵着呢,一抬头,小姑娘溜了。 “……”咧了咧嘴,许沐垂下眼,只得把视线再次投在顾骁身上,没好气地说道,“起来,有病吧你?” 而顾骁就继续坐在那儿,低着头,跟棵小树墩儿似的,一声不吭。 许沐也没心软,等了半天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就拿脚尖踢了踢:“耍无赖是吧?” 结果这一踢可倒好,刚儿还岿然不动的某人这会儿突然一栽歪,顺势躺到了台阶上,身子不安分地蹭了几下,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许沐就拧着脸特别想一脚踩上去,可来来回回运了好几遍气儿,到底还是把情绪给稳定了下来。 迫不得已,小伙儿弯腰扯了顾骁一把:“你他妈——” 只是狠话还没撂完,许沐突然一愣,隔了半天才开口:“……你他妈喝酒了?” 松开手,就见顾骁泥鳅似的就这么又滑了回去,翻个身,抱着台阶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接着躺。 许沐气结,毫不犹豫一脚蹬上去:“要睡回你们家睡去!” 可能这一脚蹬得还算结实,顾骁迷迷糊糊地转个脸,勉强挣开一只眼睛,却在对上许沐紧锁的眉头时尖牙一呲,扯出个稀溜儿贱的笑脸,笑完了,眼一闭继续赖在原地不动弹。 得,人至贱则无敌,许沐你丫还嫩着,抓紧从了吧。 瞪了瞪眼,许沐还真就无计可施了,干脆,狠狠心,小伙儿转身就往屋里边走,他还就不信了,顾贱人能真的粘在这儿不走了? “……” 事实证明,顾贱人的确粘上了,但明显粘的不是脚底下。 许沐回头牙齿磨得嘎嘎响,你大爷,眼下这架势就是传说中的——抱大腿了吧? 深吸了口气,许沐使劲儿挣了挣右腿:“顾骁!” “……”顾骁不说话,也不动弹。 这人呐,要是铁了心犯贱,当真就一时半会儿矜持不起来。 许沐在台阶上杵了半响,琢磨来琢磨去,最后也只能叹口气,一脸妥协。 “起来,”动了动腿,许沐满脸不情愿,“要么滚进去,要么你自个儿躺在这一辈子别动弹。” 这话明显比前面的要管用多了,只见顾骁脑袋来回蹭了蹭,总算有了反应。 许沐就绿着脸,看刚儿还死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某人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半睁着眼睛,吸着鼻涕瞅自己。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醉的,路灯底下那人一整张脸都粉红粉红的,看得许沐直想乐,不过好歹忍住了。 而尽管不太乐意,可顾骁喝多了这倒是事实,抿了抿嘴,许沐瞪着怎么站都站不稳的人,到底凑了过去。 “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报警。” 扶在顾骁腰上的手用力拧了一把,许沐从牙缝里挤了句不疼不痒的狠话出来。 而顾骁就疼得哼唧两声,算是回应。 于是,俩人磕磕绊绊地一起回了屋,顾贱人……首贱告捷。 “睡醒了明儿趁早滚蛋!” 带着口怨气,许沐将人摔在床上。其实他本来想把人直接扔沙发里自生自灭去,结果偏头瞥了眼生活暂不能自理的某只,心一软,还是拐进了卧室。 好哥们儿,好哥儿们而已,好哥们儿他妈的都这样!眯眼看着床上的人,许沐替自个儿的行为找理由。 然后一斜眼,看见被顾骁弄脏的床单,小伙儿皱皱眉,犹豫一下,凑上前去脱对方的衣服。这人跟外头不知道窝了多久,衣服裤子蹭得到处都是灰尘。 脱到半截的时候许沐却一怔,刚才一直没发现,顾骁竟然穿了身西装?还正儿八经的打了条领带?啧啧,这真的是姓顾的么?不是谁借尸还魂了吧? 而也就是这么愣神的功夫,手上一紧,许沐突然被扯上了床。 由于事发太突然小伙儿力度实在是没掌控好,往前重重一跄下巴磕在床头上差点儿咬舌自尽,呲牙咧嘴地一回头,结果连骂人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见姓顾的侧着身,仰起脑袋瞄了眼自己,睫毛一抖,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儿。 “我×……” 许沐脸更绿了,他妈的老子还没说什么呢你丫始作俑者委屈个毛线! “你他妈嚎什么嚎?”一边揉着下巴,许沐一边不太利索地吼道,“你他妈还有脸嚎了是吧?” 没想到顾骁一低头,抱着许沐的腰明显嚎得更加撕心裂肺了,眼泪鼻涕全往许沐干净的白衬衫上蹭。 “……” 许沐吓了一跳,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丫酒品这么次呢!只能姿势别扭地坐起身,揪着顾骁额前的碎刘海儿好不容易将其拎到了一边儿,刚松口气,可惜一抬眼:“……×!缺心眼儿吧你!” 顾骁正盘腿坐在许沐对面,扯着旁边被脱了半截的西装袖子使劲儿擦眼泪呢,擦了一脸的土不说,眼泪儿也越抹越多,脏兮兮的一大片。 许沐满脑袋黑线,急忙抢过顾骁手里的衣服,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许沐……” 顾骁这会儿倒抬起头,眯着眼睛瞧许沐。 许沐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叹口气,不太情愿地瞪着他等待下文。 结果等了半天,就见丫嘴一张,一口酒气喷过来,打了个倍儿响的酒嗝。 “……” 许沐没辙了,摆摆手,翻身就要下床。 可才一转过头,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拉,小伙儿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紧接着身上一沉,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祸害压了过来。 “你说你老跑什么啊你……” 顾骁闭着眼睛,眼角还夹着——泪花?不是,是泥巴。就趴在许沐的耳朵边儿喃喃着,醉醺醺的跟要睡着了似的。 而热气喷在脖子里,许沐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脸一红,推着顾骁气急败坏:“滚!老子反悔了!你他妈爱哪去哪去!” 顾骁微微抬起脑袋瓜,扁着嘴往下斜了斜眼睛,声音瓮声瓮气:“我哪儿都不去,我得看着你,谁让你老背着我跟姓闻的约会来着!” “……”许沐一愣,继而咬牙切齿。 钱萌是吧?钱萌!!! “你先起来。” 努力整理了下情绪,许沐强作镇定地开口。 “姓闻的真缺德,”没想到顾骁抽嗒着一脸委屈,“他娘的趁乱挖老子墙角……” 许沐憋着气直翻白眼儿,你妹,谁他妈是你墙角! “星座书上都说了,”顾骁明摆着又拿出了骨子里的话唠劲儿,“咱俩才是一对儿,狮子就得配白羊,我查了,咱俩配对指数是100。姓闻的是处女,你俩不合适,最他妈不合适,配对儿指数才40……” 许沐抽了抽眼角,这货都他妈跟哪儿学来的啊? 得,钱萌你丫又罪孽深重了。 腾出一只手用力按了按眉心,许沐被搅得脑子里一团乱,索性闭嘴随他去了。 于是一点儿不负众望,顾骁足足磨叨了十来分钟,翻来覆去的无非就强调一个真理——许沐你丫除了跟老子在一起,换了其他谁谁谁都是逆天的,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眼下,估摸着是真累了,许沐等半天也不见对方再说什么,睁开眼刚打算松口气,却意外地对上面前一道近在咫尺的视线。 呼吸一窒,许沐突然直了眼睛。 他好像突然能感受到对方怦怦跳动着的心脏,一下下砸在自个儿心坎上,满载的都是力量。 看,有的人满身优点,人见人爱,但是你就是不来电。而有的人缺点一箩筐,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谁见了都想上去踹两脚,可你就是没法不喜欢他。 挺匪夷所思,也挺简单。 许沐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骁的脸,喉咙有些发干,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微妙。这倒真不怨他,俩人贴得这么近除非他是一和尚才做得到悟性悟觉四大皆空,不对,和尚都没准儿,他得是一高僧,得道高僧! 动了动嘴,许沐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嘶哑:“你他妈——” 结果话没说完顾骁就猛地低头……吻了上去? 啧啧啧,摇手指,事实是—— “呜嗷”一声,顾骁吐了,吐了许沐一脖领儿。 “……”许沐白着脸,果断地,飞起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姓顾的你大爷!” 77.狭路相逢贱者胜 顾骁睁开眼,撑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皱眉环视了一圈,实在对眼下的房间没有丝毫印象,于是抓了抓头发,裸着上身直接冲出卧室。 他其实有些害怕来着,越往前走心里越没底,就怕是自己昨天晚上酒后乱性招惹出来的桃花债。啧,他也不想想,现今除了许沐他对着其他人的脸还乱得起来么他? 所以说,这种杞人忧天的念头在他看见客厅沙发上那一团熟悉的身影之后就被彻底地打消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愈演愈烈的心痒难耐。 许沐这株桃花儿,顾骁巴不得欠下点儿什么孽债呢,最好是一辈子都还不完能让丫天天追在自个儿屁股后面讨要的那种! 这么琢磨着,顾骁慢慢凑了过去,盯着许沐微颤的眼睫毛,努力回想昨晚发生过的事。 他真是打心底里希望——昨晚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可惜呀,到底,小同志撑破脑袋都想不起来,甚至一丁点的残余念想都没有,连自己衣服什么时候脱的怎么脱的被谁脱的都不清楚。 他就记着昨天收到某只细作发来关于闻家铭再次和许沐“暗结连理”的密电之后,整整压抑了一个来月的情绪忽然全面爆发,比汽车尾气都他娘的呛人,呛走了一沓的老师和学生,然后自个儿拐进了酒吧去借酒消愁。 都说人家李白酒入豪肠七分月光三分剑气,其实顾骁也不赖,贱气一出,十分! 于是,他那会儿早就贱得神志不清了,纯粹是无意识地,总之,贱着贱着就贱到许沐门口来了,还赶巧地跟某只细作打了个照面。 呦,再次说起此细作,顾骁嘴一歪,可得意了。 钱萌。 打从顾骁接手这个班的游泳课开始就只见其名没见过其人,不过好在他不是个没事儿就喜欢揪着旷课一茬和学生往死里较真的老师,所以对于钱萌,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何况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不来上课的女孩子,要么怕水要么害羞,而请假理由他闭着眼睛都猜得八九不离十,要么来例假要么吃坏了肚子,反正无论哪条说出来他一男老师都不可能舔着脸继续刨根问底。 然而,很明显,以上两种因素放在钱萌身上都不太稳妥。 想到这儿顾骁有些心虚,毕竟,他一体育老师在课堂上竟然上演呛水这种无聊戏码着实挺让人一张老脸没地儿搁的。 可他还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溜号就是溜号了,谁说只准学生上课溜号来着?怎么着?歧视人民教师啊? ……事实上,他是被段非那一巴掌抽的,抽懵了,也抽惆怅了,足足两周做什么事都跟丢了魂似的,总给人一种站着站着就睡着了的错觉,忒心不在焉。 所以丫应邀给学生们示范仰泳的时候,就在集于一身的璀璨目光下,丫淡定地下去了,扑腾着上来的。 然后就在众人唏嘘声和尖叫声中,说时迟那时快,门口某个迟到的身影一跃而起,跨过重重障碍以一副娇小瘦弱的身躯成功捍卫了顾骁庞大健硕的灵魂。 ——毫无疑问了,钱萌。 而更加出乎顾骁意料的,是自己被捞到岸上的下一秒对方即刻响起的惊叫:“果然是你!” 顾骁好不容易捯饬口气上来,一睁眼,就见面前贴着一张湿溚溚的小脸儿,小脸儿的主人一脸欢喜,大声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于是眨巴着眼睛,顾骁脱口而出:“你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全班轰然而笑。 最后等课间人都散了,钱萌才拉着顾骁笑得一脸神秘:“顾老师,您跟许老板夫夫不和了?” 顾骁足足消化了好几分钟才总算对这话回过味儿来,顿时眼前一亮,虽然仍旧找不着出路,但有亮就好,有亮就好。 