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 第1章 深夜的海城万家灯火,市郊的南山上,一条白玉兰路灯点缀的公路蜿蜒向上,隐匿在繁花绿树间。 这里是城市的富人区。 夜太深了。路上安静无人。 倪家祖宅建于上世纪,中式大阁楼加西式洋楼,几十年来翻修过很多次,但一直保持着最初古色古香的风格。园林占地面积大,附近没有别家。 黑色大门外停着一辆车,看不清玻璃后的情景。那辆车在门口停很久了。终于,车上下来一身红裙的高个儿女孩。黑夜红裙,衬得她肌肤格外白皙。 她眼睛大大的,雾气蒙蒙,像星子般闪耀。她刚刚才醒酒,脸颊还有未散尽的余红。她步伐很稳,黑色的高跟鞋半分不晃荡。 坐在车上的男人忠诚地问:“大小姐,您还好吗?” 倪珈摇摇头:“没事了,苏贤,谢谢你把我从KTV包厢救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苏贤颔首,欲言又止。 倪珈问:“怎么了?” “大小姐,舒允墨这个人……您能远离就远离吧。” 倪珈稍稍诧异,盯着车内的忠仆,好歹他曾是对舒允墨忠心的人,她问:“为什么?” “我找人调查了,包厢里的那些男人是舒允墨叫过去的。” 春天的夜里,冷气顺着倪珈的小腿往上窜。 她并不觉得意外。她和舒允墨恩怨太深,但她以为她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倪珈问:“你怎么会查她?你在这个家里和她一起长大。” 苏贤道:“我只对倪家的人忠诚。另外,小姐,正如我刚才在车里和你说的。舒允墨正在抢夺你的家人和一切。你必须有所行动。” 倪珈问:“什么意思?” “小姐,老夫人身体差了。现在倪氏就只有你和少爷,但少爷他……” 倪珈明白,她那个弟弟倪珞不学无术,花天酒地,从来不管公司里的事。 “就只有你了。她打击你,当然是为了公司。小姐,你和少爷要改变了。”苏贤说。 倪珈沉默了,点点头,转身走进院子。 她踩着草坪,朝黑暗中光明的倪家老宅走。夜风有点儿冷,她裹紧自己。 今晚一个同事约她去唱歌,她也不知喝了什么,迷迷糊糊;后来同事走了,进来几个男人。幸亏苏贤及时出现。而差点儿酿成的大祸竟是舒允墨指使。 她和舒允墨自进入同一个公司,两人就不对付。可舒允墨是倪氏公司的大小姐,一直压着倪珈。 直到一天,狗血的真假孩子桥段发生在倪珈和舒允墨身上,两人22年的身世掉了个个儿。舒允墨鸠占鹊巢地享受倪家女儿待遇22年。 舒允墨天生好命。打回原形后,依然是倪家妈妈张岚心中的完美女儿,是双胞胎弟弟倪珞心里的完美姐姐。 且22年的富裕生活让她成了一个由内到外的淑女。 她高贵优雅,十分惹男人怜爱。只要她看上的男人,都可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回归正位的倪珈,22岁生日宴上,不会穿高跟鞋,不会用刀叉,不懂餐席礼仪,不懂跳交谊舞;而舒允墨气质优雅,吸引全场男士目光。 倪珈才知道,这22年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最好的教育,涵养,内在,一切由倪家熏陶出来的在舒允墨身上展现出来的气质与优雅本该是她的。 而换回来后的这两年,舒允墨和弟弟妈妈走得很近,倪珈很难融入新家。现在更没想舒允墨在用这种方式打压她。 倪珈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舒允墨盯上了倪氏,她首先需要改变的就是弟弟倪珞和她自己。 她下定决心,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消极,该是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第2章 一楼南侧的卧室透出微亮的灯光,那是奶奶住的地方。 来这个家快两年了,妈妈和弟弟都对她生疏,连仆人都应付。奶奶对她好点儿,但总忙着管理公司,只最近生病期间常在家里,祖孙能常打个照面。 倪珈准备去看奶奶,走到门边,听见妈妈张岚的声音: “妈,公司的事还是交出去吧,咱们拿股份就行。两个孩子的爸死后,公司就管不过来。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呢,不懂公司的事,珞珞的心也不在这里,至于允墨,她……” “什么允墨?她改名叫倪珈了。”奶奶的声音又低又平,不怒自威。 张岚尴尬:“我一时改不了口。” 奶奶没什么情绪:“公司的事你别操心。有那么多心思多和珈珈培养感情。她在外面受了22年的苦,却让那杂种麻雀占了22年凤凰巢。” 张岚和舒允墨的妈妈舒玲是同事兼闺蜜,早年情谊深厚。后倪珈渐渐长大,舒玲带着她离开海城。 来倪家的头一年,倪珈遭到舒允墨孤立,曾向养母舒玲哭诉,可后来无意间得知,舒玲嫉妒张岚好命,故意换的孩子。 此刻张岚冤枉,舒允墨养在她身边多年,感情不一般。 张岚推责任:“妈,珈珈这孩子古怪得很。成天和珞珞吵架不说,也不爱和我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和她培养感情。” “你不看看你天天都干了些什么?”奶奶拿拐杖敲木地板, “舒允墨搬走都两年了,你天天给她打电话。你以为珈珈耳朵是聋的?还有,她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一来就拉着你和珞珞玩一整天,把珈珈扔一边。珈珈坐在角落里,比佣人还拘谨,我看着都心疼,你心怎么长的?” “我告诉你。”奶奶下命令,“以后除了珈珈发话,舒允墨不许再进倪家大门。你要那么喜欢舒允墨,想见她,就哄珈珈开心。你怎么偏心我管不了,但明面上也得给我做出样子来。” 张岚诺诺应答:“是。” 倪珈立在门外,眼泪一滴滴砸下来。 又听奶奶叹息:“珞珞现在不成器也是你惯的。公司的事,我的确是力不从心了。看来,也是考虑把管理权交出去了。” 张岚点头:“是啊,我们拿些股份,也挺好。” 奶奶没接话,无奈而悲伤地叹了口气。 张岚说了几句乖巧的话才出来。倪珈赶紧躲去屏风后边,望了一眼张岚兴冲冲离去的背影。 虽然奶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或许会考虑保全公司,但现在的倪珈绝不能让奶奶因子孙的无能而做出这种剜心的事。 倪珈轻轻敲门:“奶奶。” 奶奶坐在红木椅子里,揉着太阳穴,看来她也十分焦虑担忧。有这么一对没用的孙儿真是家门不幸。 奶奶抬起头:“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和你表姐出去玩了吗?” “不好玩。”倪珈走去坐下。 奶奶说:“现在的生活圈子,不习惯吧。慢慢来,总有一天会融入。” 她笑了笑:“奶奶,我知道,我会成为让奶奶骄傲的乖孙女的。刚才不小心听到你和妈妈说倪氏管理权的事。奶奶,我请求你相信我和弟弟,不要把管理权交给外人。我不想做只拿着股份收钱的蛀虫。” 奶奶说:“虽然你和珞珞是我的孙子孙女,可现在你们两人,都管不了倪氏。” 倪珈唇角微牵:“奶奶,给我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无论是弟弟还是我,都有成功的能力。” “哦?”奶奶来了兴趣,“哪方面?” 倪珈深吸一口气:“对倪珞,我有做姐姐的责任,我会努力把他改变。如果他以后有能力接管公司,最好。” “如果珞珞对公司没兴趣呢?” “如果这不是他的兴趣,我也至少要改掉他的坏习惯,不再虚度和挥霍人生,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奶奶眼角的皱纹舒心展开:“你这孩子,平日不说话,真说起来,倒每句都在点子上。” 比起家族公司后继无人,更叫奶奶痛心的是两个孙儿的不成器。名利金钱只是过眼云烟。她真正重视的,是倪家儿女应有的气质,是走到哪里做任何职业也能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通达。 “至于公司,奶奶既然想放手管理权,不如等等吧,等以后我给您找个靠谱的孙女婿,怎么样?” 奶奶听她话里有话:“你想联姻?” “没有。”倪珈十分诚恳, “我现在身份很尴尬,和普通人结婚吧,不能将家族利益最大化;找个门当户对的吧,人家认为我教养不好,是个假小姐。现在几个世交家族的长辈都是您的莫逆之交。如果要联姻,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您。” 倪珈认真考虑过,之前不好的回忆抛在脑后;第二次机会,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她没能力管理倪氏,弟弟是一滩烂泥,要借助另一个家族的力量,就只有联姻。说来就是相亲。在这方面,她完全相信长辈。 以奶奶的眼光,一定会给她找到一个门当户对有能力挑起大梁的家族继承人。如果弟弟迷途知返,承担起倪氏的重任,最好。如果不能,起码他们手中的股份不会跳票。管理权和经营权交给以后的家人,自己平淡过一生也很好。 相亲,她并不排斥。 奶奶笑得和煦,心中闪过一个主意,其实,相亲这事她不是没想过,她还看中了一个家族。 以她和那家长辈的渊源,联姻不是没可能。只是那家近几年一直走上坡路,倪家却子孙频遭意外,后继无人,加之倪珈是才换回来的半生小姐。。 如果倪珈这丫头有什么方法吸引那边老太爷的注意就好了。小辈们纯真无邪的打打闹闹怎么也好过她拉下面子开口。 奶奶思虑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联姻的事,你想要我开口,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虽是倪家的亲孙女,这24年来却不养在倪家。长辈们会认为你涵养气度不够。你不够好,我是不会替你美言的。” 倪珈抿抿嘴唇:“我知道,我以后会更努力。” 奶奶见她笑容浅浅,从容淡定,不禁多打量几眼。这孩子比舒允墨漂亮得多,有段时间她输在愁云惨雾,可现在她像换了个人,一双眸子蕴着耀眼的光华,就连亮色眼影都比不过她眼底的光彩。 奶奶想,或许,在贫穷的单亲家庭活了21年,她比一般的孩子更坚韧吧? 奶奶终于说:“我原打算把经营权转手,股份让你妈掌管。你既然有信心,就做几件事情给我看。成功了,我可以考虑不转给外人。而股份大头,分给你们姐弟。” 倪珈受到了强烈鼓舞:“什么事?” “第一件事,关于倪珞。你爸死后,倪家就这一个独苗,我忙着管倪氏,他被你妈宠成现在这样。你说要改造他,那就照你的想法去做。” 倪珈郑重地点点头。 她和倪珞争吵不断,但也有过温馨的姐弟情谊。他们的命运更是一直是绑在一起。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守护他。 “第二件事,关于公司最近要谈的Max Power项目。你虽不懂公司运作。但人与人的交往沟通是这圈子的基本法则。很多事,起决定因素的不是技术,而是人情。你要证明你真的融入了这个圈子,就把Max Power项目争取下来。MP的具体情况,问苏贤。” 倪珈对Max Power有印象,是某公司需要修建大型设备,最后宁家卡纳旗下的分公司中标。宁家卡纳的经济实力和业内影响力由此飞跃上新台阶。 倪珈点点头:“我尽力。” “第三件事,关于你,”奶奶说到这儿,停顿一下,“珈珈,你回到这里,一开始不习惯的还只是各种生活状态,后来不习惯的就是你的内心。本来属于你的生活被别人夺去了22年,你会觉得被骗了,不甘心。 本该天生属于你的亲情和认同感,现在却要靠你竭力去争取。不被人接受的感觉很不好受。或许,你会迷失,会憎恨。可记住,不论任何时候,不要失去自己最初的心。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倪珈稍稍一怔,缓缓低下头,不要失去最初的心。 倪珈深吸一口气,承诺:“奶奶,我会记得,做我自己。” 末了,奶奶又提起一事:“后天有个慈善晚宴,几个家族的孩子都会参加,你去玩一下吧,多认识人。” “好。” 倪珈从奶奶房间出来,上楼去弟弟倪珞的房间。推开房门,没人。她知道他跑去湖城玩去了。倪珈用奶奶的名义冻结了他的信用卡。 第二天下午,倪珈找苏贤了解倪氏公司近来的状况和奶奶说的max power项目。 谈到一半,电话响了, 是倪珞。 才接起来,就是一阵极不耐烦的声音:“苏贤呢,叫他给我买机票,我要去姜市玩。” 倪珈很强硬:“不许去!” 电话那头的小狮子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他姐变得如此多事,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半晌之后,倪珞冷笑:“关你屁事,要你管?” 和倪珞的狂躁不同,倪珈十分悠闲:“倪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姜市干什么,跑完湖城跑姜市,你……” 倪珞没心思听她唠叨,烦不胜烦地打断她:“倪珈,你以为你来了我家,就是我姐姐了?少废话行吗?挂了。” “等一下,通知你一件事情,”倪珈拦住,“经过奶奶同意,我把你的一切和钱有关的卡,基金股票房子车子,所有都没收了。你手里的信用卡也冻结了。不过你应该有现金,所以你最好是赶紧买飞机票回来。” 那头的倪珞似乎是完全傻了, “不然,”倪珈慢悠悠说,“你要真想跑去那边玩,就只能省钱坐火车。” 倪珈笑道:“我说完了,可以挂电话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没有动静,静得十分可怕,在酝酿狂风暴雨,终于,倪珈感到气氛不对,在倪珞发飙的那一刻,果断挂了电话。 她犹豫一下,把电话静了音,而不是关机。 这样,等他再打电话来,她却不接,磨死他。 和倪珞相处那么久,她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他此刻抓狂暴怒的样子,他们总是针锋相对,吵架吵得天都要塌下来。 倪珞这人不仅脾气暴躁,最贱是嘴特别毒,能把人活活气死。 不过现在倪珈发现,吵架最有攻击力的方式是不理他。 她真想看他坐火车回来,只是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他有同伴,一张飞机票算不得什么。不过,从来什么都不缺的倪珞要开口受别人的恩惠,会很憋屈吧。 她倒要看看,他现在外面“身无分文”,靠友人“接济”,蔫蔫地回来后,还能有什么脾气。 倪珈无视掉手机一直无声闪动的屏幕和未接来电一次次攀升的数字,继续和苏贤讨论问题去了。 傍晚,倪珈出门前扫了一眼镜子,镜中的女孩很漂亮。头发挽成蓬松的髻,几缕发丝垂下来,俏皮又慵懒。她穿了一袭蓝色的丝质长裙,看上去中规中矩,右腿前边却是高叉的,走动时,修长的腿若隐若现,端正又不失性感。 这种形象去参加慈善晚宴,她还挺满意的。 出门时,遇到张岚。 “珈珈平日里不怎么打扮,今天看起来还真是漂亮呢!”被奶奶训过,妈妈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倪迦对妈妈的感情很复杂。亲情在那儿,她是爱妈妈的。 可这两年,每到关键时刻,张岚都站在舒允墨那边,对倪珈不管不顾。 倪珈收回思绪,弯弯唇角:“慈善晚宴在公司旁边的金色大剧院举办。我去看看。” 张岚对此不感兴趣,说正事:“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你和弟弟的24岁生日。妈妈准备给你们办个大型的生日宴,也算是你在社交圈子里正式亮相。” 倪珈无声笑着,她知道妈妈的重点不在于此。 果然,下一秒张岚话锋一转,“你奶奶不想请允墨过来。你看,再怎么说,她也是妈妈的女儿,不请不太合适。要不你和奶奶说说?” 倪珈没回答,凄凄哀哀地看她,目光怯怯的委屈,一副想说又不敢的可怜样儿。 张岚见了,一时有些心软,哄道:“珈珈,妈妈知道这段日子冷落你,是妈妈不好,但允墨也是我们的亲人啊。” 倪珈弱弱地点点头,细声细气地说:“我知道,可允墨姐姐太优秀,我怕到时候她把我比下去,妈妈,我先考虑一下好吗?” “好。” 倪珈走出宅子,脸色很平静,这个妈妈的思维她最好不要去猜测,不然只会伤害自己,还是不动感情地打马虎眼比较好。 刚要上车,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倪珈,你给我站住!” 呵,他终于还是没有去姜市,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倪珈甜甜一笑:“倪珞,有事吗?” 将满24岁的年轻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眉宇之间全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他几秒钟冲到她面前。虽是双胞,个子却比她高很多,1米81的身子,暴怒的气势要把倪珈压下去: “倪珈,你以为你谁啊?真以为是我姐姐啦?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到底跟奶奶说了什么?为什么我的钱都动不了?你做这些妈妈知道吗?谁给你这个权力?” 倪珞火大,说起话来跟打机关枪一样。 倪珈身高168,还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高度上输不了他多少。外加她表情冷静,眼神淡漠,淡定的气质直接把面前这只暴躁的狮子甩了好几条街。 她心平气和地开口: “倪珞,不管你服不服,奶奶都给了我管制你的权力;不管你恨不恨,我都要把你奢侈好色纨绔恶劣的各种习惯给改过来。” 倪珞头一次被人安上这么多的负面形容词,眼珠差点儿瞪出来。他虽然渣,但还是有羞耻心的,白皙的脸顷刻间就怒成鲜红色:“你凭什么?” “很简单啊!”倪珈耸耸肩,“以后你是倪氏的继承人,倪氏如果被你败光,我也会遭殃。” 败光? 倪珞从小都被妈妈和家里人宠着,这世界上从没人逆他的意,可从天而降的便宜姐姐居然拿奶奶来压他,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和娱乐工具。 在湖城,他的现金全给小费了,昨天回来还得让朋友帮忙买机票,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 他回家就找她理论,却受到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贬低,他控制不住脾气,吼道:“倪氏那么有钱,我们这一辈子都用不完,你懂什么?你知道你这么对我,有多可恨多残忍吗?” 倪珈毫不关心:“你刚才也说了,我不是你姐姐,和你没感情。所以我不会同情你,相反还认为折磨你比较好玩。所以你乖乖的,别捣乱好吗?不然我会想出更严厉的措施来制裁你。” “你!”倪珞气得张口结舌,刚要驳斥,突然看见了她手中的木匣子,惊道,“这不是妈妈给我的钻石,公主之泪吗?” 倪珈坦诚道:“是的,昨天趁你不在,我从你房间偷来的。今天要参加慈善晚宴,我要把它捐了。” “什么?”倪珞瞪大眼睛,几乎要被活活气死,世上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没,“那是妈妈给我的!” 倪珈耸耸肩,表示不care。 “妈妈知道你要把这个捐出去吗?”倪珞搬出妈妈警告:“倪珈,你敢!” 倪珈无所谓地望着草坪上的洒水器:“我就敢了,你告状去吧。” 倪珞见这招也没用,几乎抓狂:“我答应了要送给别人的。” “送给舒允墨?”倪珈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如果在会场见到她,我会转达你的意思。” 倪珞稍稍一怔,奇怪倪珈怎么知道他要送给舒允墨,但半刻之后,发现这不是重点,重新发怒:“还给我!” “不给。”她把手背到身后。 倪珞见她问心无愧,简直无脸无皮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心一横,毒骂道:“果真是在贫民窟里长大的,不要脸的小偷。” 他等着倪珈暴跳如雷,但倪珈平静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鄙夷:“也好过你,亏了这么好的成长环境,却偏偏这么一无是处的没用。” “你!”倪珞连番受辱,忍耐力已到极限,“我最后说一遍,东西还给我!” 倪珈:“我最后说一遍,不给。” “倪珈。我警告你,别挑战我的极限。”倪珞眼里烧起了火,“你别逼我动手打你。” 倪珈赫然抬眸,有些震惊,一秒钟后,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倪珞得意地弯起唇角,看来她是怕了。哼,早这么说,就不用费那么多的口舌。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倪珞安静而又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躲避,而是—— 她面色平静,稳稳站定,突然之间,纤细匀称的长腿势起如风,带动蓝色的丝裙像蝴蝶一般飞扬。 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狠辣的前回踢! 倪珞还没反应过来,顷刻间就被她踢到脖子,横扫在地! 惊人的力道! 181厘米的大男孩就这么被撂倒了,倒了,了……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他还要不要脸活了…… 倪珞:TAT~QAQ~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脸面问题,倪珞脖子痛得几乎断掉,哭爹喊娘。 倪珈淡定从容地整理裙摆,她瞥一眼满地打滚的倪珞,道:“忘了告诉你,我是空手道黑带。所以……” 她把他的警告原封不动还回去,“倪珞,别逼我动腿踢你。” 倪珈转身上车,吩咐司机:“送我去公司。” 倪珈坐在车后排,打开手中精致的木匣子,6.9克拉的蓝色钻石,高贵典雅,熠熠生辉。 臭小子,居然拿“公主之泪”送舒允墨?家里开印钞厂也不能这么挥霍啊。 欠踢! 倪珈缓缓合上盖子,暗暗地想,慈善晚宴是越家老爷子牵头的,希望这颗意义非凡的钻石能吸引老爷子的注意。 第3章 倪氏公司旁的金色大剧院是这座城市历史最悠久的剧院。很多大型宴会表演或是晚会都会选在这里举行。 倪珈之所以参加这个宴会,原因很简单,越家老爷子会出席。越氏制造的Max Power项目花落谁家,全看越家的心情。 MP项目是越氏制造的大型设备项目,是绿色节能的前期试验田,市场发展潜能极大。这是倪氏的强项,只不过由于倪氏管理不善,人才流失,才被宁家占了先机。所以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倪氏将会迎来飞跃发展。 晚宴的主题是募捐善款,保护环境。 倪珈走进会场,扫一眼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金色大厅,她来得有点儿晚,圈内名流云集,觥筹交错。 倪珈垂眸看一眼手中的木匣子,6.9克拉的蓝钻,实物价值约3百万。在今天的募捐物品中,勉强只能算中等偏上。 倪珈微微一笑,在募捐卡片上写下清秀的几个字:“蓝钻公主之泪,1千万。——倪珈。” 负责登记和保管捐赠物的服务员收过她的卡片,愣住,结巴道:“小姐,你是不是写错了?” 她故作不知:“写错,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身边走来同在市场部的同事姚菲,曾经和她住在一间公司宿舍。她看一眼倪珈明星一样的打扮,心里不舒服。在她眼里,倪珈之前是个穷酸小职员,没想天上掉馅饼,一夜之间上演现实版灰姑娘变公主。 姚菲故作好心,实则让她难堪: “你没邀请函吗?今天的物品收集后,越家要拿去拍卖。捐赠人写的价值是越家以现金捐出的价值。金额写低了,拍卖后多的钱捐给越家的滴水慈善基金会,是善事一桩;可金额写高了,越家就要补贴实际价值和高额间的差价。你写这个数字,是想让越家亏钱?” 这是今晚慈善晚宴的特点。老爷子一方面给环保募捐,一面给自家的滴水慈善基金拉善款。 倪珈前面那位商人捐一辆车,明明价值1百万,却只写了50万。意思是这多的50万给越家的滴水慈善基金会。 所有人都这么做,有意把价格拉低。 今晚的重头戏是越老爷子会从捐赠品中选一件心仪的,不拿去拍卖场,而是当场以捐赠人提出的卡片价格买下来,用作私人收藏。 因这一层原因,大家更不会把价格写高,万一越老爷子看上自己捐的物品,低价买入,就算是越家欠了他的情。 只有倪珈,不仅没拉低价格,反而足足抬高了7百万。 倪珈看姚菲:“没写错,就是这么多。越家不是说了吗,里面的差价他们来补,为了慈善,想必越家愿意做贡献。” 说完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有些冷:“那么能说会道,你捐多少啊?” 姚菲面红耳赤,她只是来参加宴会,不捐钱的;周围的人倒吸着冷气,互相使眼神,倪珈气势吓人啊。 倪珈睨她们一眼,走了。她在两个圈子都没朋友,以前如履薄冰,反而让这些欺软又艳羡她身世的同事把她贬到尘埃里去。既然不会是朋友,那就让她们害怕,反倒轻松省事。 进内场时,工作人员正往展台上摆放今晚的捐赠品,珠宝玉器,地产证明,各种模型。 倪珈无意间一瞥,整好看见表姐宋妍儿和舒允墨的捐赠物。 一栋中式古宅模型,卡片上写“中式古宅,220万——宋妍儿。” 倪珈微微敛瞳,这处宅子市面价大概360万,是倪珈的姑妈嫁到宋家时的嫁妆之一,也是倪家比较古老的祖传建筑。姑妈成了植物人,宋家就败她的嫁妆送人情。 旁边一艘游艇模型,“green tee游艇,120万——舒允墨。” 她的便宜妈妈舒玲和姑父暗通款曲,估计这艘价值200多万的游艇是姑父买了给舒允墨撑门面的。 今天来的目的是越家老爷子,其他人的事情先不要想。 倪珈从服务员的托盘中抬了杯鸡尾酒,离开熙熙攘攘的内场,走去露台外吹风。 走到绿植旁,刚要转弯,听见有人在议论她。 首先是姚菲:“她以为她谁啊?麻雀变凤凰,真以为是公主了?穿了valentino也变不了她的小家子穷酸气。” 其他人七嘴八舌: “宋妍儿和舒允墨才是真正的淑女小姐嘛,那个倪珈就像偷了王子衣服的乞丐。” “允墨真是太可怜了,从天堂落地狱,但我刚才看见她,还是那么有气质。这才是天生的涵养。” “就是,倪珈天上掉馅饼成了大小姐。我要是她,都烧香拜佛感恩戴德,还这么嚣张,给谁看啊?她以为用权势压住别人,就会让人信服吗?可笑!” 倪珈不解,原本就是她的东西为什么变成老天的恩赐,舒允墨那么多年的幸运为什么成了众人眼中令人唏嘘感叹的悲运? 她从绿植后边走出去,幽幽一笑:“说什么呢?” 众人没想到她突然冒出来,全吓了一跳。 倪珈立在露台乳白色的灯光中,长裙柔和的蓝色,肌肤细腻的乳色,意外的典雅超然。尤其是一张略施粉黛的脸,淡淡的夜幕中,美得不像话。 倪珈目光微凉,飘乎乎落在姚菲身上:“我的宴会,才刚开始;你的,却要结束了!” 众人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 她手中的黑色玛利亚举过姚菲的头顶,翻转,黑色的酒水哗啦啦地从她的头顶泼下去,头发,脸颊,白色衣裙,一瞬间全是脏乱的黑色,肆意流淌。 女生们低声尖叫成一团。 倪珈转身离开,穿过白纱帘走去另一侧的露台。走到那边,才发现出问题了。 那边的藤编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他一直摆弄着掌上电脑,只是极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眸比夜色还沉寂,静得像看透世间百态。倪珈的心跳有半刻凝滞,不免担心,刚才的对话和泼酒,他必定了然于心。 倪珈虽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可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男人,不简单。 男子27岁左右,安静坐着,却隐约透着不容小觑的威肃气度。 且他长相清俊,好看得让倪珈诧异。 她回忆里对这个男人没印象。她见过最好看的当属宁锦年。可表面温文儒雅内心阴险狠辣的宁锦年,若放在这男人身边,也一定会被比下去。 只希望这个男人以后不要和她有交集,不然刚才她的言行肯定给他留下坏印象。 回到内场,所有的捐赠品都已展出。倪珈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看到全场除她以外标价最高的捐赠品,宁锦年捐了一副名画,标价九百万。 酷爱画作的越老爷子一定会上心。 可这是宁家去年从索斯比拍卖行以两千万高价拍得的。真是大手笔呵。 拿到max power项目,合同价加上以后的市场潜力,空间巨大,两千万只是小菜一碟。且就算没成功,宁家卡纳为绿色环保投掷两千万,如此广告也不是盖的。 倪珈心里没那么有底气了,价值两千万的名画,标价九百万;价值三百万的钻石,标价一千万。她真是疯了。 而她看见“宁锦年”那三个字,冷冷哼了一声。她头一年到倪家,22岁生日宴原本是她在这个圈子的开场式。宁锦年要和她跳开场舞的。但他被舒允墨勾搭去,抢了她生日宴的所有风头。他和舒允墨在众人目光下,她却被遗忘在角落。 不过,他们俩并没有发展,反倒是宋妍儿最近和宁锦年走得很近。舒允墨只是在那个时候想抢倪珈的舞伴而已。 正想着,腰肢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这么亲密的动作让倪珈吓一跳,回身就看见一张笑意盎然而绝美的脸,不是宋妍儿是谁? “珈珈,好久不见,想死你了!”宋妍儿不仅人美,声音也很甜。 倪珈在没换回身份时,就和家境富有的宋妍儿是闺蜜。宋妍儿是宋家的宝贝女儿,自小被周围人宠着,是平凡女生羡慕的对象。条件如此优越的女生,还心肠特好,对任何人都单纯善良。 但宋妍儿还有一个闺蜜舒允墨。 她有些冷淡地推开宋妍儿的手:“你吓了我一跳。” 宋妍儿见倪珈脸色不对,好冷漠,急了:“珈珈,你是不是气我和允墨?我知道你和允墨关系不好,可你们两个都是我闺蜜啊。夹在你们中间,我也很为难,珈珈,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倪珈余光里看见舒允墨朝这边走来,想了想,对宋妍儿说:“对了,我刚看见那副名画,宁锦年捐的。你的准男朋友好大方。” 宋妍儿脸微红:“不过是见了几次面,哪里是准男朋友,你别乱说。” 身旁传来舒允墨嗔怪的轻笑:“妍儿太坏了,谈男朋友了都不让我知道。” 倪珈抢在宋妍儿开口前挽起她的手,俏皮地说:“宁锦年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和妍儿最配。舒允墨,你不要和我们妍儿抢哦。” 她刻意加重后面的“抢”,确保宋妍儿听进去。 舒允墨脸上挂不住了,讪讪地笑:“倪珈,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抢妍儿的男朋友?” 倪珈:“你们班好几个女生的男朋友都为你着迷,我担心妍儿。” 宋妍儿稍稍一愣,这种问题她没注意过,现在倪珈提起来,她隐约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舒允墨看这两人亲密好友的样子,心里有点儿气,表面却转移话题轻叹:“我这几天想去宅子里看妈妈,可听说你叫奶奶不许我进家门。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也是妈妈的女儿啊。” 她眼中浮现出一点泪光,楚楚可怜,周围好些人看了过来。 倪珈淡淡一笑,不徐不疾: “我只知道你喜欢抢同事的男朋友,不知道你连别人的家人都要抢。那么喜欢别人的东西?” 倪珈语气不重:“舒允墨,你有自己的妈妈了,倪家这边还不放手,要脚踏几条船?你顶替我做了22年的大小姐,我却替你受22年的苦。你不谢我,还在我面前委屈?” 这话生生把舒允墨还想溢出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是奶奶不许你进门。她说你回去太频繁,每次都拉着妈妈弟弟孤立我,这样我永远不能融入这个家。舒允墨,我们换了22年,已经够了,别抢走我一辈子,好吗?” 周围熟识的人一听,觉得她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 舒允墨被说了一通,毫无还嘴之力,她站在周围人的指点里,憋出内伤:“倪珈,你这么……” 可倪珈直接不看她。倪珈眼光一扫,远远见宁锦年进内场了,杵杵宋妍儿:“妍儿,宁锦年来了,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舒允墨也看过去,眼神瞬间凝滞:两年不见,宁锦年变了,光是外貌和气质,就令人挪不开目光啊。 宋妍儿听了倪珈的话,再次脸红,抿唇笑着过去了:“珈珈,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舒允墨看了几秒,直到视线被宋妍儿妙曼的背影打断,才不甘心地收回目光。 倪珈假装没注意舒允墨正盯着自己,走到她捐赠的“公主之泪”面前欣赏,成功把她的目光引了过去。 舒允墨看到那颗蓝色的钻石时,怔住,怎么可能? 张岚妈妈要把这颗钻石送给她时,奶奶做主给了倪珞。可倪珞答应过要送给她的,为什么被倪珈拿来当捐赠品了? 舒允墨问:“倪珈,你拿这颗钻石出来,妈妈知道吗?” “知道或不知道,有什么差别?”倪珈声音淡漠,“家里的财政大权不归妈妈管,而倪珞手上的东西全由我保管。他的卡,他的车,他的钱,他的游艇钻石股票,一切随便我怎么处置,都没人管得了。” 舒允墨脸色不好。 倪珈微笑:“你很喜欢这颗钻石吧,不过我觉得你不配。所以宁愿捐出去送人,也不给你。” 舒允墨咬牙,她和倪珈从第一次见面就互看不上眼,但那时候,舒允墨还是高贵的倪家大小姐。倪珈虽然讨厌她,无奈在她面前总吃亏。可舒允墨哪会想到,自己居然是冒牌的,一瞬间失去一切。 这让她如何也不能接受,凭什么她的尊贵地位要让给倪珈? 但开心的是,倪珈在新家的融合过程异常艰难,整个人都被压制得郁郁寡欢性格怪异,她完全放心。 可没想到,倪珈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仿佛她真的成了倪家的大小姐了。 舒允墨道:“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这话应该我说给你听。”倪珈笑容浅浅,“我是倪家长女,你呢。你眼睛别盯上我的家人。以后你想从倪珞那里要什么,不好意思,都被我管着呢。” 她说完,换了一副微笑的姿态,消失在人群中,空留舒允墨在原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倪珈经过小雅座,看见了宁锦年和宋妍儿,两人相谈甚欢。宁锦年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越,连宋妍儿也能轻而易举被他吸引。 一个陌生男子走来,对倪珈礼貌颌首:“倪珈小姐,我们家老爷子想见你一面。” 倪珈颔首行礼:“请这位先生带路。” 倪珈跟着他离开内场,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幽静的雅厢旁,男子停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倪珈深吸一口气,自己推门进去。 装潢精美的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 坐在长沙发正中央,鬓发微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不用想就是越家老爷子。 侧边沙发上的年轻男子,眸光幽静,面庞清逸…… 倪珈瞬间想死,这不是刚才坐在露台上的男人么? 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越家的宝贝长孙越泽了。 越泽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子仍是平静无波,不起一丝风浪,像看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倪珈脸部肌肉僵了一秒,本想对他礼貌笑笑,但他已没有表情地收回目光。 倪珈走到越爷爷对面的沙发旁坐下,乖巧地说“爷爷好!” 越爷爷先礼节性地问了一下倪奶奶的身体状况,又询问倪珈最近过得怎样,毕竟这种“还君明珠”的戏码和适应生活的过程,大家都很好奇。 倪珈一一有礼而有度地应答。 她语音温和,语调平稳,有重有轻,听着很舒服。似乎是贴心地照顾老年人的耳力,又顾忌老年人的逞年轻心理,语速不徐不疾,刚刚好。 她回答的内容张弛有度,得体又节制,有点儿官方,却又掺着点儿人情。 越爷爷说着说着,人也和蔼可亲起来。倪珈知道是自己的表现不错,赢得了老人初次印象的好感。她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越泽。他没什么兴趣,望着虚空出神,一刻都不曾往她这里看。 这让倪珈有些挫败,看来,在露台上的事情给他留下坏印象了。她虽然不在乎他对她的看法,可她不希望影响MP项目。 越爷爷和倪珈说了一会儿家常,转到正事上来了,那颗钻石。 “捐这颗钻石,是谁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倪珈实话实说,“而且,征得了奶奶的同意。” 公主之泪不是普通的钻石,对越家的意义尤其不一般。越爷爷的母亲也就是越泽的曾祖母,是位俄罗斯姑娘。 蓝钻“公主之泪”是她们家代代相传的宝物,情感价值远超过它实际的出商品价值。 当年,越爷爷的母亲怀着孕,突遇车祸,是她的好友,倪珈的曾祖母牺牲自己救了她,也等于救了越爷爷的命。而倪珈的奶奶倪瑾尚在襁褓中就没了妈妈。 越爷爷的母亲把祖传的“公主之泪”给了倪瑾,并承诺如果倪家今后遇到任何困难,有任何要求,越家的子孙都要倾力相助。 如此贵重的钻石,倪珈原本也不打算拿出来用。 可这种承诺只有当事人越爷爷活着的时候最有效力。再放个几十年,越家的后人都对这钻石没什么感情了。 虽然越家是名门,后人也必然遵循前人遗训,可到那时没了情感寄托,只有枯燥的承诺,怎么都有低身求人的卑微。 且舒允墨在倪家过了那么多年,知道这颗钻石的意义,她早盯上了。目前妈妈和弟弟都向着她,倪珈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索性拿出来用掉。 如果宁家卡纳中了此次标,将会迎来大飞跃,可倪氏目前山河日下,很可能被碾压得渣都不剩。 所以MP项目她一定要拿下。 越爷爷思虑片刻,没有问她目的,反而说:“这颗钻石捐出去,不可惜吗?” 倪珈淡然:“我只是想要爷爷买下这颗钻石。它对爷爷来说是无价之宝,如果放任到拍卖市场,爷爷会可惜。可对我来说,它只是一枚普通的钻石,不过个头大了点……” 越爷爷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她真实得可爱,他被她最后一句话逗乐了,开怀地哈哈笑起来。 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越泽抬眸看了她一下,只是一瞬。 她倒真敢说! 越爷爷又问:“那些钱都是捐出去的,为什么刻意提那么高呢?你要是想吸引我注意,这颗钻石足够。完全不需要抬那么高的价。” 倪珈微微一笑,眉眼清丽:“因为,我想吸引的,是所有人的注意。” 她知道在越爷爷这种老江湖面前,最好是每句话都坦诚,不要耍小聪明。 所以她至始至终每句话都是真的,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人在不知不觉中就透出一股大气:“我要让大家知道,倪家一颗300万的钻石,越家却愿意花1000万来买。” 意思就是让所有人看到,越家和倪家交情不一般,越家愿意做倪家的后盾。 市场信心就是这么来的。 越爷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越泽一眼,可他的脸跟水洗过一样,没有一点儿表情。 越爷爷继续和倪珈说话:“可2000万,珈珈丫头也太狠了。” “珈珈丫头”这个称呼让倪珈心里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2000万只是爷爷一艘船的钱。报价低了,是对越家曾祖奶奶不尊敬呀。” 她说了句讨巧的话,又说,“这对越家也有好处。这次慈善会,所有人都拉低捐赠物的价格。虽然高出的钱会转到滴水慈善基金会的户头上,也是做慈善,但难免留给大家‘贿赂’的印象,所以我这枚钻石给爷爷解了困境呢。” “哈哈哈,有趣!”越爷爷虽觉这丫头有点小狡猾,但贵在很直率,不隐瞒不做作,且不会自以为聪明,他笑得开怀,“好,就听你的。” “不过,”爷爷顿了顿,笑容微敛,“拿出这个钻石,也说说看,要求是什么。” 倪珈深吸一口气:“倪家想拿下MAX POWER。” “可以给你。”爷爷话锋一转, “但珈珈丫头,金鱼吃了过多的食物,会撑死。如果是三四年前,倪氏完全有能力拿下MAX POWER,可近几年倪氏人才流失,产业结构不合理,产能不足,资金链也有问题,勉强承接这么大的项目,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转圜不过来,就可能全线崩溃。丫头,现在关键的不是我把不把项目给倪家,而是你们接不接得下来。我不希望帮助你们的项目最后成了拖垮倪家家族企业的黑洞。” 倪珈脸色微白,镇定地微笑:“我知道,MAX POWER的启动期是十五个月后。我想请求的不是让爷爷立刻把MAX POWER交给倪氏,而是希望爷爷等我十三个月。我,” 倪珈一字一句郑重道:“我,弟弟,还有奶奶,我们会在十三个月内改变倪氏。十三个月后,倪氏一定有能力承接MAX POWER!” 听言,越爷爷静默了足足十秒钟后,才放声大笑:“哈哈,果真是倪家的血脉!” 这句话让倪珈心里一震,这个评价相当于她心目中的“公主之泪”、 原来奶奶说的没错,赢得认同的方式不是去迎合别人,而是坦率自信地做自己。 倪珈想到这儿,心里一暖,不自觉间脸上绽出笑颜,坚强自信,勉励向上。 越泽不经意地抬眸,刚好看见她这夏花般生机勃勃的笑颜,目光停留一秒,淡淡若水地移开。 越爷爷看着她的笑脸,满是皱纹的眼睛笑意盎然,说:“过会儿,晚宴的开场舞,你和越泽来跳吧。” 太突然了。 倪珈一惊,瞥了越泽一眼,这下,他清俊的脸上有了情绪,却是——极轻地蹙着眉。 倪珈心一沉,脑海中各种思绪汇成一片,高速处理后,抢在越泽开口之前,语调平缓地说:“爷爷,虽然我现在努力在学,但我的舞跳得不是很好。我希望我在公众场合跳的第一支舞是完美的。毕竟我的言行举止都代表倪家。” 说完这句话,爷爷更觉她懂分寸,可倪珈发觉自己失言,说错话了。 因为,越泽眸光一闪,眼中有一丝意味颇深的古怪笑意,带着淡淡的讽。 几十分钟前,她把黑色玛利亚从同事的头顶倒下去。 倪珈虽不后悔她对姚菲的所作所为,可她后悔不该夸大自己的节操。 但爷爷并没发现这点,夸了倪珈几句,又开玩笑地给自己的孙儿铺台阶:“那就不勉强了,当越泽欠你一只舞吧。” 倪珈心中一喜,刚好,她抓紧机会,一副抱歉的样子,说:“那过段时间,我和弟弟要办生日宴会。到时候,越泽可以还我这只开场舞吗?” 实际上,她非常需要越泽出现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如果和她跳开场舞,就更完美了。22岁生日宴已经失败。24岁是她在圈子里的又一次公开亮相,如果越泽给她捧场,她的受重视程度和成功度将上升好几个数量级。 倪珈说完这话,有些紧张,越泽没说话,但是爷爷很快回答:“可以!” 倪珈立刻说谢谢,不给越泽抗旨的机会。 这种异常迅速的反应,让越泽又淡淡瞟了她一眼。 倪珈心情大好,此行所有目标都圆满完成,还有超额惊喜,她又和爷爷说了几句话,才以看其他朋友为由,先出去了。 走出门,倪珈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冷汗。 第4章 倪珈一走,越爷爷转头看越泽,笑:“不知倪珈这丫头知不知情,但倪家奶奶的目标只怕是你啊。” 越泽没一点儿笑意地牵起薄薄的唇,显然没兴趣。 越爷爷笑:“不过,这丫头倒是聪明。看上去给你铺台阶,实际上拉你过去给她的生日宴助阵。哈哈,有意思。” 可他的淡定孙儿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哎,只怪这孩子命苦,从小父母常年在外又早逝,性格一直孤冷。 宴会厅里,几十张圆桌早布置完毕,宾客也纷纷入座。 倪珈按着邀请函上的桌号和桌上的席卡,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凑巧,宋妍儿,舒允墨还有宁锦年和她同桌,紧挨着。 从左到右的顺序是舒允墨,倪珈,宋妍儿,宁锦年。 宋妍儿彬彬有礼却没什么兴致地浅笑着,舒允墨一反平常高贵冷艳的样子,神采焕然地和对面的男人们谈话。这一桌的男人对她印象很好。虽然宁锦年和她还不熟,看上去矜持一些,但他明显对她有兴趣,看着舒允墨时,眼里的光非比寻常。 舒允墨对每个和她讲话的男人都很关照,不过重头注意力在宁锦年身上,她整个人往右斜着身子,婀娜的样子很妩媚。 倪珈走过去,扯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原本肘撑桌面,纯真托腮的舒允墨重心不稳,手一滑,差点儿摔去地下。 舒允墨狼狈不堪,条件反射地抓桌上的餐巾,面前的餐具拉倒,刀叉瓷筷,各种大小玻璃酒杯,撞得稀里哗啦。颇有掀桌的气势。 舒允墨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失仪,脸颊顿时涨的通红,又不好发怒。 倪珈第一时间道歉:“允墨,真对不起。” 舒允墨柔声说:“不要紧的,没事。” 桌上有人谈论捐赠物,几位年轻男人说起宁锦年捐赠的名画,友好地夸赞说宁家回报社会大笔作慈善如何如何。 宁锦年谦逊有礼地应承着,即使同桌女孩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也毫不心乱,很有风度。 倪珈对他除了厌恨没别的情绪,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心情,她从一开始就没看宁锦年哪怕一眼。 中途有人把话题转到倪珈身上:“对了,听说倪小姐捐的钻石标价一千万,全场最高。” 倪珈尚未回答,舒允墨轻笑着开口:“可那颗钻石只值三百万,我想或许估价错了。” 众人带着看笑话的心态,宁锦年眼里划过一丝轻视。他捐的名画应是今晚焦点,可倪珈漫天抬价一千万,吸引了全场注意。 倪珈侧头对舒允墨一笑:“只值300万,但也可以换你好几艘游艇吧。” 舒允墨不说话了,面露委屈。 宁锦年见了,轻声安慰她几句,她很快又笑了起来。 很快,越爷爷上台致辞,倪珈回过神来。 同桌有人笑着提前恭喜宁锦年,说越爷爷一定会买下他捐赠的书法真迹。 宁锦年手里抬着香槟酒,谦逊有礼地说着推辞的话。目光与倪珈交错时,完全不掩饰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倪珈漂亮的眼睛里含着同样的笑意,纤细的手指抬着淡金色的香槟,冲他的方向,优雅地斜了斜杯身,回敬你。 而就是她手中玻璃杯微微点斜的一瞬,越爷爷宣布,他今晚要现场买下用作私藏的是倪珈捐赠的蓝钻“公主之泪”。 全场始料未及,只有倪珈,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悠然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 几秒钟后,有人反映过来开始鼓掌,全场才爆发出礼节性的掌声。 宋妍儿十分惊喜,祝福倪珈,“珈珈,太意外了。没想到越家爷爷会买你的钻石,太出乎意料了。” 同桌的其他人也很快转换了片刻前吃惊的神色,或真心或应承地恭喜倪珈。 舒允墨脸色微白,看上去很不舒服。 宁锦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太开心但也没失意。反正那幅画都是要捐出去的,只不过声势浩不浩大而已。 他实在无法理解,越家老一辈虽然与倪家有交情,可也不至于倒贴去买倪家的面子。 原本以为倪家已经式微,却没想到越家居然这么抬它,看来估测失误了。 倪珈原本要参加接下来的酒会,可苏贤打电话来说倪珞被唐瑄带出去过夜生活了。 唐瑄一家人都浮夸市侩,唐瑄人极其好色好玩,最爱摆阔,最爱炫耀,和倪珞臭味相投。 但倪珞起码还有从小在家里熏陶出来的一些好习惯,虽然倪珈一时半会儿也列举不出来。可这唐瑄绝对是真正极品的渣。 倪珈绝对不允许倪珞近墨者黑,虽然她知道倪珞其实本身就蛮黑了。 唐家近年发迹,有点儿钱,交往的名流渐多,但真正和他们有日常往来的大家族几乎没有,这些子弟里也就一个不成器的倪珞跟着他混。说起来倪珞的很多坏习惯还真是跟着唐瑄学的。倪珈出门前就告诉苏贤,查到他们的行踪之后,过来金色大厅接她。 出剧院,苏贤已经到了。 倪珈上了车,问:“他在哪儿?” 苏贤稍微犹豫了一秒钟,才尴尬地说:“masquerade。” 倪珈细眉一抬,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这臭小子,是真的欠踹了。 masquerade酒吧是夜生活区最有名的一家酒吧,糜烂得很,很多五六十线的小演员在那里找金主。 倪珈进去酒吧,按照规矩被没收手机。 由于masquerade没有监视录像也没有宾客记录,她问不到任何信息,只能挨个儿地往卡座雅室里边去找。 倪珈最终找到了倪珞,彼时,他在一处幽静的小包厢里,正和一个电影明星在做爱。 倪珞倒挺安静,可是那女的跟动作片女主角一样,欲仙欲死地叫嚷,一阵接一阵。 倪珈关好门,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 张欣躺在沙发上,倪珞半跪着,她的腿抬在他的肩膀上,可沙发比较窄,倪珞自己的腿好几次差点儿从沙发上滑下来。 倪珈看着都难受,说:“让她坐在你身上,会舒服点儿。” 话音未落,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在人耳不能听到的地方,其实应该有某种类似气球泄气的声音。 倪珞惊愕地扭头,就看见他姐,淡定地托着腮,歪着头,在做点评…… 他瞬间就软了,软得趴趴了,有没有? 他虽然花心爱操操,可他是一个有正常伦理观的少年啊,被亲姐姐看着自己光溜溜地和别人做活塞运动, 他这辈子都留下阴影了。 他又不是男优! 倪珞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直接把张欣从沙发上掀翻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跳着脚怒吼:“你害不害臊?居然偷看别人做爱!你变态啊!” 张欣倒没他反应激烈,慢慢把自己36D往内衣里塞,略显挑衅地看了倪珈一眼。 不好意思啊,这个男人是在我身上挥汗如雨呢,你不要太心酸。 倪珈往高脚凳上一坐,高叉裙摆绽开,露出一双修长而美艳的腿,她慢悠悠的,轻笑出一声:“倪珞,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虽然我们光着身子睡过十个月,但我从来没拿这个跟你说事儿啊。” 彼时,倪珞正手忙脚乱地拉牛仔裤拉链,倪珈这句话把他刺激得,差点儿没一不小心把软趴趴的命根子给拉进拉链里去。 倪珞面色如土,跟吃了苍蝇一样。 张欣气得小脸发白,看她这副毫不气恼,衣着不凡,气质俱佳的样子,张欣感觉十分挫败,难不成是倪珞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好不容易钓到倪珞这个没心机又好骗的富家子弟,好不容易让他有点儿动心的,张欣急了:“倪珞,你不是说你没有别的女人的吗?” 倪珞面红耳赤:“她和我没半点儿关系。” “可她刚才都说和你睡了十个月,她到底是谁?” 倪珞:…… 他好意思说她是他的双胞胎姐姐么?他好意思说那十个月是在她妈的肚子里么? 他还要脸不要? 他们家怎么来了这么个祸星? “倪珞,你太让我失望了。”张欣眼泪汪汪,提着包就要往外走。 “欣儿!”倪珞喊。 倪珈一身鸡皮疙瘩,火上浇油地冲着张欣,换了小女生的声音,嫩声嫩气道: “这位大姐姐,出道混了那么多年还来吃嫩草,你有没有羞耻心啊?我倪珞哥哥又不是导演和投资方,给不了你什么好处的。” 张欣刚才只是想让倪珞追她出去,至于去哪儿,这小丫头就管不了。可倪珈这番话彻底逼到了她。她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明星,小丫头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她还杵在这儿不走那就是真不要脸了。 但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倪珞一定会心疼。她以一种更加决绝而悲伤的身影冲出门外。 和她料想的一样,倪珞真的更加坚定地要追过来了。 只不过…… “倪珞,不许走。”倪珈的声音娇滴滴的,像要把人化掉,听上去是撒娇一样的嗔怪,是说给张欣听的,可她看着倪珞的眼神,异常凶狠。 一扫腿一勾拳,她箍着他的脖子,扑了下去…… 倪珞:TAT! 181厘米的大男孩,再次眼睁睁地,明明只差一点儿就可以抓住明星姐姐的,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倪珈,结果,就整个儿被她扑倒在了沙发上。 倪珞抓狂得想死了,他真想把倪珈从身上揪下来一掌拍飞。 可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悲催地呜呜。倪珈虽然力气不大,可压制动作非常到位,两只细细的手肘十字形卡在倪珞的脖子上,他都快要被谋杀。 他真的不要活了好吗?为什么人高马大的他要连续被纤细瘦弱的她各种撂倒,踢倒,扑倒,压倒? 地球好危险,我要回火星! 张欣冲到门边,倪珞却没有按她所想的追过来拉住她的手,回头一看,差点儿没被气死。 自己都还没走呢,那两人就扑到沙发上纠缠在一起了。 他们的头贴在一起,肯定是在热吻,倪珞那小子真是薄情寡性。 张欣愤愤咬牙,气恨离去。 唐瑄从外边,望见张欣怒气冲冲离开,有些不解,推开门一看,好家伙,倪珞居然和一个身材好到爆的女孩纠缠在沙发上,你揉我捏的,太惹火太劲爆。 唐瑄微微眯眼,虽然只看到背影,但以他多年游历花丛的经验,这是个尤物。 脖颈处的肌肤细如美瓷,腰肢盈盈一握,最摄魂是她一双腿,纤细修长,细腻白皙,让人看着就想…… 这女人居然把花心大少倪珞扑倒,太主动奔放了。 倪珈感觉又来了人,扭头一看,是唐瑄, 她松了手。被压在身下的倪珞早已憋得脸颊通红,一下子重新流畅地呼吸到了空气,差点儿没咳嗽死。 唐瑄诧异,看这样子刚才不是在亲热,怎么看着像谋杀? 管她谋杀不谋杀,唐瑄一点儿不关心倪珞,目光飞到倪珈脸上,倒不是因为倪珈有宋妍儿那种美到狗都回头的容貌,也不是因为倪珈有舒允墨那种讨男人喜欢的纯真妖娆。 而是只要是个稍微不错的女人,唐瑄都无差别地起花花心思。 何况倪珈的确是个美人,还是一个有双让人想入非非美腿的美人儿。 唐瑄盯着倪珈看了半晌,很快得出结论,这个女孩很纯情,被倪珞玩弄后抛弃,所以才过来闹场子。真是可怜又可爱,唐瑄心想,让我来抚慰这个少女受伤的心灵吧。 倪珞从沙发上爬起来,他倒不至于在唐瑄面前跟倪珈闹,所以黑着脸直接往外走。 倪珈一愣,这要是让他跑了,她今晚白来了,于是跟过去,扯住他的手:“倪珞,你要去哪儿?跟我回去。” 倪珞早就忍到了极限。 有哪个弟弟跑去酒吧跟新女朋友恩爱的时候,被亲姐姐抓个正着还在一旁点评的? 有哪个姐姐会假装弟弟的女朋友把真女朋友气走的? 有哪个姐姐会把弟弟扑倒差点儿掐死,还让人误以为他们在亲热的? 他的脸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丢光了好吗? 他们家是从哪儿空降了这么个极品姐姐? 倪珞见倪珈还扯着自己,暴怒,猛然发力,甩开她的手: “滚!!” 倪珈终究是女生,力气比不过他,被他甩得连连后退,差点儿摔倒,却被身后的唐瑄扶住。 唐瑄不知廉耻地握着她的腰,关怀道:“你不要紧吧?” 倪珈脸色不好,没好气地推开他,去追倪珞:“倪珞!” “哎!”唐瑄见她要跑,抓住她的手,“倪珞他太花心了,我还是很专一的。” 倪珈一句话不多说,对准他的胯下,就是一脚! “啊!”唐瑄惨叫一声,面色死白地捂着关键部位,扭倒在地上。 倪珈冷面如霜:“下次再敢动手动脚,阉了你。”说完,跑出去追倪珞。 倪珞走几步,身后就响起那死女人烦人的声音:“倪珞,你给我站住!” 倪珞当然不站住! “你信不信我踢你?” 他当然信! 倪珞的脚步条件反射地一滞,缓了缓,犹犹豫豫,迟迟疑疑,无比憋屈,无比郁闷地,终于,还是停住了。 停车场里有摄像头,他可不想丢脸丢到夜店来。 明天就要报名学武术!截拳道跆拳道空手道好劲道,一定要打过她! 倪珈走到他面前站定,仰头看他:“我不许你去找张欣。” “倪珈你闹够了没有?”倪珞脸色阴沉得要滴水,“我和谁上床你也要管?” “张欣她不是好人。” “比你好。”倪珞狠狠剜她一眼,“你只会抢走我的财产,可张欣她知道我从今天开始没钱了,还愿意跟着我,还安慰我呢。” 倪珈无语至极:“你脑子怎么长的?你说你没钱了,人家能信吗?这种小把戏都能把你感动,你是藤上长的瓜啊你!” “你不喜欢我和她在一起,那我偏偏要和她在一起。” 完了,逆反心理了。 倪珈咬牙:“张欣她不喜欢你,她只是喜欢你的钱。就算你现在没钱,她也知道你以后一定会继承倪氏。你以为她真是没有心机,很单纯吗?” 倪珞挑眉:“倪珈你照照镜子就不好意思说别人。我是发现了,最有心计最不单纯的人就是你。” 倪珈反唇相讥:“是啊,我有心机不单纯,但我起码让你防着了,不像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一个个城府比海深,还装白莲花。要不是因为我以后的命运跟你绑在一起,要不是怕你把倪氏毁掉,你就算被她们骗光榨干我都不管。” 倪珞气极:“照你这么说,我自身就没吸引过女人?喜欢我的,就全是看着我的钱我的身份来的?” 倪珈很是理所当然,无比诧异地看着她:“要不然你以为,你这么个花心纨绔的浪荡公子哥凭什么让女人前仆后继地找虐啊?” 倪珞脸抽搐,好看的眉毛气得一跳一跳的:“你打击够了吧?这就是你的乐趣吗?” “不是!我只是想说,倪珞,你应该长大了。”倪珈牢牢看着他满是怨气的眼眸,平缓而有力地说, “你应该多想想倪家和倪氏,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倪氏以后就靠你了。就算你对这方面没有兴趣,也请你起码做一个正直体面的男人,能在外界面前维持我们家族的形象。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倪珞愣住,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倪珈各种逆他的意,他很反感,也很讨厌,可不知为何,这番话让他有种脸热得发烫的感觉。 心里居然有一丝从来没有的羞惭。 倪珈看着弟弟的脸渐渐有些微红,期待着他能有所回应的时候,倪珞拔脚,擦肩而过:“我去找张欣了。” 倪珈几乎要踹人:你这死猪是油盐不进啊! “倪珞,我们打个赌。”倪珈无奈,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这下,倪珞停住了:“什么?” “我赌,如果你不主动联系张欣,不找她,拒接她电话,不回短信,不见面。不出一个月,她一定会主动找你,或许还会闹出大事儿来。比如录像要挟之类的。” 倪珈勾唇,“到时你就会看到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美好。” 倪珞侧着身子,白色的地下灯光把他的身影拉得格外颀长,他斜睨她:“你就这么看不惯她?” “不是看不看得惯,而是她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倪珈自信地笑笑:“女人的直觉,不要小看哦!” “赌注是什么?” 他果然最关心这个,刚才对张欣的维护,大部分都是出于膈应倪珈。 “如果你输了,你以后就得乖乖听我的,好好学管理;如果我输了,我就听你的,把所有从你这儿抢走的钱房子股票名车基金一分钱不剩地还给你。”末了,又加一句,“那颗钻石拿不回来了。” 倪珞想也不想:“好!” 倪珈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当然,你不许从中作假。” 倪珞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她居然不信他的节操。但倪珈认为他的节操基本是碎碎儿的,还是用什么东西约束一下比较好, “不许私下打发张欣,不然你这辈子都硬不起来。” 倪珞的情绪好不容易平息镇定下来,听了她这句,差点儿吐血,姐你别这么重口行吗?我虽然和朋友们一堆的黄话,可你是我亲姐,我真受不住好吗? 他嫌弃地白了她一眼:“那你呢,如果你收买张欣呢?” 倪珈耸耸肩,毫无压力:“我要是收买张欣,我就这辈子都没高潮!” 倪珈回家之后,找奶奶把宴会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奶奶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你这丫头,我明明叫你写七百万,你居然写一千万?越家这次被你坑死了。” 倪珈俏皮地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我们倪家的东西有多金贵。” “再说,那颗钻石是倪家亲人的命换来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透着淡淡的伤,“再贵重的东西都比不过亲人的平安。” 奶奶稍稍一愣,没想到小孙女会说出这种话。她平淡地岔开话题:“你这么做也好。也让越家的老头子看看你这丫头的硬气。” 倪珈不解:“什么?” 奶奶没解释,反而问:“你见到跟着越爷爷的那个孙儿了没?” “越泽?” 奶奶点点头:“你觉得,他怎么样?” 倪珈脸一红,窘迫道:“奶奶,你说什么呢?” 奶奶忍不住笑了:“我是问你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又没有问你对他有没有好感。你紧张什么?” “奶奶!”倪珈大窘。 末了,倪珈正经下来,说:“看不出好坏,感觉他这人挺冷淡的。” 奶奶又笑了:“要藏的事情多,当然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才好。在商场上,遇到这种对手是最可怕的。” 倪珈没觉不妥,不以为然地歪头:“那就不要和他当对手呗,做盟友就好了啊。” 奶奶不知倪珈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深一步评论,而是转而开始另一个话题: “你对越爷爷说,十三个月,我们一家人努力改变倪氏,奶奶听了这话很欣慰。你真有这种信心?” “有奶奶在,怕什么!”倪珈坚定地点头,又说: “越爷爷指出倪氏现在的很多问题,我也都知道,可奶奶,我并不太明白,也不一定管得好。所以我现在只能按照我的理解来。” 她大致说了一下她的想法:“生产力不足,就购置生产线;资金少,就想办法找银行或是借贷中心融资;人才流失,就提高福利和发展空间,多引进高科技人才。嗯,我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不过,”她吐了吐舌头,“想着简单,具体操作起来,肯定会有很多问题就是了。” 奶奶道:“你说的‘简单’事,恰恰对倪氏很重要。你能想到,奶奶已经很开心。你别怕,有什么疑惑,来问奶奶。” 倪珈这才放心地咧嘴笑了,末了轻轻地叹气:“真希望倪珞那臭小子能快点儿懂事,这样我就不用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了。” 奶奶稍显欣慰:“我刚看你把他带回来了,他从没12点前回过家呢。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倪珈重重点头,很有斗志:“等我这几天整理一下我能力范围内能做的事情,列出来给奶奶看,奶奶批准了,我就放心大胆地前进。” 第5章 星期一,早上七点。 倪珈洗漱收拾好,准备上班时,见倪珞房门紧闭。 倪珈问张岚:“妈,倪珞起来没有?” “没有,他昨天晚上打游戏到凌晨才睡呢。” “可今天不是要上班的吗?” “算了,他也累了,上不上都无所谓。” 倪珈无语:“……妈你怎么能这样?我去叫他起床!” 张岚没拦住,望着倪珈的身影,知道她没听,声音越来越小:“别去了,我刚才叫了一下,他火气大着呢……” 张岚抬着茶杯,优雅地喝奶茶。 半刻之后,倪珞房间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张岚手一抖,瓷杯乒乒乓乓地乱跳,杯子里的奶茶洒了一桌子。张岚心惊肉跳的,跑过去看看究竟。 还没进房门,就见倪珈走出来,笑眯眯地说:“妈,没事儿,他起床了。”说着话,右脚还半悬着,悠然自得地转脚踝。 张岚不信啊,这家里居然有人叫得动倪珞起床? 她进去一看,只穿着内裤的宝贝儿子正抱着腿在地板上打滚,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他的哀嚎。 张岚目瞪口呆,房外还传来倪珈慢悠悠的提醒:“倪珞,十五分钟哦。” 十五分钟后…… 倪珞洗漱完毕,叼着面包片坐在餐桌前打瞌睡。 张岚心疼,瞪了倪珈一眼:“你也真是的,他想睡就……” “妈,我们去上班了。”倪珈直接把倪珞扯起身。 倪珞睡意正浓,不耐烦地推她一把,“我今天请假,不去公司。” “请你妹。”倪珈瞬间跳起来,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一夹,爪子摁住下巴,一拧,倪珞的海拔立刻被只穿了平底鞋的倪珈拖低了181—168厘米。 他的头被她细细的手臂钳住,动弹不得,人弓成了虾米状,被她控制着往外拖。 “倪珈你放手!”他脖子被卡住,气息不稳,闷声闷气的。 倪珈捏着他,夹着他的脖子:“上了车再放。” 倪珞就这样被她挟持到车上。 才脱离束缚,倪珞就爆了:“倪珈,你别以为武力就可以解决问题。我就算去了公司,你难道要一天10小时地跟着我?” 倪珈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不做声。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她已经给他报了一个管理班。但在那之前,她到处动用关系,把倪珞送到南山基地的青少年管理中心去了,封闭式管理,到时候,不是你想逃,想逃就能逃啊。 这种摧毁精神的消息,还是等他到了公司之后,自己慢慢发掘吧。 倪珈偷换概念,很好脾气地哄:“倪珞,我们上次在酒吧停车场不是约好了的吗?你要好好上课的。” 倪珞不可置信,鄙视她:“你以为我是白痴啊?赌约的截止日期都没到,你还没赢呢。” 倪珈:…… 看来,是不能把他当做零智商儿童的。 到了公司,倪珞下车时,把车门甩得轰隆响。 倪珈考虑到周围同事多,更考虑到她已经偷偷给他挖墙脚了,所以,很好地忍住了把他踢翻的冲动。 不仅如此,她还笑得很谄媚:“倪珞,上班快乐哦。” 倪珞被她这笑容刺激得脸抽搐一下,一溜烟就跑了。 倪珈看着他青春洋溢的背影,潇洒地跑远,长长呼了一口气,跟着慢慢进了公司。 走进办公室,原本喧闹的室内静默了几秒钟,姚菲等人看她时,明显谨慎很多。其他同事的目光,或忌恨,或不满,或羡慕,或友好,她都熟视无睹,找了第一排坐下。 刚坐下,电话来了,是倪珞。 一接起来就是特征性的爆吼:“倪珈你又算计我。送我去监狱一样的南山基地,你有没有搞错?那里全是小孩子好不好?你是想死啊!” 倪珈坐在办公室里,一脸微笑:“嗯,好,再见。” 封闭式管理,无电子通讯,倪珞,会想死的人是你呢。 挂了电话,手机静音。 没一会儿,几个女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倪珈,我昨天看了你写的推广告策划案,很有深度。你好厉害。” “每次就你写的最棒,主管这次又要给你发奖金了?” “不过你现在是大小姐,也不缺钱哦,赚的估计都是小儿科了。” 倪珈蛮友好地回答她们的各种问题,顺带推荐她们看一些好书和案例提高语言能力。 一时间,倪珈这一圈相谈甚欢,笑语连连。 上班时间到,大家各自回到电脑前。上午十点左右,电话屏幕亮了,是苏贤。 倪氏的高科技生产线要扩大,现在急缺生产设备。 倪氏以前都是直接和德国的一家装备制造公司合作,委托它为倪氏进行专业定制。可倪氏与该公司的合作期限只有十年,现在合约刚好中止。不过,倪珈却查到,那家公司这十年为倪氏打造的生产线机械设备,去年有五套,曾因精调超时而被退货。 倪珈查看记录时,觉得很奇怪,这种大型自动化机器的精调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以前调整设备,德国专家都会驻厂2到3年,去年却莫名其妙被赶走,就好像倪氏毁约似的。 倪珈暂时没有心思去管去年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挽救。 制造一条生产线和设备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倪氏根本等不了,倪珈让苏贤联系那边的公司,就说倪氏愿意原价重新买回。 可现在,苏贤打电话来说,那家公司被收购了。而收购它的公司是国内的西斯装备,隶属越氏旗下。 汇报完情况后,苏贤加了一句:“越家管西斯的人,是越泽所以……” 她能不能买到那5条生产线,全看越泽的心情。 倪珈想起越泽淡漠冰凉的脸,居然毫无心理负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结果再坏又能怎样?这辈子只要把倪珞和倪氏扶上正道,要她做什么,她都一往无前。 但在越泽这货上,有困难。 倪珈本想投其所好,他要是喜欢红酒,她就把最悠久的给挖出来;喜欢收集车,就把倪珞的珍藏送去;喜欢美女,就把表演系学姐学妹打包了给他。 可苏贤的反馈是,查不出这人有啥爱好。 倪珈囧了,说那至少查查他这人在哪儿吧,好去围追堵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无果。 苏贤说:见他比见越老爷子难。 倪珈毫无对策时,想到了问同在策划部的副主管秦景。秦景是越泽的表嫂,肯定有电话号码的。可她还没开口,秦景却问她周五下午要不要去骑马,说都是她应该熟识的人。 听这话,就像是秦景想帮她更快融入这个圈子一样,倪珈于是答应了。 这次骑马局是宁锦昊组织的,倪珈想,或许可以遇到越泽,只是,到了马场后,有些意外, 舒允墨跑来干什么? 倪珈走进马场休息室时,稍稍紧张了一下,她以为会见到宁锦昊。可是,目光扫了一圈,没有。心里一瞬间有些失落。 宁锦昊的爷爷和宁锦年的爷爷是亲兄弟,宁锦年爷爷那一脉发展到现在,成了家族边缘,但宁锦昊爷爷的这一脉却是宁家的中心。而宁锦昊则是代表宁家政治的长子嫡孙。 宁锦昊这人是圈子里最冷漠最面瘫最表情冰冻的人,宁锦年偏偏相反,温文儒雅常含笑意。 可就是这样,倪珈对电冰箱宁锦昊心怀感激。 只因为,他给她递过一张手帕。 22岁生日宴,本该和倪珈跳开场舞的宁锦年完全被舒允墨吸引走,抢了她的开场舞。倪珈刀叉弄不好,餐具放不好,不会喝香槟,穿高跟鞋歪歪扭扭,闹了一系列的笑话。 一个人躲在外面哭时,听见过一个异常冰凉却让她温暖了好久的声音: “谁惹你伤心了?” 她抬起泪朦朦的眸子,就看见一张比黑夜还冷的脸,刀刻斧琢的俊,和雕塑一样,没有温度,可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手帕,无声地抬在她面前。 就是那一刻的好感,现在想起来,都是温暖。 只是,今天没见到他,反倒是看见了宁锦年。 这局比较小,来的只有越泽、尹天扬和几个倪珈不认识的男人,外加若干女人,还有宁锦年的亲妹宁锦月。 倪珈淡淡一笑,哎,今天好玩了。 没走一两步,秦景看见了她,远远冲她招手:“倪珈。” 其他人看了过来,倪珈穿着一件吊带印花小衫,水洗浅色牛仔铅笔裤,高跟鞋,走路的姿态颇有T台模特儿的风范。 有人冲秦景笑:“你的朋友是个美女啊。” 还有人说:“求介绍啊。” 舒允墨没想倪珈会来,有些意外,听别的男人这么夸她,吃味儿了,她看了那几人一眼,有种想让他们跪倒在她裙下的冲动。 可,她忍了忍,今天的冲动太多了。 她和宋妍儿是最早陪着宁锦年来的,每来一个男人,她都不动声色地打量过。 最让她留意的是那个越泽,太有气场让人挪不开眼了。 越泽这种冷漠型的很让人有挑战的欲望,手握大权,沉寂内敛,深不可测的很有吸引力啊。 只可惜,她现在的目标是宁锦年。 她讨厌倪珈,也讨厌宋妍儿。自从身份换过来后,她就不喜欢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且上次晚宴,倪珈似乎对宁锦年有兴趣,这个男人,她更加势在必得。 倪珈走过来,坐到秦景和宋妍儿中间。 宋妍儿刚见倪珈时就忐忑,生怕她误会她有意孤立她,于是章鱼般挽住她的手,亲昵解释:“珈珈,我没想到你会骑马的,所以没有请你过来,你千万不要怪我。” “没事儿。”倪珈回答很简短,对她这种求自我认同,不感兴趣。 舒允墨笑容款款,声音柔柔:“倪珈,你以前应该很少骑马吧。过会儿不要害怕哦,马儿都是很温顺的动物,很愿意被人骑的。” 倪珈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嗯,允墨你好温柔,一看见你,我就想到了温顺的马,太可爱了。” “噗!”尹天扬和秦景同时呛声,其他人都忍着笑,脸都憋红了,就连越泽,淡漠的眼眸里也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倪珈这句话完全顺着舒允墨说的,听上去没有一点儿问题,可,很有问题。 舒允墨的脸顿时血红,她居然拿马比喻她,而她自己说了马儿愿意被人骑?!下流! 这下丢人丢大了,她怎么会料到倪珈忽然给她玩了这么出文字游戏? 在场人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只有宋妍儿以为倪珈是拿温柔良顺的马作比喻,多好啊,而且,倪珈说这话时一如既往的底气又安然,谁会想到她是讽刺。 在场所有女人,除了宋妍儿,都凭着女人的直觉感觉到舒允墨这种娇弱又抢男人眼光的风格有些做作,所以,不太有好感。 而秦景更是看过舒允墨的女人模式,周围没男人时,立刻没精打采不发一言,所以,也没好感。 至于在场的男人,除了宁锦年,对舒允墨说不上不喜欢,可倪珈这种鬼灵精怪又貌似重口的女生,还是蛮好玩的,所以也不至于对倪珈有坏印象。 宁锦年见舒允墨受辱,不太开心,刚准备帮着指责倪珈。 倪珈却不给他机会,直接看向越泽:“越先生,我听说西斯收购了德国的一家装备公司。那家公司有倪氏退去的5套F9A3生产线装备,我想把它们原价买过来,你看行吗?” 越泽扭头,玻璃窗外的阳光在他细碎的头发上染上一层层的光晕,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眸,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整个人却是静静的,说了一个字: “哦。” 倪珈:“……” 好想掀桌。 你要是想装酷,“是”和“否”也是一个字啊! 倪珈忍住心里无数头痛快驰骋的羊驼,无限好脾气地问:“哦~~是是还是否呢?” 越泽看她一眼,很是平平淡淡,居然嘴贱地按着她的句式,回了一句:“哦~~就是介于两者之间。” 倪珈:“……” 真不要脸。 这要是倪珞,她绝对把他踢得鼻青脸肿,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倪珈:“越先生,这套设备是按照倪氏的要求打造的,现在倪氏收回去,可以让你们盈利;扔了太可惜了。就那么放着,保养费也不少啊。” 越泽目光深邃,越过她,看向另一边的人:“我只是在考虑,卖给谁比较好?” 倪珈一愣。 身旁传来舒允墨的娇嗔,柔滑得跟丝儿一样:“是我先和越家哥哥说起这件事的,倪珈,你要排队了哦。” 倪珈转头,凉凉看她一眼:“你声音真好听,可在场这么多人,说话要注意,免得引起桃色误会。对你对越先生都不好。” 一片寂静。 越泽薄唇轻抿,意味深长地瞥了倪珈一眼。 舒允墨舌头打了结,说不出话来,想眼泪汪汪,又挤不出眼泪,只差活活气死。 宋妍儿面色微红,轻轻扯了扯倪珈,小声道:“珈珈,允墨也是为了我,才帮宁家要这套设备的,你别为难她。” 倪珈拳头一紧,舒允墨这混蛋。 舒允墨明知道那套生产线是倪氏的核心,明知道宁家卡纳设备公司是倪氏的竞争对手,她居然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了宁锦年,还帮宁家夺这套生产线。 是她太低估她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搅在一起了。 她此刻心里火大,偏偏宁锦年见舒允墨委屈心酸好像要哭的可怜模样,沉声质问倪珈:“倪珈小姐,我以为你虽然21年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但也不至于说出这种不妥的话。” 倪珈眼神轻蔑:“说我教养不好,你是在侮辱舒允墨的妈妈舒玲呢。” 宁锦年哑口,忙对舒允墨道歉,后者赶紧摇头说没事,她倒是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舒玲,她只是难过牵连了宁锦年,一下子眼泪就砸了下来。 宁锦年见舒允墨好似受了千百般委屈地落泪,更是怒火中烧:“允墨这么纯真的人,你为何处处针对她?” 倪珈瞬间冷脸,却直接无视宁锦年,目光灼灼盯住哭得梨花带雨的舒允墨,声音冷厉得像一道道鞭子: “纯真的舒允墨小姐,倪家养了你21年,给了你这么好的教养。于是一转身你就把倪家倪氏的商业机密泄露给竞争对手宁家,还想帮着宁家夺倪氏的核心生产线。你真好。” 这句话无疑狠狠一耳光打在舒允墨脸上。 我教养不好,至少我没有背叛家族吧? 她纯真,她却晓得阴险地把亲养家族的核心机密送给竞争对手! 舒允墨羞耻得头都抬不起来,就连宋妍儿这个商业盲人也发现是好像不对。 其他人则差点儿被这冰冻的气氛搅成冰渣渣,一个个好想变成背景墙凭空消失啊。 我们只是想来骑马的啊!驾! 众人都囧着脸,只有越泽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倪珈说完,悠然叹了口气,道:“或许我们可以以泄露商业机密的事情,法庭上见,看看你的纯真能给你加多少分。” 舒允墨此刻感受着身旁宁锦年的歉疚和心疼之情,愈发可怜得一句话也不反驳,可劲儿地掉眼泪。 “真可笑。”一直冷眼旁观的宁锦月开口了,“德国那家公司和倪氏的合约早就终止,被退回来的仪器就算列在保密协定里,那也是前公司的事情。公司现在被西斯收购,如果你要告舒允墨泄密,首先要牵扯进去的应该是西斯吧?你难道想说是越泽泄密了?” 说完,嘴脸一换,冲越泽甜甜地笑:“越泽哥哥,我只是打个比方,不要介意哦~~~” 越泽淡淡的,没看她。 倪珈微微眯眼,这个宁锦月很狡猾啊,居然偷换概念把越泽扯进来。 倪珈淡淡一笑:“西斯至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F9A3生产线设备的事情,我刚才问越先生,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保密工作做到了这个份上又何来泄密一说?” 她现在算是明白越泽那模棱两可的“哦”是什么意思了,这是一个无时不刻都警惕感高得吓人的人。 倪珈轻轻松松语气一转,“反倒是你,你为了保护舒允墨,准备冤枉说生产线这个消息是越先生透露给你们的?” 越泽眸光微闪,看住倪珈,后者此刻正信心十足地盯着宁锦月,脸上全是不饶人的气势,可这么自信到嚣张跋扈的脸却一点儿不令人生厌。 宁锦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气的是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说她冤枉越泽,挑拨他们的关系。 她原本以为可以带着宁家大小姐的风范好好地教训倪珈一顿,挽救可怜的舒允墨,让大家看看她的本事,没想才一个回合,就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她真气了,往倪珈身上扣帽子:“倪珈,你真要把几家的关系搅成这个样子吗?” 倪珈从容镇定地还手:“宁锦月,你和你哥哥别想着挖我们倪氏的核心设备,我们几家的关系,应该还会是蛮好的。” 反讽? 宁锦月从没遇过这种牙尖嘴利的对手,她的朋友圈子里都是大家闺秀的淑女啊,什么时候混进过这种嘴毒的人。 在场其他人更加化成背景墙。 连最刁蛮的宁锦月都拿不下她,这个倪家的大小姐,太强了。 倪珈还特宽容,特和煦地笑了:“当然,我是真心不想破坏大家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过,越先生,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越泽点头。 “那些设备,要么我拿走;要么,宁家出钱,”倪珈甜甜一笑,“毁掉。” 她娓娓道来,好似徐徐清风,却句句都带着狠, “设备本来就是倪家定制的,就算是退货,也绝不能为其他公司所用。卖给我是好事一桩;不过,好歹宁家也开口要了,如果宁家想要,就花大价钱买吧。只是宁家应该不想让越先生背上贩卖商业机密的坏名声吧。既然想买,就买个把它报销毁掉的结果吧!” 宁锦月瞠目结舌,这女人怎么如此阴险?她居然用越泽的“名声”做要挟,宁家当然不会给越泽戴上出卖商业机密的罪名。 如果让她拿回去,太不解气。 可如果宁家出钱买个毁掉的结果,那不是衬托宁家处事阴毒? 两边都对宁家不利。 越泽并未想太久,似有似无地弯了弯唇角:“你说的这种方法,还不错。”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站在倪珈这边了。 倪珈没想到他这么快回答,很感激,想对他笑笑感谢,又觉别扭,结果挤出来的笑歪歪扭扭的。 她这么古怪又扭捏的笑,和刚才气势逼人的她判若两人,越泽无声看着,有点儿无言。 越泽赞同倪珈提议时,宁锦月已震惊得不可置信,为什么越泽不护着自己,再一看,越泽那千年风波不起的脸居然,貌似唇角弯起? 他在笑么? 而这女人居然不知廉耻地笑得那么丑地勾引他,两人古怪又面瘫的笑是怎么回事?直接的眼神对视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间气疯了,狠狠蹦出一句:“那我们买下那些设备,让他们报销毁掉。” 宁锦年冷静地坐在一旁,没有任何异议。 倪氏公司近年生产力不足,迫切需要加生产线,请装备公司制造设备,起码有一两年的工期。而现成的只有去年他们挑刺推掉的那5条。 1条生产线的能力就已经很强大了,更可况5条。 宁锦年绝对不能让倪氏拿走。 他之前从舒允墨那里听到消息时,就想过要找越泽,可宁锦昊不肯帮他出面。今天好不容易见到越泽了,说起这事,他只字不回。 连舒允墨这么可爱的女生跟他说起,他也毫不透漏和F9A3生产线有关的任何消息。 宁锦年一度怀疑那些设备早就处理掉了,或信息有误,直到倪珈说起,他才知是真的。宁家卡纳设备制造生产线还很薄弱,技术难关突破不了,而F9A3是倪氏的生产核心。如果从越泽手上拿下来,倪氏就再也不是对手。 可现在,越泽明显不会为了宁家而得罪倪家,不久前才燃起的希望就这么破灭,那几条生产线,宁家是拿不到了。 宁锦年宁愿毁掉。可这话由他来说不适合,一个男人说这种话,怎么都不体面。 可宁锦月小丫头说气话,就完全没问题。所以,他沉默地默许了。 5条完备的生产线,价值不菲;可用来打击倪氏,不算亏。 宁锦月冷冷一笑:“我说了,我要买了,让它报销。” 秦景头靠着尹天扬脖子,无聊地轻笑:“花大把的钱毁掉别人急切需要的东西,宁小姐,你的兴趣爱好真独特。” 宁锦月气极,她这不是在越泽面前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吗? 她刚要反驳,秦景已经仰头跟尹天扬咬耳朵了:“天扬,我们骑马去吧!”乖乖尹天扬听老婆的话,立刻起身。 秦景经过越泽身边,说:“我看宁小姐挺生气的,让她们打一架吧,宁小姐赢了,就满足她这个花钱害人的兴趣爱好。” 秦景居然这么羞辱她。 宁锦月脸红得要滴血,肺快气炸,却没想越泽居然笑了,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向宁锦月,眼眸深不见底的冷: “宁小姐觉得呢?” 宁锦月指甲嵌入手心,差点儿掐断。 倪珈看了秦景一眼,很感激,这么明显的讽刺,宁锦月应该不会继续逞能了,而且,就算真的打架,宁锦月哪是她的对手? 热血少年倪珞都打不赢她。 “打什么架?”宁锦月突然平静下来,微微笑,“倪珈,我们比骑马吧,谁赢了,听谁的。” 本已经走远的秦景脚步一滞,回头:“倪珈她……” “我接受。”倪珈落地有声地回答,冲秦景笑了笑,又看向越泽,“如果这样,越先生也不会觉得为难了吧?” 其他人都诧异了,宋妍儿也一时忘了立场,拉住倪珈,冲越泽道:“不公平,珈珈才搬去倪家几个月?她根本就不会骑马。宁……” 她刚要斥责宁锦月,可看着自己喜欢人的妹妹,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 越泽眼眸幽深,静得如一口井,看着倪珈,后者脸上却仍旧是淡定如风般的从容自信。 他在所有人等待判决的目光中倾身,T恤折出柔和的阴影。 他把手中的空杯子稳稳放在茶几上,淡淡道:“请便。” 意思是,就这么决定了! 比赛规则很简单,骑马绕500米的马场跑道两圈,谁先到终点谁赢。 倪珈戴好头盔护膝和护肘,牵了马出来,宁锦月已准备就绪。而其他人三三两两,或坐在场地周围的栏杆上,或懒散地靠着,当观众。 对男人来说,看美女玩竞赛,就跟女人看肌肉男比赛一样有激情。 宁锦月自认为在骑马这方面完全有优势,她讥讽地朝倪珈勾起唇角,英姿飒爽地翻身上马。 倪珈平静地骑上去。她22岁时确实不会骑马,还摔下来过;可她一个人默默苦练了两年。 秦景找马场管理员借来了口哨,等两人两马都准备好了,“一二三!” 口哨声起。 两人几乎同时扬鞭打马,栗色马儿瞬间加速,飞一样在草场上奔驰。 在起跑线上,就没有分出先后,跑了大半圈,都是并驾齐驱,宁锦月只领先一个马头。 这是她没料到的。 两人选的都是好马,所以在安全性温顺性和体力方面旗鼓相当。 宁锦月之前有底气,全因认定了倪珈不会骑马,更因她本身就爱刺激,骑马从来都是急速奔驰。 这种近乎男生骑马狂奔的速度,女生大都会恐惧。所以,宁锦月还从没遇过速度比她快的女生。但今天,遇到了。 更可气的是,她每次加速,倪珈也会跟着加速,死死地追着她,一点不落后。 大半圈跑下来,宁锦月已经被倪珈逼得超过平时的最高速度。 虽然都是飒飒英姿地在马背上飞逞,但明显宁锦月时刻提防着倪珈,十分拘谨;而反观倪珈,逍遥自在,无论策缰绳,还是扬马鞭,姿势都是舒展自然。 场边几人诧异了。 舒允墨轻声问:“你妹妹从没这么快过吧?” 宁锦年面色不明,没有回答。 越泽等人不动声色地看着,不发表评论。反倒是尹天扬笑了笑:“对手那么快,她也只能突破极限了。” 秦景扭头问宋妍儿:“妍儿,倪珈不是不会骑马的吗?” 宋妍儿更不解:“是啊,以前我教她骑马,她还摔下来,从此一见到马就吓得要死。允墨,是吧?” 舒允墨扯扯嘴角,没回答。她此刻全心全意地祈祷着,千万不要让倪珈胜出。且不说那个赌约,光是倪珈到目前为止的表演,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了。 一想到倪珈要在这么多男人面前出风头,舒允墨心里就像是有千万只爪子在挠。 秦景叹道:“那她真是豁出去了。” 越泽眼瞳微敛,眸光愈发幽深。 宁锦月紧紧被追着,却无可奈何,她很清楚已经到极限,如果再快一点,很可能就会摔下去。只剩最后半圈,她不能再快了。 可倪珈还有加速的趋势,仿佛飞速倒退的世界,呼啸的风声和颠簸的坐骑,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在倪珈超越她的一刻,宁锦月气急攻心,生了一计,说:“倪珈。”倪珈回头,她扬起马鞭,朝倪珈挥过去。她的计划是,倪珈要么躲避,滚下去;要么回击,自己趁机滚下去,反诬一口。 她使劲毕生的力气,可倪珈没有躲,也没有回击。 马鞭挥舞的狠烈力度把空气抽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鞭子落下的一刻,倪珈毫无预兆,惨叫出声 “啊!” 栏杆上的看客全倒抽冷气,这一鞭子打在人身上,光是听那声音,都背脊冷颤。 倪珈痛得瞬间失去了知觉,手臂像是被人砍了下来,可下一秒,感官恢复知觉,火烧一般的灼热痛感,爆炸般沿着手臂,剧烈放大。 可她握着缰绳的手丝毫没有松开,马儿没受到波及,依旧加速着。 倪珈狠狠咬牙,眼瞳一暗,她早就想抽这个人了。 她想也不想,手中的马鞭干净利落地甩下去。 却没有打在宁锦月和马的身上。 是啊,既然是混蛋,就得防她,要是她装模作样从马上滚下来,倪珈就成恶人了。 她虽然很想抽她,抽死她。 可她更不想让今天这么光明正大的胜利沾上污点。 打人最狠是打脸面。 马鞭在宁锦月的马头前虚晃着扭转几下,训练有素的马儿见了障碍物,立刻条件反射地减速了。 宁锦月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倪珈绝尘而去,冲过终点。 宁锦月停在场地中央,几乎是不可置信。 倪珈居然受住了她这一鞭,让她都没有装受害者的机会。 倪珈还停了她的马,这下,她是彻头彻尾地输了,而且,就连输,都输得很不光彩。输得脸面丢尽。 倪珈的马慢慢减速,停到了众人面前。 她取下头盔,从马上滑下来,一边解手上的护肘,一边笑意盎然地冲完全惊怔住的众人打招呼。 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她看住越泽,洋洋地:“我赢了,那5条生产线,可以卖给倪氏了吧。” 说话还是那么底气十足,好像这是她应得的。 不过,这确实是她应得的。 越泽眼瞳寂静无声,盯着她阳光下灿烂的笑脸看了半晌,金色的太阳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看上去很温暖,其实装着毫不掩饰的不可一世和嚣张。 可一点儿不让人讨厌,反而,像是真的,没有一点儿造作的纯真。 他点了点头:“那是你应得的。” 她咧嘴笑了,这一刻像个孩子:“谢谢越先生。” 说完,她像是终于完成任务,轻轻松松把身上的各种防护措施卸下来。 越泽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臂,娇嫩白皙的肌肤之上,赫然一条足足两指宽的血痕,从上至下,半截手臂都受了伤。 且她估计是皮肤敏感体质,血痕周围已肿的老高,纤细的手臂乍一看上去,像是全部红肿了,很是吓人。 秦景看着肉跳,刚要说话,没想越泽淡淡开口了, “我送你去医院吧。” 倪珈没所谓地挥挥手:“不用了,我有司机。而且,你们过会儿不是要吃饭的吗?” 