于是经过一番公办私事的密谈,至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 如今,掐指算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钱萌也尽职尽责地当了半个月的钱细作,顾骁呢,做为回礼,代她密切监视学校里另一同事的一举一动。 至于另一同事,就是曾经送顾骁鬼脸纸抽盒挂在洗手间里结果把许沐吓得好生凌乱的那个传媒院奇葩。 啧啧,别人的事儿,这里就不过多交代了,反正顾骁也没心思多问不是? 顾骁眼下最纠结的,无非还是跟许沐这点儿破事罢了,他是说了要给许沐时间,但这可不表示他就允许其他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了。 ——好媳妇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过小三,斗得过流氓。 顾骁心虚地撇嘴,打小三斗流氓这种体力活交给自个儿就得了,哪有媳妇儿出手的道理?是吧? 于是许沐睁开眼,对上的就是顾骁光着膀子扒在沙发边缘喜滋滋地算计闻家小三儿的猥琐嘴脸,原形毕露。 动了动蜷得发麻的腿,许沐皱眉坐了起来。 他昨天到底还是没狠下心将那人撂在地上不闻不问,好在对方后来是真的睡着了,小伙儿清理得倒也还算顺利,把人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扔上床,自个儿则跑客厅沙发里窝了一宿。 “醒了还不滚?” 站起身,许沐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没好气地问了句。 而顾骁反应快着呢,立时一脸委屈:“我没找着衣服,你不是让我裸奔吧?” 许沐脚下一滞,却没理他,心说裸奔的事儿你他妈又不是没干过,好意思这会儿装良家妇女么? “许沐……” 结果许沐正刷牙呢,顾骁倚着门框子出现了,一边抠手指头一边面带……娇羞:“咱们俩昨天晚上……” 许沐眼皮一抖,扭头瞪了顾骁一眼:“你他妈想多了。” 顾骁被噎得一怔,随即摆摆手一脸讪笑:“嘿,嘿嘿,想多了。” “……”许沐就继续刷牙,顾骁就继续观望。 “许沐……” 而事实证明,狗的确改不了吃屎,顾骁明摆着不死心:“我刚儿看你走路不太方便来着……” 许沐咬牙:“你他妈跟沙发里窝一宿给老子看看!” 顾骁不吭声了。 他有点儿失望,失望自个儿欲求不满了这么久,连个最简单的酒后乱性都没好意思折腾出来,枉费自个儿在情场上兴风作浪这么多年……哼,哼哼。 于是隔了半晌,许沐已经开始漱口了,某人厚着脸皮又往前凑了凑:“许沐,我腰疼。” 许沐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何在,就见顾骁捂着腰呲牙咧嘴:“许沐,我屁股也疼,你是不是——” “你他妈痔疮!” 一口水喷出来,连带着牙膏沫沫,许沐毫不迟疑地一股脑全招呼到顾骁煞有其事的脸上。 ×,丫欠喷! 擦擦嘴,许沐摔了毛巾走人。 “早上好~老板——” 下了楼,钱萌本来只是一如往常般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可惜话音未落,小姑娘突然瞄见跟在许沐身后的顾骁,眼一瞪,立时话锋一转多加了一个字,“早上好老板娘!” 许沐一个跟头差点儿把自个儿崴死,抬头就见顾骁正跟钱萌挤眉弄眼:“期末成绩给你满分~” 于是,眼见气氛不对,钱萌立马蹦跶着干活去了,顾骁?顾骁被许沐连扯带拽地逐出了家门。 将人按到餐厅外的玻璃墙上,许沐眉头紧锁,他昨晚上就想问了:“你跟钱萌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顾骁一咧嘴:“勾搭俩字儿多难听,她是我学生,关系纯洁着呢。” 许沐眯眼,急了:“你他妈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没想到顾骁一摆手,紧接着投向许沐的眼神严肃无比:“咱们俩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两口子似的在一起,懂吗?” 许沐被顾骁突如其来的几句话堵得心里发慌,垂下眼,偷偷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过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不懂。” 说完,许沐转身就要回去。 “许——” “……我记得你说过,要和关玥结婚,”忽然回头,许沐却是一声极轻的笑,“你忘了?也对,反正疼的不是你。” 顾骁一怔,闭了嘴。 “你要解释么?我今儿给你机会解释。”许沐直视顾骁,缓缓收起嘴角的笑。 可顾骁却只是有些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一咬牙,答非所问:“浪、浪子回头金不换,我——” “您爱怎么浪怎么浪吧,别扰着我生意。”没再犹豫,许沐甩上门回屋。 而顾骁破天荒地没跟上去,就站在原地一脸的矛盾。 他其实知道结婚这事一直欠许沐个解释,他也一直不太敢想许沐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反应,不过他倒是的确想过要解释来着。只可惜问题来了,仔细想想吧,你要真说他自个儿一丁点儿错误都没有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恩,说白了,归根结底责任还得在他。 所以小同志现在,很纠结。 有多纠结? “我还会再回来的!”顾太狼趴在玻璃门外呲獠牙。 够纠结吧? 而转身,顾骁却又是一怔,更纠结的来了。 你妹啊,闻小三儿一大清早就过来想干什么? 看,冤家路窄这话果真一点不假,不过还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 狭路相逢,贱者胜! 顾骁大义凛然:×,老子现在能使唤的也只剩下贱了……回去!斗小三! ……嗯哼,顾骁啊顾骁,你丫是真的没心没肺呢还是真的没心没肺呢? 78.总有一个二缺,豁出性命对你好 闻家铭走上前,却只对顾骁礼貌性地点头一笑,也没说什么,径直进了餐厅。 顾骁呢?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尾随其后。 而许沐刚抓过钱萌打算兴师问罪,嘴都没来得及张呢,一抬头看见气氛诡异的两个人,立时有些发怔。 沉默半晌,倒是闻家铭先开了口:“许沐,我找你有事。” 顾骁下意识支起耳朵,往前又凑了凑。 “……哦。” 许沐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转身找了个座位。然后抬眼,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跟过来的顾骁。 顾骁正神色极其自然地想要坐下来,被许沐这么冷不丁一瞄动作立时一滞,弯腰卡在半空,心虚地对上许沐投过来的视线。 “……”许沐不说话。 “……”顾骁也不说话,却是眉间一垮,一脸委屈。 而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最后的赢家毫无疑问是许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句亘古不变的俗语叫……一物降一物不是? 讪讪地咳了两声,顾骁转身坐到了相对靠后的位置。 许沐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了闻家铭一眼:“什么事说吧。” 于是抬手,闻家铭放了厚厚一份文件在许沐面前:“这个。” 许沐低下头,却盯着封皮上“西餐厅经营策划方案”几个字一阵发怔,半晌,才皱眉看向对方:“你——” 闻家铭一笑:“翻翻看,我酌字酌句写出来的,也算是对我的尊重。” “……” 许沐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强作镇定地伸手翻了翻,只是越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因为承受不起。 好像看穿了许沐的心思,闻家铭面不改色:“这几种方案都有利有弊,至于权衡和最后的决定还要靠你自己,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作为你曾经的上司。” “我自认为,是关系还不错的上司,”说着,闻家铭一挑眉,“你不打算请曾经关系不错的上司喝杯咖啡?” “两位老板,咖啡。” 钱萌清亮的嗓音适时响起,放下杯子的同时,小姑娘看似无意地瞄了眼许沐手中的文件。 许沐自然没注意钱萌的小动作,就盯着面前的策划方案一阵若有所思。 “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经营理念,我不勉强你一定按照我的方式,我只是让你能有更多的选择。” 说完,闻家铭抿了口手边的咖啡,神色……微变。 而许沐沉默几秒,总算抬起头:“谢谢。” “公司有事,我要出趟远门,”没想到闻家铭话题突然一转,“大概一年左右。” 许沐一怔,没说话。 闻家铭没有看许沐,只眉头微敛,平稳地开口:“许沐,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我回来之后你仍旧像现在一样,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改变,到时候谁都阻挡不了,包括你。” “——懂我的意思?”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闻家铭抬眼直视许沐,霸道而认真。 许沐动了动嘴,一声不吭。 闻家铭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咖啡不错。”出门之前,闻家铭看了看旁边的钱萌,眼角带了一抹戏谑。 钱萌立时一个鬼脸抛了过去,嗯哼,敢觊觎我们顾老师的男人,咸死丫! 然后收回舌头,小姑娘喜滋滋地跑开。 而出乎闻家铭意料地,推开门,顾骁竟然等在了外面。 见闻家铭出来,顾骁几步走上前,脑袋上落了一层薄雪,抖了抖,却是破天荒的一脸严肃。 其实他知道闻家铭是真的喜欢许沐,也知道闻家铭的优点比起自己是多得几火车皮都装不下,更知道以闻家铭的个性和许沐在一起绝对要比自己合适不知多少倍——所以,他自卑了?决定放弃了? 屁。 他只是有话想告诉闻家铭,非说不可的话。 “许沐……你可以像护着小白兔似的护着他,但是千万别把他真的当白兔,”顾骁盯着闻家铭微变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你看着好像能猜透他所有的心思,其实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因为你从来就没把他当成跟你一样的男人。” “所以——” 嘴一咧露出四颗尖牙,某人到底没能完全hold住情绪,两分钟不到原形毕露了,“许沐是我的男人~” …… “天儿可真热啊~” 外边明明下着大雪,小同志冻得说话都带颤音儿了,却愣是装模作样地拿了张纸跟眼前扇来扇去,扇完了一斜眼,“要不您也扇扇?” 闻家铭看了看,顾骁手里掐着的正是前段时间的报纸,折得方方正正只留上面一张清晰的照片——不用说,公安局门口顾骁亲吻许沐的艳照。 解开两颗扣子,顾骁一边摇着手中的报纸一边抬头啧啧几声:“你说许沐这什么破衬衫啊?紧得跟泳衣似的,也不知道昨儿晚上我那件到底被丫给脱哪儿去了~啧啧,太热情,太热情了~哈,哈哈哈!” 得,这人……果真是贱得天崩地裂了。 闻家铭沉默。 而几分钟之后,闻家铭突然开口:“一年。” “哈?” “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闻家铭语气笃定,“一年之后,他若不是你的,那就是我的。” “我喜欢他绝不比你少,但是他先遇到的是你——”顿了顿,闻家铭竟然没了下文,就这么转身走开。 顾骁愣了几秒,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只盯着闻家铭离开的背影扁扁嘴,吸了把鼻涕:“算丫想得开,啧啧。” 然而扭过身,小同志转念一想,不乐意了:不对呀,姓闻的你妹啊,滚了就滚了,干嘛非得说得老子好像胜之不武一样?他妈的,老子跟许沐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怎么着吧?实在嫉妒得慌让你们家隔壁大婶再给生一个!你大爷的! 呵,让丫嘴贱,姓闻的治你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呲着牙,某人怨念丛生地瞪了眼闻家铭离开的方向,抬脚刚打算回屋,却猛地脚底一滑,“咣”一声倒在了地上,立时摔得七荤八素的。 