越泽默默的,倒并没有因为被人拒绝而有什么异样的情绪,而是很平常地问了句:“你不去?” 倪珈手上的动作滞了滞。 这段对话怎么回事? 我们有那么熟吗? 那么熟,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时候,不理不睬,一点帮助的意向都没有? 不过,倪珈心里一哼,我也不需要男人的帮助。 后面的宁锦月恨得眼睛都红了,医院?吃饭?越泽干嘛对个陌生女人这么好?这女人是要赖在这儿讲多久,而手臂上的伤是求同情吗? 舒允墨也是面色难看。 “不去了。”倪珈随意笑笑,笑容收敛了很多。之前一时的灿烂全因获胜后的喜悦,但现在平静下来,当然换了戒备而有度的表情。 倪珈见宁锦月过来,凉薄地看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扬起唇角:“我要的东西到手了,多留无益。不好意思,搅了你们的局!大家继续。” 她说着“不好意思”,但肆意勾起的唇角,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味道,分明是把所有人傲视了一遍。 她笑得格外妖娆,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美丽又潇洒的背影。 一直到了停车场,倪珈才痛得蹲在地上,抓着手臂几乎尖叫,痛得眼泪都差点儿漫出来, 宁锦月,今天这一鞭子,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倪珈,和她手上的伤,吓了一跳,赶紧从车上下来:“大小姐,你手怎么了?快上车,我们去医院。” “不必了。”倪珈忍着痛钻进车内,“先去南山基地吧,接倪珞。” 马上周末了,要是把倪珞落在那儿,估计他会疯掉。 五天没见倪珞,也不知他在那里捣乱没。 南山基地是专门管教叛逆青少年的地方,倪珞是特殊情况。那里封闭式管理,禁用任何电子通讯设备,包括手机。基地在山上,学员根本逃不出来。 这么做,倪珈也很心疼,很迫不得已。可没办法,她必须给倪珞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就算她自己绑不住他,她也有N种方法束缚他。 倪珈见到倪珞时,他正在宿舍楼前拿着大扫帚扫落叶,多数学员由于太捣乱,都是被家人半年十月地关在这儿,周末也不来接,所以倪珞并不是很孤单。 他还挺自娱自乐地,挥舞着大扫把像武林大侠一样,摆弄各种自以为很酷的招式,还玩什么秋风扫落叶,把青青的叶子扑打得满天飞。 倪珈忍不住轻笑,声音像春末的夕阳一般温暖:“倪珞!” 倪珞一回头,看见她,愣了半秒钟,立刻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红色的霞光在他的发丝脸颊上跳跃。 他刚来的前两天,恨得要死,可惜无处发泄电话也被没收,每天脑子里装得最多就是等他出去一定要掐死倪珈,连晚上做梦都是掐着她的脖子摇晃。 可才过三四天,他就迫切希望,有个人来看看他都好啊,哪怕是他最痛恨的倪珈。 宿舍楼外还有一圈铁栅栏,任何时候,学员出现在任何地点都是严格规定的,所以,倪珞还出不来,只能隔着栅栏跟倪珈讲话。 片刻前的欣喜很快过去,他这下又清楚了,他怨恨她。 他瞪着她,眼中的火足足烧了十几秒钟。双手也狠狠抓着栅栏,仿佛那是倪珈的脖子。 倪珈见他怒气冲冲,一点儿不恼,反而咯咯笑起来:“倪珞,你这个样子,好像是第一次被妈妈送去幼儿园的小孩,天天站在门口哀哀地望,” 倪珈脑补出一个Q版的小倪珞,小手抓着幼儿园的门,小小一坨在春风中眼泪汪汪, “哭着想,‘麻麻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好可爱啊!” 倪珞一头黑线,你是妈我是儿子?母爱泛滥也不是你这么装,全世界女人母爱泛滥母鸡爱小鸡也轮不到你这个黑心又绝情的姐。 倪珞黑着脸,等她笑完,才没好气地瞪她:“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看我好可怜?” 倪珈摇摇头,又望了一眼栅栏:“不高啊,翻过来应该很容易吧?” “其实我可以很轻松地翻过来,”倪珞豪气地说完,语气一转,无奈道,“但是不行,违反规定,就要蹲在地上班鸭子走路。” 倪珈很不厚道的扑哧一声笑,没忍住, “学鸭子走路,你学给我看看。” “我没被罚过学鸭子走路。”倪珞暴躁。 倪珈耸耸肩:“我不信,肯定学过上百回了。” “学鸭子走路要在全校同事面前走,那么丢脸的事情,我会做吗?”倪珞气得跳脚,这么怂糗的事他怎么会做,他差点儿被她不相信的表情气死, “还有,这都是你害的你居然还晓得来看我,把我害得这么惨,不怕遭报应。” 倪珈隔着白色的栅栏,静静看了他一秒钟,侧了侧身子,拿渗着血的手臂给他看:“喏,已经遭报应了。” 倪珞看见那又红又肿的血痕,肉跳了好几下,片刻前的怒气顷刻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震惊:“你被人打了?是谁?”他猛地摇晃了一下栅栏, “谁打的你?” 他有些不可置信,难怪一个小时前,他的左手臂,也就是倪珈受伤的这个位置,莫名其妙地撕痛了一下,原来这就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吗? 倪珞心中涌起一阵怪怪的感觉,五味陈杂,说不清楚。 倪珈心里偷偷的暖,表面却不屑一顾,白他一眼:“怎么,你想给我报仇啊?” 倪珞条件反射地“切”,脸上带着不愿承认的尴尬。 他这才发现刚才他表现得紧张了,他们两个明明还是处于对立面的,哼,真狡猾,这样就想装可怜博同情,才不会上当。 倪珞面无表情,很酷很拽地吐了一句:“我是想拜打你的那个人为师。” 倪珈脸一僵,好想一脚把他连同这个栅栏踹倒了,狠狠跺成平面啊。 倪珞见她貌似被气到,更加得意了,笑得花枝乱颤:“倪珈,看那样子伤口早就不疼了,还跑来我面前装可怜,你羞不羞啊?” 倪珈差点儿把拳头捏碎,丫的你和我逆着来的时候,脑袋转得比谁都灵光。 “我本来是来接你回家的。”倪珈笑笑,“既然如此,你继续扫地吧,我走了。” “别啊。”倪珞长手穿过栏杆,赶紧抓住她,一脸憋屈,“我把刚才的话收回,你带我回去吧。我想死奶奶和妈妈了。” 见倪珈似乎不太满意,又狗腿地加了一句,“还有你。最想你,想死你了!真的每天都在想你。” 天天都想怎么把她掐死……也算是一种深刻的想念……吧…… 倪珈这才嘿嘿地笑:“好啦。收拾东西,带你回家了。” 倪珞乐颠颠地背着包跟着倪珈上了车,那副喜滋滋的样子,就像是上幼儿园哭了一整天终于等到麻麻来接他回家的小孩子。 倪珈忍着笑,没敢表现出来。 一直等车开下了山,倪珞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远离了基地,倪珞立刻变脸,跳着脚,冲倪珈嚷:“我告诉你,你害我被关在这里,像囚犯一样待了一个星期,这笔账,我一定会给你……” 后面的话被倪珈一句风淡云轻的话活活掐死。 倪珈托着腮,望着窗外,幽幽地说:“我申请了强制执行。” 片刻前还耀武扬威的倪珞瞬间吃瘪,独自石化又凌乱,凌乱又石化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倪珈沐浴在晚风中的侧脸,好想拍死她啊! “你,你,你说的那个什么强制执行,就是,如果我不回南山基地,就会,就会像绑精神病人一样被强制绑回来?” 倪珈扭头,觉得他的话有待商榷:“不是像绑精神病人啊,是几个人押着,更像人性化的……” 倪珞爆炸:“现在重点不是被强制的方式好不好?” “你……这里全是小孩子,我快丢死人了!”倪珞又怒又气,更加哀怨,他不要再回这鬼都不拉屎的地方啊,“你怎么能这么折磨我?” 倪珈一点儿不心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仿佛她才是受害者:“没办法啊,你不好好学习,总是逃课,我又管不了你。只能委托比我厉害的人来管束你了。” 你还不厉害?你还装什么弱势的受害者啊? 倪珞漂亮的脸抽搐得几乎扭曲成一团,差点儿没咬碎一口白牙,他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快要气爆掉了,可是,满腔怒火,最终只能化作一句悲催的认输: “如果我好好学管理,好好上班,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回这个鬼地方?” 倪珈看上去很为难:“可是我都给你交了一年的学费了,退不回来,岂不是浪费了我的钱?” “我欠你的,行了吧!”倪珞听到“一年”这个词,浑身一抽,几乎要晕厥,最毒女人心啊! “你欠我的也行,可是我不太相信你。”倪珈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眼,他立刻举手赌咒。 倪珈这才松了口,“除了不准逃课,还一定要认真听讲,尤其是和管理有关的专业课内容。” 倪珞小鸡啄米地哗啦啦点头。 “还有,上管理课不许玩手机,我会找人查你的电话账单的;也不许看漫画不许发呆,我会找人不定期去巡视;必须做笔记,我会根据你的课表,每天检查。你哪天违反了任何一条,当天晚上就会被送走。” 倪珞傻了眼,这是什么灭绝人性的管理模式?不许玩手机不许看杂书就已经是极限了,连发呆这种事都要管?还有什么做笔记,那难道不是80年代学生干的事吗?他这辈子就没记过笔记啊摔。 倪珈见他震惊到石化的表情,耸耸肩:“看来,你还是觉得扫落叶比较好玩。” “我答应了。”倪珞一咬牙,忿忿扭过头去。 不就是几节课吗?认真记笔记了又不会死!反正课不多,好歹白天晚上都有玩乐的时间,总比在南山一下课就跑步站军姿的好啊。 他都快活活站成,一棵小白杨,长在哨所旁了。 倪珞憋着火气,动静很大地打开手机,一连串唱都唱不过来的提示音。 倪珈听了,笑:“业务挺繁忙的嘛。” 倪珞哼哧一声,不理她。 倪珈又说:“我猜,未接来电和短信最多的是张欣吧。倪珞,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如果你不想这辈子都软趴趴的话。” 倪珞恨不得眼光变成刀,剜她一块肉下来。他声势浩大地扔下电话:“不用你提醒,你最好也是规矩点,别耍花样。” 倪珈翻了个白眼,意思是不信又不屑。 倪珞被她气到七窍生烟,赌气地把手机给她:“那,未接来电和没看的短信,麻烦你帮我全删了。我一条都不看,也不回。” 倪珈真接过来,不客气地开始删除记录,盯着闪光的屏幕,心里一阵冷笑,呵,这个张欣,还真是盯上倪珞了。 卖得了萌,撒得了娇,装得了白莲花,还会玩重口。 那种什么“几天不见,好空虚,心里空虚,身体也空虚,来填补我‘芯’的空洞”这种浪话,看着都肝颤好吗? 倪珈越看脸越黑,再怎么说倪珞心性很幼稚,张欣这种混成人精的体贴温柔又风骚浪漫的姐姐型情人,他很难驾驭得住。 几句调情的话,几个勾魂的身体动作,就把人迷得七晕八素神魂颠倒。 烦人。 她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倪珞的手机啊,而且,联系人太多,又不可能轻易换号码。 倪珈删完记录,心事重重地把手机还给倪珞。 倪珞没好气地夺过手机,不想把倪珈的左手扯了一下。伤口被带动,倪珈吃痛地狠狠抽了一口冷气。 倪珞再次看向那又红又肿,血迹斑斑的伤处,又是一阵肉跳,忙对司机说:“前面左拐,先去医院。” 倪珈第一反应居然是:“你别想趁机去泡吧,我就算是去报失踪用卫星定位,也会把你找出来。” 倪珞瞪了她一眼:“我跟着你去医院,然后跟着你回家,行了吧。” 倪珈嘴唇有些白,瘪瘪嘴:“那还差不多。” 第6章 医院停车场空车位很少,车停下时,倪珞那边开不了车门,只能从倪珈这边下。 刚要下车,没想倪珈突然猛一甩车门,要不是他反应快拿手挡住,他的脸怕要被撞瘪! 绝对是故意的! 倪珞暴跳,刚要下车去和倪珈理论,一抬头却看见了张欣。 倪珞想说,虽然被关在男生堆里一星期,可再见到张欣,他真没什么特喜欢的感觉了。 张欣很有手段,把他抓住过一段时间,但这种小把戏毕竟不持久。 那么久,他居然都没想过她,毕竟,注意力全都在“如何掐死倪珈”上。 他也知道,现在要是出去逞英雄,绝对被倪珈一个旋风腿扫进来妥妥的,或许之前丧权辱国的“乖乖上课”条约还会直接被废。所以,他前所未有地乖乖坐在车里,揉着发痛的手臂。 她绝对是故意的,要提醒也不用这种力度啊! 倪珈一下车,就看见了戴着墨镜的张欣,很有明星范儿,牛逼哄哄,高贵冷艳,看着她,搞得像是专门等着一样。 倪珈懒懒倚着车门,皮笑肉不笑。 张欣摘下墨镜,拿出演员标准的笑容:“对了,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倪珈毫不犹豫,甜甜一笑:“我姓白,叫白莲。” 张欣皱眉,这名字怎么像从古代来的?但这不是重点: “白莲小妹妹,我觉得你这年纪的人比较天真,不懂社会的黑暗。像你吧,应该找个年纪大点的男人,才能照顾体贴你。倪珞那样的同龄人,心理年龄比女孩儿小,凑在一起只会吵架,你会过得很累的。” 倪珈不解:“你官方年龄28岁,实际我看看,”她托着腮打量她一遍,“应该有35,6了吧,那你还找倪珞这种?三年一代沟,你们隔了几代呢!” 张欣浓妆艳抹的脸抽了抽:“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抬高女人的年龄吗?” 倪珈眼瞳一暗:“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八卦女人的男朋友吗?” 张欣一怔,嗤笑:“男朋友?倪珞是你男朋友?” 倪珈耸耸肩:“不是我男朋友,难道是我弟啊?你看不出来我和他比你年轻好几个年代吗?他是你弟还差不多。” 张欣气极,年龄问题真的会把女人气爆。 试探着刺激:“他是你男朋友,怎么天天晚上跟我打电话甜言蜜语地发短信呢?” 倪珈漠漠看她:“果真是演员,撒起谎来真不会脸红。” 张欣愣住。 倪珈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倪珞把你的电话拒接了吗?这就是为什么上星期你打的56通电话都没人接。至于你38条不要脸的短信,他是和我一起看的,边看边笑。所以,你如果心灵和身体都空虚了,麻烦去masquerade随便找个人填补你‘芯’下的空洞,好吗?” 张欣脸如火烧,原想着她城府不深,还准备撒谎挑拨一下,让她跟倪珞大吵,分手最好。却没想到,自己反被她扒光衣服一通羞辱。 原来倪珈的手机打不通是他把她号码拉黑了?而她发的那些露骨的短信,他居然给这个女人看,还边看边笑? 倪珈冷了脸:“张欣,小姐,我看见你就恶心,所以废话不多说了。你最好是安安静静地从我面前消失。别想捣鼓什么死缠烂打的把戏,也别想弄什么假怀孕或者不雅视频之类的。倪珞不是公众人物,你却要靠名声吃饭。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要是撕破脸,受害最多的,最终都会是你。” 末了,幽幽补上一句:“你混了娱乐圈那么多年,知道一定的规则吧。恰好,我们的圈子里也有规则。你要是乱来,想挑战一下,我们就会不计一切地毁了你。”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狠,毒辣而阴冷的气势让张欣这种人都莫名的脚板心发凉,脊背一颤。 张欣瞬间张口结舌,这女孩太吓人了,分明是浅浅地笑,可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可测的黑洞,冰冷潮湿,住着诡异的妖魔。 在倪珈冰冰凉凉又不屑一顾的目光中,张欣败下阵来,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等张欣的车离开,倪珈才拉开车门,歪头看倪珞:“刚才她话没说几句,怨毒刻薄的表情倒挺丰富。这下,你承认她没你想的那么柔弱可人了吧?” 倪珞不满地哼哧:“那又怎样?反正我也没那么喜欢她。” “我管你喜不喜欢她。”倪珈瞪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承认我们的打赌,是你输了吧?” 倪珞当然不承认,推着她往电梯走,还胡搅蛮缠岔开话题:“快去看医生,过会儿伤口发炎了。” 倪珈在医生那儿包扎好了,走出诊疗室去找倪珞,却意外遇见宋妍儿。 倪珈诧异:“你们不是在外面玩的?怎么跑来医院了?” 宋妍儿忧心忡忡的:“珈珈,允墨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现在医生正给她做检查呢。”说着,还轻轻在倪珈缠了绷带的手臂上摸摸。 倪珈听了她的解释,反而没那么诧异。 从马上摔下来,真是俗套却好用的办法。 倪珈笑:“当时宁锦年在她旁边吧?” 宋妍儿惊奇了:“你怎么知道?”说完,蹙着眉认真回想, “说起来,当时离她最近的,其实是越泽。可是,珈珈我跟你说,那个越泽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看见允墨摔下马了,不去扶她,居然都不下马。还好宁锦年把允墨抱出了马场,不然,马儿走来走去,肯定会踩到她。” 倪珈对舒允墨受不受伤一点儿不关心,反而意味不明地挑眉:“宁锦年抱的她?妍儿,你真大度。” 宋妍儿一愣,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窘迫了一会儿,支吾道:“也没什么啦。当时,情况紧急嘛!都怪那个越泽。”某人又无辜躺枪,“允墨摔下来,他都不去抱,只能宁锦年去了。” “允墨摔伤了?”倪珞吃惊而关切的声音响起。 倪珈无言了。 跟着倪珞和宋妍儿去病房的路上,倪珈观察倪珞。他看上去非常担心,再怎么说,舒允墨和他生活了22年,姐弟怎么担心都不为过。 认真想想,她其实很贪心,她希望倪珞还有妈妈都喜欢她,很喜欢她;不仅如此,她还希望倪珞和妈妈不要喜欢舒允墨,一点儿都不要喜欢。 心里莫名地刺痛了。 她闭了闭眼,竭力深吸一口气。 去到舒允墨的病房,只有宁锦年陪着。医生已检查完,结果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手掌擦破了一点皮。 倪珈淡淡睨着,她故意摔下马吸引宁锦年,能有问题才怪。 但宁锦年真的十分担心,反复问了医生好几遍,看着舒允墨的目光也格外的温柔心疼。 看来,他只怕是已经对舒允墨动心。 只是,宋妍儿该怎么办? 倪珈看了一眼宋妍儿,后者刚刚才经过她的提醒,现在立刻就忘了,正殷勤地询问允墨的“伤势”。 至于倪珞,他本就好久没见舒允墨。一来就看见舒允墨脸色苍白“受惊过度”的可怜模样,当然难受。 尤其舒允墨一见倪珞,“好久不见思念至深”的泪水就出来了,倪珞当然更加难受。 结果就是,这三人都像是对待绝症患者一样宽慰,而舒允墨好似命不久矣一般落泪,搞得医生立在一旁十分忧愁,他记得刚才他说的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啊。 舒允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倪珈一眼,哽咽着对倪珞说:“珞珞,姐姐好想你。一直都想去家里看你的,可奶奶说,倪珈不同意的话,就不许我进门。” 倪珈懒洋洋地靠着墙,纹风不动,看她还要说什么。 可,舒允墨没有再说什么,倪珞却转过头来看向倪珈,漆黑的眸子异常的安静,有点儿陌生,没有说话,却有种比说话还伤人的沉默。 她宁愿他像以往任何时候她逼他到抓狂时那样的炸毛, 倪珈心里一刺,表面上依旧是满不在乎的冷漠,冲舒允墨无所谓地弯了弯唇角,意思是,老娘不稀罕。 可内心麻木地想,她其实是稀罕的。 正想着,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随即就是张岚焦急的声音:“妈妈的宝贝女儿啊。” 倪珈侧头,甚至没有看到她的正影儿,她就已扑到舒允墨的床前,上上下下地看:“伤在哪儿了?快告诉妈妈,伤在哪儿了?” 医生只得再次重复他的诊断结果,内心很苦逼,为什么没人听他的呢? 倪珈不语,舒允墨“受伤”,不叫她亲妈舒玲来,反而第一时间打给张岚,搞什么鬼? 两母女亲亲热热说了会儿话,张岚无意间一转头,看见倪珈,无视她手臂上的绷带,皱了眉: “谁准你擅作主张把珞珞关到南山基地去的,他又不是犯人。上次你怂恿奶奶拿出那颗蓝钻,居然都不跟我说一声,那件事才刚过去多久?一转身你又干这种事。你看这些天,珞珞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我不准你再这么做了!” “妈,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倪珞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却不看倪珈。 “倪珈喜欢控制家里的人。”舒允墨悲伤地叹了口气,哀哀怜怜望住她,“可是倪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不让我进家门呢?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啊,我都会改的。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倪珈听得肝颤儿,这女人有完没完? 她无比委屈的话把所有人都收服了。 宁锦年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舒允墨这种淑女会有如此身世坎坷命途波折的一面,她这种委曲求全的隐忍太让人心碎。 可惜他现在只是个旁人,没有立场来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只能怨恨地把拳头捏碎。 而张岚,本来在家里要讨好倪珈就让她不爽,现在又见舒允墨这么伤心,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对倪珈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你去跟奶奶说,你和舒允墨做朋友了,以后,舒允墨随时想拜访都能来。” 倪珈微眯着眼,张了张口,斟酌着。本想说些尖刻锐利的话,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最终采取了最温和的方式,无声地否认。 张岚等了一会儿没反应,怒了:“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她深蹙的眉心刺激了倪珈,后者淡淡一笑:“听见了。” “听见了就马上给奶奶打电话。”张岚脾气不好地下通牒。 倪珈没看她,却望向舒允墨可怜兮兮的小脸和满是得意的眼睛,斩钉截铁吐出一个字:“不!” 末了,一字一句地补充:“今天不行,明天不行,以后永远都不行。奶奶说的,”倪珈望着舒允墨,唇角的笑颜美却狠, “奶奶说过的,我这真凤凰回巢了,她这只杂种麻雀,就别想再回倪家。” 冷气嗖嗖地席卷了病房。 医生和护士们一溜烟地窜了出去,病房内的几个人却完全还没有回过神来。 宋妍儿震傻了,倪珞有些蒙, 宁锦年震惊了暴怒了悲愤了却无能为力了。 舒允墨惊呆,她在说什么? 她是凤凰,自己却是麻雀?还是杂种麻雀?好个倪珈,你就是这么贬损我鄙视我瞧不起我的吗? 舒允墨心里前所未有的羞耻与愤怒,她原以为可以借着张岚来压制倪珈,没想却反而遭受更大的羞辱。 倪珈眼中深刻的不屑与鄙夷,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舒允墨的脸,杂种麻雀?奶奶居然在她面前说她是杂种麻雀? 舒允墨双拳紧握,指甲几乎把手心刺穿,在宁锦年面前丢这样的人,她真恨不得扑上去和她厮打。只是一转头,看见宁锦年也气得手臂上青筋暴起,舒允墨奇怪地有种因祸得福之感,看来,倪珈对她的羞辱唤起了他的保护欲。 张岚震怒,倪珈不仅不把她放在眼里,还这样侮辱舒允墨,她猛地站起来,扬起巴掌就朝倪珈扇过去。 宋妍儿吓得尖叫一声,倪珞也怔住。 可倪珈眼瞳一暗,居然瞬时就迎上去,大步一迈,面容冰冷,紧紧逼近张岚。 这女孩突然间带着不顾一切的骇人气势,张岚看着她冷漠的眼眸和冰冷的面颊,竟莫名手抖,扬起的巴掌,怎么都落不下去。 倪珈抬着脸,细眉一动,居然笑了:“都说父母对子女有教养之恩,所以子女要不怀怨言地承受父母的打骂。” 张岚更加心虚,她不仅没教过她,没养过她,就算是她搬回来的这几个月,她也从来没有把她的事放在心上过。倪珈这句话无疑刺到了她的羞愧心,她又怒又气,这死丫头是怎么回事,怎么专门为难她。 张岚的手还扬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倪珈却没有再给她考虑的机会,收起早已僵硬的笑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她独自走在医院拥挤的走廊上,心里空空荡荡。消毒水或许太浓了,刺激得她的鼻子都痛了,酸痛酸痛的。 对她来说,家人的爱,不是天然而然的,要靠自己努力争取。只是,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即使是靠后天努力赚取,都是想象不到的艰难。 倪珈下去停车场,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倪珞。 倪珈刚才好不容易才勉强忍住眼泪,此刻根本连假笑都装不出来,空空漠漠地问:“你来干什么?刚才看来,你应该是很讨厌我的吧?” 倪珞也脸色不好,和她一样,装都懒得装,语气硬邦邦的,像要砸死人:“我说了,要陪你一起来医院,一起回去的。” 倪珈稍稍一愣,怔怔看住他。 倪珞克制了一会儿,可他毕竟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脸上隐忍的怒气再也遮不住:“倪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身边的人?” 倪珈扭头,望着远处的提示灯标识,漆黑的眼睛倒映着亮闪闪的光,没有焦点:“因为我原本就是黑心的坏人啊。” 这种回答让倪珞都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我和舒允墨之间,选一个去死,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吧。”倪珈平平静静的,没有一点儿情绪。 “我……这……”倪珞又要暴躁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诡异问题啊,他不舒服地皱了眉,“你乱说什么?怎么会毫不犹豫?” “是啊,深思熟虑,然后选择我去死。”倪珈笑了笑,“有什么差别吗?”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声音在空空的停车场里回荡:“不用勉强陪我了。我认得回家的路。虽然,那里,其实也不是我的家……” 倪珈独自一人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王司机开着车,缓缓地跟在后边,亦步亦趋。 吹了近一个小时的晚风,心里的憋闷还是积郁着,舒解不开。倪珈经过街心花园时,索性坐在白玉台阶上,把头埋在腿上,紧紧抱住自己。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刚才在医院里,不该那么嚣张,不该那么肆无忌惮的。 这样子的对抗与发泄,并没有让她心里有多好受。 妈妈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一定更讨厌她了;还有倪珞也是,他虽然捣蛋又渣渣,可他还是个心思很单纯的男孩。 刚才,讥讽舒允墨,挑战妈妈的时候,她的脸一定很丑陋,恐怖又吓人的丑陋,一定吓到倪珞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沉默又无奈地含着怒气。 倪珈默默地想,她其实不需要他们喜欢她,她在乎的只是如果失去可能的盟友,多了强大的敌人,她会过得很累,仅此而已。 可是,这种安慰真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倪珈埋着头,闭着眼,沉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怎么突然感觉如此挫败,有种找不到方向的感觉? 她静静抱着自己,沉沉的,什么也不想,像是要睡去。沉寂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略显冰凉又清朗的男音: “谁惹你伤心了?” 宁锦昊? 适才所有的纠结与孤独像是有了一个发泄口,她心绪万千地猛然抬头。 就见繁星璀璨的夜幕之下,那男子眉眼清逸,透着非凡的矜贵之气。一张脸很是好看,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比他身后的夜空还要深邃,像是会把人吸进去。 越泽? 越泽原本是要赶飞机去伦敦的,只是,汽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下,他无意间目光扫向窗外,就看见街心花园的石头台阶上,蜷缩着一个女孩。 吊带雪纺衫,水洗铅笔裤,左手的白色带血绷带,不是白天见到的倪珈,又是谁? 他记得她说有事的,却不知她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埋头抱着自己,寂静无声,像是一尊雕塑,沉默而又安静的雕塑。 长长的台阶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人投去诧异的目光,她却独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什么也没看见。 越泽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当城市的灯光再次在玻璃窗上流转时,他鬼使神差地喊了停车。 于是,他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她面前。 可她小小的一团,仍旧是埋着头,一动不动,都不像是个活物。 他站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可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俯视了她好一会儿,又有些好奇,她怎么有那个耐心在这里坐上这么久呢? 这与他印象里那个刻薄嘴毒又善耍小聪明的女孩,不太像呵。 半晌,他问了她这句话,而她很快就抬起头来,于是一瞬间,他看到了这个女孩毫无防备的一面。 夜色把她的小脸衬得格外白皙,干干净净,简单纯粹,没有坚强,没有高傲,没有淡漠,甚至,没有美丽的清华。 她如水的眼睛,黑白分明,只有毫不掩饰的欣喜,像是小孩子一样,脆弱而无助地,期盼着。 即使只是一瞬,他也怔住,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而,转瞬间,她目光中的一切瞬间消逝,归于平淡,又换上了平常一贯淡静的样子。 那种快速的转变,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仿佛她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他看着她,淡淡道:“你在等人?” 她摇摇头,不带丁点儿的犹豫:“没有。” 然后, 没有然后了。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都没话说了。 倪珈找话题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越泽:“……”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他摸了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还挑了她会感兴趣的话题:“刚坐在车上,本来想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要运设备的,没想到,居然就在路边遇上了。” 这个话题果然成功吸引倪珈的兴趣,她马上站起身,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也要看你们那边的机械师什么时候方便。” “嗯,我再看一下,到时候联系你。”他很顺其自然地说,“啊,对了,没有号码。” 倪珈于是拿出手机,交换号码,换完之后,还很有礼貌地说:“越先生那么忙,只用让下属的人和我对接就行了,不用亲自过问的。” 越泽点了一下头,目光又落到她手臂上,问:“医生说严重吗,伤口?” 倪珈摸了摸手臂,答:“嗯,没事!” 自从他出现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礼貌而矜持的距离,笑得很好看,却很公式化,回答问题也是,工作上的事就说得详细,稍微和私人触上一点儿边边角角的,就一两个字应付过去。奇怪的女孩子。 越泽不是什么擅于活跃气氛的人。 倪珈也毫无意见,就这样让沉默继续着,仿佛比起和他聊天,她宁愿选择尴尬的沉默。 直到手机响了,接起来,居然是倪珞。 “倪珈,你在哪儿?”他的语气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倪珈整个人都在那瞬间软了下来,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委屈,嘴一瘪,就冲他没好气地嚷:“你管我在哪儿?” 倪珞疑问:“你难道不怕我晚上去泡吧?” 找踢啊!倪珈翻白眼:“七号大街,街心花园。五分钟不来,后果自负。” 倪珞:“切”,挂了电话。 倪珈放下电话,唇角不自觉地就染了一抹笑,这臭小子,还是有点儿良心的。她美滋滋地笑着,这才发现越泽还在旁边,于是瞬间整理了情绪,不喜不悲的样子。 只是,这种小儿科的情绪变化,对他来说,破解毫不费劲好吗? 看来,这小女孩儿和男朋友吵架闹别扭了呢,一哄就吃了糖一样开心,还真是有趣。 越泽很浅地弯了弯薄薄的唇角,说:“我先走了。” 倪珈欢乐地冲他摆摆手,招财猫一样。又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最纯粹的笑容。 越泽眸光稍稍一凝,转身离去。 五分钟后,倪珞还真来了,极其别扭地抱怨:“疯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会答应说陪你去医院了又陪你回家。说话不算数的人是小狗,我不想当小狗才来找你的。哼,以后我绝对不会轻易答应你任何事情。” 我可没说你是小狗,我也没逼你答应我什么事啊,这完全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好吧! 倪珈哼哧笑着,跳起来箍住倪珞的肩膀,揉他的头:“想姐姐就说,装着牛逼哄哄酷拽霸的样子给谁看啊!” 倪珞的海拔又被她拖低,几乎炸毛:“你这动不动就动手的习惯改改成不?哎哎,放手哎,哎,叫你放手哎……” 第7章 再过两三天就到他们的24岁生日,对于请不请舒允墨,倪珈独自一派。那天在医院的事好不容易淡下去,结果在这个问题上她和倪珞虽没明说也有分歧。 倪珈头疼,为什么这女人总是在她的生活里窜来窜去! 这天,倪珈早起下楼,发现倪珞居然起床了,背脊挺直,极有坐像地在餐桌前吃早餐。 她狐疑地走下旋转楼梯,张岚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倪珞十分规矩的背影,狠狠眨了好几下眼睛。 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啊!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倪珈走去倪珞面前坐下,疑神疑鬼地看他:“吃个早餐而已,你坐那么笔直干什么?” 倪珞一愣,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半晌之后,沮丧又懊恼地垮下来,松了松自己的背部肌肉:“还不都是你害的。站有站姿,坐有坐姿,连睡觉都要用固定的姿势!” 倪珈扑哧一笑,看来收获颇丰啊: “这么说,你起来这么早,也是我‘害’的。” “废话!”倪珞暴躁地瞪她,很痛苦,“在基地里,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跑步。我还在长身体,却被你活生生地送去给人摧残,你残不残忍?” 倪珈翻个白眼,鄙视:“你还在长身体?长哪儿?长那儿?再长,张欣的叫床声要魔音穿耳了。” “扑”倪珞一口牛奶差点儿呛死,“我拜托你,别给我突然来这么一出,成吗?” 倪珈揪着面包片,胃口不太好地吃着:“哎,我听说,人的习惯是21天养成的,我觉得你这早起又端正的习惯挺好的,要不……” “你想都别想。”倪珞一脸惊恐,无限憋屈和苦闷地看着倪珈,发现这句似乎对她没用,立刻挠心挠肺地加一句,“你没听过,说话反悔人下辈子会变成小狗吗?我们昨晚定好了的,我乖乖上班,你就不准把我送到那个鬼地方去。” 这孩子怎么对小狗如此执着? 倪珈一副很勉为其难的样子,叹了口气:“哎,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这天,因为有倪珈在,倪珞也不敢随便跑出去玩,只能闷头闷脑地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上午的电视。期间,茶几上的手机响过好几次。 窝在沙发上写剧本大纲的倪珈瞟了一眼,见是唐瑄,漫不经心地命令:“不准接。” 一次,不准接。N次,全不准接。 倪珞眉心拧成了一个结,瘪着嘴,坐立不安。 倪珈头也不抬地笑他:“又不是你情人,你至于屁股上跟长了刺一样吗?” 倪珞不满:“唐瑄是我朋友。你凭什么不让我接他电话?” “他太渣了。”倪珈抬眸睨他一眼,“虽然你也很渣,但我不希望他把你带得更坏。” 倪珞今天在家里憋坐一天,本来心情就很不好了,她却还在干涉他的生活,连他交什么朋友都要管。他唰地站起身,直接抄起茶几上的电话,上楼去了。 倪珈诧异地看着他怒气冲冲上楼的背影,倒也没有追去管他,反正在家里,也闹不出什么事儿。倪珈摇摇头,自顾自开始写剧本了。 没想半个小时后,唐瑄来了,还有几个倪珈不认识的男孩子,羞羞涩涩的。因为是倪珞的朋友,所以官家直接让他们进了门。 唐瑄进来后,还很谄媚地跟倪珈打招呼,叫她漂亮妹妹。 倪珈一句话没有,坐在沙发上,目光微凉,细腿翘起,对着他,缓缓转了转脚踝。 唐瑄一抖,想起上次的踢蛋蛋之痛,立马规矩了,嘿嘿地笑:“我们先去找倪珞了!” 倪珈狐疑地看着他们上楼,皱了眉,倪珞搞什么鬼?但转念又一想,一群小伙子在家,最多就是打打游戏,也就没有管,继续写剧本。 直到某一刻,楼上突然传来张岚的一声惊叫:“你,你们在干什么?” 倪珈一愣,放下笔记本,便往楼上倪珞房间跑,上去时,就见张岚站在房门口,一脸惊愕地捂着嘴。她冲进去一看,只觉冷气倒流,差点儿没亮瞎她的眼。 他微眯着眼,和张岚说话,眼睛却分明似笑非笑地往倪珈这边瞟: “妈,倪珈把我关在南山的那几天,让我发现我还有这种倾向。她自以为威胁我,说以后也要叫人绑我去,真是求之不得呢。” 张岚早被这画面冲击得几乎神志不清,捂着眼睛,冲倪珈撕心裂肺地嚷:“倪珈你到底想怎样?不让允墨进门,还这么折磨你亲弟弟!你是非要把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你才甘心吗?” 倪珈没有回答,走到床边,铁着脸,声音又沉又冷:“搞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是谁的主意?”所有人都不吭声,唐瑄眼神回避而躲闪了一下。 倪珈心里有数了,这该死的男人。 她和倪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经过舒允墨医院事件本来就脆弱不堪了。勉强维持着一点儿友好,没想唐瑄这渣男又怂恿倪珞搞这么一出闹剧来反抗。 她很清楚,倪珞或许原本还没有想那么多,可经过唐瑄一撺掇,只怕之前的好好学习约定要变成废纸,而南山基地的约束力也荡然无存。她现在恨不得把唐瑄踢飞到外太空去。 倪珞还很有气概地承担责任:“什么谁的主意?不就是一个小规模的party吗?只不过,我现在喜欢的对象换了。” “喜欢的对象?” 倪珈哼一声,毫无笑意地勾唇:“是他吗?”话音未落,人已大步上前,一脚狠狠地砸下去,仿佛含着千钧的力量,就连床都震出沉闷的“轰”声。 原本躺在倪珈身旁的唐瑄“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受伤的膝盖翻滚下床,满地打滚,痛苦哀嚎。 片刻前骨头撞击的声响,床板的吱呀,和此刻唐瑄不绝于耳的痛呼,让这群少年瞬间一个比一个脸色惨白。 倪珈俯视着地上打滚的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唐瑄,冷面罩霜:“唐瑄,我警告过你。” 倪珞震惊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倪珈居然对他的朋友动手。他气得脸颊通红,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指着倪珈的鼻子吼叫:“这是我的房间。他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有什么资格打人!你那么喜欢打人,你冲着我来啊!” 倪珞越说越愤怒,直接冲到倪珈面前,双目圆瞪,爆吼: “你打死我啊!这些都是我的主意,这些人都是我找来的,不关唐瑄的事!我就是喜欢他了你又能把我怎样?你打死我啊!你以为打死我就能把我掰直了吗?” 倪珈眼瞳一暗,猛然箍住倪珞的脖子,双臂一夹,就把倪珞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其余人全被倪珈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倒,全各自跳着找衣服往身上套。 “你放开!”倪珞暴怒,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她轻而易举地压制,他羞辱到无以复加,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可倪珈最近也心情不好,这一刻火气爆棚,使出了比平时多好几倍的力气,死死钳制着他,威胁地警告:“倪珞,没关系,你想怎么样,我都成全你!不过,” 她烦闷地敛瞳, “信不信,我找人把你的子子孙孙全去做试管婴儿找代孕妈妈?只要倪家有后了,我管你死活?倪氏以后就跟着我嫁人,至于你,我就让你坐吃山空,自生自灭去。” 倪珞完全没有想过,倪珈会说出这番话,惊愕得都忘了反抗。 她的意思是,他什么用处没有,只不过是家族的传代者?而她不仅鄙视他,还居然想把倪氏搬走? 倪珈说完,狠狠推开他,起身瞟了一眼其他的少年:“怎么,不送唐瑄去医院吗?还不快从我家里滚出去!” 少年们刚才亲眼见了倪珈的一系列行为,又听了她那段匪夷所思的话,全被吓得心惊肉跳,几人赶紧架着唐瑄窜逃而出。 倪珞倒在床上,目光呆滞,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他几乎活活气死,陡然跳起来,指着倪珈狂吼:“滚!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滚!” 倪珈漠漠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才迈出一步,就听见倪珞的冷笑声:“倪珈,你好可怕。” 倪珈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在你眼中,所有人都是不好的。你对允墨刻薄,对妈妈无礼,对妍儿表姐也不见得有多真心。 你好好想一想,你有朋友吗?有人喜欢你吗?倪珈,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你又可怕,又可怜,又可悲吗?你为什么要把我也变成你这种可怕的人!你就这么喜欢操控我的人生?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他逐渐越说越怒,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大得在整个房间里回荡:“你觉得我很渣,我的人生不值一提;可在我眼里,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人生,也是失败透顶!” “还有,”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我,很,讨,厌,你!” 倪珈背脊僵直地,立在门口,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发泄完这通火气之后,又立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居然一声不吭,走了。 倪珈平平静静地下楼,坐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继续写大纲,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打不出来。手有些抖,仿佛是害怕了,害怕倪珞说的那些话,其实是真的。 接下来的两天,倪珞和倪珈冷战,互相不说话。 倪珈莫名有点儿心虚,其实还有小小的后悔。奶奶不善言笑,总是冷漠,家里和她稍微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倪珞了。现在连他都被她惹爆,屋里的气氛就跟冰窖一样。 倪珈认真想想,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头。既然唐瑄那么渣,她应该从他入手的,而不是在倪珞的朋友面前落他的面子。 可她也不知当时是怎么了,那么火大,就好像最近医院的事,妈妈的事,舒允墨的事,压得她心里喘不过气来,急需要发泄。 虽然很不想承认,虽然觉得很失败,但是,她的确被舒允墨影响了。 她确实情绪失控了。这就是舒允墨的力量? 倪珈苦苦一笑,半刻后,强打起精神,她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今晚的24岁生日宴,她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表现。 生日宴在生日前夕举办,倪珈以前还不知道竟有这种过生日的方法。生日前夕,开一个盛大的party,朋友们一起嬉闹玩耍,等到晚上12点,所有人一起,大声倒数,10,9,8,7,6,5,4,3,2,1,然后齐声喊:“生日快乐!” 在亲人朋友的陪伴下,一起迎来人生中新的一年,多么幸福啊。 这算是她的又一次见面式,在这个圈子公开亮相。 今晚,一定要很好很好。 倪珈把桌上的礼服盒子打开,粉红色的小洋裙,下摆蓬蓬的,像公主一样。只是看了一眼,就无声地合上盖子。 张岚挑选的礼服都是按照舒允墨的口味来的,她来这个家这么久,张岚没带她逛过街,衣橱至今没换,里边全是舒允墨的粉色系。 上次那件蓝色的valentino还是不知道是哪个人送的。 她讨厌粉色。 倪珈走出房间,整好看见倪珞也匆匆下楼,急忙喊了声:“倪珞!” 倪珞脚步停了停,神色有些别扭,两人还拧巴着, 他短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扫向别处,语气很不好:“干嘛?” 倪珈声音有点儿小:“妈妈选的礼服,我不喜欢;想重新买一件,可,”她窘迫地搓了搓手,“我不想一个人去。你……” 倪珞怔了怔,原本冰冷的脸色有些缓和,可半秒之后,想起什么,眼神躲闪了,带着淡淡的为难:“我,有人约我有事儿,要不,”他看了看手表, “三个小时……” “不用了,我找别人吧!”倪珈努力笑了笑,三个小时后,宴会都快要开始了。 倪珞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走了。 倪珈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秦景这几天在赶戏,今晚过来都是要抽时间的;班上的同事都没她有钱,要她们陪着买衣服,总像是炫耀; 想来想去,只能打给宋妍儿。结果宋妍儿在陪舒允墨逛街,还特友善地说:“珈珈,要不我们一起吧,其实允墨和你一天生日,也是很有缘的啊,你们真应该做好朋友的。” 倪珈挂了电话,呆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拨通了越泽的电话。提示音响了三下后,没人接,倪珈本来就很忐忑,现在更乱,直接挂了电话。 可放下电话没多久,越泽打过来了,声音是一贯的冷清: “有事吗?” 倪珈瞬间紧张了,难道说要他陪她去逛街买衣服? 以他淡漠的性子,一定会拒绝的吧? 她张口结舌,脑子里混乱一片,结结巴巴,也只说了一个:“呃……” 对方沉默了一秒, “怎么了?” 话还是很短,但这次似乎带了一点儿人情味。 倪珈闭了闭眼,只能先撒谎把他骗出来再说! 倪珈不敢说要找他逛街,脑子里想法乱转,一咬牙:“那个,上次说,你欠我一支舞,那个,还算不算数的?”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两秒钟后,问:“是今天晚上吗?” 倪珈赶紧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用力“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每次等她说完话,他似乎都要反应上几秒, 他说,“嗯,算数的。” 如果越家的代表人物能来,那真是很大一颗定心丸。 倪珈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顺水推舟地说:“那,我们还没有一起跳过开场舞,应该,要稍微练习一下吧!” “哦~~~”听上去总有点儿意味深长的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过去?” 倪珈赶紧客气地说:“当然,看越先生的时间了,你愿意什么时候来,都行。” 那边的越泽听了她这明显客套又不真心的话,唇角弯了弯,可声音依旧是浅浅的,听不出情绪:“刚好没事,那过会儿我去你那儿吧。” “太谢谢你了。”她听上去似乎很开心,如释重负地开心。 越泽眸光闪了闪,挂了电话。 倪珈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下了楼。步行出去,要走过一条很宽的林荫大道。 下午两点,阳光很好, 光线从树叶枝梢的缝隙里洒进来,有一种梦幻的味道。有树的地方,空气总是很好。倪珈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似乎放松了一些。 微微侧头,就可以看见一旁碧绿的草地上,庆典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今晚露天party的宴会场地。 今晚,她要让大家都看到,她才是倪家真正的大小姐。 舒允墨的事,她不会再想,她不会再让她影响心情;妈妈的事,顺其自然,以后见机行事;倪珞,只要好脾气地哄哄他,就会好的。 至于她自己,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帮倪氏拿下max power项目,和越爷爷的约定还要继续的。 倪珈穿过树荫之下细碎斑驳的阳光,走出院子门,立在大门口的梧桐树下。 等了没多久,越泽的车就到了。 车门打开,倪珈有些紧张。没想,先下车的,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像是保镖,又像是混黑道的。 倪珈:…… 黑衣男拉开靠近倪珈这边的车门,越泽走了下来,先是微微眯眼,望了望院子草地上正在布置的场地,这才看向倪珈,问: “晚上的宴会是在草地上开吧?” 倪珈点点头。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意思就是,不是要练习跳舞吗? 倪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的舞已经学得很好了,不用再练习。而是,我的晚礼服还没有准备好,所以……” 越泽平平静静听着,清俊的脸上波澜不起。 倒是周围那个黑衣男,顿时冒出一股子寒气,我们老板就是让你召之即来地陪逛街的啊! 倪珈感受到这人嗖嗖的目光,立觉不对,抿紧嘴唇,有点儿心虚,抬眸望了望越泽。 彼时,他站在正午的阳光下,漂亮的脸被太阳照得异常的清晰又灿烂,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他看上去没有一贯的清冷淡漠,反倒是有一种随意的懒散。轻薄的唇角略略弯起,似乎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倪珈看不懂他极淡的笑是什么意思,不知他是见识了她的鬼把戏而讥讽她,还是因为受了她的骗而气她。既然不懂,她索性装作很坦然地样子,一咧嘴,嘿嘿地笑了回去。 越泽:“……” 他眼瞳微敛,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没一点儿羞赧的笑脸,足足三秒后,转身,居然还很矫情地给她拉开车门:“那就上车吧。” 倪珈稍稍一愣,立刻从善如流地上去,上了车才发现,对面还有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阴森森地看着她。 倪珈:“……” 一路上,越泽都没有说话,他个性就是如此。 至于倪珈,她想了想,越泽的利用价值就是陪她买衣服,晚上陪她跳一支舞,然后就可以功德圆满地把他这尊大佛送走。 这么一想,她也不需要刻意讨好他,所以她也不说话。 另外几个面无表情男吧,更加不会说话。 于是,几十分钟的车程,就在沉默中过去,没人爆发,也没人灭亡。 车停在B市最繁华的高档商圈专用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坐在最前边的黑衣男窜下车,跑到倪珈这边给她开车门。 这是一位外表粗犷如大汉,内心温油如少女的汉子,他猜想着吧,他家三哥居然来陪这位小姐买衣服,这是从来没有过也是极度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位小姐的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可是吧,他家三哥一直在男人堆里混,没交过女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和女人相处,真傻!刚才坐在车上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太不解风情了! 温油汉子心想,其他人也是冷冰冰的表情,会吓到这位柔弱的小姐,最终会牵连他家三哥失恋的。他立志要为三哥的人生大事尽一份力。于是,给倪珈开门时,粗犷的汉子十分温柔地冲她笑了。 倪珈瞬间一抖,笑得比哭还难看。 粗犷男内牛满面了,心是好的,却不该吓唬小朋友。 倪珈还是反应很快的,回了个笑容。 人家的笑容才是天真烂漫温暖人心好吗?粗犷男很受伤,默默蹲墙角去了。 越泽特意问了倪珈一句:“有特别喜欢的牌子吗?” 倪珈随意回答:“Valentino。”两人便去了Valentino旗舰店。 越泽走进店时,店员小姐的目光立刻直勾勾地射过来,倪珈假装没看见,暗自腹诽,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是容易招蜂引蝶。以后谁要是跟他过,绝对倒八辈子血霉。 倪珈目光漂移,还挑选着衣服时,越泽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件怎么样?” 倪珈回头,就见越泽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抹胸轻纱长裙,裙子是束胸设计,裹胸处的丝绸布料自然堆砌成细纹褶皱,简单又大方。 胸部以下则是柔美清婉的长裙,裙摆高低起伏,穿上会露出纤细的小腿,而那身裙摆静止时看上去柔顺又服帖,极显身材,可轻轻一晃,又有层层叠叠的纱在缓缓飘舞,像晕开的水雾。 越泽道:“party是在晚上,白色的最显眼。因为是露天,会有夜风……” 倪珈明白了,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风吹之时,这件裙摆上的无数层轻纱妙曼飞舞的美景。 她有些意外越泽会考虑到这么多,从他手里接过裙子,说了声“谢谢”,就去试衣间换去了。 更巧的是,这件长裙刚刚合身,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倪珈走出来,店员们纷纷惊叹地睁大了眼,就连越泽一抬眼,看见她时,深邃的目光也凝滞了几秒。 倪珈瞥了一眼镜子,她皮肤本来就白,完全能压得住一袭白色,这条裙子无论是款式还是细节,都很完美,简洁大方,清纯又不失妩媚。 初看还像上班的乖乖女,再一看又像是撩人的性感女郎。 倪珈很满意,开心一笑:“我就要这个啦!” 越泽见她突然冲他笑得那么甜,有些不太自然地挪开目光,对店员道:“就要这个了。” 倪珈刚要转身去换衣服,又想起什么,对店员道:“这件衣服我来付钱,不要收这位先生的。” 越泽极轻地抿唇,没有尴尬,复而道:“这件裙子就当做生日礼物吧,还是,你想让我重新去给你挑礼物?” 倪珈听他这么说了,无所谓耸耸肩,没有多做计较,大方落落地说:“既然这样,我就开心地收下了。谢谢越先生。” 越泽眸光深深,望她一眼,觉得她这种随意的性格蛮轻松的,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又负担。 他没再多说什么,结账去了。 “珈珈,你怎么也在这里?”店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倪珈一愣,宋妍儿?她不是陪舒允墨逛街去了吗? 看过去,可不是?宋妍儿和舒允墨,两人手挽着手亲亲密密地走过来。后面还有,倪珞。 倪珞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倪珈,很尴尬,很窘,到一旁就停住了脚步。 可舒允墨见他不过来,还特意冲他喊:“珞珞,你在那边干嘛?快过来啊,倪珈也在呢!” 倪珞就是不过去,独自在店面一角晃荡。 此刻他有些怨舒允墨,喊他干什么,他不想让倪珈看到他陪另外一个姐姐在逛街。 说实话,他还在和倪珈怄气。他讨厌她像家长一样,凭着自以为对他好的想法,就肆无忌惮地干涉他的生活,所以他很想找法子气她,气得她跳脚才好。 然而这样陪着舒允墨逛街买礼物,却把倪珈撂在一边,他心里并不好受。 只怪舒允墨的电话打得太早,他已经答应她了。而且往年生日,他都是和舒允墨一起过的,习惯了。 可是为什么他今天就是觉得那么别扭呢。 倪珈看了倪珞一眼,他站得很远,且至始至终都看着外边,很明显不敢和她有目光交流。 再看舒允墨,一脸骄傲又显摆的笑容,倪珈的弟弟和闺蜜都在她这边,多快活啊。 可看到倪珈身上这件裙子,舒允墨有些吃惊,她穿着太漂亮太好看了。今晚的生日party,她一定会是主角的。 舒允墨不太舒服,某个瞬间,余光里目测到一个优质男往这边走过来。舒允墨换了温柔可爱的笑容,拉住倪珈的手:“珈珈,生日快乐哦,我们都生日快乐。” 倪珈冷淡地拂开她的手,不明白她突然这幅样子又是搞什么,可抬眼看见越泽朝这边走过来,立刻就明白了。 舒允墨热情地寒暄了几句,才无限柔美地装作无意一瞥,看向走过来的那个陌生男人。 却发现是,越泽? 越泽这种冷淡又冷漠的人怎么会陪着倪珈逛街?难道他喜欢倪珈。她见过的综合条件最好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男人,居然喜欢倪珈。倪珈不是喜欢宁锦年的吗?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倪珈看见舒允墨惊怔的表情,眼珠一转,起了心思,她小鸟一样欢快地朝越泽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越泽哥哥,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啦。我很喜欢哦!” 越泽被她刺激得眉心一抖,这女人亲密的举动和娇嗔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他刚看见舒允墨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今天又要不对付了,可他也没料到倪珈会受这么大的刺激,然后转过来刺激他啊。 可他还是很配合的,垂眸淡淡一笑:“只要你喜欢。” 宋妍儿和舒允墨同时呼吸停了一秒,越泽居然笑了,好看得会把人迷死好吗? 倪珈正仰着小脸望着他,看见他唇角眼底淡淡的温柔笑意,心跳瞬间有些混乱,皮相好的男人就是会不经意地勾引人。 不过,越泽显然不喜欢这种小女生的鬼把戏,提醒她:“把衣服换回来走吧。” 倪珈最懂见好就收,乖乖跑进去换衣服,可她又担心舒允墨在外边施展媚术,不到一分钟就换好衣服跑了出来。 越泽没想到她这么快,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舒允墨完全无视倪珈,娇滴滴地问越泽:“越泽哥哥,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你只给倪珈送礼物,不给我送,是不是太偏心了。” 宋妍儿在一旁特开心,还帮着允墨期待着。 她一看,舒允墨明显对越泽有意思!珈珈还说她对宁锦年有意思,怎么可能嘛?哎,虽然她知道珈珈和舒允墨关系不好,可珈珈这样往允墨身上泼脏水,她真的很为难。要是珈珈能懂事一点和舒允墨和平相处就好了,她就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话说还是以前那个穷珈珈比较好,比较乖,现在的珈珈变得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舒允墨和宋妍儿都无比期待越泽能有什么表示。可,越泽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淡定地说了一个字:“哦。” 然后,没有然后了。 舒允墨一时间讪讪的,不知怎么接话,更不知道她哪儿错了,毕竟,从来没有男人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好在舒允墨也知道得体,笑了笑:“我只是开玩笑的啦。” 越泽直接当没听到,回都不回,只看着倪珈,等着店员帮她把衣服装进盒子里。 舒允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落在店员手中那件白色丝裙上,真心很漂亮,是那种一眼惊艳百看更美的漂亮;还是那种女人看了都想要男人看了都想让自己女人穿的那种绝色。 舒允墨轻轻地笑:“这么漂亮的裙子,应该是越泽哥哥选的吧?” 越泽还是不接话加没表情。 下一秒,舒允墨问店员:“这件裙子,你们店里有几件?” 店员还没回答,倪珈先冷冰冰道:“舒允墨,你难道要和我撞衫吗?” 舒允墨想到有男人在场,倪珈就这么说她,很怒,却装作委屈的样子,哀哀看着倪珈。 宋妍儿也帮腔:“珈珈,是你这件衣服太漂亮了,所以看见的人都会想要啊。而且闺蜜穿一样的衣服也是亲密的表现。允墨她想和你买一样的,是想和你亲呢。就像我,允墨也经常买和我一样的衣服,我都觉得很好呢。” 倪珈没什么表情看她一眼:“如果以后她看上你的男人,你要不要分她?” 宋妍儿和舒允墨同时变了脸; 宋妍儿是真的委屈了,她们是闺蜜,珈珈怎么能这么说话伤害她?亏她还一心一意想缓和她和舒允墨的关系。宋妍儿很委屈,最终还是选择原谅。算了,她就这样,谁让自己是她好朋友呢。 舒允墨是真怒,爱情本来没有先后,谁有魅力谁上。衣服也一样。 今天她就偏要买这件裙子,倪珈又能拿她怎样。 一旁的店员小声道:“这条裙子是高定的,我们店只有一件。” 舒允墨面容一僵。 然而,身后的越泽淡淡发问:“其它旗舰店呢?” 倪珈一愣,这男人思维跳脱要干什么? 片刻前还羞耻的舒允墨心中狂喜,原来越泽的冷漠是伪装吗,其实他还是很浪漫的?亦或是倪珈对她的刁难刺激了他的保护欲,因祸得福啊! 店员回答:“应该有,五六件左右吧。” 越泽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那好,你去查一下,把其他店里所有同款的这套晚礼服都调过来,我都买了。” 店员诧异,立刻笑:“好的,我们尽快给您送过来,不知道是要加急,还是?” 倪珈面色微白,默默盯着盒子上的白色蝴蝶结。她还需要越泽帮忙,所以此刻她是不能挑战他的。 “不用,我会叫人来取的。”越泽很平淡地说完,看向倪珈,“好了吗?” 倪珈不明白了,他是要干嘛?但人家的事情,她也不好问,只点点头。 舒允墨原以为越泽是想买一件给她的,没想就这么没头没尾了,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或许越泽只是等她开口而已。 她见越泽已经刷卡签了字,凑上去声音嗲嗲道: “越泽哥哥,我很喜欢这条裙子,既然你买了那么多,可不可以匀一件给我呢?我用原价照买哦!”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心想,无论哪个男人到了这种时刻都会说,那么多,送你一件。 越泽唰唰签完名,把笔递给店员,看也不看舒允墨,说:“不可以。” 舒允墨再次遭遇意外,再次被拒绝,几乎不可置信:“为什么?” 越泽没什么表情地扫她一眼:“既然是送给倪珈小姐的礼物,别人怎么能有呢?不然这个礼物也太没有心意了。” 他想起倪珈穿着这件裙子走出试衣间的一瞬间,夺人心魄的美。可比这种美更灿烂的是她脸上开心欢喜的笑容;就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玩具,很简单很纯粹的笑。 那种快乐,他不舍得让它消失。 倪珈诧异,完全没料到越泽如此贴心又细心,连这种细节都想到。是啊,如果舒允墨也有这么一条裙子,那她看见这条裙子时那种如获至宝欢欣雀跃的心情就会大打折扣。 反之,现在知道舒允墨心仪这条裙子,却不可能买到,这条裙子立刻变成无价之宝。她终于有一样舒允墨很喜欢却得不到的东西了。她知道这么想,很庸俗很邪恶,可她就是特开心。 她不仅开心,还要声势浩大地表现出来。她笑颜如花地走过去,攀住越泽的手臂,甜甜地笑:“越泽哥哥,你真是太好啦!” 越泽木着脸,任她黏着,带她出去了。 倪珈走了几步,回头冲舒允墨笑了笑,舒允墨气得脸蛋都快抽筋了,差点儿把嘴唇咬破,拿出手机拍下倪珈挽着越泽离去的背影,发送了出去。 倪珈走出门时,看了倪珞一眼,当做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可走了几步,还是回头,唤他一声,“倪珞!” 倪珞像是等着她喊他一样,很快抬头,眼睛里亮光闪闪,表情却很僵:“干嘛?” 倪珈笑了笑,嘟着嘴:“不许忘记给我买礼物,我很期待的。” 倪珞脸微红,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丝丝的开心,他会告诉她,其实已经买好了么? 只是他突然想起,给倪珈买礼物时,舒允墨很不开心的脸,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倪珈嫣然一笑,走了。 直到走远了,倪珈才把手从越泽手臂上放下来,人也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有度的样子,彬彬有礼地说:“刚刚谢谢你了。”见他似乎不太理解,又加了句:“破费了。” 越泽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淡淡道:“习惯而已。” 倪珈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磨多久,既然这是他送礼物的习惯,那就习惯呗。 倪家两个孩子的生日宴会在晚上9点开始。宅子旁宽大的草坪早已布置成了精美非凡的宴会场所。淡蓝色的桌椅,玉色的自助餐食台,草地绿色的圆形大舞池, 白色的方形大礼台上,一边是摇滚乐队演奏着轻快开心的音乐,一边则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每位来参加party人带的礼物都会放在上面,渐渐堆成小山。 礼台背后是宽大的LED显示屏,上面偶尔飘过祝福倪珈倪珞生日快乐的电子贺卡,偶尔飘过倪珞小时候的照片,偶尔飘过一些认识或不认识人的电子视频祝福。 大部分都是倪珞认识的人,但他们都会说倪珈倪珞生日快乐。倪珈听了,也是开心的。 她换了那件白色的丝裙,挽了漂亮的发髻,像个公主,所到之处总吸引人家侧目,暗叹倪家的大小姐天生丽质。 宴会才一开始,宋妍儿就来了,亲昵地拉着倪珈的手致歉:“珈珈,真是对不起,今天白天没能陪你一块儿逛街,但你放心,我给你准备了两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你一定会开心的!” 说着,一边把礼物盒子递给服务员,一边还神神秘秘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一个类似铃铛什么的东西。 倪珈没看清楚,也不感兴趣。一抬眼看见尹天扬和秦景也来了,整好可以从宋妍儿的碎碎念里脱身,她走去迎秦景: “我以为你忙得不会过来了。” “这是你的party,我当然要过来捧场。”秦景握着她的手,格外用力地摁了摁她的手心,仿佛是要给她鼓励:“倪珈,今晚,你是主角。” 倪珈点了点头。尹天扬也笑着夸赞她:“倪珈,你今天很漂亮!” 倪珈抿唇轻笑,打趣:“在你老婆面前,怎么敢这么说?” 尹天扬耸耸肩,指了指秦景:“这句话是她叫我说的!” 秦景踢了某二货一脚,后者甘之如饴地受着。真是一对看见就让人心情好的幸福人儿啊! 倪珈笑开了,道:“对了,越泽也来了,就在那边。”她真担心某个不合群的人待不下去,会半路跑掉,幸好尹天扬和秦景来了。这两人便先去找越泽玩去了。 几次匆忙中,倪珈也遇到倪珞,但他要招呼的朋友客人更多,比倪珈还忙,并没有太多的空闲和她说话。但很明显,那只傲娇受没有别扭了。 倪珈微微一笑,记忆里就是这样,两姐弟吵吵闹闹总会和好,就像这次,他们之间的各种埋怨和闷气,只要相视一笑,就会化作云烟。谁能亲过他们? 因为事先知道两边的宁家都会来人,所以看到宁锦月宁锦年,还有宁锦昊一起出现的时候,倪珈并没有多么惊讶,只不过心情不大相同罢了。 宁锦月和宁锦年完全是例行公事,这两兄妹都极不喜欢倪珈,只是语气生硬地说了“生日快乐”,把礼物交给服务员,便去找party上认识的朋友去了。 临走前,宁锦月还十分诡异地看了倪珈一眼,似乎在笑,又似乎在瞪。 倪珈根本没心思理她,而是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后面跟上来的宁锦昊。 第8章 又一次见到他,和印象中的一样,面色冰冷到了极致。但她知道,这个人心里是暖的。 他一身得体的西装,整个人有一种人中精英的感觉,看着倪珈,礼貌地微微颌首,声音低沉,有点儿冷,不带一点儿情绪,说:“倪珈小姐,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倪珈亲手接过他手里的礼盒,顿了顿,才转手给服务员,微笑着:“谢谢你。谢谢你能来。” 宁锦昊眸光不动,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语气清冷:“倪珈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倪珈稍稍一愣,不好意思地拂了拂被夜风吹乱的鬓角碎发,轻轻道:“谢谢!” 宁锦昊内敛而有度地再次轻轻颔首,这才走进了草地中去。 倪珈脸颊有些红,心里砰砰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宁锦昊往越泽和尹天野那边去了,只是,看到秦景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秦景教他们说的吧? 倪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会心一笑,今晚,真的会很好! 只不过,脸上自顾自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她就看见了舒允墨。一袭粉红色的深V露背长裙,剪裁很服帖的流线设计,把她前凸后翘的身材衬托得像一尾粉色的美人鱼。她周围的人都笑盈盈地问候她生日快乐。舒允墨亦是有模有样地应承着,仿佛这里是她的生日宴会。 由于舒允墨刚搬去宋家没多久,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女儿,所以宋明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给她办生日宴会,更别说请其他家族的人过来了。毕竟拿不上台面。 倪珈静静地眯上眼睛,她并没有邀请她,那究竟是谁?往人群里望了一眼,张岚招呼着客人,倪珞和他的朋友们谈笑着。 倪珈把倪珞叫到一边,问:“舒允墨是不是你请来的?” “她来了?”倪珞诧异,往人群中望了一眼。 倪珈便知不是他。 倪珞看到了舒允墨,有些尴尬地对倪珈道:“算了,她都来了,总不能赶她走吧!再说,过几个小时也是她的……” 倪珞看着倪珈逐渐幽暗的眼神,后面的“生日”没有说出来。 倪珞沉默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倪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和她过不去?但是她做了我21年的姐姐,以前的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你这样,我真的很为难!” 倪珈又何尝不知? 她拿过服务员手中的香槟,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家人24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掰回来的,她要是和舒允墨起正面冲突,只会让倪珞和妈妈更往她那边靠。 可舒允墨伪装得太好,根本找不到纰漏。 倪珈放下酒杯,望一眼舒允墨身边笑靥如花的宋妍儿,她和舒允墨从小就是“表姐妹”加闺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一定很多。如果,能让宋妍儿站到舒允墨的对立面,就好了。 倪珞见倪珈走神,看上去心绪不宁的,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 倪珈这才回神。 倪珞轻松地岔开话题:“对了,你给我买礼物了没?” 倪珈摇头:“没有!” 倪珞不可置信,差点儿又要暴躁:“哪有你这种人?叫我给你买礼物,你却不给我买?真是厚脸皮!” 倪珈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上前,双臂环着他的腰,抱住他。 倪珞怔住,一动不动,她发间的香气很好闻,夜风微动,吹起几缕,在他的脸颊上挠挠,痒痒的。他心里陡然间一股子奇怪的温暖,很陌生,又很熟悉,好像,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欢乐。 他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周围人来人往的,好多同事往这边看,他真是羞死了!可他的手僵了僵,最终没有推开她,就任她这样轻轻地抱着。 而倪珈心里温柔得差点儿落泪,这是她第一次拥抱活生生的他; 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时机,他的身体是温热的,心跳蓬勃有力。 亲爱的弟弟啊,你活着,真好! 几秒钟后,倪珈才松开他,笑盈盈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好看。 倪珞脸微红,嘟哝道:“这么大了,还随便抱人,你羞不羞?” 倪珈咧嘴笑了,有点儿像小狐狸:“倪珞,这就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倪珞张口结舌,下巴都快掉下来:“我规规矩矩给你挑礼物,你就拿这么个糊弄打发我!” 倪珈笑呵呵:“价值千金呀。” 倪珞灰头土脸地瞪着她。 不远处,秦景叫:“珈珈!” 倪珈回头,就见那一张桌子上全是她认识的人,秦景冲她招招手:“过来玩游戏吗?” 倪珈冲倪珞挥挥手,走过去。 才走没几步,又听见倪珞唤他:“倪珈!” 倪珈回头:“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里星光闪闪的:“你今天真漂亮!” 倪珈心中一暖,微微笑,转身去了。 秦景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进来,倪珈坐在了秦景和越泽中间。从左边数,依次是秦景,尹天扬,宁锦昊,舒允墨,宁锦年,宋妍儿,宁锦月,越泽,倪珈。 倪珈才一坐下,就听见秦景打趣:“你们这对双胞胎姐弟还真是亲呢,刚才看见你们拥抱,真觉得有这么一对漂亮的儿女,倪家的人真是幸福!” 倪珈笑了,一抬眼,却见舒允墨似乎不太开心,显然刚才的事她也看见了。 秦景不久前才生下一双龙凤胎,所以她一说完,倪珈和越泽几乎异口同声,问她:“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两人对视,都稍稍愣了一下。 秦景笑:“呀!这么心有灵犀?” 对于秦景的调侃,倪珈和越泽都没有说话。这种时刻,越说话,越出问题。 反倒是舒允墨,眼光一闪,由衷地夸赞:“倪珈,你今天这裙子好漂亮,果然是越泽哥哥的眼光好。” 话音没落,倪珈就感受到右边宁锦月怨毒的目光。舒允墨还真是替人拉仇恨的高手! 越泽跟没听见一样,一如既往的无表情。而倪珈直接扭头问秦景:“玩什么游戏啊?” “truth or dare!”秦景把盘子翻过来放在桌子中间,又拿了一小瓶配芥末的酱油,横在光滑的盘底上。规则很简单,转到谁,谁就选真心话大冒险,不然就把一瓶酱油和芥末全吃下去。 秦景让倪珈先玩,但她还没想好问题,说让别人先示范一下,结果,舒允墨一抬手就转动了酱油瓶。停下后,指着尹天扬。 停下后,指着宁锦昊。 宁锦昊没表情: “dare!” 倪珈很清楚,玩这个,估计在场的其他人都会选大冒险,因为都熟悉,所以怎么冒险都不会尴尬。反倒是套秘密这种事,每个人都严防死守,不然,一准问到关键点上。 舒允墨笑盈盈的,声音倍儿温柔:“锦昊哥哥,要不,你去抱抱倪珈,送她一个露cky kiss吧!” 倪珈心内一紧,又好奇,这算是什么冒险?转念一想,以宁锦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拥抱亲脸,不是冒险是什么。 忐忑之际,就看见舒允墨和宁锦月一脸的幸灾乐祸;秦景轻轻蹙着眉,而越泽手指轻敲着玻璃杯,眸光幽暗。 倪珈陡然间明白,他们这群人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宁锦昊的反应必然是,吃掉一小瓶酱油和芥末。 这就是舒允墨的目的,看似以倪珈为主角,实则羞辱她。 而宁锦昊,目光微凉,笼着桌面中央的酱油瓶和一小碟绿色的芥末,沉默着。 舒允墨笑得甜美,等着看好戏。 倪珈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有点儿冷,转瞬间,轻笑: “宁锦昊先生,我不喜欢没有意义,或是带着玩闹意思的露cky kiss,似乎浪费了露cky的意思。所以,” 她轻松愉快地耸耸肩,不好意思地打趣,“不知道,你喜欢吃酱油吗?” 舒允墨和宁锦月显然都没有料到倪珈会做这种反应,很是诧异和失落。 宁锦昊抬眸看她,幽静幽静的:“我和你的观点是一样的。所以,” 他忽然站起来,朝倪珈走去,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身从背后抱住了倪珈,双唇微凉,在她瞬间绯红的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倪珈小姐,真心地,希望你幸运。” 倪珈怔愣了好半晌,心里才涌起暖暖的情绪,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已经坐回原位的宁锦昊,后者却还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刚才的感动,已经足够。 舒允墨不太真心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旁边的宁锦月,笑脸也有些僵硬,转动酱油瓶子,停下,直直指着倪珈。 倪珈一愣,细想了片刻,如果选大冒险,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折腾自己,反而是真心话,因为不熟,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truth!” 宁锦月歪头看她,和以往不一样,这次,她笑得很纯真:“倪珈,记得要说真话哦!” 倪珈点头。宁锦月:“你初夜是和谁?” 舒允墨的仇恨真的拉成功了。倪珈很随意,无所谓地笑笑:“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宁锦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细声细气的:“倪珈,不能撒谎哦,不然就要喝酱油的。” 倪珈敛了眼瞳,表面仍旧是风淡云轻的笑意,就像是开玩笑一样,轻松自然的语气: “你又没和我睡过,你怎么知道我撒谎了?我说的就是真的,你怎么这么在乎?不会是你看上我了吧?可我比较喜欢秦景哦!”说着,往秦景身上靠。 秦景扑哧一笑,推了她一把。宁锦月还要追问,可是尹天扬已经和倪珈就秦景问题斗嘴起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心中暗想,过会儿走着瞧。 接下来是越泽,奇怪的是瓶子再次指向了倪珈。 一样,“truth!” 可越泽看上去没什么兴趣,淡淡道:“不熟,没什么可问。”末了不知是处于什么目的,“就欠着吧。” 宁锦月这下才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越泽都说了和她不熟了,哼! 倪珈反而松了口气。 到倪珈了,瓶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停下来。倪珈一看,心中一喜。 越泽瞥了一眼正正指着自己的瓶口:“dare!” 正中下怀。倪珈扭头,粲然地笑:“越先生既然选大冒险,就来一次真的大冒险吧!” 舒允墨和宁锦月一脸警惕看着她,不会是让越泽和她舌吻吧? 越泽微微侧头看她,等着她提条件。倪珈眼帘微垂,想了想,瞬间凑到越泽耳边,极轻极快地说:“陪我去湖城。” 越泽手中的玻璃水杯抬到半路,顿了顿,等她说完了话,才继续喝水。 众人诧异之时,倪珈已神色自若坐好,可刚才那么亲密地附在越泽身边,跟他咬耳朵的人确实是她。舒允墨和宁锦月齐齐暗骂:不知廉耻。 越泽漫不经心地喝水,去湖城? 他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看来,她对爷爷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虽然商业上的事她不太懂,可很明显她做了一些功课,看到的问题也大都是对的。 越泽看了一眼桌子中间的小瓶子,对自己说,我很讨厌酱油的味道……吧。所以,他平静地喝了水,放下玻璃杯,简单地说:“好。” 倪珈原本在一旁看着他慢慢吞吞地喝水,等得心都焦了,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灌,又担心他肯定不会陪她跑那么远,宁愿吃酱油。 可没想他答应了,瞬间感觉中了奖。如果有越泽陪她去,湖城之行,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在玩什么鬼把戏鬼交易了。 宁锦月膈应地慌,嘴角笑得一抽一抽的:“倪珈,不能这么玩的,有什么要说出来啊!” “就是,怎么能让大家都蒙在鼓里,”舒允墨娇滴滴的,“这样,是坏了游戏的规矩哦!” “既然我坏了规矩,那就把我剔除出去吧!”倪珈笑得大方落落,拉椅子起身,“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就先玩到这里了。” 是啊,有这几个人在,这场游戏肯定会变味成互相整人,既然她最想要的已经得到。见好就收,多留无益。至于借游戏整治她们,她没兴趣。 倪珈对众人优雅一笑,转身离开。 走去倪珞那边,年轻的大学生们正簇在一起跳街舞,欢乐又闹腾,很是开怀。街舞最是青春蓬勃的,看得所有人的情绪都high翻了天。 倪珞很会跳,引得周围的女生连连尖叫。倪珈也跟着她们一起鼓掌一起笑,心情轻松到前所未有。 跟着他们一起笑闹到了十一点半,倪珈渐渐紧张起来了,不久就要跳开场舞,还要倒计时,一想就心跳不稳,怎么都压不下来。倪珈默念了好多遍,今晚一定会很好。 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才走向屋里,准备去洗一下脸。 宅子里安安静静的,与外面的欢声笑语,形成强烈的对比。倪珈看见奶奶房间的灯光还亮着,走过去,想看看奶奶。才要敲门,却听见了舒允墨的声音,悬在半空的手便落了下来。 “奶奶,我那么想家,你却狠心不肯见我,不让我进家门,难道之前21年的祖孙之情都是假的?”舒允墨一改以往的娇柔,这次说话淡淡的,凉凉的,明明说着内容委屈的话,声音却莫名透着奇怪的不敬,“奶奶,我知道你把家族的面子看得重。可我的身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很无辜啊。” 奶奶沉默,没有回答,也没有斥责她。 倪珈这时才隐隐疑惑,之前由于奶奶站在她的身边,她很感激,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几天看见了倪珞和妈妈对待舒允墨的态度,倪珈便知道以前的舒允墨在家里应该真是个乖乖好女儿的。 所以,她很疑惑。按理说,舒允墨这么“乖巧”的孙女,相处了22年,奶奶怎么突然间说不理就不理了呢?处理亲情居然像收割稻谷一样,干净又利落。 她真心不理解。 而这时,奶奶开口了,平平常常的语气,没有厌恶,也没有抵触:“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的吗?其他有的没的,不要说那么多了,我没兴趣。” 舒允墨停了一会儿,语气认真,直接问:“奶奶,听说您想把倪氏的经营权转给有能力的人,您觉得,我和宁锦年有这个能力吗?” 倪珈一怔,舒允墨原来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打主意了吗?她也想要倪氏,而且还已经和宁锦年合谋了。可舒允墨为什么会知道奶奶的打算?是谁告诉她的?张岚? 这种关键的问题,奶奶却没反问她,而是没什么实质性地道:“舒允墨,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野心。” “奶奶不就是喜欢有野心的人吗?”舒允墨轻笑。“您应该知道,宁锦年有这个能力的。当然,我更有掌握男人的能力。如果倪氏的经营权交给宁锦年,我们一定会好好管理倪氏。至于倪珈倪珞还有妈妈,股份的大头还是他们的,坐着拿钱不是很好吗?” “奶奶您希望把倪氏的经营权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可倪家现在没有这个能力。既然奶奶为了公司的未来准备要转手,为什么不转给在倪家养了22年的我呢?” 舒允墨的口才,出乎意料的好。 倪珈诧异了。舒允墨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儿,想以倪家女儿的身份争夺经营权,只是这究竟是她想的,还是她背后有人帮她?但无论如何,对手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大。 奶奶还是没有说话。又是一片寂静后,舒允墨轻笑:“奶奶现在不答应,是指望着越家吧。可是,”她的声音里透着轻蔑,“奶奶真的觉得倪珈有这个能力吗?她这个半道出来的假小姐,越家老爷子看得上?越泽看得上?” 倪珈面无表情地立在昏黄的壁灯下。未来的路,比她想象的要艰难。 “而且我听说,越家的长辈好像挺中意宁家小姐。倪珈这种教养,很难找到好人家。她一个女孩子,没有夫家的力量,根本没能力管理倪氏,倪珞也没有。所以奶奶还那么有信心吗?” 门外的倪珈头靠着墙壁,微微抬头,望着睫毛上细碎的灯光。舒允墨还是很厉害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击中要害,说到了奶奶最担心的点上。 倪珈努力深吸一口气,等这个party结束,一定要好好和倪珞和奶奶谈一谈,她也要更加努力,争取让奶奶相信她,相信倪珞。 刚给自己打完气,陡然听见奶奶疲惫地说了句:“我累了,你出去吧。” 倪珈赶紧快步走开,闪进旁边的走廊,一路直跑到尽头的洗手间,推门进去。 而这一刻门刚好被人拉开,倪珈始料未及,顺着惯性一下子扑过去。 由于他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关了灯,所以倪珈只觉面前突然一片黑暗,脚一扭,整个人失去重心歪倒在那人怀里。 他也是意外的,有些无措地扶住她,却没想到她本能地去扯他的手臂,结果一扯一带,为避免和她一起摔倒的情况,他被她拖着猛然前倾,一把将她摁到墙壁上。 有了缓冲的时间,倪珈这才堪堪站稳,惊慌地抬头,就看见越泽清逸的眉眼。 走廊外微弱的光线洒进来,半明的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的清亮。有星点淡淡的诧异,却是一贯的丝毫不乱。 他的双手还握着她的腰,许是刚洗过手,手心微凉;两人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近得足以乱了彼此的心跳。缓缓流淌的夜色里,有一丝危险而暧昧的气息。 “越泽会看上她?”舒允墨的嗤笑声在回荡。 倪珈身体有点僵,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她突然很想得到这个男人,却是出于一种并非情爱的目的,只因为他姓越。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咬他一口时,越泽已经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倪珈瞬间清醒,瞬间厌恶自己。她鄙视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个邪恶的想法真的很可耻。 越泽见她脸色不太好,忽然,毫无预兆地说了句:“倪珈,你今天很漂亮!” 倪珈一愣,懵懵地抬头。同一句话,她听了四遍。 越泽看着她,神色依旧淡淡的:“怎么这么急匆匆的?” 倪珈苍白地笑了笑,低下头,不太自然:“没有,只是过会儿开场舞有点儿紧张。” 可他当真了。 他看着垂首无语的她,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半晌,他重新上前一步,牵起她柔软的小手。倪珈一愣,抬头,下一秒他执起她的手,稍稍一带,倪珈就撞进他怀里。 可她没有撞到他,心跳到嗓子眼的时候,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好。倪珈一个急刹,心里又是一蹦。这个姿势…… 倪珈呐呐地仰起小脸,黑暗中,他的眼睛愈发深邃,似笑非笑:“那就练习一下吧。” 倪珈这才把空出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他挪动步伐。 没有开灯,只有走廊映过来幽暗的半壁光,半明半暗里,没有音乐,只有两人和谐一致的舞步声, 倪珈心里一片安静,随波逐流,跟着他的步子移动,像蝴蝶追逐阳光,像小舟迎着波涛,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仿佛是心有灵犀。仿佛黑暗中有一首无声的歌,韵律优美,从空气中,心尖上,悄悄地弹过。 等一曲舞罢,越泽问:“还紧张吗?”倪珈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于是十分钟后,倪家宅子旁边的草地舞池中央,所有人都看到王子与公主翩翩起舞的一幕。乐队现场演奏的华尔兹舞曲,极尽缠绵,两人的舞步纷繁变化,时而婉转浪漫,时而飘逸如仙。众人纷纷赞叹,多好的一对啊,无论相貌还是姿态都无可挑剔; 跳舞的年轻男子一袭剪裁得体的墨色西装,眉宇之间蕴着淡淡的清华,高贵得像是古典时期的王子;而他怀里的女孩,优雅蓬松的发髻,随风翻飞的白裙,像是最美丽最优雅的公主。 午夜的夜风很好,托起她白纱的裙摆,像花儿般绽放。 原本柔顺的长裙,在夜风中白纱翻飞,简洁的裙子仿佛生出层层叠叠繁繁复复的白色裙摆,像入梦般清雅的雾,又像一朵肆意绽开的花。 而倪珈处在怒放的花心里。 那飞舞的轻纱裙摆,似乎也得了灵气,随着他们俩的舞步翩翩起舞。 夜色中,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人群中的目光,或艳羡,或祝福,或嫉妒,或憎恨,倪珈都没有看到, 这一刻,她只看到越泽深邃的眉眼,她跟着他一起,自由地旋转着。 她看着他,白皙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从嘴角一直弥漫到眼底,她快乐地想,今晚,真的会很好。 跳了不知多久,快乐地忘了时间。直到,人群中有人开始倒计时了:“10,9……” 时间再次被记起。倪珈的心全然被一种激动的情绪满满覆盖,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越泽?”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地叫他的名字,不是规矩的“越先生”,不是不正经的“越泽哥哥”。 此刻他们的舞步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这次,手心熨烫,一手握着她细腻的小手,一手搂着她软若无骨的纤细腰肢。他觉得,这一刻心思有些混乱: “嗯?” 人声渐渐变大:“8,7……” 夜幕中,倪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她欢欢喜喜的,像个孩子:“谢谢你,越泽!” 他没有回话,看住她夜色下莹白的小脸,夜风吹拨着她鬓角垂缕的发丝,在她粉色的脸颊划过,有一种拨人心弦的美。 越来越多的人在呼喊:“6,5……” 他突然心头一动,好像想起有一个习俗,人们倒计时迎接新年,在新年到来的那一刻要亲吻身边的人。 此刻的倒计时:“4,3……” 他觉得,或许是夜色在捣乱,让此刻的她前所未有的美丽,他生平头一次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心底苦笑,没事想那种新年习俗干什么,这种时刻会害死人的好吗? 倒计时和夜色真是一种让人失控的东西,可他从来不会失控的。 人声已经达到鼎沸:“2……” 可, 突然, 一切,戛然而止, 最后一刻的“1”再也没有到来。 越泽诧异地抬头,望向倪珈身后,眼眸中的一丝柔和,一瞬间,被深深的震惊取代。 倪珈不明所以,回头一看,整好一股猛烈的冷风刮过,夜色中,她白色的裙子像幽灵一样疯狂飞舞。一阵冷气席卷全身,她的心猛然下沉。 LED显示屏上是混乱不堪的照片,她看到了她的脸,虽然倪珈知道什么也没发生,可打了马赛克,反而让人觉得什么事都发生了。 为什么人的噩梦,真的会重复上演? 这一刻,她的24岁,又被毁了。 倪珈坐在椅子里,望着落地窗外空荡的宴会场地出神。草地中央的白光灯把黑夜衬得愈发幽深。不久前人声鼎沸的会场人去楼空,杯盘狼藉,异常寂寥。 那时LED上的照片模糊不清,可人有联想力的,所有人都惊愕。只有越泽,眼眸比一贯的柔,他上前一步似乎要拉她,想对她说什么,可有人跑来,拿着不断唱歌的电话说:“老爷子的电话。” 他不理,还要向倪珈靠近,那人催得更急:“老爷子电话,急事。” 越泽看看亮闪闪的手机,又看看独自发懵的倪珈,说:“倪珈,你等我一下。” 可,等什么呢? 隔壁小客厅传来倪珞的暴吼:“宋妍儿,你是找死啊!” 宋妍儿从半个小时前就一直嘤嘤哭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U盘里的图片换了,本来是要给珈珈惊喜的。真的不是我。” 倪珈:“把门关上。”苏贤起身去关了门,世界终于安静。 倪珈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照片,指甲紧摁着椅背,有些发白,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 她曾受舒允墨所骗误入一个不雅聚会,但苏贤及时赶到救了她,什么也没发生。 倪珈盯着屏幕,语气寡淡:“这张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苏贤稍稍一怔,又明白了。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他知道实情,要不是这张照片出现在生日现场引发了人的联想,他也不会认为照片里的女人是倪珈。 照片里只有一个男人,女人却不止一个,全昏睡在桌子上。 因为拍摄角度,只看得见男人的身体和离镜头最近那女人的侧身,后面几个全被挡住了,只看得到脸,且不清晰,越往后越小越模糊。 倪珈的脸很模糊。如果不是放在今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是倪珈,可对手就是利用了人们好事的心里和想象力。 如果不及时消除误解,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这个不清晰的人不是我。照片上的这个时间点,我在别的地方。” 她说得斩钉截铁。遇到这种情况,她能做的就是否认。承认错误请求谅解这种事,放在她身上根本不可能。别人只会揪住她的承认,从此讥讽一辈子。如果谅解那么容易,人心的邪恶从哪儿来? 苏贤点头:“我明白了,这张照片我们不会管;如果有谁指出那个人是倪家小姐,我们就会发律师信的。” “你做事我放心。” 苏贤走后,倪珈电话响了,是秦景的短信:“倪珈,照片下角的时间是4月1日晚上8点,那时候你和我在看秘空的剪辑片。” 倪珈一愣,内心有点儿酸酸的暖,回过去一个谢谢。 秦景在圈子里口碑极好,有她作证,再加上那张“假照片”,一切就不是问题。 现在最棘手的是舒允墨,她已经和宁锦年联手。他们的目标不止是她,而是倪家。这次事件因祸得福,让她看到倪珞想保护他的那一面。剩下的就是奶奶。她最看重家族面子,肯定气得不轻。 倪珈走进奶奶房间,关门时正好地看见倪珞,一脸着急。 奶奶脸上乌云密布,越是忍,越是脸色铁青,嘴唇直抖:“亏我对你刮目相看,你,没想到你和倪珞一样是个不成器的。” 倪珈深深一震,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奶奶说的是气话,可心还是痛了。 倪珈脸有点儿僵,低头道:“奶奶,我已经想出办法,不会闹出太大的风波,我和苏贤会处理……” “我现在关心的是公关危机吗?”奶奶打断她的话,厉声道,“是你!你敢在我面前说照片里的人不是你?” 倪珈面无表情,闭嘴。 “倪珈啊倪珈,你太让我失望了!”倪家今日丢了大脸,奶奶再怎么发泄也还是怒气冲冲,她手指颤抖指了指倪珈。 倪珈也知奶奶最好面子,努力当气话听,又稳定心绪,冷静道:“奶奶,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负面影响减小到最低。有人证明那张模糊照片里的人不是我了。奶奶,我怀疑这件事是舒允墨干的。” “倪珈,你在奶奶面前乱说什么?”张岚一直在外偷听,这下见倪珈把脏水往允墨身上泼,忍不住冲进来,“你做了这种丢脸的事,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你这坏习惯是从那儿学来的?我看你这不入流的教养就不配待在这个家里!” 曾经萦绕她的教养问题,再次轮回。她不配待在这个家里。 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所有人都说她没教养,什么都是她的错,她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她的亲妈。 倪珈抬眸,寂静无声地看着张岚,漫长的沉默之后,笑了: “从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本来就是下三滥的,妈妈指望我怎么做倪家的好女儿?呵,跟在妈妈身边长大的舒允墨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我误入那个聚会,就是被她骗的。” 奶奶猛然一震。张岚尖叫:“还会撒谎了你!” 倪珈鼻子有些酸,颤声笑起来:“跟着舒玲的21年,来倪家的6个月,我一直都是没妈生没妈教的人,我本来就没教养啊!” 张岚:“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倪珈你知不知道你这张乱七八糟的照片毁了我们家的名声!” “你们家?你们?”倪珈狠狠咬牙,陡然间悲吼:“跟你们家一起毁掉的还有我!” 宅子里一篇安静,只有挂钟滴答。 “你动不动就拿我和舒允墨比,妈妈,我和她能比吗?” 倪珈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麻木了,可此刻却是万箭穿心的疼。 她痛恨自己,每到家人面前就格外软弱,她真的不想,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开闸般地流淌。她声音嘶哑而哽咽,就像她此刻的心境,绝望而悲恸, “从小你就跟舒允墨说过吧,她是倪家的公主,是上天赐给你的宝贝。可你知道舒玲说我是哪儿来的吗?垃圾堆里捡来的!一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人,你指望她能有多好?” “你们总拿我和舒允墨比,那我今天就比给你们看吧! 她在倪家过着公主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有;我跟着她的亲妈,被人骂作私生女,被原配派人追赶东躲西藏。冬天,家庭教师上门坐在壁炉旁教她弹钢琴;舒玲却跟她的恩客床震,把我赶出门。零下十度我还要蹲在便利门口借光写作业,手冻得烂掉都没人给我买手套!如果成绩不好老师就不会资助我,我就得退学。她跟着你学餐桌礼仪,学跳交谊舞;我跟着舒玲,最落魄的时候还要装乞丐上街骗钱,被人骂被人打也要舔着笑脸无脸无皮地跟着讨!她在公司在家都可以安安心心看书玩闹,我却要洗衣做饭做所有的杂事,还要提防她的恩客拿烟头烫我,在我身上乱摸!你知道吗,我被原配派来的人绑走卖给人贩子过!18岁的时候,舒玲还准备把我当雏鸡卖给别人!” “我亲爱的妈妈,还要我举例子给你比吗?” 奶奶老泪纵横。 倪珞蹲在门外,眼里的水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紧咬手背,咬出了血,却不及心里千万分之一的疼。 而张岚,脸上瞬间抽去一切情绪。 “所以,”倪珈泣不成声,哽咽得深吸了好几口气都还是说不出话来,那么多年前的事,现在翻出来像是把一道道的伤口再次撕开,扯得鲜血淋漓,痛得撕心裂肺。 她眼睛里全是晶莹的琉璃,一滴一滴砸在地毯上,晕出细碎的花, “妈妈,你知道我刚搬来这个家时,对你有多渴望吗?可来这儿的第一天,妈妈,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挑了多少个错?29个!” “倪珈,茶杯要放回茶垫上!” “倪珈,方糖不能用手拿!” “倪珈,衣服要放进篓子里!” “倪珈,餐具不是这么摆的!” “妈妈,没有人教过我,我从哪里去学?我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你于是说我孤僻无礼。可是6个月你关心过我吗?问过我以前的生活吗?和我谈过一次心吗,哪怕半分钟? 我知道你喜欢舒允墨,可我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你不试着接受我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说我不好,处处拿我和舒允墨比,你叫我怎么喜欢她?你只知道打击我孤立我,却从来不曾帮助我,你让我怎么变好? 对一个没人教的人,不去教她,却日复一日地指责她的教养,你不觉得残忍吗?” 倪珈哭得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再不顺畅:“妈妈,我以前是爱你的。可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对不对? 其实,我也有错,我应该学舒允墨那样乖巧哄妈妈开心,让妈妈接受我。可我总是那么倔强,这,就是我的错!世上总有些错误是不能原谅的。 所以,妈妈,不要原谅我。”倪珈满面泪水,潸然地笑,“因为,我也不会原谅你!” 门外的倪珞深深埋着头,泪如雨下。 张岚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没了一贯被倪珈顶撞时的气愤,只有惭愧和心疼。 她并不是一个心硬的人,舒允墨那样乖巧又撒娇的女儿很合她的心意;她以前只是个过气明星,婆婆不待见她,老公忙着工作不注意她的心情,淘气儿子更不体贴,只有小棉袄一样的舒允墨哄她开心。 所以,当知道女儿抱错的时候,她想就这样错下去。 其实,第一次看到倪珈,见她胆小怯弱的样子,她这个做生母的也心疼。可婆婆当即就把舒允墨赶走,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默默生气。偏偏倪珈这孩子不爱说话,总是做错事。 她本来就没耐性,责怪她或教导她时,倪珈总低着头一声不吭,张岚是个急性子,心想你这不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故意膈应我吗?再加之舒允墨总是回来看妈妈,一对比,张岚就更加忽视倪珈了。 上次婆婆训她后,她虽然对倪珈有些怨气,但也知道自己或许有错,可就是那时候倪珈突然变了一个人,完全强势,刚好和她相冲。她便更加不满。 可倪珈毕竟是她的亲女儿,今天见她哭成这个样子,说了这么多委屈,张岚吃软不吃硬,心都揪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舒玲这些年来居然那样对待她女儿,女儿受了那么多委屈,她这个做妈的却一直沉浸在失去舒允墨的忧伤中,从来没问过她一句。 倪珈现在哭得如此心碎,哀哀地说她原来是爱妈妈的,这一刻,张岚只觉得心像是被谁捅了一刀。 这毕竟是她连着心的亲生女,这遇软则软,遇硬则撞死南墙的吃亏性子不是和她如出一辙? 张岚张了张口,想要回应什么,却一时感慨万千,什么都说不出来。 倪珈没有再等,转头去看奶奶。 倪珈不再哽咽,泪水已经哭干: “奶奶,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可以毫不留情地把相处21年的舒允墨赶出家门。直到今天才发现,奶奶并没有多讨厌舒允墨,也并没有多喜欢我。奶奶对家人的亲情就像是对下属的欣赏。妈妈和倪珞是没有能力的下属,舒允墨有能力,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正统。” 奶奶惊怔。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她只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多年来最会的便是面具。她哪里想过,面具戴久了,就连情感都忘了。倪珈此刻说的话,就像一棍子把她猛然敲醒。 倪珈见奶奶面露痛苦,心里一阵刺痛:对不起奶奶,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给我的支持已经很多了。可我现在想离开这个家,不推自己一把就永远下不了决心。 一点点温暖,都会让她不想离开。 倪珈抽着鼻子,嘶哑道:“对不起奶奶,我疑心重,会怀疑哪天我让奶奶失望,也会被赶出去。我还很自私,不喜欢奶奶见舒允墨。所以我不想在奶奶身上放感情。” 倪珈扯扯嘴角,再次推自己一把,“如果我和倪珞都失败了,奶奶会把倪氏交给舒允墨的对不对?” 奶奶的脸渐渐归于平静,再也无风无浪。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颗苍老的心此刻会刀割一般的疼: “不是舒允墨的问题。珈珈,倪氏旗下有一万多名员工,稍微管理不当,你知道多少个家庭会失去经济支柱?如果你和倪珞争气,倪氏当然会交给你,可如果你们管不好,我怎么能牺牲那么多家庭的利益?舒允墨心术不正,我怎么会……” 倪珈轻轻地笑,“奶奶,我知道,你心里总放着大家,忽视小家。你只想倪氏托给你心目中真正有能力的可信的人,这种想法是对的。可奶奶,在大家和正直面前,可不可以给家人一点儿温柔?与其找有能力的人,为什么不培养家里的人?世界上最可信的人,分明就是家人,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奶奶怎会想到,小女孩儿的这番话,却叫她醍醐灌顶。 从大局着想,是她一辈子为人处世的习惯,可这是以牺牲亲情为代价的。她自己不善表达也就罢了,还让儿媳和孙子都变成这样。倪家现在的一切不良状况和她这个当家长的有莫大的关系啊。 “珈珈啊。” “在倪家的6个月,像刺一样在这里。”倪珈拿手指戳戳自己的胸口,“不拔出来,会越来越痛。” 倪珈看向张岚:“我还努力想办法希望家人帮我一起渡过难关,我以为这就是家人齐心团结的力量。可妈妈说我丢了‘你们’倪家的脸。” 倪珈嗤笑一声,笑自己的傻,“在妈妈心底,从来没有认可我是你的家人。” 她吸了一口气,梦呓般喃喃自语,这次她笑得轻松自在,没有一点儿负担: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斗志昂扬对你们说,我要证明我有能力成为倪家的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努力让你们真心地接纳我。可现在我不想这么说也不想这么做了。” 她仿佛释然,仿佛自嘲,仿佛松手放开一切,“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个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不需要你们的认可,我也不需要按照你们的期望来活。”她高傲地抬起头,“我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倪珈就是这个样子。” 张岚羞愧得无地自容。奶奶痛苦地闭着眼,抿唇不语。 “既然我不符合你的标准,我就把我自动从这个家剔除出去。”倪珈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半干的泪水,“我今天就会离开这个家。奶奶你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去做什么丢脸的事。我会追逐自己的梦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事业。有没有这个家,我都会活得自在又潇洒。但是。” 女孩刚才哭过,此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得像是水洗过的蓝天,雨过天晴般澄净,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坚强与自信, “我做的一切,我选择的活法,不是为了倪家,不是为了奶奶,不是为了妈妈,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她笑着转身,留给剩下的人一个决绝而挺直的背影。 “珈珈。”奶奶一口气提不上来,跌坐在椅子上。老人亦是后悔了,为什么平日里看见珈珈独自落寞时,总是教她不能哭要坚强。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温柔的鼓励才是最生动的教育。 倪珈回到房里,已是凌晨一点多,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也懒得管,直接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醒来,却感受得清清楚楚,第一双坚砾而熨烫,有眼泪滴在她手心;第二双温暖而柔软;第三双苍老而颤抖。 倪珈一觉醒来,天蒙蒙亮,五点半。昨晚的一番宣泄把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痛苦全部倒了出来,她如释重负,异常轻松。 她打算先回公司宿舍住一段时间。 既然家里人都没什么感情,没什么牵绊,就相忘于江湖比较好,反正跟着舒玲时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又会差到哪里去。 倪家的事不是她的责任,她以后也不想管,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开开心心过活吧。 宅子里一片静谧,天光昏暗。倪珈提着箱子蹑手蹑脚地下楼,穿过客厅出了门,一点儿不留恋,也不回头。 这个所谓的上层圈子的家把她的心禁锢了那么久,这回她要放自己自由。 走出门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是陌生的号码,倪珈并没有心思回复。 山上没有出租车,倪珈打算开车回公司,以后再让苏贤把车开回来。走进车库,却看见倪珞大清早地开着车扬长而去,她隐约听到他拿着手机冷冰冰地和对方说着话: “蒹葭山9号仓库,好。你放心,我不会叫警察。” 倪珈心里一个咯噔,倪珞这是去干什么? 倪珈握着方向盘,心里开始挣扎。她在这个家里待了两年,一直都是个外人,她的家人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已下定决心要走出这个家,和这里的一切彻底断开联系。可倪珞他现在……他那个冒失又激动的性子,不会惹事吧。 倪珈咬咬牙,跟着他去了。 蒹葭山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边,因山脚有很多设施完备的仓库,一度是商品交易的密集地,鱼龙混杂。近年这里常发生大型斗殴事件,渐渐货流量剧减,反而成帮派囤货之地。 倪珈的车一直远远跟着倪珞,尾随他去了9号仓库。奇怪,倪珞的朋友圈子虽然混杂,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人物,怎么跑来仓库这头了。电话里还说到警察。 倪珞进去后,倪珈猫着身子往里边探了探头,已经早上8点多,半明半暗的仓库里倪珞独自走去的身影有些单薄。 仓库里有一群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人。倪珈莫名其妙。 先是倪珞说的话,听得出很不耐烦:“那张照片是你们照的?其余的照片在哪里?!” 他闷沉的声线在空空的仓库里回荡,隐忍着怒气。 倪珈这才知道倪珞是为了她的不雅照而来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为首的是一个面目狰狞身材敦实的肌肉男,手里拿着一叠照片,摇了摇,说:“一张一百万,不还价。你姐姐生日宴上出现的只是一个开场,给你们警告。真正的内容在我手里,这些东西放出去,你姐姐就身败名裂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撒了谎,照片里的人就是她。” 倪珈蹙眉,她并不太相信肌肉男的话,如果有更致命的照片,舒允墨一定会在生日宴上放出去的。 而倪珞虽然着急,但也不是傻子,说:“把照片给我看。” 肌肉男嘲笑:“你姐姐陪别人睡的照片,你想看?” “你他妈给我闭嘴!”倪珞暴怒,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空铁桶,铁皮哐当当四处撞击发出一阵骇人的声响。 肌肉男冷了脸,问:“一手交照片,一手交钱。你的钱呢?” 倪珞坚持:“给我看照片。” 为首的男人想了想,把手里的照片展开,给他看。倪珞看一眼,立刻别过头去,狠狠咬牙。照片里的人的确是倪珈,那些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对方道:“可以了吧?让你带的钱呢?” 倪珞从口袋里掏出支票,问:“照片没有备份吧?” “当然没有。干这行的也得有个规矩。” 倪珞把支票递过去,对方把照片递过来。倪珞抓起照片,转身就走。 “等一下!”一群人拦住了倪珞,“不急,查查这张支票。” 倪珞面色不好,不经意握紧了拳头;外头的倪珈也是狠狠一愣,倪珞的钱全部被冻结了,他也没有签支票的权利。 果然,肌肉男打完电话后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拳头把支票揉成团,恶狠狠道:“他妈的还没人敢耍我郑哥!” 倪珞连辩解都懒得,瞬间就开打。 倪珈心惊胆战,想起每次倪珞都被她轻而易举撂倒的样子,她就心疼,万一她弟弟被人打成肉饼怎么办?出乎意料的是,倪珞很会打架,几下子就撂倒了三四个人。 郑哥的手下们普遍较矮,人多反而手忙脚乱,倪珞又高又瘦,躲起攻击来特灵活。虽然他没受过系统训练,但男生或多或少会打架。 加之倪珞这几天受了一肚子的气,正等着要发泄,所以出拳踢人都相当下狠力。 在南山基地的那五天,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格斗,他打架的本事提升了好几个级别。虽然不够专业,但比之前强了很多。即使是腹背受敌身后被人抱住,见人踢脚过来,他也能灵巧转身,拿背后的人当肉垫,自己则借力飞身起来,几脚踹翻旁边扑上来的人。倒真和电影里的打斗有得几拼。 可毕竟敌众我寡,几回合下来,对方多人受了伤,可倪珞也被揍了好几拳,连带挨了几脚,白色T恤上好几个黑鞋印。 倪珈脑中一片空白,抄起仓库外草地上的两根废钢管,刚起身就见有人捡起地上的长木棍,朝人群中正在打斗的倪珞冲去。 而与此同时,倪珞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就见一根结结实实的木棍,带着风狠狠向他的头部打下来。 速度快,力度大,他根本就躲不过去。 如果这一棍子下来,他今天会死在这儿。 倪珞心里猛然一沉,突然之间所有想法都没了,却有一个信念很清晰,他莫名其妙想起倪珈绝望哭泣的背影。他想起他要去找倪珈说对不起的。 他不讨厌她,不恨她,他不该说她的人生失败。 还有更多的话要说的。他眼睁睁看着那根木棍落下来。 极其清脆的一声“砰!”随即,木棒砸落地面的乒乓声。 倪珞一抖,眼前居然出现一条细长的腿,而那人手中的长木棍变成了短木棍。 所有人瞠目结舌,凭空冒来的小女生生生踢断了那么粗的棍子! 另一节棍子仍在地上乒乒乓乓地跳,倪珈已快速收回腿,才踢断木棍,就开始下一轮攻击,轻快回旋,又是一脚飞起,朝那人猛踢过去。 两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人握着木棒的手还在发麻,倪珈下一脚就过来,又狠又准,正正踢进那人的脸,力道之大让对方当场就喷出一口血。 那人如同一包垃圾,被甩出老远在地上滑行一段,最后头部朝内撞进废皮铁桶里。 空铁桶哐当哐当巨响,人已头部染血,彻底歇菜。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愈发愤怒朝他们扑过来! 倪珈快得像影子一样,握紧手中的钢管,戳腹,打头,几下打退了几个。 “倪珞,”倪珈转身,把手中的另一根钢管抛给他,“接住!” 倪珞一开始见到倪珈还怔了一会儿,可他很快回过神来,接过钢管飞快打退了几个人,趁着其他人喘息的空当,冲到倪珈身边。两人背靠着背,谨慎而警惕地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各人。 倪珞怒道:“你跑来干什么?” 倪珈没好气:“不用谢!” 倪珞较真:“你是跟踪我了?” 倪珈翻白眼:“现在你要讨论这个?perfect timing!” 倪珞也觉时机不对,默了默,眸光闪闪,哼出一声笑:“背后交给你了,别给我捣乱!” 倪珈口气不善:“这话还给你!” 话虽这么说,可背对背的两人唇角都含着浅浅的笑,很快投入到打斗中。 倪珈见倪珞还护着照片,喊:“倪珞,你上当了。那些照片都是假的。是PS的。要是他们有真照片,早就在生日宴上毁了我了。那天苏贤救了我,什么事都没发生。” 倪珞扔了照片,气得打架下了更狠的手。 倪珈本身功夫就好,更可况手中还有钢管做武器,钢管防御,腿脚进攻,对方虽是几个男人,但之前和倪珞打就耗了力气,现在又来了一个学院派的。不仅伤不到她,反而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倪珈今天也心情不好。宋妍儿,舒允墨,宁锦年,宁锦月,倪珞,妈妈,奶奶,她真是受够了,心里憋着气,今天就好好痛快发泄。 好好一个女孩子看上去那么纤瘦又柔弱,结果越打越起劲越踢越暴力,鬼挡杀鬼,神挡诛神! 倪珈三下两下就这边的三四个人打倒在地,打人这种发泄方法上了瘾,她还是不解气。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不在她口袋里。 倪珈一看,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地上了,刚要去捡,却被另一个人拾起来。 是郑哥。他竟滑开手机,接了电话,在倪珈略显惊愕的目光中,他沉沉道:“喂?” “助理?” “既然是助理,那就麻烦你,过来替倪珈小姐收尸吧!” 第9章 郑哥声音很沉,是怒了。他说完挂了电话,手一松,倪珈的手机砸到水泥地面,屏幕瞬间粉碎。 倪珈没有助理,电话打错了,可郑哥的话没有说错的意思。 他盯着倪珈,眼里是野兽嗜血般的狠烈凶残,还有任何时候男人面对女性对手的征服欲。 倪珈脊背发凉,握着钢管的手紧了又紧。 倪珞也听到郑哥说让人给倪珈收尸的话,可在他过来之前倪珈先动手了。 倪珈从来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她很害怕,很恐惧。以前那些傲气和坚强都是装的;可是这一刻她更不愿亲眼看着倪珞先受伤。 这个选择题,其实很简单。 她使劲全身力气,握紧手中的钢管朝郑哥打下去,可就要打到他头的一瞬间,他竟然单手握住那根管子。 金属重击虎口的声音听着渗人,可他似乎不痛,轻松把那一棍子化作乌有。棍子牢牢固定在他手中。 倪珈试了力,上不去下不来,抽不出也捅不进,就像这根棍子和他的手长在一起,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差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郑哥不屑地嗤笑一声,猛然发力,握住钢管朝倪珈的腹部一捅。 倪珈反应极快,侧身,飞速的钢管从她手中穿过。 她来不及反应去握,手心就空了。长长的钢管急速穿透她的束缚,如箭一般飞出好远,坠落在水泥地面上叮叮当当地响。 倪珈没有回头,现在去捡,已来不及。 她静静站着,没有先出手。面对郑哥这样的人,先动手是大忌,刚才那一击只是为了宣告,你的对手,是我!不是倪珞! 郑哥揉了揉拳头,咯咯作响,倪珈可以清楚看到他手臂上膨胀的肌肉。 她面无表情地咬着牙齿,一动不动! 倪珞那边快打完,如果她能多撑一会儿,等倪珞过来帮忙,他们两个人应该可以打倒郑哥的吧? 郑哥大步上前,挥向倪珈的第一拳就用了八九成的力,倪珈还算敏捷,堪堪躲过,却也从他拳头带过的风里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力度。 郑哥是进攻型,不论是拳打还是脚踢,都相当狠辣,倪珈只能躲不敢接,不然挨他一下子最少也要受个轻伤。 倪珈聚精会神躲着,某一刻她终于逮到他一招与一招间的空隙,趁他不备一脚踢向他的腰,随即不做任何停留飞速撤招。 倪珈脚部的力量很大,且腰是脆弱部位,郑哥被她踢痛了。 他退后一步,比起痛来更难以忍受的是羞辱。他混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被女人打过! 郑哥的眼神愈发阴恻恻,放弃各种打法或招式,直接冲上来抓倪珈。 他突然这样逼近,倪珈无处可退,本能地去踢他,没想正中他的圈套。她的腿踢出去,还没落下就被他双手用力地钳住。 郑哥握紧她的小腿,狠狠一拧。 倪珈惨叫出声,身体为保护膝盖不被拧断,整个人顺着他拧动的方向猛地旋转倒地。 倪珈重重砸在地上,腿痛抽筋。 倪珈顾不得疼痛,飞快抓起地上的钢管,没想到郑哥一脚踢过来,正踢在倪珈的腹部。倪珈身子纤瘦,直接被踢飞。倪珈撞到一旁的铁桶堆里,金属桶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倪珈脸色惨白,想努力撑起来,却一次次摔倒,像颗小虾米般蜷成一团。 她全身冷汗直冒,腹部像是被人捅了几刀,脑子里爆炸了,轰隆隆一片,一瞬间所有人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 可脑袋里信念很清晰,倪珞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她想爬起来,无奈全身火烧般的剧痛,挫骨剜心,连视线都瞬间模糊,一阵黑一阵红,什么都看不清。 她似乎听到倪珞在喊她,好像很担心,又似乎朦胧看见郑哥还要踢她,可倪珞拦住和他打起来了。倪珞怎么打得过他? 倪珈痛得全身都发冷了,她擦擦额头的汗,要站起来,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倪珞也被郑哥摔到这边,撞进另一堆铁桶里。 倪珈爬过去,把他挖出来,倪珞受了郑哥好几拳好几腿,伤得比倪珈重。 倪珈内心又酸又痛,颤声道:“倪珞,你怎么样了?” 倪珞努力笑了笑,嘴唇痛成白色,声音却轻快:“打架而已,哪会受什么重伤?”眸光哀哀一闪,“你不该跟我来的!” 倪珈没接话,眼眶红了。 倪珞稍稍一愣,突然推开身上的杂物站了起来,倪珈吓了一跳,要去扶他,手却被他轻轻推开。倪珞一脸不屑看着郑哥:“还想打架,继续啊!不过无关的人是不是要离场了?” 倪珈抓住倪珞的手,斩钉截铁:“我不可能丢下你的!” 倪珞猛然怔住。 倪珈眼中的坚定和决绝把他震撼。他们是相处了两年,但这两年,他们天天争吵,他只把舒允墨当姐姐。前两天他们才大吵了一架,昨天他还不肯陪她上街;可现在她宁愿陪他一起面对如此巨大的危险。 或许只能用血缘来解释吧?不然,为什么之前还和她赌气,刚才和她背对背时却异常信任而安心?看到她被打,气得热血直往头上涌恨不得杀人?自己被打,却担心保护不了她? 真的很奇怪,不是吗? 郑哥对地上爬起来的各位弟兄使个眼色,一群人扑上去七手八脚摁住倪珞。这么多人上去抓着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他哪里还挣得开! “放开他!”倪珈怒极,一脚踢开了一个,刚要继续踢,身后郑哥上来,单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抬开。 倪珈被郑哥抱着悬了空,双脚无处发力,使劲踢也不能伤筋动骨。 “你放开!” 郑哥紧箍着她,看着被众人死摁住的倪珞,鼻子凑到倪珈的脖子旁狠狠吸了一口。 倪珈和倪珞同时浑身一抖,他要干嘛? 郑哥看着倪珞:“刚才那些照片是PS的,但现在,咱们拍点儿真正的艳照出来。一张一百万,我不信你们不开钱。” 倪珈彻底僵了。 郑哥笑得邪欲满满:“这么稀有的美女就这么放走,太可惜了!你说这么漂亮的腿,如果……” “我操你妈!”倪珞暴怒,飞扑过来,抓着他的七八个人了一跳,没想他这么大的蛮劲,全死死扑上去重新抱牢。 郑哥完全不放在眼里:“听说你们是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不知道你会不会感觉得到她的痛苦?就算没有,你在旁边看着应该也感觉得到。” 倪珞瞬间疯了,又踢又打,所有人叫苦不迭扭成一团,混乱不堪:“你要敢动她!我绝对杀了你!我绝对杀你全家!” 倪珈也疯了!如果要在倪珞面前被人强,她宁愿去死! “倪珞!救我!” 这一刻,倪珞红了眼,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野兽般狂吼一声,居然把抱在他身上的七八个人全部掀翻。 他扑向郑哥,一把将倪珈从他手里夺过来死死抱在怀里。他一脚踢在郑哥胸口,后者始料未及摔倒在地。 倪珞搂着倪珈往外跑,身后的人吸血鬼一般追上来,围着他又是一顿踢打。倪珞摔倒在地,却仍护着倪珈,不让她受半点儿伤害。 倪珈听着拳头落在他单薄的身上,见他嘴唇咬得惨白,却不吭一声。她眼睛湿了:“不用保护我。” 他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说:“我数到三!你就往外跑,不要回头!” “一,二,”他缓缓松开怀抱,“三!”他把她往外推,吼:“跑啊!” 倪珈被他甩出人群,她伸手要拉倪珞一起,手却被他打开:“叫你快跑啊!快跑!” 倪珈怔了怔,转身义无反顾地往外冲。 “倪珈,快跑!” 倪珈脑子一片空白,死命往外跑,可突然一声枪响在她脚边炸开。钢筋水泥地面击出一个弹坑,弹壳砸在倪珈腿上。倪珈脚一软,摔倒在地。 倪珈浑身冰凉,怎么会有枪?倪珈僵硬地转头,就见倪珞再次被摁倒,而郑哥手中的枪正对着她,冒着袅袅的烟。 倪珈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将她席卷。 今天,她和倪珞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郑哥手中的枪晃了晃,脸上浮起轻蔑的笑:“过来。” 倪珈控制住绵软的身体,缓缓站起,迎着那幽深而黑暗的枪口,一步一步走过去。 一束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过来,整好照亮了女孩绝美的半张脸,带着粉尘的阳光下,她的脸颊白皙得几乎透明,仿佛散着荧荧的光。 郑哥轻佻地抬手,想去摸她的脸。倪珈无声而冷静地扭过头去避开他的手,她的脸正对上他手握的枪口,黑洞一般。 郑哥看着倪珈侧脸平静,心生暴躁,拧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掰过来:“装什么镇定?” “你有种和我单挑!我就算被你活活打死也绝对不吭一声,拿枪装B算什么东西。”倪珞冲郑哥爆吼。 郑哥面色阴鸷,直接往倪珞头顶上方的地面打一枪。 倪珈浑身一颤,倪珞却没被吓到:“你心虚了。你……” 郑哥这次的枪口直接对准倪珞,倪珈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打起来,子弹射偏打向天花板。 倪珈冷笑:“你本来就是心虚了。” 郑哥阴森森看倪珈片刻,牙齿咬得咯咯响,枪抵住倪珈的脸。 倪珈顿觉脸上冰凉,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整个人绷成一根即将断开的弦。 枪缓缓下移,从倪珈的脖子划过清秀的锁骨,划过撕裂的上衣,一直往下停在纤细的腰间。 郑哥笑:“我不想动手,你自己把衣服脱了。” 倪珈咬咬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倪珞前所未有的绝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倪珈被郑哥强暴,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倪珈被枪杀!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报应吗? 他后悔了。毁天灭地的后悔! 他不该贪玩,不该惹祸,不该无能却逞强,不该浪费光阴,不该不听倪珈的话。太多不该全是他害的! 一切都是他害的,可他却没有能力去救倪珈了! 老天让他为之前犯的错误买单,可是为什么要落在倪珈身上? “我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拿假支票骗你!你放了她!你放了她!” 倪珞的眼泪哗啦啦地砸下来:“你有种杀了我!把她这蠢女人扯进来你算什么男人!你有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郑哥嗤之以鼻,看着倪珈:“脱。” 倪珈眸子仿佛死的,静得可怕。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有分量:“你开枪啊!” 郑哥几乎气爆,他手中的枪抬起来,直指倪珈的眼:“这么漂亮的眼睛,不用来毁灭,太可惜了。” 倪珈看着那黑洞般幽暗深邃的枪口,黑漆漆的带着诡异的死神气息,她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可无能为力。 郑哥的手指开始拨动扳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停了跳动。 雷鸣般的枪响在她头顶炸开,响彻整个空荡的仓库,余音过后,世界一片寂静,只有她猛烈而清晰的心跳声,证明这一刻她还活着! 倪珈睁眼,看见郑哥的手抽筋地垂着,染了血,而他的枪早打得粉碎,只剩枪把。 郑哥一脸震惊,见了鬼一样望着来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仓库铁门大开,阴暗的仓库外边是夏天上午的阳光,灿烂得刺人眼。六七个男子上身黑T恤,下边迷彩裤,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姿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装备。肌肉满满的手臂上,抬着步枪,以瞄准的姿势一动不动指着这边。 黑衣人前面还有一个年轻人,轻松随意的衬衫T恤仔裤,与此刻危险的气氛截然不同。 他也抬着手臂,头往这边倾斜,一只眼微眯,一只眼瞄准,碎发下深邃的眼睛看不清情绪。他的眼睛,右手食指,郑哥的枪,三点一线,砰!像是他开的枪。 可是,他的右手三指微曲,只有食指和拇指摆着手枪的姿势。他的手里根本就没有枪! 他只是往这边一指,他身后就有人瞄准开枪了。 倪珈看过去时,整好郑哥手中的枪支被打成粉碎。年轻人像是击中了猎物,收回手的同时睁开微眯的眼睛,抬正了头,唇角微扬。 倪珈傻眼,越泽跑来这儿干嘛? 原本还摁着倪珞的一群早不管他了,冲到货物后面瞬间一人拿了把手枪跑出来,齐齐聚在郑哥身旁。 倪珈慌忙扑去拉倪珞,后者明明可以自己起来,结果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她揪着脖子一路拖到混乱的铁桶堆里。 越泽的眸光追着她闪了一下,没想到灰头土脸发丝凌乱的某人,居然还挺有精神,身手还蛮灵活。 倪珈倒没心思看他,只一心小声问倪珞怎么样?倪珞面颊憋得通红,怨恨得几乎翻白眼,老子没被他们打成什么样,却几乎被你给掐死!拖人的时候能箍着脖子拖吗?脖子都快扯成长颈鹿了有木有,差点儿活活断气啊喂!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恨不得和她打一顿好吗? 倪珈见倪珞一脸憋闷,不知他为何如此暴躁,便拿食指比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两人不语,十分肃穆地,面无表情地看戏。 郑哥面色凝重,有种如临大敌的紧迫感,甚至是恐惧。 倪珈诧异,越泽不至于让郑哥这种老手没底气吧?越泽走过来了。 仓库墙上的窗户投下一道道斜斜的光,把灰暗的仓库切割成一段段半明半暗的区间。 他从昏暗与光明的交界线穿过,挺拔清瘦的身影,一会儿遁入阴暗,好看的脸在光线背后,像是鬼魅;一下子又沉入光明,整个人在微尘跳跃的阳光里,柔和清逸,像从天而降的神。金色的光在他发丝间晕出细小的光圈,很温暖,可碎发下深邃而幽静的眸子至始至终都是冷清而淡漠。 他在离郑哥七八米远处,站定,整好在一束阳光的边缘。 夏天上午的阳光生机勃勃,可穿过他的身体,地上就落了道阴冷的影子。 越泽空漠地看郑哥一眼,平静无波:“苏扬手下那批货是你劫走的吧?” 郑哥僵硬地扯动嘴角,避重就轻:“他在湖城打死我的手下,我当然要还他教训。” 越泽点点头:“他打死你一个人,你杀他手下六个,还劫走了我让他运的货。” 他说话向来没有升降调,惟独一个“我”,拉长尾音。 倪珈看见,这个风淡云轻的“我”字,让所有人都抖了。 郑哥望着面前一排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嗓子有些哑,他并不怕他们,对枪口这种事他经历得还少?可他恐惧面前眼瞳幽深的年轻人。 他知道他惹不起,所以才一直躲在有程向在的湖城。要不是这次受人所托,他才不会回来。没想,到这儿的第10个小时,越泽就把他找了出来。 “越泽!”郑哥还是沉着气的,“那批货既然是你的,我还给你。” 越泽眼中闪过古怪的笑意:“你坏了规矩。” 郑哥牙关紧了紧,没回话,旁边的男子却突然吼:“所以呢?你能杀了我们所有人?” 说着,举起手枪。 越泽抬手,比着手枪的姿势,瞄准他,食指微微一抬。 一声枪响,那人还来不及开枪,身上打开一枚血洞倒地。 越泽淡淡道:“还没人敢拿枪对着我。” 另外的吓得魂不守舍,想起平日里听到的他的传言,恐惧变成勇气,一个个交换眼神,决定拼了。 越泽脊背笔直,立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指着对手,食指微抬,一声枪响;再一抬指,又是一声枪响。 指谁谁中! 一个动作就将对手的心理防线完全击溃! 倪珈惊呆。她听说队伍里有这种训练战友默契程度的方法,可是,哪会有人在实战中用啊? 越泽是有多自信他抬指头的速度比这群人快,是有多信任身后的这七八个黑衣人会按他的命令开枪,不仅是信任他们的忠诚,更是信任他们的反应速度和枪击技术! 一个不准,死的就是他! 很快,越泽收了手,其他的人也不敢再乱动。 郑哥声音虚了:“我是程哥手下的人,越泽,你为苏扬手下几条人命来杀我。不怕程哥说你坏了规矩?” 越泽双手插在裤兜里,侧头望着仓库上的窗户,迎着阳光,微微眯眼:“你废了苏阳一只手。” 郑哥猛然一怔,手中的枪对准越泽,表面强硬,可身子在发抖:“越泽,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打杀的。为了苏扬,你要惹程哥吗?” 他手心冒汗:“他们对我开枪,我就拉你陪葬!” 倪珈缩在角落里,下意识紧紧咬住下唇,她虽然和越泽没有多熟,可她不希望他死啊! 越泽歪着头,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某个时刻,眸光一闪,毫无预兆看向倪珈。 她小小一团蹲在杂物堆里,整个人脏兮兮乱糟糟的,唯独小脸煞白得干干净净。她双拳紧握,唇角咬得没有血色,惊恐又担忧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阳光从他背面照射过来,逆着光,他的眼瞳显得比平常幽深。他静静看了她半晌,末了,居然清浅地弯了弯唇角。 他笑起来,虽是淡淡的,却比夏天还好看! 你微笑天使吗?这种时刻你笑个毛线?倪珈背脊一颤,人命关天的时刻,你优哉游哉地看我干嘛?真想一掌拍死这倒霉孩子。 只是一瞬,越泽收回目光。他眼瞳紧敛,盯着郑哥的手,此他的脸上才有了真正的严肃。 郑哥脸上没了血色,望着越泽阴森的眼神,他算是明白越泽今天既然亲自过来,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 他猛地扣动扳机,可世界上会有眼见速度和反应速度无时差的人! 郑哥手指还没摁下,越泽影子般一个侧身,回旋,顷刻间就从阳光中转入阴影,子弹打了空,越泽狠烈的一脚直接踢中郑哥的头。 郑哥来不及惨叫,越泽已扣住他的手狠狠一拧,反转,扣动扳机。 “啊!!”郑哥捂着被打穿的右手腕,在地上疯狂打滚,鲜血肆意横流。 越泽笔直立着,修长的手指像搞艺术一样,一拔一推,几秒钟手枪拆卸成一块块金属片,稀里哗啦摔落地面。 郑哥惨叫,跟着越泽来的黑衣人没一点儿表情,例行公事地缴了剩余人的枪。 越泽迈开大长腿,走到倪珈面前,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倪珈愣了愣,还是接过来,乖乖穿上,她的上衣烂了。她咕哝着说了句谢谢。一抬眼,又见越泽身后站着那个外表粗犷内心温油的男子。 温油男见倪珈脸色微白,想起三哥原打算晚上收拾郑哥,一听助理报告,赶紧定位找到倪珈,结果这种时刻就应该把妹纸抱在怀里安慰哇!三哥太傻,太不懂风情了。 男纸决定帮帮他三哥,于是僵硬而扭曲地冲她笑笑。还是比哭都难看。 倪珈脸色更白了。 越泽回头,淡淡看他:“都说了叫你不要笑了。” 男纸默默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越泽平淡道:“送你们去医院。”见倪珈垂着眸想拒绝的样子,又很聪明地加了句,“倪珞好像伤得不轻。” 倪珈看看倪珞发白的脸,这才点点头:“麻烦越先生了。” 越泽稍稍一愣,分明十几个小时前还叫他越泽的。这明显的距离,这怪异的失落。 越泽带他们去了医院。 做CT核磁共振脑震荡检查各种也就算了,倪珈实在不明白抽血意义何在。越泽说既然来了,干脆做个全身体检。末了说:“送你的第二份生日礼物,不许拒绝。” 谁送生日礼物送体检啊!这么有创意怎么不送个钟啊你! 由于越泽把倪小珞搬出来,倪珈只能默默去体检。只不过倪珈意外看见了一个熟人。 小儿内科,张铭医生。话说,小时候他还给她治过小感冒什么的,当然,主要是治莫墨寂寞空虚的心病。 倪珈走到咨询台边,拿了一张医生值班表和联系方式,装进口袋里。 经过体检,两人身上除了淤青扭伤,倒没有什么大伤,只开了很多膏药。 等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到半夜。 没想到,二十四岁这天,这么惊心动魄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 倪珈想起来:“我和倪珞的车还在仓库那边。” 越泽平常地说:“我叫人开回倪家去了。” 倪珈一愣,默默低头:“我的行李还在车上,今天准备回公司宿舍的。” 在医院里冷静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渐渐平静,她要离开倪家。她再不想去讨好家人,累与不累倒是其次,太痛心了。 倪珞听到倪珈的话,怔了怔,夜色中的倪珈,孤独而又单薄,无助得像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他的心口涌起一阵锥刺般的疼痛,毫无来由,或许只有心灵感应能解释。 他想,倪珈静静地站在那里,表面平平静静,可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的心千疮百孔了吧! 他突然恨自己没有保护她,却还往她伤口上撒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嗓子里却是哽着,一句说不出。 越泽看一眼那形单影只到令人心疼的女孩,声音很轻:“太晚了,难打车。我先送倪珞和你回去。拿了行李再送你去公司。好吗?” 倪珈原不想麻烦他,可这腹黑的男人说的是要送倪珞回家,她不好替倪珞拒绝,只能默许地上了车。倪家宅子在山上,比较偏僻,要是晚上离家去公司又不用家里的车,还真只有麻烦越泽。 路上,气氛十分诡异。 越泽本就不爱说话,所以一直垂眸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侧头看倪珈一眼。 倪珈一人坐在一边,头靠车窗望着外边的夜景,没有伤心,没有痛苦,平静无波。 和倪珞一起的第一个生日过得很轰动,很圆满。她微微一笑,满足地闭目养神。 倪珞很担心她的状况,可看她似乎在睡觉,也不好多问;反倒是越泽吸引了他的兴趣。 “越泽哥,听说,你以前做过特种兵?”倪小珞很鸡冻。 “嗯。”越小泽很平静。 “难怪那么有霸气,会格斗,会卸枪,而且超有胆量,有魄力!”倪小珞很崇拜。 “哦。”越小泽很淡定。 “早知道,我也应该去锻炼,那样我就可以像越泽哥这样……”倪小珞很狗腿。 倪珈睫毛颤了颤,倪珞麻烦你有点儿做弟弟的节操好吗?见人家几面就叫人家“哥”,这几辈子你叫过老娘一声“姐”没? 区别对待不能这么明显啊摔! 再说了,她好死赖活天天给倪珞灌输正经三观都没效果,越泽一个“嗯”“哦”,就把倪珞带到正道上来了,很挫败好吗? 没点儿节操,把你打上蝴蝶结,送给越泽当弟弟啊摔! 汽车驶进倪家大院,停在宅子门口。 倪珈下了车,直接去一旁的车里取行李,刚提好行李,张岚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她捏着手,忐忑不安,窘迫又小声: “珈珈,一整天没好好吃饭吧!妈妈给你做了寿面,生日要吃寿面的,先去吃面,好不好?” 倪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表,拖着箱子往越泽的车旁边走:“十二点半,生日已经过了,吃不吃都没有意义。” 张岚追过去:“珈珈,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好歹……” “现在谁稀罕你的关心了?”倪珈突然扭头,眼光如冰,“妈妈这个角色对我来说从来都是空白。有没有都没关系!” 张岚怔住,双唇颤抖,哀伤地看她半天,最终只是羞愧地低下头。 倪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里的不痛快,再准备要走,倪珞上前抓住她:“倪珈,太晚了,先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儿哽,“说起来,今天,不,昨天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生日呢。一起吃一碗迟到的长寿面,好不好?” 倪珈背脊僵直,没说话,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倪珞着急,正不知怎么办时,看到了越泽,跟看到救星一样:“越泽哥,你也没吃晚饭,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倪珞和张岚殷切的目光全聚焦在越泽身上。 越泽:“……”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倪珈,不太自然地说:“好像真有点儿饿了。要不先吃碗面?” 倪珈不做声,她既然麻烦越泽,确实不好让人家饿着肚子。倪珞那个死人,突然脑子那么灵活来这招!算了,她心情没有多低落,也没有多抵触。 一碗面条而已。 进了屋,走到餐厅,发现奶奶也等着。 看到倪珈时,奶奶连连点了好几个头,目光说不清的复杂,似乎沧桑,似乎歉疚,似乎自责,又似乎无奈,倪珈看不懂。越泽礼貌地给倪奶奶打了招呼,才在倪珈旁边坐了下来。 这餐饭很丰盛,几人才坐下,佣人就端上大大小小二三十道菜,最后又上了长寿面。 奶奶缓缓道:“珈珈,这面条还有这些菜,都是你妈妈从下午开始做的。刚才倪珞发短信说你会回来,就叫人热过了。” 打小报告!这个弟弟不要算了! 倪珈瞪了倪珞,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只是,盯着面条,手又顿住了。 对面的张岚紧张道:“珈珈,怎么了?” 倪珈静静的:“我受不了香菜和葱花的味道。” 张岚盯着她碗里绿绿的一层,赶紧招呼佣人:“快快,重新换一碗。” 张岚面露惭愧,心里不知为何酸痛起来,赶紧拿了盘子给倪珈夹菜,每样都恨不得满满全塞给她。 倪珈扫了一眼,平静道:“土豆,魔芋,冬瓜,甲鱼,还有狗肉,我从来都不吃的。” 张岚一怔,赶紧把夹错的菜挑出来,一面冲旁边的佣人低声呵斥:“平时都是你们做饭的,大小姐的喜好和忌口,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今天也不晓得提醒我!” 倪珞咬了咬牙,鼻子有些酸。 他从没想过倪珈过得这么卑微,奶奶妈妈和弟弟,她最亲的人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连专管这些的佣人,把其他家庭成员的喜好和禁忌记得清清楚楚,却都从来没有在意过她。 等佣人把换好的面端上来,张岚接过,亲自送到她面前,期盼到近乎乞求的语气:“珈珈,这还是妈妈第一次给你做长寿面,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喜不喜欢?” 倪珈垂着眸没看她,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意地挑了边缘一小根,放进嘴里慢慢嚼。 张岚赶紧问:“怎么样?喜欢吗?” 倪珈吞下面条,沉默了一会儿,说:“咸了!”末了补上一句,“我不太能吃盐。” 这也是张岚不知道的。她眼眶红了,起身去拿倪珈的碗:“妈妈给你重新做。” 倪珈一手紧紧抓住碗,淡淡道:“不用了。”说着,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倒了一半水进去,搅了几下,“这样就行了。” 她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什么都没有想。经过前一天的发泄之后,心里的执念已经放下了很多。 张岚看了她一会儿,呆呆地收回了手。 “倪珈!”倪珞唤她一声,含着泪笑,“长寿面不能咬断的哦!” 倪珈没抬头:“这个我知道,我听说过的。” 听说过的……张岚再也坐不住,扔下筷子,躲进厨房里哭去了。 倪珞的眼泪也忍不住,一股脑儿地全涌出来。 夜深了,古老的宅子一片寂静,只有厨房里隐约的女人哭声和弟弟喉咙里哽咽的声音。 与张岚的失控倪珞的悲伤不同,倪珈很平静,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没有悲伤,没有委屈。 她只是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吃着面条,不断地往自己的碗里夹菜,一股脑儿地全塞进嘴里。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很饿了,很累了,要吃很多东西补充能量。 越泽放下了筷子,倒不是他吃得有多快,而是倪珈吃得太多,太漫长了。他淡淡的目光笼在她身上。 她静默地往嘴里塞东西,脸上是不悲不喜的无谓。 可他隐隐觉得,这是一种深刻到蚀骨的淡漠,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初中时候他和尹天扬一起吃路边火锅。邻桌一群人走后,有个小女孩跑过来,小手像猴爪子一样抓着桌上剩的炒菜和还没煮的剩菜,一股脑全往嘴里塞。 老板娘跑过来揪她的耳朵:“舒允墨(倪珈),你又跑来偷吃!天天那么多男人进你家,你妈会没钱?” 小女孩被她拎着一跳一跳的,还特振振有词:“别人付钱了的,我没偷吃!” 那个小女孩,他其实见过很多次。 倪珈终于把面吃完,放下筷子,拿热毛巾擦了手,随即起身,看向越泽:“我好了,可以走了!” 越泽点头,不予置评。 “珈珈,别走!”张岚从厨房里冲出来,哭喊,“珈珈,别离开妈妈,妈妈错了!珈珈!” 张岚跑得太急,一下子绊倒在地,而倪珈走得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 越泽从台阶上走下来,停了一步:“倪珈,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倪珈脚步稍稍一顿,复而前行:“哪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悲伤的呼喊:“姐!” 倪珈猛然一震,心被狠狠敲打。她第一次听到倪珞这样叫她。 倪珈怔怔的。倪珞从台阶上飞跑下来,从后面扑过来紧紧抱住倪珈: “不要走!不要离开家。你说这个家让你待不下去,可家里还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啊!奶奶很冷淡,妈妈不爱你,有什么关系?有我爱你!” 倪珈漠漠望着无边际的黑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弥漫出一层浓浓的水雾,夜色荡漾,折射出一道光。 “对不起!那天的吵架是我错了!”倪珞低着头,下颌紧贴她的脸,泣不成声,“如果我知道你之前21年过得那么痛苦那么辛酸,打死我也不会说那些伤害你的话。原谅我。” “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会担心,会担心你开不开心,会担心你是不是一个人默默流泪,更担心你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很坚强,心里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却痛苦流血。不管走到哪里,你都会觉得孤单,觉得世界抛弃了你,没人关心你,没人在乎你,没人爱你。可有我啊!有我在啊!” 他哭得浑身颤抖,倪珈被他抱着,身子随他轻轻晃动,她盯着虚空,眼泪钻石般砸下来。 “不要走,以后我都听你的话。”他抽泣,哽咽,几乎口齿不清,“我一定会变成你的骄傲。让别人看见你就说,那是倪珞的姐姐,谁也不能欺负她,谁也不能说她的坏话,谁也不能伤害她!你不喜欢唐瑄,我就和他绝交;你不喜欢舒允墨,我就不去找她;你不喜欢妈妈,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我会好好学习,不会把管理权让给别人!我会让倪氏越来越强大,等以后你结婚,就送你最贵最好的嫁妆,让姐夫不敢欺负你。爸爸不在,我就牵你走红地毯。” “爸爸不在,我来保护你!”他湿漉漉的脸埋进她脖颈,“我想让你一生都幸福啊!” 倪珈的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她并不伤心,觉得很幸福。 生日过了,可迟来的礼物,多好啊! 第10章 “舒允墨给她妈妈办的生日宴会你真不去?”倪珈看一眼越来越近的目的地,歪头问倪珞。 “不去。我约了商学院的同学给我补课,管理经济学和组织行为学。没时间。”倪珞这些天不仅认真上班了,还在空余时间上商学院狂补课。 “珞珞这么认真是好的,反正女人的宴会,珞珞肯定坐不住。”坐在前面的张岚扭头过来,冲倪珈笑。 倪珈淡淡抿唇。 这几天,她和张岚约法三章,和谐相处,互不干涉。这个妈妈爱怎样怎样,估计久了,也就不会这么频繁找她搭讪了。 倒是这几天,奶奶变了好多,对她很好,对倪珞也好,不仅让苏贤带倪珞去公司见习,有时还亲自给他传授心得经验。倪珞也很乖,走哪儿都拿着小本本做记录。 倪珈笑:“你变得爱学习,我很开心。但你确定不是因为妍儿表姐也去?” 倪珞不痛快了,脸灰灰的:“为什么因为她?” “你那天晚上不是把她骂了一顿吗?还在生她气呢。”倪珈笑呵呵的,“我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但那张照片不是妍儿发的,她被人当工具使了。” 倪珞不抓重点,表情很别扭地瞪她一眼:“谁站在你那边啊?我没和她吵架,那全是你幻听。” 倪珈耸耸肩,不再逗他。这个傲娇的弟弟,自从那天凌晨抱着她狂哭之后,再见她就各种别扭,好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一次让他很羞人似的。 倪珈也知道他脸皮薄,没说什么。 她看他下车,觉得他的背影真像一颗小白杨,倪珈心头一动,忍不住喊他:“倪珞!” 他回头,静静等着。 她趴在车窗上,冲他竖起大拇指:“好好学习哦!” 他眼睛里阳光闪闪,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哼出一个“切”字,扭头跑了。 张岚又侧过头来,和煦地笑:“珈珈,珞珞被你带着,变好了很多。” “是吧。”倪珈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再也无话。 倪珈摇上车窗,电话响了,是短信。 倪珈看了,微微一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得飞快: “是啊,张铭叔叔,我是允墨,我妈妈叫我邀请你的呢。三年多了,她还是挺想你的。记得过会儿准时来哦!” 倪珈到酒店的时候,宋妍儿巴巴地跑出来接她,一见面就扑上来,眼泪哗哗的: “珈珈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生日。我也不知道那种乱七八糟的照片是哪儿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原本想给你惊喜,也不知是谁恶作剧放了那么张照片。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倪珈一听她话里的“恶作剧”,就猜到那张看不清人脸的照片事件不了了之了。 看来苏贤处理得不错。 现在大家偶尔说起,也不过是有人放了不好的照片捣乱闹了倪家的生日宴。 倪珈淡淡一笑,问:“我听苏贤说你的U盘丢了?” “是啊,太奇怪了。”宋妍儿眼里噙着泪水,楚楚可怜,“外婆很生气,要找U盘来查,可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珈珈,外婆生我气了怀疑我对不对?你一定要帮我说,真的不是我干的。” 倪珈拉起她的手,好脾气地摸了摸:“我们俩那么好的关系,你是怎样的人我不清楚。我当然相信你。” 宋妍儿虽然总无心之失地害她,但说起真心实意害人,她倒不会。 宋妍儿眼泪决堤:“珈珈……”之前还觉得倪珈性格古怪越来越不好相处,可今天一见,宋妍儿想起对之前对她的误会,十分自责。 倪珈简单地安慰了几句,又问:“那你的U盘有人碰过吗?” “没有啊。我只和允墨说过,别人都不知道。” 倪珈心里有数,无所谓地笑笑:“算了,都说了是恶作剧,没事的。” 倪珈走进宴会厅,对着门边的礼仪镜子看了一下,她今天穿了件玫红色的连衣短款小礼服,束腰设计,略略蓬起的裙摆,不幼稚也不过分成熟。 镜子里,倪珈看到了舒玲。 一袭channel暗红色洋裙,早不是之前那个经济拮据只能穿便宜货的女人。 舒玲也从镜子里看到倪珈,浓妆艳抹的脸笑开了花儿:“允墨,妈妈好久没看见你了。” “舒阿姨。”倪珈轻笑转身,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不叫允墨,我叫倪珈。还有,请注意你的称呼。你不是我妈妈。” 舒玲一愣,这孩子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无情。她确实该惊讶,虽然母女俩相处一直不愉快,在身份换回去之前甚至差点断绝关系。但倪珈换回倪家后过得不好时曾给她打电话哭诉。 倪珈虽然跟着她吃了很多苦,但毕竟是陪伴了21年的妈妈。直到那天,她蹲在门口听着舒玲和舒允墨的交谈,发现换孩子是故意的。而舒玲根本没把她当过女儿。 舒玲没把这秘密和任何人讲,当然不知倪珈已看穿她的面目,一副母亲包容儿女过错的宽容样子,亲昵道:“是,你是珈珈。不过,珈珈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妈妈陪……” “舒阿姨,请注意你的措辞,你不是我妈妈。”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有人看了过来。 舒玲今天过生日,舒允墨用她的面子请来了不少阿姨,想把自己的母亲推给大家认识。来的年轻人很少,大都是与她同龄的富家太太,这个年龄的人是最爱听八卦的。 “珈珈,你……”舒玲惊讶,“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舒阿姨,你想把我卖了给你赚钱。因为这事我们吵架决裂了,不记得了?” 舒玲面色惨白,她们是吵了,倪珈逃去公司再不回家。可她们还是有联系的,没有彻底决裂。周围人虽是没看这儿,分明都竖着耳朵在听。 舒玲心一横,毫不费力地撒谎:“珈珈,你在乱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倪珈:“舒阿姨,有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就够了。” 舒玲眼看脸怕要丢尽,顷刻就伤感:“珈珈,你是我养大的。没有血缘也有亲情,我对你起码有养育之……” “我搬去倪家这两年,你从不主动联系我,你已经把我忘了。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也对允墨有替代之恩。不知允墨是你跟谁生的,那家的正室找上门好几次,差点儿把我卖给人贩子。我不怪你,这就当我报恩了吧。” 一开始,舒玲对外界的解释是,舒允墨是遗腹子,可倪珈一爆料,周围人全猜测,难道舒玲是小三?舒允墨是私生女? 舒玲站在周围人清淡又鄙夷的目光中,进退不是。今天是她生日,是她的见面式啊。 她哪想到倪珈会把不堪的往事抖出来,损她脸面,就连宝贝女儿也受了侮辱。原本没好好照顾舒允墨,舒玲心里就十分愧疚,这两年天天想补偿她,可倪珈却来这么一出。 舒玲强定心绪,不理解以前那个听话的女儿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可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她绕进去的。 舒玲笑得优雅想开口辩解什么,可倪珈先微笑了:“舒阿姨,生日快乐。” 说罢,走进大厅,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只是眼光一扫,见一个优雅而精明的女子正看着她,殷红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仿佛一种奇怪的赞许。倪珈稍稍回神,这正是宁锦年和宁锦月的妈妈,蒋娜。 她礼貌地笑了笑,微微颔首,复而前行。 留下的舒玲站在众人研判而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如芒在背。她原想借这个机会展示一下她的优雅形象,可一开始就让倪珈给搅乱。 她请倪珈过来,只是想好好利用倪家的大小姐。 可如今……这个女儿不听她的话也变得强势了,而她以前不堪的往事,倪珈知道的一清二楚啊!这可如何是好? 舒玲浑身尴尬,太太们聚在一起,继续谈笑风生。但她很清楚,她们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听不出她们字里行间的电光火石?她们表面笑盈盈的,说不定眼神交流里就在说: 看,没涵养的女人,不管她女儿怎么帮她贴金,也改不了一身的味儿。 舒玲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一抬眼撞见张岚立在一旁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舒玲还以为这是原来那心软无用的闺蜜,走上去挽她的手:“岚,你来了,我刚才都没见……” 张岚拨开她的手,因周围有人,笑容满面地压低声音:“舒玲,珈珈都和我说了。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虐待她。你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 舒玲笑脸一僵,却很快反应过来:“岚,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过得很苦,没有能力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我不知她是你女儿,也是当亲生的。怪我实在没那个能力,不像你。” 张岚绷着脸,不说话。 不管舒玲怎么说,她一想起珈珈受的那些苦就憋气。这些年她对舒允墨那么好,可舒玲怎么对珈珈的! 恰巧舒允墨走过来,张岚心情不好,脸上也就没什么笑容。 舒允墨纳闷,刚才一路走来,那些富家太太们看她的眼神奇怪又审度,让她很不舒服;而现在张岚妈妈也没以往热情。 舒允墨知道张岚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凑上去亲密地挽住她的手,声音倍儿甜:“妈,自珞珞的生日宴,好几天没见到你。想死我了。”说着,撒娇地把头靠在张岚肩上,“真想天天和妈妈住在一起,天天看到妈妈。” 舒允墨这话倒是有几分真。说实话,比起舒玲,她更希望她妈妈是张岚。 张岚虽然平日在家没什么魄力,可她毕竟形象好,气质佳,俨然拿得出手的优雅妈妈。就像今天,一件米色的亮片长裙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电影明星。 反观舒玲,虽然保养不错,但常年过得不好,皮肤很差,只能浓妆,怎么看都有些风尘味。channel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总格格不入,她压不住。 舒玲原见张岚不怎么说话,差点儿掉面子,整好舒允墨过来哄她,见缝插针道:“看看,允墨还是跟你亲,我这个亲妈啊,真是要吃醋了呢!” 她讨巧的一句话却起了反作用。 张岚想,是啊,允墨跟她那么亲,珈珈看见又要吃醋,不,是伤心了呢! 张岚一愣,四处找了找,就见倪珈坐在不远处的小桌子,边吃着水果边看着她,似乎噙着笑,目光有点儿凉。 张岚内心一痛,僵硬地扯扯嘴角,道:“你跟我吃什么醋,再怎么说,允墨都是你亲生的,血缘在哪儿,怎么会亲过我?” 舒玲捂唇轻笑,还没听出这话的弦外之意。舒允墨却敏感察觉这话不对味,下一秒,张岚拂开舒允墨的手,道:“珈珈一个人,谁都不认识,我去陪她。” 舒允墨望着张岚走向倪珈,不可置信。 张岚妈妈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对倪珈好了?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暗示她舒允墨再怎么亲,也亲不过亲生的倪珈? 张岚过去倪珈旁边坐下,陪着她吃了一会儿水果,又见其他的妈妈们都坐在阳台的沙发上聊天,便拉住倪珈的手,道:“珈珈,说起来好多人家的阿姨你都不认识。妈妈带你去认认,好不好?” 倪珈想着张铭医生还有一会儿才来,坐在这儿也无聊,跟着张岚过去了。 露台上,宋妍儿,舒允墨正陪着几位妈妈聊天,欢笑阵阵。 见了张岚和倪珈过来,有位特别漂亮又亲和的阿姨笑了:“那是倪家的大小姐珈珈吧。还真是漂亮呢。” 倪珈俯身行礼,不好意思地笑笑。 张岚介绍:“这是尹天扬的妈妈,越泽的姑姑,你见过天扬和越泽的吧。” “阿姨好。”倪珈听说是她,笑得特灿烂。难怪尹天扬和越泽都那么好看,亲戚里也是能看出一点儿端倪的。 倪珈这又看见了宁锦年的妈妈蒋娜,仍旧一副打量和有兴趣的目光,果真是经商的女强人,目光再怎么柔和都透着锐利。 这让倪珈觉得稍稍不解。 倪珈跟着张岚坐下。宋妍儿也挪到倪珈旁边,搂着她讲话。 张岚见了,笑她:“知道你们表姐妹关系好,也不用这么亲吧!” 宋妍儿嘿嘿笑着,把倪珈搂得更紧:“珈珈最好,我最喜欢珈珈了。” 倪珈无所谓,随便她。周围人则哄笑着打趣。 舒允墨笑得僵僵的,表情不太好。经过照片事件后,连宋妍儿因为内疚对倪珈好了很多。这暂且不说,关键是所有妈妈们的注意力都在倪珈身上,她很不开心。 没办法,在这些妈妈们看来,即使她舒允墨以前优雅得体,最终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绝不是妈妈们考虑儿媳的候选人;虽然她竭力想帮助舒玲融入这个圈子,但目前收效甚微。且如果她私生女的身份被爆出,情况会更差。 可反观倪珈,情况完全不一样。 虽然目前大家觉得她以前经历不好,拿不上台面。可多见几次就会发觉这女孩子还真不错。况且有倪家那么大的背景做靠山。 舒允墨的猜想果然没错。众人才笑完,蒋娜就笑着打趣:“妍儿,你这么粘着珈珈,当心她男朋友会吃醋了。” 倪珈稍稍一愣,心里已经有数。 她没急着说话,宋妍儿瘪嘴:“珈珈现在才没有男朋友呢。” 蒋娜看似逗她,实则继续紧揪不放:“珈珈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妍儿,怕是她没有告诉你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珈珈长得那么漂亮。” “听说,学业成绩也好。” “上次秦景拍的秘空还是珈珈写的剧本呢。” “秦景可真是妈妈们都公认的好孩子,那她的好朋友珈珈肯定也是了!” 舒玲脸色扭曲,一句话也插不上,不仅她被圈子排斥,她引以为豪的女儿也被忽视。 舒允墨虽然挂着笑,但要绷不住了,更让她头疼的还在后边。 蒋娜想了一会儿:“我们家锦年29了,比珈珈大5岁,挺好的。” 舒允墨差点儿把指甲掐断,宁锦年的妈妈看上倪珈了? 倪珈装没听懂,不作任何反应。心里却隐隐疑惑,这是她第一次见蒋娜,挑儿媳妇也有一见钟情的?扯吧!想想都是看上倪珈的嫁妆了。 倪珈装傻笑着,没接话,心里呵呵地替舒允墨可惜,宁家不是你想嫁,想嫁就能嫁啊。 倪珈瞟了舒玲一眼,见她脸色不好,原因当然是她的宝贝女儿遭到冷落。可脸色更不好的还在后面。她先是不太舒服地扫了倪珈一眼,目光越过她看去她身后,瞬间如同见了鬼。 倪珈自然知道是谁来了,幽幽一笑,转头,起身:“张叔叔,过来坐啊。” 张铭医生走过来,十分兴奋地看着面色惨白的舒玲。 太太中有几位年纪大点儿有孙儿的,都认识张医生,还热情地笑:“舒玲,你和张医生也是朋友吗?” 舒玲情绪调整得极快,虽不知这个包养她那么久的男人为何会来,但也知要不动声色,干笑几声:“是啊,是认识的朋友。” “张叔叔人可好了。”倪珈眨巴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天真地说,“以前他总去家里给舒阿姨看病呢。” 一片冷气! 众人的目光,探寻而隐晦,不轻不重地往舒玲身上放。 谁都知道张铭是儿科医生。 舒玲头晕目眩,她很清楚,是倪珈找来的。 她心中顿升一阵绝望感,即使今天打发了一个张铭,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男人被倪珈挖出来。舒玲差点厥倒,张铭呵呵地对倪珈笑:“允墨又淘气了,叔叔每次去,明明是给你看病的。你小时候身体可真不好。” 周围人的目光收回去,舒玲的心也放了下来, 倪珈不咸不淡道:“张叔叔,你还不知道吧。我不是允墨了,我叫倪珈。当年孩子抱错了,”她指了指舒允墨,“那才是舒阿姨的亲女儿。几年不见发生了很多事。” 张铭有些诧异,还要说什么,舒玲忙站起身,冲张铭笑:“刚好今天想介绍几人给你认识,一起去吧。” 张铭知道舒玲定是私下有话要说,便起身去了。 倪珈找了理由离开,看着他们去了小客厅,倪珈跟过门外时,又看见了她熟悉的张铭的表情,激动又笑眯眯的。 舒玲比较谨慎,和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所以,倪珈的手机屏幕上看不出什么越距的行为。但两人说的话把倪珈震了震。 张铭一往情深:“玲,别再恋着那个宋明了。虽然他是允墨的父亲,可他根本没想对你负责啊。” 倪珈握着手机惊诧。舒允墨的父亲居然是宋明。宋妍儿要知道了这不该翻天啊! 接下来这两人说的都是些无聊的话,倪珈关了摄像头,存好文件,直接找出宋妍儿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 只是一转身,就撞到舒允墨,后者正阴森森地看着她,脸色十分冰冷:“倪珈,倪珞来了,好像是来找你的。” 倪珈一愣,走了。 舒允墨阴鸷地看她离开,走进客厅,面色不善:“这位叔叔先走吧,我有事要和我妈妈谈。” 张铭原本只想叙旧,走了。 舒玲感觉情况不对,上前询问,舒允墨劈头盖脸地说:“你以前的那些男人准备怎么处理的?” 舒玲诧异,还没反应,就听舒允墨冷笑:“那就我来,你把名字和信息写出来,收买,威胁,恐吓……总之,不能说出一个字。” 舒玲缓过神来,点点头:“就按你说的。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那些人都在湖城,大部分也都是有头有脸还有家的人,他们也不敢张扬。至于张铭这种,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舒允墨不客气地打断,“委曲求全?妈你可真够昏头的,这些男人你再多联系一次,露出的马脚就多一次。没发现倪珈已经盯上你了吗?你信不信,下次她就可以把你捉奸在床。” 舒玲愣住,顿时懊恼一时情急,当局者迷。幸好女儿聪明,不然要闯大祸了。舒玲气极,骂了倪珈几句。舒允墨已经往外走。 舒玲忙问:“去哪儿?” 舒允墨揉着因愠怒而紧绷的脸颊,起了缓缓的笑意:“倪珞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去见见?” 倪珈走去大客厅,就见某孩子十分别扭地站在一旁,拿鞋子搓地板。 倪珈从侧面绕过去,猫着身子走近,一下子蹦到倪珞面前。后者被她吓了一跳,差点儿炸毛。 倪珈笑呵呵地拧他的脸:“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找我给你报仇啊!” 倪珞打开她的手,白她一眼,不说话。 倪珈奇怪,杵杵他手臂:“真别扭啦,怎么了?” 倪珞眼神躲来躲去的,揉揉头,哼唧了好一会儿,才瘪瘪嘴:“我怕妈妈靠不住,让那个叫舒玲的,欺负你。” 倪珈稍稍一愣,心头暖暖的,忍不住搓他的脸:“倪小珞,你好可爱!” 倪珞瞬间抓狂,我是橡皮泥啊! “没事了,这里好无聊,我们走吧。反正我的事已经……”倪珈拿着小手包,心中一沉,打开看,手机不见了。 刚才那一撞,舒允墨居然偷了她的手机? 她的特长可真够奇特的! 倪珈冷笑,她已经给宋妍儿发了一份,舒允墨真以为偷了手机就销赃干净了?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宋妍儿的身影。 倪珞见她脸色怪怪的,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你怎么了?” 倪珈脑子里飞快想了一下,就算现在说手机掉了,劳动所有人去找,也肯定找不回来的; 说是舒允墨偷了?舒大小姐偷手机?这种思维太奇葩,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如果对质,舒允墨绝对装可怜大声哭泣,张铭人都走了,倪珈也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设计了整件事。 闹场子这种事,即使你是最有理的一方,在外人眼里都是戏台子上的泼妇一枚。 只怕找手机的话,会正中舒允墨的下怀,让她反咬一口。 而最重要的是,倪珞心思简单,想不出那么复杂的弯弯绕绕,到时候舒允墨一哭泣一伤心,只怕他心里会疑惑倪珈是故意找舒允墨麻烦。 最近他们俩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信任,她可不想让舒允墨又插上一脚。 倪珈微微一笑,舒允墨那种男人面前单纯善良女人面前心狠手辣的模式,或许可以学一点儿精髓。反正视频在宋妍儿的手机里也有了。 “没事,”倪珈拉他,“去跟妈妈说一声,我们就走吧。” 刚一转身,就听见背后传来柔顺又亲昵的女声:“珞珞!” 舒允墨好意思刚偷了她手机现在就这么快跑来了? 倪珈不动声色地瞟了倪珞一眼,他看上去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倪珈看得出来,他是在顾忌她的心情。 不仅舒允墨来了,舒玲也跟着。 舒玲一见倪珞,脸上就堆满了笑:“这是珞珞吧?长得真帅气,我常听允墨提起你这个弟弟。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她这个做姐姐的了!” 倪珈站在一边冷冷看着,这种场景和她一开始进倪家的时候有几分相似,这对母女可都是孤立她的高手啊! 倪珞没什么反应,也没回话,眉心轻拧,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厌恶。 舒玲乐呵呵地说完,发现倪珞不仅没有礼貌地应承,甚至连个招呼也不打,她心里又是一个咯噔。怎么回事?难道连允墨的弟弟都瞧不起她这个长辈?今天的见面式太失败了! 舒玲干笑两声,望着舒允墨,想打消尴尬:“允墨,你这弟弟认生,不爱说话吧?” 舒允墨也觉得奇怪,刚要问,倪珞却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只是不爱和你说话。” 舒允墨极为诧异,不明白倪珞怎么会为难自己的妈妈,一时间还以姐姐的地位自居,训导般地说:“珞珞,又忘记礼貌了?” 听她这话,倪珞的眉心皱成川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她虐待倪珈21年,这3年也没有关心过倪珈。我没必要对这种人礼貌!” 舒允墨怔住。 就连一旁的倪珈也大感意外,哟,这小子今天晓得替姐姐出气啦? 舒允墨几不可察地往倪珈的方向瞪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强颜欢笑:“珞珞,有些事我也听我妈妈说过。是误会,并不是倪珈说的那……” “比起你的妈妈,我当然相信我的姐姐。”倪珞斩钉截铁打断她的话。 舒允墨脚软,你的妈妈,我的姐姐。 这么泾渭分明的界限,是什么时候在倪珞心里画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被归出了倪珞的家人以外,而倪珈却被纳入其中了? 舒允墨脸色微白,几乎心酸落泪:“珞珞,我也是为难啊!周围的亲人和环境都经历了如此大的转变,我也适应不过来。而你,要不认我这个姐姐了么?” 倪珞绷着脸不做声。 他现在只是讨厌舒玲,夹在他们之间的舒允墨,虽然很无辜很可怜,但也渐渐让他觉得不舒服,还很累。 舒允墨欲说什么,倪珈转身:“倪珞,我走了,你送不送我?” 倪珞于是对舒允墨说:“先走了。” 舒允墨不敢相信,以至于等到想拦的时候,倪珞和倪珈已经走了。 因倪珈要回公司,所以张岚坐着家里的车先走了。临行前拉着倪珈说周末一定要回家之类的话。 倪珞是开了车过来的,就由他送倪珈回公司。 路上倪珈有些困,当她张着嘴打第7个哈欠时,倪珞忍不住了,皱眉:“悠着点儿成吗?小心别把嘴巴撕破了。” 倪珈扑哧一声笑,揉了揉泪眼朦胧的眼睛,口齿不清地嘟哝:“哎,最近或许睡眠不足吧,困死了。” 倪珞瞥一眼镜子,见她似乎真挺疲惫的,说:“到公司还有几十分钟,你先睡一会儿吧。” 倪珈点点头。 倪珈到公司后,重新办了张电话卡,又把之前的注销。她连跟倪珞去吃饭都懒得,爬上楼去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晚上九点才醒,倪珈洗头洗澡完翻了翻行李,发现吹风机没带。准备拿毛巾搓头发时,安安静静的宿舍里,座机突然响了。 倪珈吓了一跳,过去接起,探寻着问:“喂,你好?” 对方停了一下,很明显没料到是她接电话,好像准备说“麻烦你找一下倪珈”之类的,结果她直接接了电话,于是准备好的台词就梗住了。 奇妙的安静之后,倪珈自言自语地咕哝:“不会是灵异电话吧……”又小声问了一遍:“喂,你好?” “嗯……”停顿之后,他的声音很清晰,“你能下楼来吗?”末了,加上一句,“我在你公司楼下。” 倪珈诧异了:“越泽?” 越泽怎么知道她在公司,还知道她宿舍的电话呢? 倪珈疑惑,随意套了一件细细贴身的棉布长裙出门了。 下楼之后,就见越泽站在公司对面的梧桐树下,双手放在牛仔裤兜,微微低着头,安静又内敛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倪珈总觉得这种在楼下等人的场景很微妙。 站在路这边的时候,她不经意停下脚步,细细看了他一眼,夜风中的年轻人身子颀长,把白衬衫撑得很好看。 正是周末,公司旁边是购物中心,街上人来人往,他这种走到哪儿都是发光体的人,自然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只是,他垂着眸,碎发遮着眼,整个人都透着淡定从容的气质,好像此刻街上的喧闹,于他,是一片静谧。 