而才要起身,丫忽然眼珠一转,笑得跟只狐狸似的。打个喷嚏,挂着两条清鼻涕,小同志就这么仰脸躺在厚厚的积雪里一动不动。 1、2、3、4—— 五个数不到,顾骁乐了。 许沐果真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口:“你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咧着嘴,顾骁笑得更欢腾了,慢条斯理地坐起来,也不急着抖落身上的雪。 许沐皱眉:“你——×!” 一个雪球飞过去,正好砸在许沐的脑袋上。 “你大爷!” 几块碎渣掉进脖子里,许沐冰得直激灵,脑子一热张牙舞爪就扑了上来。 顾骁就势往旁边儿一骨碌,回手又团了个雪球甩出去,正中许沐脑门儿。 “你他妈——” 许沐差点儿背过气去,弯腰抓了一把雪直接扬进顾骁前襟里,冰得顾骁一惊一乍的直叫唤,得瑟得像个小白痴。 不过能被小白痴激怒的人智商也普遍高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总之,某二货豁出老脸跟雪地里放纵的结果无非就一个,感冒,重感冒! 谁?许沐?这次还真不是,是顾骁。 即便丫再铜头铁臂吧病来如山倒这话可真心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只穿了件薄衬衫就敢跟北方的冬天里耀武扬威好几个时辰的……到底是有多二? 晚上,许沐把顾骁捂得严严实实跟颗粽子似的,脑袋上还缠了条围巾,就是好多大婶儿经常会缠的那种花式——如果真的谈得上是花式的话,而顾骁就一声不吭地任其摆弄,发着烧,脸红扑扑的,难得的安静。 包裹完,许沐这才放心地拖着顾粽子去医院。 结果出了门才要挥手叫辆出租,小伙儿突然动作一滞,摸摸兜脸色一阵尴尬:“你先等会儿,我回去一趟。” 顾骁点点头,就听话地蹲在马路边儿。 而见许沐转身回去了,顾骁突然翻了翻口袋,拿出手机,拨通许沐的电话。 “许沐,”等对方一接起来,顾骁立刻抢先说道,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要是没先遇上我,会不会喜欢姓闻的?” 得,看来丫个二货真把闻家铭的话给记在心里去了,憋了一整天,总算问了出来。 许沐沉默几秒,却只是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他妈头不晕了是吧?” 顾骁撇着嘴:“晕。” “晕就老实呆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顾骁话未出口,突然猛地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妹啊,是砍过自己一刀的那个……变态? 这男人前阵子被冯禹找出来,顾骁当真一点没手下留情来着,到现在还能看见丫嘴角一道崭新的伤疤,毫无疑问是顾骁留下的。 可是你大爷啊,眼下这又他妈是什么孽缘啊?顾骁站起身,举着手机的指尖冻得发僵。 “干什么呢你?”电话那边传来许沐的声音:“说完了?” “……”偏偏头,顾骁不经意一瞄,忍不住嘴角一抽,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他妈哪是什么孽缘啊,这明明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围殴啊! 于是看了眼抵在自个儿腰上的某种常见作案工具,顾骁抬起脸,盯着街对面胡同里星星点点的烟头儿,忽然咧了下嘴:“许沐。” “墨迹什么呢你?得,别说了,我马上就——” “许沐,我想吃糖葫芦。” “×,你——” “你从后门出去,那条街路口有个卖糖葫芦的特别好吃,我馋了可久了,”顾骁说着一呲牙,笑得跟那么回事儿似的,“给我买一串吧,我是病人,嘿,嘿嘿嘿~” “……”许沐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顾骁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心里琢磨着许沐这会儿肯定咬牙切齿地替自个儿买糖葫芦去了,眼角一弯,乐得直搓手。 “走走走,赶紧走。”推搡着对面一脸诧异的人,顾骁连跑带颠儿地过了横道。 79.二,是一种精神 心情,是勇敢的,行动,也是勇敢的,所以,顾骁勇敢的悲剧了。 他不记得此刻已经是第几次被踩在脚底下往死里践踏——当真是践踏来着,而且是翻来覆去的践踏,二十几双男人的皮鞋一哄而上,杀伤力绝对不容小觑。 所以等众人停下脚,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顾骁的目前状态,爆怂! 咳出满嘴的尘土,顾骁抬起头刚要问候对方全家,却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抬脚踹了过去,身子一闪,这才勉强避开迎面扎过来的锋利刀刃。 “×!跟老子玩儿命是吧!” 顾骁“噌”地起身,也顾不上差点被踩断的脊椎,忍着疼向后退了几步。 他本以为对方不过就普通的打击报复而已,撑死了自己也就跟他当时一个下场,大不了再还他两颗门牙,多么和谐点儿事啊,有必要拼得你死我活么?何况说到底还是对方性骚扰在先,自己都不计较了丫还往前凑合什么呢? 可事实证明,流氓地痞什么的,大多数也就只是个流氓地痞而已。他们的世界里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他妈今儿个动我了,你他妈让我很没脸面,所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十倍百倍地奉还给你,管他妈谁先动的手! 所以,有时候和这种单细胞动物较真是最不划算的,顾骁今天算是彻头彻尾地领悟到了,可惜,有点儿晚。 喘着粗气,顾骁眼眶发红地盯着面前的人,而对方拧着脸,一咧嘴露出两颗豁牙,用力啐了一口,猛地又冲了上来。 一声低骂,顾骁抬手挡开对方的胳膊,紧接着顶起膝盖用力撞过去,他现在终于有点后悔了——后悔没找个其他理由将许沐支得更远一些。 可赶巧了,这种想法才刚一冒出头,手机就尤为默契地响了起来。 心里一紧,顾骁扭头看向早就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其实隔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名字,但莫名其妙地,他就是知道一定是许沐。 只响了几秒,手机就被站在附近的某个男人一脚踩碎了。 顾骁反倒松口气,心里琢磨着许沐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然后猛地低下头,躲过对方的同时往周围瞄了瞄,伺机……逃窜。 结果这一瞄不打紧,丫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倒抽了口冷气儿,背后凉飕飕一片。 ……许沐!? ×,路口那个正撒丫子往里冲的二货不是许沐吧?不是吧?不是吧! 而这么一分神,胳膊立时被刀刃擦个正着,顾骁疼得一激灵,低头一看得亏自己穿的够厚,不然这一刀下去他妈的没准儿得跟杨过一个德行。 “你大爷!” 顾骁一边骂一边用力蹬出一脚,可到底是被二十几双皮鞋踩了好几个来回,脚力明显下降,腰差点闪了不说还丢人现眼地蹬跑偏了,一个酿跄反把自己摔了出去。 尽管看不见,可是身后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却无不提醒顾骁——丫眼看着就要挂了。 捂了下滚烫的脑门儿,顾骁忽然脑袋一阵发沉,一时有些失神。 于是,就如很多惊险桥段一样,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空档,某位骑士手持利剑神一般及时出现,以一敌百,经过一番浴血奋战,最终成功救下王子……恩? 啧啧,那是童话。 事实不比童话,事实……会有偏差,事实……有点不堪入目。 许沐举着俩糖葫芦冲上来的时候顾骁整个人都是石化的,别说顾骁了,其他人明显也都被劈得好生凌乱,一时半会儿回不过来神。 而许沐就毫不犹豫地把两串糖葫芦全抽豁牙男的脸上了,随后猛地两脚踹出去,比有史以来都狠,倒还真把对方踹出去好几步远。 顾骁怔了几秒,等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满眼的气急败坏:“谁让你过来——”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许沐立时回头喷了顾骁一脸。 而周围的人此刻明显也都反应过了味儿,眼看着半路突然冒出这么一匪夷所思的主儿,顿时一拥而上先收了再说。 于是几乎毫无悬念的,形势……毫无逆转,英勇无比的许骑士转眼间就被一群路人甲踩在了脚底下,路人甲们再次凌乱:我×,就这么点战斗力也好意思路见不平? 网上有句老话说得好——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继续往前走。其实许沐你只看了前半句,没想到还有后半句对吧? 顾骁踢开许沐身上的男人,拉着许沐拼出老命将其推在靠墙的地方,身子一横双手护在周围,说什么都不松开。 “放手!”许沐眼睛都红了,面目基本可以用狰狞来形容,明明是冬天,却已然满脑袋的汗。 没想到顾骁就低头将鼻血全部蹭在许沐肩膀上,蹭完了一抬眼,“当啷”扔过来一句话:“你刚儿砸了我糖葫芦!” “×你大爷!”许沐真急了,直接拿脑袋磕了过去。 顾骁完全没料到许沐还有这一出,磕得眼前直发黑,手劲儿稍微一松,到底被许沐咬着牙推到了一边。 豁牙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冲了进来,其实许沐一直盯他来着,其他人有的拎棍子有的抽皮带有的直接拼拳脚,偏偏就唯独他手里攥了把刀子,杀伤力强的很。 混乱中眼看他朝顾骁身后挤了过去,许沐吓得脸色煞白,心脏好像被人一下子攥紧了,想喊却努力了半天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干脆拼了命地往前冲。 而手触上顾骁肩膀的时候许沐忽然觉得,今天的阵势简直就是十年前那次打架的翻版,除了对手被换掉,其他的似乎什么都没变。 的确,什么都没变。 顾骁余光扫见直扑自己的许沐时就瞬间猜到了对方在打什么样的主意,许沐的手才刚刚碰到其肩膀,就被顾骁猛地一扯,将整个人毫不犹豫压在了身子底下。 “你他妈——” 许沐来不及骂完,就听头上的顾骁一声轻笑:“嘿,我他妈才不给你机会反压!” “……”许沐瞪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 可来不及他松口气,刚一动身,就听见顾骁一声极轻的闷哼。 猛地扭头,虽然是晚上,但豁牙男手里的刀子明显染了不少的血,许沐看得很清楚。 “顾、顾——” 嘴唇有些发抖,许沐匆忙结巴着去叫顾骁,抬手,却摸到顾骁身后一片湿腻。 “撑、撑一会儿,我来的时候报了警——” 话没说完就听见顾骁窝在自己脖子里断断续续的几声嗤笑:“傻了吧你,报警都不如打给顾老头儿靠谱……” 许沐一愣,这话真心有道理啊…… 而抬起头,许沐本来以为这事算结束了,正急着起身送顾骁去医院,没想到入眼就是豁牙男举着刀子再次扎过来的惊悚画面。 许沐连国骂都飙了出来,想都没想就直接伸手挡了过去。 嗯哼,空手……接白刃? “许沐!” 察觉到许沐倏然绷紧的神经,顾骁刚要起身,却突然被一股力气猛地推到旁边,一抬头对上许沐通红的眼眶:“你他妈敢再动弹一下试试!” 说完,许沐站起身,手里还紧攥着刀刃,却像没有知觉似的,目光直视对面的人。 豁牙男从刚刚注意到许沐开始脸色就有些不对劲,盯着许沐嘴巴微张,面上带了少许慌乱。 而许沐,自然没心思理会这些。 他十年前只会抱着顾骁在地上偷偷抹眼泪儿,可现在,他显然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 紧抿着嘴,许沐咬着牙将手中的刀刃掉了头,用力握住刀柄。他知道自己没有带顾骁就这么冲出去的实力,更连保护那个人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也绝不能放任事情继续发展下去,顾骁的伤口明显不浅,他得马上送他去医院。 所以,他要赌一次。 赌赢了,他和顾骁一起赢,输了,也无所谓,总归是要在一起。 