倪珈缓步走过去,到他面前站定。 整好他抬眸,她便撞进一双又黑又静的眸子里。倪珈心神微颤,这样一双幽静的眸子,很难不让人触动心弦。 但倪珈也是平平静静的,一言不发,不害羞,不着急,不慌乱,直直看着他。 好像在说,你不说话,我就不说话。 越泽很是随意地眼波一闪,就不动声色地,把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说实话,他还没见过她现在这样不染尘埃,清汤挂面的样子。 她没有化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张脸也是水洗过的白皙,脸颊有霏霏的粉色,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又略微好奇地看着他,嘴唇轻轻抿着,或许是有一点儿很细微的不自然。 夜色把她的脸衬得像是某种稀有绝美的玉,好像一捧就会细碎。 她也没有穿着华服,只是很普通的棉布长裙,规规矩矩的学生模样,单纯又可爱。脚下,居然踩着人字拖,几只粉粉的小脚丫还无意识地翘来翘去,跟弹钢琴一样。 越泽收回思绪,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语调平稳而有张力:“貌似你手机掉了!” 倪珈奇怪地接过来看,是和她被舒允墨偷去的那个同款的手机,“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弄丢了?” 越泽似乎斟酌了一下,答:“收到了奇怪的短信。” 舒允墨那个神经病!倪珈心里暗骂了几句,谨慎地问:“什么短信啊?” 这次他回答得又迅速又简单:“忘了。” 倪珈差点儿翻白眼,谁信啊?不过,他不愿说,她也没那个好奇心追着问。 倪珈握着手机盒子,思量少许,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不容许别人拒绝的人,所以,语气有些为难:“你的东西,我不好收……” 越泽无所谓地说:“反正也是别人送的,还有很多。” 你是倒卖手机的么?这种谎话真是一点儿水平都没有。 但倪珈也懒得拆穿,笑出一口漂亮的牙齿:“那我就开心地收下啦!作为回报,我请你吃宵夜吧。” 一个手机换一餐宵夜,挺公平的。 话说拿人家手短,所以倪珈很热情地提建议:“那个购物广场三楼的小龙虾很好吃,还有烧烤,我们去吃那个吧。” 夜里,她洁白的笑颜似乎放着光。 他没有意见。刚走一步,某人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咕~ 倪珈片刻前还笑嘻嘻的,此时一脸窘迫,嘿嘿干笑了两声。 越泽唇角有一瞬间柔和的笑意,问:“没吃晚饭?” 倪珈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实话实说:“太困了,从下午一直睡到刚刚才起来。” “那就别吃这个了,太晚了,还是空腹,吃点儿清淡的吧?”他说着,垂首看了一眼身旁走得慢吞吞的她,带着一点儿等待回应的意思。 倪珈抿着唇,认真点点头。 这一点头,夜风吹过,耳畔的几缕发丝就调皮地飞舞了起来,他心头一滞,有种想要帮她把细发拂到耳后的冲动。 他眸光微闪,忽的想起她生日前夕,他搂着她起舞时心底的悸动。 或许,夜色总有一种让人不可自控的邪恶力量。 他没什么表情地抬起手指,模糊不清地指了指她的耳畔,“那个……” 他目光移过去,就注意到小丫头的耳朵小小的,白白的,几近透明,给人一种细软细软的感觉。 倪珈诧异地歪头看他,不知他怎么话才开头,又安静地放下了。刚要问为什么,又是一股睡意来袭,要打哈欠了。 倪珈拿手背遮住嘴,极力控制着,小幅度地轻轻呼了一口气,“呜~~~”完了后,眼中还含着朦朦的水雾,继续歪头,有点儿呆呆茫然地看着越泽,等他继续说话。 她丝毫不知,她这眼中水波闪闪,一脸懵懵懂懂,傻里傻气的样子,足以让人乱了心跳。 “你刚才要说什么?”她问得很认真,眼中因哈欠而起的水雾,渐渐散开。 “嗯,你的头发乱了。” “哦。”倪珈满不在乎,小爪子一扒拉,头发就乖乖顺顺地贴在了耳后。 越泽:“……” 越泽平静地往前走,低眉瞥一眼她有些倦怠的容颜,问:“不是说刚睡醒的吗?又困了?” 倪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嘟哝道:“或许最近睡少了吧。” 他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声音淡淡被夜风吹散,再无言语。 越泽带倪珈去了公司西门的粥店,海鲜粥,蒸南瓜,叉烧包,蒸蔬菜,各种摆满了一桌。倪珈早就饿了,胃口很好,欢欢喜喜地吃着。 他却兴致一般,有一口没一口地,更像是陪着她,跟着她吃上一点儿。 他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晚上七点之后再吃东西,就会肠胃不舒服。可看着她这么欢快的样子,心里又比平常多点儿吃东西的兴致。 他时不时随意看上她一两眼,心想,她这种见到食物就两眼放光的样子,好像一直没怎么变。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瘦瘦小小的,盯着桌子上的剩菜,乌黑的眼睛,亮得像狼一样。 那时候,他看着她,默默地在想,刚死了父母的他,和这个没父母要的她,是两种怎样的可怜? 小时候的她,他还见过两次。 一次是冬天,少年的越泽坐在车里,等着苏叔去路边药店给他买药,目光无意一瞥,就看见有个稍稍眼熟的小女孩,抱着作业本,趴在便利店门口的破箱子上写作业。 小女孩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写字一边朝冻得通红的小手哈气。 便利店大妈拉开门,冲她叫嚷:“舒允墨你这晦气的死丫头,别在我门口挡生意啊!看见你这倒霉样子,客人都不来了。” 小女孩还振振有词:“这块地方是公家的。” 那时候的小越泽,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走进便利店里,买了一大堆东西,抱着纸袋子走出门的时候,掉了一双手套在地上。 他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安慰,可,刚要上车,身后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小哥哥!” 小越泽扭头,就见那个小女孩已经朝他跑了过来,红红的手上捧着一双手套,她的脸干干净净的, “小哥哥,你的东西掉了。” 少年越泽皱了眉:“这不是我的。” 小女孩也疑惑地蹙眉,很坚持:“是你的啊,我看见从你袋子里掉出来的。” “我都说了不是我的。”少年越泽冷冰冰地凶了她一句。她一抖,瑟瑟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乌溜溜的,像小动物,警惕地看着他, 他脸色不好,不客气地关上车门。 暗灰色的车窗外,女孩儿拧着细细的眉毛,清黑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不解,还有点儿委屈。 车开动时,越泽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人影儿,心想,真是烦人的小女孩,再不见就好了。 可第二年夏天,他再次见到了她! 是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她捧着破破的小盒子,追着来往的人讨钱。 有人往她的盒子里扔上几个硬币,她就会笑嘻嘻地点头俯腰;有人不耐烦骂她几句,她也笑呵呵地说对不起。 他再次心情不好,默默地走过,脚步停了又缓,缓了又停,直到某个瞬间,终于,有一双小手抓住了他的t恤。前进的步子彻底凝滞。 身后的声音,没有那个冬天夜里的理直气壮,而是模糊的口齿不清。是啊,这是一件多丢脸面,多难以启齿的事啊: “小哥哥,给点儿钱吧!” 他转身,无声地看她,眼眸又深又沉。 她许是被他寂静幽冷的眼睛吓到了,手一抖,松开了他的衣衫,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也没有逃跑,仍是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害怕,没有躲避。 她或许是看到,这个少年也比她大不了几岁。找同龄人讨钱,让心底深处的羞耻在一瞬间成百上千倍地放大。 阳光下,她的脸,红了。随即,默默低下了头。 可视线里,出现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一叠红色的钱放进了她的盒子里。 她惊愕地抬头,少年已转身离去。 越泽记得,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女孩儿。 直到很多年后,直到他长大了,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让他很意外的是,女孩开朗又活泼,脸上总是挂着明媚的笑容,和秦景她们几个女生一起的时候,笑声像铃铛一样。 这样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是那个童年过得极其凄惨的女孩子。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认错了,可名字没错,那双眼睛,那张脸,也是没错。 其间还有一个小插曲,他坐在休息室里休息,她刚好推门进来,多看了他几秒。 他抬眸看她,一眼就看出,她并不记得他了,只是一种女生被好看的男生吸引而多看几眼的情况。 被他逮个正着了,她脸一红,窘迫地吐吐舌头,随即却是大大方方地笑着,拿了东西,飞快地溜出去了。 那天,他不时地去看她的笑容,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像是心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放下了。 只是,后来他听说了倪家的孙女抱错的事情,知道她原来应该叫倪珈。 自那之后,反而没见过面了。 在倪家奶奶的寿宴上,真正的舒允墨仍旧像是倪家的大小姐,与张岚和倪珞是亲密的一家人,迎客招待;而真正的倪珈,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就连宴席上她的座位是空的,也没人提起。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倪珈,困惑而悲伤,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 但是,现在他或许猜想得到的。 越泽至始至终表情淡淡的,直到倪珈吃完了,他才放下筷子。 倪珈见他其实没吃多少,而且因为自己不吃了才放筷子,忙问:“是不是我一个人把你的都吃掉了?” 越泽拿毛巾擦着手,居然清浅地笑了:“没有。” 倪珈片刻晃神,不知道刚才她那句话笑点在哪里。又觉得,他这样的笑真是稀有。 两人步行回了公司,这个时间,广场上全是成对的情侣。 看着一对一对甜甜蜜蜜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从面前走过,倪珈有点儿不自在,瞥了越泽一眼,他倒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夜里的风有些大了,吹得倪珈的头发凌乱地飞舞。 倪珈每每用手,把头发好不容易捋顺了,结果又来一阵风,把她的劳动成果捣乱。 有好几次,她的长发甚至会飞到越泽面前,放肆地招摇。 这时候,越泽就会垂首看她一眼,看她发丝凌乱地飞,看她手忙脚乱脸红尴尬。 吹了几次风,倪珈嘟着嘴,近乎有点儿闹脾气地埋怨: “夏天的风,太讨厌了。” 他垂眸深深看她; “是吗?”他眸色冷清,淡淡地说,“我觉得正好。” 倪珈蹙眉,暗自腹诽不知哪儿好了。 到了公司楼下,倪珈准备跟他告别,忽又想起一事,问:“我突然想起那次你送我和倪珞去医院,你是不是认识很多有名的医生?国内外的都认识吗?” “算是吧。”他答得很认真,又补充一句,“你要找医生?” “嗯。”倪珈点点头,“我姑妈一年前车祸成了植物人,我想请医生给她看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他思考了几秒钟,诚恳地应允:“这方面的神经科专家,我知道几个,不过都是在美国的,我会记得帮你联系一下。” 倪珈笑了,开心道:“越泽,谢谢你哦!” 越泽表情凝了一刻,说:“没什么的。” 倪珈淘气,眼珠一转,摇了摇手中的手机盒子,笑:“我是说这个。” 越泽淡淡看她:“这个也是没什么的。”末了,道,“晚了,上去吧。” 倪珈冲他挥挥手,转身跑进楼里去了。 上了楼,推开宿舍门,就看见宋妍儿在,脸色雪白,没了惯常的温和柔顺,没有一丝表情,而是前所未有的阴冷。 倪珈见宋妍儿脸色阴冷,带着暗暗的恨,不知道在对谁摆脸。 她没兴趣问她缘由,更没兴趣开导她,没说话,自顾自坐到桌前拆手机盒子。 宋妍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她,声音很轻,却不柔:“难怪给你打电话不接。” 倪珈头也不抬:“给你发那段视频后,舒允墨偷了我手机。” 听了这话,宋妍儿哼笑一声,鄙夷尽显。 倪珈拆盒子的手,稍稍一顿。 宋妍儿从来不会这样的,她说的任何话,表达的任何情绪,永远都没有负面。呵,被刺激了,要改变了?倪珈无意义地一笑,继续捣鼓手机。 “我看到你发的视频了,舒允墨是,”宋妍儿怒气忍不住,“我爸的私生女。” 倪珈还是淡淡的:“嗯。” “珈珈,我去你家找你,可舅妈说你来公司。”宋妍儿没什么情绪地解释着。 以前,她温柔娇嫩的语调让倪珈受不了,但好歹习惯了。现在她脱胎换骨地变成舒允墨女生版,一时半会还真难接受。 倪珈应付地问:“让我安慰你?” “安不安慰都没有意义了。”宋妍儿毫无笑意地牵起唇角,“你不是很不喜欢舒允墨吗?现在我和你是一个阵营的。” 倪珈把卡装好,放下手机:“阵营?不好意思,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宋妍儿意外:“珈珈,我和舒允墨以后势不两立,难道你不会站在我这边?” “不会。”倪珈抽出桌上的书看。 宋妍儿心更乱,她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可你本来就不喜欢舒允墨啊!” “是啊!”倪珈看着书,“很不喜欢,还会对付她,可我不是为了你。我不会为你去做任何事。” 宋妍儿满腔怒气全发在她身上:“你落井下石。” “成语用错了。”倪珈翻着书页,“我没往你身上丢石头,但我也不会特意把你从井里救起来。” “为什么?” 倪珈手一停,把椅子转过来,眸中一闪而过凉笑:“我看上去像是好人吗?” 宋妍儿被呛,很悲愤:“可我们不是好朋友还是亲戚吗?” 啪!倪珈手一松,书坠落桌子,砸出冰冷的气氛。 “所以,你现在记得我们是好朋友是亲戚了?” “以前也……”宋妍儿低下头,说不下去了,她以前确实没有在意过倪珈。 漫长的沉默后,宋妍儿声音颤抖:“我今天真受够了。我爸居然站在舒允墨那边,还为了她打我。”说到此处,她咬牙切齿,“她本来就是舒玲这龌龊小三生的私生女。” 看来宋妍儿真被刺激了,眼神和话语的狠烈都是前所未有。 原来她从宴会上消失,是看了视频直接去找宋明理论去,结果肯定是她失控咒骂舒玲和舒允墨,然后被她爸打了。 她这种被人捧在手心心想便可得的公主,突然要把城堡分舒允墨一半,当然不会情愿的。 宋家独生千金的一切美好都毁了。爸爸背叛妈妈,背叛了家,还有私生女,而那私生女的妈以后要做宋家的女主人。 宋妍儿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粗暴地挂了电话。 倪珈轻轻一笑:“是舒允墨吧?” 宋妍儿愣了:“你怎么知道?” “以你爸爸的性格,他才没心情管你;至于舒玲,你离家出走,她巴不得;也只有舒允墨,”她歪着头,分析的内容冷酷至极,“倒不是因为关心你,而是得知你手机里有视频。她想和你说好话,把你骗过去。” 宋妍儿怔住,之前几个电话,舒允墨确实哭泣诉苦,说她也无辜,把她当亲姐妹云云。她脑袋快炸了,什么都分不清。 倪珈见她瞬间变化的脸色,就知自己猜对了:“你信不信,舒允墨很快会找你,用各种好话和眼泪来打动你。如果你告诉她视频已经发给我,她绝对会翻脸不认人。之前说的什么姐妹情深立刻变成鬼话。” 宋妍儿咬唇不语,她现在恨舒玲,恨爸爸; 可之前对所有人的认知都有误区,她不知道舒允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倪珈说的是真的,那舒允墨就很可怕,可如果倪珈说的是假的,那倪珈就很可怕! 她究竟该相信谁? 倪珈拿她的手机,准备把视频发一份到自己手上。 可发送键还来不及按,宋妍儿一把抢了回去:“我现在不能把视频给你!” 倪珈皱了眉:“那是我发给你的。”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拿这段视频做什么?发给谁?”宋妍儿整个人都处于防备和警惕的状态,“舒允墨说你喜欢宁锦年是不是?蒋娜阿姨看中你做宁家儿媳了?你要发这段视频去毁掉我爸的名声?顺带毁掉我?这样你就可以和宁锦年在一起了?” 倪珈微微眯眼,舒允墨够厉害,暂时把宋妍儿拉不回去,也至少不让她站到倪珈这边。她还真能几个电话就让宋妍儿对倪珈起了防备心。 倪珈坐回写字桌前:“宋妍儿你给我听好了。宁锦年那种男人我看不上。但你的好姐妹舒允墨看上他了。” 宋妍儿惊愕:“你说什么?” “你喜欢的爸爸,宋家,宁锦年,一切她都喜欢。”倪珈看着宋妍儿渐白的脸,残忍地加上一句,“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喜欢她。你爸爸喜欢她,宁锦年也喜欢她。” 宋妍儿摇头,几乎崩溃:“宁锦年是喜欢我的。他经常约我出去玩,他……” 倪珈懒得听,打断:“哪一次没有舒允墨在场?” 宋妍儿面如死灰,哪一次都有舒允墨在场。 倪珈不想费时间跟她磨叽:“打个赌吧,你去问宁锦月,如果宁锦年确实喜欢舒允墨,你就把视频给我。” 宋妍儿低着头,面色铁青,不说话。 倪珈:“舒允墨是私生子的消息公布出去,别说宁家,其他家的长辈都不会让她进门。你爸的名声影响不了多少。毕竟,哪家没点黑历史?” 宋妍儿想了半刻,咬牙:“好!如果舒允墨真是你说的专门和我抢东西。你要毁她,我求之不得。” 第11章 这天,宋妍儿再次来找倪珈时,倪珈正坐在写字桌前,认认真真地写文案。 这一瞬,妍儿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倪珈的桌子靠近阳台,早晨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头发随意束着,发丝凌乱,却被点金石一般的阳光渲染出勾人的美丽; 阳光把她的手指照得白皙近虚幻,精灵般在键盘上跳跃,她执着而认真的侧脸有一种罕见的魅力。 宋妍儿奇怪地失落了。 从小到大,不管走到那里她都是最漂亮的,亲人和其他家的叔叔阿姨对她的赞美从未间断。她亦是自信的,任何女生都不是她的对手,任何人都比不过完美无缺的她。 所以,她对任何人都好!因为她高高在上。 可舒允墨抢了她家庭的基础,而倪珈又让她意识到漂亮这种东西,虚幻而流动,每个女人都有漂亮的一面。这么短的时间,她失去了太多的优势! 她默默垂眸,半晌之后抬眼,换了微笑,着看倪珈:“你和秦景又要合作了?” “嗯。”倪珈很忙,回答得漫不经意。 “我看到了你们公司最新的市场推广创意,很不错。” “谢谢。”倪珈继续打字,末了,速度又缓下来,“如果宋氏需要什么创意,我可以帮你。” “帮我?” “对,我想收买你。” “收买我?”宋妍儿眼波一闪,瞬间垂眸。 倪珈盯着书桌上的化妆镜,将镜中宋妍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我知道你这几天和宁锦月联系了。我猜,你想讨好她,顺带讨好宁锦年吧。” 宋妍儿别过头去,语气不好:“不是讨好。我以后会和宁锦年在一起,当然和宁锦月也会成为一家人。” 倪珈暗笑,宁锦年这人究竟魅力在哪儿,让宋妍儿这么喜欢?还是,因为舒允墨激起了她抢夺的欲望,她才势在必得? “所以我才要收买你啊。”倪珈保存好文档,关了电脑, “下午拍卖会,郊西二区的地,是我看上了一定要买下的。我知道你们家还有宁家都要买地。宁锦月最喜欢跟我抢东西,所以你最好不要为了讨好宁家给我捣乱。 你虽然不喜欢舒允墨,可她代表宋家。你或许会站在她那边。但那块地是我喜欢的,舒允墨可以去买别的。她也爱抢东西,你别给她通风报信好吗?” 宋妍儿轻哼一声:“我对这些没兴趣。去那里,不过是当面问宁锦月几句话而已。” “那就好。”倪珈懒洋洋进了浴室。 宋妍儿沉默了。这几天,她看到倪珈一直在找各方研究咨询买地的事情,内幕消息收集了很多。 最终在今天得出来的结论是,郊西二区的这块地,未来走向交通物流各方面条件综合最好。其他的都一般,最差的是郊西一区的地。 宋妍儿虽然是宋家的人,但这次宋家买地是为了和宁家合作建实验基地,买地的事情爸爸交给了舒允墨负责。分明就是事情闹开之后,有让舒允墨接手的迹象。 宋妍儿当然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得逞。她恨不得舒允墨在爸爸面前在宁家面前丢脸,丢最大的脸。 所以,她故意透露给倪珈的舍友姚菲,说倪珈看中了郊西一区。她知道姚菲会和舒允墨说。几块看上去差不多的地,舒允墨一定会和倪珈抢。等到时她买了这块最无前景的烂地方,宋妍儿就算出一口恶气了。 郊西二区那块地那么好,要不要透露信息给宁锦月知道呢?宋妍儿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拍卖场,看看宁锦月的状况再说。 倪珈从浴室里出来时,人已焕然一新,淡妆,挽发,浅绿色丝绸长裙,像是要去走红地毯的明星。宋妍儿再次多看了她几眼。 她望着坐在椅子上戴耳环的倪珈,总是隐隐觉得,倪珈这样子太过光彩照人。 她默了几秒,声音很低:“我准备好了,等你好了就出发吧。” 倪珈正往嘴唇上涂唇彩,听了她的话,对着梳妆镜慢悠悠地说:“你先去吧,过会儿有人来接我的。” 宋妍儿有些讶异,突然想起蒋娜的那个问题,追问:“珈珈,你有男朋友了?” 倪珈的手,微微一顿,说实话,她还真没考虑过她和越泽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呢? 朋友?他们不是很熟; 不是朋友?可每次见面电话都是自然而然; 他在追她?他其实一直都是淡淡的; 他没有追她?那他们之间细微的暧昧又是怎么回事呢? 倪珈平生一丝丝烦乱,极浅地蹙了眉:“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宋妍儿不再问,拉开门走了。 倪珈收拾完毕,按约定的时间下去。 一下楼,就看见越泽的车早已停在路边。那个粗犷的温油男正笔挺地立在车旁,倪珈现在知道他叫小明。 小明一身黑衣,还带着墨镜,引得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倪珈这身精心的装扮也格外显眼,小明给她开门时,再次送她一枚比哭还难看的笑! 倪珈表情木木的,奉劝了一句:“还要多练习。” 越泽原安安静静在看书,见车门被拉开,便合上书,目光淡淡投去她身上。 倪珈今天这条吊带裙子胸前是极浅的一层丝缎褶皱,俯身上车时,虽一只手捂着,还是露出了一抹雪白色。 越泽有条不紊地别过头去。 倪珈还有些歉意地问:“等很久了吗?” 他侧过头来,神色如常:“没有。” “那就好!”她舒了一口气,半刻,又快乐起来,“谢谢你独一无二的内部信息。” 所有人都认为今天拍卖的几块地,大同小异,可是,有些差别,只有她知道。 倪珈自信满满地弯起唇角,“那块地,我要定了。” 越泽和倪珈去的较晚,到的时候,拍卖厅里已经很热闹了。 越泽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一出现就引来众人关注。加之这家老板是越爷爷的学生,见了越泽,笑容可掬地迎过来。对方说了几句寒暄话,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倪珈身上。越泽很少露面,更从没带过女伴,大家都心有猜测。 但越泽是对私事退避三舍的人,对方也深知这点,虽多看了倪珈几眼,却也没问。 倪珈淡定应承着,眼光往会场中一扫,便见了熟悉的人。宋妍儿一如往常,在公共场合永远高贵优雅,只是目含轻愁,看到倪珈和她身旁的男人时,神色更是复杂。 而舒允墨居然还和宁锦月一起。 一想也是,虽然倪珈设计让舒允墨以为宁锦月暗中亏害她,可舒允墨最近不顺,不敢和宁锦月为敌,只能表面装友好。 她和宁锦月一样,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在冒火。 倪珈冲她们淡然一笑,跟着越泽进了会场。 这次拍卖的土地有十几块,地理条件交通物流等大体情况相差无几。就算有内部消息,也会觉得都差不多。除非像倪珈这种今早才得到最新消息的人。 除了某一块,其他仍是相差不大,可放出假消息又在拍卖时恶意抬价,情况就不一样了。 倪珈随意转了一圈,见越泽立在不远处看地产简介,便走过去。人没走近,就听一个年轻人上前和他讲话:“倪家那位小姐,是你女朋友?” 倪珈不知为何,瞬间所有注意力都聚在了耳朵上, “不是。”越泽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不做停留,“只是世交家的小妹妹。” 那人又问:“可不可以帮忙介绍?” 越泽扭头看他:“不熟。” 倪珈这个位置看不到越泽的表情,但那人不知为何,反而讪讪走开。 倪珈心里有一小点不太痛快的凝滞感,而越泽没看见她,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的身影一挪开,她就撞上宁锦月讥笑的眼眸,带着报了仇的痛快。 无聊!倪珈嗤笑,转身去洗手间。 她刚进去打开水龙头,宁锦月就跟进来。倪珈瞟一眼镜子,跟看了陌生人一样。 宁锦月站了好一会儿,阴阳怪气地开口:“为什么你和越泽一起出现?你是不是喜欢他?” 倪珈刚要说不喜欢,可见她气势汹汹,不禁莞尔:“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喜欢了!宁锦月嘴唇动了动,是生气的,半晌,轻笑出一声,全是讥讽:“倪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麻雀变凤凰,他会看上你?真好奇你哪儿来的信心!” 倪珈对着镜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信心?和你一比,就来了。” “你!”宁锦月咬牙,这死丫头嘴皮子厉害,跟她吵讨不到好。 她目光落在洗手台的花瓶上,不如毁了她的形象,叫她不能出去见人。她刚要伸手,倪珈先一步把花抽出,抓住花瓶一泼,绿色脏水在宁锦月的白裙上铺开。 宁锦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倪珈,你,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已经做了还说什么敢不敢?难道等着你往我身上泼?再说了,不是我泼的。谁看见了?洗手间里没摄像头哦。” “卑鄙!”宁锦月怒不可遏,扬起巴掌。 倪珈紧握住她的手臂,反转一拧,后者痛呼一声,被她摁趴在洗手台上。 宁锦月怨毒地盯着镜子里的倪珈:“我警告你……” 噼,清脆的瓷器破裂声。 宁锦月瞪大眼睛,倪珈手中的花瓶碎裂成尖尖的刃,瓷片抵着她的脸颊。 宁锦月腿软:“倪珈,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宁锦月,上次你抽我一鞭子,今天我划花你的脸,公平吧?” “倪珈,你敢!”宁锦月又怒又怕,几乎哭喊。 “我要是你,现在就道歉。”倪珈拿瓦片在她脸上轻磨,“不然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敢不敢。” “倪珈,你!”宁锦月怒气冲冲,瓷片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尖刺嵌入了脸颊。她失声尖叫,“对不起!我不该拿马鞭打你!” 倪珈手一松,瓷片叮咚掉入洗脸池。宁锦月惊魂未定,猛吸了好几口气。 “宁锦月,奉劝你,别再招惹我。”倪珈把她狠狠一推。 宁锦月几乎腿软,缓过劲来倪珈早已不在。她一身脏水,出不去半步。 倪珈刚出洗手间,见宋妍儿走来,她擦肩而过:“送你一个挽救宁锦月的机会。” 宋妍儿不解,进去就见宁锦月满身脏乱。宁锦月咬牙不说话,宋妍儿也装不知道,打电话叫人送衣服过来。 漫长沉默后,宋妍儿直截了当,开口了:“你哥是不是喜欢舒允墨?” 宁锦月还在生气,脾气不好地白她一眼,硬邦邦的:“不知道!他不是和你在玩暧昧吗?” 宋妍儿已察觉到不对,轻轻拨弄手机,嘴角寂寞地弯起:“你不想知道倪珈看中了哪块地?” 宁锦月一愣,这才细细看她,觉得她今天似乎不太对,语气和表情都不似以前。 她斜靠在洗手台上:“谢谢你帮我拿衣服过来。比起舒允墨,我当然比较喜欢你做我嫂子。”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原本残留的一丝希望彻底粉碎。宋妍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脸色苍白。 宁锦月哼哧一声:“是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舒允墨。宋妍儿,你和她当了一辈子姐妹,难道没发现她很爱抢别人的东西,尤其是男人?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就连陪我参加同事会,她也要抢风头吸引男生注意。要不是我哥喜欢她,我能离她多远离多远。” “既然如此,”宋妍儿抬眸,“你不想让你哥换个女朋友?” 宁锦月诧异半刻,回过味来:“我们联手吗?我很有兴趣。不过,我帮你对付舒允墨,你帮我对付倪珈。你们不是闺蜜吗?什么都比不上好友背后插刀吧。” 宋妍儿没有直接回答,而说:“倪珈想买郊西二区那块地。据内部信息说还是那块好。” “谢谢啦!”宁锦月笑。 宋妍儿走出洗手间,心里很沉重,把倪珈的信息透露给宁锦月,她并不开心,可这瞬间对舒允墨的恨已让她疯狂。一定要把舒允墨从她这里抢走的一切夺回来。 至于倪珈看中的,不过是一块地,失去了也不可惜。毕竟别的地都差不多。 宋妍儿才走进会场,舒允墨带着歉疚地迎上来,要拉她的手:“妍儿,你听我解释……” 宋妍儿脸色很差,打开她的手。 舒允墨还试图温言相劝:“我们是有血缘的亲姐妹,这些年的感情也是真的。当年是我妈的错,可我是无辜的,爸妈都很想你,妍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宋妍儿看着舒允墨眼中楚楚可怜的泪光,顿感铺天盖地的无力。舒允墨居然入住她的家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舒允墨就是用这副样子抢走了她的一切!为什么过去的她那么愚蠢! 她想起倪珈的假设,哀到极致,笑了起来:“允墨,那份视频我已经给倪珈了!” 舒允墨眼中的泪光顷刻消散。她的脸瞬间冷漠,带着怨毒的狠,脸颊抽了抽:“你说什么?” 宋妍儿心底一震,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舒允墨穷凶极恶的样子。难怪舒允墨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难怪她认识的女生没一个喜欢舒允墨。 她装了那么多年,骗了她那么多年。 宋妍儿内心翻江倒海,说不清是仇恨还是震怒。她恨自己太愚蠢,一直没看穿她,更恨舒允墨太阴险,一直利用她。 宋妍儿头快裂开,带着报复感:“我给倪珈了。至于她要怎么对付你,你去求她啊。” 舒允墨恶狠狠勾起唇角,放肆威胁:“宋妍儿你别忘了,我们拴在一条线上,都是宋家的人。你要敢对我动手毁掉我,你也会一起毁灭。” 宋妍儿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羞耻,这正是她不想面对的! 为什么爸爸要和舒玲生下私生子?为什么她和舒允墨有一半相同的血缘?最可恨是面前这女人无耻抢了她的一切,还堂而皇之拿来压她。 偏偏她不能像她一样不要脸,把家族利益和形象彻底抛诸脑后。也不能为了打击她而把整个宋家拖下水。可这一刻,她突然不在乎了,她宁愿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宋妍儿几乎把拳头捏碎才勉强克制翻涌的情绪,今天,她一定要亲眼看着舒允墨落败。 她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她!她要把宋家的一切抢回来,不管用任何方法,不管背叛任何人! “是吗?舒允墨,那我们就看看,谁更有本事!谁才是宋家真正的主人!” 宋妍儿离去的身影,一如既往的优雅美丽。 舒允墨不禁死死咬牙。她难道以为是她宋妍儿?凭什么? 都是宋家的女儿,凭什么宋妍儿就理所当然的是千金小姐,而她就见不得光只能被人骂拖油瓶私生子?想到宋妍儿长得比她漂亮,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宋明爸爸,还有个比舒玲强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妈妈,舒允墨心里就气,凭什么? 舒允墨冷笑,哼,毕竟不懂攻心计。以为叫姚菲说倪珈看上郊西一区的那块地,她就会上钩了?她本就怀疑宋妍儿不会那么疏忽地透露倪珈的目标。 今天一见,她更加确定,宋妍儿已经和倪珈达成统一战线,只怕郊西一区是个幌子,真正最好的是郊西二区的吧。 她一定要把倪珈看上的抢过来! 这块地,她要定了! 倪珈落座时,越泽已经坐好了。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平静地看着台上的主持人,漂亮的侧脸比他平常看到的还要安静些,他隐隐觉得不对。 台上的主持人说着开场辞。越泽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声音轻沉:“按我们之前说的?” 倪珈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里凝滞着,想,或许不需要他的帮忙,可为了万无一失,现在还真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他见她迟迟不回答,扭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微妙。 倪珈头也不回,模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嗯!” 他稍稍垂眸,细细斟酌,总觉她好像从刚才就不大对,不免声线柔和了一些:“紧张了?” “没有!”她回答得像抢话,把他后边还想说的话砍断了。 越泽不说话了,看她侧脸不知多少秒,可她纹丝不动默默盯着台上的主持人,就是不转过头来看他。 一直到主持人说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是郊西一区的建筑用地,起拍价3亿1000万,竞拍额度1000万。 倪珈这才扭过头来,莞尔:“开始啦!” 竞拍宾客中已经有人举牌。 主持人抬手:“这位先生,3亿2000万!” 越泽淡漠地举牌。 主持人又宣告:“3亿3000万!” 而这一声下来,没动静了。 主持人询问:“3亿3000万第一次!” 这块地并不是普遍看好的,而拍卖行往往也都是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以此类推,拍卖行的评估也是认为这块地最次。 所以大多数人观望着,再往后看。 “3亿3000万第二次!” 越家最近没有任何用地的打算,可见越泽的举牌只是囤地。一块不太好的土地大家也没必要跟越家争。毕竟越泽既然要买,最终不管价格抬到多高,他都会最终买下。 除非是为了给越泽抬杠找晦气,不然不会有人去抢这块拿不到手又没什么价值还被越家挑中的地方。 “3亿3000万第三次,成交!” 落锤! 事情比倪珈想象的还顺利,这块地居然就以3亿3000万的实惠价拿下来了。 越泽扭头看她,以为她也会欣喜地侧过头来,他甚至想到她眼中隐忍又激动的笑意,他隐隐期待她看过来;可她没有。 接下来的地价都算平稳,成交价比起拍价的超出额都在1亿以内。 最后,主持人推出今天仅剩的竞拍品:“郊西二区建筑地,起拍价4亿5000万!” 他话音未落,倪珈举牌,直接开口:“5亿!” 现场顿时议论纷纷,很快有人跟着举牌。 主持人忙不过来: “5亿5000万!” “6亿!” 倪珈微微一笑,叫人散布的“倪珈有最新内幕消息”的流言果然奏效。 人群中,一个细腻的女声响起:“7亿5000万!” 舒允墨! 倪珈没回头。 一旁宋妍儿脸色微白,为什么舒允墨会看中这块地?她故意透露说这块是最差的。可舒允墨没有上当?看来,舒允墨的心计真不是她能简单猜测的。可她哪里知道,倪珈看中的也不是这块。 倪珈的手指在竞标拍上快速地点跳着,这个价格,已经亏了。 要不要再次抬高,让舒允墨的损失再大一点?可如果这个价格已经到了舒允墨的极限,她再举牌,很可能她就不得不买下这块地。 究竟该怎么办? 倪珈脑子高速运转,两边挣扎时,越泽淡淡的声音响起:“8亿。” 又是一片哗然。 倪珈惊愕转头,只看见越泽淡漠而沉静的侧脸。 现场疯了,连越家也看中,那真是宝地了! 主持人宣布:“8亿一次!” 话音未落,另外一个女声:“8亿5000万!” 倪珈眼瞳一暗,果然宋妍儿会背叛她的。是宁锦月! 宁锦月的目光始终都聚焦在倪珈身上,看见她犹豫不定,猜她可能舍不得钱,可倪珈身旁的越泽看她一眼,然后就标价。分明就是在帮她啊。 宁锦月气极,她绝对不能让倪珈把这块地拿走,更不能让越泽帮她拿走。 现场鸦雀无声,不管这块地怎么好,这价格已经是天价,室内一股低气压,空气硬得像石头。以越家向来势在必得的风格,这地的价格估计要再创新高。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里,越泽却再无任何表示。 宁锦月只不过抬了5000万,越泽就放弃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刚才一声竞标究竟是为什么? 宁锦月心底暗笑,果然越泽心里也没有把倪珈看得多重,自己一抬价,他就收手了,他还是很给她面子的。 只是,身后再次响起叫板:“9亿!”是舒允墨! 她做过调查,这块面积最大的地的确是最好的。只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咨询的专家,自己的判断,所有的来源全都受了倪珈影响。 倪珈和宁锦月都想要,她更加要得到了。 一片倒抽冷气声。 宁锦月沉默了,虽然她很想抢倪珈的东西,可现在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这个价格确实太高。如果再争下去,等妈妈和哥哥从外地回来,一定会骂她。 这不是闹脾气的地方,刚才越泽“帮”她,她已经很开心,宁锦月放弃了。 这块地最终以翻一倍的价格成交。 拍卖会结束后,众人散场离开,倪珈经过舒允墨身边,见她一脸胜利的骄傲。 倪珈停了脚步,轻轻道: “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郊西二区也就是你那块地周围要建廉价住房。你那块地不能建厂扰民了。卖给房地产商,周围那么多住房陪衬着,谁要啊?” 舒允墨一瞬间浑身冰凉。 “对了,”倪珈走之前,意味不明地问,“你说,宁锦月为什么跟你抬价?” 舒允墨立在喧闹的会场里,想歇斯底里地发泄叫喊,可嗓子里堵着最苦涩的艰难。 倪珈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疯了般在她脑海里回荡:“你说,宁锦月为什么跟你抬价?” 震怒绝望到失去理智的舒允墨只会往一个方面去想。 宁锦月? 舒允墨知道宁锦月并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和宁锦年在一起,可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阴险招数来害她! 舒允墨转头,见宁锦月走去洗手间的方向,追过去。 几位工作人员不知,跑上前去拦住她,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时间洽谈购买事宜。 舒允墨狠狠咬唇,咬出一排渗人的白色,脸也涨的通红,最终卑微地吐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如果这块地不要的话,要陪多少保证金呢!” 工作人员瞠目结舌,也不顾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当场就数落起来: “没钱就别炫富啊。以前还是倪家的小姐呢,也干这种丢人的事。” “什么倪家的小姐,是假的!” 还没散场的宾客们往舒允墨身上看。 “我只是问一下,没说不买啊。”舒允墨脸红得滴血,直接跑开。 不管是支付保证金,还是逞强买下这块地,她都害宋家亏了大价钱。如果不买,近期公开售卖的土地短期就没了。早知道就规规矩矩地买前边的,何苦代入个人情绪跟倪珈去抢? 舒允墨推开洗手间的门,就见宁锦月正对着镜子补妆。 宁锦月见她气势汹汹进来,诧异,从来都温柔可人的舒允墨居然也会有生气的表情。再想想今天的宋妍儿,她不禁暗叹,宋家两姐妹是病了爹了还是死了娘了,怎么集体玩黑化? “刚才看见你反悔,舒允墨,这种丢脸的事你也做的出来。我对你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宁锦月!”舒允墨一把将她扯过来面对自己,“你故意和我抬杠是不是?你知道那块地周围要建廉价住房,故意和我抬价是不是?” 宁锦月本要发怒,听了这话,也震惊了,怎么突然爆出来这个内幕? 宋妍儿不是说倪珈研究出来的结果是…… 宁锦月浑身一震,陡然想起,至始至终,倪珈只举过一次牌,根本就没有竞标的诚意,那她是…… “不是我,我们被倪珈和宋妍儿骗了。”宁锦月敛瞳,迸出一声冷笑, “就是宋妍儿告诉我倪珈看上那块地,我才抢的。想必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狠狠握拳,半晌却嗤笑,“不过和你不同,我有点儿理智,知道那个价格买地是疯子,而你是真正的疯了。” 舒允墨听罢,摇摇欲坠。 宋妍儿怎会如此有心计?居然猜出她不会相信她的话,逆反而行,所以告诉了她倪珈真正的目标。可舒允墨不知道的是,有心计的不是宋妍儿;而是倪珈。 倪珈看上一区的,却说一区最烂,二区最好。宋妍儿想害舒允墨,于是说一区最好,二区最烂,可舒允墨疑心病重,不信宋妍儿,以为一区最烂,二区最好。结果,刚好落进套子里。 舒允墨见宁锦月幸灾乐祸,心生怨毒:“你以为你很幸运?倪珈看上的是一区的地,就是越泽买的那块。你喜欢的男人被她收得服服帖帖,带着出入公共场合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宁锦月脸色大变。 舒允墨这话刺中她心伤,偏她自己也看得清楚:“再怎么也比你好。舒允墨,讽刺我不如担心你自己。这个圈子里没有哪家人会喜欢你这个颜面尽失的女人。” 舒允墨:“没关系啊,有你哥哥要呢。” 宁锦月气血直往头上涌,可她在哥哥面前永远都是温婉娇小,柔弱惹人怜,就算自己跟哥哥去讲,也不会被相信。“舒允墨你给我等着!”说罢,跑出了洗手间。 宁锦月脸色沉沉,急匆匆走下停车场。 人的怒气还没消,就碰到宋妍儿。 宋妍儿见她怒气冲天,问:“怎么了?” “宋妍儿,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出现?你和倪珈串通好了引我上当去买那块地对不对?还好舒允墨做了冤大头,不然我要被你害死。呵,看来,你说的那个联合对付舒允墨的事,是想打消我对你的不信任,没想到你也有这种心计,算到我头上来了。” 宋妍儿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还装。”宁锦月怒喝,“这块烂地竟还被倪珈炒上去了。” 宋妍儿浑身一凉:“你是说倪珈她看中的不是这块,”她呐呐的,不明所以,可某一刻猛然醒悟,“是越泽标下的那块?” 宁锦月见她这惊愕的样子不是装的,揣摩半晌后,回过味来,不免嘲笑:“看来,你也被倪珈骗了。呵,闺蜜?她拿你当枪使呢? 我还说让你帮我对付倪珈。不过人家好像不拿你当闺蜜,你和她的段数明显不是一个级别。你没这个能力。” 宋妍儿脸色惨白,从什么时候,倪珈连她都要防着。 宁锦月意味深长:“我们的对手是一样的。以后如果想要合作,记得找我,之前说的那个约定还是有效的。” 宁锦月走了一步,回头:“比起舒允墨,我更希望我哥哥喜欢你,这句话倒是真的。” 宋妍儿没回应,默默去开车,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一个词,有心无力! 她想报复舒允墨,想把宋家夺回来,可她从来没有勾心斗角算计过人,一切对她都很艰难。呵,倪珈都能完全变样,她为什么不可以? 宋妍儿刚准备上车,就见不远处越泽和倪珈似乎要上同一辆车。 有些事情,不问清楚不行。 “倪珈!”她喊她。 倪珈回头看见了她,又对越泽说了什么。 越泽先上车了,倪珈走过来,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站定。不再靠近。 就好像,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礼貌距离。很远,从未亲近过。 宋妍儿定定看了倪珈一眼。倪珈唇角轻弯,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透着一点儿宋妍儿从未见过的精明,和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她心里一沉,明白倪珈真的算计她了,而且算计得问心无愧,毫无歉疚。 今天对宋妍儿来说,是收获很大的一天。 她发现了很多她睁着眼睛却没有看清楚的事情。人真的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宁锦年表面温柔体贴,却记挂她的闺蜜;舒允墨表面善良软弱,却惦记她的绯闻男友。 而倪珈,宋妍儿有时觉得她很好,但她不好;有时觉得她很坏,但她也不坏。 她看不清楚倪珈。但她很确定的是,以前她心目中那个不讨喜的闺蜜倪珈,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不是表面的漂亮,而是由里而外的一种光彩,或许叫做吸引力。 此刻,就连她都羡慕她,羡慕她的聪明,她的狠烈,她的自由,她的无惧! 宋妍儿问:“你一开始看中的就是一区的地,你知道二区的地有大问题,是不是?” “是啊!”倪珈回答得坦坦荡荡。 宋妍儿不明白她都被拆穿了,怎么还那么坦然:“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相反的信息?” 倪珈淡淡抬眉:“因为我不相信你啊!” 倪珈这么直接的回答,宋妍儿一时承受不了。 “我知道你想让舒允墨吃亏,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果然,你把我的想法告诉舒允墨,可惜她没相信你,反其道行之。幸好一开始我告诉你的就是反的。” 宋妍儿双唇发白,舒允墨根本没上她的当,多亏倪珈多算计了一次。 “我知道你还想抢宁锦年,我不相信你的忠诚。果然,你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宁锦月。” “倪珈!为什么要利用我,我们不是好……”宋妍儿没了底气,后面的闺蜜再没说出口。 倪珈眼瞳暗了暗:“利用?你算计舒允墨,给宁锦月通风报信,是我让你做的吗?” 宋妍儿别过脸去,不看她。倪珈只是猜到了她的意图,而加以利用。 倪珈凉薄地笑:“我只是对你有所防备,不然,现在被你背叛的人就是我。错了,你已经背叛我了。” 宋妍儿无言以对,道:“对不起,我实在太需要宁锦月的帮助,我太想打垮舒允墨。”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没有怪你。” 宋妍儿眼中亮光一闪,但倪珈话还没有说完:“但以后,不要说我们是闺蜜了,好吗?宋妍儿,至始至终,你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是一个闺蜜该做的事。” 宋妍儿缓了一会儿,问:“所以,我们是……?” 倪珈:“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宋妍儿反而松了一口气,加了一句:“如果以后有共同的利益,可以合作吗?” “当然可以。” 宋妍儿点点头,这种分不清楚的界限,她是第一次尝试,以前她的世界里非好即坏,可现在……为什么倪珈可以那么豁达地接受? “我先走了。”倪珈转身走几步,突然想起,又回来朝宋妍儿伸出手,“按照约定,视频给我。” 宋妍儿却犹豫了,小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找别的方法……” “宋妍儿,”倪珈打断,语气变冷,“愿赌服输。你不会想和我做对手的!” 宋妍儿把手机摔到她手心! 倪珈拿过来,把视频传到自己手机上。 等倪珈上了车,越泽说:“一起吃晚饭吧。” 倪珈想也不想,抱歉地笑:“下次吧,我今天和同事约好了。” “嗯。”他配合地点点头,目光研判,“出来参加活动,还和同事约会。” 明显不合常理嘛。 “呵,因为同事也忙,只有这个时间。” 越泽又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这个推辞理由。倪珈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秒,他淡定地问:“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先约一下吧。免得你,忙。” 语调平平,可分明听出了调侃的味道。 倪珈不淡定了,你看不出来我不想和你吃饭啊。 倪珈嘿嘿干笑两声:“我最近和秦景忙策划,太忙了,到时候再看吧。” 越泽看着她躲闪又回避的目光,良久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一路无话。倪珈觉得,越泽回答别人的那句“不熟”,让她清醒过来了。 她不该和越泽玩暧昧。 她现在没那个精力,且她肯定玩不过他,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既然如此,还是划清楚界限比较好。 倪珈回到宿舍卸妆换衣服,刚准备去食堂,手机响了,是倪珞。“喂,倪珈,出来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哦。” 倪珈自然地就笑了,语气却故意不好:“这一个星期都是我问你情况,你从来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今天怎么这么好?” 那边倪珞一听,不满,狡辩:“谁叫我每次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先打过来了呢?哎,伤不起的心灵感应啊!” 倪珈扑哧一声笑:“好吧,你在哪儿?” “你们公司西门啊,你有没有什么特想吃的?”今天的倪珞出乎意料的体贴又乖乖。 “墨西哥烤肉!”倪珈背上帆布包,出了宿舍,“好久没吃肉了,点着菜等我哦。” 倪珈一路轻松愉快,去到烤肉店,上楼找到了包厢,推门进去,就见倪珞小白兔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旁边还有一个人,眉目俊朗,清华淡淡。 越泽! 倪珈:“……” 真想摔门就走啊,可是,桌上的烤肉“滋滋滋”,好像蹦着跳着在说“吃我吧,吃我吧”,太勾人,太销魂了…… 倪珈在越泽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淡定地走到位置上坐下,眼神不知往何处放,摸了摸鼻子:“咳,同事临时有事,走了。” 越泽点点头,很相信她的样子:“我知道。” 倪珈:“……” 他既然有办法让倪珞打电话叫她出来,肯定一开始就看出她在撒谎,这男人真阴险;他看出她不愿出来,还执意把她骗出来。 倪珈铁定主意不和越泽有目光交流,一直寂静无声地看向倪珞,那个被人卖了还吧嗒吧嗒帮着数钱的笨蛋。 倪珞一点儿没看出这两人之间有问题,还乐呵呵看着倪珈,欢欣雀跃,笑得跟向日葵一样:“倪珈,越泽哥太好了。他知道我最近在学管理,就把他的书还有他以前做过的笔记借给我。” 倪珈看着倪珞勤奋好学又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说什么,目光勉勉强强挪到越泽俊挺的鼻子上,就是不看他的眼睛,彬彬有礼说:“谢谢!” “没事。”越泽淡淡的,怎么都有点儿不怀好意,“倪珞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举手之劳,都是应该的。” 倪珈拳头一紧,真想掀桌啊喂,谁是你弟弟?攀什么亲戚? 可倪珞那个家伙到哪儿都改不了他魂淡的本质属性,听了越泽这话,立刻又开始叛变,乱认亲戚:“越泽哥,你人真是太好了。哎,要是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肯定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倪珈强忍着没把椅子捏碎,她细细的眉毛跳了又跳,差点儿抖下来。 合着你这臭小子以前不学好全是我这个姐姐没起到榜样作用?那么想要哥哥把你打包了过继到越家去当孙子哇! 越泽看着倪珈僵得可以当搓衣板的脸,道:“我觉得你姐姐,挺好的。”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倪珈莫名心思轻颤,随即又暗骂自己,真没用,一句客套话就胡思乱想了。 倪珞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当然也没听出越泽的弦外之意,还扭过头去,煞有介事地盯着倪珈,目光研判地上下游移,捏着下巴推敲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说:“有时候想想,还行。但,经不住细想。” 越泽忍着笑,喝茶。 倪珈:“……” 你才经不住细想,你全家都经不住细想! 可这么一想,自己也在他的全家范围以内,真是,骂个人都要连带受伤。 倪珞见倪珈脸色更灰,还安慰:“乖,继续努力,别泄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心目中好姐姐的第一人选的。”说着,抬手把倪珈的头发揉成一堆鸡窝。 倪珞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魂淡!倪珈脸色铁青,顶着一头的鸡窝,恨不得把倪珞打得连他姐都认不出! 倪珞逗她后,又想起什么,转头问越泽,“越泽哥,刚才你说的那个管理者沙龙是个什么活动?” “国内外的一些优秀企业家聚在一起,讨论管理案例,分享实际经验和教训。”越泽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赤裸裸的诱拐美少年事件。 倪珈独自磨牙,在心里默念了无数句:“倪珞是我的弟弟,倪珞是我的弟弟……” 可是,倪珞眼中闪闪发亮的崇拜金光也太刺眼了,看着越泽就又尊敬又崇拜又向往,简直就是狂热分子;看着亲姐就像看你妹,没大没小,趾高气昂,还爱炸毛。 倪珈虽然心里酸酸地吃醋,可还是非常明事理,懂得以大局为重。 都说男生跟着男生学的东西会多一些,只要是对倪珞有帮助的,她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么一想,她真是委曲求全,真是世界上最宽容最无私最伟大的姐姐,倪珞这双死鱼眼还不给我擦亮了看清楚! 倪珈拿生菜包着烤肉往嘴里送。 越泽抬眸看她规规矩矩地吃菜,倒也没多说什么。 反是倪珞,最近在学习上实践中遇到的好多问题都请教越泽。越泽也很有耐心,很好脾气,给他讲到最细致。 倪珈很有做背景布的觉悟,乖乖做一个正宗的吃货。只是,无意间地分神,听他们讨论着长串长串的术语,看越泽拿着纸笔给倪珞讲解,倪珈有些恍然。 黄色灯光下,倪珞那野孩子难得的认真又专注,都不像平日里那个莽撞又青涩的少年,而像是即将走入社会的自信满满,蓄势待发的年轻人。 这样的倪珞,让她感动,让她欣慰,更让她心安。 而灯光朦胧下,越泽的侧脸安静又有序,手握铅笔,有力地在纸张上写画着,声线绵延又低肃,说出来的专业词,带着一种权威而精准的性感。 所以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了…… 倪珈脸一红,慌忙收回眼神,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张生菜。 吃完饭出来的路上,倪珞和越泽还在讨论着什么直线参谋型组织结构的实际操作方法。倪珈木着脸跟着他们,无法描述此刻无语问苍天的心情。 路上的行人们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会忍不住被吸引回头, 倪珈猜,她们心里一定在想,呀,一个美女一对基! 和两位大帅哥走在一起,一点儿优越感都没有。 到了倪珞的管理班附近,倪珈猛然发觉要和越泽独处这个问题,立马揪住倪珞,命令:“送我回公司。” 倪珞莫名其妙,指了指对门:“这么几步路,还要我送?” 倪珈不看越泽,却凶神恶煞地瞪了倪珞一眼,每个字都透着警告的意味:“送我回公司,夜黑了,不安全。” 倪珞被她这句话刺激得眉心抽了抽:“不安全?谁不安全?你是说坏人,还是说你自己?”末了,阴阳怪气加一句:“你要是遇到了坏人,我要替那坏人烧香好吗?” 要不是穿着短裙,倪珈真恨不得踢瘪他的贱嘴!刚才和越泽说话还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呢,你是转换声道的录音机啊? 倪珈内心还未腹诽完毕,倪珞这台双声道又开始运行了,礼貌乖巧:“那越泽哥,我下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再联系你啊。” 越泽点点头。 倪珈的脸僵得差点儿风化掉。 倪珞笑容满面的脸看到倪珈,又是脸色一变,抬手在她头上揉搓一把,十分没大没小。 倪珈暴躁,刚要踢人,肇事者已经逃窜,一边跑还一边朝她训: “倪珈你给我乖乖的,别惹事啊!” 倪珈站在夜风里,彻底凌乱了…… 倪珈别扭地转身看越泽,后者眸光清浅,淡淡笼在他身上。 倪珈规规矩矩的:“那个,我先走了。” 越泽:“你不是怕遇到坏人么,我送你。” 倪珈嘿嘿笑着摆摆手:“我刚才和倪珞开玩笑的,我先走了,再见。”说着,拔腿就跑。 只是,越泽眸光一闪,迈了一步,微微倾身,捉住她的小手,把她拉了回来。 倪珈始料未及,被他的腕力一带,就撞进他怀里。 年轻男子温润而锐利的气息扑面而来。 倪珈陡然间心跳凝滞,脸颊发热,慌忙推开他的胸膛,让自己勉强站稳。 可他仍是单手紧握着她,寂静无声地看她手忙脚乱。 “我送你回公司。”他再次说。 谁要你送啊? 倪珈气急败坏,要挣脱;他稍稍加大的力道,她的手再次动弹不得。 夏天的晚上,他手心的温度真是要把她的手腕化掉,烫死人了! 她蛮横瞪他:“你放手!” 他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烁:“不放。” 倪珈:“……” 这人怎么回事啊? 倪珈怒得脸几乎红透,莫名其妙对她好,玩暧昧的是他,对别人说和她不熟的也是他;现在跟她玩身体接触的还是他。 本来想要踢他,可倪珈也清楚,越泽是那个在仓库比郑哥的手枪还快的会格斗会卸枪的年轻人;而不是倪珞那个她一脚就踹得嗷嗷叫的笨蛋。 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对越泽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还很有可能因为打斗而产生更亲密的身体接触。 倪珈气极,低声骂:“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越泽反被她逗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花心?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由女朋友来说吗?” 拉了手还调戏? 光天化日,不,夜的,太胆大包天,太无耻卑鄙了! 倪珈慌乱中眼光四处扫了一下,寻求救援者,可路过的女孩们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以为她是在和男朋友闹别扭; 再一扫,就看到小明强忍着笑到几乎憋出内伤的脸,是啊,老板终于开窍,开始主动出击,他多激动,多想送一段绳子上来帮着把倪珈打包哇。 越泽还是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倪珈暴躁:“越泽,世交家的小妹妹就可以随便让你动手动脚吗?” 越泽稍稍一愣,回过味来:“啊,原来是这个。难怪你今天都怪怪的。” 倪珈脸更红,他这么一说,就像她吃醋了。她羞死了,挣脱着要逃走。 他攥得更紧,更是不松,反而另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扭了过来看着自己。 倪珈知道凭力气是拧不过他的,周围人多,她也不想跟演电视剧一样闹出什么戏来,只能咬着唇,愤愤看着别处,就是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见她气得睫毛扑闪扑闪的,小嘴也嘟嘟地抿着,不免有些心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在意的人。” 倪珈一愣,不眨巴眼睛了,不嘟嘴了,不咬牙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越泽见她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空气,分明是集中精力在听他说话的样子,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很矛盾。想光明正大地追你,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就是我看上的女人。”他的声音醇冽得像一眼清泉,“可又不希望给你压力。如果别人看见你,不再说你是倪珈,而说‘那是越泽的谁谁’。在你的名字前面总加上我,好像不公平。以你的性格,会讨厌。” 倪珈心里又羞又涩,又熨烫又温暖。 他的表白也太直入主题了,什么光明正大地追,什么看上的女人,让人听了都晕乎乎得无法思考了。他后来的为难却让她的心轻柔地平和下来,满满的全是感动。没想到他会为她考虑那么多。 她心尖一烫,又不免着急,他说这些干什么,那她该怎么回应啊?太突然了,她都没有想好啊。 倪珈顿觉全身热麻麻的像是爬满了火蚁,煎熬死了。 他看她脸红得像小番茄一样,不忍继续给她压力,不再多说,而是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去。倪珈慢吞吞跟着,总觉得他的手心太烫太烫,她全身都烧着火。 越泽偶尔侧头看她,她窘迫又不安,像只局促的小动物。他下意识更牢地握住女孩儿柔软的小手。 走了一长段路,不知是夜风吹散身上的焦灼,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相处也很平和美好,倪珈渐渐冷静下来。 她一开始就和奶奶说过联姻。那时她认为,爱情是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东西。 现在,她的观点还是没有变。 不管是从联姻的角度,还是从自身情感的角度,越泽无疑是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她需要的。互有好感总比赶鸭子上架强。 她对越泽的感情,现在只能说是心动的喜欢,并没有发展到生死相随的深刻爱恋;这样其实很好,相处快乐,又不会受伤。 越泽对她的感情,她并不清楚,但应该也是在喜欢之上,真爱未满。估计也是综合了家世条件等各方面考虑的。很好,公平,互不相欠。以她对越泽的了解,虽然冷漠,但不是个随便的人,家族的教养也让他比一般的男人更有责任,更稳重。 所以,如果能和越泽有所发展,她并不排斥,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她的心渐渐平静,心头一动,手指稍稍用力,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最终走到了公司门口。倪珈轻轻用力,将手抽离他的手心,夜风吹过原本紧握得熨热到出汗的手,手心手背都是沁人的凉丝丝。 倪珈想了片刻抬起头来,看进他漆黑的眼眸:“我也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好。” “你很好。”倪珈眼波微动,“可就像你说的,我不希望走到哪里,除了以你的名义,都没有让人提起的价值。当然,”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我并不觉得我配不上你。只是我希望,等我更成功了,我们再大大方方公开地在一起。” 越泽凝视着她。 夜色中的她,眉毛细细弯弯,眼眸清清凉凉,一瞬不眨看着他,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她自信的内心。 怦然心动。 这就是那个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和暗叹的女孩子。 越泽点头:“好。” 倪珈粲然一笑:“谢谢你。” “不过,”她想了想,脸更红了,垂着眸,偷笑,“在那之前,我们谈地下恋爱吧。” 对越泽来说,地下情这种事,很奇特。 他以前的日子,一直过得简单而有条理,生活重心很明确,管理好家族产业;社交圈子广泛,但朋友圈子单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从来没想过他这么性格寡淡的人会有动心这种情感。偶尔被人问起,也自然而然地以为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无关爱情,平和安稳地过。 这么想的时候,越泽正准备出门,临行前对着镜子拨弄了几下头发。 小明站在一旁,内心欣慰,表情严肃地点头。他终于开窍了,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小明嘿嘿干笑两声:“三哥今天很帅,约会行动一定马到成功。” 越泽:“……” 被一个男人夸帅这种事……浑身别扭。 越泽脸一黑,冷冷扫向小明,后者浑身一抖,果然不该和三哥开这种私人玩笑,脸上本来就不好看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囧。 越泽瞥他一会儿,才出门。 小明严肃地跟上去,走了一会儿,思量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三哥,你们这次约会,倪珈小姐提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越泽神色如常,“我觉得挺好的。” “可是,”小明木讷地囧脸,“有人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大清早吃早餐的么?” 越泽:“……”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给我闭嘴一星期。” 小明暗自腹诽:木有压力,我平常都是自动闭嘴一个月。 是的,自那夜告白后,倪珈很忙。所以,她只有早餐时间能拿出来约会。 地点在公司附近的竹林园子,早晨,那里都是散步或者锻炼的老头老太太,没有年轻人,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一开始,越泽还只是牵倪珈的手走在清晨薄雾缭绕的竹林小道上,某个时刻想到什么,手指一动,换成十指相扣。 倪珈稍稍一愣,心底有淡淡的触动,她还没有这样和人牵手过。 她不由得往他身边贴近了一些,仰头问:“从哪里学来的?” 越泽思量了片刻,最终承认:“倪珞教的。” 倪珈:“……”越泽不会从倪珞那里弄来了一套约会攻略吧? 跟什么人学不好,要跟倪珞那花心大萝卜学? 倪珈追问:“他都教你什么了?别跟他学坏了!” “哎,你说的是你弟弟。”他好心地提醒她。 倪珈差点儿炸毛:“就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知道他什么德行。其他方面他都很好,就是对待女朋友这个方面,不行!” 越泽看她着急哄哄的样子,拉她过来哄,却按着倪珞教的方法,很有心计地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好,不听他的。” 她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事情上,当然没意识到他把她搂得紧紧的,下颌贴着她的鬓角。 她还偷偷地在想,呀,这男人真乖,都知道顺着她哄着她。于是很满意地软了声音,问:“他教你什么了?” “嗯,我想想……”怀里的妹纸变得软乎乎一坨,越泽当然更加实话实说,“他教了我一种,用猜内衣颜色的方法,来调戏……” “他找踢啊。”倪珈暴躁,一瞬间变成了小刺猬。 越泽更紧地箍住了她因一时气愤而动来动去的小身板。 小明与小亮远远跟在后面,默默地叹,这么坑害未来的小舅子,真不厚道。 两人走了一会儿,倪珈无意间一抬头,陡然一僵,不远处在晨光中跑步的不是倪珞么? 地下情怎么办? 倪珈脑中轰然一声,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一脚,踢向了毫不知情的越泽。 于是,在小明惊愕的目光里,从来没被人踢过的越泽,始料未及,被撂倒了,倒了……旁边是清扫堆积的一大蓬青竹叶…… 青叶翻飞中,倪珈居然看都不看越泽一眼,直接朝倪珞跑过去…… 倪珈飞快窜到倪珞面前,心跳加速,假装惊讶:“你怎么也大清早来跑步?” 倪珞摘下耳机,诧异:“我每天都在这儿跑啊,倒是你,居然晓得来锻炼?” 倪珈想着躲他,嘿嘿干笑两声,立刻摆手:“好,再见。”说完,假装继续往前面跑。 “哎!”倪珞揪住她的帽子,把她扯了回来,“告诉你一件很好玩的事。” “呵呵,没兴趣。”倪珈急着脱身, 再被他拎了回来。“告诉你哦,越泽哥不是那种看上去永远都不会谈恋爱的么?他居然问我要经验,太好玩了。”倪珞揪着倪珈的肩膀,不许她跑,还哈哈地笑,“越爷爷肯定会谢谢我的,不过我真好奇,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倪珈木着脸,真想一脚踹死这个混蛋。 倪珞乐呵说罢,斜睨倪珈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倪珈,我说你平时也弄点儿女人的样子好不好?动不动就凶神恶煞地踢人,温柔没有,功夫一堆,哪个男人敢要你啊?以后别嫁不出去赖着我,听见没?” “你找死啊!”倪珈一脚飞过去。倪珞已松开她,十分敏捷地躲开,笑哈哈地跑远,还冲她嚷:“以后别嫁不出去赖着我,听见没?” 倪珈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贱嘴,谁嫁不出去?谁赖着你啊? 居然说什么没有女人味,什么温柔没有,功夫一堆,动不动踢人……你胡说什……啊……她刚才是不是,踢了越泽一脚,还是十分标准的狠踢了一脚…… 倪珈风中凌乱。 她撒丫子跑回去,见越泽居然还坐在一堆青竹叶子里,平静等着她。他衣服上头发上都沾满叶子,像在叶子堆里打滚了的狗。 倪珈又羞又愧,跪坐在他旁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拍打身上头发上的青叶子,歉疚得几乎要钻地洞:“对不起,对不起,我怕被倪珞看见,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也没想到就把你踢进垃圾堆啊,哦不,树叶堆里了。” 越泽没生气,看着她内疚又窘迫的样子,任她在他头发上乱揪叶子。 倪珈见他不发一言,愈发紧张,脸红扑扑的,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不好?要不,”她皱着细细的眉毛,窃窃看他,“要不,我给你踢一脚?” “那倒不必了,你也感受一下。”说着抱住她,倒进竹叶堆里。 倪珈失声轻呼,人已被他抱着滚倒在蓬松细软的竹叶上。 竹叶透着夏日清新的香味和微凉的雾气,带着略微粗糙的触感,刺刺的摩挲着肌肤,痒痒的。皮肤痒,心更痒。 倪珈几乎条件反射挣扎要起身。他单手便摁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看天上。” 倪珈望向天空,风吹过高高的竹林,青翠的竹叶细细密密地摇曳摆动,像是随风飞扬的青涩水袖。 比竹林更高的,是湛湛的蓝天,高远,一片开阔,她心底瞬间寂静,又像很多说不清的感情要奔涌而出。 倪珈完全放松下来,像睡在最轻柔最平静的怀抱中。 一扭头,就看见越泽侧身躺在她旁边,没看天,而是深深看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而清亮,像天空一样澄澈。 倪珈突然间没了尴尬,没了羞涩,一切自然而然,就该是这样。 她不可自抑地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亲你一下。” 倪珈默默垂眸,又抬眸看他:“那就,亲吧!” 竹叶在窸窣作响,片刻又静止无声。 越泽贴近她,双唇微凉,触碰上她因紧张而微抿的唇,没有辗转,没有摩挲,就这样亲昵而温柔,忘了时间。 第12章 竹林上空,高高蓝天。 后来,倪珈心想,估计是亲吻时太激动兴奋,消耗太多体力,所以去吃早餐,她困得几乎要趴进粥碗里。 在她低头捂嘴忍住第五个哈欠时,越泽隐隐蹙眉:“跟我在一起这么无聊吗?” 倪珈忙摆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最近休息时间少,太忙了。” “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越泽蹙眉更深,“你们公司就这么折磨童工的?” “什么童工?”倪珈白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倪氏和宋氏一起办庆典,难得一次,过了就好了。” 由于太忙,倪珈周末没回家,这段时间给倪珞打电话也少了。再者,恋爱甜蜜期,有点儿空闲都是和越泽在一起,见倪珞的次数也急剧下降。 她没意识到这有多严重,直到某天, 她绑着马尾,穿着休闲运动衫,坐在排练室的地板上,一边看来自倪氏和宋氏的同事们排练,一边和自发做编剧的同事商量剧本。 某个时刻,倪珞突然出现在排练室里。 “我觉得女二号的这句‘你什么时候来的’改成‘你来了?’比较好。” 倪珈拿铅笔戳着剧本,发觉头顶一道阴影,扭头,倪珞站在她身后,表情酷酷的,拽拽的,十分欠扁欠踹的。 倪珈默默扭回头,继续斟酌剧本。 女同事凑过来:“倪珈,你双胞胎弟弟还是哥哥,好帅啊,有没有女朋友,介绍一下嘛。” 倪珈一头黑线:“他很花心。” “我想看看他的身材。” 倪珈三观碎了。可妹纸话还没说完:“你们是双胞胎,在不在一起洗澡?他身材怎样?” 倪珈:“……” “要不要我现在把他衣服扒下来给你们看?” 众人花痴:“好啊好啊!” 好你妹!倪珈低呵:“叫你们妈给你们生去。”她又扭头看倪珞:“你站那干嘛,有话快说,没话快走,忙着呢。” 倪珞睨她一眼,这脏乱兮兮的样子坨在地上,真让人头疼:“说你没女人味,你还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倪珈瞪他,要不是最近累得没力气,真想一脚踹死他。 “你周末干嘛不回家?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倪珞挑眉,“你还把不把家里当家了?你也过得忒自由,这个家你想回就回,不回就不回啦?” 倪珈总觉他今天这一本正经的古板样子和以前的他风格不搭,又觉这话耳熟,想了半刻,可不就是以前倪珞常常夜不归宿时,倪珈拿来训他的。 “切!”倪珈哼哧一声,又一愣,这“切”好似倪珞附体。 有种他们两人角色互换的赶脚?现在轮到倪珞教训她了? 倪珞见她又低头写写画画,几步上前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提起来,往一边拖:“我有话问你。” 倪珈一听他这语气,像有大事,不免紧张,难道他知道她和越泽的事了? 倪珞憋闷犹豫着,半天不开口,好像很为难。倪珈更紧张了。 半晌,倪珞却问:“你真是因为忙才没回家?” “是啊!”倪珈很诧异,“要不然你以为?” “妈妈以为你不想见她。”倪珞别扭地揉揉头,“我也以为,你还是觉得不和我们在一起,比较轻松。” 倪珈彻底愣住,心像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捧着。她微微笑了,柔声:“等后天庆典结束了,我就回家,好了吧?” “你对我说什么?”倪珞绷着脸,不自在,“是妈妈叫我问的,不是我。我管你在哪儿?” 这傲娇货。倪珈忍不住搂住他肩膀,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倪珞暴躁地瞪她一眼,但也没有实际的反抗措施。 倪珞留下和她说了会儿话,不由自主地被场地中央的排练吸引,当时,正排练女二号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舒允墨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十分有现场感染力。这次倪氏和宋氏联合做年中庆典,两边的员工都有参加排练,表演节目。 中途休息,舒允墨看到了倪珞,过来和他打招呼。 同事拉着倪珈和她讨论剧本,倪珈一句话听不进去,不由自主注意舒允墨和倪珞。 两人立在窗边,阳光暖暖。一个帅气阳光,一个温婉动人。 舒允墨笑容甜美又娇柔,斜靠着把杆,侧着重心,就把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扭成愈发明显的S。 “倪珞!” 舒允墨这称呼让倪珈顿感不妙,她以前都像姐姐一样叫他“珞珞”。 舒允墨望着倪珞,带点哀哀的愁绪,撅着嘴轻轻笑着,一副乐观又透着微微忧伤的样子: “我发现我好天真,想替宋家尽一份力,报答收留之恩,没想不懂行情拍错了地,我真是个灾星。” 倪珞安慰她:“你本来不懂这个,当然会犯错。心是好的。” “因为反悔买地,我受到好多人的羞辱。不过,”她笑得坚强,像电视剧里的励志女演员,“我宁愿给人踩在脚下,也不愿毁了大局让宋家蒙受损失。” 倪珞皱着眉,说:“我就知道宋家的人不是好东西。这种大事就不该交给一窍不通的你,犯了错又把责任推给你,不讲道理。这种事情就凭你,怎么可能懂嘛?” 倪珈:“……” 谁来解释一下,倪珞这瓜娃子究竟是在替舒允墨不平,还是在拐着弯讽刺舒允墨蠢笨? 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提到宋明就不满。 舒允墨被倪珞这话搞得一愣一愣,不知他究竟是怜,还是贬。 但她知道倪珞不会暗讽,她换了话题:“最近过得太坎坷。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失去你和妈妈,冷暖自知了。”说着,眼睛就水汪汪起来。 “可你也有妈妈了,怎么会是地狱?难道她不是人?” 舒允墨:“……” 她开朗微笑:“当然啦,我就是要乐观向上,坚强独立,以后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撑起宋家。我有决心的。” 可倪珞疑惑不解:“管理企业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你擅长,你干嘛非要往那儿凑?” 舒允墨:“……” 倪珞继续:“人难道不应该做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事吗?那样才会开心啊!你看,倪珈就很好,她喜欢做策划,就牺牲睡觉吃饭时间地做这件事,做得很好,也觉得享受。我们家也有倪氏,她不擅长这个,也没拼抢着要管啊。”说到这儿,倪珞不由一笑,“不过她有很多古灵精怪的小聪明,能帮到倪氏的,她一定会尽力。所以我和她这种配合,就会很好。” 舒允墨哑口无言,转瞬又受教地连连点头:“是啊,我知道。不过因为宋家给我的心里压力太大,有时需要情绪发泄一下。跟你说出来,我立刻就觉得好多了。” 倪珞:“嗯,我知道的,你也挺不容易的。” 舒允墨更受鼓舞,连夸带哄:“才多久不见,倪珞变得好厉害,好深沉,是个大男人了呢!以后我要是遇到不开心的,就去找你啦。” 倪珞被她这一连串溢美之词夸得不好意思,尴尬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哪有那么厉害?” “你看你耳朵红了!”舒允墨化身纯情小少女,伸手便去揪他耳朵。 “倪珞!”倪珈大声喊他。倪珞条扭头,舒允墨的手落了空。 舒允墨幽幽看着倪珈,眼神中有些得意。 倪珈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倪珞的耳朵,红个屁,你以为他是小白兔? 她不得不佩服舒允墨,谎称他耳朵红,明显是提醒他现在尴尬而微妙的气氛。接着,亲密地去揪耳朵,那可真要红耳朵了。 呵,摸耳朵这种亲昵又暧昧的事,她真计划得出来。 刚才要不是倪珞一直没触动,还说了番叫倪珈大开眼界的话,她早打断了。 现在看来,倪珞神经大条,舒允墨在言语上动不了他,但恬不知耻的小打小闹,动手动脚,防不胜防啊。 看倪珞平静的样子,倪珈很确定他现在对舒允墨的感情没异样。可舒允墨要继续像今天这样,她就不确定了。看来,要尽量避免他们两个见面,也必须尽快让倪珞看到舒允墨的真面目。 倪珈微笑:“允墨,接下来要做什么,继续排练吗?” 那是当然,刚才倪珞夸她表演大放光彩:“接着排练啊,主角嘛,有好多人期待着,比不得幕后人员轻松自在。我真羡慕你呢。” “这也是,那你好好排练。”倪珈说完,挽倪珞的手,“请我吃东西,中午没吃饭,饿死了。” 倪珞和她一起往外走,还斥她:“该!谁叫你只知道写剧本都不吃饭?饿出胃病了痛死你。” “上天保佑你心想事成。” “哎,谁想你得病啊?你这乌鸦嘴……” 两人斗着嘴,渐行渐远。 舒允墨立在排练室里,彻底凌乱了。 庆典这天,来了很多人。除了倪氏宋氏两家公司的老板,还有其他相交密切的公司老板,尹夫人,蒋娜,张岚,舒玲等妈妈级人物都来了。 倪珈在后台帮话剧组做准备工作,调试完毕,倪珈已经对简单的设备用得得心应手。手机里的那段视频,她准备过会儿拿在庆典上放。 她有些迟疑,虽然放出去可以让所有人知道舒允墨是宋家的私生子,舒玲是当年的小三。但有两个可以预料到的副作用;一是宋明会对倪家打击报复,以她对宋明的了解,那是个和舒玲一样毫无廉耻的小人。 二是倪珞会认为她过分。现在,倪珞考虑她的情绪,刻意保持着和舒允墨的距离,有事也站在她这边;她理所当然应考虑倪珞的情绪,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姐姐,肆无忌惮地打击只会让不知她真面目的倪珞难过。 她也不知道事后倪珞究竟怎么想。很多事一考虑到倪珞就变得束手束脚。 倪珈内心挣扎时,感觉旁边有人,宁锦月笑盈盈站在她面前。 倪珈看她一眼,没兴趣:“装得难受就不必笑了。” “可我见到你开心啊。”宁锦月还在笑。 倪珈抬眸:“想打架?”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找你,是来一起做坏事的。”宁锦月不拐弯抹角。 倪珈耸耸肩:“有什么事说吧。” “我听宋妍儿说,你有一段能证明舒允墨是宋明私生女的视频,我可以请你在这个庆典上放给全世界知道吗?” 这正是倪珈的打算,但她还是问:“宋妍儿不是也有吗?” “别给我提那个没骨头的女人。” 宁锦月无语地翻白眼:“他爸收买她,她把那视频毁了。不过她算聪明,说没发给任何人,之前说发给你是气舒允墨的。也多亏你这段时间忙着庆典,没什么动静,不然你就被宋家盯上。” 倪珈看上去没兴趣:“你真聪明,让我发这个视频成为宋家的敌人?凭什么?” 宁锦月很无畏:“你把视频给我,我来。恶人的罪名我替你担。再说,你不也讨厌舒允墨吗?她抢了你21年的生活,你难道不恨?” 倪珈装作无所谓,心里却觉很划算。 宁锦月说:“我就是要让舒允墨把脸丢尽。她休想和我哥哥在一起。” 倪珈突然想到,这和自己想要保护倪珞的心态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不免多问一句:“你这么损宋家的面子,不怕宋明报复你?” 宁锦月细眉一抬,满脸不屑:“就凭他?哼,有我妈和我哥护着我,宋家能把我怎样?再不济,锦昊哥哥那边的大家长爷爷也会保护我。” 倪珈心口一滞,在这瞬间,她居然很羡慕宁锦月。 难怪她嚣张跋扈,得罪人无数;难怪她莽撞刁蛮,无人能拦;只因不管是低调的爸爸,精明世故的妈妈,还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哥哥,都会毫无保留地护她。 即使他们这一脉是宁家边缘,遇到大问题,同姓宁的宁锦昊爷爷那一脉也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家,本来是一个很幸福的词。 “算上我一份!”宋妍儿脸上挂着冷漠的笑,“珈珈,如果你愿意把视频拿出来,我就欠你一份人情。” “你干嘛?维护家族形象,收买倪珈,销毁视频证据?”宁锦月扭头看倪珈,“别给她,你难道不想曝光舒允墨的身世?” 宋妍儿勾唇“我是站在你们这边,今天我们三个一起。” 宁锦月:“你不是被你爸收买了吗?” “我反悔,他能杀了我?股份已经到我手上,他还能抢回去?” “宋妍儿,你可真是……”宁锦月话撂半截,找不到合适的词。 宋妍儿变了,这冷漠而阴狠的眼神真是…… “不过,说真的,宋妍儿。”宁锦月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可爱多了。” 宋妍儿寥落一笑。 倪珈看向宁锦月:“我把视频给你,后面的不关我事。” 她把视频发给宁锦月,转身离去。宁锦月主动开战,她求之不得,可能存在的隐患和威胁,能不惹就不惹。毕竟她和倪珞羽翼未丰,对外不要拉仇恨,即使是没落的宋家;对内不要姐弟产生分歧。 她其实很想像宁锦月那样,肆意向宋明和舒允墨挑战。只是,很可惜,没有一个家保护她,她却要保护一个家。 毫无疑问,舒允墨这段时间过得很不顺。 舒玲生日那天的见面式是一个失败。她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宋明,却不能相认。 说起来,以前她是倪家小姐时,宋明是她姑父,那时他就很喜欢她,现在做了女儿,他更宠她。舒允墨最近才知道,全因他一早就知道舒允墨(那时的倪珈)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从小对她比对宋妍儿亲。 宋明和宋妍儿的妈妈倪可关系不好,不是热吵就是冷战。 倪可和倪奶奶一样是少见的女强人,无论思维谋略,人情手段,各方面都太优秀,不管在哪儿都压宋明一头。 宋明本对她无爱,结婚前因家庭原因,对倪可穷追不舍,后来全冷面相对,婚姻生活一团糟,连带也不喜欢和倪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宋妍儿。 对宋明这种承担家族压力,郁郁不得志又内心空虚的男人来说,舒玲这种有情趣还代表着反抗不幸婚姻的女人,无疑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更重要的,倪可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厉害的女人,你的老公偏偏喜欢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女人。 但由于舒玲实在拿不上台面,宋明并没有把关系公开的想法,也不想和舒玲结婚,但两人私下却一直在一起。舒允墨曾怀疑舒玲会失去宋明的心,好奇宋明应该知道舒玲的过去,怎么毫不在意。舒玲只信心满满地笑,说把人绑在一起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舒允墨猜不出宋明和舒玲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但这句话她认同。 她把舒玲的利益论用到和宋明的相处上。为稳定在宋家的地位,她把当初对倪家奶奶的说辞用上,说她可以嫁到宁家,借助宁家发展宋家。 宋明没有儿子,原就打算把经营权旁移,舒允墨提出这个方案后,他尝试着让她接触公司业务。且比起宋妍儿,他更喜欢舒允墨。 可惜,舒允墨出师未捷,在买地这件事上让宋家蒙受毁约赔偿,损失更大的是宋家所剩无几的脸面。舒允墨把责任推给宋氏智囊团。 宋明只对舒允墨发了通小火,但给了她好几天脸色。且宋明知道宋妍儿手中有视频后,以20%的股份做封口费来交换,其实也是对她的愧疚。 舒允墨不甘,但也没办法。 宁锦年出差多天回来,第一时间陪她参加庆典,给她捧场。 两人卿卿我我时迎面遇上宋妍儿。 宁锦年和宋妍儿玩过暧昧,让家族间的长辈以为他们有什么,会发展成恋人甚至夫妻。 但现在正面被撞上,他也坦然把手臂搭在舒允墨肩上。 舒允墨身子一歪,紧贴在宁锦年身上,头靠在他肩膀,得意弯唇,笑看宋妍儿。 可宋妍儿异常平静,像看两个不相干的人,甚至有点罕见的冷漠。 宁锦年稍稍诧异,他印象中,宋妍儿是那种怎么欺负都不还口不还手,憋着忍着默默垂泪的软包子。她千篇一律的优雅笑容叫他厌烦得很。今天这种表情他倒第一次见。 宋妍儿淡笑:“宁锦年,你早点儿公开说舒允墨是你女朋友吧;不然遇到哪家的叔叔阿姨,总把我和你扯到一起,有点儿烦呢,”宋妍儿倦怠地挑眉,“搞得我现在约个会吧,都不敢去熟人常去的地方,你们赶紧的吧。” 还没哪个女人说过他烦。她的脸冷淡到陌生,他却忽然发现宋妍儿出乎意料的漂亮。 他虽刮目相看,但没改变对她的态度。 舒允墨嗤之以鼻,宋妍儿这装坚强的戏码太拙劣了。 宋妍儿踩着高跟鞋,袅娜地擦肩而过。 宁锦年回头看了一眼,舒允墨吃味了。 他说只是觉得终于不用再躲,轻松了。但舒允墨看得出来,宁锦年虽然没有因此喜欢宋妍儿,可无疑他对宋妍儿的印象有改观。 就好像以前宋妍儿在他心里是模糊的背景;而今天她的坚决和豁然,终于在他心里留下具体的印象。 舒允墨头疼,可更让她郁闷的是蒋娜。 宋妍儿走后,舒允墨借着机会问宁锦年:“我们什么时候公开关系?” 宁锦年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没立刻回答。 舒允墨感觉不妙,追问好几次后,宁锦年面露难色:“我妈……” 她明白了,蒋娜那个什么事都利益化的人,看不上她。她顿生怨恨,却柔笑道: “不要紧,我试着和阿姨搞好关系,不会让你为难。在这之前就算是地下恋也没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宁锦年搂住她,叹了口气:“要是我妈像你这么为我考虑,就好了。” 舒允墨去贵宾室,发现蒋娜坐在落地窗前喝咖啡,只有她一人,适合培养感情。 蒋娜目光投过来。舒允墨脊背发凉,蒋娜表面柔和,却总透着尖锐,叫人不舒服。 舒允墨温柔地打招呼,上前去坐,人刚弯腰,蒋娜放下杯子,不徐不疾:“我不会同意让你和锦年在一起。” 舒允墨一滞:“什么?” 蒋娜微笑徐徐:“你算是受过一些教育的孩子,看不出和他之前的差距吗?以你的身份,找个普通人家会好一些。并不是说你妈妈嫁入宋家,你就是宋家小姐了。” 长辈口中娓娓道来的鄙视,才是最伤人。 舒允墨怒极,反笑:“宁锦年他喜欢我。” “喜欢又如何?他的婚姻就由不得心。”蒋娜轻轻拨弄咖啡匙,“宋妍儿的爸爸原本喜欢谁?不是宋妍儿的妈妈,可他娶了谁?” 近在咫尺的例子让舒允墨脸色微白。 可她和舒玲不一样,她相信自己对宁锦年的吸引力:“如果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 蒋娜眼里笼上不悦,不知好歹的丫头。 舒允墨很有底气。强拆恋人的恶毒妈妈VS弱势可怜的爱人,宁锦年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两人僵持时,贵宾室门推开,宁锦年进来,上前搂住舒允墨的腰给蒋娜介绍:“妈,你应该见过的,我跟你说过的舒允墨。” 舒允墨慢慢酝酿,等蒋娜爆发,她就落泪装可怜。 可蒋娜大方一笑:“见过了,舒允墨,我看着喜欢。” 舒允墨一愣,姜还是老的辣啊。 宁锦年听了欣喜,可舒允墨面色不好了,看来蒋娜绝不会为了舒允墨和儿子把关系闹僵,可蒋娜既然看不上她,绝对不会让她得逞。所以,她目的是在宁锦年面前装好妈妈,背地里再设法打击她。 她宁愿她是头脑简单冲动发泄的恶婆婆。舒允墨慌神了,觉得蒋娜的脸怎么看怎么阴森,脑子里飞速想着要怎样才能让蒋娜放过她。 等宁锦年去洗手间时,舒允墨想出一个诱人的条件:“蒋阿姨,你是商人,最看重的还是利益吧?如果我能把宋氏作为我的嫁妆,你还会反对吗?” 蒋娜审度地看她,眼神犀利:“宋氏能到你手下?你是不是太小看宋妍儿了?” “她用得着我小看?”舒允墨不屑。 蒋娜手指轻点桌面:“如果你真有这个实力,我倒是会对你刮目相看。” “谢谢阿姨给我这个机会。” 说话间,宁锦年走来,见两人十分融洽,多说了几句,便带着舒允墨出去。 两人才走,蒋娜脸上笑容冷却。半晌,斜睨换衣间一眼,柔和下来:“准备好了吗?” 宁锦月笑眯眯出来,黏在蒋娜身边,亲昵道:“妈,还是你聪明!舒允墨和宋妍儿两边都听了你的。这下她们要斗得你死我活。” “没有我,她们也会斗,我不过加了点儿催化剂。”蒋娜摸摸她的头,露出母亲的温柔,“家族最怕的是内斗,倪可成了植物人后,宋氏就一直走下坡路。现在他家从长辈到女儿都是没用的。我们接手指日可待。” “不过妈,我觉得宋妍儿挺笨,肯定斗不过舒允墨。” “她不笨,只是没找到她的路。她最大的优势是倪家的外孙女,她在宋家受了欺负,倪家人不会不管。”蒋娜拨弄着猩红的手指甲,“把她扯进来,就等于把倪家扯进来。” “还是妈考虑周到。”宁锦月歪头靠在蒋娜身上,“对了,妈,我试探过了,哥哥挺讨厌倪珈,根本不可能喜欢她。你别一厢情愿了。” “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蒋娜挑眉,“婚姻只是利益,他不喜欢,我自有办法让他接受。” 宁锦月皱眉,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可妈妈,我喜欢越泽啊,你不要反对好不好……” “妈妈当然不会阻拦。”蒋娜微笑,“是你哥喜欢的人太不像话。要他像你这样乖,我当然随他所欲。放心,妈自有办法,很快你哥就会接受倪珈,越泽也不会喜欢倪珈。” 庆典压轴戏是秦景倪珈制作的话剧,女一号女二号正是宋妍儿和舒允墨。 倪珈和秦景隐在幕布旁看演员在台上的一举一动,两人正尽情表演。 秦景问倪珈:“她们在台上这敌对样子,几分真,几分假?” 倪珈笑:“管他呢,结果都会是真的。” 秦景问:“对了,后天去湖城?” “是啊,你怎么知道?”倪珈诧异,她和越泽约会被秦景和尹天扬撞见过。都心知肚明了,但她没说过去湖城。 秦景:“我和天扬也会去。到时一起玩,对了,下星期湖城有嘉年华。” “很好啊。” 秦景说完,认真看话剧,心里却腹诽,越泽那个神经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情况是这样的。 越泽沉思:“我想和倪珈住在一起。” 秦景托腮:“太心急的话,有一次就再没第二次了。” 越泽皱眉:“我想和倪珈住在一起。” 尹天扬提议:“就说酒店只剩一间房。” 秦景踢人:“智商在哪儿?” 越泽执着:“我想和倪珈住在一起。” 于是,秦景和尹天扬也去了,住总统套房;为联系方便,住一个楼层,挨着,且酒店“混乱”,“不安全”,住一间屋子里分开的两个房间比较好,所以,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倪珈不知道有这么段曲折的经历,没多想。她往台下扫一眼,看见乌压压的同事和媒体,离舞台最近的公司高层们都认真看着话剧。 舒玲很开心,和周围人说着什么,张岚很平静,含着微微的笑,她特意找过倪珈,嘱咐她这段时间忙完了要回家。倪珈答应了,觉得和张岚现在的相处模式淡淡的,不干扰的,挺好。蒋娜的唇角却挂着一丝期盼而幸灾乐祸的笑意。 宁锦月把她们几个小辈的密谋告诉蒋娜了? 倪珈疑惑蹙眉,扭头往后台看一眼,宁锦月已坐在控制电脑前,准备输入影像。 舞台上表演的正好是女主和女配争锋相对, 宋妍儿斥责舒允墨虚伪做作,骗了所有人。舒允墨则慷慨激昂逐一驳斥,说女主是非不分,自以为善,实则无知。 宋妍儿忍无可忍,剧中娇柔软弱的她鼓起勇气,一巴掌朝舒允墨脸上打过去。 彩排和剧本要求,扇耳光是借位;可那清脆的响彻上空的“啪”可不是幻听。 前者预谋得逞,后者瞠目结舌。 同事们掌声雷动,感叹她们的演技和情感爆发表达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秦景:“……” 倪珈:“……” 秦景意味深长地抬眉:“按剧本要求,接下来两人还有一小段扭打的戏?” 倪珈:“估计要来真的了。” 果不其然,舒允墨被打后,立刻回击。后者一躲,虽然没打到脸,但头被打得不轻,渗人的拍击脑袋声跟拍皮球一样。 台上台下的气氛到了紧张的极点。 观众大气不敢出,演得太逼真了。所有人瞪圆了眼睛,她们真有为艺术献身的崇高精神,为了表演颠覆往日形象。 台下掌声雷动。 秦景:“……” 倪珈:“……” 这两人借着演戏的名义,不管不顾。这一场对打比以往任何彩排的效果都好。 两人动了真格,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观众暗叹,这架也打得太真了,可以媲美演员啊。所有人看着两个疯女人在台上打架,频频点头,鼓掌喝彩。 倪珈冷眼看着,又看看手表,35秒。再打下去,得露馅了。就在这微妙的时刻,背景幕布上的电子影像切换。不再是剧本里要求的富丽堂皇的大别墅内景。 宏大的舞台上,放露天电影一样出现两个高大朦胧的身影,音响也发出一声刺耳的调试音。台下舒玲惊愕地睁大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屏幕。 舒允墨也停止了“打斗”,往身后看,一瞬间,整个人僵硬了。 倪珈看着她,想起24岁生日宴那天,她回头的时候,一定也是舒允墨现在的表情,惊愕,震惊。 那时,她手足无措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家都看笑话,指指点点,只有越泽眉眼温润如初,说:“倪珈,你等我一下。” 倪珈看着场中央僵硬像石头,又震颤如抖筛的舒允墨,无声:舒允墨,这次,有人等你吗? 巨大的幕布上,一位男子深沉道:“玲,别再恋着那个宋明了。虽然他是允墨的父亲,可他根本没想对你负责啊。” 台下鸦雀无声。原来刚才那一通打架,无关演技。这下,没人鼓掌了。 舒允墨脸色死白,宋妍儿笑靥如花,美得她恨不得撕碎。可她不能再披着表演的外衣名正言顺和她厮打。 台下沉寂片刻,议论声不断:“舒允墨是宋家的私生女?” 张岚和舒玲皆一脸震惊,蒋娜淡淡微笑,像一切尽在掌握。 宁锦月走到倪珈身后,轻笑:“我就喜欢鸡飞狗跳的场面,像你生日宴那样。” 倪珈淡淡道:“看来,恶作剧捣乱我生日的除了舒允墨,有你一份。” 宁锦月无所谓地摆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生日只是恶作剧。她这却成了事实。” 台上,宋妍儿整理好头发和衣衫,调整耳麦,看着台下的舒玲,哽咽委屈起来:“你们太无耻了!”说完捂着脸跑下台。 倪珈:“……” 台下议论纷纷,连最平和温柔的宋妍儿都受不了刺激,她一定是突遭打击。鄙夷声直指舒姓母女。 宋妍儿跑到倪珈身边,淡淡一笑,24年的好女孩做够了。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以后她再也不要做蠢善的宋妍儿。 主持人赶上去说喜气洋洋的结束语,台下仍议论纷纷,主持人说完了落荒而逃,音乐声起,接下来是盛大的终场歌舞表演,盛装打扮的舞者像一朵朵鲜花飞进场内起舞,音乐气氛可谓是普天同庆。 舒允墨脸色如霜到了后台。 宋妍儿替倪珈开口,手往背后指:“我给爸爸保证没把视频给倪珈;但你们没问我有没有给宁锦月。” 宁锦月手里转着一枚U盘,一脸得意。 舒允墨冲过去要打宁锦月,后者一把推开她。 舒允墨拳头握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斥责围观者:“看什么看?” 后台表演的女同事们炸了锅:“小三的孩子还这么嚣张。” “以前就奇怪一个大小姐那么喜欢勾引男人?现在明白了,遗传的呗。” “你们谁敢再说一个字?”她语气凶狠,倒让周围人噤声。 可有人嗤笑:“怎么了?就是小三和私生女啊!” 舒允墨瞪圆了眼:“谁是小三?我爸二十几年前喜欢的就是我妈,她不是小三。” 那女生哼哧一声:“但事实是你比宋妍儿年纪小,再说,当年要不是宋妍儿的妈妈把宋家发展起来,你妈现在晓得嫁回来?你爸呢,妻子出事才多久就甩手娶新人,不知廉耻。” 倪珈意外,诧异那女生知道这么多内幕。见她目光似有似无地往宋妍儿方向一瞟,倪珈看过去,宋妍儿轻弯着唇,眼睛空洞,冷光闪闪。真是杀人不用自己动手。 倪珈没兴趣看好戏,提前走了。庆典后要回家,越泽约好了来送她。 由于倪珈这段时间忙,约会时间便格外奇特,如吃早餐,跑步,图书馆查资料,坐车去某地方的路上。由于保密,约会地点更奇特,老年人才会去的花园,小孩子才会去的少年宫,最常是车里,私密,安全。 倪珈还没走近,越泽就透过车窗看见她;等她上车,他已把自己东西放一边,朝她张开手臂。 倪珈甜甜一笑,偎去他的怀里,轻轻搂着他。 她头歪在他肩上,声音绵绵的:“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他不自觉地就温柔了声音,“刚在看报表。” 倪珈想起一事,仰起小脸:“对了,我去湖城这段时间,怕倪珞不守规矩贪玩。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管束他一段时间?”她其实担心舒允墨来骚扰。 越泽不知她的意图:“倪珞现在挺好的,你没必要对他这么不放心。” “以防万一。如果我从湖城回来,他变坏了,找你赔。” 越泽:“有个德国企业管理研讨会的邀请函,我没准备去,换他去好了。” “呀,真好!”她喜滋滋的,眼睛里亮光闪闪。 他说:“你对倪珞管这么严,那我以后去哪儿,你不是要三步不离地跟着?” 倪珈重新歪进他怀里,懒散地咕哝:“不会,我才不管你去哪儿干什么呢。” 越泽:“……” 她见他不回话,猜出他别扭无语的心思,一边打哈欠,一边摸摸他的脸:“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啊。” 可越泽完全不信这句话,区别对待这么明显,太过分了。小舅子真是一种可恶的生物。 可他不能声明“为什么不管我,我又不是放养的,我欠管啊”之类的话,只是平静地一笑,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 倪珈就真当他知道。再不提这事儿了。 越泽垂眸,见她眼皮沉沉,问:“怎么,又要睡觉?” 倪珈微微动了动,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哝:“一见你就想睡觉,打击你吧?” “一见我就想睡觉啊……”越泽缓缓拉长尾音,眸子里亮光闪闪,促狭道,“我倒是挺乐意的,原来你想到这一步了。” 倪珈一愣,脸红,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他把她搂更紧,半晌,轻声道:“离家还有半个多小时,睡一会儿。” “嗯,”她似有似无地轻哼一声,沉沉闭上眼睛,只觉他身上的味道像清晨的树林。不知道为何,每次靠在他怀里,就无限放松,睡吧。 不一会儿,倪珈就悄然无息睡着了。可越泽稍稍煎熬。她头靠在他肩上,鼻翼抵在他脖颈,呼出的气息柔和像羽毛,在他脖子上挠痒痒,一路痒进心里。 越泽垂眸看怀里的倪珈,脸颊红扑扑的,像小番茄,他摸了摸她的脸,热乎乎腻滑滑的。他又低头,脸颊轻蹭她柔软的脸蛋,软软绵绵的,他心思一颤。微微垂眸,看见他离她的嘴唇那么近,还极轻微地张着。 他心头悸动,在她嘴唇上轻啄几下。 睡梦中的倪珈似乎感觉到异样,唔唔一声,拧着细细的眉毛,似乎是抗议,别过了头,歪进他脖子里,不高兴了,迷迷糊糊中哼哧一声,眉毛纠结成一小团,又反方向扭过头去,头歪到他手臂上。 越泽蹙眉,被嫌弃了? 他垂着眸看,由于她头歪向外边,她细腻的肩膀,纤瘦的锁骨,还有下面雪白色的的胸脯,一览无余。 总有一天,她会是他的。 到了倪家门口,倪珈才醒,下车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越泽牵着她,揉揉她的脸,叮嘱:“后天要出远门,这两天早点休息,多休息。” 倪珈点头,冲他摆摆手就要走,人还没完全转身,被他握住手带了回来。 倪珈撞进他怀里:“有事么?” 越泽眸光闪闪:“是不是忘了什么?” 倪珈稍稍一愣,回过神来,不满地瞪他:“会被别人看见的。” “你们家门口没人过来。”越泽很执着。 “门口有摄像头。”倪珈窘迫。 “我们在路对面,摄像头死角,看不到。”越泽很坚持。 倪珈知道拗不过他,谨慎地前后左右看一下,树林茂密的山间大道上一如既往没有人影。 她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仰头在他双唇上轻轻一碰,重心刚要下落,他却搂住她的腰,臂力收紧,牢牢将她箍住,深深地肆无忌惮地吻住她。 倪珈又被他搂着抱了好一会儿,才走回宅子。 一进屋就听见客厅里宋妍儿的声音:“外婆,我猜蒋娜想让我和舒允墨内斗,斗得两败俱伤然后趁机把宋氏抢走。我想借用和宁家的合作打垮舒允墨,可我也希望自己更强才不被宁家打垮。利用完他们再把他们甩掉,这才解气。” 宋妍儿居然还有这种心思?倪珈换好鞋,刻意踏出脚步声,说:“我回来了。” 奶奶看过来,原本紧绷的脸浮现柔和之色,道:“珞珞说你最近忙,奶奶有一两个星期没见到你了。你妈妈也挺想你的。” 倪珈点头,扫一眼宋妍儿,道:“我上去收拾一下,过会儿陪奶奶吃晚饭。” 可奶奶叫住她:“珈珈,你过来,坐到奶奶身边来。” 倪珈依言过去,宋妍儿表情别扭。 奶奶道:“妍儿,你继续。” 宋妍儿看了看倪珈,有些为难。 奶奶道:“你要我帮你,可倪氏以后是珈珈和珞珞的。她当然要坐在这里听。” 宋妍儿迟疑片刻,恳求: “外婆,宋氏全靠倪家和我妈妈才有今天,不能白白便宜舒玲那对母女。我不愿看到我妈辛苦打下的江山被舒玲偷走。爸爸太过分了,他背叛妈妈,伤害我。外婆,我说这些不是因为一时赌气,舒玲和舒允墨真的不是好人。” “她们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奶奶沉着脸。 半年前,舒玲跑到倪家痛哭,说抱错女儿,让张岚原谅她,可奶奶起了疑心。 舒玲和张岚是朋友,早年一直有联系。但张岚从不知舒玲怀孕,舒玲常来倪家看望张岚的女儿,却从不提她有女儿。后来,张岚无意听人说舒玲有私生女,要她带来家里玩。结果舒玲突然搬迁去湖城。 奶奶认为,她在故意断绝珈珈和倪家的联系。 想起这些年舒玲每次来看舒允墨时关怀的样子,再想珈珈初来时胆怯又拿不上台面的样子,奶奶更觉舒玲可恨,所以她坚决把舒允墨赶出家门。 说到这儿,奶奶叹一口气:“你爸一开始就知道以前的假倪珈是他和舒玲的女儿。哪有爸爸对外甥女比对亲女儿好的?” 宋妍儿狠狠一怔。难怪从小到大,爸爸都对舒允墨那么好,不管买什么东西,都给舒允墨一份。 倪珈不禁唏嘘,迟疑半刻,道:“有一件事。我怀疑,姑妈的车祸不是意外。” 奶奶和宋妍儿惊愕了。 倪珈平静解释:“最近舒玲和舒允墨闹了那么多事,宋明在明面上从未表示过什么,太奇怪。我今天无意间听到舒玲给宋明打电话,说宋家如果把她赶走,她让宋明活不成。 她有什么能力让宋明活不成?一定是舒玲和宋明联手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或者舒玲知道宋明的秘密。我想,姑妈的车祸可能性最大。” 宋妍儿陡然间大悟:“难道他真的害了妈妈?”她双手狠狠撑着膝盖,怨恨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竭力忍着不肯掉下来。 倪珈无言,这还是那个一情绪波动就吧嗒掉眼泪的宋妍儿吗?这次是真的绝望,却拼死忍着。想必,是倔强了,却也知道无力了。 倪珈:“越……我一个朋友联系了美国的脑科医生和神经医生,前段时间我没问奶奶,就私自带人去疗养院看过姑妈,不想给奶奶无谓的希望,所以瞒着,但现在结果出来了,姑妈并不是深度沉睡状态,更接近于半植物人。” 宋妍儿:“你既然说了,一定是好消息对不对?” “医生说等准备好了,就给姑妈做康复治疗,醒过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宋妍儿这下真落泪了,一想到妈妈,委屈,心酸,依靠,说不清的情感全涌上来。 倪珈补充:“这件事要保密,不然宋明知道了……” 宋妍儿万千感触全化作冷漠:“我一定会等妈妈醒来,如果真是他害了妈妈,我再不认他。” 奶奶淡淡道:“你妈当年不顾我反对嫁给宋明,我和她断绝了母女关系。那时我给过她7%的倪氏,算是你外公给她的嫁妆。可她是个硬气的,把宋氏发展起来了,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把那7%还给了我。” 奶奶扭头看倪珈:“珈珈,你说呢?” 宋妍儿的目光胶在倪珈身上。 倪珈道:“既然是姑妈的,就应该给妍儿。” 她并非全无所谓,可这本来是姑妈应得的,且看得出奶奶的意思就是如此,她不好多说。且转念一想,姑妈和爸爸正是她和倪珞这样亲密,心里就释然了。 奶奶点头,对宋妍儿道:“你说要我帮你,我不能牺牲珈珈和珞珞的利益卷进你那些报仇计划。这7%转到你手里,算是一点儿支持!” 宋妍儿忙道:“谢谢外婆!” 宋妍儿离开时,倪珈送了一小段。两人沿着曲折的山间公路往下走。 宋妍儿开口:“倪珈,刚才在外婆面前,谢谢你替我说话。” 倪珈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漫不经心:“不用。奶奶本就已经这么想了。等你妈妈醒来,奶奶表面冷淡,却还是会把那7%给你妈妈。” “你相信她能醒来?”宋妍儿声音轻颤。 倪珈反问:“要不然呢,期望不好的?” 宋妍儿愣了半晌,好一会儿,又说:“无论如何,我妈妈的事,谢谢你。” “那只是因为我不想看舒玲好过。”倪珈很坦诚。 “那……”宋妍儿迟疑半刻,“我们……” “我不会和你联手,”倪珈转头看她,目光平静,不喜欢也不反感,“短期的合作有可能;长期的阵营没有。” 面对她毫不留情的说法,宋妍儿不感意外,反而笑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吧。” “是啊。”倪珈很直接,微笑,“而且你也不相信我啊。” 宋妍儿脸色微僵。 倪珈:“再说了,你想和我联手,因为我对你有利用价值。人与人的相处,说的残忍些,都是利用与被利用。只不过,有些让你心甘情愿;有一些则心有不甘。比如,被你利用,我就不喜欢。” 今天在后台,宋妍儿那一句帮她的话,原就是为要倪珈在奶奶面前还她一句话。她们之间,每个人都背负太多的事。 宋妍儿扯扯唇角:“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安放了。” 倪珈:“大家互不相信,还是保持现在的样子比较好,互不干扰,偶尔短暂地站到同一边。” 宋妍儿抬头望天,轻叹:“希望一切都快点儿过去,人可以长大,但生活还是回到以前的单纯吧。” 倪珈默然,无言。 送走宋妍儿回到家,上楼经过倪珞房间,就见房门打开,帅小子很兴奋的样子,正在收拾东西。 倪珈倚着门,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拿手指轻轻叩两下门。 倪珞扭头见她,立刻笑了:“刚好要告诉你,因为越泽哥推荐,我要去德国参加管理研讨会了。哈,我是去的人里最年轻的,哈哈。” 倪珈装作诧异,“哦”一声,又笑:“你懂不懂啊?别到时候丢脸丢去国外。” 她以为他会和她斗嘴,没想他拎着一套西装,突然没了笑容,坐到床上,静静地说:“说实话,我也挺紧张的。” 倪珈愣了,压力隔绝星人居然也会紧张?她忙过去他旁边:“我刚开玩笑的,我觉得得以越泽的性格……应该是那种如果觉得你不行,就不会把这个机会给你的。” 倪珞突然就嘿嘿一笑:“我就这么想的。”他特得意,“越泽哥能让我去,说明以他的眼光看,我是很不错的。哈哈倪珈,为我骄傲吧。” 倪珈:“……”她好像被骗了,这孩子故意装忐忑,骗她夸奖。 “倪珈你看看,我每天都在飞速进步着,你呢,原地踏步踏,我甩你十条街了。看看,”他模拟着飞奔远去,夸张地表演声音渐远,“你已经看不见我的身影,因~为~我~跑~远~了~” “因为我一脚把你踢飞了!” “嗷!!!” “出国前送你份大礼,免得几天不踹,皮痒!” 第二天,倪珞去了德国。 第三天,倪珈去了湖城。 倪珈一觉醒来,全身都浸在化不开的温暖里,朦胧睁开眼就见一室晕红的阳光。窗外,蓝天湛湛,红霞灿灿,整个房间沐浴在一层温暖的橙色里。 不记得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记得到酒店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睡衣爬上床睡觉,现在昏昏沉沉醒来,还是想睡觉。 她伸了个懒腰,拉伸自己因刚睡醒还无力的身体,趿了拖鞋。拉开门,就见越泽坐在客厅一脚的落地窗前,一杯茶,一本书,寂静无声。 他看书,她看他。 他这样认真的样子,迷人得要命。 落地窗外碧海蓝天,绿林红霞,恢弘得让人心潮澎湃;可他安静而平和的侧脸总有种让人安静,抚慰人心的力量。她内心微微颤动,蹑手蹑脚走到他跟前,缓缓蹲下,托着腮抿唇轻笑,仰望着他。 他目光原胶在书本上,淡淡的,凉凉的,在她蹲下这一刻,眼神缓缓移过来,落在她脸上。 “醒了?”他合上书,声音很低,清凉得像阳光里的玉。 “嗯。”她说着,爬起身。 窗前一把宽大柔软的单人欧式沙发椅,越泽一人坐在里面,倪珈挤进椅子里,小屁股拱了拱,坐在他腿上。 越泽倒顺着她,配合着任她挪过来拱过去,直到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满意地像小孩儿一样搂着他的脖子。 挤在一张沙发椅里逼仄而亲密的感觉,也挺好。 倪珈倚在他肩上,因为才睡醒,拖着鼻音,有点儿娇,带着淡淡的内疚:“说要一起出去玩的,可我又睡过头了。” 越泽听她说无数次的“睡过头”,淡淡笑一声:“这么能睡,我真怀疑你其实是只考拉。” 她仰头,咬耳朵:“你那么安静,坐下就一动不动,我真怀疑你其实是一棵树呢。” 越泽眸光一闪:“难怪你那么喜欢抱我。” “反应那么快,要死啊。”倪珈轻轻推他一把,“啊呼”打了个哈欠。 越泽敛了笑意,认真看她,发现这段时间她似乎瘦了:“给你的药按时吃了没?” 倪珈乖乖点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吃了,所以我最近都睡得好好,没有乱做梦,而且很有精神。” “我看着像没什么效果,”他眉心微蹙,“回去后做一次体检。” “嗯,好。”她乖乖回答,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 他的手覆在她肚子上,手指若有似无拨弄几下:“饿了没?叫服务员送餐过来?” 倪珈摇头,有点儿呐呐的:“好像睡太久,没胃口了。要不下去走走吧。” 两人换了衣服下楼,刚下电梯,就撞见玩了一天回来的尹天扬和秦景。 尹天扬不动声色地扫一眼明显精神不好的倪珈,和看上去心情不错的越泽,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在酒店里玩一整天,自娱自乐的典范啊。” 倪珈懵懵的;越泽看了尹天扬一眼,做口型:“找死啊。” 尹天扬无声:“So What?” 要平时,越泽会和他打起来。可身旁的倪珈没弄明白,还冲秦景嘿嘿傻笑,两人聊着天,所以,他还真不好说什么。 秦景突发奇想:“珈珈,我们去附近逛街吧。我们还没一起逛街买过东西呢。” “好啊。” 越泽:“……”他无声地,胜有声地看着秦景。 我等了一天她才醒来,排了一天的队人都没抱热乎,你就来插队。 秦景见了,忍不住笑。 越泽揪着秦景袖子,把她扯到一边:“你干嘛?” 秦景:“我带她去买比基尼。” 越泽把她往倪珈方向推,正经地说:“快去。” 半小时后,倪珈望着琳琅满目的比基尼,囧了脸,这又尴尬兴奋,又窘迫期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秦景笑:“尴尬困窘呢,是因为穿得太少不好意思;兴奋期待呢,是你想穿给你喜欢的人看。” 倪珈哈哈笑:“算是这样吧。” 挑衣服并没花多少时间,黑色太妖冶,白色太纯情,她选了一对海蓝色。 付钱时,倪珈倚着柜台“啊呜”打哈欠。 秦景挑眉看她:“看来,今天在酒店里待了一天,有够累的哦?” 倪珈:“是啊,睡了一天,不知道怎么还是困。” 秦景忍不住笑:“睡了一天,怎么会不困?” 倪珈:“……”这句话好像不太对。 倪珈回过味儿来,大囧:“不是那个睡啦,我最近太累,到了之后睡了一整天,他好像看了一整天的书。” “今天一天就是这么过的?你们俩还真是一对。”秦景无语,末了又道,“我还是赶快把你带回去,估计再耽搁几分钟,他宰了我。” 倪珈轻轻蹙眉:“哪有那么夸张?” “啊,不管,回去啦回去啦。”秦景推着倪珈往外边走。 第13章 这一出店,遇着了熟人。 倪珈看到宁锦月迎面走来,很无语,好不容易跑来湖城可以和越泽手牵手到处玩,结果又要委屈他做地下恋人。 她看到倪珈,殷勤地上来打招呼:“好巧哦,没想到你也来湖城玩。你住哪个酒店,改天约了一起?” 倪珈很直接:“待的时间比较短。” 宁锦月笑嘻嘻的:“我们也算有过一次完美的合作,我把你当搭档呢。” 倪珈淡淡一笑:“是吧?” 宁锦月给秦景打了招呼,分道扬镳。 汽车送到酒店门口,秦景还要去找天扬,没下车。 倪珈进到房间,越泽刚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倪珈诧异:“有那么热吗?” “刚和天扬打网球了。”越泽目光落在她手中正方形的袋子上,明知故问,“买的什么?” 倪珈微微脸红,搓着手指,不做声。 越泽瞥一眼她略显窘迫的小脸,表面装作不明所以,纳闷:“买的什么?” 倪珈手一背,把袋子躲在身后。 他一步上前,长手往她背后探寻。手臂牵动浴袍领子,清新的薄荷香皂味带着男人特有的体香在倪珈面前萦绕,她神思一动,有种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 这一分心,他已微微倾身,手探进纸袋里把那一小团棉柔滑腻的触感捏出来。 手中是两小块布,几段细细长长的绳子。这不盈一握丝丝滑滑的感觉还真让人想入非非。 他目光缱绻,看她一眼,海蓝色,有种冷静的性感。如她穿上,定是绝色。 他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心底的燥热,故作漫不经心,问:“就买了这么,点儿?” 倪珈总觉他那“点儿”另有含义,别着脸,胡说八道:“布料少,便宜。” 她窘迫地垂着眼帘,小脸已红得发烫,越泽忍不住弯弯唇角,趁她没看见,又很快敛了笑意,煞有介事地说:“倪珈。” “啊?”倪珈听他变了语气,立刻抬头,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他。 他极轻地拧着眉心:“你不觉得……” 倪珈开始脑补,太暴露?太风情? 他镇定自若地问:“你不觉得,买了新衣服应该试一下给我看吗?” 倪珈这才知他故弄玄虚在逗她,愤愤:“不是给你看的。” 他眼瞳微敛,勾勾她的下巴:“不给我看,那你准备给谁看?” “自己欣赏不行啊?”倪珈白他一眼。 “那当然行,”越泽追上去,搂住她的腰,重心半压在她身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倪珈瘪嘴不理他,又脸红了,还他一句:“乐你个头。” 两人正闹着,门铃响了。 “或许是秦景。”倪珈拉开他的手,跑跳着去,可目光往电子视频窗上一扫,见走廊里站着宁锦月。 越泽微微眯眼:“真是阴魂不散。”说着就往门口走。 倪珈赶紧拦住,低声道:“不许出去,不许曝光。” 越泽看她半晌,有点儿无语:“我又要变成你的地下情人了?” “委屈你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说着,就把越泽往房间里边推。 越泽硬气:“不去!” 倪珈悲催:“哎呀,求你啦,就躲一会儿!” 越泽郁闷:“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倪珈捉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是故意气我的!是我对不起你好吧,是我委屈你啦,你就忍这一小会儿嘛,我补偿你好了,求求你了,躲起来吧!” 越泽淡定:“穿比基尼给我看。” 倪珈凌乱:“你欺负人!” 越泽执着:“你先欺负人。” 倪珈无奈:“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 越泽满意,进房间了。 倪珈过去开门,她并没让宁锦月进来的意思,她知道没那么巧,宁锦月一定是查到什么才过来的。可宁锦月也不管她拦在门口,绕了进来,随意扫一眼房内,问:“你和秦景一起住套房,关系真亲密。” 房间是秦景订的,宁锦月误解了。但倪珈不用解释,也不用担心。 宁锦月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 倪珈坐在一旁,兀自望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倪珈,”宁锦月放下水杯,开门见山,“要不,你和宁家合作吧,同一个领域强强结合才能控制市场;互相争斗只是两败俱伤。” 倪珈转着水杯:“你的意思是和你们家一起打垮宋家?” 宁锦月灿烂一笑。 倪珈笑:“你觉得可能吗?” 她猜,宁锦月是特意跟踪她过来,以为秦景和她住一起,在楼下看见秦景离开,才跑来单独说这些,真怪异。 “难不成你把宋家的人当亲戚?” “跟这没关系,”倪珈喝着水,“现在我讨厌斗来斗去。管好自己就行。” “你还真是,”宁锦月见她没兴趣,换了脸色,哼哧一声,“无趣。”说罢人往外走:“再见了。” 倪珈看她突然离去,莫名其妙。 越泽出来了,倪珈皱眉:“宁锦月怪得很,居然问我这种事,搞不懂她脑子怎么转的。” 越泽坐在她沙发扶手背上,手指拨弄她头发,若有所思。 半晌,他牵动唇角,似乎笑着,眼眸却凉:“障眼法。” “什么意思?”倪珈疑惑。 越泽刚要说话,倪珈电话响了,是宁锦月。讲完电话,倪珈也觉得不对。她看一眼沙发上陌生的包包:“宁锦月说她包落我这儿了,要我给她送到1822房间。” 越泽眼眸更暗。 倪珈:“你刚说的重点是什么?” 越泽抬起食指,敲了敲她的玻璃杯:“这里。” 倪珈猛然明白:“你看到她往里面放东西了?” “嗯,”越泽淡淡的,“应该类似情药。” 倪珈:“……“ 越泽见她傻了,摸摸她的脸:“别怕,有我在。” “怎么了?”越泽见她已石化,“有我在,你怕什么?” 倪珈凌乱:“为什么有你在,我就不怕?” 越泽稍稍抬眉:“如果你难受得实在受不了,我可以帮你。”他说这话时,语调认真有点儿随意,表情很是耐心又善解人意。末了,怀疑地加一句:“你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我当然明白,可是……”倪珈别过头去,脸颊发烫,咬咬牙:“你!” 越泽端正:“准备好了,有什么吩咐?” “准备好什么?”倪珈急了,“都是你,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越泽敛着眉心:“你说没你的允许,我不能出来。你看我多听你的。” 倪珈窜到沙发另一端,拉开和他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你离我远点儿。不许再碰我。” “这句话,过会儿应该会由我来对你说。” 难道等药性上来,她会扑到越泽身上去? 倪珈咬牙,发誓忍住,这么丢人的事,她才不要。 越泽拿起书翻看,自言自语:“没想到会这么快。” 倪珈全身紧张,抱膝坐成一团,高度集中地关注自己体内的变化。 越泽从书中抬眸,看她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紧张又窘迫,他不禁唇角轻弯,清亮的眸中闪过一点轻快的笑意。 倪珈起身走向冷柜里,把冰块搬出来放在冰桶里,越泽奇怪:“拿那么多冰干什么?” “和这个药作斗争。” “所以?”越泽狐疑看她。 “在浴池里放冷水,加冰,我泡进去。” 越泽愣了愣,她不是最怕冷的么? 他立刻从椅子里起身,扔下书:“你还真去啊!” 他大步过来从背后环住她,箍着紧紧的:“不怕冻感冒了?” 她就猜到他在逗她玩。 倪珈怀里抱着一桶冰,冷气源源不断溢出来,落在她光露的小手臂上。 他在她背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他感受到她手臂被冷气浸凉,把冰桶抽出来放一旁,手心抚摸给她产热。 倪珈任他几秒,突然眼瞳一暗,抓住他的手臂,一个过肩摔! 越泽生平第二次被身边人暗算。眼看要被摔出去,他反抓住她手臂,翻身一跃,稳稳站好,他把她双手扣在背后,死死箍在怀里。 她力气比不过他,挣扎几下,动弹不得。 倪珈抬起膝盖,一脚朝他下面撞去。越泽一愣,灵巧躲开。 他握住她肩膀一转,扣住她双手一拧,给她换了个面,再次从背后困住她。人凑在她耳边,扬着眉:“真敢踢。怎么,这辈子的幸福不想要了?” 还在这里讲玩笑话?! “就要踢你这骗子!”倪珈气得脸红,“你放开!” “不放。”他歪头抵着她的脸。 “越泽你这混蛋!我真生气了,你放开!” 他狠狠一怔,这才察觉不对,垂眸一看,她眼眶红了,带着零星的泪雾。他不免心中一紧,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拿这个开玩笑。”他无措地扯扯唇角, 倪珈听他语气忐忑,最初的怒气渐渐消散,只剩哭笑不得。 给他一个台阶下又给自己补足面子,其实很简单。倪珈说:“做点儿什么补偿我。” 越泽蹙眉想了一会儿,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倪珈:“……”他说他是个无趣的男人,这话一点儿没谦虚。 越泽见她不说话,觉察到不对,又说:“我欠你一个条件,以后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用来要求我做任何事。” 倪珈:“那好。” 倪珈偎着他:“不过你也真是,想出这稀奇古怪的说法,我还以为宁锦月又抽风了。” 越泽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宁锦月确实往倪珈水里放东西了,不过是小半块维C。他不认为宁锦月大老远跑来湖城,很可能还跟踪倪珈,就为了给她补充维生素。 唯一的解释是她确实准备放什么东西,可中途被谁换了。 想要知道她原本意图放的药和换药的人,方法很简单。查查1822住的谁,刚才有谁进去过。 宁锦月躺在酒店楼下的游泳池旁,戴着墨镜,穿着比基尼晒日光浴。 今天心情真好,她已吩咐人等倪珈进去就把门反锁。待哥哥和倪珈生米熟饭,一定会气死舒允墨,再把摄像头的视频给越泽,她就不信越泽还会对倪珈好。 妈妈交待她说要想方设法先把倪珈骗到没人的地方,再让帮手们把她绑上车带走,确保万无一失,妈妈真是……这什么年代啊。 倪珈不是傻子,她随便说几句好话就跟着走?还是她的方法好,简单。 哥哥和倪珈在不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击倪家,且不能让倪珈和越泽在一起。 倪珞这冲动少年如果知道姐姐受了欺辱,会不会一气之下做不该做的事? 宁锦月笑容还没笑开,手机响了,是一条图片短信。打开一看,她差点儿厥倒,舒允墨和她哥抱着在床上滚!宁锦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舒允墨换了她的药! 宁锦月慌了,这下闯了大祸,可她现在不能上去和舒允墨对质,不然哥哥知道一定会生气,再经舒允墨一撺掇,和家里关系闹僵。她决定先上楼,给妈妈汇报。 弯过走廊,迎面撞上几黑衣男人。宁锦月烦闷,却发现情况不对,转身要跑。几人快步上来,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宁锦月被带到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几人把她扔在地上,她吓得尖叫:“你们敢对我怎么样?我妈妈和哥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但一个男人上前拧住她的嘴,拿一瓶水往她嘴里灌,这水肯定有问题。她拼死抵抗,却连连呛声,只发出几丝呜咽。 她陷入深深的恐惧,不敢想象过会儿失去自我,脏乱不堪。 “不要,救命啊!”她不顾一切地祈求,“你们想要什么,车房子还是钱!” 突然,有门开的声音。 宁锦月扭头,从外面进来的那个人,正是……越泽! 宁锦月哇地哭出来,眼泪汪汪就扑上去:“越泽哥哥,救我!” 几个黑衣男子往她面前一站,挡住她的路。 她这才看清,那个一贯清淡凉薄的越泽,脸色沉冷,俊朗的眉眼间全是阴鸷的冷意。 她内心蓦然下沉。 叫人绑她过来的,是越泽? 宁锦月止不住浑身冰凉。 他冷漠看她,像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敌人。过了不知多久,他开口:“害怕吗?” 要不是他眼里无边的寒意,宁锦月会误以为这话是关心。即使知道他随口毫无真心的一问,她还是拼命点头,委屈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 越泽面没有丝毫动容,只道一句:“刚才给你喝的那瓶水放了维生素。宁锦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维生素?宁锦月陡然明白,当时房间里还有越泽,他之所以藏起来是因为他们两个有不想见人的事。 他竟然为了倪珈找人羞辱她。 宁锦月遭遇双重打击,扑上去:“你为她这么对我?你为了她和宁家交恶,你是疯了,她到底哪里好?” 周围人拦着不让她靠近,越泽瞟了他们一眼,随从让开。 越泽上前一步,宁锦月半刻前还情绪失控要冲上去和他理论的,此刻却被他冷桀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做声。 “宁锦月,特意找你来,只是想当面跟你说一件事。”越泽在她面前两三米处站定,隔着长长的距离,眸光冷清,语气平静,“倪珈是归我保护的人。” 他语调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毫无起伏,却透着一股更加可怕的威胁与命令: “所以,不管她在哪儿,我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不然,我一定会让那个人明白,后果这两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宁锦月死死咬着唇,眼泪仍是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她知道,越泽是吓唬她的,也不会叫这些人羞辱她。以他长久以来受到的家庭教育,他不会对任何女人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她很确定。 可是,他向来不愿和女人牵扯,不管好的坏的。这次为了倪珈,他竟然找人搞这么一出戏来吓唬她,把她吓得到了现在还不停地发抖。 她嫉妒得发疯,怨恨得发狂,声音嘶哑得像一个绝望的老妇人: “你能把我怎么样?难道杀了我?” 她这种负气的叫板在他看来,毫无细想的必要。 “看情况,”他眼睛漆黑得没有一点儿亮光,像是要把人吞噬,“不管任何人对她做什么,我都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宁锦月盯着地面,怎么都不说话了。 “这事是谁让你做的?” 宁锦月心里一抖,却没表现出来,死撑着说:“是我自己讨厌她。哼,也怪我笨考虑事情不周到。如果我哥和我妈出手,倪珈现在人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越泽冷冷看她,停了半刻:“今天是失败的第一次,我暂且放过你。不过,考虑到你这种不知好歹的性格……”他的话断在了半路。 他什么意思? 宁锦月抬头,泪眼朦胧看他,只觉得水光中对面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冰冷的脸色似乎更加冷了。 他不说话了,似乎是懒得,转身就走了。 小明走上来,脸色紧绷,声音粗犷:“难保你接下来在湖城不会捣乱,我们会马上送你回海城。当然,在三哥离开湖城之前,你再回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宁锦月嘴唇几乎咬出了血,还是一声没吭,一时间她心里突然一点儿情绪都没有了,头脑空空地立了半晌,最终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跟着他走了。 越泽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一点,经过倪珈的房间时,看到门缝里柔和的灯光,忍不住驻足。轻手轻脚地走去,试探着摁了一下房门把手,没锁。 他极其轻缓地推开门,就见果不其然,虽然是开着灯,倪珈已经睡着了。她侧着身子,抱着蓬蓬的枕头,小小一团缩在松软的白色被子里。 睡梦中她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安静。他凝视她半晌,最后轻轻关了灯。 第二天倪珈醒来,走进客厅,没见越泽,倒是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字迹有力: “临时见朋友,晚上可能会迟到;记得一定要吃点东西。 ——泽” 倪珈收好字条,离傍晚的沙滩派对还有一段时间,吃点儿东西也好,便叫了客房服务,一边吃迟来的午餐,一边听音乐。 一边心里默默开始盘算。 宁锦月来了,或许宁锦年来了也说不定。 而今晚,湖城地产界大亨孙家的长继承人孙哲,将举办一场大型的沙滩派对。 照这么看,只怕舒允墨甚至宋妍儿都来了。原因很简单,她倪珈都能盯上孙哲,其他人又哪会那么傻放过? 孙哲接手孙家地产后,孙家在地产这个领域的发展是其次,反倒是对湖城很多个潜在发展行业很感兴趣,暗中收购了很多不同规模企业的散股。 倪家倪氏的散股,这十年来有渐渐集中的趋势,其中有8%聚到了孙家手里,算得上是大股东了。但同时其他一些家族,包括宁家宋家的散股也有被孙家部分购买的迹象。这就说明,孙家有意拓展其在海城各个领域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虽然孙家或许没有其他不轨的意图,只是想成为大公司董事会中有发言权的角色,但倪珈担心这个消息要是让其他人知道,或许也会瞄上孙家手中的股份,会跟着过来争抢。 而考虑到倪家手中仅有的30%股份,她认为还是从孙家手中把这些股份买回来比较好。而且越早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果宁锦年舒允墨和宋妍儿都来了,那就说明他们都想把各自家族的股份收回去。 只要这几个人一碰头,每个人都会对一个事实心知肚明,那就是孙哲手上同样有对手的散股,那此番过来争夺的目标又要扩展增大了。 所以,一切都在于抢占先机。倪珈暂且不想去抢宋家或者宁家的东西,只要把倪家本来的守卫好就行。而且,这些股份也不是轻而易举你想买人家就卖的。 孙家长年累月收购到了一定的规模,肯定不会轻易出售,可好在倪珈知道,孙哲有一个特殊的兴趣爱好。想要夺人所有,必先投其所好。 倪珈最近胃口不好,在餐桌前坐了近一个小时,也只吃了几口沙拉。想起这几天越泽催她吃饭时的样子,又强忍着多吃了几口,才去泡澡。 她洗完澡出来,换上了比基尼,对着镜子照了照。现在她的身材还是挺好的,自上而下有种S形的蛊惑,且脊沟很深,更加性感。 最加分的,还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看着就让人想…… 倪珈微微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大大的透明的方形白纱,从左侧腋下穿过,再在右侧的肩膀上系了一个结。 纱巾里面的风光若隐若现,右侧还是长长的开口,只怕风一吹,白纱就会翻飞了。 倪珈想了想,不知道越泽如果去到沙滩派对,看见她穿着比基尼,海风吹起白纱什么都遮不住的样子,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她忍不住笑了,撤掉白纱,换上一件贴身的细细长长的薄衬衫,白色的衬衣很薄又透明,长度也只堪堪遮住腿根,但比之那条白纱,总算是少了很多的风情味。 倪珈又拿发簪随意挽了个髻,这才下楼去了。 穿过欧式古典的长走廊,走到大型游泳池旁的人造银色沙滩上,倪珈才庆幸她没有系那条白纱。 因为在这群陌生的人中,她很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湖城的宋妍儿。 穿着红色的比基尼的宋妍儿,就系着一条薄如蝉翼的方形白纱,甚至和倪珈之前系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从左腋下穿过,在右肩上打结。 夜风从远方吹来,吹飞了白纱,像翅膀一样飞舞,她只穿着比基尼的好身材在所有人面前展露无遗。 当时,沙滩上正播放着《My Dilemma》的背景音乐,宋妍儿的笑容至始至终的轻快自信,和以前的那个宋妍儿差别更大。 倪珈这才发现,似乎每见她一次,她都变化一次。 宋妍儿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不漂亮的,走到哪儿都是发光体,倪珈一眼就看到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宋妍儿很亲密地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笑脸盈盈的,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情侣。 那个男人似乎是湖城本地的,和在场的很多人都很熟,宋妍儿跟着他礼貌得体地给人打招呼寒暄。 走了几步,她看见了倪珈,对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就朝她走过来了。 在倪珈面前,宋妍儿虽是笑着,但灿烂度收敛了一些:“珈珈,没想到你也来这儿了。” 倪珈避而不答,转移话题:“看来你也是有备而来的,”她往那个男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孙理吧?” 风流翩翩,举止儒雅,几乎和在场大部分的人打招呼还得到积极的回应,除了这个派队的主人孙哲,就只有他弟弟孙理了。 “你果然一直都很有眼力。”宋妍儿半真半假地夸赞,但脸上明显的得意是掩饰不住的,“你觉得怎么样?这个男人比宁锦年如何?” “我一向不评价别人的男人。”倪珈慢悠悠地喝着香槟,睨她一眼,“妍儿,如果你只是为了和舒允墨比男人,这样下去,你的生活其实是一天到晚都围着她在转。” “她凭什么跟我比?”宋妍儿不太开心地挑眉,“我只是走我的路线,顺带地俯视她一下。” “你的路线是……”倪珈顿了顿,一点儿不避讳,“和孙理上床?” 宋妍儿脸色一僵,审判地看着她,不知她从哪里看出来的。 倪珈耸耸肩:“不好意思,我也做过一些功课。他能带你出入这种场合说明有点儿利益关系,而我听说孙理好色,所以不难猜。你别让他占了便宜。” 宋妍儿轻轻哼笑:“你说他从我这儿占便宜,又怎知不是我从他那儿得好处呢?男人就是用来利用的。如果能长期利用,那当然最好;如果是短期的,女人也可以像男人那样洒脱点儿。你怎么知道最后盈利的不是我?” 倪珈:“嗯,你这样漂亮,不好好充分发掘了来利用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宋妍儿皱眉,总觉得她这话哪儿怪怪的,像是在不赞同地嘲笑她,偏偏字面上又揪不出一点儿错处,听上去还挺由衷似的。 她真讨厌她这张嘴。不过她也习惯了,随意问:“珈珈也那么漂亮,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呢?或许这脾气要改一改了。” 倪珈本想回击,但懒得了,所以笑笑了事。 宋妍儿见她这么无所谓的样子,实在纳闷她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心里有点儿不舒服,表面上笑了笑:“不用你操心,我和孙理是互利共赢的,而且这个想法还要多亏了你呢!” 倪珈抬眉:“我?” 宋妍儿继续:“不是你告诉我,说舒允墨就爱抢人的东西吗?尤其是男朋友,更可况孙理比宁锦年要好些吧。至于孙理,是个不差的女人他都看得上。”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倪珈挑起的细眉稍稍落下,宋妍儿竟然想把孙理和舒允墨凑成一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她想让孙理玩弄舒允墨?而她就为了报复舒允墨,把自己搭进去和孙理混在一起,这女人是疯了吧? 或者其实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宋妍儿避重就轻了? 宋妍儿说完,觉得倪珈的反应不热烈,皱了眉:“珈珈,你真以为自己置身事外?舒允墨也是你的敌人。” 倪珈拨弄着指甲,说得轻松:“可我比较喜欢在一旁看着你们表演。” 宋妍儿瞪她半刻,狠狠一笑:“告诉你一件事。宁锦月准备给你下药,结果她笨又自以为是,搞砸了,药被舒允墨换掉,那对男女搅在一起。蒋娜这下被舒允墨给气死了。” 倪珈完全没想到居然有这事儿,这么说来越泽看到了宁锦月的小动作,可他瞒着她替她处理。宁锦月从那之后就突然消失,难道越泽做了什么? 倪珈心里五味陈杂。有种陌生的安全感。 倪珈心不在焉:“你不是说蒋娜想利用你们两个吗?看来舒允墨和你一样不相信蒋娜,你的这个对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宋妍儿笑了笑,没回答。舒允墨能和她比?不过是一时的侥幸。至于宁锦年,她当然一定会抢过来。 宁锦年和舒允墨发生关系的事并没让她多心痛,毕竟有什么比抢人家把握在手的更好。舒允墨在宁锦年身上已投入如此多的成本,到时失去了才更痛心更可惜。 正想着,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宁锦年和舒允墨的身影。 宁锦年露着上身,一条青色的沙滩裤,而舒允墨穿着红色的比基尼,外边再无遮拦之物。那比基尼和宋妍儿的一模一样。 舒允墨挽着宁锦年,特意朝这方向来,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得意和炫耀。 可她没从宋妍儿脸上看到任何的伤心和失落,宋妍儿只是无意扫了他们两人一眼,未做任何停留,在他们走来之前就转身去挽孙理的手。 舒允墨狐疑,宋妍儿真不喜欢宁锦年了?竟还勾搭上了孙家的公子。 宁锦年也诧异。一个追在你屁股后面好多年的女孩不久前说不喜欢你了,这是听觉上;短短几天就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这是视觉上。有种冲击的震撼。 宁锦年多看宋妍儿几眼,她身上白纱撩动,里面风光若隐若现,偶尔翻飞露出一角,更显撩人。白纱飞舞又贴合,这半得不得的感觉比舒允墨更有勾人的魅惑力。 倪珈将这两人的表情都收入眼里,暗想今晚一定好戏连连。 她微笑着转身去了沙滩一角的临时小赌场,见其他几个桌子上都没了人,大部分人都围到了某一个桌子旁。 人群还算宽松,倪珈毫无费力地挤了进去,就见尹天扬坐在赌桌前,淡定地投着骰子在下注,而秦景像一只小豚鼠一样搂着桌子上大堆大堆的筹码片,笑得无比幸福。 倪珈听越泽说过,尹天扬是个赌术高手,不管是这种分筹猜点的小儿科游戏,还是记牌算术的智力型赌博,没有他不会的不赢的。 倪珈虽然前一段时间集中训练过,但仍是有心无力,勉勉强强只能算个及格,还没有实战经验呢。 倪珈看了秦景一眼,笑她:“淡定点儿行吗?大家都以为你们是赌场鸳鸯,专靠这个活了。” 秦景吐吐舌头:“没关系,开心当然要大声笑啦。珈珈,赚了钱给你买好吃的哦!” 倪珈捏捏她的脸,白她一眼,才往外走去找人。 才走出了人群,却看到旁边桌子旁已经坐了宁锦年和舒允墨,似乎在和开赌的服务生说着什么。 她没兴趣看他们玩小赌,可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宋妍儿妖娆的笑声: “宁锦年先生,我来挑战你一下,敢接受吗?” 舒允墨一愣,猜到宋妍儿想捣什么鬼,可她还来不及给宁锦年施压,后者先一步爽朗地笑:“宋妍儿小姐过来挑战,我就算是不敢也得接受啊。” 舒允墨脸白了白。 宋妍儿坐下来,翘着腿,斜扭着腰,手肘半撑着赌桌,她那段身子自上而下,起起伏伏,女人看了都想入非非。 宁锦年的目光凝滞一秒,才缓缓挪到桌子上。 宋妍儿故作不知,睁着大大的眼睛,轻笑逗趣:“宁锦年先生比以前帅气了好多。以前都没看过,没想到你的身材还蛮好的,很有男人味。”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宋妍儿的调情手段学得挺好,而且还敢在舒允墨面前当众调戏她的男人。 被美女夸身材好这种事,男人都很受用,宁锦年当即笑容舒展,道:“我以前也没见过你穿比基尼,今天焕然一新。你身材还是那么好。” 这话透漏了一点儿别的信息。 宋妍儿唇角勾笑,瞟过舒允墨一眼,后者聚精会神看着赌桌,脸色没什么变化,心里已翻江倒海。 倪珈一旁看着,来了兴趣,干脆过去坐在宋妍儿身旁。 舒允墨看到倪珈,不爽了。这次要不是她聪明,料到蒋娜会搞鬼,现在她的宁锦年都和倪珈睡到一起了。 倪珈是蒋娜心中的儿媳对象,是她舒允墨严防死守的敌人。她独自想一大通,倪珈却没往她这边看,反是催促宋妍儿快点开始。 宋妍儿手里把玩着骰子,冲宁锦年轻笑:“赌钱什么的太没新意。我们玩点儿别的?” “想玩什么?” 宋妍儿托着腮,嗯嗯唔唔地想半刻,道:“如果我赢了,你就得陪我一晚上,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好不好?” 宁锦年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分明窜起一种奇怪的冲动和兴奋。 舒允墨听了,鼻子里哼出一声,好心提醒:“宋妍儿,我看着孙理先生应该是你的男朋友吧?你这么玩不怕他生气了?” “只是蓝颜知己,算不得男朋友。”宋妍儿早有准备,“再说了,我要宁先生一晚上,只是让他给我揉肩捶背,不行啊?”宋妍儿带了点儿蛮横,眼色往宁锦年那边一飞,“这样才好玩呢,是吧?” 宁锦年点头:“那好,如果我赢了,妍儿就给我捶背一晚上吧。” 倪珈:“……”我都专门跑过来了,你们让我听这个? 舒允墨咬着牙,笑得僵硬无比。 倪珈感叹宁锦年把舒允墨放在哪个位置上。还是说得到她的人,就不在乎她的心了。真渣。 宋妍儿选了数字8,5,3,区域压注,而宁锦年选择了1,2,7。等到工作人员拿着长尺分拨筹码后,最多与最后剩下的,都在宋妍儿的区域。 宋妍儿拍手:“只玩这一盘,我赢了。” 舒允墨板着脸不说话。 宁锦年似无可奈何摇头,看上去却开心,说:“那我晚上任凭妍儿处置。” 但没想到,宋妍儿懒懒起身,俯看着宁锦年,毫不挂心的样子:“只是个游戏而已,我说着玩的。” 倪珈也起身,佩服宋妍儿,她要是真和他去赴约,很快宁锦年又忘了她;可她这一拒绝,情形就大不一样,在宁锦年心里投下颗大石子,够他磨上好一段时间。 宁锦年盯着宋妍儿光露的背影,意犹未尽。 倪珈和宋妍儿一起往游泳池边走,宋妍儿突然问:“知道为什么刚才我和宁锦年打赌,舒允墨的反应没那么激烈吗?” 倪珈没兴趣:“她在男人面前不是一向如此?” “因为孙理站在我身后不远,”宋妍儿拨弄着手环上的银色亮片,“我透过玻璃杯的反光看见了。” 倪珈还是没兴趣,应付性地接话:“那你还和宁锦年打赌,不怕孙理吃味儿?” “那又如何?”宋妍儿抱着肩膀,不屑地笑,“从孙理那里能拿的东西我都拿来了。没了利益交换,我和他成了过去时。我没兴趣伺候他,除非他又有了我想要的东西。” 倪珈这才扭头看她,总觉得宋妍儿真的是彻头彻尾地变了。 这个一直都单纯到有点儿蠢的女孩还没真正来过一段男女爱情,而她看待这种关系的眼光就已然变质。 “为了你所谓的那些东西,比如打击舒允墨,就去把自己送给孙理,太不值了。”她的话很轻,却没有半分的怜惜,毕竟这是宋妍儿自己的选择。 宋妍儿仍不意外,毫无压力地甩了甩如瀑的长发:“呵,他以为是他睡了我,我却认为是我睡了他。各取所需,自己觉得赚了就行。反正他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冰清玉洁。” 倪珈没觉得意外,刚才宁锦年的一番话已经透露足够多的信息。 宋妍儿见她一点儿反应没有,脸上没了表情:“倪珈,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的事?不论我说什么,你永远事不关己,你知不知道这样让人心寒?” 倪珈面无表情看她,我只是一些表情让你心寒,却不会像你一样专做让我心寒的事。 “已经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关心的?不用你说,我都看出来了,你和宁锦年的关系远比你们之前表现出来的要亲密。你们都睡过了。” 宋妍儿愣了半晌,忽然笑了:“如果我说,我的第一次是在高中,是和宁锦年,都不用问你信不信了吧?”这一刻,她的笑脸孤独得像是要融进夜色。 倪珈默然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多年前,宁锦年是已走入社会的表面温雅内心城府深的成年人,而宋妍儿还是个懵懂单纯的高中生。更久以前,他们只是朋友家族里的哥哥妹妹。 这么多年过去了,宁锦年竟然连一个“女朋友”的称号都没给过宋妍儿,有的只是零星的绯闻与体贴,再就是叔叔阿姨们口中的配对与逗趣。 宋妍儿望着五光十色的夜空,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时候也是夏天,也是这样的傍晚,他把我放在办公室最后一排的桌子上……” “珈珈,你们都以为是我缠着宁锦年,是他不喜欢我。可如果我说,第一次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是他诱导的我,你信吗?” 倪珈抱着手臂,面色宁静,一瞬不眨地盯着夜色渐浓的夜幕。原本蓝色的游泳池像是被谁泼了一桶墨进去,越来越暗。 “那天从太阳下山,一直到月亮出来,星星都出来了。”宋妍儿歪着头,仰望着头顶上寥落的星星,“好久好久,我觉得好痛,可是又很开心。因为锦年哥哥说喜欢我,说做那种事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方式,那种事就是喜欢一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 “你看,我多乖,一直都在喜欢他,一直都相信他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他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我还屁颠屁颠的乐呵。”宋妍儿嘴唇颤了颤,“就连你22岁生日宴的时候,我和他还在你家后山上野战了一次。” 那时候他已经和舒允墨暧昧了; 倪珈差点作呕。 “现在这么想想,我真是个贱人。更是个蠢货。我一直很执着地认为,那种事就是喜欢人的方式,对不喜欢的人不能做那件事。上星期,我可以用这种方式去对待我不喜欢的人了,像孙理。这算是一种蜕变吗?” 倪珈原本还有些奇怪的悲伤,听到这里没来由地弯起半边的唇角:“不管算不算蜕变,对我来说都一样。以前的你,不知道为谁在活;现在的你,肯定不是在为你自己活;所以这两种你,一样不让我喜欢。” 宋妍儿愣怔半秒,半苦不甜地笑,恢复了骄纵:“谁让你喜欢了,我自己喜欢就行。” 倪珈也不诧异:“你能这么说就好了,你还是有点长进。恭喜你不再像以前那样,拿别人的评论当标杆亦步亦趋。” 宋妍儿在池边立了半晌,解开肩膀上的白纱结,往风中一挥,白纱飞舞间,她像是一条美人鱼扑通一声跳进游泳池,放肆自由地游动。 她原本身材修长,扯去白纱入水的那一瞬,美得让人停了心跳,周围好多男人看过来。包括宁锦年。 倪珈看着游泳池里嬉戏打闹的男男女女,没了玩闹的兴致。秦景和尹天扬也临时离了派对,而越泽到现在都没出现。 倪珈想让他看一看她穿比基尼的样子,不然派对上的人都见了,不给男朋友看,有些委屈他。等了一会儿,倪珈觉得无趣,转身远离人群,准备去派对的休息房间小坐一会儿。 从沙滩走上大理石走廊,倪珈进了供休息的欧式庭院,因为想找个安静点儿的房间,所以往里面多走了几步。 没想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倪珈觉得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想原路返回,陡然发觉那女子的声音,有点耳熟。 倪珈差点呕吐,宁锦年和舒允墨有必要这么耐不住? 倪珈蹑手蹑脚溜到窗户边,忍不住往房间里看,女的是舒允墨,而男的竟然是孙理! 倪珈:“……” 果然参加宴会就不该往有房间的地方走,绝对十拿九稳。 倪珈再次多管闲事,推门进去,远处沙滩派对的灯光从落地窗里射过来,屋内一片昏暗。 倪珈一咬牙,几步冲过,一脚就朝那人头上踢去。 那人就像是脑后边长了眼睛一样,飞速一躲,一个连续的打滚,远离攻击点,很快敏捷地站起来:“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倪珈就咬牙:“趁人醉酒就占人便宜,你们这种混蛋就应该断子绝孙!” 倪珈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前回踢,猛砍他的脖子。 那人赶紧躲开,倪珈收回腿,很快再踢他一脚,男人又是一躲,突然绕到她身后,一下握住她的肩膀。 人还在她耳边笑:“身材不错,腿很漂亮。”说着,男人温热的手掌竟然在她的大腿外侧摸了一把。 倪珈怒了,膝盖抬起,光脚往后面某人的胯处一踢,男人连忙躲闪,手一松,倪珈脱离束缚,毫不迟疑又是一脚过去。 男人这下没躲过,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被她踢倒在地。 只是,他倒下去的时候,揪住了倪珈的衬衫衣领…… 倪珈一手粗暴地打开他,另一手撑地,飞快地从他身上跳起来,还极其阴险地踩了他一脚。她这才走过去看另外那个女生的状况。 借着窗外点点的灯光,倪珈发现就是一个普通的醉酒女孩,看着年纪很小。 倪珈压不住怒气,回头冲那男子斥道: “这么点自控能力都没有,你们怎么不去当种猪?” 黑暗中一片静谧,忽然传来一声笑。 居然笑? 倪珈狠狠握紧拳头,今天,她一定要把这个藐视女人的贱男人打得稀巴烂。 沙滩派对的灯光越来越紧密透亮,穿进来照在来人的脸上,朦胧的亮光中,一张散漫又不失神气的脸。 倪珈这才看清,她刚才狂踢了一顿的人,竟然是这场派对的主人——孙哲。 孙哲看着她,面带微笑:“倪珈小姐的身材,呃,身手很好嘛。” 倪珈垂着眸,初次见面已经搞成这样,寒暄好话奉承也都不必了,索性开门见山:“我想从孙先生手中把倪家倪氏的8%,全部或部分地买过来。” 孙哲笑了,像是听笑话:“你以为你要买,我就会卖给你?倪小姐还是太年轻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卖,我只是希望明天我去孙先生的5号贵宾包厢后,孙先生能给我一个挑战你的机会。”倪珈笑得不浓不淡,刚刚好。 “挑战我?”孙哲挑眉,认为自己被小视了,拿手指了指她,“你?挑战我?” “对!”倪珈回答,落地有声,“我,挑战你!” 倪珈毫不避讳直视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没有一丁点彷徨和害怕,他突然一笑:“先来点儿前奏吧?这场party是孙理办的,说实话,我很讨厌。如果你能让他在半小时内消停,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说话算话。”倪珈唇角一弯,毫不犹豫拿起桌上的座机,拨号出去,“您好,听说湖城最近严打致幻剂?对,我这里是威尼斯酒店4号游泳池旁边的配套设施厅,麻烦你们过来抓人。”倪珈放下电话,平静看他:“你说半小时?我缩短成十分钟,不介意吧?” 孙哲在听到倪珈的电话内容时,眼中闪过一片惊愕。原本要上来截她的电话,无奈她语速很快已经说完。 这丫头闯了大祸了,居然还镇定自若的,很是不知死活。 孙哲无语几秒钟后,把地上的女孩抱起来往外走,回头对倪珈道:“赶紧离开那部电话,越远越好。不然再晚个几分钟,被人逆向查出了找过来,谁都救不了你。” 因为倪珈的一通报警电话,晚上八点半,派对还没进入高潮,就戛然而止。 大家都觉得败兴,倪珈却落的自在,直接离开沙滩,回去酒店了。 打开房门,屋里亮着灯,一定是越泽回来了。 倪珈眸光微敛,他回来了怎么都不下去,害她一个人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她关上门,换鞋的时候,没好气地踢了一脚越泽的鞋子。 踢完却一愣,她蹲下来拿起鞋带一看,那一点红得发黑的,好像是血迹吧? 倪珈心里一紧,赶紧跑进去推开卧室门,却正好听见越泽在打电话,声音低沉:“先套10%。” 听到身后的推门声,越泽扭过头来,看见倪珈有点儿惊慌又平静下来的眼神,微微一笑,电话里面的话还没说完,也没有继续交待或打声招呼,手指就点了挂断。 倪珈没有进来,倚在门口,不冷不热地睨着他:“整天不见人,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他见她这清冷的样子,有些好笑,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上前过来圈住她的腰:“突然出了点儿急事,脱不开身。” 其实,他半路来过沙滩派对,进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倪珈,和宋妍儿舒允墨宁锦年一起坐在赌桌前边。 那三个人都是心中有鬼的样子,只有倪珈,优哉游哉地喝着香槟,光脚丫还悬在椅子边上晃荡。 他原是要过去找她的,可被派对上好几个很久不见的朋友拉住,非要和他喝一杯酒。越泽并没有怎么推辞。 只是喝酒的过程中,有个朋友指着风情无限的宋妍儿,说:“那位宋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男人摇头:“我倒觉得倪小姐气质更美。” 越泽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就见他的女孩仍是一脸恬静,习惯性地微微抿唇。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吹紧了她薄如蝉翼的薄衬衫。白衬衫下海蓝色的比基尼,纤细的腰肢一览无余。修长的腿还悬在高脚凳旁边,无意识地孩子气地晃动着。 很清纯,很性感。 又有一个男人表示赞同,叹道:“真希望有一天,那位小姐也能穿上我的衬衫。” 越泽手中的酒杯稳稳地放在玻璃桌面上,不顾周围人的稍显诧异目光,起身朝倪珈走过去。他想,这个派对一点儿都不好玩,倪珈肯定觉得无聊了,他要把她带走。 他知道是有种古怪的情绪作祟,就好像倪珈是他越泽一个人的,其他人都不许看。 越泽刚要过去,电话响了,有些后续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越泽远远望了倪珈一会儿,怕出现了又走,让她更失望,索性就不打招呼先离开。 “事情办得顺利吗?”她并没有在他没陪她的问题上纠结。 “嗯,挺好的。”他低头,回答得漫不经心。这个垂眸的角度,整好可以看见她衬衫上松开的领口。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瞬间有些阴郁。 那两枚纽扣,一看便是蛮力扯下来的。虽然知道以她的身手,应该不会吃亏,可他心里还是沉冷起来。他稍稍倾身,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无意识地抬手,若有所思地摸索着衬衫上被扯坏的两粒纽扣。 倪珈感觉到了,低头一看,说:“今天有个人不小心摔倒,结果就扯拉了我一把,然……” 倪珈闭了嘴,不做声了。 她的皮肤还带着夜风的凉,柔柔的滑滑的,怎么都摸不够。可他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只是规规矩矩地环着她的腰,手指再没乱动。 第14章 倪珈换衣服时看了一眼窗外。暴雨欲来,狂风席卷,天空一片昏暗的积雨云。 天气预报的台风是今晚十二点三十抵达湖城,在那之前,她和越泽应该早已经从赌场出来,直接开车离开湖城回内陆了。 倪珈对着镜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她手上已经有一个挑战孙哲的机会了,剩下的全靠“成事在天”。 镜子里的女孩,发髻蓬松,皮肤白皙,一袭红色的抹胸晚礼服,显得格外的成熟。 她化了很浓的妆,烈焰红唇,如黛细眉,尤其是眼睛,很深很浓的眼线,还涂了浅金色的眼影,衬得一双漆黑水眸更显深邃。 长裙从胸部到腰部都是紧身的,下面则是柔顺垂滑的百褶大摆裙。 倪珈以这种姿态走出去时,等在外面的越泽一回头,目光就凝在她身上。 倪珈不好意思:“太成熟了吧?是不是不好看?” “没有,很漂亮。”他走过去,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又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她如此成熟的妆容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和平时的你不一样,另一种漂亮。” 倪珈也看他,觉得他这样西装革履的样子真是性感,她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轻笑:“那我们走吧。” 孙家的高级私人赌局在威尼斯赌场最高层的5号豪华贵宾包厢里。 越泽和倪珈进场时,照例接受了安全检查,贴身保镖是不能进去的。 安检过后,带着白手套的服务员恭敬地屈着身子,拉开了通往贵宾室的门。一条金碧辉煌的欧式走廊,墙壁上是浓墨重彩的后现代油画。 倪珈白皙的右手搭在越泽手臂上,跟着他缓缓走进去,地毯厚软得有种叫人踩空的错觉,像是会陷进去。 转了一道弯,越泽倾身靠近她,笑问:“紧张吗?” 倪珈摇摇头:“有你在呢。” 红毯尽头的两位服务员拉开了通往5号贵宾厅的最后一道棕色木门,VIP包厢里装饰得十分清贵典雅,透明层叠的水晶大吊灯,文艺复兴时期的彩绘壁画,灯光幽暗的酒水吧,静谧温暖的休息沙发群,最显眼的是贵宾厅中央的红木大桌。 桌顶上方的天花板上,是和桌子形状一致的长环形水晶吊灯,在桌面投映下一小点一小点的光晕,亮灿灿的像一条小小的银河,数不清的字牌和筹码片躺在桌子中央,仿佛寂静的小舟。 偌大的私人厅里只有七八个参加赌局的人和洗牌员;有个酒水服务员正远远立在墙角,面对着墙壁。只有赌局结束时,才能转身上前服务。 桌子的左侧是孙哲和孙理,还有很久没见的郑哥,这男人看上去比上次更阴鸷冷血;两边是两个倪珈不认识的人,右侧则是尹天扬和秦景。 秦景脸色有些白,是紧张的;尹天扬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他赌博还从没输过。 在安静到紧张的气氛里,倪珈跟着越泽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脚心有点儿凉意。 高级私人赌局的赌注是外场那些赌客们想象不到的大,心理压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连VIP豪华赌局在这面前也只是小巫见大巫。VIP豪华赌通常就是百万千万,而孙哲的私人赌局赌的往往是以股份为单位的公司资产。 孙家兄弟赌术清湛,尤其好百家乐纸牌,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他们手握了多家海城大公司散股的原因,大都从赌桌上赢来。 孙哲的私人赌局在圈内很有名,并非正当注册经营,但如果谁赌输了赖账,有黑道的程向大哥帮忙讨债。赌博这种赚钱手法到了他们这里,十拿九稳。 倪珈坐上沙发时,尹天扬VS孙理的第一局刚好结束,另外两人已退出,而第二局可以换人,结果变成尹天扬VS孙哲。 玩的是点名式自选赌注,亮筹码时,尹天扬风淡云轻地说:“保底赌注就赌刚才赢到手的20%孙氏。点名就点孙氏另外的10%。” 倪珈瞠目结舌,尹天扬居然从孙家兄弟手里赢了本家公司20%? 那这盘赌局他可以说是毫无心理负担了,就算是输光,输的也是孙家的东西。 孙哲微微一笑:“我出的保底赌注是我手上20%的孙氏,点名是你刚才赢过去的20%,外加这位小姐的露cky kiss。” 孙哲看着秦景,笑得温柔儒雅。 倪珈默不作声,看了看越泽,他安静而沉默。 再看尹天扬,明显他脸色变了,之前的轻松随意荡然无存,而是极轻地蹙了眉。 点名式自选赌注的刺激就在于,你想从对方那里要什么,尽管点名,只要你赢,就算是人命都可以拿来;第一局两人平等时,有拒绝的权利;可到了第二局,赢家点完名后,输家提的要求如果你给不起,中途退出,那你提出的保底赌注就输掉了。 倪珈和秦景都认为,尹天扬完全可以赌,因为就算是输了,输的也是孙家的钱;可如果赢了,加起来30%,孙家就要易主了。 可一瞬间,尹天扬站起身,抓住秦景的手就走了出去,秦景惊愕得猝不及防,一句话还来不及说,人就被尹天扬拖走了。只剩尹天扬面前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 门关上后,又是落针可闻的静谧。 不知为何,倪珈眼眶微湿。不要江山要美人的这种男人,还真有。他敢拿上亿的资产去赌,却不愿赌秦景的一个kiss;在赌桌上从来不输的那么自信的男人,就算99.99%的赢,也不愿让他的女人因为0.01%的概率去kiss别人。 明知道不会输,也不赌。还真是一对傻子。 倪珈再看孙哲,就见刚才兵不血刃的某人正幽深盯着她,似笑非笑:“倪珈小姐是来向我挑战的吗?” 倪珈稳定心绪,站起身,走到孙哲对面的位置缓缓坐下。 赌桌周围的灯光白炽而明亮,像是被一层光罩包围,遮住了视线。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桌子和对面的孙哲清晰亮堂,贵宾厅的一切都好像隔绝在银灰色的光幕之外,给人一种莫名阴森的不安全感。 倪珈握紧拳头,隔着长长红木桌上氤氲的灯光,看着对面的孙哲:“我记得我从孙哲先生那里得到过一个挑战的权利,所以,今天孙哲先生必须要接受我的挑战。” 孙哲的眼睛在灯光下异常的明亮:“倪珈小姐是希望我陪你玩什么游戏?” 倪珈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殷红的唇角弯了弯:“infinite b露ff!” 孙哲稍稍一愣,瞳仁暗了下来。 infinite b露ff,无限恐吓,游戏玩法很简单,甚至很弱智。 拿7副扑克牌混在一起,每人依次从中抽牌,从第二张牌开始可以选择加大筹码跟牌,或认输退出。 赌局结束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一方自认自己的牌比对方小,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输掉前一轮累积一半的筹码,自动退出;另一种是,双方都抽5张牌后,摊牌结束。 除了最后一轮,整个赌局中,没有任何出牌或摊牌的流程,且纸牌基数大,记牌算分心算都没用,唯一有用的两个因素,一个运气,一个心理。 通常来说,几百张牌中随机抽取5张,都是随机散乱的牌,到最后一轮往往拼的是牌的点数。而过程中,玩家要装作自己的牌很大,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逼迫对方先退出。 来之前,倪珈研究了很久的赌术,发现她根本没有一项十拿九稳。唯一只有这个infinite b露ff,能够勉强把她和对手拉到同一水平线上。 倪珈看着孙哲:“孙先生对这个玩法,有异议吗?” 孙哲摇摇头,挑着眉地笑:“我很感兴趣。”末了又道,“倪珈小姐是客,请。”他做了个承让的手势。 洗牌员已经开始洗牌。 倪珈瞟了一眼混在一起的七堆纸牌,又重新望向孙哲:“我猜,孙先生手上现在应该有13%左右的倪氏股份吧。原有的8%加上宋妍儿跟你换的,我猜应该是5%左右。” 孙哲眼光一闪:“倪小姐好聪明。” 这并不难猜,宋妍儿和孙理走得那么近,除了为了坑害舒允墨,还有个原因便是套孙氏手中的宋氏股份。宋妍儿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去买,只能拿东西换。跟人睡几觉是不值钱的,只能赢一个人家同意换的机会。 宋妍儿手中只有那7%的倪氏股份,可宋氏股份原本比较集中,散股少,孙家收购的也不多,加之宋家的股份比倪氏便宜,宋妍儿只用5%就可以把孙家手中全部的宋氏股份换走。 13%,这个数字很危险了,倪珈今天必须尽可能多的拿走。 宋妍儿这种一到关键时刻就给倪家添乱的人,倪珈真不知该怎么描述。 倪珈:“既然如此,我对孙先生的要求就是,以倪氏的股份作赌注。” 孙哲耸耸肩,毫无压力的样子:“可以。而我对倪珈小姐的赌注,暂时没有任何要求。”他看上去很有绅士风度。 倪珈淡淡的:“谢谢。” 赌局开始。 倪珈抽一张牌,看一眼,背面朝下地阖上,脸上没有透露出任何表情;孙哲亦是抽一张牌,同样淡定。 两人又各抽一张后,可以开始叫注。 倪珈抬眸看他,平平静静:“0.5%的倪氏股份。”这个赌注中规中矩,不多不少。 孙哲很轻松:“跟。1%。” 继续抽第3张牌。 倪珈看了一眼之后,阖上:“1.5%。” 孙哲亦是同样的动作:“2%。” 在一片静谧中,抽第4张牌。 倪珈平平静静地把牌放好,抬眸看他,说:“3%。” 孙哲定定看她,如果要跟的话,赌注必须要加大。他细细打量了她一下,从抽第一张牌开始,她就是很谨慎的样子,刻意不让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情绪,尤其是看牌时,漂亮的小脸僵硬得像冰冻过的。 面对这种生手,他反而不太适应,看不出她究竟是装的,还是本身紧张;而这一轮她突如其来的底气,不知究竟是牌太好了,还是只是虚张声势的b露ff。 这种不擅长的赌法,真让他头疼。 或许还要再观察一轮。 孙哲看一眼自己的牌,3张K,1张A,已经很好了。他不信她手中的牌比他更好。 “跟,3.5%。” 最后一张牌。 倪珈缓缓抽出来,看了一眼,放下。她再次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静得像是她身后的光之黑暗,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5%。” 孙哲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今晚她唯一的情绪变化就出现在刚才看牌的那一秒,很明显的顿了一下,眼睛一闪而过的吃惊,他看得清清楚楚。 尽管转瞬即逝间,她平静淡漠如初,还吓唬人地提到了5%,可孙哲很确定她是虚张声势。而孙哲自己的最后一张牌是A。 3K2A,他绝对赢了。 孙哲扬唇一笑:“跟。6%。”说完,他看见倪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摁了一下桌上的纸牌,紧张的。 发牌员问:“确定不退出?” 如果倪珈退出,她要损失2.5%的倪氏股份,而孙哲退出,则损失3%。 倪珈垂着眸,灯光照在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帘淡淡的阴影; 孙哲优哉游哉看着她,灯光在桌面反射,画出一道薄薄的光幕,彩晕后边,倪珈安静思索的容颜显得格外的清丽淡然。 孙哲捏着下巴,微微眯了眼,而一旁的孙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哥,我们第一局没提条件;第二局的时候,加上来,就要她这个人了。”孙理笑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情欲:“让她陪我们俩一晚上。” 孙哲心思一动,貌似也不错啊。 正想着,对面的倪珈睫羽一闪,抬起漆黑的眸子:“不退。” 孙哲也是懒散地一笑,吐出两个字:“奉陪。” 发牌员:“请开牌。” 孙哲拿起面前的牌,往桌子中央一甩,全黑桃连三K带一对A,很大的牌,很大的气势。 倪珈看着他的牌,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手有点儿抖。 孙哲尽收眼底,微笑:“倪小姐,不要紧,还有第二局的。” 倪珈没有回答,稳稳地把手中的牌摊开,一对K连三A,也是全黑桃。 险胜! 孙哲一愣,没想到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会在这里出现。 他拿到手中那5张牌的时候,很清楚,比他的牌还大的情况,是存在的。可是有且仅有两种情况,一是倪珈这种情况,二是5张黑桃A的情况。 他学赌这么多年,概率学他比谁都清楚,300多张牌中抽取5张,基本都是杂乱的烂牌。抽到这种好牌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 他抽到3K2A已经是只有电视剧里才可能出现的好牌,极度小概率事件。谁会想到倪珈居然抽到了2K3A,这种逆天的运气真是……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但他玩赌那么多年,心理素质也不一般,第一局输了第二局翻盘的时候也很常见,所以并不着急。 孙哲是一个优雅的输客,彬彬有礼地说:“恭喜倪小姐,5分钟后再来第二局。” 倪珈起身,微微颌首,话不多说,面无表情地离开赌桌。 从白炽的光圈中走出来,倪珈有点儿晕眩,总觉呼吸不畅,走向越泽时,稳稳的脚步稍微凌乱了点,小跑过去他身边。 他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感觉似乎有些凉,轻轻搓了搓:“紧张了吧?” 倪珈小声地“嗯”,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闪的,脸颊带着潮红,声音激动:“不过,我赢回来了6%。” “嗯,我看到了。你很厉害。”越泽握紧她的手,沉声鼓励着。 心里却不免担心,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上赌桌,虽然已经做得很好,情绪流露几乎没有,可极少的那么一点儿露陷都可以被孙哲这种大玩家看透。 决定b露ff是否成功,往往就在这些细节上。 这一局,她胜在逆天的运气和不合常理的懵懂反应,哪个正常人拿了好牌会像她那样紧张又忐忑的?可下一局,就难说了。 连顺的牌毕竟是极少,到时候估计只能拼纸牌点数。更考心理,谁能吓到对方,谁才会赢。可如果她下一局拿了手烂牌,她还会选择吗?还会那么镇定吗? 越泽没有把心里的担心表现出来,倪珈也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边的孙理突然笑了,带着挑逗地问:“倪珈,你还是处女吗?” 倪珈扭头看他,嫌恶地蹙了眉。 孙理道:“那就是了。上一局我们没有提要求;这一局加上你的初夜权,怎么样?” 越泽眼瞳一暗,脸色阴沉如水,刚有起身的趋势,倪珈拼命死死拉住他,冲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提的条件她不答应,那她之前提的条件也会作废,他们的赌注就会换成别的,不是倪氏股份。万一惹恼他们,他们很有可能把倪氏转手卖给倪家的对手。 越泽手上的力度很大,似乎要把倪珈的手捏碎了,他的眼眸黑暗得像深渊,看着她,定定地说:“我替……” 话音未落,倪珈脸色变了,脸上滤过一切情绪,她的手毫不犹豫地从他的掌心抽离,坚决起身。 她望着那张红木桌子,不看他,声音很轻:“对不起。” 越泽也站起身,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再去牵她瘦弱的小手,可她缓缓躲避开了,他的手于是抓了个空。 仿佛突然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影,此刻这无法逾越的距离才是他们之间的真实。 她仍是不看他,只静静望着虚空;神情空茫,像个迷路的孩子;可决绝不屈,又像个坚强的烈士。 此刻的倪珈,心底一片悲凉。 看来,还是不行。 以前和越泽一起的所有温暖甜蜜,都是真的;可此刻的孤独,也是真的。 她还是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 如果今天她输了,她就要被孙哲和孙理带走; 如果今天她赢了,她也无法跟越泽解释她的不信任。 不论今天结果如何,她和越泽之间的隔阂,是注定画下来了。 还好彼此都只是把对方当做一个勉强门当户对的对象,并没有投入太多的情感,这样很好。可为什么心里那么痛? “越泽,对不起啊!我还是,”她苍茫地望着前方,轻轻地笑了,“不好意思,我还是习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她的声音很轻,可就是这样的话,像锤子一样猛烈地打在越泽心上。 他记得,和他在一起的任何时候,她都是纯真活泼,可爱单纯的。他一度以为,他让她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累赘和负担,让她淡忘了沉重的过去和责任。 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其实还是那只刺猬。 轻松惬意的时候,她会贪婪地享受一切让她心安的美好,露出肉乎乎的肚皮可爱地卖萌; 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她就会立刻蜷缩,竖着刺,远离周围任何人。 直到现在,他才陡然发觉,这一刻的倪珈,才是那个真正的倪珈。孤独,疲惫,警惕,多疑,不安,骄傲,倔强,狠烈,血性,寂寞,独来独往。 不依靠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 至始至终,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别人永远都走不进去她的世界。 而他,正是她口中的别人。 他望着亮光中她虚幻得不真实的剪影,莫名奇妙地扯了扯唇角,似乎是笑了。 这一刻,心,痛得裂开。 倪珈走到赌桌面前,刚要坐下,却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开。 她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清淡味道,惊愕看过去,就见越泽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赌场的规矩,上了桌,就不能下来。 倪珈内心一揪,刺猬一样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她刚才就说了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这男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 她气急败坏,几乎警告和威胁,声音极低只限于他一人听见:“越泽你听不懂吗?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凭什么干涉……” “我认为,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了的。”越泽语调清淡,没有看她。 倪珈狠狠一怔,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人为她的事情承担过责任,从来也没有人保护过她,只有自己抱紧自己;所以他这样自作主张地替她决断,自以为是地替她逞能,专制,无礼。 她反感,厌恶。 可心里却涌起大片大片酸酸的温暖,烫得眼睛都痛了起来。 她咬着牙,一瞬不眨,执着地看着他;可他始终没有回头,目光清冷,看着对面的对手。 孙理皱了眉,刚要说话,孙哲却先开口了:“越泽,你是要替倪珈赌这第二局?” 越泽淡淡的:“不仅如此,我要求你更换你们刚刚开出的条件。” 