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许沐看不清他们的脸,却知道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因为他就这么极慢地,将刀子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慢得可以清晰感受到周围逐渐安静下来的气氛,安静到他有一种错觉,这里其实只有他和顾骁两个人。 我真傻。 想起曾经在段小婉那场聚会上和顾骁说过的话,许沐忍着疼勉强抿起嘴角,我乐意。 对,顾骁也傻,可是他也乐意。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所有人都散了去,只剩下豁牙男一个人,却是战战兢兢拨通了救护中心的号码。 这一点,倒是许沐意料之外。 …… 许濂成。 看,有时候,许沐其实也挺聪明的。 他就说吧,胆儿再肥也得有一靠山不是?否则谁敢对顾骁下这么重的手? 80.凌乱的许爹 许沐醒过来的时候,不出所料,许濂成就坐在病床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许沐重新合上眼,一声不吭。 许濂成眉头微蹙,等了几分钟依旧不见许沐有丝毫反应,面色沉了沉,突然开口:“许沐。” “……” 睫毛轻颤了两下,许沐睁开眼,却仍默不作声。 “……你这是不想让我活了?”紧绷着脸,许濂成直视对方毫无波澜的眼睛。 而许沐只看了一会儿,就偏过头,移开视线。 许濂成脸色更黑了,眯起眼,紧抿了一下嘴:“说说,你想怎么着?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 可惜,许沐好像铁了心不讲话,安安静静的,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有一点很明显,许濂成这回是真急了,从听说许沐把自个儿给剖腹了之后就急了,急得差点儿把当时坐在对面的顾老爷子也顺手给剖了。 他只想借刀教训一下顾贱人而已,没想到把自个儿家崽子也给搭了进去,能不急么? 他对谁都能冷得下脸狠得下心,对谁都能大敌当前坐而不乱喘口气儿的功夫把丫后半生全盘算计出来。唯独许沐,唯独他面对许沐的时候,当真是一丝一毫的辙都没有。 所以,就目前来讲,老狐狸身心都凌乱着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个儿对于顾骁到底心存的是怎样一种芥蒂。直白点儿说吧,他这会儿特别矛盾,因为他突然不晓得自个儿到底该怨恨顾骁哪一点来着—— 是气他跟许沐都是男人却硬要往一块凑合?还是嫉妒他能得自个儿宝贝疙瘩更多的青睐?还是看不惯他曾经为了一个女人那么狠心对待许沐?还是他明明已经绝了许沐的念想现在却又回过头要重新开始?还是如眼下的情况,心疼许沐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看,老狐狸什么都知道,他一直不动声色而已。毕竟,他曾经对许沐保证过他不会插手两个人的任何事情。 可狐狸就是狐狸,谁信狐狸的话谁脑子有刺儿。 老狐狸现在明摆着不但要管,还要管到底,身心凌乱也要管到底!他心疼自个儿儿子,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拧着难受,真心没办法再继续旁观下去。 于是,眼看着许沐不但不领情还跟自个儿来冷暴力这一出,许濂成心里别提有多凉快了,牙一咬,干脆撕了娱乐界龙头的伪装面具,彻底化身为许爹,纯粹的许爹,愤怒的许爹—— “他妈到底谁生的你?”猛地站起身,许濂成一张脸纠结得跟老狒狒似的,指着许沐地方口音都飙出来了,“你丫到底是谁儿子?你他娘的想气死我是不是?” 得,谅这人平时再老谋深算吧,现原形的时候也绝对靠谱不到哪儿去,反正病房里面没别人,关了门谁二不过谁啊?是吧? 摘了金丝眼镜,老狐狸喘着粗气眼眶通红地瞪许沐。 而许沐动了动嘴唇,总算是有了动静。 “……顾骁呢?” 老狐狸眼皮一抖,抬起头脸都绿了:“你还有心思惦记他?你他妈——你他妈脑子有病吧!” 人家林郁扬都说了,许沐的伤要比顾骁严重得多,单是手心的那道口子就够丫抓心挠肝十天半个月的,更不用说别的地方了。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许沐竟然“吭哧”一下,没忍住,乐了! 没错……乐了。 他是乐老狐狸呢,顾骁也总爱这么骂他来着,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笑什么?看你老头儿笑话是不是?” 老狐狸就歪着嘴直磨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他妈就为了顾家那么一混崽子连亲爹都不顾了是吧?你就那么得意他?不要命了?你想干什么?梁祝?化蝶?你丫从头到尾考虑过我什么感受?我是你亲爹!死小子!我是你亲爹!告诉你,你想撇了我跟姓顾的双宿双飞——门儿都没有!姓顾的更别指望在我跟前碰你一根儿头发!碰一次我拆他一次!我他妈拆了他全家!我看他有几条命能招架得住!” 嗯哼,老狐狸的确是动了真气了,吐沫星子直往许沐鼻梁骨上溅,连顾老爷子都一起被躺了枪。 轻哼了一声,许沐收起不太应景的笑脸儿,盯着老狐狸酝酿半天,总算神色凝重地张嘴想要说句什么,却一斜眼,视线突然定格在门口。 许濂成皱皱眉,回头瞄了一眼。 ——呦?段小婉!? 此时此刻大半张脸都贴在门玻璃上正使劲儿往病房里头张望的不是段小婉还能有谁? 那怪不得许沐愣住了,这小颠儿货当真有些日子没来骚扰他了,准确地说,是自打他出了事,她就没好意思再去找过他。 再怎么说,小丫头交友不慎这是个事实。 移开目光,许沐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换回一脸严肃的许濂成,心里莫名其妙一紧,只见老狐狸早就重新戴上金丝眼镜,正襟危坐,微抿起嘴和平时睿智的模样毫无差异,刚刚那个吹胡子瞪眼会生气会炸毛的许爹转眼间无影无踪,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许沐不知道怎么,竟然第一次替老狐狸觉着些心酸。 “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濂成站起来,面色镇定地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过去。 “我错了。” 许沐声音发涩,低低的,却清晰地传进许濂成耳朵里:“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 许濂成却半分迟疑都没有,好像没听见一样,拧开门放段小婉进来,自己则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于是,没人知道,隔壁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某只老狐狸曾躲在里面悄悄抹了两滴眼泪儿,抹完了扬起头,推了推镜框,又一脸淡然地离开。 瞧,长辈果然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你丫就是造了天大的孽,只要你想诚心地挽回,也无非就一句——我知道错了。 许沐愣兮兮地盯了段小婉好一会儿,总算回过神,眨巴两下眼睛,没话找话:“……段非呢?” 段小婉多少还带了点尴尬,就低头摆弄着手指甲,嗫嗫地小声答了句:“走了。” “走了?”许沐明显没料到是这么一答案,猛地吸了口气扯得肚子直疼,呲牙咧嘴地追问,“去哪了?” “不知道,哪回来的再回哪去呗。” 段小婉倒对段非的离开不以为意,见气氛远没自个儿想象的那么不堪,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顺手拿过床头的苹果削了起来:“你就放心吧,他一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有心眼儿,真遇上人渣了谁坑谁还不一定呢,哪轮得着你操心啊?” “……”许沐一阵沉默,他忽然想起冯禹的弟弟,冯欢,冯欢也和段非一起离开了? “林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知道你脑子一直就不太好使,可怎么也不至于拿自个儿开刀啊?”眼看苹果越来越小,段小婉削得倒越发的来劲了,瞪了许沐一眼,低头继续比划,“再说了,你丫对自个儿下手也不用这么狠吧,跟剖腹产似的,可你要真能剖出个娃娃那也值了,关键是你剖了半天连个喘气的都没有还差点把命给搭进去,傻不傻啊你?” 得,许沐听到后面的时候脑瓜仁又开始疼了,摆摆手刚要撵人,就见段小婉胳膊一伸,突然将手中的苹果递了过来。 眼一跳,许沐看清了刻在上面的一行小字—— 我发誓,再也不随便找男人了,所以你得原谅我! 下意识地抬手想接过苹果,可惜段小婉明显没打算给许沐继续观摩的机会,手臂一收,塞进嘴里顿时咬掉了一大半。 “……” 许沐怔了怔,没说话,而后等反应过来,却只是好笑地哼了一声。 段小婉就面不改色地咽下剩下的苹果,最后一甩手扔了苹果核,舔着嘴巴说道:“我刚儿去看顾贱人了。” “……恩?” “他现在被圈养呢,”也没理会许沐,小丫头自顾自讲了下去,一脸的兴奋,“圈养懂吗?就是比猪自由不到哪儿去,上厕所都有人盯着,内分泌失调!” 小丫头边说边乐,然后等乐够了,猛地一拍手:“他还让我给你带话来着。” 哈? 许沐抬起眼,不免一阵紧张,生怕对方冒出什么鸡皮疙瘩砸脚面的话。 “……他说你欠他一串糖葫芦,出院之后别忘了还。” “……” 啧啧几声,段小婉一脸嫌弃:“听你俩打情骂俏真没劲,姓顾的还大学老师呢,教体育的吧!” 结果话一出口俩人都有点儿心凉——人家顾贱人本来就是一教体育的不是! 81.兄弟? 安东尼写给不二的情书中提到过这样几句话—— 他让你流泪,让你失望,即便这样,他站在那里,你还是会走过去牵他的手,不由自主。 没错,不由自主。 许沐不懂这些深刻的道理,他只是站在病房门口,怔怔地看着电梯里出来的某个人,然后,下意识地走过去。 段小婉说得没错,顾骁的确是被……圈养来着,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整个人明显削瘦许多,下巴更尖了,而且胡子拉碴,一张脸花里胡哨的,还穿了套死气沉沉的黑色西装,乍一看跟落魄大叔没什么区别。 也难怪了,小同志绞尽脑汁地琢磨二十来天,实在是没辙了,窝在床上看了好几遍《越狱》,拿水果刀挖地道的心都有了。最后跟保镖们周旋好几个时辰,好说歹说,算计来算计去,还扒了一身保镖的衣服才总算是成功混出去,一路狂飙,跟他妈逃紫禁城似的,丫能光鲜到哪儿去? 而不等许沐走到跟前,就见顾骁紧张兮兮地左右探了探,接着冲上来不由分说地扯着许沐拐进一处角落里。 十八楼全部是VIP病房,走廊里的行人不是很多,基本可以用冷清来形容,所以两个人躲藏的地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会被人发现。 做贼似的等了几秒,顾骁松口气,放开紧攥着许沐的手。 许沐近距离看着顾骁狼狈不堪的脸,微微皱眉:“……你怎么回事?” 可顾骁转过头,盯了许沐半晌,面色却尤其不善,好像憋了很久的火,猛地将许沐推到墙上:“你他妈要是再敢有下一次,老子立马跟你同归于尽!×!” 许沐吓了一跳,抬起头眼里满是诧异。 “我他妈想抽你我!” 一拳砸在许沐耳边,顾骁咬牙切齿:“颠儿货来的时候就想让她替我抽你了!敢往自个儿身上动刀子!你他娘的都跟谁学的!” 许沐眨眨眼,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于是,脸色倏地一变,很明显,许沐也火了——你大爷,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意思先来治老子的罪了! 一掌拍开顾骁近在咫尺的脑袋,许沐往死里瞪对方:“是谁他妈先骗人的!” “想吃糖葫芦?”许沐气得嘴直咧,“你丫装得倒真像!耍老子玩儿是吧!他妈的!老子不是娘们儿!” 神色一滞,顾骁明显没料到许沐也会发飙,怔了好几秒,才又恢复一脸的气急败坏。 “谁说你是娘们儿了!”抬手就往许沐身上戳,顾骁脱口而出,“×,娘们儿有你这么平的胸么?” 许沐被噎得一顿,片刻过后,毫不犹豫地抬脚踹了过去。 只是这一脚不单没踹着顾骁,反倒扯了他自个儿的伤口,小伙儿立时一弯腰,疼得大气都不敢喘,冷汗直冒。 顾骁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再多贫了,慌乱地扶住许沐:“没事儿吧你?伤还没好?” 看,到底是一搞体育的,同样是剖腹,一个前边儿一个后边儿,人家顾小同志三五天就能满地溜达了,不出一个月都能越狱了,而许少爷最快还得跟医院里边住两周,且不保证一定能恢复如初,啧啧。 等稍微缓过了劲儿,许沐冷哼着推开顾骁:“你今儿过来就是跟我掐架的是吧?” 