孙理眉毛拧成一团,又要说话,结果还是孙哲先说:“啊?这个有点儿为难,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相比孙哲说话语气的温雅和转折起伏,越泽的语调永远都是平平的,永无升降:“我可以提供另一个你会感兴趣的条件。” “哦?”孙哲饶有兴致。 越泽风淡云轻地瞥一眼他身后的郑哥,道:“听说你哥程向想要我一只右手,我就加上这只右手,如何?” 倪珈瞠目:“越泽你疯了??” 她冲上前一步,双手捏着桌沿,指甲惨白,眼睛死死盯着越泽,眼眶湿红,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越泽,我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真的不要你来管。” 她说完这句话,越泽终于缓缓抬眸看她,眼瞳漆黑得像黑曜石,没有一丁点儿的光亮,幽深得像是要把人沉进去。 他静静看她, 这个惹急了就凶巴巴胡说八道的女人, 这个明明着急担心得眼眶都红了,还强撑着一脸不知好歹朝他亮爪子的女人。 倪珈望着他寂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的眼眸,突然间就无话可说了,心底莫名其妙得跟着没了声音,没了任何想法。 或许,随他去吧。 既然他说他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了的,那就交给他,随他去吧。 即使今天的结果是最差的结局,那也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不是吗?怎么好像这么一想,就没有那么悲伤和寂寞了。 倪珈眼中的泪雾瞬间蒸发,收回目光,无声地找了旁边的椅子,隔着他几步的距离,坐了下来。 对面的孙哲若有所思,揉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发现他落进了越泽的圈套。 越泽的右手,和倪珈的初夜,当然是后者更让他欢喜,况且,他可没那个能力要下越泽的右手。 可越泽这话给他出了很大的难题啊。 孙哲,你是比较重色要一个女人呢,还是比较重兄弟情要给弟兄出气? 孙哲只能选择后者,还不能自己选择:“既然是我哥想要你的右手,所以如果你输了,我就直接把你交给我哥。” 越泽没有异议,他在乎的只是对方答应他提出的条件,倪珈和这件事彻底无关。 “那就开始吧。”孙哲道。 洗牌员摆好牌,先推到孙哲面前,等他抽了牌再推到越泽面前,如此往复。到每人手中都有了两张牌时,孙哲看了一眼。 今天真是神奇了,像第一局,现在手中是两张黑桃K。 孙哲:“1%的倪氏。” 越泽手指轻点一下桌面,语气和表情一样沉稳:“跟。10%西斯。” 孙哲眉梢轻抬,西斯装备是越氏运通旗下归越泽全权管理的装备制造公司,很有前景,大有可观。 继续抽牌,又是黑桃K,孙哲心底微笑,表面上似隐忍又似挑衅。 “2%倪氏。” 男人和男人的对决更具挑战,孙哲略显得意地看着越泽,后者却依旧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牌,想都不想,说:“跟。15%西斯。” 孙哲继续抽牌,再次一张K。 他隐隐有预感,这次牌估计比上次还好。看来今天的幸运女神要站在他身边了。这种概率的抽牌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或许某位姑娘真是幸运女神呢。 孙哲忙里偷闲瞟一眼坐在越泽身旁的倪珈,她抿着唇,小脸煞白,黑白分明的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越泽,一瞬不眨。 她不敢看他的牌,只是僵硬地坐在高脚凳上,小手紧握成拳。她这副认真又惶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 孙哲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只可惜,小美人眼睛里没有自己,只容得下另一个男人。孙哲看一眼她看的男人,结果撞见越泽的目光,阴冷,漆黑,带着不满与警告。 那带着怒意的眼神就好像是,偷看他的女人,被他发现了。 孙哲笑了:“加。5%倪氏。” 越泽冷冷看他,几乎是他话音未落他就发声:“跟。25%西斯。” 孙哲抽了最后一张牌,心底默念“K”之后,谨慎打开一看,果然是K。 5张K! 孙哲心中狂喜,他赢定了。 胜算比第一局还高。 除非越泽手上是5张黑桃A,仅有这一种可能,不然他死定了。 可他绝对不可能是5A,抽到5张一样的牌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今天是老天保佑地让他全凭运气,越泽不会有那样的好运了。 “加。7%倪氏。”这是他现在手上所有倪氏股份。 他信心满满地看向越泽,没想他仍是风波不动,淡漠地吐出一个字:“跟。” 末了,掷地有声地加上一句:“50%西斯,加2%的越氏;赌你再加上孙氏的20%。” 孙哲一怔,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冒虚汗。 自始自终,对面的越泽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小动作都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根本无从猜测他的心理。 即使是偶尔孙哲故意露出一副牌很好势在必得的笑容,越泽也是熟视无睹,例行公事一样等着抽牌,看牌,扑牌,加注。 他听说过越泽这人淡漠到极致,但他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也从没见过越泽这种面对几十亿资产也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的。 他还听说过越泽这人做任何事都势在必得,杀伐决断,手段狠烈,他居然把绝对性的50%西斯放上赌桌,甚至连越氏的股份都压上来。 难道,这个男人真有那么幸运,拿到了5张黑桃A? 怎么可能? 赌界有一个说法,能抽到满黑桃A的人,是幸运之子。 他越泽是幸运之子? 孙哲嗤之以鼻,手心却在冒汗。难道越泽在骗他?可他这般做事沉稳的人,怎么会贸贸然压上这么大的赌注。 洗牌员问:“确定不退出了吗?” 越泽淡然地说:“不退。”说着,扭头看向倪珈,小丫头脸都白了,极度紧张而担忧地望着他。越泽看她半晌,忍不住抬手摸摸她有些凉的小脸。 手又落下,将她攥紧的小拳头收进手心。 孙哲死死盯着这一幕,脑中的弦顷刻间绷断:“我退出!” 他孙哲从来不会输,可是今天在最擅长的百家乐纸牌上,输给天才一般的尹天扬;在不怎么常玩的infinite b露ff 上,明明那么好的运气却还是输给新手倪珈。 他痛恨老天的安排,今天抽到如此好牌,甚至可以记入史册成为以后经常挂在嘴上的好段子,可给他那么好的运气,却偏偏给对手更好。 如果退出,他只用失去3.5%的倪氏,如果不退,越泽手中的5个A,会让他失去7%的倪氏和20%的孙氏。他不能冒险。 孙哲话音一落,倪珈全身紧绷的神经都在一瞬绷断,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她浑身发软扑倒在越泽怀里,泪水绝了堤一样肆意在他西装上流淌。 越泽轻拍她的肩膀,静静道:“没事了,没事了。” 孙理愤愤捶了一拳墙壁,不说话;孙哲倒最懂赌场规矩,反正倪氏股份都是他在赌场上赢回来的,输了也不可惜。所以干净利落地拿了文件,印上印鉴,交给越泽。 “谢谢。”越泽简短说一句,接过文件,交到倪珈手里,扶了她起身离开。 倪珈紧紧搂着文件袋,而越泽紧紧搂着她,各人搂着各人的宝贝,走出了贵宾厅。 贵宾厅里一片静谧,孙哲罕见地点了烟,沉思着。 孙理在一旁发火:“什么b露ff?这种玩运气的赌法你也玩?我看你是疯了,竟然听那个臭丫头的话?” 孙哲没什么情绪地瞟他一眼:“我输掉的都是我赢回来的,你气什么?好歹我是光明正大地输;不像你,被人拿着迷奸视频敲诈走。” 孙理梗得脸红脖子粗的,暴吼一声,踢翻了椅子。 他气得人都站不稳,盯着桌上扑着的牌:“我倒要看看,抽到5张A的幸运之子是……” 怒气声戛然而止,孙理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孙哲见他跟石头一样僵了,抬头:“怎么了?” 孙理的手剧烈颤抖,把手中的五张牌翻过去给他看,孙哲惊愕。 那五张牌,从左到右,顺序是: 3,6,7,9,6。 孙哲石化,他竟然被这副烂到掉渣的牌给b露ffed了。 孙理愤怒地把牌砸向桌面,力度之大,击打起一片花花绿绿的纸牌,在桌面的光晕中漫天飞舞。 服务员无声清理着贵宾厅,打开窗帘,隔音效果很好的窗外,是沉默的狂风暴雨。 孙理望着黑暗的窗外,突然一笑:“台风来了,刚好程哥要借着这个机会清理门户。今天的离岛,会变成地狱。哥,你说,要不要让越泽出个意外?” 走过长长的走廊,穿过了好几道门,倪珈总觉得这段路好远好远,地毯比进来的时候更软更像棉花。之前太紧张所以手脚冰凉,现在意识回笼全身热得滚烫。 世界天旋地转,墙壁上的后现代画变成抽象派,色彩像河流在她面前的走廊里流淌。 她的脚软软的像果冻,怎么都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越泽身上。 最后一道外门拉开的瞬间,越泽的黑衣保镖们全迎了上来,小明说:“台风要来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的声音嗡嗡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面前全是黑衣,黑色…… 倪珈只觉眼前一黑,浑身都软趴趴的,再也没了知觉,就歪倒在越泽怀里。 倪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面目狰狞的男人在追她,无论她怎么拼命地跑,都甩不掉。她急得全身冒汗,在梦境里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有谁在亲吻她,熟悉的触感,她感觉异常的安全,没有反抗。随后,极度苦涩的液体充斥着口腔,从喉咙里滑落。 再后来,再次失去知觉。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噩梦缠身。 倪珈醒来时,发现自己裹在好闻的西装里,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从西装里钻出头来,仰头一看,就见越泽安静的眼眸,略显担心地看着她。 此刻,他们在车后座上,外面是狂风暴雨。 台风真的要来了。 外面风雨再大,夜色再暗,车厢角落里,他的怀抱都是温暖又安全,仿佛混乱天地间她唯一的避风港。她动了动,乖乖贴过去搂住他。 “醒了?”他低下头,拿脸颊贴贴她的额头,蹙眉微叹,“还在发烧。” 经他提醒,倪珈这才感觉身体被一种异样的热度包围,没力气,尤其是脑袋,热乎乎地沉重着,脸颊烫得像是快要爆炸的气球。 “可能昨天夜里着凉了。”倪珈嗓子嘶哑得不像话。 他敛眉,把她抱着更紧:“本来想让你休息的,但是……”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晚留在离岛会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他不想让她担心,转移话题,“做噩梦了?” 她发烧昏迷的半个小时里,一直都是痛苦地蹙眉,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很不安分。 倪珈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 她靠在他怀里,总觉得这样的温暖不太真实,心里不可避免地想起赌场的那一幕,她躲开他的手,自己承担的那一幕。 他此刻也一定在想这个问题。 倪珈闭了闭眼,半晌后,调整好心绪,唇角弯弯:“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他见她精神似乎好了些,鼓励着让她继续说话。 她故作轻松:“来湖城的时候坐飞机,我听见尹天扬嘲笑你,说你什么都会,就是赌博渣。” 他缓缓道:“是啊。所以我才让天扬过来给孙哲一个下马威。”在尹天扬手下输惨绝对会给孙哲留下心理压力。 “我当时好担心,”倪珈说着,无意识地握紧他的右手,总觉这只手是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圈,“对了,你抽的是什么牌?” 越泽漫不经意:“忘了,乱七八糟的。” “你好厉害。”倪珈往西装里缩了缩,鼻音很重,“看你那么有底气,还以为你真的抽到至尊无上的5个黑桃A。听说能抽到那副牌的是幸运之子。” “那我肯定抽不到,”越泽淡淡笑了,“我从来都没有好运气。”末了,清凌地加一句,“无论是遇事,还是遇人。” 倪珈心里一紧,莫名地难过起来。 越泽垂着眸,见她愣愣出神,神色恹恹,又不忍心里无奈,奇怪的刺痛。 他觉得自己贪心了,希望她毫无保留地把她交给他,可她这样警惕不安又骄傲倔强的性格,实在是太勉强。 如果他再这样逼她,只会让她更加不安惶然,或许有天她会逃走。 狂风暴雨拍打着车窗,越泽下意识地把她环得更紧了些,出神半刻,才终于道:“今天的事,对不起。” 倪珈原在忐忑如何跟他解释,听了他这话,茫然抬头:“为什么?” 他贴住她发热的额头,眼瞳微敛:“你有你的自由与坚持,我不该自作主张替你做主打理一切。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敢想,一时冲昏了头,不顾你的想法。” 他苦笑一声,把怀里的她收得更紧,“你性格骄傲,要靠男人出头,很愤怒吧?是不是觉得我小看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后面的话再没说出来,倪珈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没有,是我对不起你。”她一双如水的眸子因为发热而更加氤氲,雾气沉沉,“我没顾忌你的感受。是我总习惯一个人,不习惯被保护。可我们既然在一起,我就应该信你。像这样的事,我应该和你一起面对。” 她脖子酸了,又缩回来埋进他的胸口,微微阖眼:“被你保护的感觉,很好。” 越泽稍稍一愣,油然而生失而复得的欣喜,陌生又温热的情绪在他心中萦绕。 情不可自抑,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抵在座椅背上,倾身便咬住她的双唇。 突然间的一个急刹车将两人的嘴唇分开。 倪珈重心不稳要跌落座位,下一秒却落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再次被他安安全全地收进怀里。她无力地附在他的胸膛上,沉重而艰难地呼吸着。 车停了,外面汹涌的雨水和风声愈发声势浩大,预示台风的到来。汽笛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是不耐烦的吵吵囔囔。 旁边车上的保镖下车,在越泽车窗前敲了敲。 越泽把裹着倪珈的西装衣领竖起来,这才摁按钮,玻璃落下一小条缝隙。 大风倾涌而入,冰雨丝飘落在倪珈脸上,沁人的凉,她条件反射地往越泽怀里钻,缩进他的西装里,就觉得外面的声音小了些,世界昏暗了,她贴着他的胸膛,只有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安稳得让人想睡觉。 “三哥,”小亮声音沉沉的,“因为台风,从离岛回去的桥被封了。” 越泽眼瞳一暗:“现在几点?” “十一点,比预告的封桥时间提前一个多小时。”小亮沉默半晌,“听说程向的队伍今天要洗牌,你看……” “阿明和黎数呢?” “按你的吩咐,带着文件开快艇离开了,估计已经离开湖城,很快就可以转机回海城。”小亮面无表情汇报着,暗叹越泽的警惕,才出赌场就派人带着文件先走。 现在,虽然程向内部的火拼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这诡异的气氛实在让人不爽。 台风到来的前夕,暴雨像泼水,黑暗的夜空中电闪雷鸣,把这座孤独的死桥映衬得如世界末日。 桥上停满因突然封桥而堵住的车流,一个个来不及掉头,后面就潮涌而上。长长的海上大桥成了一座喧闹的停车场。进退不得。 人群的不满和抱怨被倾泻的暴雨狂风淹没,只有汽笛声刺穿大自然的巨大声响,车队的灯光在闪电面前不值一提。 黑暗的天空中,银色的闪电一道道曲曲折折地劈下来,在一个个铁皮车上投下一层渗人的银光,像是灾难片里的常见场景。 倪珈艰难地抬头要往外看:“怎么了?” 越泽扶住她的头,拦住她的动作,低声道:“堵车,过会儿就疏通了,乖乖睡觉。” 她吃力地哼一声,疲惫地阖上双眼乖乖睡好,喷在他脖颈间的气息更加灼热。越泽拧眉,再次贴贴她的额头,比之前更烫了。 望一眼窗外,瓢泼的大雨已经模糊视线,能见度不足半米。 这该死的天气! 越泽罕见地烦闷,在心底咒骂了一句,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只退烧口服液,打开递到倪珈嘴边:“先吃点儿药。等过会儿雨小了,就去医院。” 可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了,还只会更大。 倪珈顺从地张口,皱着眉把一瓶苦苦的药剂喝了下去,仍是颧骨潮红,倒在越泽怀里重重喘气。 怀里的人热得像火炉,不愿他担心,所以除了艰难的呼吸,其余时候都默不作声,实在难受了,才极轻地哼一声。 越泽哪不知她病痛得煎熬,恨不得把她身上多余的热量全吸收过来,偏偏该死的卡在拥堵的海桥之上,进退不得。 越泽从座位后边的储物箱里翻出一件宽大的男士风衣,把倪珈包裹个严严实实。倪珈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问:“干什么?” “送你去医院。”他面色凝重,说着把倪珈横抱起来,刚要开门,却听见几声隐约的巨响。在暴雨雷鸣汽笛人声中格外的违和。 一瞬间,汽笛和人声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一刻,桥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听着,天地间只有呼啸的风雨和响彻天际的雷鸣。 车外其他的车主猛地爆发出慌乱的喊声呼救声,所有人弃车而逃。 狂乱的人群从车里涌出来,朝各个方向跑,车与车的缝隙间挤满窜逃的人流,有人跳上车顶在车身上逃窜。 越泽的手放在车门上,沉思着。 驾驶室的黑衣人转过头来等待命令,另一辆车的黑衣也全部下来围在了车前。 越泽把怀里的风衣拉了拉,遮住了倪珈的脸,沉声道:“弃车。”说完,推开车门,抱着倪珈走进风雨里。 冰风冷雨顷刻间呼啸而来,从温暖的车厢遁入冰凉的雨夜,倪珈浑身一抖,意识反而清醒了些。 风衣把她遮掩得很好,没有雨水打在她身上,她用力呼吸着狂暴的风,仿佛这样就能消减身体的无力。 睁开眼睛,就看见越泽坚毅的侧脸,映在黑洞一般的雨幕中。才下车,暴雨就已经把他淋湿了,利落的短发被雨水拧成一簇簇的。 她微微挣扎,想要下来,他却低头看她,雨水像河流一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淌。他身后的天空,电闪雷鸣,衬得他原本就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 他没说话,双手却更加箍紧她,止住了她的乱动。 他看她半晌,见她的侧脸上落了雨滴,忽然低头,用嘴唇含着风衣的领口,轻轻一拉,这下什么风雨都吹不到她了。 倪珈原想小声地说没事,我可以下来自己走;但知道肯定是无用功,肯定是拗不过他的,所以作罢,乖乖地被他裹着抱在怀里。 他抱着她,走在渐渐荒无人烟只有空车的海滨大桥上,闪电和暴雷在头顶炸开,瓢泼大雨打在他身上和倪珈的风衣上。 他走得很快很急,倪珈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走,但她知道有他在,她一定会安全的。 只是,身后的枪响似乎越来越近,而越泽周围的人似乎也朝远方开了枪。 倪珈这才知道,他抱着她,走过的不仅是风雨雷电,还是枪林弹雨; 虽然有他的黑衣保镖们跟在一旁,但倪珈很清楚,他就这样抱着她,手里不拿任何武器,太危险。 她着急了,再次挣扎要下来,他收紧手臂,快速往前走,边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刚要说什么,却又是听见了几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周围似乎有谁隐忍地痛呼了一声,而下一秒,越泽松开了她。 倪珈瞬间失去重心,自由落体。可越泽并未放开她,而是突然伏倒在地,抱着她滚进了一旁的车底。 倪珈的发髻已松乱,黑发如蔓草一般散开,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小声说:“发烧可算是治好了。” 越泽一手托着倪珈,一手使劲,匍匐着往另一辆车底爬过去。 倪珈强打起精神,拨开他的手,示意自己有力气,努力着跟着他的方向往前面爬。车底,逼仄的空间里一方安宁,雨水声流淌。 倪珈已经浑身湿透,止不住地颤抖,越泽伸手将她拉过来揽进怀里。她抬头去看他,他却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单手握着一只狙击步枪。 一层层汽车底部的雨幕后面,有个影子蹲下来往车底窥探。 倪珈心中一紧,下一秒,他全神贯注瞄准那个黑影,一手还分心地捂住倪珈的眼睛,遮拦她的视线;开枪。 倪珈眼前一黑,听到耳畔的枪响和远处的惨叫。她还不及发抖,越泽已抱着她滚出车底,拥着她压低重心,沿着车身侧行。 开枪声暴露了位置,必须马上转移。 密集的枪响像炮仗一样追着他们炸开,他护着她到了桥边的最后一辆车旁,拿内外都湿透了的风衣遮住她的脸,努力不让雨水迷她的眼。 越泽全身被雨水覆盖,短发落落贴着脸,就连睫毛都粘着雨水。 倪珈无声看他,刚好一道闪电打过,白光把他的脸衬得刀削斧凿般的俊朗。可是,头一次,这个任何时候都淡漠清雅的男人,眼睛里有一丝慌乱,甚至紧张 倪珈知道,他怕的是她出事。 她冷得瑟瑟发抖,却努力微笑:“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失笑,摸摸她的脸,眼神很温柔很坚定,忽然,他抽下领带,蒙住她的眼睛,在她后脑系了个结。 倪珈顿时陷入黑暗之中,下一秒,她内心一滞,他已吻上她的唇,唇与唇之间隔着清冷的海风与冰雨。倪珈停了心跳,像是沉溺进了安静的水下,一瞬间忘了身处腥风血雨。 可转瞬间他松开了她,贴近她耳边,声音是一贯仅对于她的温柔:“离开湖城回去了,公开交往,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倪珈被蒙着眼,伸手摸索着去探寻他的脸,满是雨水,冰冰凉凉的,一如往常的坚毅,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呀!” 他微微侧头,蹭着她柔软的脸颊,很是不舍。 “你等我一下!”他在她耳畔说,随即起身。 倪珈猝不及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猛然想要抓他,却只抓住了流动的风。 她很乖,没有把眼睛上的领带摘下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她听见他踩踏着雨水远去的声音,却并没跑远,接着,她听见他跳上汽车顶,皮鞋踏着铁皮噼里啪啦地响,再接下来是响彻整个世界的枪声。 远的,近的,全在她头顶炸开。 她不知等了多久,某个时刻,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肩膀,她吓得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 下一秒,领带却被拉开,她被带入那熟悉的怀抱。 倪珈泪眼迷蒙,紧紧抱住他。 刚才他真是疯了,虽然知道把她留在一旁会安全,可一刻不见到又心神不宁。 快速解决后,赶回来看到她一小团瑟缩在雨水中,吓得脸色煞白,偏偏还乖乖蒙着眼睛,他的心像被谁狠狠扯了一下,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越泽紧紧搂她在怀,道:“没事了,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越泽带她去到桥边的救生船装置处,这里还剩了艘小艇,保镖们已架好装置,只要人坐上去就可以降船。 越泽抱着倪珈把她放到小船上,又让阿亮坐上去,吩咐周围人降船。 倪珈一愣,抓住他的手:“我要和你一起。” 越泽微微弯唇:“我还有事要处理,阿亮会照顾你。” 来人的目标是他,如果他跟着她去到海上,这条小船的后果就是击沉大海。 他目光缱绻,摸了摸她的脸,想要拂开她的手,可她仍死死抓住他不肯松开,孩子一样执拗,几乎要哭出来:“你刚刚都说不会把我一人……” 话音未落,又是几声枪响打在倪珈身边的桥梁上,阿亮和几个黑衣警戒地跳起来,开枪反击。越泽也转身去回击。却听见几声沉闷的枪声混杂着机器的摇摆声在身后响起。 他听见倪珈惊慌而无助的呼喊: “阿泽!” 越泽的心猛然一沉,转身便朝小船的方向扑过去。 可两边的驳绳已被打穿,小船摇摇晃晃,狂风吹着女孩的黑发红衣,在他面前耀眼如花地绽开。 船上的倪珈无措地伸着手,朝他跑过来。 他的心揪成一个点,拼尽全力飞身去抓她,可绳子猛然断开,他的手只触碰到她的指尖,来不及抓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倪珈,连人带船坠入黑暗的海底。 第15章 “珈珈!” 越泽满目惊愕扑到桥边,只看见暴雨中黑暗如死海的水面上溅起大片的水花,顷刻间就被波涛汹涌的海浪淹没。 台风来临的大海之上,巨浪颠簸。 越泽翻身越过桥栏,要跳下去,被身后几人死死拦住,大家急得吼:“三哥,台风来了,跳下去会死的。” “走开!”越泽狠命推开所有人,纵身跳下桥。 其余人傻了眼,眼睁睁看着越泽消失在海浪里,一半人留下掩护,另一半人也纷纷跳下。 台风将至,海水颠簸起伏,越泽奋力下潜,很快找到那只小船,正歪歪扭扭往上浮。举目之处,都没有倪珈的踪影。 浮上水面换气,海上的暴风雨愈发猛烈。 越泽再次潜入水中,海下的水流更加汹涌,渐渐蕴含起不可控的力量。 有同伴游过来要拉他上去,他不肯,他的倪珈掉在这片海里,他怎么能上去? 只是想到她一个人在海底永远地漂流,只是想到这一幕,他的心就痛得没有了知觉。 他恐慌了,脑子里疯了一样浮现她最后惊慌失措的脸,朝他伸手求救: “阿泽!” 越泽的心痛得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下一块,该去哪里找她? 一瞬间,前方深邃的海里似乎飘着一抹红色。 越来越近。 女子像人鱼一样悬浮在海流里,长发随水波漾开,红色的裙摆像花儿一样。她的胸口有一小枚漆黑的洞,汩汩的血水在周遭的海水里抽出了丝。 越泽竭尽全力游过去,抓住她的手,再顺着水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失而复得。他再也不会松开,他争分夺秒,拥着她奋力往上游。 终于浮出水面。狂风暴雨劈头盖脑砸下来,她整个人冰凉柔软,如死了一般。 其他的人已摆正小船,扶着船沿随着翻滚的波浪起伏,努力往岸边游。 越泽游过去把她放到船上,自己也翻身上去,手脚麻利地把衬衫撕下来,给她绑绷带止血。她侧着头,黑发遮住了脸,因他的治伤而痛苦地哼了一声。 他冷静地给她绑好,不敢随意动她,把她的头搂在怀里,勉强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遮住铺天盖地的暴风雨。一面轻声而痛心地安慰:“再忍一会儿,别睡着。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把她湿漉漉贴着脸颊的乱发撩开,闪电一过,他的手凝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冰冷的电流袭过僵硬。 这张脸,哪里是倪珈? 怎么会是宋妍儿? 越泽坐在海边,面色冷峻,望着汹涌奔腾的海水。大雨瓢泼,再一次浇灌他早已湿透的身体。 他已从最初倪珈落海的惊惶中镇定下来,脑子也冷静地思考了。倪珈落水的一瞬间,他就跳了下去,同一个位置,却没找到她的身影。 其他人也在四处寻找,都是一无所获。船都还在,她却了无踪影。 他敛瞳起身,朝岸上走,黑衣人跟上去听吩咐。 越泽脚步不停,眼瞳漆黑,在雨夜中像是被涤洗过的狼眼一样,阴森得闪闪发亮:“她还在离岛上。明天上午五点,海桥解封之前,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众人面色凝重地跟着,走了一半,有人问:“三哥,那她怎么办?”指了指海岸线上被浪涛冲刷的宋妍儿。 越泽毫无兴趣,冷冷道:“随你。” 那人左右为难,小亮经过他身边,叮嘱了几句,他又跑回去把宋妍儿抱起带走。 倪珈迷迷糊糊醒来,脑子昏昏沉沉,像灌了水泥,呼出的气息带着意想不到的高温。 一夜的淋雨加落水,高烧更严重了,头晕得要命;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手脚都给绑住,眼睛也蒙着黑布。 她猛地一惊,彻底醒来,感觉被平放在柔软的地毯上。 身边有人在动。 倪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嗯?舒服吗?”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浓烈的嫉妒和不甘,“我和他,谁厉害?” 有力的身体撞击声。 女人吃痛地“啊”,似痛更似快意,媚语如丝:“当然是你,和他,我都要想做你的样子。” 男人这下柔了,带着歉意:“对不起,委屈你了。” 女人心甘情愿哀哀婉婉的:“只要是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森然的凉意从头到脚地袭过倪珈,这不正是宁锦年和舒允墨? 半刻,有人上前粗暴地抓起倪珈的肩膀,把她扯坐起来,一手把她头上的黑布条拉开。 倪珈看见了宁锦年冰冷带着微红的脸。这才发现刚才萦绕不去的摇晃感不是因为高烧,而是她身处船舱内。 小艇随着波浪起伏,舱内什么都没有,只有地毯。 昏黄的灯光下,舒允墨脸泛红晕,她倒不慌不乱整理着衣衫。 宁锦年看着倪珈,目光诡异,突然弯了弯嘴角,像讽刺又像是揣度,一句话不说走出去关了门。船舱内只剩下倪珈和舒允墨。 “知道为什么绑你过来吗?”舒允墨稳稳坐好,双手搭着屈起的膝盖,脸上还留着刚才运动过后的红晕。 倪珈不回,不动声色地把重心靠在墙壁上,摇晃的船身和灯光叫她头晕目眩。 舒允墨没有继续,而是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倪珈。 倪珈落水后掉了风衣,穿着一件红色的抹胸晚礼服,湿漉漉的,身姿妙曼;肌肤原就白皙,被这鲜艳的红色衬得愈发莹润,看着就让人想毁灭;小脸白里透红,长发凌乱湿润,偏偏眼眸静默散漫,有种不拘一格的惊艳。 比起宋妍儿那种精雕细琢的美,舒允墨更嫉妒倪珈这种漫不经心的美。 所以宁锦年派人对宋妍儿下手时,舒允墨提议把倪珈抓来。人被带来时,雇佣人说有别人在追杀她,他们刚好看她落海,捡了便宜。舒允墨饶有兴致地看她,很想知道她现在被握在她手里,是种怎样的心情。可打量了半天,倪珈看都不看她,虽是颓然地倚着墙壁,脸上倒没半分惊慌。 “原来你生病了?”舒允墨凑上前,矫情地要摸她的额头,她反感地别过头去。 舒允墨的手悬在半空,笑:“我帮你治病吧!”说着提起冰镇香槟的冰桶就朝她泼去,冰块和着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倪珈身上。 几块冰钻进倪珈的胸口,她发烧发热的身体被刺激得剧烈一抖。 倪珈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舒允墨蹲身下来,凉飕飕地笑看她:“你这狼狈的样子还真讨人喜欢。有没有觉得凉快了点?” 倪珈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发抖的身体。她扯扯苍白的唇角,轻浮地瞟了舒允墨一眼:“谢谢。” 舒允墨心里一堵,不爽地抬眉。 倪珈调整好呼吸,缓慢而哑重道:“我猜猜,宋妍儿被你骗了。这么快又和宁锦年恩爱,看来你不是致幻剂的受害者,而是利用了这件事。她以为和孙理坑了你,可实际情况是你们俩将计就计,威胁孙理要了股份。” 舒允墨挑着眉毛,讶异地看了她一会儿,轻笑:“倪珈,你比宋妍儿聪明多了。” “她以为换个样子,宁锦年就会对她刮目相看?”舒允墨哼笑,满脸不屑,“居然还自信到跟宁锦年提议换女朋友。只不过她没料到,我和宁锦年原就打算坑孙理的,所以将计就计让她和孙理给我下药。我和孙理发生了关系,但宁锦年没有睡宋妍儿,而是拿着视频去跟孙理说宋妍儿反悔,还录下视频要挟我们。换女友协议作废。孙理睡了我,宋妍儿却反悔,还有视频,他于情于理都处于下风。宁家的股份还不是低价卖给我们了。现在,孙理还以为宋妍儿故意设套,录了视频要要挟他呢。” 倪珈强忍着头昏脑胀,讥笑:“只要孙理和宋妍儿对质,你们这出佛跳墙的戏码不就拆穿了?” “对质?”舒允墨笑,“宁锦年很缜密,派对后就绑了宋妍儿。她这么久不出现,孙理早起了疑心,对什么质?” 倪珈弯弯唇角,宁锦年果真够狠。 栽赃嫁祸宋妍儿,反咬她一口,这下孙理估计恨死了宋妍儿,她要是再出现在孙家的地盘,绝对下场很惨。 舒允墨惋惜地叹:“我本来是想放她走,反正孙理的人都在找她,她也活不出去湖城。可宁锦年说不能留一点儿纰漏,万一孙理的人没杀她反而相信了她的解释,出不去湖城的就是我和宁锦年。所以,我救不了这个好闺蜜,只能把她处理掉。” “处理?”倪珈声音嘶哑,“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有人火拼吗?现在,”舒允墨望一眼挂钟,凌晨三点半,“估计她被误伤,中枪落海了。” 倪珈一怔,分明就是他们请人去害了宋妍儿。 舒允墨瞧倪珈脸色变了,嬉笑起来:“哟,你不会是关心她了吧?她拿5%的倪氏去换了宋家的股份呢。” 倪珈抬眸,眼睛因高烧变得迷蒙,却透着一丝清亮:“我不大度,还很小气。可如果我手里有那么多宋氏股票,我也会毫不犹豫换成自家的。就算是卖给宋家的对手,我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既然大家都自私,都不是什么好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舒允墨笑容凝滞几秒,鼻子里哼出声鄙夷:“宋妍儿错在她自以为是。她真以为就凭她能玩过宁锦年?可笑。” 倪珈倚着墙壁喘息片刻,道:“你呢?你以为你玩得过宁锦年?” 她眼中浮起一丝不悦:“你什么意思?” 倪珈扯了扯嘴角:“他为了低价收购宁家的股份,把你的身体送给孙理,这样的男人放在身边不担心?” 舒允墨脸色冷了几度,诡异:“去和孙理发生关系,是我自愿的。” 倪珈一愣。 舒允墨笑:“我和宁锦年有个约定,每三个月有一次和别人睡觉的机会。不然一直和同一个人,会腻的。” 倪珈皱眉,开始恶心。她算是明白这两人怎么绑得那么紧,他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稀有得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我和孙理做了,宁锦年却没碰宋妍儿。这么说,我欠他一个人。”舒允墨眼光幽幽地盯着倪珈。 倪珈心里一紧,还不信她会那么变态,可下一秒,她就笑了:“倪珈,你不是和我势不两立吗?如果你被我的男人做了,你一定痛苦羞耻得想死。” 她说完这话,密切注视着倪珈的表情,可她还是平平静静的,竟极浅一笑:“我今天落在你手上,结局是注定的了,换谁不都是一样?不过,你就不怕我让宁锦年动心?就像你和孙理恩爱的时候,动过心吧?” 倪珈很清楚,舒允墨这种见了条件不错的男人就想上的女人,不可能没有沉醉的瞬间。 舒允墨脸色变了,道:“是宁锦年看不上你,他知道他妈想撮合你跟他,所以他一见到你就反感。” “他见到你也好感不到哪里去。”倪珈一字一句,“舒允墨,你还真蠢。宁锦年说的好听,什么男女公平地找性伴侣,让爱情更持久?狗屁!真爱一个人,绝对无法容忍她和别的人上床亲热。你的男人既想偷腥,又想利用你的身体帮他获取利益。他最在乎的是他自己。” 舒允墨恨得牙痒,她确实没那么在乎宁锦年,可是她却不容许别人认为她不被宁锦年在乎。她恨倪珈这双眼睛,总把事情看得那么清楚。 她笑脸抽搐,死撑着:“你懂什么?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看上去荒谬却坚不可摧。比谈恋爱什么的坚固多了。毕竟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是啊,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但你忘了,你的利用价值不是永恒的,你和他之间的利益纽带也不是永恒的。” 舒允墨气得要死,倪珈却还在继续, “舒允墨,我猜你早就知道,宁锦年和宋妍儿发生过关系吧?” 舒允墨得意地笑了笑,反倒是很有成就感。 倪珈问:“这么有胜利感吗?你想过没,宁锦年今天能对宋妍儿这么狠,明天就能对你这么狠。” 舒允墨敛起眼瞳,幽暗地看着倪珈,半晌之后,唇角阴鸷地勾起: “倪珈,你这张嘴真厉害。我差点儿要被你说动心。可你以为凭这几句话能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倪珈抿着唇,镇定地看着舒允墨,看来这个方法也行不通了。 她吃力地咳嗽几声,决定先探清楚底细比较好:“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本来准备一枪打死你,可太痛快了。还是让你跟着小船漂到太平洋去吧。”舒允墨故作怜惜,“你好像病得不轻,没水又没食物,啧啧,想想都真可怜。” 倪珈不语。 她很清楚舒允墨在说谎,他们绑她有别的理由,不是要她的命。 她抬眸,淡然看她一眼,无声讽刺着。 舒允墨见她不惊慌,更气,这倪珈在她面前总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让她看着就想撕破她的脸。在宋妍儿宁锦月面前都可以冰冷阴狠,可偏在倪珈面前,总底气不足矮她一等。 难道她天生来克她的?舒允墨恨恨道:“倪珈,今天送你一份礼物。” 倪珈仍旧沉默。 “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未经人事就香消玉殒,太可惜。”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邪,“我找了几个男人陪你,让你死前也尝尝销魂的滋味。” “舒允墨,”倪珈开口了,平静得可怕,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不管你今天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即使你让我失踪了,也有人会追到天涯海角地找到我;即使你今天杀了我,也有人会不顾一切地查出来,杀了你替我报仇。” 她看着她,目光坚定而决绝,毫无惧色。 到了现在,她居然还是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高傲样子。 舒允墨恨得咬牙,一字一句恶狠狠地威胁:“谁?妈妈,奶奶,还是倪珞,还是你迷倒了哪个男人?那我倒要看看,你把倪家和你自己的脸面丢尽后,还有谁会为你做主?”说完她快步走出去。 倪珈目光虚浮,无力地靠着墙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她并不绝望,她知道有人肯定疯了般在四处寻找她,他一定会来。 门开了,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舒允墨笑得轻佻:“还是处女呢,真是便宜你们了。” 有人却犹疑:“不会有问题吧,看她样子像是有钱人家的。” 倪珈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了打算。 舒允墨皱眉,厉声道:“没胆子就出去。”末了,轻悠悠地加上一句,“我要是男人,她这张脸这种身材,杀了我也愿意。” 几人纷纷看过去,缩在墙角的女子长发如瀑,虽是遮住半边脸,可显出来的轮廓已足够勾人心弦,红色抹胸异常妖艳,白皙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曲线玲珑叫人遐想连篇。 舒允墨见大家迟疑,走上前去抓住倪珈的下裙摆,“哗啦”一撕到底,大摆红裙上,女孩白净匀称的双腿性感得叫人挪不开目光,光露的脚踝处还被绳子紧紧绑着,更有一种禁忌的刺激。 红白色的视觉冲击让人血脉贲张。 舒允墨勾着唇角,幸灾乐祸地看向倪珈。 后者一动不动,仍低头垂眸,长发遮面,看不到任何情绪。 “看来你也知道挣扎无用了?”舒允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嗤笑,。 “舒允墨!”倪珈深深低着头,谁都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像是无力,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凶狠决绝,“你想要羞辱我的决心,我已经感受到了。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我都会从这里走出去。而且我发誓,一定会亲手毁了你。” 船舱内一片死寂,船外风雨声愈发强烈。 几个男人发现这里不是温柔乡,而是毒蛇窝。 舒允墨震得蒙了神,可就是这一瞬的蒙神让她心中涌起更大的羞耻,情绪反弹:“毁了我?就凭你?那我今天先亲眼看着你是怎么被我毁掉的。” 说着就示意那些人尽快动手。 可倪珈的话没说完:“还有你们。” 倪珈扭头看向他们,乌发凌乱地遮着她的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阴森像是怨毒的蛇:“你们要是敢动我,即使是碰一根手指头,我都会派人追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到天涯海角,把你们千刀万剐。让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千倍万倍报应在你们的妻女姐妹身上!” 几个男人脸色煞白,不敢乱动,一开始就看得出来她来历不简单。一时间全踌躇不前。 舒允墨恨不得冲上去把倪珈扒光,船舱门却被拉开,宁锦年冲了进来。他看向那群人,声音很低,带着禁令:“全都出去。” 见了宁锦年,舒允墨立刻温柔下来,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怎么了?” 宁锦年直接说:“不动她了,我们立刻离开。” 舒允墨却突然想起什么,冷冷一笑:“咱们得留点儿东西。” 第16章 越泽推开舱门的时候,船舱里空无一人。还没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按理说,宁锦年不会敢造次。 越泽盯着地毯上某片脏乱的污渍,和一角大片的水渍,皱了眉。 这时船弦上有人大声喊:“三哥,这里!” 越泽奔去船弦,刷着白漆的甲板上积满雨水,夜空下着雨,倪珈就这样侧身躺在一池雨水里。墨发如海藻般晕开,大红色的裙摆像玫瑰一样绽放。 红衣堪堪裹住她的胸腹,白净的肩臂与修长的双腿皆是光露在外。黑夜之中,红裙之上,她的身体在夜色风雨里白皙得耀眼。 越泽飞快奔下舷梯,踩踏着沉积的雨水跑到她身边,清冷的夜里,她的脸颊上染着霏霏的红晕。他脱下风衣,抱她起来裹着,她突然睁开眼睛,眸子清亮像水洗过,一瞬不眨地看着他。越泽被她看得一怔,心跳莫名漏了好几拍,仿佛被她看进心里。 下一刻,她弯起唇角,牵出一丝浅浅的笑:“你来啦?” 越泽心神微颤,手忙脚乱把她撕开的裙摆打了个结,勉强遮住她白净匀称的腿。 他拿风衣裹住她,将她横抱起来,问:“冷吗?” 她摇头,勾住他的脖子,唇角含着一抹笑,喃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她声音细细的,仿佛柔软的手指在他心弦上撩拨一把。越泽发现她不太对。 她在雨水里浸了那么久,浑身冰冷,双颊冻得雪白,唯独颧骨处是鲜艳的潮红。嘴唇也是惨白的,还有深深的牙印,像是狠狠地忍受过一番苦痛折磨。 他想,她怕是冻得太厉害,所以到了他怀里便格外渴望温暖,又或许几小时的困境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所以到了他面前便格外期待保护。 他的心一扯一扯的痛,不免把她抱得更紧,飞快跳下船上了车,拿干衣服裹住她,狠狠搂在怀里。 天已破晓,淅淅沥沥下着雨,开车上桥时,道路已疏通,警察拉着警戒线清理着狼藉的大桥,检查过往的车辆。 车流走走停停。 越泽渐渐焦急,上车没多久,倪珈身上的冷气便退散,温暖起来,越来越烫。 至始至终她都隐忍颤抖着,一开始他以为她冷,后来又以为她是体内烧得难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知她见到他后像孩子一样,手臂缠着他的脖子不松开,勒得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他又不舍拉开她的手,艰难地低下头,轻声问:“怎么了?” 桥上,她从他视线里坠落的一瞬间,他脑中顷刻间只剩两个字:完了! 27年,他从没经历过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慌。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她,一定再不松手。 倪珈意识回笼时只觉神清气明,体内的灼热已褪尽。 醒来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嘶哑,瓮声瓮气,但就是她亲爱的弟弟:“难怪我去德国她没屁颠颠跟着,原来跑去湖城赌钱了。这么大的人了真不省心,一天不看着她,就到处撒欢儿。” 倪珈睁开眼:“一会儿不说我坏话会死啊!”说完才见,越泽也坐在一旁,眸光淡淡,眉宇间有点疲惫,却依旧清明。 倪珈想起昏迷前一刻他们在汽车后座做的事情,有点尴尬,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别着脸没看他。 越泽神色不明,视线浅浅地笼着她,没什么情绪波动,不咸不淡地问:“感觉好些了吗?” 倪珈垂眸点点头:“嗯。”末了,补充一句:“退烧了。” 话音未落,倪珞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倪珈吃痛地捂着前额,怒目瞪他,倪珞还十分理直气壮:“拜托,你好好照顾好自己行不行,别拖累我啊!”倪珞嘴里叼着温度计,无比郁闷,“下次再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发烧,当心我揍你。” 倪珈一愣,这才知他跟她心灵感应地生病了。 倪珈十分开怀,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儿,忍不住咯咯笑,上前揪住他的脸:“哇,好烫哦,跟蒸过的馒头一样。” 倪珞无比暴躁,一手取出温度计,一手就要打开倪珈的手。 下一秒,苏医生的爆栗就在倪珞头上炸开:“又不规矩。” 倪珞:“你怎么不……” 苏医生夺过温度计重新塞到他嘴里:“闭嘴!”他是从小就管倪珞的专人医生,所以很有威信。倪珞乖乖含着温度计,愤愤瞪了倪珈一眼。 越泽在一旁淡淡看着她和倪珞相处时的轻松惬意,由心底而生的笑颜,觉得稀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仍是不沾染半点儿情绪。 倪珞朝越泽咕哝:“对了,越泽哥,你喜欢的那个女生追到手了没?” 越泽瞟了一眼倪珈,后者低头垂眸,他定定道:“嗯,追到了。” 倪珈轻轻咬唇,说实话,这件事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对倪珞说。 倪珞很兴奋:“果然我教你的方法好用吧?哪天带她来给我认识认识,再怎么说也有我的一番功劳啊!” 越泽颔首,说的意味深长:“确实有你的功劳。” 倪珈双手揪扯着被单,不说话。 “那你们到哪种程度了?”倪珞穷追不舍,“一垒,三垒,本垒打?” 越泽淡定地摸了摸鼻子,没做声。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想知道。 那天车后座,如果当时倪珈没有昏迷过去,他们会进到哪一步。 “越泽哥,你这么有魅力,一定是那个女孩主动贴上来献身的,对吧……” 倪珈脸红了。 倪珞:“肯定是的,那你们是不是已经……” 越泽轻轻咳了两声。他倒是依旧淡定,可倪珈受不住了。 倪珈扯他:“倪珞你怎么……” 倪珞挥开她的手:“男人之间的事,你一小丫头掺和个什么劲儿?” 倪珈恶狠狠剜他:“那么多话,小心咬断温度计,水银毒死你!” 倪珞挑眉:“水银有你毒?” 倪珈抽抽嘴角:“你过来,我腿痒了。” 倪珞立刻警惕跳起:“还想踢我?” 倪珞才起身,苏医生就把他嘴里的温度计拔出来,看一眼:“39度,马上输液。” 倪珞神色恹恹地往外走,还不忘怨念地看倪珈一眼:“都是你,我今天下午还要去旁听董事会呢。” 倪珈稍稍一愣,总觉得他这副二货的样子说出这种成熟的话题,不太搭调,想要再说什么,他人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口。 “等一下。”倪珈想到了什么,趿了拖鞋,吧嗒嗒跟着跑出去,却不见倪珞的人影。 找到输液处,倪珞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换了西装,左手背上插着针管在输液,右手却在A4上写写画画,和奶奶派给他的助手徐立讨论着什么。 今天下午公司有董事会,倪珞要去旁听,看这副样子就是认真准备了的。倪珈不免有些意外,她以为他生病了不会去,没想到这小子挺上心。 谁会想到刚才他还在病房跟她抬杠,现在面对正事就突然换了个人。 倪珈歪头看他认真而专注的样子,有些入迷,这就是她的弟弟呢,会变成她的骄傲吧。心里突然满满的幸福感。 原本追上来跟他说的话便不打算再说。告诉他舒允墨差点儿和已经对她做的事。没有证据,只会让他更迷茫;无法解决,只会让他更担心更苦痛。 就让他乖乖地成长吧,家族的事他正在慢慢接受;而舒允墨的事她来应付。 那夜发生的事,已让倪珈下定决心,一定要主动出击。 刚转身电话响了,是陌生的号码。倪珈接起来,竟是孙哲。 “倪珈小姐,关于越泽先生的有些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倪珈回到病房时,越泽静静坐着,阖着眼,清凌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惫。 她分明蹑手蹑脚,可他还是感受到了,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目光直直的,定定的。 倪珈:“怎么了,这么看我?” “没事。”他起身牵起她的手,指肚在她手背来回轻拂,似乎心里有事,可半晌后问出的话却很平常,“喝水吗?” 倪珈点点头。 越泽转身给她倒水,病房门开了,宋妍儿走了进来。 倪珈看到她的一刹那愣住,不过看她穿着病号服,估计是大难不死。 倪珈原以为她来找她,可宋妍儿只是淡淡看倪珈一眼,目光便落在越泽身上,她搓着手指:“谢谢你救了我。” 越泽正倒水,神色寡淡看她一眼,没想起来,所以没说话,他转身把杯子递给倪珈。 倪珈捧着杯子乖乖喝水,好奇。 宋妍儿看出越泽不记得,呐呐道:“在湖城,你把我从海里救起来,要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越泽漫不经心的,很诚实:“我把你扔在海边了,后来是谁救的,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是你,” 宋妍儿声音很小,末了,又努力扯扯苍白的唇角,“总之,很感谢你。” 越泽漠漠的,没话。 病房里一时宁静。宋妍儿站了片刻才走。 倪珈好奇,没德行地问:“你什么时候英雄救美,我怎么不知道?” 越泽毫不挂心,摸摸她的头,随口答:“误会。” 刚说完电话响了,越泽还有事忙,临行前叮嘱她几句。 她笑呵呵应着,乖得像招财猫咪,越泽看得一时心痒,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走。 只是,走出病房,心里便阴郁起来。 车后座上的一幕,这几天总在他脑子里萦绕,挥之不去的痛心与憋闷。 那时他身下的倪珈熨热似火,柔软似水。他还记得红裙之上,她娇嫩胴体的味道,每每回想起都叫他意乱情迷。 可在他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在他失了控制差点儿穿透她时,她面颊惨白,空散的眼睛里蕴出一汪清泪,触目惊心地滑落。 那一幕,每当他想起,都痛得无力发泄。 那时,她意识涣散,唇间溢出一丝绝望而无力的悲泣:“求求你们,不要!” 第17章 越泽坐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的一壁阳光里,沉思出神。 有些事情对他很简单,有些则很难。 简单比如倪珈失踪。 他很清楚只有两个人,孙理和宁锦年。 对付孙理很简单,找和越泽一样奉规则为圭臬的孙哲就行。孙哲既然能当着越泽的面以违反赌规为由切下亲弟弟一截手指,就必然不会在倪珈的事情上撒谎。 只剩宁锦年。 越泽估计,蒋娜下药的计策让宁锦年反弹了,再加上舒允墨,他们绑架倪珈的可能性很大。 他想也没想,让海城的人往宁家发了份传真,证据上百页,足够判宁锦年父母无期。 一分钟后就接到蒋娜的电话。 越泽承诺,只要倪珈完好无损,就保证永不泄露。 蒋娜平平的语调让越泽发现,这其实是她的套子,连她一对儿女都没有察觉的圈套。 很可能,蒋娜得知宁锦月的遭遇后,放弃了分别拉拢倪珈和越泽的计划,而是站在宁锦年那边想毁掉倪珈;可与此同时又把倪珈作为一枚棋子,探越泽的底。 她原本就怀疑越泽有打垮吞并宁家的心思,所以借宁锦年抓到倪珈的机会,探了探,结果收获颇丰。 虽然可惜女儿的恋情,但既然知道越泽不是盟友是对手,毫不留情不可拉拢,她也不至于糊涂到让宝贝女儿贴上去受罪,估计已把宁锦月打包送走。 越泽原打算从湖城回来一举抽掉宁家卡纳的主心骨,凌厉吞并的,可…… 不过,越泽并不可惜。他想要打垮谁,只是时间的问题。机会是自己创造发现的,未来还会有很多。 困难的是,有件事情萦绕不去。 从他知道倪珈的地点到他赶过去,只有十五分钟的时差。 水渍,绳索,手脚上的红痕,从船舱到甲板, 十五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她见到他的时候那么热情似火地贴上来,却在最后一刻绝望地晕过去。 她在车后座上昏迷时说的那句话,刀一样在他心里磨,他找人把她的一生都调查了个遍。 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他都不知道平日里她是怎么能够笑得出来的。他才知她心里的伤,是没有调换身份之前的半辈子。而在医院里,他仔细检查,发现了她手臂上的针孔。 温暖的阳光里,越泽眸光阴沉,下颌紧绷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头一次他觉得如此的无力。在台风的桥上,好不容易亲近了;再找到她时,又有一种陌生的隔阂横亘其中。究竟怎样才能挽救? 而与此同时,倪珈已完全康复,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半路,听见有人轻敲病房的门,回头看,是宋妍儿。她换了便装,提着小袋子,看样子也要出院。 倪珈见她脸色不好,道:“你不要多留院一段时间?” 宋妍儿摇摇头,有气无力地硬撑着:“外婆说我妈的情况有了好转,已经把她接去院里养着。反正那也有医生,我还是在家里养伤吧,顺便多陪陪我妈。或许和她多说说话,她就能快点醒过来。”她语气里透着孤苦无依的哀伤。 倪珈不知该说什么。这次较量,宁锦年把她心理摧残了不少。 宋妍儿苍白一笑:“我太嫩了,低估了宁锦年。不过孙理手上的宋氏股份我也算低价换了回来,这次湖城之行还是赚了。上了一堂课,还见识了……很多事,很多人。” 倪珈淡淡的:“自己觉得没事就好。” “那我先回去了。”宋妍儿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追问,“倪珈,记不记得那天我问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 倪珈早没印象,漫不经心的:“什么?” 宋妍儿看她毫不在意,又摇了摇头,“没事。” 她走后没多久,又有人敲门,是苏贤。 倪珈放下手头的事,问:“调查出来了?” 苏贤点头,把资料夹递给她:“大小姐猜的没错,无论是家里还是倪氏,都有行为可疑的人。” 倪珈打开文件夹,翻开起来。 从宋妍儿那儿得知宁锦月给她下药的事时,倪珈就起了疑心,虽然宁锦月可能是自家有事去找孙家,但也不至于把倪珈的行踪打探得一清二楚。 倪珈怀疑身边有宁家的眼线,甚至舒允墨的,所以让苏贤把和倪家有往来的各行各业包括倪氏的重要员工仔细查一遍,结果就得到这一摞纸。 倪珈脸色沉沉过了一遍,心中有数,把夹子还给他:“再次确认一下,有问题的和位置关键的,都想办法开除掉。对了,我让你找的那个心理医生,找到没?” “肖琳,巧的是,她是奶奶的私人医生潘医生的妻子。” 倪珈微微敛瞳,舒玲的好闺蜜肖琳,居然和倪家有这么一层联系。 无论如何,她计划的第一步要从肖琳入手。 倪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他,脸色平静:“你帮我找找这种药,但不许告诉任何人。” 苏贤看着纸条上陌生的药名,不明白,但答应了。 倪珈很快通过潘医生的介绍联系到了肖琳。 坐在肖琳的工作室里,倪珈沉静地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布置简单又清洁,很让人放松。 她依稀记得舒玲以前在海城时,和肖琳关系很好。那时舒玲过得凄惨,每次去倪家见了不能相认的舒允墨和过着富太太生活的张岚,回来后都脾气暴躁。偶尔憋出内伤会大哭,哭诉的对象就是擅长倾听的心理医生肖琳。 后倪珈搬去湖城,对没见过几面的肖琳印象模糊了。 但现在你舒玲重回海城,认了女儿,一定会找肖琳分享。当年总以弱者身份求安慰,现在翻了身肯定想炫耀。 且倪珈清楚心理医生的职业病之一:为了分析病人收集案例,她们通常都习惯录音甚至习惯录像。 倪珈还想着,肖琳来了。 她并不记得倪珈,但从丈夫那里得知她的身份。想到可以把这个角色握在手中找舒玲邀钱,她十分愉快,和倪珈的谈话温柔了很多。 倪珈很快进入状态,详细而夸张地讲述她被人绑架囚禁差点儿受辱的事,语尽悲伤:“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们丑陋的嘴脸,绝望又恐惧,天天都是噩梦。” 倪珈半真半假,中途几度悲伤落泪。 肖琳断定是轻度的创后紧张压力综合症,宽慰:“不要害怕,噩梦都会醒来。现在纠缠的只是你心里的幻影,但那些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是吗?” 倪珈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审度的目光,目光闪躲起来,慌乱又不安地埋头进躺椅里,嘤嘤哀泣:“我今天不想说了,只想休息一会儿。” 说着,痛苦地阖上朦胧的泪眼。肖琳轻叹:“不要紧,我们下次再谈。” 哪还有下次? 倪珈听见她取录音带的声响,微微睁开眼睛,见她把带子放进书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锁了起来。她再度闭眼,找个技艺精湛的小偷,小菜一碟。 当天晚上,她收到了近段时间舒玲的录音带和录影带,意外的是有舒允墨和舒玲一起的。不是心理治疗而是普通聊天,却被肖琳习惯性偷录了。 倪珈一个个看完后,心里有了主意。 这夜之后的第二天是宋氏公司的媒体见面会。倪珈也应邀参加。 去公司的路上,倪珈跟给她当司机的越泽说了好多话。 越泽开着车,专心听她的欢声笑语,淡淡弯着唇角,时不时地回应几句。 一面欣慰她又变成那个一讲到工作就特有精气神的姑娘;一面又心疼她这样的轻松究竟能支撑多久。 倪珈其实也感觉到异样。 这几天不论是电话还是见面,他的话都多了很多,带着几不可察的刻意的轻松,人也更体贴。可她如此敏感,怎会察觉不到他心里无力到近乎自责的哀伤。 她知道他心疼她,或许还找了各种方法调查,想帮她解决帮她出气。 停车时,倪珈解开安全带,没下车,毫无预兆地扑进他怀里。 他稍稍一愣,把她圈在怀里:“怎么了?” 倪珈柔声道:“没事,只是心里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 越泽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只是等着她敞开心扉把心里的苦楚说给他听;等着她相信他,毫无保留地依靠他。 她声音很轻:“从小到大,看到舒玲和很多男人不堪入目的画面,觉得很恐怖。长大的途中总有坏人想对我……所以才学了空手道保护自己。那晚被绑在船上,浑身没力气,看到那么多男人,丑恶的嘴脸,下流的话语,” 她呐呐自语,神色空茫,他沉默隐忍,手心紧握。 “我以为要被……他们走后我还是后怕。直到见了你,才彻底放松,那时候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潜意识里抵触排斥,还有阴影,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手上青筋暴起,绷着下颌听到后面几句,怒到僵硬的身体才渐渐缓和。 “不怪你。”他面颊紧贴她的长发,心有对那些人的怒怨,但此刻最重要是她的坦然和敞开心扉。他搂着她柔软的身体,心里也软,轻叹:“我的错。你当时生病,心绪不稳,我不该失控。” “过去了,”她在他怀里微笑,“以后我们就像这样,心里有什么事想好就说出来,好不好?” “好。” 就这样平静而安宁地相拥一会儿,倪珈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准备下车。 起身时不小心掉了小手包,包里的东西洒在座位上。 越泽目光扫过,一愣,捡起一小盒镇定剂,看她。 倪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有点儿尴尬,很诚实:“那天过后,心里一直不安。总想起过去不开心的事,就看了心理医生。医生怕我有抑郁症倾向,才开了药。” 越泽皱眉:“我看他想吊销执照了,这药没收。”说罢语气缓下来,握住她的手,“如果你需要心理医生,我可以帮你找更可靠的。” 她这些年和最近的经历,确实应该找个专业人士帮忙。 倪珈原就不排斥,且她确实需要,就点头应了。 去到宋氏公司礼厅时,宋氏的人正一簇簇地聚集和各处的媒体人投资商交流着。 倪珈是客人,落得悠闲自在,走几步看见秦景朝她招手。 倪珈过去,借着秦景认识了几位公关人,其中有知名的许墨,他很欣赏倪珈的一项策划创意。 中途,秦景把倪珈的手机拿过来:“连一下公司的无线网。” “干嘛?” “宋氏弄了个即时通讯平台,今天这里的新消息可以随时发布,即时在所有人的手机上显示。”秦景手指飞速在屏幕上打了串字,很快,周围响起一片手机提示音。 所有人看了手机,又全看向倪珈。 “你弄了什么?”倪珈拿回手机一看。秦景在通讯平台上打了条消息“盛世看中倪珈新产品设计创意,敬请期待。” 这条消息能在现场所有人手机上显示?倪珈忍不住弯唇,省了好多技术问题。 正想着,却在人群里看见了倪珞。倪珈刚要过去,就见舒允墨也出现在视线里,打扮得十分妩媚,和倪珞搭讪。 倪珈沉了脸色,又提起笑颜,走过去听见舒允墨声音娇媚:“倪珞,我刚谈成了一笔生意,没人分享喜悦,就看见你了。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倪珞笑:“挺好,继续加油。” 倪珈走上前挽住倪珞的胳膊,冲舒允墨轻笑:“你妈妈就在你身后,哪会没人分享你的喜悦呢?” 倪珞脸上笑容收敛,他看见了舒允墨身后的舒玲和蒋娜,两个他讨厌的老女人。 张岚正和熟人相谈。舒玲则和蒋娜处在一起,谈笑风生,亲密得像亲家。 倪珈猜想,估计经历了湖城的共同犯罪,宋明有意把宋家的经营权和大半股份跟着舒允墨出嫁。蒋娜倒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拉拢倪珈和越泽的方法行不通,几家关系虽然明面上维持着礼数,内地已经烂掉,索性就寻找新盟友。 舒允墨见了倪珈,眼中一闪而过忌恨的光。 那天宁锦年走得坚决,她无奈跟着离开,后来才知越泽来救倪珈,竟为救她不惜撕破两家关系,几乎把宁家逼上绝路。 倪珈竟比她有本事,勾搭上越泽那样的男人。舒允墨恨得要死,嫉妒得要疯,早知道就该蒙着倪珈的眼睛让那些人把她办了再说。 不过还好,走的时候,她给倪珈注射了一剂药。 有倪珞在,舒允墨伪装得很好,笑得甜甜的:“倪珈,我刚看到盛世看中了你的创意,恭喜啊。” 前几天高烧的倪珈还被她狠狠虐待一回,今天就换成友人的样子。 倪珈想着即将揭发的真相,连在倪珞面前装友善都懒得,直接不理她,望向倪珞,带了点儿撒娇的炫耀:“你要送礼物祝贺我。” 倪珞刚也看到手机里的提示,心里替倪珈感到骄傲和欣喜,一时并没和她抬杠,反倒变得像大哥哥,很宠她地说:“好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倪珈心里暖暖的,抿抿嘴唇:“那我真要好好想想了。” 舒允墨第一次见到倪珞和倪珈这么亲,也第一次看到倪珞这么成熟有力的男人的一面。她记忆里的倪珞永远都是那个单纯捣蛋的大男孩,冲动,简单,莽撞,直接; 可这一刻,他像是长成了一棵大树,一棵要保护姐姐宠爱姐姐的大树。 他的姐姐是倪珈,不是她舒允墨。 舒允墨的心刺痛了,扯了扯嘴角:“倪珞,那你准备要怎么恭喜我呢?” 倪珞一愣,还没回话,倪珈语气硬邦邦道:“你就这么喜欢找人家要东西吗?” 舒允墨委屈。 倪珈现在不用考虑倪珞的情绪了,当即便冷冷哼笑一声: “你装什么委屈?你找人绑架我,见我发烧故意往我身上破冰,差点儿让那些男人羞辱我的时候,我没委屈。你现在倒因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委屈了?舒允墨,你可以在全世界人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唯独没脸也没资格在我面前哭!” 舒允墨一脸惊慌无辜:“倪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诬陷我,你对我有那么深的误会?” 刚好张岚见到倪珞和倪珈,离了同伴走到这边来,听到这话,满目惊愕:“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绑架?珈珈的发烧有什么问题?” 倪珈来不及说话,就听蒋娜笑得阴阳怪气:“倪珈说了好些奇怪的话,看来发烧还没好,不该这么早出院的。” 倪珈凉凉看她,经过湖城的事,她们注定是敌人,连表面的客气都不必。且她们几人在这方角落,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更无需避让。因而,她幽幽一笑: “蒋阿姨也不该这么早出院,让自己女儿给我下药,撮合我和你儿子,正常人应该想不出来。结果一转身又和舒允墨扮演好婆媳,您这病还真不轻。” 蒋娜哪里受过小辈的藐视?当下差点儿没破功,但她毕竟不是一般人,倒不会真像舒玲那样一激就跳,忍着脸颊的抽搐,高雅地微笑:“倪珈你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我什么时候想过要撮合你和锦年?瞧你现在的样子,我怎么看得上……” “蒋阿姨深谙口蜜腹剑之道,当然看不上我。”倪珈笑靥如花地打断,“物以类聚,您这阴险狡诈的婆婆,宁锦年那道貌岸然的儿子,当然只有舒允墨这表里不一的,才能凑成一家。” 蒋娜恨她嘴毒,偏偏又不能跟小辈置气:“倪珈,你哪儿来的教养?没规没矩。” 倪珈的目光轻飘飘地往舒玲那儿一扫:“舒玲妈妈,蒋阿姨骂你呢。” 蒋娜喉中一梗。 舒玲本就不站在倪珈这边,见她还挑拨她和蒋娜的亲家关系,生气了,以长辈的姿态教训道:“倪珈你嘴怎么这么毒?” 倪珈看着她无情的嘴脸,凉薄一哼:“我嘴毒,不及你心毒。” 舒玲咬牙,顾忌着周围人多,低声训斥:“倪珈你怎么说话?再怎么我也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这么不孝不怕遭雷劈?” 倪珈淡淡一笑:“你这话才真要把我劈了,说起歹毒,你们三个是一家人。很高兴你现在在场。今天我终于能让所有人,让我妈妈和弟弟看看,你们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恶心歹毒千万倍。” 舒玲一怔,看着倪珈淡静的容颜,总觉脊背森森凉意,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下一秒,倪珈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弄了几下。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手机提示音在大厅里叮叮当当响起,此起彼伏像奏乐。 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话声—— 肖琳:“说起来,你身边的两个孩子,还真是心理学的好案例。” 舒玲没好气:“你别说风凉话了,允墨她对我时而亲热时而冷漠,我真吃不消。” 肖琳:“谁让你当年离开时,跑去倪家跟她说你是她妈妈?小孩子能接受得了?虽然你马上消失,说的话不可信,但她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慢慢来,总归是母女,会好的。” 舒玲:“当时我怕张岚看到倪珈会有母女心灵契合的亲切感,才临时离开。走得匆忙,一想到再看不见我的孩子,心里难过,就冲动了。” 肖琳:“不过说来,那个真正的倪珈长这么大,照理说应该有点儿心理疾病。” 舒玲尖刻:“有病更好,就张岚那种直来直去不会疼人的性格,让她们母女闹腾去。她们家那么有钱,倪珈要是能继续和我亲就好了。不过之前因为把她介绍给客人,吵了一架,感情远不如以前。” 肖琳:“也是你嚣张。即使知道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再说,当初你故意偷换孩子,自己的孩子在人家家里享福,你起码也要对人孩子好一点儿。虐待她这么多年,现在都换过来了,也该去示好。” 舒玲:“以前我一看她就气,张岚和我一样的背景,凭什么嫁得比我好?我的宝贝女儿却要叫她做妈妈。你是不知道倪珈变成了什么样,处处和我允墨作对。真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把她卖了,越远越好。” 肖琳轻笑:“据我所知,她倒算你的小保姆了,做饭打扫洗衣,什么不是她干?说起来,当年倪可不是怀疑宋明和你有私生女,派人追了你好久?听说差点把倪珈卖去山区。没想到她追赶了那么多年的私生女是她的亲侄女。你可真是……” 舒玲讥笑:“高明吧?” 舒允墨:“以前的事情,你们又在讨论什么?不是说了不许提了吗?” 几十上百部手机中的视频音渐渐消散,落下帷幕,现场一片死寂。可流露出来的最低级最肮脏的邪恶却再也挥之不起。 公司的同事和高层,媒体人,投资商,鸦雀无声。 继舒玲是宋家小三,舒允墨是小三之女后,又一条更爆炸的新闻出现。 舒玲当年居然拿自己的私生女换了倪家的孩子。前者只是道德败坏,后者则是完全缺德无人性,甚至是犯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舒玲身上,说不尽的鄙夷和蔑视,带着深深的憎恶。 舒允墨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发抖。 蒋娜因为和舒玲一起,也连带在众人批判的目光里变了脸色,要知道今天现场的全是知名的媒体人。 张岚和倪珞震惊了,如果说倪珈一开始的刁难还让他们左右为难,这段视频则让他们彻底心疼,疼到震怒。 张岚平日里再怎么软蠢大度,到了这一刻,世界都颠覆,她抛弃了这一生的社交礼仪,在所有人未反应之际,她冲上前去扬起巴掌,狠狠一耳光摔在舒玲脸上。 像是使尽了毕生的力气,“啪”的清脆巴掌声,狠烈决绝,响彻静谧的大厅。 所有人冷眼看着,心里出了口恶气:该打! 舒玲被这重重一巴掌打蒙,她怎会想到印象里那个衣食无忧到软弱无害的张岚会突然爆发,她还没反应过来,张岚一巴掌不够,反手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 舒玲瞬间双颊通红,两个巴掌印几乎滴血。 “卑鄙!无耻!”张岚胸口剧烈起伏,恨得咬牙切齿,“我瞎了眼和你做了一辈子的朋友。你就这么算计我?偷我的孩子,虐待她,不把她当人养,你这个阴险歹毒的女人,我……” 张岚说及此处,剧痛钻心,她过得太顺风顺水,跟温室的公主一样,这辈子没打过人,没骂过人,甚至没和谁吵过架。即使心里满腔愤怒和痛恨,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发泄。 心底对舒玲的看透和怨恨,对倪珈的痛惜和忏悔,对自己愚蠢的鄙视和轻蔑,一时间尽数涌上心头。 倪珈面无表情看着,其实张岚这种反应恰到好处。怒到极致,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不合时宜或拉低身份的咒骂与怨毒。 她这种天性的得体和被欺压到哀怨的可怜更容易唤起大家对她的同情。 这个妈妈在危机处理方面,虽不是刻意,但也比舒玲拿得上台面的多。 而这时,张岚突然压低声音,仅限于她们几个听到,凶狠得不顾一切:“舒玲,为了打击你,我一定会不遗余力!” 舒玲立时一怔。 和刚才角落里小范围的凌厉冷漠气势不同,在众人面前,倪珈早已收敛,淡淡哀伤的表情,透着点儿认命的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妈,舒玲妈妈也算是给过我几口饭吃的。就像你对舒允墨一样,是有点儿养育之恩的。” 这句话听着真是让人揪心。 蒋娜脸色一沉,这丫头果然不能小看;而舒允墨也意识到了不对,倪珈太阴险了…… 张岚现在被舒玲气成这样,本来怒火发不出来就憋得难受,再经倪珈这么一提醒,不是告诉她,她有一个很好的对付舒玲的方法吗? 那就是舒玲的女儿舒允墨啊。 她找到这么一个宣泄口,怎么会放弃? 果然,下一秒,张岚的矛头直指舒允墨,看着她的目光再不像看养了24年的亲亲宝贝,而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舒允墨,我和你妈势不两立,你以后不许再叫我妈,不用给我联系,也不许去我们家。” 舒允墨眼泪汪汪:“我妈有错,可我是无辜的啊。” 要是平常,张岚或许会被她的眼泪打动,可此刻她气昏了头,不想站在这儿给众人看戏,当下扔了一句:“要怪就怪你那无耻没脸的亲妈。” 说罢,拉上倪珈就走。 舒允墨站在众人冷嘲热讽的言语里,差点儿把拳头捏碎,可一转脸,便是无限的凄苦,抓住倪珞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 “倪珞,我妈妈有错,可我不知情。当时我只是个孩子,我哪里分辨得了她的话?” 倪珞面色阴沉,用力抽掉了她的手,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舒允墨望着他的背影,收了眼泪,死死咬牙。他们只是一时生舒玲的气,和她没关系。她就不信她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不会起效果,这次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让妈妈和倪珞回心转意。 倪珈站在停车场里,倚着舒允墨的车。刚才她以有事为由,让张岚先回去了。 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舒允墨匆忙走过来。 空旷的停车场里只有她高跟鞋在水泥地面踩出的当当声,听得出来,焦躁不安,急切想要躲避什么。 倪珈回头看她一眼,站直身子,平和淡然地等她过来。 舒允墨步履飞快,本来和她定了约定的张总突然不肯,公司里见到的所有人都在议论她妈妈的阴险恶毒,叫她又羞愤又怨怒。 到车前,倪珈居然站在一旁,舒允墨看她一眼,一袭淡青色的丝质长裙,什么也没带,一如既往干净利落,手指还轻轻点着车前盖。似乎是在等她,又似乎是专门来看笑话。 今天的一切都是倪珈害的,舒允墨原本就恨,现在看到她更是火大,周围没有人,她当即便撕破了脸大吼: “我真是后悔,真是恨。恨我在湖城囚禁你时,没杀了你。我最恨和你一通废话,没叫那群男人把你做了。就该弄一段视频公布出去,叫你这辈子都见不得人。” 倪珈慢悠悠道:“我是跟你学的。当初你骗我去KTV,幸好苏贤救了我。后来你又弄了照片放在我生日宴上。是你先动手,我才还击的。是你先想毁了我。” “我就是想毁了你!”舒允墨狂吼,“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讨厌你,可你居然和我互换身份,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一切要给你,要被你抢走?” “你说反了,”倪珈淡漠看她,“是你占了我的位置,你的一切本来都是我的。” 舒允墨哈哈大笑,像得了失心疯, “你的?倪珈,你没看清楚吗?那个家里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妈妈不是你的,弟弟也不是你的。你以为让别人知道我妈是故意换孩子,我就会活不下去?呵,她怎么换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孩子是无辜的吗?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孩子。” “有个词叫欲盖弥彰,”倪珈眼眸空洞,目光没放在她身上,“肖琳说过,舒玲当年离开这座城市时,曾失控去找你,说她是你的妈妈。” 舒允墨眉角抽搐:“那时她是张岚妈妈的朋友,说的玩笑话谁能当真?你就凭这个说我一早就知道我亲妈是她?开什么玩笑?” 这句话确实不能当证据,亲戚朋友遇到喜欢的小孩儿逗弄说“喊爸爸”“喊妈妈”这种事,太普遍。 不过舒允墨记在了心里。因为亲戚朋友总说她和妈妈爸爸弟弟不像,总开玩笑说她是捡来的。家人不在意,可舒允墨心里不舒服,尤其见到舒玲后。有种奇怪的亲近让她异常排斥,她讨厌张岚妈妈的这个穷朋友,却又莫名觉得她对她的关心有种亲昵感。 她渐渐喜欢舒玲,即使看见舒玲偷张岚房间的珠宝零钱,她也没有告诉张岚。 可后来舒玲消失了。 直到多年后,舒允墨在军训新生信息单上看见倪珈(当时的舒允墨)母亲一栏的“舒玲”,见到倪珈真人后,多前年舒玲那一句“我才是你妈妈,快叫妈妈啊”给她留下的阴影再次爆发。 那个穿着迷彩服笑容像向日葵迷人的女孩,根本就是和倪珞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一个帅气俊朗,一个灿烂美丽。 别说像倪珞,她也像死去的爸爸,甚至像倪可姑妈。 舒允墨害怕了,对她各种刁难,处处和她作对。可没想到,她最怕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舒允墨怒火攻心,整个人面容扭曲,写满仇恨:“倪珈你以为你赢了?你信不信,只要我在妈妈和倪珞面前哭泣示弱,他们都会相信我的话。你这么阴险地打击我,就不怕他们反弹?你真以为那里是你的家吗?” 倪珈的表情平淡无波,漠漠看了她一会儿,说:“以前我相信你有这种能力;现在我却不信了。” 舒允墨更愤恨,为什么以前的倪珈变了那么多,在她面前永远淡定从容目空一切,不把她放在眼里。 每次和她交手都像一拳打进棉花里,她宁愿倪珈歇斯底里和她大吵,宁愿倪珈暴躁跋扈,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无论说她什么骂她什么,她都淡然一笑,风淡云轻。 她脑子一片混乱,倪珈却无意再和她啰嗦,淡淡道:“我找你是来要手机的。刚才我在你包里看见了。偷了我的手机竟然还敢一直带在身上,不怕我报警?” 若是平时,舒允墨定会否认,可此刻她气疯了,只想让倪珈变脸,哪怕是一点点: “我就是偷了你的手机还光明正大地带在身上。你又能把我怎样呢?报警,告诉其他人,有人信吗?倪珈,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在倪家养大的小姐,而你是在垃圾堆里滚大的。谁会相信你?” “那个手机里有倪珞曾经的不雅视频。流传出去影响不好。我奉劝你还给我。” 舒允墨稍稍一愣,视频? 倪珈手机里有个设密的文件夹,这么看来可以威胁到她?只要找专业技术人员破解,一定可以调出来。 舒允墨畅快地笑了:“你求我啊,如果你求我,或许我可以考虑。” 倪珈没什么表情:“就算我求你,你也不会给我。可我希望你看在倪珞和你做了24年姐弟的份上,不要把那段视频公布出去。他和你那么亲,你不要伤害他。” “我不会伤害他,是你伤害他。”舒允墨眼珠阴险地一转, “手机是你的,我会以你的名义发布出去。看得出来,你很在乎倪珞,你说,他因此和你反目成仇,你会不会伤心?我倒想看看你独立无援狼狈落魄的样子。” 倪珈眼眸漆黑而寂静,她仍是执拗地重复那句话,“倪珞也是你的弟弟,你要想打击我,不必花这种代价来伤害他。 舒允墨,倪珞他成长了,要接管倪氏了。他会成为商场上的精英,真正优秀的男人。你不要毁了他。” “你那么在乎他,这样做对你的伤害更大一点吧?”舒允墨抱着手,冷笑连连, “你以为拿倪珞说事儿,我就会把视频还给你?你之前一直保护他,隔绝我和他的关系,不就是怕我对他下手?今天告诉你,你真猜对了,我想把倪家夺过来,就必然从倪珞入手。等我把这段视频曝光出去,倪珞被害的声名狼藉,我看你还怎么在倪家待下去!我看你还怎么护着你亲爱的弟弟?到时候我会帮助他!” 倪珈表情上闪过一丝痛苦,不知道在心疼谁:“舒允墨,你无情得像牲畜。” 舒允墨怒不可遏,上前便是狠狠一巴掌甩上去。 倪珈没躲,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脸上。 舒允墨解气了,放声大笑。她倒要看看,被她打了一巴掌,倪珈会不会扑上来和自己扭打尖叫,她要看看她泼妇的样子。 可倪珈微微侧着头,脸颊上虽有五个鲜红的指印,却仍是难以想象的平静淡漠。 她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她,居然在笑? 这种笑不是即将爆发愤怒的前兆,而是掩饰不住的释放,像多年的冤屈和苦楚在这一刻终于得到洗刷,终于释放而出。 可细细一看,这抹笑又带着痛惜,像在心疼谁…… 舒允墨被她这意味不明的笑,弄得隐隐不安。 下一秒,倪珈静静开口:“你看到了吧?” 她在和谁说话? 舒允墨一愣,视线往身旁延伸,顿觉冷气席卷而上。 柱子后走出的人,眸光阴冷,戾气沉沉。愤怒,失望,怨恨,一切的负面情绪,全投在她身上。 舒允墨浑身发颤,顷刻间涌出大滴大滴的泪: “倪珞,不是这样的……” 第18章 舒允墨浑身冰凉,这才发现她中了倪珈的圈套。 从一开始,会场的那段视频就不是针对舒玲,而是她。 用视频,众人的鄙夷,张岚的愤怒,把她逼得心烦气躁,方寸大乱,又用平静看笑话的姿态逼她失去理智,甚至动手;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手段凌厉,她居然就这样急火攻心,把做过的恶事都说出来了。 骗她去KTV,生日宴的照片,偷手机,湖城的绑架折磨,找人羞辱,甚至想录视频的恶毒想法,还有……一切一切,都说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倪珞。 她还想对倪珞下手,还想利用倪珞,通过他觊觎倪家的庞大资产。她见倪珈身上什么也没带,并不担心有录音设备,可她哪里知道…… 舒允墨泪光盈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倪珞,我只是一时生气,口说胡话,不是你听到的那样,你要相信我。”她的声音凄厉而哽咽,听着叫人心碎。 可倪珞眼里只有厌恶,极度痛苦地看着她。他居然被那么多年的亲人欺瞒这么苦这么狠。人前温柔可爱的姐姐竟是如此阴险歹毒,唯利是图,利用他甚至想害他,还已经一次次谋害他亲姐姐!不可饶恕! 被亲人背叛的感觉太痛太痛。 由此及彼,他想到倪珈近两年来被舒允墨害惨差点儿被整死,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对家里说一个字。 这段时间他们姐弟分明那么亲近那么和谐,即使这样,她受尽可怕的遭遇,却在他面前永远灿烂微笑鼓励鞭策他,从不对家里说一个字。 不对妈妈说,不对奶奶说,甚至连最亲的弟弟也咬紧牙关。 为什么? 就因为舒允墨有的话说对了: “倪珈,不管你说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你!” “所有人都会相信我的话!” “倪珈,你真以为那里是你的家吗?” 是啊,就因为他这个当弟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混蛋; 就因为她知道她说了他也不会信,无论她怎么说舒允墨一示弱他就会倒戈; 就因为她知道不仅说了无用,还可能连好不容易和谐的姐弟关系都出现裂痕,所以她才选择悲屈地沉默。 倪珞想到这个相处不到两年的姐姐为他做的一切,默默承受的一切,心痛像插上无数把刀。 这就是倪珈从舒允墨那儿受了折磨后在倪珞面前嘻嘻哈哈时的心情吧,痛得麻木了? 他想起那次舒允墨什么事都没有被送去医院,得到家人的关爱;而倪珈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只能一个人静静离开。 他追下去质问她,她留了一句奇怪的话:“如果我和舒允墨死一个,你选谁?” 那时他觉得她无理取闹又偏执古怪,现在才明白当时的她心里该是多绝望。 倪珞又悲又痛,眼里水光闪闪,不可置信,后悔,几度咬牙想说什么,都喉中哽住,嘴唇剧烈颤抖。他狠狠吸一口气,爆吼: “我他妈的是这天底下最蠢的混蛋!!” 倪珈鼻子一酸,倪珞此刻被背叛被欺骗又悔恨的心情,她全感受到了。 “舒允墨,和你生活那么多年,我居然没看到你的真面目。”所有负面词放在她身上都不够:“可怕!恶心!龌龊!无耻!歹毒!” 舒允墨哭得更加凶狠:“倪珞,不是这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因为太生气才一时口舌之快。都是倪珈设计害我的。”她上前去拉倪珞的手。 “滚!”倪珞怒不可遏,打开。 舒允墨借着他的力气摔倒在地,泪眼朦胧地摇头,说不尽的委屈。 可倪珞再不会被她骗了。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克制着上去对她动拳的冲动。 “忘恩负义!”倪珞几乎是恨之入骨,“舒允墨,你是21年都养不熟的狼崽子!就凭倪家对你的恩情,你就没有资格来害我,更没资格害倪珈。你抢了她多少东西??你怎么有脸去害她!!” 舒允墨止了眼泪,彻底震惊,倪珞居然这么骂她?他气得几乎想过来打她?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事,再装,也不会被相信了。 倪珞拳头捏得咯咯响:“这件事我会告诉妈妈和奶奶,舒允墨我警告你,不许再去我家,再叫我弟弟,不许再提和过去有关的任何事。我把刚才你对倪珈说的话都还给你。 我不是你的弟弟,妈妈不是你的妈妈,奶奶不是你的奶奶,倪家不是你的家。以后不管你说什么,倪家一个人都不会相信。 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倪家和你没有关系!” 舒允墨浑身僵硬。 倪珞拿手指着她点了点,“还有,你要是再敢伤害我家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倪珈,我绝对不会轻饶你。”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舒允墨如遭雷击,瘫软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知道倪珞是认真的,她连张岚妈妈和弟弟的支持都彻底失去了。 舒允墨不敢相信,倪家那么大一座靠山就要彻底和她划清界限。 她失魂落魄从地上爬起来,对上倪珈静默的容颜。 舒允墨一口血气涌上来堵在胸口,悲愤交加,眼睛都红了:“你是故意的!倪珈,你是故意的!” 倪珈耸耸肩:“是啊。你现在知道好像迟了。不好意思,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我要一件,一件,拿回来了。”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舒允墨吼,“我会把手机里的视频公布出去。” 倪珈不慌不忙,从容地笑:“不用找专业技术人员了,那个文件夹的密码NINI。” 舒允墨咬牙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出文件夹输入密码,真的打开了,可,她不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没有!被倪珈骗了…… “你竟然设计我?”舒允墨气血上涌,冲上去再次扬起了巴掌。 可这次,倪珈眼瞳紧敛,一手箍住她扬起的手掌,另一只手狠狠反手一扇。“啪”一声打在舒允墨脸上。力气竟比适才舒允墨打的还要大。 “你打我?”舒允墨被刺激疯了,扬起另一只手,使劲全身力气朝倪珈打去。 可倪珈再次拦住她的手,两手交错,反拧一推,舒允墨跟牵线木偶一样毫无招架之力,被她摁趴在汽车上。 倪珈拧着她的手,俯身靠近她,冷哼一声:“舒允墨,刚才如果不是我故意,你以为你能打到我?” “倪珈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舒允墨尖叫。 倪珈冷冽勾唇:“不放过我,你有那个能力吗?” “舒允墨,倪家的人和你撕破脸了,我也再不用顾忌你。你给我听好,最好是消停点儿,不要不自量力。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倪珈一字一句,“你要是再敢打倪家的主意,再对我的家人动歪脑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倪珈说罢,将她从车盖上扯下来,往地上一推。 舒允墨摔倒在地,恨,却知打不过倪珈。今天她算见到倪珈这女人的可怕,用得了计谋,耍得了狠。 她此刻再有动作,只怕要被倪珈这疯女人打死。所以任心里有再多怨毒,也只能把嘴唇咬破,把所有怨气吞进肚里。 倪珈冷漠看她一眼,不多停留,转身离去。 走过拐角却意外撞见舒玲和蒋娜经过,她立刻躲到一边。 “蒋娜,多年前我们就约好了的。” “我帮你女儿做了大小姐,不能以倪家女儿的身份联姻是她无能……” 倪珈面无表情看着两人走过。难怪舒玲能一手遮天地换孩子,原来有蒋娜的“疏通”。 可她没有证据,暂时也不能怎么样。 倪珈走出停车场,对着玻璃门揉脸,把两边脸颊都揉红了,可细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左脸隐约的手印。 倪珈把右脸揪了好一会儿,才飞速冲到越泽车上,一上去就扑进他怀里,拿左脸贴靠在他的脖颈上。这样就看不到了。 越泽原准备说什么,没想她一来就往怀里钻,乖乖搂住他,心不免柔和下来。 他歪头拿脸颊贴她前额,调侃:“怎么?又想睡觉了?” “哪有?”她小声抗议,声音嗡嗡从他脖子里溢出来。 “从湖城回来,你精神好了很多,没以前那么爱睡觉。”越泽轻笑,顺了顺垂在她背上的长发。 “或许因为在医院睡了好多天,把觉补齐了。”她懒洋洋的,惬意舒适。听得他的心情也跟着散漫下来。 “听说你的新创意被什么人看上?”他故意说得很不确定。 下一秒,她果然不满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振振地抗议:“什么?人家是许墨,盛世的大总监好吧。”末了,白他一眼,“话说某人消息灵通,不会是派人天天跟踪我吧?” “我问了秦景。”他笑,“你最近是不是要忙了?” “对啊。”倪珈嘿嘿笑。 他轻轻道:“我支持你。” “我知道哩。”她小声应着,双臂更紧地环住他的腰。 越泽又问:“最近这么忙,下周六有没有时间?” 倪珈一本正经地计划着日程:“下周要写策划案,不知道周六前能不能弄完。” 他风淡云轻地“哦”了一声,无话了。 倪珈仰头,多问了一句:“下周六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越泽淡定道:“老爷子大寿,说是想见见你。” 倪珈:⊙﹏⊙b 越泽很善解人意:“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不去也不要紧。” 哪里不要紧了? 倪珈立刻从他怀里蹦出来,恨不得一掌把他拍在车内壁上抠都抠不下来。 “你已经跟你爷爷说啦?”倪珈瞪大眼睛,一想起越爷爷笑眯眯却精光闪闪的眼睛,就紧张。 越泽很平常,把她拉回怀里:“因为尹家又要添小曾孙了,他看着羡慕嫉妒,要给我找女朋友。我们本来就打算公开的,所以就……” “天扬和秦景又要有小宝宝啦?” 某人完全没抓住重点,眼睛还亮闪闪的。 别人生孩子你那么兴奋干嘛? 越泽轻咳一声:“虽然越家的小曾孙还要等一段时间,但准孙媳妇现在可以见人了。” 倪珈微笑着瘪瘪嘴,把头埋在他脖子里,闭了闭眼。也好,在台风夜的桥上就说好的,公开交往呢。 到了倪家门口,下了车。 倪珈拥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也是时候告诉我奶奶了。” 倪珈回到宅子,和奶奶说了这件事。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奶奶并没有露出诧异的情绪,只说:“越家阿泽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在有些事上狠了点儿,但对亲近的人是实心的好。不过,这孩子和你一样,童年太多不幸,执拗得很。你也是受过伤的孩子,两人相处,要把握好坦诚与保守的度。” 倪珈并不全然理解她的意思,揣摩个半懂,积极道:“奶奶,不管怎样,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比一开始希望的好了很多。” 说到这儿,倪珈有种时过境迁的恍然:“那时我还说要通过联姻,无关感情地找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也算能帮助倪氏。现在,倪珞这么懂事,不用担心了,或许还能跟他多学点儿东西。” “珞珞这孩子以前疏于管教,是我的错;好在有你,让奶奶清醒了。最不该放弃最值得信赖的,是家人。不过,苦了你了。现在,家里不会再有人站在舒允墨那边。你也算是,”奶奶喉中一哽,“熬出头了。” 倪珈淡淡“嗯”一声,想起刚才经过张岚房间听到的哭声,无意识地往那方向瞟了一眼。 奶奶幽幽道:“要是以前,我要说,她该,让她哭。可现在,珈珈啊,你这妈妈历事少,像个孩子,任性固执又简单,有坏,也有好的。” 倪珈垂眸,没什么表情:“我知道的。” 走出奶奶的房间,倪珞立在饮水机旁边,握着玻璃杯,表情不太好地在喝水。 倪珈哪会不知他的哀伤与愤怒。 但此刻倪珞并没想舒允墨,而是在斟酌,他听到的那半句“通过联姻,无关感情地找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也算是能帮助倪氏”是怎么回事。 倪珈和倪珞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想着各自的心思。 客厅里落针可闻的静谧,也不知过了多久, “倪珈!” “倪珞!” 异口同声后,又是一愣, “嗯?” “嗯?” 倪珈抢先道:“倪珞,你不要太难过。突然让你看到这些,也是我不……” “不是你不好,”倪珞打断她的话,垂眼不看她,语调很缓,“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不可靠,不值得信任,才让你背负那么多的痛苦。” 倪珈一愣,心头刺痛的暖,说不出话来。 倪珞微微敛瞳,艰难道:“之前你肯定很想跟我说舒允墨的真面目,可你知道我不会相信你,所以一次次忍回去。我,”他克制不住,“我是个混蛋!” 倪珈忙道:“如果我是你,也会更相信生活了24年的亲人。倪珞,我真的没关系,反正都好了,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别受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我们要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成就自己的事业,保护自己的家人,创造自己的幸福。倪珞,不管得到失去,信任背叛,就当是成长的一部分。”她稍稍严肃起来,“你要做的是尽早参与到倪氏的管理中,尽早接管倪氏。你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不要因为他人影响你的步伐,好不好?” 倪珞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会努力去争取。” 倪珞面色凝重得让倪珈陌生,她意识到这次人心的考量课,在大男孩心里划下一道深刻的印记。 可有些伤痛,早来比迟来好。 倪珈稍稍放心,忍不住加一句:“不管怎样,我都会给你加油打气陪着你。” 倪珞眸光微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没接话。 倪珈微微一笑:“休息去吧。”说着,转身要上楼。 “倪珈!”他喊她。 倪珈转过来,他大步走来,毫无预兆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正面的拥抱。 倪珈一愣。 因为穿着拖鞋,比平常矮了一截,她一小只被他抱住,心里陡然间满满的全是可依靠的温暖。 “你放心,我没有事,我会很好。”倪珞笑了,“倪氏的事,你不要再操心,也不要为了我去做委屈自己的事,这样我会难过。” 倪珈感动,却不明白他说的“委屈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做的事从没委屈一说。 刚要问,倪珞的话还没说完, “你只比我早出生20分钟而已,不要真以为是姐姐,往自己身上压那么多责任。” 如果为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我会承受不起。 他松开她,在她头上胡乱揉一把:“你是打不死的小强,你弟弟也差不到哪儿去。” 第19章 星期六,越老爷子七十大寿。 据说越爷爷原本不怎么想热闹,只希望和家里人过,可听说越泽要带倪珈过来,怀着献宝的心理,决定邀请各方亲朋好友办个盛大的庆寿会。 说是寿宴,其实是想让大家都见识见识越泽的女朋友。 所以倪珈到场时,看到各个认识不认识的绅士名流,也毫不意外了。毕竟越家低调,很少摆宴,难得一次机会,当然争相凑热闹顺带巴结。 看到宴会厅一字排开二十个礼簿员却还挤满人排队,倪珈暗叹:这是要收多少人情。 来人太多,重要的亲近的人物都安排在内厅。 倪珈被越泽牵着经过大厅时,就已吸引全场目光:越泽有女朋友了? 进内厅后,所有话题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各家长辈暗自叹息,还准备把自家孩子跟越爷爷提的,怎么越泽突然间就有女朋友了。 且这倪家小姐,白色的束腰短裙,发带系着梨花发,萌动又清丽。长得就漂亮,笑起来更灿烂,站在越泽身边天造地设的登对。 再一看,越泽也宝贝得不行,至始至终都牵着不松手,生怕被谁抢走了似的。 在场哪位见过那没点表情的越家少爷会满目柔情唇角含笑?目光一从小丫头身上挪开就回归冷静,翻脸比翻书还快。 即使如此,越爷爷也被孙儿偶尔流露出来的笑容震撼。他家最讨厌和人身体接触的阿泽居然会牵小丫头的手,从来没表情的阿泽居然会笑,对小丫头说话温柔,眼神也温柔。 这是谈恋爱了啊;谈恋爱了就能结婚,结婚了就能生小孩了; 不对,时代不同,没结婚也可以生小孩; 这个生日太开心了。 倪珈很乖,甜甜地打招呼:“爷爷生日快乐。” 爷爷笑呵呵地点头,今天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珈珈你啊。 过会儿倪奶奶来了,他一定要和她商量,把珈珈打包好了系上蝴蝶结送到他们越家来。只要能把这个让他孙子温柔笑的女娃娃送过来,他们越家不要嫁妆,还送很多聘礼。 越爷爷开始做算术题了,要用多少钱才能把倪珈珈买回来呢? 不管如何,定金是要的。 所以,爷爷嘿嘿笑:“珈珈丫头呀,看来那颗公主之泪以后还是会回到你手上。” 内厅里一瞬安静,这话意思是,越老爷子一眼就相中倪珈做他孙媳妇了。 众人的目光,或艳羡,或不甘,全聚集在倪珈身上,等着看这小丫头如何回话。 连越泽也意外,完全没料到爷爷突然这么说,这跟说“倪珈以后要嫁到越家”有什么区别。 越泽担心,倪珈估计被吓到了。 可倪珈白皙的脸上带着霏霏的红,抿唇一笑:“谢谢爷爷。现在看来,那颗钻石和后来的舞,就是我和阿泽的缘分呢。”说着,人不自觉往越泽身边靠了靠。 越泽唇角一弯,越爷爷看在眼里,更加满意。 周围人的目光更加复杂,微笑祝贺的有,不怎么看好的有,不太开心的也有。 宋妍儿一脸隐忍,蒋娜笑得很痛苦; 倪珈只管自己开心,一律无视。 吃饭时,越泽陪爷爷去外面大厅敬酒,倪珈留在内厅吃饭,一边逗秦景家的双胞胎跳跳和糖糖。 秦景见了,笑:“那么喜欢,自己生几个呗。” 倪珈瞪她:“真小气,我才玩一会儿就说我。你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许是大家默认她是未来越家的女主人,纷纷过来和她套近乎敬茶水,反弄得她意兴阑珊。 经过一桌,越泽的黑衣人们排排坐着,表情严肃地在舔蛋糕。倪珈看了一眼,结果一群人起身,有的嘴上还粘着奶油,齐齐喊:“嫂子好!” 尴尬转身,发现宋妍儿在她背后,抬着香槟:“珈珈,你有男朋友了,恭喜你啊。” 倪珈和她碰了杯,才道:“最近太忙,没去隔壁看你,姑妈情况好些了吗?” “医生说好些了,可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宋妍儿说完,垂眸出神,“经过湖城的事,我想通了,为了别人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太傻太愚蠢。我现在还是认真做自己的事。” 倪珈要说什么,有人搂住她的腰,熟悉的感觉从身后萦绕,扭头就见越泽温润的眉眼:“有点事儿。” 越泽看向宋妍儿,没了表情,静静的:“借用一下!”说罢一手就把倪珈勾走。 宋妍儿望着他们的背影,喝下一杯香槟,这次,嗓子里又苦又涩。 她记得落进海里窒息到快死的无助和绝望,有人救了她,那人身上带着坚强而温暖的力量,对她说别怕,我会陪着你。 她以为她有幸见到了这个男人稀有的柔情,可清醒后,他仍淡漠到极致,让她以为自己是做梦。直到前几天,梦境和现实同时被打碎。 她刚要出门,却见越泽的车停在门口,随即是他清挺的身影。她欣喜,想要上前去和他打招呼,车上却下来了倪珈。 倪珈下车时高跟鞋不稳,歪倒在他怀里,他抱着就不肯松手了。 她这才发现,那个对一切都淡漠无情的男人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会执着地蹭倪珈的脸,会执着地跟夏风较劲,抚弄她的头发。 还会忘乎世界,近乎激烈地亲吻她。 原来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他会如此亲密温存,只给倪珈一个人。 原来海里的一切,台风夜的救赎,都是给倪珈的。 宋妍儿失魂落魄地返回,趴在妈妈的床边哭了很久。 但妈妈不会醒来,也不会安慰她。 宋妍儿不甘,倪珈以前只是她的一个小跟班,为什么她渐渐得到一切,而自己却失去所有? 可更多的是心酸。 有些情愫,注定只能死在心里。 现在的她风采尽失,生活也一塌糊涂,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早就比不过倪珈了,凭什么去觊觎她的东西? 或许应该听倪珈的,不再围绕别人,那就能像倪珈一样,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倪珞原本因为参与改组工会,星期六加班没时间过来,还特意跟越泽说抱歉,还特意叮嘱倪珈到了越爷爷面前要表现乖乖。 倪珈落得自在,打算等到晚上再向他说明她和越泽的关系。 可这天工作异常顺利,结束得很早。倪珞开车回家时,想着家人都在越家赴宴,于是也过去了。他才下车,就看见了越泽。 越泽站在不远处的花架下边,和一个女孩在说话。 只一瞥,倪珞就差点儿闪瞎眼。 他那高高在上沉静有范淡漠像冰的面瘫越泽哥,居然在笑?而且笑得满目柔情,清和灿烂,笑颜比阳光还温暖。 他自然而然搂着那女孩的腰,还不时低头蹭她的脸。这么亲昵暧昧的举动一点儿不像那个平时和人说话都隔几米的坚决不身体接触君。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倪珞心里油然而生深深的自豪,这全是他这小弟的功劳。 再看那个女孩,蓬松挽发,白白脖颈,细细腰肢,可爱白裙,纤长小腿。一看就是集清纯性感于一身的尤物。 也只有这种女人才配得上他的偶像越泽哥,倪珞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迷住他的越泽哥。 太好奇了。看着背影,估计是易揉搓易推倒的软萌妹。 倪珞准备走过去装不小心撞见,结果还没靠近,他们俩竟然亲亲了。 倪珞是个好孩子,淡定地要转身,没来得及。那女孩头往越泽的肩膀上一歪,就让倪珞看见了侧脸。 这要还看不出来,他就不跟她一个姓了! 那个勾着越泽的脖子,和他亲得甜甜蜜蜜的,不是他家倪小珈是谁! 倪珞:“……” 三观被震碎了。刚才他在心里把她形容为,尤物…… 蛋裂了…… 他想起自己教越泽的追女三十六招,情话三十套,触电十八摸,各种。敢情他全用在倪珈身上了? 倪珞风中摇曳自凌乱。 要是真用了这种招式,软绵绵小白兔都立刻糊弄得迷迷糊糊摇着短尾巴就往狼窝里拱了啊。 倪珞无比悔恨。以往游戏花丛的报应来了,他家倪珈珈要被人游戏了。一瞬间恨不得宰了越泽那只大尾巴狼。 想起上次在医院,他问越泽到了几垒,倪珞十分蛋疼,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扯出来拧成麻花。 越泽那死腹黑,居然问他要追女手册,转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他家倪珈下手! 倪珞黑了脸立在一片绿色里,默不作声。直到越泽走了,倪珈独自往这个方向过来。 她竟然还很欢喜,看那傻样儿,倪珞真想一巴掌把她拍醒,你以前教我的哪去了?这是被美色迷惑啊! 她脸颊霏霏,唇角含笑,竟没看到一旁的倪珞。 倪珞无比狂躁,大步一跨,揪住她的脖子就把她拎扯回来。 倪珈吓一跳,转头见倪珞不开心的样子,一时没反应:“你怎么来了?” 倪珞恼火:“怕我来看见你和越泽哥亲亲抱抱吗?” 被弟弟看到和男人接吻这种事,还真是…… “我准备回家再告诉你的。”倪珈满不在乎,继续往前走, 不想倪珞一把又将她扯回来, “不要和越泽在一起!” 倪珈狠狠一愣,就见倪珞深深蹙眉,严肃又哀伤:“倪珈,不要和越泽在一起!” 倪珈的心一抽一抽的刺:“你不是觉得他很好吗?” “我听见了你和奶奶的话,你要为了倪氏和越家联姻?无关爱情,牺牲自己的幸福?倪珈,你不要这么笨好不好?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种事。”倪珞握着她的手臂,几乎哽咽地发誓,“你没看到我现在很乖很听话,很努力很向上吗?我知错了,改了。现在学了很多事,也开始管理公司,奶奶以后一定会放心把倪氏交给我。我一定能管好,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倪珈彻底愣住,哪会想到倪珞突然说出这么一番窝心的话,她心底一片柔软,张口刚要解释,却听见身后越泽叫她: “珈珈……” 倪珈心中一紧。 倪珞也看向后来的越泽,目光瞬间阴暗。 倪珈预感不好,想要去拦,倪珞已拉开她,一拳就朝越泽挥过去:“混蛋!” 越泽对他没有防备,结结实实一拳挨在下巴上。 电光火石之间,越泽侧着脸,碎发遮眼,看不见情绪。 倪珈瞠目结舌,扑上去挡在越泽面前,惊愕:“倪珞你疯啦?”又转头望越泽:“他太激动,你不准还手!” “我很冷静!”倪珞一把将倪珈扯过来,“倪珈,我说过了,我会好好管理倪氏,不需要牺牲你去搞联姻这种鬼事。”说罢,拉着她就走。 没想越泽上前一步,用力攥住倪珈另一只手,神色莫测:“你想带我女朋友去哪儿?” 倪珈疯了,生平第一次有男人为她打架,居然是弟弟和男朋友?这是闹哪样? 倪珈恨不得晕死算了,急得差点儿尖叫:“倪珞你搞错了。我和奶奶说的话你只听了一半,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话落,倪珞一愣,就连越泽也稍稍一怔。 一片静谧,只有夏风吹过花架,窸窸窣窣的花叶声。 倪珈沉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重复:“你弄错了,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倪珞见她刚才的着急和此刻的认真,也知怕是听话听一半了,再看越泽,下颌有些发红,脸色却是淡静的,他不禁心里发毛。 呃,看来越泽还是偶像,而他,一拳挥了偶像…… “那你们瞒着我也不对,”倪珞找借口抱怨,揉揉头,已经待不下去,“不管怎样,恭喜你们,我去看越爷爷了。”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倪珈才松口气,陡然又察觉身后气氛不对,心中一惊,扭过头,越泽眸光凉淡,语调清凌:“联姻,哈?” 倪珈浑身都扎了刺,难受死了。她咬咬牙,实话实说:“我一开始没想过会谈恋爱,觉得相亲联姻也不错,对谁都好。” 她负气地鼓着嘴,反正真相就是这样,他要介意也没办法。 越泽定定看她,唇角微牵,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眸:“那现在呢?” 倪珈微愣,末了,小声嘟哝:“我刚都已经说了。” 他垂眸看她一点儿不窘迫还理直气壮的样子,无奈地笑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联姻? 他何尝不知她一开始的想法。 他没那么天真,不会认为他一表白就把她迷得七晕八素。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感情不会放太多,理智分析倒不少。定是觉得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和因素,这人是最合适的,那就交往吧。 彼此都是这样,很公平。他并不意外,也不失落。反而轻松地开心,因为她一时情急对倪珞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开始怎样又如何? 现在,她和他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情感占了上风。 比预期的相敬如宾好了很多。 越泽想起正事,敛了笑意,“刚才无意听到我爷爷和你奶奶的谈话,我觉得还是先来跟你说比较好。” 倪珈暗自揣摩,猜出了八九分,脸发烫地低下头。 “关于订婚的事。” 见她脸更红,固执地一声不吭,他心中不安,紧紧握住她的手,“如果你觉得太快,我去……” “不用。”她抬起眸,眼睛清亮,带着点儿羞,“顺其自然。” 订婚离真正的结婚还早得很。就像之前说的,他们一开始就带了各方面的考虑和权衡,交往就是以结婚联姻为目的,不过途中穿插了情感,已算是幸运了不是吗? 且这条消息一出,倪家的股价怕是会疯涨。 倪珈偎在越泽怀里,安宁又幸福地想。 倪珞拳揍越泽事件后,倪珈十分苦恼,通常是男人担心妻子和小姑子的相处,她却要为未婚夫和小舅子这种事发愁。 简直太奇葩。 倪珞那臭小子专给她添堵;她和越泽没啥的时候吧,他是越泽的脑残粉;有什么了吧,他转黑了。 倪珈自此担心他们的相处问题。 可,周末倪珈窝在房里加班,半路出来喝水时往倪珞书房瞄一眼,意外看见越泽和倪珞一起坐在书桌旁讨论着什么。 倪珈握着水杯,蹑手蹑脚走过去,听了半天才发现,他们在研究近几年宁家卡纳和宋氏的年度财务报表。 “宁家卡纳最近开发的新产品,刚好遇上商业贷款紧缩,资金流动不畅;宋氏也一样,研发的新产品出了安全问题,迟迟不能上市,股价连番跌停。”这是倪珞的声音,倪珈觉得她弟完全变了个人。 “他们两家选在这个时候合作新开公司,一是转移重心,宁家有转设备业的打算;二来新股上市筹集资金,或许还可以带动另外两股的增势。”这是越泽波澜不起的嗓音,沉着又轻松,随意又权威。 倪珞冷静分析:“按照现在的走向,宋家的分量最终会集中到宁家手上,这家公司实际是宁家良性吞并宋家的关键。如果做大,不仅对宁家旗下重头的设备领域有很大帮助,且宁家的整体实力都飞跃好几个台阶。” 越泽的手指有一阵没一阵地点着桌面,不徐不疾:“所以如果要和宋宁两家对抗,就是现在。宁宋公司成立初期,是最不稳定的时期,也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说完,他毫无预兆地一回头,望见立在门口的倪珈,片刻前严肃认真的脸瞬间缓和:“中场休息了?” 她便知她工作的时刻,他去看过却没打扰; “对啊,”她笑意开怀地走进来,谁会知道刚才立在门口看到的这一幕就是她此生的幸福。倪珈忍不住拧了拧倪珞的脸,这是她弟弟吗? 倪珞不满瞪她:“你干嘛?” 倪珈:“你确定我们要和宋家宁家对抗?” “当然了,”倪珞一副你怎么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看她, “宋家的一切本就是我们家的。他们害了姑妈,把妍儿表姐赶出来,还窝藏舒玲和舒允墨,这些东西我们当然要夺回来;至于宁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你,不就是盯上了我们家吗?反正势不两立,不如抓紧时机出击,不然等他们壮大,拔根就难了。” 倪珈看着倪珞坚定又沉着的容颜,心里说不出的唏嘘,再看越泽,两人目光交流,默契地欣慰着。她那个臭屁弟弟真的长成一棵大树了。 倪珞滔滔不绝说完,见倪珈一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模样,不免皱了眉,弹她额头,嚷:“倪珈你这副鬼表情是看谁啊?” 倪珈吃痛地捂着额头,成长了个屁! 倪珞见她愤愤咬牙,开怀大笑:“不懂商业的笨蛋倪珈,你想知道我和越泽哥要用什么方法对付他们吗?” 倪珈很配合,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想!” 倪珞得意地勾勾手指:“你过来!” 倪珈乖乖凑过去。 倪珞:“叫哥哥!” 半秒钟后,倪珞书房里传来一声惨叫“啊!” 张岚上楼,就见倪珈扭着脚踝,十分淡定地走了出来。 “妈,我和倪珞闹着玩呢,他没事儿。”倪珈笑。 “不管他,”张岚毫不关心地挥挥手,“珈珈,今天周末,妈妈带你去逛街吧。” 自从舒允墨的真面目被拆穿后,张岚对倪珈好了很多,倪珈知道她心里歉疚,也不想让她难受,答应了。 但没想到的是,逛个街竟又遇上蒋娜和舒允墨,在一个咖啡厅里。 蒋娜见了张岚,还笑悠悠地打招呼:“岚,我们都听到了订婚的消息。越家少爷这么喜欢你女儿,以后都不用愁了。” 这话听上去哪句都对,偏偏斟酌哪句都不对。 倪珈刚要回嘴,没想张岚先开口:“越泽那么优秀的男孩子喜欢珈珈,是珈珈的福气;可我们珈珈喜欢上他,也是他的幸运。所以越家老爷子才说,这是良配。” 蒋娜唇角笑靥如花,心里窝火。老爷子生日那天她看得清清楚楚,越家老老小小连带着想巴结越家的人,都把倪珈当准王妃宠的。 舒允墨立在一旁,笑容僵硬,自看见倪珈的第一眼就心情不好。 她和舒玲的社交被禁,越家更不会邀请她。 上流的社交场合不能去,失去交友机会就算了,居然走哪儿都听人说越泽和倪珈公开交往,连老爷子这关都通过了。 早在湖城知道越泽救倪珈时,她就怨恨。可回来后这两人一直没动静,她认为倪珈被玩弄。可哪想竟突然就在家族间公开。宣告作用可与订婚效果相比拟。 他们在所有人羡慕祝福的目光里光明正大高调恋爱,而她为了一个并不怎么满意的宁锦年得罪多少人,做了多少事,还要把宋家贴进去。 她和宁锦年也要订婚了。 宁家和宋家联合开了个新公司,订婚消息一出,业内的关注度立刻提升。这对公司初期的涨势有很大推动作用。 舒允墨还挺得意。可现在倪珈也要订婚了,还是和越家。等官方消息一出,只怕她的风头要被倪珈抢尽。难怪近几天,倪氏股份连连暴涨。 宁锦年人前永远文质彬彬:“张阿姨,我们近期会印请帖,倒时一定来参加。允墨也是您半个女儿。” 张岚知道了倪珈被他们俩绑架的事,早就看不进眼,现又听宁锦年疑似挑拨她和珈珈的感情,愈发不悦。但她仍旧优雅:“锦年越长越像个人了,和允墨是绝配的。” 倪珈诧异抬眉,哎哟,不错哦~ 对面三人没有回味的时机,张岚已拉着倪珈走了。 原本要逛街买衣服的,结果中途接到公司电话要加班,也就作罢了。 这一天,倪珈接到庆典公司简小姐的电话,问何时方便商量下订婚典礼的策划方案。 倪珈和越泽周末都有时间,便定下了。 放下电话,就见张岚笑眯眯的:“等你们忙完,妈妈陪你好好逛一次街,给你买很多漂亮衣服和饰品,怎么样?” 倪珈有些期待,点点头:“好呀。” 到了倪氏,倪珈独自上楼去找倪珞。 过了安检排除通讯监听设备后,倪珈跟着苏贤去到31楼的证券交易科,就见偌大的双层办公室里一片忙碌。楼下数十名员工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手指如飞,大屏幕上的红色宁宋股份一路飙升。 倪珞站在二层的小走廊上,纯黑色的Armani定制西装,戴着蓝牙耳机和微型话筒,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语速快得像闪电。 “X3号,收购宁宋500万股。” “F7号,收购宁宋9000万股。” 倪珈退回玻璃窗后,望着倪珞成熟坚毅到有些陌生的容颜,心中一触,问苏贤:“宁宋的涨势是倪珞操控起来的?” 苏贤点头:“还有越先生。倪氏旗下的几个分公司都在收购宁宋的股份,没超过警戒线。但越先生以前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过一个公司,那公司收购了大头。而,”他说道一半,忽然冲倪珈身后礼貌颔首,转身就走了。 倪珈诧异扭头,人已经被搂进怀里,熟悉的古龙水香。 越泽在她耳边,低声:“一日不见……” 后面的话没说,却足够让倪珈心神微颤。她侧头,挨挨他的下颌:“简小姐问我订婚宴的事,我说星期六过去看设计方案。” “好,我记得的。”越泽低声应着,又蹭了蹭倪珈的脸颊。 刚好倪珞进来拿报表,看到这幅景象,恶劣地浑身抖抖,极度不满:“get a room!” 倪珈拧眉,抬脚就要踢他,腰却被越泽搂着动不了。 倪珞毫无压力地跳开,抓起桌上的资料又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刺激倪珈:“啧啧啧,娘家人是靠山,小心别得罪了啊。” 倪珈气得笑起来,越泽垂眸看她半晌,问:“倪珞现在这样,你放心了吗?” 倪珈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点点头:“嗯。” “那你以后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什么公司商业的,不要管了,嗯?”他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磁性,好听得像是催眠。 倪珈心底安静无声,背负在心里的重压,正一点一点卸下来。 她回头望一眼玻璃窗外倪珞严峻认真的侧脸,是啊,她可以对倪珞和倪氏完全放心,这陌生而强硬抗上的包袱终于可以卸下。 宋家宁家的事,商业层面上,她一窍不通,而倪珞可以应付,还有越泽帮他。 她能做的,到此为止。 之后的商战,就交给他们;而之后的人战,再无必要。 有倪珞和越泽,宋家宁家注定落魄,她不必再去管这群势必惨败的人,她应该转移重心开始新的人生。 再不用操心其他,只用关注自己,就好像,终于,自由了。 她轻轻牵起唇角,笑得释然而自由:“好。” 才说完,手机响了。 是张岚,说倪可姑妈醒了。 倪珈和倪珞赶回家,就见奶奶和张岚都在沙发上,而倪可坐在轮椅里,由宋妍儿推着。 见面的一瞬,姑侄俩神色复杂。倪可因长年卧床,面色雪白,消身体瘦,乍一看和宋妍儿十分相似,倪珈都有半分像她。 她即使大病初愈,也异常沉稳有气质,反是身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宋妍儿眼眶红红,格外柔弱。 “是珈珈吧?”她望着倪珈,目色柔和,带着内疚。 倪珈轻声道:“姑妈才醒,就这样起来,好么?” 倪可轻轻摇头,眉心深蹙,全是悔恨:“珈珈,对不起。你小时候因我受过不少苦。” 倪珈知道她的意思,安慰道:“姑妈那时以为我是舒玲的私生女,情有可原的。” 倪可凝视着她,笑得哀伤:“和珞珞一样,都像你爸。” 倪珈抿唇,无话可接。 倪可转头看向奶奶,因体力原因语调很缓,却很冷静:“妈,我出车祸,是因为发现了宁家和宋氏当年的恶事。宋明的爸走私,蒋娜和他合谋,短短几年敛了大财。不然宁家卡纳怎么会有钱把娘家的蒋氏反吞并?只可惜宋明胆小怕事,参与不多。” 倪可说到前夫一脸鄙夷,“他干什么都没用,反是蒋娜有勇有谋,又懂收买人心。不过两家后来都金盆洗手。当初我疑心重,见了女人就怀疑是宋明的姘头。因看不惯蒋娜,便想偷查她操纵股市的证据。没想歪打正着,越挖越深。只可惜一场车祸,所有证据都被他们劫走销毁。 要不然可以一举摧垮宋明和蒋娜,没了他们,我看舒玲还能依靠谁?”倪可消瘦惨白的手紧紧攥住扶手,“亏我这么多年来那么疼爱舒允墨……没想侄女是假的,竟是宋家私生女! 欺人太甚!” 倪可剧烈颤抖,咳嗽连连。 宋妍儿忙给她顺气抚背:“妈,你别太激动,先养好身子再说,证据以后还可以再收集。” 倪可喘着气,面颊发红:“还怎么搜?打草惊蛇了,很多愿意给证据愿意作证的人,肯定被收买或灭口,还怎么搜?” 倪珈细细听着,暗想如果是越泽,或许有这能耐,她刚要提议,却听奶奶的拐杖狠狠往木地板一敲,一片静谧。 奶奶近来高血压犯了,天天在家休养,气色很不好。可这一刻,却是难以名状的决心:“重新开始查!” 倪可惊喜:“妈,你愿意动用你的关系?” “都被欺负成这样子,还忍下去,家都要被吞了。”奶奶神色莫测,看着倪可,“等你养好身子,再和我说说你当初搜集的情报,我们一条一条重新找回来。” 大家十分欣慰,倪可忽然含泪:“妈,你肯原谅我了?” 倪珈一愣,这才想起这母女十几年没说过话。很多事情,奶奶不是不能知道,而是不想知道。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女儿叛逆,让她消极悲观。亲情不如意,不如一门心思扑事业,把倪氏的职工当家。这就是奶奶以前的想法。但自从某个时候,奶奶回来了呢。 倪珈忍不住笑,家里越来越好了。 奶奶绷着脸,没什么表情,默了半晌,让人扶着走了,起身时却留了一句:“还和以前一样,总是找不到重点!” 这话让倪可这四十多岁的女人像孩子一样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宋妍儿拿纸巾给她擦泪,嗔怪着:“妈,下次再这么激动,不放你出……”话没落,倪可一个指头狠狠戳在妍儿脑门上,人也变了表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熊孩子?赔上自己去搅和别人,谁教你的?” 宋妍儿不说话。 倪珈忙打圆场:“姑妈,她早知错了。” 宋妍儿感激地看她一眼,倪可也看过来,叹:“你以后好好跟珈珈学,她还是妹妹,你好意思?” “妈,我知道啦!”宋妍儿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拧麻花儿一样往倪可怀里钻。 倪可眼中带笑:“又开始橡皮糖了,走开走开,粘死了!” “就要粘,就要粘。” 倪珈看到宋妍儿几个月来头一次轻松开怀,为她开心,有倪可陪着,她应该不会走错路了。转头一看,张岚正看着她们母女笑闹,一脸羡慕。 倪珈心中一刺,过去坐下挽她的手,道:“妈,星期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吧,还有倪珞,”说着,一把将离了公司就呆头呆脑的某人扯过来,“好不好?” 倪珞没意见:“星期天股市不开张。” 张岚笑逐颜开:“好。” 接下来的日子,倪珈都在准备辞职,她想开一家烘培店。 短短四五天,发生了很多事。 倪家外部,宁宋高层发现股票被集中收购,选择扩股,可投出去的股份再次被吸。股权被控,投入的资金相当于冻结在他人手中,筹集的更是动不了。宁家卡纳和宋氏本家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 有人传出舒玲曾和蒋娜丈夫有染。蒋娜一度取消宁锦年和舒允墨的婚约,一时尘嚣甚上,说他们俩是兄妹,更有人挖出两人的同酒店记录,说已乱伦。 宁家无奈公布DNA鉴定书,宣布订婚继续。外界又暗笑舒姓母女共侍一家。 倪家内部,奶奶和倪可的调查开始了,宋妍儿变开朗了,倪珞一天比一天自信了,而张岚开始学厨了。 至于倪珈,外面风雨再大,她都过得平静。 放下一切责任的感觉,很轻松自在。她忙着张罗要开小店了。 等到星期六,倪珈和越泽一起去了庆典设计公司。 整个公司严阵以待,准备了十几套方案等着。越泽对这种事情没意见,让倪珈随心挑了一套。 这是本市最好的公司,细节之处都做到完美,倪珈竟没可补充的,反倒为她们的细致入微折服,越爷爷亲自指定的公司果然不一样。定方案,拍照片,花掉的时间比预想的少很多。 离开时,越泽看一眼手表,道:“时间还早,陪你去隔壁的商场逛逛。” 倪珈拉着他的手:“当然要去逛啦,都说97%的男人结了婚后会偷懒。我要趁现在多拉你陪我上街。” “有这种说法吗?”越泽侧头看她,漂亮的眸子里含着星点的笑意,“我没结过婚,没发言权。” 倪珈不满地瞪他:“抓不住重点的家伙!” 越泽把她拉在怀里,微微欺身,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那咱们结婚了看看。” 倪珈瘪瘪嘴,忍着笑去推他的头:“别压我身上,重死了。” 他当然不松,还朝她耳朵吹气。倪珈痒得直缩脖子,咯咯笑,想挣脱他,可他紧紧环着她的腰。 还逗闹着,倪珈一侧头,就见舒允墨和宁锦月正立在某家店门口,冷冷看着这边。倪珈止了笑闹,越泽亦是抬眸,敛了笑意,缓缓直起身来。 他一句话不说,勾着倪珈的腰,径自往前走了。 擦肩而过时,倪珈漠漠打量她们一眼,宁锦月看上去变了,很阴冷的样子,以前那种桀骜莽撞的气息半点儿不见了。 倪珈开开心心玩了一整天,原本第二天要陪张岚去逛街。可新店的事情突然忙了起来,耽误了她一个星期。 等到第二个星期天,张岚终于沉不住气了,拉她出门:“说和我一起出去,结果等了那么久,你也太大牌了。” 倪珈笑咯咯钻进车里:“是我不好,今天由我请客,行了吧?” “不行。”张岚认真起来,“我还没给你买过东西呢,哪有让女儿出钱的道理?” 倪珈心思一动,微笑抿唇。默了半晌,问:“对了,听说姑妈和奶奶查到了什么,进展怎么样了?” 张岚这下笑容大开,发动汽车:“关键证据和证人都找到了,还有些细节需要走程序。奶奶的好些学生都在媒体工作。现在这事闹得沸沸扬。已经提起公诉了。” 倪珈佩服了,倪瑾奶奶和倪可姑妈才是真正的母女同心,所向披靡。 这两个强势的女人在短短一两个星期里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搅出了这么一场大风波。 “那宁氏呢?宁锦昊爷爷那边不准备插手帮这一脉了吗?” “不会管了。”张岚说的斩钉截铁,脸上流露出一丝痛惜。 “为什么?” 张岚长长叹了口气:“越泽挖出了确凿证据,蒋娜和当年一起恐怖案有关。” 倪珈点头:“我就知道他想挖谁的秘密,谁就绝对逃不过。” 想到这儿,倪珈心里温暖,感激越泽没这样对她,没把她当公事或对手来处理,而是给她最大的空间和自由。 但张岚面色凝重得像要滴水:“因为他是唯一幸存的目击者。” 倪珈狠狠一怔,突然间,很多事情可以联系在一起了。那就是越泽失去父母的原因? 去地狱里走过一遭的少年,难怪冷清得总像是带着夜的气息。想起第一次见到越泽,他坐在浓重的夜色里,眸子比夜还漆黑幽深。 她从没听他提过他父母,没想如此惨烈揪心。她心一扯一扯的痛,为越泽难过,发了条短信过去:“阿泽,今天我出关了,求蹭晚饭哇。” 很快短信回来:“求之不得。” 倪珈落了一口气,扭头看张岚:“妈,等所有事尘埃落定,我们一家人带着奶奶还有姑妈抱成团出国旅游好不好?” “好啊,”张岚兴奋得像个孩子,“你爸说每隔两年带我出一次国,我们差不多把欧洲走遍了呢,说下一站去美洲,结果你爸突然走了。我一个人没兴致,就再没出过。” 倪珈望着张岚时而伤感时而兴奋的侧脸,忽然明白传说中和倪可一样精明的爸爸怎么会娶张岚这傻乎乎的妈了。 她幼稚却没城府,从不主动去害谁;脾气不好却直来直往,不藏事儿也不来事儿,特好哄;软弱任揉捏却袒护家人,比如倪珞,比如之前的舒允墨,比如现在的倪珈;固执倔强却痴情专一,守寡这么多年,别说像舒玲那样行为上水性杨花,她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纯蠢到这种地步,也可爱了。 倪珈微微一笑。 半刻之后,望着山间飞速后退的树林才察觉到不对,提醒:“妈,你开心就开心,别踩油门啊。现在是下坡呢!” 张岚一脸紧张,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笑意:“我踩的是刹车。” 这下面是几千米的下坡山道! 第20章 倪珈望着光速消失在车底的山路,僵硬起来。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张岚喃喃自语:“不能再加速了。” 车子陡然朝左转,轮胎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倪珈狠狠撞到车门上,电光火石间,车子以更大的圆周半径朝右转,逆了来时的方向,左侧撞开护栏,被巨大的离心力横甩进树林,撞上树干骤然停止。 整个过程不过五秒,在身体和车内壁的剧烈碰撞中,倪珈想起有人说过,副驾驶是最危险的位置。因为遇到意外时,司机会本能地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转,拿反方向去面对撞击。 谎话。 撞进护栏的是张岚那侧,撞上树干的,还是那侧。 倪珈没系安全带,各处被甩撞出重伤,双腿死死卡在扭曲的车骸里,动弹不得。全身都痛如刀剜,耳朵里轰鸣一片。 头上有粘稠的液体流下来,糊住她的眼。却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珈珈,珈珈,” 她呆呆地扭头,张岚满脸泪水,伸手不断擦拭她的脸,视线清晰了些,耳朵还是剧烈嗡嗡。 张岚哽咽:“珈珈,妈妈的乖孩子,乖,不要闭眼睛,妈妈救你出去,好不好?” 她的身体除了痛就是痛,想说话,开不了口;想动,却失了控制。 张岚拿手机报了警,忍着全身的剧痛,死命推开撞得歪曲的门,拔出挤压得鲜血淋淋的腿,她要去另一边开门把倪珈拉出去。 可就在这时,被撞的树干突然摇摇晃晃着砸了下来。 张岚惊愕,转身便朝倪珈扑过去。 粗重的树干砸在挡风玻璃上,哐当的撞击声,铁皮挤压弯折声,玻璃破碎声,混在一起满世界巨响。 碎渣飞溅后,一切归于平静。 车身再度扭曲压瘪,倪珈的身体再受重压,剧痛刺激她半刻清醒。 双腿像被人砍断,痛得眼泪流下来,却见护在自己面前的张岚,脖子上插着一片挡风玻璃。 她怔住,拼命想去堵住她脖子上汩汩外流的血,可双手被扭曲的座位和车门卡住,挣扎着把手臂划得伤痕累累,也拔不出来。 “啊!!”倪珈绝望而悲痛地溢出一声,下一刻,全身剧痛来袭,再度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只能瘫软在座位上。 “珈珈乖,不要乱动,你受伤了,不能动。”张岚被曲折的玻璃和操作台卡着,望着倪珈微笑,“珈珈,妈妈的乖孩子,别怕,马上会有人来救你。 上天不给妈妈机会呢。是啊,没养过你,没教过你,没护过你,没疼过你,哪有资格给你披嫁衣?” 鲜血像河流一样漫过她的衣裙, “下辈子重新开始好不好?妈妈一定给你买洋娃娃,给你梳头发……” 倪珈死死看着她,没有知觉,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 张岚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悲伤绝望,剧烈颤抖,痛哭出声:“怎么办?以后要是还有人再欺负你,该怎么办?” 倪珈寂静无声,没有表情,只是眼里盛满了细碎的琉璃,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脸刻进骨子里,少看一眼就再没有了。 好不容易回来的妈妈,又要被带走。这次,是无论什么都跨越不了的永远。 “还好,阿泽会保护你,珞珞会保护你。乖,别闭上眼睛,等人来。” 张岚的手沾满血,无力地擦拭倪珈脸上的泪水,她抚摸着女儿柔软的脸颊,已经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珈珈,”她轻轻歪头,留给倪珈一个最温柔的笑,“妈妈爱你。” 倪珈睁着眼睛,泪水落下了又满,满了又落下,始终一瞬不眨。妈妈说的,珈珈是妈妈的乖孩子,不能闭眼睛。 世界静的出奇,只有呼呼风声吹动树涛,沙沙作响。 倪珈盯着张岚沉静的睡颜,执拗地想,妈妈只是睡着了。 可某一刻,身体陡然间恢复知觉,剧痛如野火蔓开。 万箭穿心,大悲大痛,喉中梗着苦涩,想要喊一声“妈”,才发出半个音节,血气上涌,再也无力承受。 撑不下去了,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了,越泽总会做同一个噩梦,漫天火光,鲜血淋淋的尸体,凄惨的尖叫,刺鼻的血腥。小小的他立在黑暗地狱的中央,迷茫而不解。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对他喊:“阿泽,快跑!” “不要回头!快跑啊!” 这样的噩梦缠了他十几年。 他望着病床上倪珈惨白如纸的容颜,眼瞳深敛,担心这样的噩梦会不会从此缠上她。 听说车祸时,他恐惧得心脏都停了跳动,火速赶到医院,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等了不知多少个小时,终于再见到她。 分明上次见面还活蹦乱跳笑容灿烂,分明几个小时前还发短信求蹭饭,可这一刻,她静得像是死了,脸色惨白像水泡过,没有一丝血色。 头上手臂上全缠着绷带,腿上也打着石膏。 只看她一眼,他的眼眶便红了。 倪奶奶心脏病发住院,宋妍儿一直抽泣,倪可和倪珞则至始至终狠咬牙关,含着泪水一言不发。 三天了,医生说倪珈除了软组织擦伤和小腿骨折,并没有其他问题。按理说,早就该醒了。可她一直没醒来。 越泽和倪珞在病床边守了她三天三夜。她噩梦缠身,梦里太痛苦太无助,却醒不来。 倪珞趴在床边睡着了,越泽却怎么也合不上眼,掌心她的小手绵软无力,冰冰凉凉,总有一种放弃挣扎了的绝望与无力。 他紧握着她的手,突然间害怕,不知道她醒来后,会不会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珈珈。 之前那个倪珈即使满心伤痛,伤痕累累,也能坚强扬着笑脸面对;可这一次,她会不会就此放弃。 门外影子闪了闪,越泽极轻极缓地把倪珈的手放回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阿明肃着脸,背脊挺直地等在门口,待越泽出来,一一汇报: “倪珈小姐母亲的车被宋妍儿开走了;那辆车是倪珈小姐姑妈的。我们把姑妈这些天的行动轨迹查了一遍,车祸前一天在律师事务所楼下停了1小时。这期间刚好遇上停车场监控录像检修,中断十几分钟。倪珈小姐前段时间对宅子里的人员大洗牌,换了车辆检修师。没想到新来的还是……” “检修师人呢?” “绑起来了。” 越泽面色冷峻。他最后悔就是遵守什么狗屁规则,销了上次的证据,又重新开始从另一条线入手。原本想着把宁家连根拔掉。可没料到阴差阳错,倪珈坐上了倪可的车。 “其他人呢?”越泽问。 “宋家宁家彻底垮了。宋明宁锦年他爸都被抓了。舒玲和舒允墨下落不明。至于蒋娜,带着宁锦年和宁锦月逃走了。” “逃了更好。”越泽眸光阴森地扯扯嘴角。 逃吧,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挖出来挫骨扬灰。 “三哥,”阿明迟疑半会儿,“倪珈小姐的母亲已经抢救三天了。” 越泽:“结果?” “靠呼吸机维持着,随时会死……” 越泽不言,转身走进病房,却正好看见倪珈突然睁开眼睛,空空的,没有一丝情绪,黑漆漆的眼瞳直直望着天花板,不知在看什么。 越泽几步上前,欺身扶住她的肩膀:“珈珈?你还好吗?” 倪珞也惊醒了,望着倪珈,声音激动得不成形:“倪珈,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 他的话停在半路,因为倪珈的眼神太奇怪了,奇怪得叫人莫名心慌。黑洞洞的眼睛里无悲无喜,无伤无痛,没有一点儿波澜,像看不进这个世界。 两个男人对了一下眼神,才跃起的心,猛然间下沉。 即将跌落谷底时,倪珈静静开口了:“阿泽,我要喝水。”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越泽送倪珈去了疗养院,还请了心理医生。 倪珈坐在疗养所的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玻璃外金色的阳光绵延的草地。 一壁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白色的轮椅,白色的衣裙,白色的石膏绷带。一片刺眼的白,融进下午的阳光里,虚幻得不真实。 越泽立在侧楼二层的落地窗前,望着下面那一团白色的影子,清黑的眸子里是难以名状的莫测。 他看着心理医生走了,才下楼去。 倪珈推动轮椅要去床边,门开了,越泽走进来:“想睡觉了?” “坐久了累,想躺下。”她声音软软的,脸上写着一丝疲惫。 越泽过去,轻手轻脚地把她横抱起来,她亦绵软地搂住他的脖子,歪头靠在他肩膀,就是这样的动作,叫他莫名心安。 只是,短短几天她轻了很多,他不免心里一揪,缓缓把她放到床上,低声道:“先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她摇摇头:“没胃口。” 他见她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不哭不笑,却是固执地睁着眼睛,一瞬不眨,不知道在看什么,遂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想什么?” 她没动静,半刻之后,却朝他伸手,像是害怕孤单的小孩子:“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越泽稍稍一愣,望着她清亮得像玻璃珠的眼眸,拉开被子躺到她身边,搂住她软若无骨的腰肢。 倪珈往他怀里靠了靠,眼窝贴住他的唇,微微眨了几下眼睛,长睫毛在他唇上心间留下几丝奇痒,才静静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怀里的人儿渐渐安稳,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极其漫长。 来疗养院的路上,她扑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像受伤的可怜小兽,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现在想起来,于他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此刻她终于乖乖入眠,不哭不闹,这样的宁静也叫他不安,总觉她的承受还很多,而她的发泄还不够。 他搂着她,渐渐,也沉沉睡去。毕竟这几天,他始终无眠。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觉意外清净安稳,头一次没了久远的噩梦,安详得他都不愿醒来。可某个时刻,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 他即使无梦,也改不了天生警惕,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她只是换了姿势,人还沉沉睡着,他因骤醒而强烈跳动的心这才渐渐平息。 桌上的手机无声闪着光,越泽瞟一眼,才极轻地松开倪珈,几乎十秒一动作地挪开,起身,掀被,下床。 掖好被子,倪珈仍静静睡着,他看了她半晌,转身出门。 阿亮就在门外等着:“舒玲和舒允墨找到了。” 越泽到达仓库时,已是傍晚。 白日的热气在这个时间堆积,没有晚风,夕阳从仓库顶上的破窗户投射进来,霞光中全是闷闷的燥热。 舒玲和舒允墨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越泽眸色沉冷,走到舒允墨跟前三四米远处,站定。 舒允墨抬头就见火红色的霞光里,面前的男人眉眼清俊,却是阴鸷的冷意。 这就是她最近嫉恨倪珈到发疯的源泉,她一时竟忘了所处的境地,眼中蓄满委屈的泪水,哭得可怜兮兮。 越泽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变化,只有冰冷。 他冷漠看她,半晌,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笑:“这感觉好受吗?” “不好受。”她柔弱地摇摇头,竟有侥幸,以为泪水攻略起了作用。 “那就好。”他阴森的眼里掩饰不住憎恶,“你在湖城这么对待珈珈时,我就想警告你。可忙别的事没分心来收拾你,这是我的错。” 舒允墨惊喜:“倪珈死了?” 越泽眼瞳狠狠一敛。 阿亮上前一步,一巴掌就甩在舒允墨脸上:“不想活了!” 舒允墨脸颊肿起。 一旁的舒玲刚要尖叫,越泽瞥她一眼,极轻地蹙眉,清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再发出一点动静,我让你永远发不出声音。” 舒玲不再发出声响。 “你倒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将心比心,你怎么能如此虐待珈珈?”越泽脸色阴沉如黑夜。 舒玲自然不敢说话,可舒允墨反驳:“我妈没有虐待过她,是她撒谎,是她忘恩负义……” 越泽眸光闪过去,眼底无边的寒意让舒允墨浑身一颤,住了嘴。 死一般的寂静后,舒允墨不死心,嗫嚅道:“只要你放了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越泽眸光冷清,没料到世上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 “你只用回答一句话,宁锦年在哪儿?别的无关紧要的,狡辩,否认,谈条件,装可怜,推卸,我都不想听到。不然,你知道后果。” 舒允墨被他冷桀的气势吓住,不敢造次。 他是什么人?既然抓她来,就确定她和这场车祸脱不了干系,至少知道内情。她不说,他有办法对付她;可她说了,下场更惨。 舒允墨心里又怨又恨,她只见过越泽几面,印象中他永远冷淡漠然,拉着礼貌疏远的距离,对人不会太好,却也不会太坏。 可她居然见识到他如此阴狠的一面,而这一切都因为倪珈。 凭什么倪珈的男人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舒允墨嫉妒的发狂,一瞬间起了胆子,她坚决不能泄露宁锦年的行踪,她知道宁锦年一定会找奶奶和倪可复仇,到时候,倪珈会连带地去死。 她落不得好过,也不能叫倪珈安宁。 越泽没心思再多等,看一眼阿亮,后者冲人招呼了一下,很快有人端上来一盒药剂。 舒允墨一见,吓得面色惨白。 越泽眼睛漆黑得没有一点儿亮光:“认得吧?这就是你爸爸被关进监狱的原因,违禁研制精神刺激药,想靠这个发横财。” “不要!”舒允墨尖叫着往后退,她突然想起在湖城船上的一幕,高烧无力的倪珈竭力想要躲开,却被她一把扯住头发,狠狠一针刺进了颈部。 越泽看着呆若木鸡的舒允墨,道:“我给你6个小时考虑。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把他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你想试试这药,我成全你。” 说罢,他离开仓库。 再到疗养院,才弯过走廊,阿明紧张地从倪珈的房间里跑出来。 越泽内心一沉。 阿明已跑到他身边:“嫂子不见了。”末了,加一句:“枪少了一只。” 夜色渐浓,舒允墨望着昏暗的仓库,眼神迷茫。 月色很好,从窗子里洒下来,一段段皎洁的月光把这空间切割成半明半暗的小盒子。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张岚妈妈和倪珞,很久以前的爸爸,甚至还有蠢到可以的宋妍儿。其实,那时候的她是很幸福的。 妈妈宠她,弟弟对她好,宋妍儿也什么都让着她护着她,可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是她的?为什么倪家真正的女儿会出现在她的周围,天天提醒她的噩梦? 早知道春游的时候推她下山摔死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身份曝光。 是这个世界先对不起她。 周围仍是安静,直到某一刻,仓库门口响起一瘸一拐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空空洞洞的,很是吓人。 舒允墨抬头,看见了倪珈。 她拄着拐杖,白色的裙子和腿上的石膏在夜色里格外耀眼。发未梳,被夜风吹散,凌乱地垂在胸前背后。 夜略黑,衬得她的小脸白皙,在月光中有种渗人的惨白。她进来的头一刻,空洞的眸子就盯住舒允墨。 倪珈眼睛黑黑的,像无底洞深不可测,即使在月光照射下,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 舒允墨脊背发凉,下一秒,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枪上,她愈发惊恐。 一旁的黑衣人走上来,语气中带着几丝犹疑:“嫂子,这……” 倪珈淡淡的:“你们都先出去。”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色,最终还是出去了。 舒允墨见状,尖叫:“倪珈你要干什么?” 早就察觉到不对的舒玲也挣扎起来,倪珈把她脸上的黑布条和碎步撤下来。舒玲一见倪珈,刚要斥责,却看见她手中的枪,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倪珈,你,你要干什么?” 倪珈平静地看着她们:“我妈妈要死了,我想找几个人给她陪葬。” 舒允墨怔住,眼中闪过痛楚,颤声:“你说什么?” “啊?”倪珈声音很轻很缓,带着诧异,“你难过了吗?” “妈妈她怎么会死?”舒允墨迸发出一声厉喊,想扑过来,却被绳子扯回去,“你撒谎!” “舒允墨,不管是不是你亲自动手,这件事你都知情。”倪珈俯视她,“给姑妈的车动手脚时,就应该想到家里其他人,奶奶,妈妈,倪珞,都可能坐上那辆车。这种意外你意想不到?现在装悲痛给谁看?妈妈看不到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 舒允墨眼中盈了泪水,伤心,更多是不甘与怨恨:“为什么妈妈死了?为什么连老天都要帮你?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为什么每一步都输?害死妈妈的不是我,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舒玲一脸刻薄,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帮腔:“她死你找我们干什么?那是她的命该……” 一声震彻仓库的枪声,和哭天抢地的痛呼:“啊!!!” 舒玲腿上破开大洞,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舒允墨惊怔,望着倪珈平静如初的容颜,不会发抖了,舒玲痛苦至极的叫喊如刀一样戳着她的心。她突然转头,怨毒地盯着倪珈,咆哮: “倪珈,你凭什么冲我妈开枪?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出现,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好,谁都不会出事,谁都不会死!就是因为你回来,才搞成今天这个样子。自从你搬回家,你对妈妈好过吗?妈妈开心过一天吗?妈妈出事了你找我发气,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倪珈一步上前,揪起舒允墨的头发把她扯起来,枪口抵住她的脖子。 枪口还是灼烫的,舒允墨像被烟头烫了,一扯一扯的痛,不敢动,这下她也怕了,怕倪珈一时激动开枪。 “我凭什么?就凭你抢了我21年的生活,我替你受了21年的苦;你却是非不分,还要打击报复我。舒允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哪怕调整一点点心态,不要记恨,不要认为全世界都欠你的,不要帮着外人对付倪家,家人还是你的!是你只要独享,是你不肯和平共处,一步步谋害倪家的人,却说家人逼你。谁逼你了?别再给自己找借口。” 舒允墨哽住:“倪珈,你就算是杀了我,妈妈也不会醒过来。” 舒玲顾不得腿上的枪伤,连滚带爬地贴过来,求饶: “倪珈,是我错了,你杀了我吧,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换孩子,不该虐待你,我错了,我道歉。你杀了我,你放过我的女儿!” 终于道歉了。现在却迟了。 倪珈狠狠一推,舒允墨摔倒在地,和妈妈挤在一起。 望着她们,倪珈想起了张岚妈妈保护她的那刻。 她想起,有人说过,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是面对苦难,坏人会获得扭曲的快感,而好人会将心比心地怜悯。 她倪珈早就不是好人了,可为什么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倪珈默不作声,立在月色下,一张脸幽白得几乎透明,如鬼魅般幽幽看她好久,道:“舒允墨,宁锦年在哪儿?” 舒允墨咬牙。 “没想到你还有硬性的一面,可你没想过吗?宁锦年逃走都没带上你,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没多重要。” “我和他本来就不只是有感情。”舒允墨哼笑一声,不管说不说,都是下场凄惨,还不如膈应倪珈。 只是,她觉得自己可悲,连牺牲一切勾搭过来的宁锦年都对她不真,可倪珈却有男人为她死心塌地的。 “舒允墨,宁锦年在哪里?” 倪珈手中的枪瞄准她,舒玲痛哭,朝舒允墨喊:“你告诉她!她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倪珈脸色一沉,刚要动作,身后有人靠近,她惊觉转身,拿枪对过去,就看见越泽清凌的眉眼。 她像受惊的动物,警惕地盯着他,处于戒备状态。 “珈珈,”他沉稳而清和,伸出手缓缓向她靠近,“听我的话,把枪放下。” 她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却不动。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珈珈,把枪放下。” 倪珈愣愣看着他,手缓缓下落,在越泽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却突然转身:“我要杀了她。” “珈珈!”枪响的瞬间他扑过去将她抱住,子弹朝舒允墨的头射击过去,打进墙壁,发出剧烈的响声。 舒允墨的脸灼出深深的血痕,糊了半边脸颊。 “你放开我!”倪珈情绪爆发,挣扎着要开枪,可双手被越泽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拐杖摔在地上,她失了重心跌进他怀里。 倪珈被他困着,挣扎无用,压抑许久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悲怆大哭:“你放开我,我要给妈妈报仇,我要给妈妈报仇!” “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可虚弱的身体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她的哭声像刀一样刺在他心里。他搂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却半分不肯松开。 她的身体终究虚弱,情绪爆发之后便不剩太多的力气,没多久便停了挣扎,只是呜呜痛哭。他卸下她的枪,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紧扣住她的头抵在自己怀里。 “珈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一定会。” 回去的路上,越泽怀里的倪珈一直都是哭着,眼泪怎么都流不尽,一点一点把他的衣衫润湿,黏黏濡濡贴在他的胸口,一如他此刻的心,沉闷,伤痛,却悲哀到无能为力。 究竟怎样,才能让他的珈珈好起来?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陪着她,把所有事都抛到一边,只有她最重要。 是啊,之前他以为她就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值得交往,各方面都算匹配,看上去很复杂实际一眼就看透,而他对她有点儿动心,这样比相亲或随便找个女人好,所以在一起了。 他也知道两人相处时故作轻松,但到了关键时刻面具都会戴起;他以为他们的相处模式无非是这种;可在湖城的台风桥上,她在他怀里说觉得被保护也很好的时候,他心里的防线渐渐垮塌。 而这段时间,她虽然沉默一言不发,却总要揪着他的手才能睡着。他才知道,她虽然不说,却是信赖他的。 以为离开湖城就是安全,得知车祸的一瞬间才知任何时候都该守着她,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其实是爱上她了! 可要怎么才能把悲伤的她救起来? 回去后,倪珈还是要他抱着才肯入睡。 和过去的几天不一样,这次的她睡颜十分不安,即便是梦里也拧着细眉,脸上满是泪痕,睫毛始终湿漉。可怜像没了妈妈的柔弱小兽。 他一夜无眠,却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经过这一番宣泄,她的情绪或许好转。就这样期盼着,一直到了第二天天快亮,他才蒙蒙睡着。 没想这一睡居然又是一觉无梦,睡到中午,他的生物钟一贯很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睁开眼睛时,莫名神清气爽,怀里人还在,乖乖缩在他怀里。阳光被白纱帘拦住,室内的光线不明不暗,刚刚好。 倪珈的睡颜较昨天安宁了些,虽脸颊上还有泪痕,眉目间却没了痛苦。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下一秒,睫毛划过嘴唇的细痒。 她醒了。 他有些歉疚,亲亲她的脸颊:“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她嘟着嘴,小爪子胡乱揉揉有点儿肿的眼睛,揉了半天,才看着他,因为刚醒而有点儿愣头愣脑:“阿泽,我肚子饿了。” 越泽陡然一喜,立刻起身,赶紧叫人把滋补的米粥送进来,监督地盯着倪珈一口一口地吃。 倪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你也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 越泽淡淡一笑:“我不饿。” “胡说。”她瞪他一眼,拿勺子舀了送到他嘴边,“还要我喂啊,你是小孩子吗?” 越泽稍稍愣住,神情有点儿尴尬地乖乖低头,吞下一口粥,把她手中的勺子接过来,自己动手。 他没什么心思地吃着,却听倪珈突然说:“我昨天晚上梦见妈妈了。” 他一怔,抬眸看她,见她已放下勺子,认认真真地说:“妈妈带我上街,给我买了好多漂亮的东西。她还说,希望我的店里烘焙她的秘制蛋糕,叫张太太私厨。” 说到这儿,倪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瘪瘪嘴:“还是那么幼稚又虚荣。” “所以,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她含着粥,模糊应着,半刻之后才说,“妈妈说生活还是要继续。而且,妈妈现在还在呼吸着,不肯走,就是不放心我。我要过得好好的,让妈妈开心。” 越泽见她坚定地打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伸手过去,才覆上她的手,她的小手便给与回应,紧紧握住他: “阿泽,”她看着他,眼里含着温柔,“谢谢你这些天一直陪着我。我伤心,你陪着我难过心痛,我应该早点走出来。” 越泽轻轻摩挲她消瘦的手,没接话。 好一会儿,才说:“珈珈,他们的事,放心交给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不会让他们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嗯,我知道的。”倪珈点点头,加了一句,“谢谢你。” 末了,倪珈又缓了语速,道:“我们的订婚仪式,好像只有两个星期了吧?” 越泽垂眸:“我可以往后延……” “不要。”她固执打断他的话,揪着眉心,“不要因为那些人影响我们原定要走的路,也不要因为他们影响我的生活。” 越泽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有种失而复得的侥幸:“我担心你需要时间恢复,既然你觉得可以继续,就按原定的计划。” “嗯。” 吃过饭后,倪珈又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衣服,由越泽开车送去了倪氏。 她好不容易做了决定,当然要去看看倪珞的。 推开他的办公室,就见倪珞正在看资料,这么多天不见,他清瘦了些,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却仍旧坚强。 听见开门的声音,倪珞抬头。 姐弟俩隔着下午的阳光,彼此望着,一时间全是心灵相通的淡淡忧伤。 “你好些了吗?”倪珞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几乎跑着过来,蹲在倪珈的轮椅前边,担忧地望着她。 倪珈还来不及说话,倪珞就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像是要给她传递力量:“倪珈,不要难过。你要知道,妈妈她救你,是心甘情愿的。你身上带着妈妈的生命,你要替她好好活下去啊!” 他执着地盯着她的眼睛,鼓励:“我们两个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漂漂亮亮。” 倪珈没想到倪珞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的话,感慨这个弟弟真正长大了的同时,更下定决心不能给弟弟拖后腿。 她重重地点点头:“是,我们两个都要成为妈妈的骄傲。” 倪珞稍稍放心了一点,拿手轻轻覆上她腿上的石膏:“还痛吗?” “好很多了,”倪珈摇摇头,一五一十地回答,“刚才阿泽让医生给我看过,说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拆石膏了。” 倪珞:“那就好。” “希望疤痕不要太明显,”倪珈微微一笑,“不然订婚宴就不能穿短裙礼服了。” 倪珞稍稍一愣:“订婚宴?” 倪珈点头:“妈妈随时都会走,我要尽快好起来,让妈妈安心。” 倪珞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第21章 倪珈坐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草坪出神。 今天是和苏贤约好的见面时间,两点整,他来了,走到倪珈的轮椅边,迟疑半刻,把一个方形手提纸袋递到她手中。 倪珈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苏贤有些惭愧:“在公司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倪珞先生,他看到这些药了。” 倪珈一愣:“那你怎么说?” 苏贤忙道:“我说那些药是我吃的。” 倪珈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倪珞那种马大哈,应该不会多想。 说到这儿,苏贤担忧起来:“小姐,我的职责不允许干涉你的隐私,也不能调查这是什么药,但是你最近吃的太多了。” 倪珈面色一凝,半刻后,才缓缓解释:“因为车祸,身体有点儿痛……没事,我知道分寸。” 苏贤这才搁下,又言归正传:“小姐,因为越家再次确定订婚的消息,这几天,倪氏的股票连续涨停,已经创历史新高。按这个走势,过不了多久,困扰倪氏那么久的资金链问题可以顺利解决。现在,我们的生产设备足够,高级研发人员储备稳定,市场营销策略也得到改善。等财政状况转好后,下个月接下max power项目,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倪氏就会迎来很大的机遇和飞跃了。” 倪珈静静听完,唇角绽开一抹笑:“是吗?那太好了。倪珞最近表现得很好吧?” “是,董事长奶奶生病这段期间,已淡出倪氏管理,倪珞先生做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好。” “苏贤,”她微笑看他,毫无预兆地说,“这么久以来,你也辛苦了。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苏贤稍稍一愣,不自然地脸红,这个忠心而不善言辞交际的男人被夸得有点窘迫。 倪珈没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问:“对了,我叫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苏贤把文件夹递给倪珈,可松手之前,追问了一句:“小姐,你这样查他,真的好吗?” 倪珈的手顿了顿,半刻后,把夹子抽过来:“不然呢?”默了半晌,却不敢翻开,说,“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苏贤离开后,倪珈一个人坐着,盯着那黑色的文件夹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渐渐涌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细痒。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去想,可难以忍受的奇痒像羽毛一样在心底撩拨。 倪珈咬咬唇,看了一下时间,比上次的间隔短,比上次的反应烈。 她强定心绪,手指微颤地翻开文件夹,平静看完一切,才把资料扔进碎纸机里。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她颤抖得浑身没力气,出了一身的汗。 她原以为自己还能再忍一会儿,却终究败下阵来,慌忙拆了苏贤拿来的药,塞了一把进嘴里。痛痒难忍的不适缓缓被压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坠云端的奇异快感。 倪珈无力地瘫软在椅子里,沉重地呼吸。 在湖城的船上被舒允墨扎了一针,她就对药物上瘾了。 一开始并不是很严重,她以为在自己的意志力下,慢慢克制得来。可妈妈的车祸让她再也承受不住,又开始大量服用药物。她对药物的依赖性越来越重。 倪珈窝在椅子里,空空地望着天花板。 接下来的一些天,倪珈闲暇的时候会给倪珞打电话问问情况,他从妈妈车祸后也随身带保镖了,都是越泽介绍的人,倪珈很放心。 倪珞这段时间要整顿倪氏,格外的忙。 倪珈也只是偶尔打听只言片语,每每放下电话,她都会忍不住弯唇。 倪珈的腿也很快复原拆了绷带。 由于前段时间越泽陪她太多,公司里落下很多事,这些天就忙着处理公务,还经常带文件过来,一边陪倪珈一边处理。 倪珈笑他太过紧张,赶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把他赶走。 这天,倪珈经过镜子前,无意瞥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小腿上留了道粉粉的疤。或许过些时候会渐渐淡化,但下星期的订婚宴是不能穿短款礼服。 倪珈心神不宁,一转身,就见越泽出现在了门口。 倪珈立刻笑了,望他一眼又继续看镜子,微微撒娇地埋怨着:“你看,腿上了留疤,不能穿短裙的礼服了。” 她等着他的回应,却只听见门被稳稳关上,落了锁的声音。 她不解地扭头,只看见越泽的侧脸,垂眸望着门那边,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子。 倪珈自然猜想到不对了,问:“怎么了?” 越泽关好门,转身看她,淡淡的,一如最开始的他,没有和她交往前的他:“我和爷爷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等你身体彻底恢复了再订婚。” 倪珈想着或许是爷爷的决定,他也觉得为难,所以走上前挽住他的手,乖巧地仰头看他:“其实我已经好了,不过,还是听爷爷的。” 越泽垂眸看她,她这些天气色好了很多,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也光彩照人,他心底钝钝的痛,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柔软的脸颊。 她乖乖地任他抚摸,清亮的眼睛亮闪闪的,一如平日在他身旁的样子,简单纯粹,一眼就看得见内心。 可,他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她。 倪珈见他眸光清凛,始终冷淡,疑惑地蹙了眉,抬手摸摸他轮廓分明的脸颊:“阿泽,你怎么了?” 他盯她半晌,突然弯了弯唇角,可深深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的笑意:“记不记得,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想好了就告诉我?” 倪珈一愣:“记得啊。”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倪珈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半秒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原本抚摸她的手就悬在半空中。 越泽缓缓收回手,她这样瞬间防备起来的样子无疑狠狠伤了他,可他仍是波澜不惊,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默了许久,久到太阳都似乎往西了,才问: “为什么调查我?” 倪珈垂着眸,心内一沉,有些心痛,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他,为他的被背叛。 她不想再骗他,肃着容颜,平静道:“你早就想到要打垮宁家,是吧?宋家你也想吞并,所以我,我会忍不住想,我们家呢,你是不是也想吞了?结果就查出来倪氏有10%的散股分属世界各地不同的公司,其实却全在你手上。” 她抬眸看他,伤痛而愤怒: “你不也骗了我?如果不是这次姑妈和奶奶对宁家发起攻势,你会怎么样?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样?坐山观虎斗,看着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渔翁得利,还是会和宁家联手把我们家整垮?” 他眼眸清冷,寂静无声地看着她,直到她把话说完,才风淡云轻地回了一句:“我想要对付谁,还需要找人合作?” 还是一副独来独往的样子。 “是啊,”她气他的淡定,苦苦一笑,“你太厉害了,你今天想要谁死,谁就活不过明天。如果哪天你想灭了倪家,我和倪珞肯定也逃不过。” 原来他在她心里就是仅此而已? 越泽的眸光渐渐深了,神色莫测: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那你知不知道,本来从湖城回来我就可以把宁家毁掉,因为你,我和蒋娜谈了条件;至于那10%的倪氏,是,越家手上各大公司公司的股份都有,自然也包括你们家的。可因为你,我和爷爷准备拿这10%做你的聘礼。” 倪珈狠狠一怔。 她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是啊,她单凭孙哲的话,就起了疑。 看着他淡漠到陌生的脸,倪珈知道,她对他的不信任和试探已经触犯他的底线,所以他才拿出了对陌生人的防备。 分明受伤的是他,她的心却深深刺痛,她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多疑。更多的却是悲哀。是啊,像她这样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像她这样谁都不信任的性格,其实还是适合孤独一人。 她虽然过得艰难痛苦,可他一个人闯荡多年也是伤痕累累的不是吗? 这样残缺的两个人不应该在一起,不管表面多么小心翼翼,多么温馨亲昵,一到了关键事情上,都会竖起全身的刺。 其实,不应该在一起的吧。 这段时间的灰暗消极情绪全在这一刻爆发。 倪珈绝望起来,锥心般的痛,她不知道为何心里痛成那样,他一开始分明只是她想要联姻依附的对象,可是有些话想要说出来,为什么那么艰难? 她安静又沉默地立在落地窗前,晚霞像浓墨重彩的油画铺陈在她背后。 被霞光染得绯红的脸上也是宁静的安详,像是某种奇怪的解脱,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如游丝般轻盈: “是我的错。是我不够信任你,所以,我们,不要再在一起了吧?”她说得心都虚了,脑中浮起一丝晕眩感,四肢也开始无力。 听了她这句话,越泽仍是没什么表情变化,淡静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朝她走过来。 倪珈呆呆的,直到他靠近了才想躲,可他手指冰凉,伸进她的长发,扣住了她的后脑,力度大得她无法动弹。 她这才发现他漆黑的眼睛里暗流涌动,像狠狠隐忍着什么,看上去风波不起,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狠烈而不甘:“怎么,我做的一切,还不够你安心?” 倪珈被他阴鸷的气势吓到,偏偏此刻身体里蚂蚁吞噬般的痛痒之感潮水般来袭,她止不住浑身一抖,快忍不住了。 她要挣扎,却被他控制得更死,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都爱上你了,你却想逃?” 她内心猛颤,没想过第一次说爱是在这种情况下,可她没有时间感动,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他看见她那副样子。 她暴躁武断地冲他嚷:“你放开,我说了要和你分手。” “我同意了吗?” 说了爱她却还是这种嫌恶的回应,刺激得他几乎发疯。他指尖的力度加大,握着她的脑袋,猛地拉近。 倪珈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挣开,可下一秒,他手指一收把她带到身边,低头狠狠咬住她的嘴唇。 “呜!”她齿间溢出一丝模糊的抗议,来不及发音完全,就全被他吸走。 她知道,他是真生气。 直到心底由内及外的猛然一搐,她身体止不住颤抖,一瞬间像有千万只毒虫在她心里咬噬,挥之不去的绝望与悲哀。 她极尽痛苦地呜出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越泽听见她闷闷哀鸣般的呜咽,心一沉,下一秒口中便尝到咸咸的泪水。 她竟然哭了?就这么厌恶他? 他骤然松开她的唇,就见她泪流满面,整个人像是遭受过重创一样颓然而悲哀。 他彻底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见,外边霞光温暖,她的脸色白得吓人。越泽察觉到什么不对,刚要去拉她,没想她突然扑到桌子前,双手颤抖地拉开抽屉,一抽屉大大小小的药瓶。 越泽惊怔。 倪珈疯了一般手忙脚乱一个个打开,可全是空的。她不甘心,一个个找,空瓶子在抽屉里稀里哗啦地响。 越泽大步过去,拿起药瓶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 他赶紧抱起她,手伸进衣服里一摸,全是冷汗,他瞬间凶狠得像是要杀人,吼:“谁给你吃的这种药?” 可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像要把自己咬烂:“阿泽,你知道这种药对不对?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他默不作声,紧紧把她揽进怀里,死死扣着,一动不动。 倪珈拼命挣扎,指甲抠进他的胸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疯般死命要挣脱,可越泽的手臂像是钢筋做的,任她如何用力都逃不掉。 视线渐渐模糊,人还本能地想要摆脱,体内密密麻麻火山爆发一般的奇痒席卷而来,她崩溃地大哭:“阿泽,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越泽咬着牙,幽深的眼睛里满是剧痛和疼惜,带着无处发泄的仇恨。 怀里的人像是困兽一样死斗挣扎,乱踢乱打。她哭喊的每一声都像是在他心口划一刀,不出半刻,鲜血淋漓。 可他还是不松开,死也不会松开。 两人的对抗不知坚持了多久,许是体力消耗过了头,倪珈终于不闹不动了,却换成剧烈地抽搐,身体每一处连嘴唇牙齿都是颤抖的。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身上全给汗水湿透,白衣紧贴身躯,头发也汗淋淋。 她咬破了嘴唇,目光涣散地望着他,连声音都是哆哆嗦嗦的:“阿泽,我宁愿死了。你不救我,我宁愿死了。” 他盯着她不成人形的样子,心里在淌血,挫骨扬灰的痛:“珈珈,不能这样,你再吃下去,会死的。” “可我现在就要死了!”她无限悲哀地尖叫,身体痉挛。她用力抠住他的手臂,近乎卑微地祈求:“阿泽,你让人给我送药好不好?你救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做,好不好?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痛苦地无以复加,再次拼命抵抗,却怎么都挣脱不了他的钳制。 两人最终撕扯到地上,这下他得了优势,压在她身上把她控制住,任是她怎么许诺怎么哭求都没用。 也不知耗了多久,她终于平息,软成一滩烂泥,虚脱了般,上下都是湿漉的。 就连越泽也是一身汗水。 他颓废地躺在她身旁的地毯上,无声地看她。她闭着眼,像累晕过去了,可他知道她应该是清醒的。只不过刚才的一切耗尽了她的体力,她或许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阳完全西沉,暮色渐阖,房间笼着淡淡的灰,唯有她,是纯粹的白,衣衫白尽,脸也是白透的。 他伸手过去,痛惜地覆上她的小脸。 这一刻,她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他一瞬间心跳得格外厉害,手顿在半空中。她似乎是清醒过来,静静地一笑:“阿泽,我想洗澡。” 他把她抱起来,比想象中还要绵软无力。走进浴室,把她放进浴池,又调好水温,看了坐在池边的她一会儿,才走出去带上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泽立在昏暗的暮色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浴室那边,世界始终安静,只有浴室里流水的声音。 越泽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钟了,他终于站不住,闯进浴室。 白玉色的圆形大浴池里铺着一层红色的防滑毯,而她闭着眼,侧躺在偌大的圆形浴缸里,以婴儿的姿势蜷缩着,静谧得像睡着了。 浴缸的塞子没有塞上,水哗哗地流着,周而复始地冲刷着她的身体。 她乌黑的长发像海草一样漫开,在薄薄的水面上漂浮,白色的裙子随波轻舞,在红色的圆形浴池里绽开,雪花一样。 他看着她沉静的容颜,心想,或许真是雪花,捧在手心,便会消散。 急匆匆的流水冲刷过她的半边脸颊,他担心她会呛水,迈进浴池里,想把她的头抱起来,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冲他笑了。 越泽心跳加速,手停了停,把她扶坐起来,花洒里的水从头到脚淋在越泽身上,他想,他确实需要清醒。 “好像有点儿累了,”她软软说着,偎进他怀里,将头搁在他肩上。望见他被水淋湿的衬衣和后背流畅的曲线,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身子。 两人的身体只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衣,暧昧的体温差肆无忌惮地撩拨着彼此的心弦。 倪珈搂着他,有种空虚之后格外充实可依靠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刚才的一番苦痛挣扎,让她心里格外脆弱,还是因为和他的一番争吵决裂,让她意识到他的重要。 她恋恋不舍地搂着他,像是贪心的小孩,不愿松开。 还是她最喜欢的男人的味道,她的心又莫名痒痒了起来,却不是因为药。而是因为…… 她闭了闭眼,哀哀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听她叹气,心跳不稳地低声询问,说出话来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干哑。而她柔软的身躯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盈在他怀里,他思绪发散开来。 花洒似乎被她调过,冷水持续不断地浇灌,可他的额头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瞬间又被水流冲走。 她歪头挨在他肩膀上,喃喃的像是呓语: “对不起,刚才的话可不可以收回?我不想赶你走,也不想和你分手。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所以乱说话。我不该调查你,不该不相信你。或许是我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关系,总觉得不安,这也是我的错。可是,” 她声音很小,像犯错的孩子请求原谅,“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贴住她冰凉又熨烫的脸颊:“好。” 倪珈睁着眼睛,望着他清俊的侧脸,看着水珠滑落把他清爽的短发贴合了起来,她一时忍不住,伸手进他的发间,来回摩挲了几下。 这样亲密的狎昵叫她心痒,更叫他差点儿失控。 越泽侧头垂眸,眼眸清黑,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什么。 倪珈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的样子,水流从她脸上划过,洗得干干净净,她唇角弯弯:“阿泽,我其实是爱你的。” 