顾骁赶紧晃脑袋,跟小狗似的:“不是!” 许沐没吭声,脸色发黑地看对方,意思无非就是丫有事说事没事麻溜儿滚蛋! 结果顾骁往前一凑:“我饿。” “……×,”许沐气绝,“你他妈——” 猝不及防,后半句猛地被顾骁堵在了嘴里。 半眯着眼睛,顾骁一只手捏住许沐不太老实的下巴,另一只手顺势滑进许沐宽松的病号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缚着绷带的地方。 “……” 许沐说不出话,整张脸憋得通红,紧贴的胸膛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坚定而毫不迟疑。 莫名其妙地想起顾骁喝醉酒赖在餐厅门口那一晚,许沐微微失神,脑子里是顾骁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自个儿越嚎越来劲的画面,和眼前霸道不讲道理的人影重合,后知后觉,这个在他面前向来不掺一丝伪装的男人,他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拒绝。原来比放下更疼的,是明知道疼,却还舍不得放下。因为他喜欢,非常喜欢。 反客为主地向前倾了倾身子,许沐偏头加深这一吻,同时松开手不再挣扎,或者说,他原本也没打算和顾骁死磕到底。 意识到许沐突如其来的配合,顾骁明显情绪有些不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余光瞄见不远处的门把手,于是推搡着许沐磕磕绊绊地蹭到房间门口,腾不出手,干脆抬腿一脚蹬开了房门。 吧嗒! 屋内某个中年医生举着筷子目瞪口呆,紧接着也顾不上掉落一旁的鸡腿,猛地站起身,盯着门口俩二缺一脸戒备。 他吃个独食而已,要不要这么惊心? 而顾骁这才看清门上的牌子——值班室,×,他以为只是空病房来着。 可尽管惊讶,他却没打算就这么退出去,相反,扳过许沐试图往后转的脑袋,小同志没给许沐冷场的机会,就这么靠在墙上继续……激吻。 激吻,懂什么叫激吻么?激吻就是会卡到系带的那种吻。系带是哪?电视上说了,系带就是激吻时会疼的那个地方。绕吧?那就简而言之——激烈的吻。 许沐头昏脑胀,又是背对着办公桌,压根儿没注意到屋子里边还有别人,就将手臂缠在顾骁脖子上,不由自主地向前索取更多。 两分钟过后,中年医生端着饭盒目不斜视走出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他没见过顾骁,但他认得许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不要介入有钱人的私生活,因为搞不好会消失得像其私生活一样不为人知。摸摸胸口,医生心里忐忑:在下什么都没看见,您二位继续,继续,注意不要弄脏医学仪器——算了,无所谓。 ……啧,现在的大叔都他妈太有思想觉悟了。 然而,可惜了,很多事情吧,你越是推波助澜,就越是那么不尽人意。 许沐虽然削瘦,却绝不是营养不良,无论身材还是什么都极为匀称,以前不觉着什么,可眼下……顾骁呼吸急促,×,这么多年他竟然没发现比段娘娘更妖孽的生物是许沐!段娘娘妖孽得惊人,许沐却妖孽得致命啊……他妈的…… 难得许沐自个儿主动解了衣服扣子,三两下甩掉碍事的病号服,连同裤子也一并撇开,动作麻利彻底,一丝犹豫都不带。顾小同志看得眼睛发直,咽了口唾沫,默念三声吾妻威武,扔了西装就冲上去。 而当细碎的吻落在许沐微扬的下巴上,顾骁却觉得自个儿特别奇怪。 明明两个人已经发生过一次关系了,可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要许沐时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唯一知道的,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很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却也前所未有的害怕,而他偏偏说不清在害怕什么。 “许沐……” 停下手上的动作,顾骁眼眶发红,盯着许沐微眯起来的眼睛,声音沙哑:“你这是原谅我了,对吧?” 许沐神色一顿,却沉默几秒之后,抬手遮住眼睛,哼笑一声:“×,你他妈矫情不矫情?” 于是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顾骁紧皱起眉,用力挪开许沐的手,一本正经:“我喜欢你。” 可许沐只是闭上眼,口气稍显烦躁:“你他妈到底上不上?不上我要走了。” “……” 原本以为对方会像平常一样贱兮兮地凑上来,可等了半天,许沐睁开眼睛,却对上顾骁微微失神的目光。 “你……当自个儿是我什么?” 没头没脑地,顾骁问出这样一句话。 许沐心下一凉,脸上装得倒淡定:“你说什么就什么。” “我他妈让你说。”加重语气,顾骁紧盯着许沐的眼睛。 “……”许沐抿了抿嘴,半晌,吐出两个字,“兄弟。” “哈……” 顾骁鼻子一酸,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别给我承诺,我不稀罕,也用不着,”许沐直视顾骁,好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一样,“我承认我喜欢你,我也控制不了,你今儿也看见了,你想要我随时都能给,你以后结婚了,不要了,我也随时都能走。你就当我犯贱,用不着考虑太多。反正咱俩是兄弟,什么都好说。” 语毕,许沐静静地看着顾骁,神色平常得好像他不过在喊对方回家吃饭一样。 装吧,往死里装。 而顾骁紧握着拳头,一脸不可置信。他觉得自个儿现在连喘口气都他妈浑身疼得厉害,反复张着嘴,却依旧讲不出半个字。 非要打个比方来说——顾贱人整颗心都凉了,拔凉拔凉,凉得跟速冻饺子似的。 “不做了?”许沐就弯腰捡起病号服,“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你家——我×!” 结果话没说完,猛地一个酿跄后背磕在桌子上,眼泪儿瞬间就掉下来了,许沐一抬头,迎面又砸过来一记凶狠的……脑瓜崩儿! 顾骁满腔的三味真火全部扑在许沐脸上:“兄弟?你他妈可真好意思!” 接着,悉悉索索地穿回衣服,顾骁上前将许沐的扣子一颗颗扣好,临走时指着许沐的鼻子凶相毕露:“告儿你,老子明天还来!老子天天都来!老子烦死你!早晚让你明白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 摔门,滚蛋。 82.当腹黑遇上腹黑 顾骁食言了。 他第二天没有去医院,而且直到出院,许沐都没再见到他。 放下手中有关西餐厅扩建的资料,许沐深吸了口气,摸过桌角的香烟,微眯着眼点燃。 余光突然瞄见站在桌前的人影,许沐吓了一跳,动作一滞,抬起头满是诧异。 ……顾十一! ×,丫什么时候能改了这神出鬼没吓唬人的怪癖好? 愣了几秒,许沐盯着对方不苟言笑的脸开口,“你找我有事?” 对方一阵沉默,过了半晌才回答:“恩。” 许沐就挠了挠鼻尖:“那……坐吧。” 他不知道顾十一来找自己具体想说什么,不过只要是个长脑子的应该都猜得出来,一定和顾骁有关。 果不其然。 “少爷出了车祸。” 啧啧。 许沐正板起脸故作镇定,一听这话立时原形毕露,脸色发白,起身就要往外冲:“哪儿呢?” 结果顾十一淡定地扫了许沐一眼,冷冰冰地补充一句:“半个月之前。” 许沐眼睛一直:“……哈?” “半个月之前,少爷偷跑去医院,回来的路上遇上车祸,肇事司机逃逸,”顾十一直视许沐,“不只警方查不出肇事者的身份,顾家……也找不出来。” “……” 许沐眨眼,忽然明白顾十一的意有所指。 ——碰一次我拆他一次!我他妈拆了他全家!我看他有几条命能招架得住! 事实证明,老狐狸这话真心不是闹着玩儿的,老狐狸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 “……他没事吧?” 许沐微微偏头,避开顾十一的目光,低声问道。 “肋骨断了两根,右腿骨折,背后旧伤复发,昏迷两天。”顾十一的口气极淡,却给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还有,少爷被学校辞退了,理由是无故缺勤。” “……” 许沐咬了咬牙,一时无话可说。 校方敢拿这种俗不可耐的理由辞退顾骁,无非就是想告诉顾老爷子——这事儿千万不能怨我们,实在是有人施压啊!PS:好端端的你们两家瞎折腾什么呀?就算要折腾能不能别殃及无辜……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好不好……亲! “他现在呢?”许沐阴沉着脸问。 “伤势已经稳定,顾先生亲自守着。”说完,顾十一顿了顿,面色竟然微微有些变化,“顾先生……不知道我来这里。” 许沐抬起头,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顾十一却也没正面回答,而是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许老板涉嫌谋杀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许沐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新闻是顾先生吩咐下去的。” 顾先生…… 啊哈? 毫不意外地,许沐懵了。 顾先生?顾老爷子?×,没理由啊,老狐狸不正是被顾老爷子给捞出来的? 而直到顾十一简明扼要地将事情交代完,许沐才眨巴着眼睛,面色复杂,总算一点点转过了弯。 事实吧,是这么回事儿—— 相比于许濂成,顾老爷子显然更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是一gay,也难怪,人家好端端一直男,交了二十来年的女朋友,就这么活生生被你许沐给掰弯了,换了哪个当爹的能脑袋不冒火?可许沐是谁?许沐是老狐狸的心头疙瘩!顾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老狐狸惟命是从——打年轻时候就养下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所以动许沐是万万不敢的,顾爹撑死了也就只好意思往老狐狸身上琢磨。 再者说,他本来找老狐狸打算和平解决来着,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家一独苗就这么自毁前程了不是?只要他们俩联手往死里搅合,不信俩崽子能比翼双飞到哪儿去,丫保准连个菜园子都飞不出去! 可惜,顾爹算来算去偏偏就算漏了老狐狸这一关,丫不眠不休呼天抢地拟出的那么几份搅屎棍计划,竟然被老狐狸以一个绝对压倒性的姿态全盘秒杀了!老狐狸不但不合作,还给顾爹就地下了一道圣旨,丫再敢不经允许搅合俩崽子的终身大事,杀无赦! 得,傻眼了吧? 顾爹到死都忘不了老狐狸当时还说过的一句话—— “我儿子是下面那个我都不说什么了,你他娘的还作什么幺蛾子?滚蛋!” 于是,狗急了还跳墙呢,顾爹要是急了,跟老狐狸硬碰硬死磕的脑残事儿也不是干不出来。 当年针对小演员的事顾爹其实没少掺和,所以他知根知底,把老狐狸弄进局子着实不费什么力气。而这之前老狐狸被曝结婚的事也的确是顾爹折腾出来的,只不过杀伤力微乎其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罢了。 于是,眼见着老狐狸被自个儿弄进了局里,顾爹简直就胜券在握了,乐得一张老脸差点儿开成菊花,晃晃悠悠地进去谈条件,只要老狐狸肯配合他把俩崽子拆散了,他立马就把人给捞出来。 本来么,挺天衣无缝的一计划,老狐狸想保命,就势必得跟顾爹妥协。 结果呢…… 事实证明,老狐狸绝逼是神迹一样的存在。 这事儿要是通俗点形容,就一句话:顾爹挖了个坑,把自个儿给埋了,活埋的。 丫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的是,老狐狸竟然反其道而行,率先自首了! 顾爹当即就凌乱了,冲上去宰了老狐狸的心都有。 可老狐狸就一脸淡定地抛给丫两个选择:要么交出俩崽子的生杀大权,要么替自个儿收尸,言出必行,拒绝任何讨价还价。 得,自作虐不可活,顾爹到底还是低估了老狐狸的思想觉悟,老狐狸算准了顾爹不可能放任他不管,干脆自个儿先把后路给断了,弄得顾爹措手不及,还得跟局里上下撺掇想辙将自首这茬给圆回去,折腾到最后不仅一丁点儿好处没捞着,反助老狐狸彻底掌控了一切。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妈的也不过如此,老狐狸威武。 至此,俩爹之间的明争暗斗圆满拉下帷幕。 而眼下,许沐掐灭手中的烟,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现在感觉很不好,准确地说,这种感觉叫做自责。 就好比明明你和某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为你披荆斩棘,小心翼翼保护你不让你被路边的野草割伤。可是当你们到了岔路口,你却对另一条路充满好奇,那条路吸引着你不惜抛下他不顾,他骂你打你,他对你咆哮,对你失望。你以为他会尽其所能阻止你,报复你。可是你却不知道,他在打你骂你之后,一转身,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继续竭尽全力地为你斩除前方可能会出现的更多荆棘。而你,浑然不知。 许沐皱眉,忽然想起老狐狸第一次和自己面对面摊牌的那天,他那会儿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找不出这股违和感究竟出自哪里。 而他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某个细节。 顾骁问他是不是忘了带手机所以老狐狸才将电话拨到顾骁那里,可是他记得,自己因为老狐狸的巴掌而摔倒在地的同时,从身上掉落的明明是自己的手机没错。 所以老狐狸故意拨电话给顾骁,故意让顾骁听出对方的不快,故意让顾骁陪他一起上楼,故意当着顾骁的面甩他巴掌。 说到底,想试探顾骁的反应而已。 许沐叹口气,将所有事情慢慢消化,却忽然抬起头看着顾十一,一脸探寻:“你怎么告诉我这些?” 对方像是早料到许沐会问一样,就只淡淡地解释一句:“觉得你应该知道。” 许沐愣了愣,没说话,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顾十一……这是想撮合自己和顾骁? 因为他说这些,无非想让自己知道,老狐狸根本就早打算要成全他们两个,而现在的情况,不过是老狐狸在倚老卖老彰显自个儿那点拧巴的心理罢了!毕竟,自己连个像样的道歉方式都不曾给他。 言外之意,老狐狸那里一切都好说。 嘶,这和顾十一的一贯作风不太吻合啊…… “最后一件事,我知道不该由我开口,但是我不说,少爷肯定也不会说。” 破天荒地从顾十一的嗓音中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许沐没出声,等着对方的下文。 “关于少爷和关小姐订婚的事——” “那个……” 却下意识地打断顾十一的话,许沐微垂下眼:“……算了。” 顾十一就站在原地,没再说什么。 “……还有事吗?” “……”顾十一点点头,转身离开。 傍晚,许沐一个人坐在门口台阶上,搓着手,看着雪地里来回疯闹的几个男孩,偶尔听见不远处几阵炮竹声响,他这才忽然发现,原来快过年了。 快过年了。 他也该回家了。 站起身,许沐用力呼吸一大口空气,凑到孩子们跟前,蹲在地上一起堆雪人。 咚! 浑身一激灵,许沐摸着被雪球砸中的后脑勺,呲牙咧嘴地回过头,想看看是谁在跟自己开玩笑。 结果一转身,又一团雪球迎面砸过来,许沐一怔,只胡乱擦了把脸,望着倚靠在餐厅门前的罪魁祸首,脾气都忘了发。 那人眼角还带着擦伤,正咧起嘴,笑嘻嘻地看着许沐,不正经,不靠谱。 83.世界第一贱攻 许沐走过去,盯着顾骁稍显狼狈的脸一言不发。 顾骁就舔了舔嘴唇,呲着牙一番挤眉弄眼:“怕你想我想得睡不着觉,看,今儿拆了石膏就过来了。” “……”许沐偏偏头,不说话,哼笑了几声。 “许沐。”顾骁却突然叫他。 “干什么——×!” 不等许沐话音落下,顾骁就凑上去迅速攻城掠地。 许沐只含糊不清地骂出那么一个字,猛然想起身后的一堆小朋友,抖了抖眼角,脸“腾”地红了。 而顾骁显然得寸进尺,一边吻一边眯起眼睛,盯着许沐泛红的眼睑,舌尖一卷,轻扫了下对方的上颚。 MLGB……×……你大爷…… 许沐顿时头皮发麻,心里把顾骁骂个底朝天。 本想一脚踢开丫个随地发情的祸害,却眼一斜,瞄见对方领口露出的一角纱布。许沐皱皱眉,想起顾十一的话,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忍了回去。 身后五六个小男孩早就直愣愣地杵在雪地里,大眼瞪小眼,小小的人生观发生微变。 于是旁若无人地亲热完,顾骁心满意足地抬头,冲许沐笑了笑,趁对方松口气还来不及说什么,“吧唧”一声,猛地又偷了个香,声音倍儿响。 得,这人明摆着要比许沐想象中没脸没皮多了。 许沐没再犹豫,喘着粗气,直接抡过去一拳头:“你他妈的!” 抡完了甩甩手,许沐扭头就要回屋。 “许沐……” 顾骁哈巴狗似的喊了一嗓子。 许沐头也不回,顿了顿:“……过来!” 可顾骁就靠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盯着许沐不太自在的侧影,一动不动。 许沐一只脚都迈进门了,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黏上来,转头瞪了过去:“你他妈还想老子背你进去怎么着?” 结果顾骁狗腿地一笑:“嘿,不用——那什么,要不你扶着点儿成么……” 许沐一愣,继而大步走回去:“你腿没好?” “……” 顾骁咳了两声,脸色出乎意料有些尴尬,沉默几秒钟,结结巴巴地解释:“刚儿……好像太兴奋,伤口裂开了……” 说着,小同志抖着手朝自个儿左侧肋骨指了指。 伤筋动骨一百天,丫才半个来月就敢出来得瑟了,还好意思随地发情,活该疼死丫! 许沐拿眼睛横顾骁,横完了伸手,狠叨叨地戳顾骁脑门儿:“再不老实有的是办法治你!” 顾骁急忙点头,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贫:“治吧,随便治,反正我是你的人~” “……” 许沐没再搭茬,直接将人拖进屋。 结果上楼的时候小伙儿咬牙切齿,到底没逃过一劫,背着顾贱人爬了三个楼层,中途绊了一脚,差点儿闪折了一杆老腰。 摸出钥匙,许沐叹口气,推门放顾骁进去。 而刚刚合上门,一转身,立马被某人扯了过去。 没想到姓顾的伤口裂开了还能这么生龙活虎,许沐才一晃神的功夫就被对方占尽了上风,腰被圈得死死的,磕磕绊绊地向后蹭了过去。 “疼疼疼——” 顾骁突然连续叫唤好几声,“嘶嘶”地抽着气,眼泪都要下来了:“许沐!” 许沐正阴着脸,整个身子都被压进沙发里,见顾骁停了动作,这才松开拧在对方后腰上的手:“起来。” “……”顾骁不吭声,也不动弹。 “你他妈都快残疾了还有心思惦记这事儿!” “……” “×,”许沐炸了,“还不起来?” 可来回拱了拱,顾骁抬起头,脸上全都是细密的汗:“疼……起不来了,你让我缓一会儿……” 许沐皱皱眉,下意识摸上顾骁肋骨:“叫林哥过来?” 顾骁大口喘着气,摇摇头:“别,一会儿就好。” ……他疯了才会给自个儿找一大瓦灯泡来暖场。 于是许沐就偏偏头,真的一动不再动。 顾骁呢,下巴蹭着许沐脖颈,热气喷在许沐微微泛红的耳朵上,同样一声不吭。 难得的,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就这么相对沉默地呆了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足够一个人冷静下来,然后想清楚,自己此刻要的是什么。 “许沐,”顾骁闭着眼睛,突然开口,“你怎么想的其实都在你脸上摆着呢,你瞒不了我。” 许沐没出声,却绷紧了一根神经。 “别装了,你他妈累不累?” 顾骁紧接着又一句话,卸了许沐两个多月的伪装。 他说:“我今儿个就问你,要是当时被冯禹做了的那个是我,你还要不要我?” 许沐猛地张嘴,双手紧握成拳,眼眶通红。 顾骁就撑起身,脸色一变:“你说说,你他妈多大岁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抽烟,你还学会抽烟了是吧?老子抽烟那会儿是谁捏着鼻子一脸嫌弃来着?告诉你,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丫拿烟来消遣自个儿信不信我一嘴巴抽死你?” “看什么看?不服单挑!×,老子早他妈想骂你了!你他妈是不是觉着自个儿特酷啊?表面上装得人五人六的好像早他妈忘得干干净净了,其实一扭脸儿背地里连觉都睡不踏实!怎么着?长本事了是吧?你他妈别介呀,祸害自个儿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说出来给老子也添点儿赌!” 许沐脸色发白,谁让顾骁骂得没错呢,他的确是从头到尾一直跟那儿装,装得差点连他自个儿都他妈相信自个儿早就放下了一干人一干事。 可这种想法说到底也就是一豆腐渣工程,牵一线动全身,打他意识到自个儿放不下顾骁的那一刻起就全线崩塌了。他忘不了冯禹跟他做过的事,这辈子都忘不了,就算他是个爷们儿,就算他是个gay,可他希望跟自个儿发生关系的人是顾骁,他妈的只能是顾骁!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却又在乎得要死。说实话,他也不乐意自个儿像个娘们儿似的钻牛角尖,一哭二闹三上吊,紧攥着节操不撒手。但是怪了,每次面对顾骁的时候,他就是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地觉着自个儿忒他妈恶心! 所以他往死里装,装自个儿什么都不要,装得像那么回事一样。 而顾骁,今儿好像吃了呛药似的,偏偏三言两语就戳破了他。 “让疯狗咬一口怎么了?怎么了?你他妈现在什么德行啊你?至于你这么作践自个儿么?你是不是以为老子能同情你?呸!告儿你,你他妈要再敢这么矫情兮兮的拿老子真心不当回事儿——” 说到这儿停了停,顾骁眼珠儿一转:“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搁大街上找条疯狗咬自个儿一口!看你他妈要不要!×,你丫敢不要试试!” 说完,顾骁撇着嘴,眯眼瞧许沐。 他今儿铁了心必须得把话说开了,必须让许沐打冯禹的阴影里走出来,许沐是他的,就算是阴影也只有他才能给,其他的,全他妈是路人,路人。 结果许沐白着脸,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没抖出来不说,还故技重施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嘿,你老挡什么挡啊?”顾骁不乐意了,撇着嘴就去掰扯。 而掰扯来掰扯去,眼看就要得逞了,没想到许沐突然抬手,趁其不备地勾过对方的脑袋—— 顾骁“呜嗷”一声惨叫:“我是伤患!伤患!你他妈属狗的吧怎么就知道咬人呢!” 许沐不吭声,咬住顾骁的肩膀说什么都不松口。 顾骁大嗓门儿使劲嚷嚷,却也不真的躲。 于是许沐“吧嗒吧嗒”掉了十多分钟的眼泪儿,攒了两个来月的眼泪儿,连带着鼻涕一齐往顾骁脖领里灌,而顾骁就摸着许沐的脑袋,反倒心安了不少。 他还是觉着疼了会哭急了会咬人这才是许沐,甭管爷们儿不爷们儿,总之冷起脸装无畏那个看着实在太心疼,他接受不了。 ——再者说了,哭怎么了?咬人怎么了?老子惯的,谁有招么? 最后许沐嘴巴都啃麻了,眼泪儿也不掉了,呜咽着自个儿动手掰回了下巴。 顾骁动了动同样发麻的肩膀,斜眼看着上面一滩说不上是哈喇子还是眼泪儿还是鼻涕什么的水渍,吭哧吭哧直笑:“许沐你他妈真绝了你,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啊。” 然后转过头,小同志一挑眉:“行,你咬也咬了,嚎也嚎了,来来来,说句老子爱听的,给点儿福利。” “……”许沐嚎得眼睛发酸,吸着鼻涕,嘴还不大好使,就这么瞪了顾骁好几分钟,突然哑着嗓子说道,“你今儿也给我记住了,以后咬你的疯狗只能是我!敢去大街上找一个试试!” 顾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合着许沐是对他刚刚那句话耿耿于怀呢。 啧啧啧,看来段小婉说得没错,听这俩人打情骂俏果然……胃疼。 喜滋滋地看着许沐,顾骁乐得嘴都合不上,忽然想起什么,一扬下巴:“快快,你掏我左边的口袋,里边有东西给你。” 许沐就眨眨眼,半信半疑地伸手过去。 他其实心里多少有点儿谱,所以摸到那两枚戒指的时候惊讶成分不是很高,但很明显,丫心里很美,美得一抽一抽的,神经病一样。 当然,许沐最没想到的是——他们俩竟然就在眼下这么蛋疼的情况下办了这么浪漫的一件事儿…… 关键是吧,他竟然还一点都不觉得蛋疼…… 看,二货果然还是跟二货在一起比较合得来。 “时间有点儿急,挑得不是太仔细,好看吧?”顾贱人呲着牙,嘿嘿笑着问许沐。 许沐没吭声,扭头去看掏戒指时不小心被带到地上的某样东西。 他本来只是下意识地一瞄,压根没打算放在心上。结果瞪了瞪眼珠儿,等小伙儿看清了地上的东西,脸立时就绿了:“……你他妈还真急!” ×,一沓的避孕套! 顾骁这会儿也是一怔,眼见事情败露,“咕咚”咽了口唾沫。 不过贱人终归是贱人,被人揭穿了他也是贱人。心一横,只见其故作淡定地伸手将这一沓东西捡了起来:“啧,大惊小怪了吧?林哥说了,男人也得用这个,安全,无污染。” “我×——” 许沐还没骂完呢,顾骁一低头,吻了过来。 可惜,就下一秒—— 咚! 顾贱人……记住你他妈是一伤患!还有!那是沙发!不是床! 84.流氓 俩二货其实都憋着一股邪火来着,无奈身为主动方的顾贱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别说他压根儿就疼得动不了,就是能动弹了他要真敢做下去估计不出半回合就得撒手人寰了,到时候可真丢人现眼了,往医院一搁人家问怎么弄的,丫就舔着脸说是运动过于剧烈所至——×,臊不臊得慌? 于是,到嘴的白兔就这么——又溜了?啧啧啧,摇手指。 白兔爱上了猎人,心甘情愿进了猎人的圈套,结果发现猎人受了伤,躺在自个儿的陷阱里动弹不了,于是,白兔就亲自蹭到猎人的嘴巴边儿,眼巴巴地望着猎人:吃我吧吃我吧!我可香了! 恩,就是这么一回事。 至于骑乘位什么的,虽说是件技术活,但甭管有没有经验,貌似绝大多数的0都豁出小命儿挑战过,是不是真的有感觉这不好说,关键吧在于心情,从身到心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什么都乐意给对方的心情,成年人都懂,都懂。 所以说,最了解男人的果断还是男人。尤其,在许沐火冒三丈地喊出那句“你他妈再敢动弹一下老子就地办了你”之后,又义无反顾地凑上去帮着对方把自个儿给就地办了的时候。 当然,从某种情况来讲,许沐这货……也可能的确憋得久了,他是个二十八岁的大老爷们,生理需求极其正常的普通老爷们,憋太久了真心不好。 而且事实也再次证明,禁欲时间过长的身体真心不容乐观——太他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很严重。 第二天睁开眼,毫无意外地,许沐后悔了,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却一声不吭只管瞅着他贼笑的顾骁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张嘴,小伙儿嗓子发干,跟顾骁脸对着脸,半晌,吐出一个字:“×。” 顾骁立马咧嘴:“嘿嘿嘿,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头儿~” 许沐不搭理他,挪开对方搭在自个儿腰上的手,翻身就要下床。 而注意到许沐刚一动弹就呲牙咧嘴的模样,顾骁抬手,忽然把人重新揽过来,闭上眼睛:“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许沐身子一僵,背对着顾骁,半天说不出话。 他喜欢透了这种感觉,顾骁这么抱着他,就好像横在他们跟前的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无论是那些解决了的还是没解决的。 反正,他们就是得在一起。 很明显,顾骁也一样。 顾骁就觉着从来没有过的踏实,许沐是他的了,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安静地贴几分钟,远比其他任何话都来得实在。 许沐一下下磨着指间的戒指,听枕头边滴滴答答的时钟,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将手放在顾骁的手上,两枚戒指蹭在一起,竟然有种说不出口的轻微归属感。 他不是想故意卖弄文艺,他纯粹就情不自禁,这要搁以前,他死都做不出这么矫情的动作。 顾骁在许沐身后嘿嘿笑,忽然开口:“要不咱俩去荷兰结婚?” 许沐吓了一跳,转头,就见顾骁眉毛一横,板起脸一本正经:“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叫耍流氓!” “吭哧”一声,许沐笑了,扭过脸:“你他妈闲不闲得慌?不去。” “嘿?”顾骁瞪眼,朝许沐后脑勺吐口气,“咱俩生米可都煮成熟饭了!你想当流氓怎么着?” 许沐哼了哼:“恩,流氓。” “×,”顾骁收紧胳膊,“老子不依!你还老子清白!” 许沐翻眼睛,不温不火地骂:“你他妈哪来的清白?” “……”顾骁一想,也对,自个儿哪来的清白? 于是撇撇嘴,小同志啧啧几声:“那你说咋办?老子就这么成耍流氓的了?” “恩。”没想到许沐答应得尤为痛快,末了,淡定地补充了一句—— “就这么一直耍下去吧。” “……” 顾骁愣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自个儿这是被媳妇反调戏了之后,顿时美得哈喇子都快飙出来了,嘴巴咧到耳朵根儿,紧紧搂着许沐的腰:“得令~” 啧啧,贱样儿。 许沐没理他,歪头看了看时间,果然,再不乐意动弹也得下楼了。 叹口气,小伙儿捂着腰慢腾腾从床上拱了起来, 穿衣服的时候瞄见床头没用完的某样东西,许沐脸色一变,脖子都红了,抽着嘴角使劲儿剜顾骁一眼。 ——强生K-Y,产自泰国的一种……人体润滑剂。 系领带的手抖了两下,许沐神色极其不自然。 他从顾骁身上摸出这种东西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绿的,他自个儿弯了十来年都没见过这玩意的真面目,想不到姓顾的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买来两管,还跟那一脸坦然地解释,说网上其实有人推荐vanessa来着,可惜商店里没找着,丫瞄了一圈觉得还是眼下这牌子最靠谱,而且赶上打促销,买二赠一,买两管打八折顺带赠一沓套套…… ×…… 姿势别扭地穿好裤子,许沐转身恶狠狠地将顾骁往床上按了按:“躺这儿别动,今儿哪都不兴去。” 这人的伤压根不适合下地活动,也不知道他昨天到底怎么跟家里逃出来的。 忙活一圈,许沐从厨房端了杯热牛奶递过去,还亲自煎了俩鸡蛋,别说,味儿香着呢,嫩黄嫩黄的,跟餐厅主厨学的来着。 顾骁就吧嗒着嘴,感动得嘴角泛水光,心说多好的媳妇啊,老子赚大发了,抱走!必须抱走! 许沐呢,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下楼。 而他其实猜到今儿的餐厅肯定能挺热闹,俩老头的眼线那么多,屁事儿也别指望能瞒得住。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有那么一个人,竟然抢在了老头们之前。 一个他以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 关玥。 目不转睛地盯着窗边端坐的侧影,许沐一时有些无措。 他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有那么一丁点的……发虚? 毕竟,顾骁曾是关玥的男人没错,顾骁也的确喜欢过关玥没错。而他,刚刚和顾骁腻歪完,更没错。 晃神间,关玥已经转过头,将视线投向这里。 许沐一怔,只得努力调整好状态,面色平静,径直走了过去。 “……” 坐下来,许沐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也就不动声色。 关玥却是一如既往,直视着许沐:“我先承认,我输了,输得像个傻子,所以我给你权利瞧不起我。” 早知道对方不是来喝杯咖啡叙叙旧的,尤其针对自己,十句有九句能呛得自己找不着北,许沐哼笑一声,反倒真的平静许多。 “我没瞧不起你,”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咖啡,许沐低头抿一小口,甜的,然后抬眼看着关玥,表情认真,“我只是不太喜欢你。” 许沐不是救世主,他没必要喜欢他不乐意喜欢的人,他也没有超乎常人的思想觉悟,做不到拿别人给的伤害当过眼云烟。 更何况关玥终究也是一情敌来着,但凡和顾贱人沾边的人或事,许沐难免都会犯小心眼儿的毛病,其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所以吧,许沐这会儿,也的确是掺了一些私心在里面。 关玥自然看得出来,可她还真就没话反驳,只是目光微微有些躲闪,轻笑了一声。 “知道么?我其实想过,将孩子的事就那么藏在心底一辈子。” 语气放轻,关玥说得面无表情:“我喜欢顾骁,真心喜欢过。所以你不知道吧?我有心软过。” “如果顾骁肯踏踏实实和我在一起,我想过不再去埋怨谁,把这个秘密放在心底谁也不告诉。所以很可笑是不是?刚刚发现你们之间关系的时候,我竟然还心存侥幸,傻到想给各自一个机会。” “我去问顾骁,他对你究竟心存怎样一种想法。不谈兄弟,不谈喜欢,爱,或者不爱,我只要一个答案。” “我当时就想着,只要他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可以一切都既往不咎,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许沐,你没戏,也别再妄想了。” “……可惜,等他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他竟然跑来跟我说了分手。——弄巧成拙了,我。” 看了一眼许沐,关玥继续说下去:“就是你来质问我和陆透究竟什么关系的那天,在你之前,他提出分手,因为你。” “所以我不甘心,我直接告诉了他孩子的事,我告诉他,你的本质有多恶心,多自私。” “可笑吧?你知道他当时跟我说什么?” 许沐皱眉,那段时间的很多事他都没去细想过,不愿意想,也想不通。 “他说,他不信,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信,但是他让我放心,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他会对我负责。——哈,我对他来讲,不过就负责两个字而已。” “……” 许沐想说点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关玥就看着他:“所以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找了冯禹,他帮着我跟你演那一出戏,你说得没错,当时家里的确还有一个人,冯禹。但是说到底,那出戏演得倒有些出乎意料,我没想到,你竟然和他摊牌了。” 提到冯禹的时候关玥的脸色有轻微的变化,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顿了顿,关玥接着说道:“后来,我就跟顾骁承认,我傍上了娱乐圈的陆透,我说我要利用姓陆的来打击你们许家。陆透的实力众所周知,我这么说,他还真不得不信。” “只不过他到底高估了我而已,我对于一个娱乐圈老总来说,其实没什么发言权,难听点儿讲,一小姐罢了,连情妇都算不上,人家也不可能为了我冒冒失失地去得罪你们许家。” “可顾骁毕竟不了解这些,他就求我别恨你,”说到这,关玥竟然看着许沐一笑,“我说那简单啊,娶我就成了。” “……”许沐张了张嘴,诧异地看着对方,不用说,他显然猜到了什么。 “我记得我找过你,我告诉你,他说要和我结婚,”关玥继续笑,“我当时没别的想法,就觉得我一个人难受太不公平了,你们两个都得陪着我难受。” “所以我当时只告诉你他提出了结婚,我没告诉你的是,他还让我记住,他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 “他最后还说,但凡你许沐有一丁点差池,他都不会放过我。” 关玥直视着许沐:“看,我说得没错吧,你们两个都够狠心的,活该在一起了。” “所以你其实得谢谢冯禹来着,要不是他察觉有人暗中调查他而提前对你动了手,惹急了顾骁,也许这会儿我都和顾骁结婚了。” “……” 许沐动了动嘴唇,却仍旧什么都没说。 于是一阵沉默,关玥垂眼,小口抿着手中的咖啡,过了几分钟才开口:“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 “我之所以告诉你,不是因为我觉得我错了,恰恰相反,我今儿告诉你所有的事,我就是要让你明白,我不后悔。” “我知道我冤枉了你,我帮着冯禹算计你,但我必须告诉你,在我的立场看来,这是你们罪有应得。” “……也是我罪有应得。” 说完,关玥起身,走得毫不犹豫。 而许沐就一个人继续坐在原位,沉默,只是沉默。 谁都有错,却也谁都是受害者。 “老板……” 某个服务生模样的人急忙过来,小心翼翼地叫他。 “……恩?” “那个……有位先生刚刚订了一份牛排,还说……”犹豫一下,服务生脸色发窘,“说让您亲自送过去。” 许沐一愣,几秒钟之后反应过来,哼了哼,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有说地址?” “……楼、楼上。” “……” 低骂一声,许沐笑着接过对方手中的牛排。 姓顾的丫就纯粹是闲的! 许沐一边想着待会儿怎么治丫一边朝楼梯走过去。 而才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乱哄哄一片。 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小伙儿扭头看向门口—— 得,果然不出所料…… 而无奈之余许沐也禁不住内心诽谤,×了,不就拐了你们家一小流氓么,丫至不至于啊?就门口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搁我这儿黑帮火拼呢! 他妈的,果真没看错,一家子的流氓! 85.兄弟横行,二货成双结局 除了顾老爷子那辆纯黑的兰博基尼,餐厅门口还停了四台中型越野,打开车门下来的一水儿都是黑衣黑裤,跟拍武打片似的,场面狂野得很。 许沐悄悄抹了把手心的汗,也顾不上周围投过来的各种怪异目光,急忙走过去。 “顾叔……” “过来。” 只撂了这两个字,顾老爷子脑袋都没转一下,直接上了楼。 许沐下意识摸摸鼻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还好,除了顾十一,其他人都被老爷子留在了房门外,许沐稍微松口气,少一个是一个,2V2,不谈实力,起码人数上还不算吃亏。 这么想着,小伙儿合上门之前忍不住又瞄一眼,得,溜是肯定没的溜了,放眼望去从三楼到一楼,平均每两个台阶杵一壮汉,跟警察围剿罪犯一个德行,别说是溜了,飞都飞不出去。 叹口气,小伙儿缩回脑袋。 “我×,”顾骁刚从卫生间出来,一抬头吓一激灵,瞪着眼睛看自家老头儿,“您干什么来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小同志赶紧将头转向许沐,大手一挥:“你过来,别往他身边凑合,我看着忒不踏实。” “……” 许沐面色复杂,来回看了看,倒是听话地挪了过来。 而抬起头,小伙儿一愣,突然注意到老爷子身后的顾十一,刚才太紧张也没发现,这人的脑袋上竟然有一块极其明显的伤口,似乎破了没多久,血顺着侧脸淌下来,才刚刚有些凝固,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可他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事不关己一般。 “×……” 显然,顾骁这会儿也瞧见了,皱皱眉,看向顾老爷子:“您动的手?” 老爷子没回答,就阴沉着脸倚在沙发上。 “您说您至不至于啊?昨儿晚上是我死乞白咧求他带我出来的,您砸他有用么?您还真下得去手!”眼看对方这是默认了,顾骁呲着牙替顾十一忿忿不平。 没想到顾老爷子一声冷哼,老脸冻成一坨:“有闲心惦记别人,不如先惦记惦记你自个儿。” “嘿?丫还真就别威胁我,”顾骁直接翻了个白眼,“想以暴制暴是吧?成,大不了您今儿拆了我,拆完了哪来的回哪去,也别老琢磨着当法海了,雷峰塔都倒了好几遍了您压不住我俩,真的。” 得,看情况顾骁是准备好要跟老爷子撕破脸了,他知道老爷子这会儿过来肯定没安好心,干脆,谁都别端着,放开了掐,往死里掐,掐累了自然就都消停了。 “顺便也把您那副冰坨子收收,吓唬谁啊?您以为这屋里头谁未成年来着?有话说话,别拐弯抹角的,我跟许沐可都听着呢。” 语毕,顾骁微微扬起下巴,尖尖的,带着股死磕到底的凌厉气势。 “……” 只可惜,出乎意料地,顾老爷子竟然面色不变,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没有要跟顾骁这么杠下去的意思。 于是几分钟过去了,顾骁莫名其妙一阵尴尬,不自觉地抖了两下眼角,心里突然没了底。 他有点摸不透自家老头儿到底要唱哪一出了。 而一旁的许沐此刻回过神,紧抿下嘴,突然打破沉默:“顾叔,我去给您沏壶茶。” 可还来不及他转身,“当啷”一声,某样东西落在脚边。 顾骁冷汗都下来了,老爷子出手的时候他以为朝许沐飞过去的是一刀子,无奈腿伤没好利索,一个猛子扎过去没扑着许沐,倒是把自个儿给拌得摔一跤,抬起头,等看清眼前只是一把手枪,眼眶立时通红,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结果几秒钟之后,小同志一怔——×,什么玩意儿?枪!? ……他妈的,这真是要赐死来着? 许沐明显跟他一个想法,诧异地朝顾老爷子瞧过去,心说不带这么暴政的吧?谈场自由恋爱而已,想草菅人命啊? “我给你五分钟,”而顾老爷子看着许沐面无表情,“五分钟,要么开枪打死他,要么离开他。时间到了还不做决定,我就如你所愿——” 说着,顾擎抬手,另一只枪抵上自己脑袋。 ……我×! 许沐脸都绿了,如你妹的所愿啊!老子什么时候许过这种愿了!丫要以死相逼能不能别扯上老子啊? 拧着眉毛,小伙儿越想越觉得纠结,他除非疯了才朝顾骁开枪,可是不开枪的话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不选吧,对面杵着一时刻准备自毙的,选吧,就得跟姓顾的分开,得,老流氓头子当真是逼急了什么损招都用! 深吸了口气,许沐低头又瞄了眼还躺在地上的手枪,琢磨着实在不行就拿自个儿开涮,反正剖腹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大不了避开心脏跟旧伤,死不了就行。就算苦肉计俗不可耐招人烦了一些,但效果往往出奇的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结果就在许沐弯腰的时候,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顾骁突然伸手,抢先一步捡起手枪,一只手攀着许沐站起身。 许沐条件反射地转头,虽然只是一瞬即过,但他确定,顾骁绝对是笑了,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尾巴摇啊摇。 “啧啧,就你有枪,臭显摆什么呀?”尾音上扬,顾骁一只胳膊从后面缠上许沐的腰,用力往自个儿身前一拽,下巴抵在许沐肩膀上,抬脸,眼睛微眯地看着顾老爷子。 许沐身子发僵,难免有些不自在。他没想到顾骁会突然做出这么一腻死人的动作,还是当着顾老爷子的面儿。 “你丫傻吧?” 结果顾骁咬着许沐耳朵就撂下这么微不可闻的一嗓子,撂完了冲顾老爷子大声说道:“我觉着五分钟时间长了点儿,要不我给您一分钟,两个儿子,或者一个都没有,您选哪个?不选的话也如您所愿——” 说着,顾骁也拿枪抵住自个儿脑袋,眼珠锃亮地瞪着对方。 “×!” 许沐低骂一声,回身就要拦下顾骁,他妈擦枪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爷俩脑子都有毛病吧! 可突然间,“啪”的一声,顾老爷子起身直接摔了手中的枪,跳着脚冲顾骁一声怒吼:“你他妈的小兔崽子也敢威胁你爹是吧!” 许沐眼一直,然后就见顾骁紧随其后地同样砸了枪,比顾老爷子砸得还要狠:“我他妈还要问您够没够呢!您弄两把破玩具枪跟这忽悠我媳妇儿有意思吗!” “……” 得,看来顾贱人是真急了。 不过急不急显然不是关键问题,现在让许沐尤为在意的是—— 老子矫情了半天抉择了半天合着那是两把玩具枪!玩具枪!靠,太有意思了!他妈顾骁一身的不靠谱果真都是随了顾老爷子您是吗!? ……不带这么玩的吧! 许沐弯腰捡起地上的枪,犹豫一下,朝墙壁扣动了扳机。 ×,真就如顾骁所说,俩玩具枪而已,豆粒那么大点儿的小弹珠弹出来,掉在地上一会儿就没了影。 老爷子您能再幼稚一点么? 眼看事迹败漏,顾擎脸色一阵尴尬,他主要是没想到顾骁竟然能看出来,他弄的可都是高仿货来着。 得,小瞧人了不是?就顾家以前私藏的那些个破玩意儿,顾骁打小就玩腻了,别说那一箱子AK47,就是顾老爷子当宝似的藏在花瓶里那两把沙鹰跟M1911,小同志也没少偷着摆弄,喜欢得就差搂着睡觉了。 只不过老爷子当时不知道,还给顾骁买了好几次仿货玩,可惜发现这崽子压根就没什么兴趣,摸两下保准扔一边去,当时丫还纳闷呢,臭小子怎么连个爷们儿点的爱好都没有! 现在看来,敢情人家不是不爱好,主要是人家自从摸了真的之后对这些仿真货实在看都不乐意看一眼,一摸就唬弄小孩子的,除了吓唬吓唬许沐能找到点乐子之外其他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自个儿做一弹弓子打小鸟呢! 所以说,顾骁捡起来的时候就知道眼前这枪十有八九是一假货,许沐也没看错,小同志当时的确是笑了。 于是,毫无疑问,顾老爷子坐不住了。 他就知道自个儿不能心软,临出行之前机关算尽,却唯独叫人把真枪换了下来,他也怕,怕真出什么意外伤到两个崽子。 可事实证明,他跟自家崽子杠,谁心软谁输,就跟带兵打仗一个道理,气势一旦破了这仗就别指望能打赢!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承诺过许濂成不再多管闲事,今儿也纯粹就抱着侥幸心理,想逼许沐说出那句话罢了,没想到被顾骁这么一闹,输得一张老脸着实没地儿搁。 而输的结果就是——卷土走人。 于是最后,顾骁笑嘻嘻地送老爷子到门口,搂着许沐的腰一呲牙:“老头儿,常来玩啊~” 顾擎就黑着脸回头,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我祝你们早生贵子!” “呦,谢谢爹,放心吧,我俩肯定牢记您的教诲认真享受创造子孙的过程!” ……看吧,早就说了,谁跟顾骁比嘴贱谁自找打击。 许沐红着脸一声不吭,抠着门框边的壁纸印儿,钻墙缝的心都有。 然后就这么,前后总共折腾还不到半个小时,顾老爷子一阵风似的卷走了,当真挥挥衣袖带不走一片云彩,反倒搭了两把破枪。 啧啧。 “……顾骁,要不明儿再去见你家老头儿一面吧。” 晚上,许沐趴在床上琢磨半天,总觉着上午的情况好像对顾老爷子残忍了点儿,怎么说也是一长辈,拿玩具枪唬弄自个儿无非就是怕真枪实弹的伤着自个儿,他俩偏偏利用这个反将人家一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顾骁呢,就坐在床边,一边手法娴熟地替许沐捏着腰一边笑:“你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原来就担心这个,告儿你,你他妈要是去找他咱俩日子就别指望过了。” 许沐侧着头皱眉:“×,那是你亲爹,你以为换了别人老子乐意搭理啊。” “得了吧你,”顾骁顺手戳了下许沐肋骨,“第一天认识他怎么着?” “他跟你家那位可不一样,许叔是干嘛的?混娱乐圈的,娱乐圈懂么?跟文艺沾边儿,所以你得走内心,打心理战,怎么煽情怎么来。我家老头儿明摆着是混黑道的,流氓地痞懂么?你丫不能跟他讲道理,你就得直接拿把刀架他脖子上跟他掰扯,决不能手软,手软你就栽了,啥都别想得到。——再说,你以为他这么就能消停了?做梦吧,他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咱俩呢!” 顾骁一口气说完,“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的水,喝完了抹抹嘴,继续不轻不重地按着许沐的腰:“行,不提他了,估计他这会儿正琢磨等我伤口好了回去跟他单挑呢,你还巴巴的替他讲话,胳膊肘往外拐么你,啧啧啧,老子心都碎了——欸欸欸别动,怎么样?为夫手艺还精湛吧?夫人您腰好点了没?” 察觉到许沐有要炸毛的架势,顾骁急忙改口,讨好地问道。 许沐就脸埋进枕头:“滚蛋。” “这可真不能怨我,主要是您昨儿个太热情,”顾骁乐得眼睛弯弯的,盯着许沐通红的耳根,手上动作放轻,“今儿疼了一天吧?动不动就呲牙咧嘴的。上次买的药还有没有?没有我出去再买几盒。” “不用。” 许沐抬起头,瓮声瓮气:“……现在好了。” “好了?”顾骁停下手,看了看,“你确定?” 许沐立马猜到对方安的什么心思,转过头咬牙切齿:“你他妈今儿要敢再碰老子一下试试!” 顾骁一怔,继而几声讪笑,摆摆手:“不碰,我是正经人,正经人,嘿,嘿嘿嘿。” ——反正来日方长,等老子痊愈了,正不正经可由不了你说得算…… 这么想着,小同志一呲牙:“那您要是没什么吩咐,杂家这就跪安了?” “滚蛋。” 顾骁翻身上床,躺在许沐旁边,没过几分钟,突然又往前一凑,神秘兮兮地悄声问道:“那您今儿上厕所了没?千万别憋——” “我×,你他妈赶紧跪安去!” 于是嘿嘿笑着,顾骁抱住面前的人,闭上眼睛拖长尾音:“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