倪珈幽幽说完这话,微微呼出一口气,往他怀里蜷了蜷,眼睛闭上了。 越泽不知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他想她或许神志不清了,可偏偏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他心跳加速。想到她吵架时说的分手,就像随时都会离开,又想到她刚才说的一句爱,即使是冷静如越泽,也不能正常思考。 所以,就算她事后恨死他,他也应该用尽一切方法把她留下;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就算是深渊,他也义无反顾。 心中不耻和冲动交织,他生气了,他爱上的女人,怎么能放走? 他俯身,把她放倒在浴池里,她以为他要丢下她离开,茫然无助地睁开眼睛,揪住他的手指。 而下一秒,他倾身过来,含住她柔软的唇,辗转轻咬,异常的温柔。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像是默许,更像是邀请。 越泽更加无忌,手指摸索着解开她的衣裙。 倪珈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没有抗拒,双手绵软地扒拉开他的衬衫,竭力贴住他发热的胸膛。 他见她没有拒绝,还温柔地迎合着,最初的试探变得热烈而无所顾忌,天知道他一直都想拥有她的一切。 越泽心尖一颤,想要的感觉愈发强烈,最后一刻,仍是不确定地低声问:“珈珈?” 她迷茫地睁开眼:“嗯?” “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他盯着她,有些紧张。 “知道啊,”她慵懒地合了合眼眸,又重新看向他,“阿泽,我是你的。” 倪珈累得再一次虚脱,急促而艰难地呼吸着。 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 不知过了多久,她埋头进他的怀里,声音干涩而内疚:“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迷茫,害怕。妈妈要死了,我对药物的依赖越来越严重。而宁锦年还在外面逃亡,很有可能…… 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报复。杀了奶奶,杀了倪珞。我担惊受怕够了。天天都是负面的情绪,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怕自己马上会死,可是却还有好多放不下的事。对不起,我只想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家人,可,”她的眼泪一点一滴地落下来,“我忘了,你也是我的家人。对不起,我忘了。对不起,我在遇事的时候总会伤害你。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着不肯松开。 “我知道。”他眸光深深,抵住她的脸颊,“以后好好的,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倪珈阖上哭累了的眼睛,更深地往他怀里贴近,分明是爱他的,分明是想依靠的,为什么会犯错?还好被原谅了,还好可以补救,不然,她该再去哪里找他回来。 “我保证,以后真的做到有事就问,不隐瞒,不怀疑。”她流了太多的泪,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哑,却带着撒娇的依赖。 “好。”越泽静静回答。其实,早就原谅了她。 他知道的,那种药吃多了,会让人焦躁不安,负面情绪泛滥,失去判断力。 车祸的打击让她重新开始吃药,他可以想象出这段时间她过得多灰暗多绝望。不是她愿意,不是她故意消极,而是她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他甚至恨自己,这么久竟然没发现她的异常。 “我会找专业的医生帮你戒掉。”他说。 她脑袋动了动,仰起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熟悉,难道,”她眼睛漆黑,眸子里划过一丝痛楚,难道他也? 这样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却莫名地欣喜。 他扯扯嘴角,竟笑了,带着点儿无奈:“我爸妈出事后,我一个人回来,断了几根骨头,整天都不能动。那时年纪小,没现在这么耐疼,就偷吃了药。有次吃了大人的剂量,还差点儿死了。” 倪珈怔怔看他轻松的表情,仿佛调侃,在说别人的事,她心底钝钝的痛,无声伏进他怀里。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呢?” “我姑父,就是天扬的爸爸,那时候还没从商,就把我绑去队伍里。天天揍我,比揍亲儿子还狠。”他想起那段日子,忍不住笑起来, “感冒了不准吃西药,只灌中药汤。有时一直好不起来,我就跟他吵,然后他就骗我喝白酒。莫名其妙居然都好了。那时候个子小,跟他打架,他懒得理,揪着我的脖子就把我扔飞了。缠的时间多了,他手长,一掌摁着我的头,我伸胳膊捣腿就是打不到他。” 倪珈想象出这个画面,也被逗笑了。 他垂眸,见她满面泪痕却在笑,这才放心。 彼此身体残留的热度渐渐消散,她渐渐困了,缩进他怀里,相对而拥。 月色宁静。 倪珈静静睡着,又静静醒来。 一觉无梦,睡眠干净得像湛蓝的天,好久没有这般宁静的睡眠了。 睁开眼睛,夜色仍是浓重,月光却很好。 昏暗又白皙的天光里,身边的男人睡得格外沉静安然。他胸口的温度还滚烫,心跳声安全又有力量,温暖,温暖得让她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抬眸,漆黑的眸子里月光涌动。 他沉睡着,闭着眼,脸上没了白日里一贯的冷淡或凌厉,睡梦中的他,就连棱角都柔和了起来。 男人的柔弱与坚硬在这一刻,他的睡颜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倪珈凝视他良久,心底没有一点儿声响。 终于,她轻轻抬起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放好,很轻很缓,掀开被子,下床套上睡袍,出门去了。 楼顶的夜风很大,涌进她的白色袍子,像一只膨胀的气球,又像一只白色的风筝。她近日太瘦,就像嶙峋的风筝架,迎着风,极其艰难地走到楼顶边缘。 月光很好,水银一样洒在灰绿色的山间,草地绵延起伏,空旷得叫人心醉。 倪珈抬头望天,郊外的星空很干净,像水洗过一样,一闪一闪的发亮,很高很远,很深邃,像越泽的眼眸,深邃得让人想落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眨去眼中的泪雾,迎着风,任夜风吹乱她的长发衣衫。 倪珈低下头,赤着脚,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一步,脚底的夜色如万劫不复的深渊,有种令人晕眩却格外刺激的兴奋感。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倪珈垂眸望着脚下无边的黑暗,忽然笑了。 命运要拉她下深渊? 她不信。 她有那么多同伴,有那么多改变,一定会戒除对药物的依赖,一定会看着倪珞和倪氏越来越好,她自己也会过得越来越好。 不管是宁锦年还是命运,她都可以打破。 夜风忽然变了方向,呼啦啦从背后吹来,把她白色的睡袍拉成了风筝一样美丽的花。 倪珈重心有些不稳,但也控制得了自己,摇晃的身体像是在挑逗死神,在坠落的边缘有一种莫名空旷的兴奋。 可她并不留念,想要往后退时,却突然被拦腰狠狠扯了回去。 她陡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像牵线木偶一样被扯得转身,下一秒就被强大的蛮力带回去,冲撞进熟悉的怀抱里。 她的心狂跳不止,却又瞬间心安,呼啸的夜风里,他身上熟悉的体香味愈发清淡了。 她刚要说什么, “你要去哪儿?” 越泽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声音颤抖,带着恐慌的威胁,“要去哪儿?” 他死死箍住她的头,像是用了拥抱全世界的力气。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眨,盯着无边的黑暗。他在颤抖,在害怕。 她被勒得呼吸都不顺畅,知道他误解,要解释,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鬓边落入眼角,瞬间被风吹凉,冰一样流进她的眼睛里。 倪珈怔住。 眼眶下全是他冰凉的泪。 她的眼睛刺痛起来,微微侧过头,贴住他湿濡的脸,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离开的……” “不准!”他哽咽而凶狠地打断她的话,“我说过,不管你想去哪里,只要跟我说,我都会陪你去。那里,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倪珈呆呆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天空的星星似乎在水里飘浮着,愈发的水光闪闪。 “珈珈,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闭上眼睛,眼泪晶莹剔透地滑落:“好。” 第22章 第二天,越泽找了心理咨询师,医生,药物依赖专家,心理成瘾专家一套的组成一个团队,专门帮助倪珈戒除药物依赖。 医生说她的依赖性并没特别严重,还算早期,如果疗程效果好的话,根除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倪珈很配合,她有奶奶,有妈妈,有弟弟,有阿泽,生活才刚开始,要美好地活下去。 这天,倪珈和越泽坐在大厅里,听医生讲情况的时候,倪珞突然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道士。 倪珈眼神示意那几个医生不许再说话,又起身望向倪珞:“你今天这么有空?” 没想到倪珞恶狠狠看着她,几乎是像要揍人:“倪珈你生病了竟然不告诉我?” 倪珈愣住,大感不妙,还没开口,倪珞手指一个爆栗就在她额头炸开:“苏贤这种刻板到死的人会有闲情逸致吃那种药?” 倪珈心里一惊,倪珞知道了。 “倪珈,”倪珞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看着她,又怜惜又伤心,“车祸之后承受不了才吃药的吗?难怪我以为你好了,原来都是吃药的假象。” 他悲伤地说完,突然又凶凶地瞪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我现在越来越好了,你倒越来越混乱了。” 倪珈灰头土脸的。 末了,她看越泽一眼,才对倪珞说:“是我不好,车祸后,太难受了,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结果越吃越多,就……” “就知道你最靠不住了。”倪珞得寸进尺地继续损她,想起正事,又说,“对了,我带了几个大师过来,帮你定一定心绪。” 倪珈往他背后瞄一眼,望着那几个有点儿仙的道士,莫名渗得慌:“你不要搞得像收妖的好吧?” 倪珞挑眉:“稳定心情,克服焦躁情绪,是很好的辅助手段好不好?” 倪珈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懒得理,直接找医生和越泽赶他和一群道士走,没想到,越泽和医生们此刻都站在他那一边。 越泽:“各种方法都要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倪珈踢他:你才是马! 医生:“倪珞先生说得是很有道理滴,倪珈小姐太暴躁了需要清心。” 倪珈黑脸:你才暴躁,你们全医院都暴躁。 结果,阳光微醺的下午,这一群人在几个道士的领衔助阵下,全坐在宽大的客厅里,煞有介事地盘腿在地毯上打坐。 助演的都这么积极,主演倪珈当然也不能推辞,她有模有样地跟着盘腿打坐,却深深地怀疑这种意识流治疗方法的效果。 几个道士轻缓沉静地颂着经文,倪珈开小差,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越泽和倪珞都安静地闭着眼睛,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沉然,都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 她心里突然满满的都是感动。 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弟弟,这就是她今生的世界啊。 有他们两个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还有什么遗憾和害怕的? 她会心一笑,却被旁边一个道士逮到。 那道士温和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责怪的意思,倪珈却像是被老师抓到讲小话的学生,歉疚地笑笑,赶紧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静下心来。 内心渐渐平静,世界像一条宽广温柔的河,静谧地流动着,有窗外呼呼的清风,小鸟扑扇翅膀的声响,甚至可以听见阳光落在草尖上的声响。 好宁静啊!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真好! 治疗初期,倪珈的情绪波动还是有点儿大。 过程像是一条起伏的曲线。 体内对药物的渴望处于上升阶段,快接近波峰时,她整个人就很焦躁,情绪低落又不安,总忧心忡忡地咬手指,担心这个害怕那个。 可一过了强制执行,药瘾发作平息后,对药物的期待走下坡,她又恢复了以前的自信,轻松快乐起来,看上去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 越泽担心她这样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但医生说有积极的一面就说明她心里有抗争的意识,比那些天天消极完全被药物控制而被动戒药的人要好很多。 医生还说,随着治疗推进,她这种情绪起伏会越来越归于平息,正能量越来越多,负能量终会被克制甚至消减。 由于不想影响奶奶的康复,也不想让家里其他人担心,倪珈推迟了出疗养院的日程,跟家里说这里清静刚好可以开始工作写剧本。 这样就不用让奶奶她们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她也不愿让越泽再看第二次,所以请求他不要参与这个过程。 越泽虽觉得艰难,却还是答应了。 可即使是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到她有多痛苦,心里越痛,就越恨。 湖城的船上,空白的十五分钟,终于补全了。 一定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对宁锦年和舒允墨的狠,也愈发蚀骨。 也就是这个时候,蒋娜的下落找到了。 越泽推开会议室门进去,就见蒋娜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前,十分悠然自得地在喝红茶。窗外的阳光落进来,照在她身上,还是一贯商场上的样子,精明利落。 越泽隔着桌子,坐下来,下属端了一杯水放下,便出去了。 一方阳光斜射在桌子上,两人隔着飞扬的微尘。 蒋娜慢慢地打量了越泽一眼,依稀看到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她不免唏嘘,果然是父子,越长越像,这样表面淡漠实则嚣张,任何时候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出一辙。 “你一直都是挺聪明的,”蒋娜放下茶杯,眯着眼,微微呼出一口气,“和我的锦年一样。只可惜,他没有你这样的好命。要是出生在你这个位置,他也可以做得这样好。” 越泽稍稍抬眉,不以为然,位置哪是生出来的,是拼出来的。可他即使不认同她的话,也没心思跟她计较辩解,索性淡淡一笑,抛诸脑后了。 蒋娜见他随意模样,不免有半分的恼怒与不甘:“要不是锦月要去医院拆线消炎,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就找到我?” “查你们家的病历记录,是找你们的一部分。”越泽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杯,阳光中,他的脸格外的不真实,“你虽然谨慎小心,但是关乎到女儿的身体健康,还是毫不含糊的。” 蒋娜冷笑一声:“卑鄙!” 越泽手中的玻璃杯蓦然一停,白水猛地震荡,他抬眸,眼睛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光:“你不就是利用我害死了我爸妈?” 蒋娜一梗。 越泽凉笑:“报应落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蒋娜两指紧紧捏着瓷杯耳,指关节掐得惨白,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女儿在哪儿,我要见她。” “不可能。”越泽简短地吐出三个字,又语调平稳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你的亲人。” 蒋娜被他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愤恨震住,他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了金色,虚幻而不真实,碎发下漆黑的眼睛却是像狼一样的阴森。 “怎么?你难道要杀了我?”蒋娜不动声色地把箭头移到自己身上,不愿暗示或提醒他要对付自己的一双儿女。 “警察马上就到了。”越泽扯扯唇角,“我认为,死前的这几个月里,你关在监狱,天天担心宁锦年和宁锦月的下场,却无力去保护他们。这种结果对你才是最好的折磨。” 蒋娜腾地一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几乎要扑上去:“越泽,你太残忍了。” 越泽抬眸,无声看她半晌。 “我妈妈临死前,最害怕的,不是她死得有多惨……”他说了一半,没声音了。 那个记忆中命途再坎坷也永远笑容灿烂的女人,只在那一刻泪如雨下,“这里离家那么远,我们阿泽该怎么办?谁来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护他回家?” 那时的绝望和哀求,谁又能感同身受? 他的妈妈,是死不瞑目的。 蒋娜再次梗住不说话。 有人敲会议室的门,警察来了。 蒋娜瞬间拉低了声音,近乎乞求:“倪可的车是我找人动的手脚,不关锦年和锦月的事。” 越泽瞟她一眼,很冷淡。 蒋娜也知道骗不过他,望着走过来的警察,急得额头冒汗:“我和他爸都要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们。” “我和倪家的人送你们进了监狱,他会安心地旁观?”越泽稳稳放下水杯,缓缓起身,“有些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忽然想起倪珈伏在他怀里哭泣的声音:“宁锦年一定会来报仇,或许会杀了奶奶,会杀了倪珞。这样的担惊受怕,真的受够了。” 蒋娜闭了闭眼,身体摇晃着差点儿晕厥,却最终定定站稳,由警察戴上手铐,领走了。只是,经过越泽身边时,她停了一下,望着这个面容冷硬的年轻人,无限悲伤: “越泽,我女儿是真心喜欢你的。”她再次哽咽着祈求,“请你不要伤害她。” 越泽默然不语。 蒋娜被警察扭走,还一步三回头,几乎落泪:“孩子,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用剩下的日子忏悔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蒋娜的声音渐行渐远,再听不见。 越泽独自立在下午的阳光里,眼神莫测,清俊的脸被太阳照得有些苍白,看不出在想什么。 伫立了很久,才决定去看看宁锦月。 宁锦月被困在医院的单独病房里,有人守着,不能出来。 越泽进去的时候,宁锦月正抱头坐在窗边哭,边哭边喊妈妈和哥哥。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才警惕地抬起头来。 她泪眼朦胧地看见越泽,立刻跑过来,攥住他的手:“越泽哥,你报警了是不是?我妈妈被抓走了是不是?” 越泽看她一眼,神色疏离。宁锦月一哆嗦,松开他的手臂,她也知道了蒋娜当年做的事情,她确实是没资格质问。 她退回去,哀哀地低下了头,哪有还有以往那个宁家小姐的傲气模样,宁家垮了,宁锦昊那边的爷爷也不管他们。他们这一支是彻底完了。 爸爸妈妈都是重罪犯,哥哥在外逃亡,以前的家,早就没了啊。 宁锦月又悲哀又害怕,垂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面。 越泽默了半晌,说:“听说你不久前才做完阑尾手术,就留在这儿养伤吧,别想乱跑。”说罢,转身要走。 “越泽哥,”宁锦月喊他一声,泪流满面,“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从小就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饶过我哥哥,好不好?” “对不起。” 对于她的喜欢,越泽没有别的话可说,毅然离开了病房。 回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越泽经过大厅时,问了一下医生的状况,说是倪珈今天表现得很好,发作的时间比之前的一次,又短了很多。 只不过因为是半个小时前,所以现在在睡觉。以往的每天晚上回来,她都乖乖地坐在阳台上看书,很安静的样子。他便知道他错过了她的白天。 这次,他忍不住很想去看看,她经过一番苦痛挣扎后,会是什么样子。毕竟,每次看见她,都是洗过澡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看上去很安宁,却总叫他莫名不踏实。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由于对面的落地窗拉开了一条缝,山风吹过,拂起白色的纱帘,载着橙红的晚霞,在整个房间里跳跃。 倪珈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沉睡在一室落日余晖里。 她的睡颜很安详,很宁静,只是脸色苍白,满是疲惫;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还有好些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 洁白的床单和被子被搅得乱糟糟一团,有猛烈挣扎过的迹象。 越泽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目光下移,就看见她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连脚踝都是拿绳索死死绑着。 绳索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难怪这些天她都是穿着长袖长裙。 越泽心痛得差点儿滴血,整好护士进来查看情况,看见越泽阴沉的眼神,吓了一大跳。 越泽怕吵醒倪珈,狠狠压低了声音:“谁准你们拿绳子绑她的?” 护士畏畏缩缩,有些委屈:“不绑住她,会伤人的啊。” “出去!”越泽冷冷命令,护士落荒而逃。 睡梦中的倪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动静,朦朦地打了滚,想要翻身换个姿势,无奈手脚被缚,结果就别扭地拧着身子,继续呼呼睡。 越泽拿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过去把她脚上的绳子一点点剪断。 没想,她却突然醒了,看见了坐在床尾的他,神情有点儿蒙蒙的。 “你回来啦?”她嘟哝着要起身,却忘了自己的手被绑在身后,结果没坐起来,又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傻傻没反应过来,木木地看着他。 他赶紧上前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把她背后的绳子剪开,竟有些赌气:“一群庸医,明天换人。” “不用啊,我已经好很多了。”她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发作的次数少了,时间短了,每次也没那么痛苦。 而且啊,”她刚睡醒来,眼睛亮晶晶的,“现在,每克服一次,我都觉得自己又成功了一次,很有成就感。” 他拂了拂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绷着脸,看着她很积极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从明天开始,我陪着你。” 倪珈原本要推脱,可见他心情不好,想到自己已经好转了很多,或许下次只用忍一忍就过去了,所以乖乖点点头,又把头搁在他肩上,小声说:“那你抱我去洗澡吧!” 洗完澡后,倪珈精神焕发,和越泽一起去吃晚餐。她现在基本上可以脱离药物,就是食欲还提不上来。所以越泽每天要亲自监督。 她今天吃的比往常多,可是某人似乎还是不满意: “再多吃一点儿,好不好?”某人几乎是拿出了哄跳跳糖糖的语气。 倪珈拗不过,重新又添了小半碗米饭,乖乖地吃。 电视正在播《共同关注》,主持人吐词清晰: “近日美国威斯康辛州一位男士车祸后被宣布脑死亡,家人准备向他做最后告别并捐赠器官时,男子的主治医生却坚持认为其他医生的断定有误。在这位医生的坚持下,医院继续对该男子进行治疗,终于在一个月后,男子奇迹般地醒转,现在已恢复健康出院……” 倪珈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桌面,盯着电视愣了半晌,激动望向越泽:“如果是医生诊断错了呢?如果是现在的医疗不够先进弄错了呢?” 越泽听了新闻,也十分意外,又见倪珈激动,他心里也燃起希望。他太心疼她,只要能让她开心一点,伤痛减少一点,任何事他都愿意尝试。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我们继续治疗,找更好的医生,继续治疗。” 倪珈重重点头:“嗯,我也要努力,在妈妈醒过来之前,快快好起来。” 在越泽和倪珞的安排下,医院的外国留院专家和张岚的主治医生一起,再次对张岚做了一次全面检查,这次的检查结果出现分歧,大部分医生认为按照各类数据标准,还是脑死亡,但也有少数医生认为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可无论如何,倪珞和倪珈都坚持要继续治疗,不论如何,也不放弃希望。 妈妈在接受深度治疗的同时,奶奶康复出院。倪珈的情况也越来越好,到了疗程后期,不会在犯药瘾,也不需要医生护士天天盯着。除了犯困,其他的副作用倒没有。原本推迟的订婚仪式也再次提上日程。 这天,倪珈坐在地毯上,刚刚挂掉倪珞的监督电话,越泽就进来了。 倪珈说:“我也要搬回家了,毕竟订婚仪式只有两三个星期,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你人到就行,准备的事不用管,”他走到她面前,坐在地毯上,“看你天天犯困,还是在这儿多休息一段时间。” 倪珈看他似笑非笑,总觉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事?” “医生说,你只是药物依赖,并不严重,好好调养的话,半年后就可以准备怀孕生小孩子。”他表情十分淡定。 倪珈窘了:“谁要半年后生小孩啊?哪有那么快?我才不要像秦景一样年纪轻轻就一堆娃娃。” 越泽歪下头看她:“那样不好吗?” 你歪脖子拯救地球啊? 倪珈推他一把,心里却暗自庆幸,药物依赖不会影响下一代。真好! 倪珈听了越泽的话,订婚仪式前都乖乖留在疗养院休养生息。可她渐渐发现,越泽是有阴谋的。 只要她一打哈欠,他的手就很不自觉地伸进她衣服里乱摸。 倪珈每每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脸颊绯红,斥他:“你干嘛?我是病人!” 越泽不管,一边亲吻一边特振振有词:“给你提神。” 于是,倪珈:“嗷~~~~” 直到订婚的前一天,倪珈才准备搬回家,这时候,宋妍儿造访来了。 她进来见倪珈在收东西,蓦然一顿:“你要回家啦?” 倪珈头也不抬:“我打电话和奶奶还有倪珞说了,想着你最近筹备开新公司,就没打扰你。” 提到新公司,宋妍儿脸上挂了微笑:“已经慢慢进入正轨了。” “嗯,恭喜你啊。”倪珈扭头冲她粲然一笑。 宋妍儿稍稍一怔,自她们俩划出安全界限之后,倪珈从来没这样轻松畅意地对她笑过。她有些感动,想要说什么,却瞥见床上两个枕头。 心里酸酸的刺痛,目光又追着倪珈过去,衣柜里有半边挂着男人的衣服。 宋妍儿岔开话题:“听说舅妈继续治疗了。” 倪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得很坚定:“嗯,我不会放弃我妈妈。” 宋妍儿默了半晌,又问,“我收到了订婚的请柬,可流言总是变来变去,你也一直没回家,在想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上次推迟是因为爷爷考虑到我的身体原因,现在我已经全好了。” 宋妍儿扯扯嘴角,难过起来。 她别过头去,望着落地窗外无边的青山绿水,发了会儿呆:“珈珈,你知道舒允墨在哪儿吗?” 倪珈手顿了顿,“她和她妈妈住在自己家里,但越泽的人守着。” “我,”宋妍儿犹豫,“能不能见见她?” 倪珈没回答。 “我昨天去监狱看我爸了,虽然恨他,可看他突然老成那个样子,我也不好受。他不放心舒玲阿姨和舒允墨,让我带话去。”说到这儿,原本哀伤的脸变得气愤,“真不知道那对母女有什么好,到现在还想着。” 倪珈还是不说话,猜想宋妍儿想见舒允墨,估计传话是假,泄愤刺激是真。 宋妍儿见倪珈波澜不惊,看上去是猜出她的心思,有点儿窘:“珈珈,我和舒允墨这么深的恩怨,不当面一次说清楚,这辈子都会难受。” 倪珈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是帮她消除执念。 “我帮你跟越泽说一下,他答不答应,我就不管了。” 宋妍儿扯扯嘴角:“你说的话,他会不答应吗?”虽是感谢,心里却是痛的。 订婚这天,越爷爷不仅像上次生日宴那样请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甚至连媒体都放了进来。 之前宁家宋家大动乱,外加倪家重大车祸和订婚的延迟,外界各种猜测,说是越家想要联合倪家打压宁宋两家,才联姻倪家小姐。但意外的是倪可突然醒来,加速了两家灭亡,也打乱了之前的进程。 这订婚一推,想是越家人目的达成,觉得联姻再无必要。众多妈妈小姐们心中又燃起希望。 可没想到,时间一过,事态发生变化,听说倪家小姐悲伤难抑,躲去郊外养伤去了,而越家公子不离不弃天天陪着守着,疑似都已同居。 还总是有生理医生心理医生各种随身跟着,看着太有造人的迹象了。 于是订婚仪式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倪珈的肚子上,结果只看到小腹平坦,倒是又把越家对倪珈的重视程度观摩了一把。 越泽依旧是走到哪儿把她牵到哪儿,半刻不松开,越家其他亲戚见了倪珈,都是微笑寒暄,连半句玩笑和打趣儿都没有,极度爱抚准新娘的心情。 更别说越爷爷了,跟倪奶奶说话都直接说“我们珈珈”,倪奶奶心脏疼,懒得理他。他又带着曾外孙跳跳和糖糖到倪珈面前卖萌,貌似想暗示点儿什么。 倪珈还乐呵呵地逗两个站在地上摇摇晃晃的小包子玩,越泽却看出爷爷心怀不轨,把爷爷拉到一边问他想干嘛。 爷爷特兴奋:“天扬他就要当第三个孩子的爸了,你已经输在起跑线上,要快速追击。” 越泽一头黑线:“您别搞笑了行吗?只是订婚而已。” 爷爷很执着:“没关系啊,可以先生小孩,爷爷很开放的。订婚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随时会有变数,小孩儿才是硬道理。你要抓紧机会,父凭子贵,珈珈丫头才能万无一失地嫁到我们家来。” 越泽无语,不可思议地看着爷爷:“果然清闲太久,政治觉悟和思想水平滑坡了。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爷爷见他脸色不对,怕孙子情绪反弹,不多说了:“你这孩子不会聊天,没意思。我还是去找跳跳糖玩吧。” 越泽看老顽童离开,严肃地绷了脸,琢磨琢磨,爷爷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他一定要尽快让珈珈怀上小包子,父凭子贵。 大厅的客人陆续就坐,倪珈去休息室补妆,又换了一套更加漂亮高贵的白色礼服,对着镜子照了照,比较满意后准备要出去,整好越泽推门进来。 他一个眼神,休息室里其他的陪同人员就全出去。 倪珈奇怪地看着他。 越泽神色复杂,说:“之前找到了宁锦年好几个更换电话的出没地点。我朋友基本测定了宁锦年的活动轨迹和范围。” 倪珈一愣,心里莫名紧张。 “他就在本地。”越泽有力地握着她的肩膀,“现在应该在南城区工业园那一片。” 倪珈垂眸,又抬眸看他:“所以呢?” “所以……”越泽微微一笑,却并不轻松,“他这一刻在那儿,但一天后,几个小时后,甚至下一刻又换地方了。所以,我们现在…….” “不用!”她打断他的话,一瞬不眨盯着他,异常的坚定, “你都不是说了吗?信号只是刚才出现在那里,或许等我们过去,他都不在了。又或许,他是故意暴露,引我们上钩。不管是哪种,外面有这么多人等着我们,不能去。” 外面那么多的宾客和媒体,如果订婚仪式上男女主角都不在场,越爷爷和倪奶奶怕是要丢老脸。她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让两位老人难过。 越泽凝视着她坚定而决绝的样子,莫名窝心,他知道宁锦年是她的噩梦,可她偏向于选择他这一边。 他勾起唇角,笑着拂拂她的脸:“当然不用亲自去,我会派人去解决这件事。你放心地和我订婚,或许过不了几个小时,他就被抓了。” 倪珈呐呐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这该死的腹黑男,又调戏她! 她不满地瞪他,踮起脚尖,“啊呜”一口,狠狠咬在他的嘴唇上。 他微微一缩,又好气又好笑,摸着嘴唇咋舌:“你属狗的啊?” “你管我?反正现在也不许反悔了。” 倪珈第一次在他面前刁蛮又不讲理的样子,竟让越泽十分受用,自顾自地笑开了。 他摸摸她的脸:“我先出去,等你。” 倪珈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又独自对着镜子照照,这时,休息室的门却被人粗暴地推开,是宋妍儿。 倪珈奇怪她怎么这么无礼。 宋妍儿面容紧张,颤声道:“珈珈,舒允墨跟倪珞说什么你上瘾是因为在湖城的时候,宁锦年和她给你打过针。” 倪珈的心陡然一沉:“倪珞他人呢?” “我不知道。”宋妍儿很委屈,又赶紧把一个MP3塞进倪珈手里,“这是他留在家里的,好像写了张纸条说是要给你,我就先拿过来了。” 倪珈一瞬间双腿发软,几乎可以想象到倪珞要去干什么了。她目光空洞,直直盯着宋妍儿:“为什么舒允墨可以跟倪珞说上话?” 宋妍儿被她这副表情吓住,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因为,因为舒允墨说她和倪珞姐弟一场,想和他说声对不起。我就把手机……” 倪珈已向门外冲去,要到门口却刹住脚步,转身大步走向宋妍儿,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上去。 她转头看着果盘上的水果刀,拿走了。 倪珈冲出去,来不及换车,直接坐上婚宴用的加长车就叫司机开车。寸步不离守着她的小明见了,跑着拉开车门也跳了上去。 倪珈对司机道:“去医院。”末了,又看向小明:“给三哥打个电话吧。”她知道这次自己解决不了了,她需要他的帮助。 倪珈走进医院冲进病房时,听见洗手间里宁锦月打电话的声音:“哥,你怎么会知道舒允墨能够刺激到倪珞呢?你放了他吧,不要再……” 倪珈咬牙,凶猛狠烈的一脚,踹开了洗手间的们。 宁锦月多久之后再见倪珈,却发现她比以往更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水果刀,吓得一声尖叫。她条件反射地要挂电话,没想倪珈大步上前,一手箍住她的脖子,拿刀抵住她的喉咙,一手狠掐她的手腕。 宁锦月手软,手机落进倪珈的手里。 倪珈拿过手机,对宁锦年冷笑:“怎么?设计抓到我弟弟?以为凭越泽的性格,不会把宁锦月怎么样?现在她落到我手里了,你猜我会把她怎样?” 宁锦月尖叫痛哭。 倪珈再次拿起电话:“宁锦年,我现在把宁锦月带去工业园的废弃30大厦上。你最好赶紧带着我弟弟出现。如果我到了,没看见我弟弟。每等一分钟,我就往她身上刺一个洞。如果我心情不好,把她从楼顶上推下去,你也怪不得我。”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 电话很快再响,倪珈直接静音扔给了小明,拧着宁锦月下楼上了车。 宁锦月被小明用从医院带来的床单绑住,一个人在地毯上痛哭乱扭。 倪珈没理她,戴上了倪珞的MP3。 耳机里,倪珞的声音不大,很沉重,很痛惜,很缓慢, “姐,对不起,希望你以后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不要怪我又要冲动了。你现在应该快快乐乐地在和越泽哥订婚吧,好想去看看你幸福的样子。现在家人都不在,好安静……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想你。” “过去,我总是说要长大要懂事,要保护你,可是认真想想,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没有主动去调查过和舒允墨宁锦年有关的任何事,就连她的真面目,都要你一番苦肉计我才能认清。而之后,没有想过彻查家里人,让你和妈妈出了车祸,就连你最近的上瘾,其实是宁锦年和舒允墨害的对不对?”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嘲:“我一直知道他们想要打击我们家,却从来都只是把想法停留在商业层面,没有再更深去想。你以为我改变了,长大了,其实没有,我还是以前那个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弱者。” 倪珈漠漠盯着窗外,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倪珞,你不是啊! 一切只是因为,你天生就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再成熟再稳重,心里也还是那么干净,从不会主动去把人想黑,总习惯性地认为别人即使使坏,也会光明正大。 倪珞的录音还在继续:“姐,蒋娜他们已经受了制裁,宁家的爷爷出于家族和道义,不会对宁锦年袖手旁观,宁家也有自己的残余势力。这样报复来报复去的,你以后的日子,怎么安心?” “对不起,舒允墨说宁锦年在本地,会来伤害你。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但我知道锦昊哥也在找他,或许已经找到了。我会和锦昊哥一起的,你不要担心,当然,这个录音只是留作万一用的。如果我安全,回家后这段录音我会先销毁,不会给你听到的啦。” 断了。 倪珈一愣,宁锦昊也参与了进来。可,听刚才宁锦月电话的内容,怎么都像是宁锦年抓到了倪珞啊,难道是倪珞去找宁锦昊,结果却意外被宁锦年抓住? 怎么会? 倪珈抹去眼泪,又拔下耳机。 沉默了很久后,小明才说:“三哥很快会来的。” 倪珈点点头,心里莫名安心了些,又道:“宁锦昊或许也干涉进来了,他是阿泽的大哥,你跟阿泽说一声吧。” 小明点头。 到达那座废弃写字楼的时候,楼底下还没有停车,倪珈拿着枪,把被被单缠住上身的宁锦月扯了下来。电梯不能用,30多层高的楼只能走楼梯。 阿明帮着倪珈,拖住宁锦月往上走,宁锦月知道她想摔死她,只一个劲儿地哭不肯上。倪珈本来自己爬楼就体力不支,虽然死撑着,心里什么都不想地竭力往上爬,但到了20层左右的时候,整个人高度紧张高度疲惫得几乎没了一丝力气。 脑子里像烧着火,热乎乎地嗡嗡,耳朵里全是不知哪儿来的虫子鸣叫,视线渐渐模糊,身体全都是酸的,像拿醋泡过。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虽是机械地一步步往上,却沉重得异常艰难。 她都累得慌了,宁锦月还不配合,把小明同事折腾地够呛。 到了21层,宁锦月死都不肯再往上了,尖叫着大哭。倪珈烦不胜烦,抬枪就往她脚上打了一枪。宁锦月“啊”的一声惨叫,无奈身子被被单缠住,都不能护着脚痛哭。 倪珈胸口剧烈起伏地喘着粗气:“宁锦月,你上去的话,还可以等你哥来救你。不然,你是要被我打死在这个楼梯间里吗?”说着,再次举起了枪。 宁锦月望着枪口,吓得面色惨白,哪里还顾得疼痛和疲劳,连滚带爬地往楼上窜。 倪珈冷冷看她跑上去的背影,这才继续往上走,终于到了楼顶。倪珈只觉剧烈运动骤停,脸颊和脑袋像是回血一样更加发烫,心跳也愈发剧烈不稳,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喝进去了刀刃。 她急速地喘着气,却不作任何停留,拧着宁锦月的后脑勺,就把她扯到了楼沿边。 宁锦月望着30层楼高的悬崖,吓得都不敢挣扎了,不然万一真被倪珈推下去。 “你倒是识趣的,乖乖地别动。”倪珈凉凉说着,往楼下望了一眼,宁锦年的车队来了。楼太高,她分不清几个人影,却看见了倪珞,并没有被人绑着,反而像兔子一样立刻往楼上窜。倪珈这才隐约看见了,莫名熟悉的人,宁锦昊。 倪珈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倪珞去找宁锦昊了,果然没事。但那个电话可以肯定的是,宁锦年确实有鬼主意,或许想趁宁锦昊不注意的时候对倪珞下手? 顶楼拆了栏杆,格外渗人,她们几乎是一脚就可以坠落。 废弃写字高楼上风声很响,呼啸而过,很嘈杂,很空旷,倪珈立在阴霾的天幕之下,大楼的顶端,一手拧着宁锦月,一手拿枪指着她的喉咙,一动不动,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上辈子仓库里倪珞惨不忍睹的死状,和她高空坠楼的悲哀……现在一想,好像都可以在今天发生。可是,不会发生。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过会儿见到倪珞安全无恙,等到越泽来了,她把宁锦月送到宁锦年手上的时候,就朝他开枪。 她是小女子,不用遵循交换人质的承诺。再说了,她的弟弟不是人质,宁锦月才是。 她知道宁家的人每消减一个,往后再继续消减的难度就越大。她甚至都考虑过越泽或许因为宁锦昊和宁爷爷的原因,在杀宁锦年这件事上很难很难。这些她都想过。但是,她更知道,她如果真对宁锦年开了枪,越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她,并站在她身后保护她的。 第一个冲上天台的人,果然是倪珞。他一身的汗水,像是从海里捞起来的。 倪珈看过去,就见倪珞穿着很漂亮的西装,今天他姐姐订婚,他就算是不去参加,也要以最成熟最好看的形象示人。 楼顶的风太大,吹得他的短发张牙舞爪的,她从来没见过倪珞的神情会像此刻一样惊慌。 倪珞盯着倪珈,狠狠愣住,担心地眉心都拧成了死死一团,急道:“倪珈,你干什么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快过来!” 倪珈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是心疼她了,淡淡一笑: “你都可以为我冲动,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你这么做?” 倪珞看她毫无防护措施地站在那里,心惊胆战,生怕出什么意外,她就这么摔下去,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倪珞道:“倪珈,我想杀宁锦年,但是我知道锦昊哥在护着。所以我并没有去找宁锦年,而是跟锦昊哥说了宁锦年做的一切事情。锦昊哥以后不会帮他的。” 倪珈一愣,这小子还是有点儿头脑的。可是,宁锦昊再怎么不帮他,也不会让宁锦年今天死在他面前,回去无法对爷爷交待。 所以今天最可能的结局就是,双方都没事,然后又陷入恶性报复的怪圈。 她可以找人追杀宁锦年,可宁锦年也有人,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杀,他不是傻子,也会找人报复越家和倪家。 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她杀了他。 倪珞见倪珈还不过来,几乎跳脚:“倪珈,你别站那么远,过来啊!” 话音未落,宁锦年的人全涌了上来,宁锦年一见倪珈拿枪指着宁锦月站在楼边,抬枪便指向倪珞,可与此同时,宁锦昊的枪也指向了宁锦年。 宁锦年不可置信:“昊?你?” 宁锦昊脸上也是细细的汗,但依旧冰山一样的冷:“倪珞是来找我的,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宁锦年怒了:“难道就让倪珈杀了锦月?” 宁锦昊这才转眸看向倪珈,淡淡道:“你难道还不过来吗?” 倪珈看着他冰凉漆黑的眼睛,没说话。 就在这时,楼梯间里突然传来飞快的脚步声,倪珈莫名有种心灵感应,下一秒,越泽就出现在了天台上。 此刻的他没有了一贯的冷静淡然,初刻的脸上全是紧张,却在看见她的一刻,各种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疼惜和安心。 倪珈见到他,心头一刺,喉咙有点儿哽,哀哀唤了声:“阿泽。” 越泽知道她在等他,心里又痛又怜。他的珈珈,再一次被这群人逼得无处可走了。 小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只恨不得把宁锦年千刀万剐。 只要想起平日里倪珈在倪珞面前那样纯粹开心的笑容,他便知道,她目前所拥有的家人里,她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弟弟。 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好不容易平静而充满希望的生活,会不会再次被打破,而这一次,或许支离破碎,再无修复的可能。 但倪珈每走一步,都叫小明给他汇报情况,他才知道,虽然她再次被逼得发狠,却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后盾。 楼层太高,没了遮挡,天光亮得刺眼。 他的珈珈原本表情阴冷地抓着宁锦月,脸上是不顾一切的狠烈,他知道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了宁锦年。 可在他上来的一刻,她抬头看过来,眼睛一瞬间露出像小鹿一样的惶遽,单薄的身躯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很快越泽的人也涌上了天台,天台上至少站了五六十个面无表情端着枪的男人,分为两个阵营,一边是阿明他们,而另一边则是宁锦年。 越泽立在两方阵营的枪口中,一步步走过去,朝她伸手:“珈珈,你先过来,不要站在那里,我会担心。” 倪珈听了他的话,拉着宁锦月往里面走了几步,却仍是拿枪抵着宁锦月。 这时,宁锦年忍不住,冷着声音怒吼着开口了:“倪珈,你放了宁锦月,这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个小女孩。” 倪珈还没说话,倪珞却少见地冷笑了:“你在湖城绑架倪珈差点儿找人侮辱还给她注射毒药的时候,想过她只是个女生,这不关她的事吗?” 宁锦年梗住,脸色更差。 宁锦昊则始终沉默不语,脸色除了冰冷就没别的。他答应了爷爷,不能让别人杀了宁锦年,但他也肯定不会对越泽和倪珞下手。 这里有他的人,有宁锦年的人,还有越泽的人,如果真的闹得拼起来,估计全都死很惨。 可是如果真按越泽之前跟他说的那种方法,那他确实也不能插手,只能看着宁锦年去死。而且这样回复爷爷,爷爷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这是规矩。 不过,心理上,他确实是偏向越泽说的那种方法的。 倪珈推着宁锦月,一步步地走向宁锦年,手中的枪紧了又紧,正要开枪的时候,宁锦年却突然笑了:“倪珈,你要记得,即使是杀了我,我身后的这群人也还是会找你复仇的。” 倪珈一愣,就见宁锦年极快地闪到倪珞那边去了。 宁锦年伸手去抓倪珞,而倪珈手中的枪对准了宁锦年。 可就是这一刻,两个影子冲了过来。 宁锦昊扣住宁锦年的手,一拧,他的枪就掉在地上。 而越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倪珈身后,倪珈还未动作之前,他便紧紧握住倪珈的手,手指抵住扳机,倪珈竟摁不下去开不了枪。 混乱后的一瞬,宁锦年冲上来把宁锦月拉走了,而倪珈被越泽卸了枪,也无能为力。 反倒是倪珞见倪珈没事了,冲过来,直接把越泽怀里的倪珈抢到自己怀里,狠狠抱住。 倪珈又气又怕,浑身发颤,搂住倪珞,眼泪哗哗地流进他脖子里,还想骂的狠话却一句也说不出了。 倪珞也搂住她,狠狠咬牙忍着,可眼泪还是一滴滴砸在倪珈光露的背上。 越泽默默看他们半晌,才回头看宁锦年,道: “你刚才那句话很对。既然已经势不两立到你死我亡的地步,今天了结个干净吧?毕竟,”他看了一眼宁锦月,“你在这世上也不是无牵无挂。就为了各自牵挂的人,按照规矩赌一场。” 话音才落,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宁锦昊蹙了眉,阿明等人脸上也是少有的震惊,阿亮都冲去了越泽的跟前,想要说什么,许是见了越泽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有宁锦月在呆呆地哆嗦,而倪珞和倪珈也没明白,可倪珈从这些人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不对,再仰头看越泽,却只望见他的背影。 她刚要起身,却见原蹲在地上安抚宁锦月的宁锦年也站了起来,脸色冷酷得几乎和宁锦昊有一拼。 他沉声道:“规矩?你是说左轮手枪的俄罗斯轮盘吗?” 他的话很快吹散在风里,但倪珈已经浑身冰凉。 第23章 倪珈眼中泪水未干,世界全都是亮灿灿的模糊,银光闪闪的,偏偏只有越泽的脸格外的清晰,狂风把他的脸都吹白了,短发放肆地飞舞,像他此刻还张扬着的青春。 他上楼的时候扔了外套,此刻白色的衬衫在楼顶的狂风中震动,勾出凌厉的棱角。 今天是多云,没有太阳,可天光才是强烈到刺得倪珈眼睛痛极,他高大坚毅的背影像是被光线虚化了边缘,有些不真实。 天高地远的安静里,泪水砸下来。 首先抗议的是倪珞。 他从地上站起来,悲屈地喊了声:“越泽哥,我的事……” “不是你的事。”越泽侧身看他,到了这种关头,他的语调竟然还是不紧不慢的,“我要解决的是我们家和宁家的事。至于珈珈,她是你的姐姐,更是我的女人。”他顿了顿,“是未婚妻。保护她的责任,已经不在你那儿了。” 倪珞竟被他这话驳得哑口。 之前舒允墨说宁锦年一定会找越泽和倪珈复仇的,倪珞猜测订婚仪式便是最好的目标。但他知道以越泽的思维,绝对会做到万无一失的。 他既然已经知道宁锦年可能在这座城,可能来伤害倪珈,他就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欢欢喜喜的。 所以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留了那段录音,他只是去找宁锦昊想办法,他知道以宁锦昊绝正的个性,只要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他必定容忍不了宁锦年的。 那段录音完全只是他接到舒允墨电话后,一时的感触和伤心,并没有什么临终遗言的意思啊。他还要牵倪珈走红地毯的啊!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宋妍儿居然来了中式古宅,还把MP3带给了倪珈,结果直接导致今天的一场混乱。 倪珈坐在地上,僵硬地仰头看着越泽,见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缓缓站起来,和他视线齐平。 她一句话说不出,也都不想说,这些日子的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太了解他。 她的阿泽,淡漠清净,不喜欢麻烦,爱致命一击,不喜拖泥带水,来去总是无羁绊,却异常地遵守规则。只是,骨子里的执拗和心高气傲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决定的事,不会再有反悔。 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才懂他?她很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根本笑不出来;而他并没有等她,转而看向宁锦年: “我把你父母送进监狱,执行死刑,你必然要缠着越家一辈子;而我,因为你的绑架和车祸,也必定要追杀你一辈子。既然只能活一个,就在今天做个了断。” 风声里,越泽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冽: “宁锦昊和其他人作证,这场赌局生死由命。不管谁死了,他的亲人都不准再以复仇的名义去向活着的人寻仇。” 掷地有声。 说完之后,半天竟没人接话。 宁锦月听出了端倪,哀伤地拖着宁锦年的手臂大哭:“哥,你不要答应他,我们发誓离开这里,不再寻仇就是了。你不要答应他。” 宁锦年绷着脸,纹丝不动。 她又冲越泽哭:“越泽哥,求求你不要和我哥拿命来赌,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 “锦月!”宁锦年冷喝一声,“不关你的事,不要插嘴。” 宁锦月一怔,捂着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宁锦年看着她,神色不明,他不想接受越泽的条件。可他很清楚,就算是今天逃走了,暗地里生再多的事,越泽终究会抓到他。 事到如今他失去一切,自认不怕死。可不放心不懂事又幼稚的妹妹,虽然这次她被抓后安然无恙,但下次就不好说了。 想想这些天在外躲避,还时刻担心妹妹的日子真的憋屈至极。不如赌一把。如果赢了,他杀了越泽,算给父母报了仇,还杀得光明正大,再无牵挂,也不会因此被寻仇;即使是输了,换妹妹一命和一个安稳的未来也值得。 妈妈一直都对他说,不管到哪里都要照顾妹妹,到死也不能违背。 宁锦年直视越泽,道:“好!” 旁边的人端来一张破桌子,放在高楼边缘,又放了两把散架的5弹巢左轮手枪在上面。 按规则,最快把枪装好的一方有资格决定谁先开枪。按数学上的概率,先开枪的人理论上要开三枪,中弹的概率是3/5,而后开枪的人只有2/5。 可如果唯一的一枚子弹刚好在第二个或是第四个弹巢…… 宁锦昊走到两人中间站定,其余人都是大气不敢出,几十双眼睛全盯着这两个男人。 倪珈立在风中,没有哭也没有伤悲,只有双腿条件反射地打颤。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开始想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考虑的问题。 如果越泽不在了,如果失去了这个男人,她会怎么样? 宁锦年精神高度集中着,额角已有涔涔的汗,倒是越泽,亘古不变的从容又淡定。 宁锦昊瞟了两人各一眼,冷静道:“1。2。开始。” 话音一落,立在悬崖边上的越泽和宁锦年各自飞速开始组装手枪。楼顶上的冷风呼呼地吹,几十人的天台上竟没有一丝动静,只有枪支装配的声音。 倪珈看了一眼越泽的手,手指修长,倒弄着那些小铁块像是弹钢琴,这样的视觉冲击叫她更加紧张。只一眼,就不敢看了,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侧脸。 冷风从地面顺着高楼吹上来,吹动他的衬衫呼呼作响。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任何情绪。 还是那么出色的面容,鼻梁俊挺,唇角的弧度也无可挑剔。仍旧是疏离专注的,脸上没挂一点儿情绪。 时间只过了几秒,于倪珈,是度日如年。 她心急难耐,忍不住又看宁锦年,他蹙眉带着很深的紧迫感,飞快装着手里的枪,已经拨开转轮,准备往里面装子弹。 倪珈心一揪,猛然看向越泽,却见他已抬起手中的枪,笔直对着宁锦年。 倪珈狂跳不止的心脏像是陡然来了个急刹车。 宁锦年迎着越泽手中的枪口,脸色微白。末了,把手中来不及安子弹的枪往桌子上一推,滑到边缘坠落了。 宁锦年难以置信:“不可能,从来没人装枪能快过我的。” 越泽笑了,不以为意:“你想的太多,想杀我,想替父母报仇,想救宁锦月,还想要重振宁家?可我只想了一件事,保护我的人。” 越泽拨动了转轮,食指往扳机上一扣,拇指一松,手枪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儿,递给宁锦年。 第一枪有子弹的概率是五分之一。 宁锦年接过手枪,手指僵硬而凝重,却没有颤抖。缓缓地把手中的枪抬到了自己的太阳穴。宁锦月止了哭,惊恐地看着他。 而倪珈咬着牙,心里不断地祈祷,一定要枪响,一定要枪响。 宁锦年拨动扳机,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转轮转动一格,寂静了。 宁锦月直接瘫软在地上,而倪珈的脑筋像是被人拿刀割了一下,宁锦年逃过一劫,接下来就是越泽了。 宁锦年不动声色地稳稳吸了一口气,把枪往桌面上一推,滑到越泽面前。 越泽神情淡漠,不做停留,手中的枪就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枪有子弹的概率已经提高到了四分之一。 或许就是这一枪…… 倪珈再也承受不住,朝他跑过去。她决定,若是真的枪声响了,他坠落下去,她也要扑上去抱住他。 可倪珞拦腰紧紧搂住了她,另一只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视线被遮挡之前,她看见越泽手指扣动了。 这次心底的悲痛和恐惧让她连喊都喊不出声,心脏真的停了跳动。可寂静中传来左轮转动的声音,再无其他。 倪珈扯开倪珞的手,见越泽的手枪已经离开了头部。 现在的概率高达三分之一。 越泽把枪扔给了宁锦年,重压随之转到后者身上。这下,宁锦年的脸色更白,虽然缓慢但最终还是举起了枪,执着地睁着眼睛,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转轮声,倪珈的心狠狠地咯噔了一下,为什么他还是没死!!!! 心里焦灼恐惧到几乎放声尖叫才能发泄。 枪再次推到越泽面前,二分之一的概率。 这下,众人都没有呼吸了,就是这一枪!要么越泽死;要么剩下最后一发,宁锦年必死无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狠狠盯着越泽。 他竟还是一副沉稳至极的模样,和之前一样,至始至终波澜不惊。 风吹着他的头发嚣张地乱舞,他深色的眼瞳里没有一点儿光亮,漆黑沉静到令人胆寒,让人奇怪这样的从容和镇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倪珈定定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像是放下了什么,平静地说:“倪珞。” “嗯?” “记得照顾奶奶和妈妈。”话音没落,倪珈猛地挣开倪珞的怀抱,头也不回地朝越泽奔跑过去。 她扑到他背后,死死搂住了他的腰,用力之大,像是在拥抱她的整个生命。 越泽始料未及,骤然被她这么一撞,仿佛什么东西狠狠撞进了心里。 她白皙的手臂环住他的胸膛,冰凉的脸颊贴在他的背后,声音很轻很软,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反倒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安宁。 就像,找到了归处。 她说: “阿泽,我们一起!” 如果枪响了,如果你要坠落下去,我们一起。 这一刻,她什么都放下了。仇恨,苦楚,欣慰,冤屈,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的挣扎,一切的一切,她都放下了,抛诸脑后。 今天是她的新生,这一刻是她的新生,她要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不分离。 越泽愣了半晌,心里渐渐升起熨热而滚烫的情绪。她这一刻的选择,让他觉得,这一辈子,总算无憾,总算完满。 他抬手握住胸前她的手臂,心里轻轻地笑:傻丫头,我怎么舍得? 他笑容绽在唇角,抬起手枪,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里,在宁锦年疯狂怨毒又带着诅咒的眼神里,扣动了扳机。 天地间,一片宁静,只有转轮再次转动了一格的声音。 阿明阿亮十几个汉子头一次后怕得腿脚发软,当即便是一反常态地击掌相庆热烈拥抱,好些人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倪珈仍是闭着眼睛,搂着他不放手,安静地依偎在他的背后。心中情绪复杂得难以言表,欣喜,庆幸,温暖,放松,再也说不清了。 这样安全而安心地靠在他背后,真好!凉风仍是呼啦啦地吹,倪珈闭眼听着风声,发自心底地弯起唇角。 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他还活着,真好! 越泽一手把枪沿着桌面滑过去,一手把倪珈从背后扯过来,紧紧揽在怀里,他摁着她的后脑勺,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只语调缱绻地说了一个字:“傻。” 倪珈没和他辩,专心像小狗一样贪婪地吮嗅着他脖子上好闻的气味,拿脸蹭了蹭他。 他心思一动,嘴唇贴近她耳边:“订婚搅黄了,要不结婚吧?” 倪珈一愣,求婚?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要知道他们两个现在立在一群人奇怪的眼光里,还站立在高楼的边缘啊。 太坑爹了。 可谁叫他刚好就是她想嫁的男人呢? “好呀。”她快乐的声音从他脖颈间溢出来。 越泽会心一笑,这才看向宁锦年。 与越泽这边劫后余生的庆幸气氛不同,宁锦年那边全是愁云惨雾,宁锦月完全吓傻了,剩下只有一枚子弹,她哥哥必死无疑。 宁锦年面色惨白,面对毫无疑问的死亡,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右手震颤地握起枪,却像是拿着千斤的铁,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脸上大汗涔涔,迟疑了半晌,终于拿枪口对准太阳穴,隔了好一会儿,却突然对越泽说:“我死了,就放过舒允墨吧?她跟着我,算是我对不起她。” 越泽挑眉,没回答。 宁锦年也没有逼问,又看向一旁脸色冰冷的宁锦昊,哽了一下:“昊,妹妹就麻烦你了。” 宁锦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一旁泣不成声的宁锦月扑上来,扯住他放声大哭:“哥你别开枪,不要开枪。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宁锦年仍是枪口死死抵着太阳穴,一动不动,嘴唇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宁锦月慌不择路地跑到越泽跟前,泪水哗哗地流:“越泽哥,你放过我哥哥吧。规矩都是人定的啊。我和我哥都保证再不来找你们了,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你就饶过他吧,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越泽无动于衷。 宁锦月知道求不动他,又转而拉住倪珈,哭得撕心裂肺,全身都在颤:“倪珈,对不起,以前做的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求求你,你跟越泽哥说说,放了我哥哥,放了我哥哥。” 倪珈垂着眸,不做声。 宁锦月彻底绝望,停了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倪珈一怔,宁锦月已经揪住她的裙摆,仰着泪湿的脸,卑微到极致地哭求:“我保证,我发誓,我们再不会来打扰你们,我们消失。倪珈,求求你,我爸妈都死了,要是没有他,我……” “宁锦月你求什么?”宁锦年大步上前,一把将宁锦月扯了起来,爆吼,“如果我活着,绝不可能放……” “宁锦年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宁锦月尖吼着一巴掌挥到宁锦年脸上,狠狠一耳光把他甩开,随即又转身跪倒在倪珈脚下,大哭: “别听他的。倪珈,你要真杀人,用我换我哥的命好不好?我爸妈只有他一个儿子,你杀了我,我来换他的命。不要杀我哥哥,求求你,不要杀我哥哥。” 倪珈静静看着她,眼睛有点儿痛,不知为何,她竟然从宁锦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其实他们兄妹的感情,不比倪珈和倪珞之间的少。 这就是感同身受? 倪珈俯身把宁锦月扶起来,淡淡地:“别哭了。” 宁锦月止了哭泣,满怀期望地看着她。倪珈轻摸她的脸,说出的话却是:“宁锦月,你要保护你的哥哥,我也要保护我的弟弟。放过他,让我的家人陷入危险。这种担惊受怕,你难道不懂?” 宁锦月哽住,眼里脸上全是泪,却陡然间执着而坚定道:“拿我换他的命吧,倪珈,求求你了。”说着便冲去跳楼。 宁锦昊对他的人使了个眼色,上来两人迅速把宁锦月拉走,他又对宁锦年道:“妹妹我会帮你照顾的。” 宁锦年再次抬起手枪,可到了最后关头,怎么都摁不下去扳机。 爸爸死了,妈妈死了,舒允墨下落不明,宁锦月也让他担心,还有他们一夜间倒掉的家族企业,一切的一切,他不甘心。 他还想要东山再起的,怎么会甘心!!! 而越泽,害死了他的父母,此刻却美人在怀,一如既往胜利者的姿态,仿佛藐视一切。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发了疯,突然拿手枪对准了越泽。 越泽彼时正搂着倪珈,抬眸看见了他的动作变换,没有丝毫躲闪的迹象,反倒是眼眸幽深,唇角邪肆地弯了弯。 这种势在必得而掌控一切的笑容,让宁锦年脊背发凉,陡升一股骤寒之感,可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摁下了扳机。 枪声响彻天际,高高的天空仍是满罩阴霾。 宁锦昊手中的枪冒着袅袅的烟,而宁锦年额头上一点鲜红的洞,睁着眼睛,就那样直直地向后倒去,身后是30楼高的深渊。 “哥!!!”宁锦月厉声尖叫着要扑过去,却被人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锦年消失在天台上。 世界回归平静,宁锦年被枪击中坠落的一瞬间,彻底认输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所有人都不会想到, 越泽的枪里,竟然没有装子弹。 宁锦昊看着痛哭流涕的宁锦月,道:“锦年哥输了,却破坏规则要拿最后一枚子弹杀阿泽。我作为见证人,必须开枪。锦月,如果你心有怨恨要复仇,就来找我。” 宁锦月捂着脸哭泣,什么话也没说,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倪珈听了,这才知道刚才她背对着宁锦年,原来他要朝越泽开枪,心里后怕,但更多的还是放松。 结束了,终于,一切结束了。 下楼后,倪珞是自己开车来的,还要开车回去。 越泽和宁锦昊在一旁说了几句话,才上车。 倪珈想着刚才天台上的一切事情,有些恍然,总觉不太真实,问越泽:“你也是,虽然是迫不得已,但也不能这样赌命啊。吓死人了。” 越泽把她揽在怀里,弯弯唇角:“知道吗,以前我玩这个,还从来没输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管转轮转得多快,我都听得出来子弹卡在第几个弹巢。” 倪珈诧异,更加惊叹:“这么神奇?就像尹天扬不会在赌桌上输一样,这个轮盘就是你的百战百胜?” 越泽看她崇拜的眼神,忍不住笑了,拧她的脸:“算是吧。” 倪珈叹完,又蹙眉:“可也有变数啊,如果子弹在前几个弹巢,对手当然毫无准备地死了。如果像今天,在最后一颗。很可能引起对方的反弹,要是宁锦昊当时没开枪,死的就是你。” “所以,”越泽笑,“我没放子弹。” 倪珈始料未及。 越泽继续:“以宁锦年骄傲不服气的性格,肯定不会乖乖自杀。昊也知道他这种性格,而昊这人很古板,既然他是见证人,就必定不会让宁锦年违规杀了我。我相信他的人品,更相信他的枪法。” 倪珈暗叹,头一次觉得,腹黑的男人真是迷死人了。 只不过,他这样守规则的人竟然耍这小心思,实在是让她意外。 越泽下句话便解释了这个意外。 “知道为什么不放子弹吗?”他更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敛了敛瞳,深深地说,“那一刻我算是理解了天扬在湖城赌场的心情。” “虽然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却害怕意外。再怎么自信也担心这种意外。万一出了错,万一我死了,”他贴住她的脸,“怎么舍得你?” 她轻笑出声,幸福满满地歪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清秀的锁骨,一时心痒,忍不住凑过去“啊呜”咬了一口。 越泽心动,突然想起过不久她就是他的妻子,这个丫头永远都是他的。这种想法叫他莫名刺激。 也不做解释,就把她的身体放倒在座位上,倪珈知道他的意思,并未阻拦。 “珈珈,等过几个月,给我生个孩子吧。” 倪珈勾着他的脖子,脸颊全是亲热出来的潮红,听了他这话,瘪嘴:“那么烂的求婚就想把我骗到手啦?” “呜!”倪珈拧他一把,见他还是笑,才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已经答应了能怎么办?那你用一场最美的婚礼来补偿我好了。” “好。”他回答得既爽快又干脆。 第24章 从某种程度上说,订婚仪式并没有破坏。因为狡猾的身体硬朗的越爷爷“突然”某种病发了(大家推测他是开心过度的),然后被孝顺的“孙子和准孙媳”送去了医院。订婚仪式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取消了。 很快传来消息,越爷爷身体无恙,倒是一对准新人为了让老人家早日达成夙愿,不订婚,改结婚了。 这下各个家族的妈妈小姐们彻底失望,而爸爸哥哥们则想着要送多少钱的厚礼。 越爷爷是最开心的,找了好几个大仙来算日子,终于选出阴历的黄道吉日,就在一个月后。 倪珈拿到那张黄黄的算命纸时,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对了一下阳历,便笑起来:“呀,这刚好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越泽一愣,按理说,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偷偷摸摸地在捡剩菜,不可能分心注意到他的。 倪珈拿着日历凑到他跟前:“你看呀,这是爷爷举办绿色地球慈善晚宴的日子,没想到竟然过去整整一年了。” 她盯着日历,喜滋滋的,“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以后是结婚纪念日,哇,真巧。哈哈。” 越泽笑了,以前的那些相遇,她不需要知道。 那些不怎么平等光彩的交集,让它消失吧。他只希望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能像此刻这般,笑得开开心心的,像童年的孩子。 “不过,越泽同事,”某人近来不仅特话多,还特不好伺候,特爱欺负某人,她斜眼睨他,“少了一个纪念日,你就少送我一份礼物,真是便宜你了。” 他挽住她的细腰,把她拉到跟前来,诱哄着:“那么喜欢纪念日吗?嗯,我帮你想想。除了结婚和第一次见面,应该还有,第一次表白,公开交往,当然,”他低头将唇贴在她的耳侧,声音不无蛊惑. 倪珈被他这调调弄得耳根发烫,心跳加速。 他笑:“这么多,够不够了?” 倪珈埋头在他怀里,轻声笑开。 婚礼的准备工作有专业的婚庆公司打理,倪珈并不需要操心。剩下的一个月,她都安心在家陪奶奶,奶奶自出院又得知张岚还能继续治疗的消息后,整个人精神了些,也比之前随和了很多。 许是得知珈珈车祸的那一刻,受的打击太大,奶奶这下完全变了个人,对女儿孙子都是亲切有加。搞得倪珞特不习惯,一见她就道:“奶奶您别冲我笑,我心里发毛。”结果自然少不了挨倪珈的飞脚。 倪珈的烘焙店开张了,宋妍儿特地去找过她,给她道歉,说当时只是看见了录音,以为是留给倪珈的很重要的,所以才带过去了订婚的酒店。 倪珈淡淡听完她长篇大论的道歉,连讨厌都懒得了,漫不经心地道,以后各自保持距离,不要再相交见面。她搬离了倪家,她搬去越家,以后交集会少很多。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医院传来了好消息,妈妈醒了。 直到这一刻,倪珈才觉得,这个婚礼,是真正的幸福的开始。 结婚的这天,越家院子的大草地上,人群熙熙攘攘。 婚礼是在露天举行的,主仪式地上用欧式的石膏柱子搭建了一个雪白的婚礼台,顶端是洁白微垂的纱帘,背景是几万朵红玫瑰组成的花墙。 而台子前边,除了台阶的地方让出一块空旷,两边的白色横梁上悬着几千条银白色亮片串成的帘子,清风浮动,微醺的阳光跳跃着,折射出一世界的灿烂。 台下铺着大红的地毯,毯子上刺绣的鲜花肆意绽放。 红毯两边摆放着数十排的白色椅子,每把椅子上都别着鲜红的玫瑰。这个区域是双方亲近的家属朋友坐的。红毯两旁五步一花柱,香槟玫瑰吐露芬芳,花柱间则拉着金色银色的丝线,将红毯和就坐区隔离开来。红毯延伸到就坐区的尽头,转了方向,通往新娘将出现的方向。 而以这条垂直的红毯为界,另一方的草地则摆放着成千把白椅子,每把椅子上都系着五颜六色的氢气球。 微风里,椅背上涌动的气球像是可爱的小动物在蹦蹦跳跳。 等到宾客都入场后,越泽才出现在了婚礼台上。 他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气宇轩昂,望着红毯的尽头,俊朗的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期望。倪家的车准时准点地沿着大路开了进来,停在红毯边。 现场的古典乐队开始拉奏婚礼进行曲,瞬间,几千人的草地上一片安静,只有悠扬绵长的幸福音乐。 越泽望着那里,暗笑自己竟莫名紧张了。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倪珞,今天的某人打扮得十分正式又不失帅气,他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朝车里面伸着微微勾住的手臂。 很快,一只带着洁白蕾丝镂空花边手套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下一秒,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新娘子倪珈身披洁白的婚纱,从车里走了出来。 很美的新娘,美得像是童话里的公主,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刹那间,让阳光都失去了色彩。 跳跳和糖糖两个小家伙穿着小西装小婚纱,慢嘟嘟地跟在后边拖着长长的裙摆当花童。 倪珞带着倪珈缓缓走上红地毯,手心里紧张地冒了汗。 倪珈看他一眼,小声地轻笑:“又不是你结婚,紧张什么?” 倪珞心里一点儿美好情绪全让她打破,别扭地说:“我担心你脾气不好,不是贤妻良母,别嫁人了被揍。” “这个时候想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踢你吗?”倪珈微笑着咬牙。 倪珞笑:“果然脾气不好。” 倪珈轻轻挑眉:“有你做靠山,婆家人哪敢欺负我呀,是吧?” 倪珞稍稍一愣,勾起一边的唇角,露出好看的白牙,笑:“那是。” 红毯转了弯,两人都不说话了。 台上的越泽静静地立着,就那样看着他美丽的新娘,捧着一束百合,款款而来。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染着一抹淡淡的红晕。雪白的头纱迎风招摇,和阳光一起,衬得她的小脸格外白皙。 她向他走来,目光毫不躲避地直直凝在越泽身上,清黑的眼眸里全是期盼。 越泽的心温柔得要溢出水来,看她越走越近,缓缓来到台前,仰着莹润的小脸,冲他默契地微笑着,漂亮的眼睛里盛着一世界的阳光。 倪珞深深吸了一口气,牵住她的手,交到越泽手中,只说一句:“越泽哥,我姐交给你了。” 越泽点了一下头,紧紧握住倪珈的小手,仿佛握着全世界。 倪珈也觉心跳加速,只是,一抬眼却开了个小差。小明同事立在越泽身后不远处,正开心地冲她笑着。辛苦他了,一年来,他终于练好了笑容,不再吓人了。 “越泽先生,你愿意娶倪珈小姐为妻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都相敬相爱,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吗?” “我愿意。” “倪珈小姐,你愿意嫁给越泽先生为妻子,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都相敬相爱,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吗?” “我愿意。”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 越泽勾住倪珈的腰,把她带到怀里,俯身吻上她的唇。 一吻定婚。 倪珈婚后的日子和婚前相比,其实没有太多的变化,只不过换了一个住处。越泽工作很忙,和以前一样,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好在两人都有各自喜欢的工作,相处方式便是如此。平时各忙各的,碰到一起就倍加亲昵。 越泽父母早逝,家族里其他人也不住在一处,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爷爷和一帮佣人。倪珈没有婆媳问题要处理,佣人也不敢给她找麻烦,就连爷爷都天天跟着她屁股后边跑。 越泽在家的时候,越泽宠她;越泽不在的时候,爷爷都听她的。 在越家,倪珈简直就成了女王。 偶尔不用管店子的时候,她就在家里陪爷爷玩,陪爷爷看美国动画片啄木鸟,两祖孙看得哈哈大笑,还陪爷爷去小菜园里种菜捉虫。 但爷爷最喜欢的还是网上的偷菜。 倪珈就拿本子给爷爷记着他QQ好友果菜成熟的时间,每天提醒他提前五分钟去偷。 有一次,倪珈无意间看见爷爷的对话框里,有一条“倪瑾同事”发来的信息:“越熙乙,你再敢偷我的茄子,我就装病把珈珈骗回来一个月。” 接下来的对话是: “留言有记录的,我可以截图给珈珈丫头看。” “截图?是什么?” “下次叫珞珞教你。” 倪珈风中凌乱,觉得节操碎了。 晚上她把这事告诉越泽,一个人咯咯笑了好半天。越泽早已习惯老人家的各种二,对此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而是专心致志地解倪珈衣服上的纽扣。 倪珈这天穿着一件中国风的小衫,是传统的球形小扣,解起来特费劲。 心急吃不到热乎肉肉的某人不满了:“以后不许穿这种衣服。” “为什么不许穿?”倪珈嘟嘴,白他一眼,“再说,你现在想干嘛?马上要下去吃晚饭了,不许动歪心思动手动脚。” 越泽不以为然地挑眉:“自己老婆,怎么会是歪心思?” 倪珈懒得跟他辩,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扯回来。他眉心紧锁,盯着她衣襟上的纽扣,像盯着难解的数据分析图,半晌,摸着下巴说:“这衣服这么小,你是怎么钻进去的?” 钻?他是从哪里找了个这么奇葩的词。 他摇头:“衣服设计不合理,中看不中用,钻起来肯定很费劲。你眼光还真是不行。” 居然藐视她的审美,倪珈不同意了:“是你笨,哪有钻,直接解开扣子就好了。” “哦。”某人贱贱地挑眉,明显不相信且兴趣尽失的样子,往外走,“去吃饭吧。” 倪珈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嚷:“这扣子真的很好解啊。你看。” “我看到了。”越泽毫不客气把她扑倒。 结婚三个月后,倪珈没有怀孕的迹象,虽说三个月太短,并没什么不正常。但倪珈心里隐约不安了,不可自抑地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越泽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越泽望着上面渐渐淡去的一条线,顿时后悔订婚那天车后座上温存时失控跟她说的话。只怕给她造成压力了。只怕她当时嘴上不应,其实心里已经应了,并把这件事当做了对他的承诺。 越泽真恨不得抽死自己。 极轻极缓地走进卧室,里面只开了一盏台灯,倪珈蜷在床上,呆呆地睁着眼睛,寂静又无声,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是失落的。 他心一疼,可下一秒她看见了他,立刻便换了笑颜,从床上坐起来,拥着被子望他:“阿泽你回来啦?” “嗯。”他没什么兴致,脸色不太好,扔下外衣松了领带就往床上倒,把头闷在她的胸前,不说话。 倪珈愣住了。说实话,结婚这么久,不,应该是自从认识他,就没见过他这样无力而沮丧的样子。她忐忑地轻轻摸他的头,柔声问:“怎么了?” 他还是不抬头,声音闷闷的,有些疲惫和失意:“工作上遇到了很多烦心事,觉得好累。” 倪珈心里一扯,抱住他的头,低头挨住他,试探着问:“要不要找什么方式放松一下?” 他把所有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倦怠而漫长地叹了一口气:“好想出去散心,不要看见那些做不好事情的混蛋,就我们两个人。” 倪珈为他难过了,哄他:“刚好公司要放假了,我们出去度假散心好不好?” “嗯。”他躺在她怀里,似乎放松地阖上了眼睛,心里却静静地笑,傻瓜上钩了。想带她出去散心,可突然提起,一定会让她猜测他许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还是让她说好了。 目的地选在了威尼斯。 原因是越泽记得在湖城的时候,倪珈说过要参加离岛上的威尼斯嘉年华游行,可那时她天天都在睡觉,错过了。而刚好这个时候,威尼斯有正统的假面嘉年华。 她结婚之后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像是忘性极快的孩子,坐在威尼斯穿梭的小船上,望着水上各式的假面游行队伍,拉着他乐呵呵的。 她挑了一个银色的凤尾假面戴上,说自己是心地善良的,却给他戴了一张黑色的,说他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越泽揪着她的脖子,把她拎到跟前:“有这么说自己男人的吗?” 倪珈缩着脖子,咯咯直笑不解释。 阳光落在她的银色假面上,波光璀璨,她盛满笑意的眼睛夺目得不像话,戴着假面的脸颊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撩人风姿。 他看她半晌,微微一笑,把她拉到嘴边,轻轻地说:“还是珈珈最好,不开心的时候陪着我,我都忘记为什么来散心了。” 疑似撒娇的语气是要撩死人啊! 倪珈红着脸抿唇偷笑,这种于他是独一无二的感觉,真的太美好:“只要你喜欢,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那我们以后每三个月出游一次吧。”某人见机插话。 “好啊。”倪珈呵呵答应,走上船才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越泽还在自言自语:“那下下个月后,我们去维也纳。” 倪珈拧着眉,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道:“万一,要是有小宝宝了怎么办?” 越泽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很自然地说:“应该不会那么快吧。听人说,好像都是两到三年的,而且我们还年轻,不需要那么早要小孩。” 倪珈一愣,呐呐道:“可是你不是说……” “我认真想了一下,”越泽有模有样的,“你的事业才刚起步,而越家马上要开始max power的项目,近几年都会很忙。我们两个的相处都嫌时间不够,我可不希望再多几个小屁孩跟我抢你的时间。” 倪珈忍不住笑,瘪嘴:“哪有人吃小孩的醋的?真羞人。” 话这么说,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越泽目的达到了,把她搂得更紧,在她脖子上蹭蹭:“好不容易经历了那么多事,总算是可以平静安宁下来,当然想和你多过几年二人世界了。就我们两个。别让别人来捣乱,小孩儿也不行,先等着。” 倪珈只知他表面淡漠实际霸道,却也没想到他的醋劲儿和占有欲这么强,这样的发现让她觉得刺激又开心,哪里还想要那么早生小孩? 越泽回家之后,把越家上下连带爷爷和家庭医生都交代了个遍,如果倪珈问起什么,必须回答说认识的人都是结婚两三年后才怀的小孩,有的甚至更晚。厨房的饮食调理也不动声色地进行了。当然,这是后话。 从威尼斯回国,越泽先带着倪珈去G市的看一个朋友,那朋友十分开心,又一起驱车去D市和另外几个朋友聚会。 汽车经过某条街道的时候,倪珈趴在窗边,突然就看见了舒允墨。宁锦年死后,倪珈还是放了她。对于这对无钱无势,容貌不再的母女,做什么都没有必要。 一开始没怎么认出,可舒允墨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太过明显。 她站在路边的快餐店买东西吃,一闪而过了。 倪珈迎着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倚在越泽怀里,把这件事彻底抛在身后。 一群年轻人聚在会所里面聊天玩游戏,中途电话不断地响,每个人都说:“三少带着老婆来了,快来快来。”结果没一会儿的时间,人越来越多。 见了倪珈,都是祝贺和有度的赞美,稍微越距的玩笑打趣什么的都没有,所以倪珈还是觉得挺自在的。 回家的时候不晚,但她似乎是旅途劳累,早早地就睡下了。还是右侧蜷缩的姿势,睡颜宁静,唇角挂着淡淡满足的笑。 他洗了澡上床,从她背后搂住她的腰,头挨着她的脖子,自上而下和她一样的姿势贴合在一起。 她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小手攀住他的手臂,半梦半醒地轻轻唤了声:“阿泽。”便又微笑着睡去。 他知道她的睡梦是香甜的,也知道她婚后惬意安宁的幸福笑容是真的。 他在她如玉的脖颈间印下一个吻,这才阖眼睡去,怜惜地庆幸着,还好她再不会有噩梦了。 没过多久,秦景生下了小天天,倪珈和越泽去尹家探望。 倪珈对小孩子很感兴趣,和跳跳糖糖一起,三个脑袋趴在摇篮前逗表情淡定的小天天。 秦景因为是第二次生小孩,恢复得很快。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倪珈走去客厅,就看见越泽正坐在地毯上陪跳跳和糖糖玩积木,他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柔柔的笑意。 倪珈虽然知道他暂时不想要小孩,但也忍不住想,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时,会不会也是这般柔情得迷死人。 倪珈于是偷偷摸摸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那天晚上,越泽回家,就见倪珈拧着眉,微微嘟着嘴,有些难过的样子。 他坐过去,把她的脸掰过来,她却执拗地垂眸不看他。 “怎么了?” 她扑闪扑闪睫毛,瘪着嘴,哀哀地问:“阿泽,你上次说不想要小孩子,是真的吧?没有骗我的吧?” “是啊。”他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怜惜。 他知道她今天去了医院,看到她沮丧的这一刻,就猜到了大概。孩子么,还有很多种医疗方法的,再不济,便去领养,各个国家一个,像联合国一样多热闹。 他以为她会轻松点儿,没想她小嘴愈发委屈地撅了起来:“可是我肚子里面有小宝宝了怎么办?” 越泽蓦然一愣,半晌后,几乎狂喜道:“这么好的事,当然生下来啊。” “可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 肚子里的小孩子会听到的啊,会以为他不是个好爸爸的啊!!!! 某人差点儿暴跳:“哪个混蛋说我不喜欢小孩?” 倪珈怨怨看他:“你。” “胡说八道!”乐上了天的男人已经毫无节操可言,“我最喜欢小孩,最喜欢了。” 倪珈怀孕的消息很快众人皆知。 秦景把她的孕期各种书籍经验本和营养师医生都介绍给了倪珈,而张岚也短暂地搬过来越家,天天都亲自给倪珈做好吃的。 张岚这一来吧,和她越来越亲的倪奶奶不乐意了,反正越家院子大,她非常别扭地在QQ上和越爷爷抱怨后,被爷爷请了过来。 倪珞虽然不住这儿,但妈妈和奶奶都过来照顾怀孕了的倪珈,他也时常过来蹭饭吃。 这下家里就十分热闹了。 爷爷和奶奶爱斗嘴,倪珞和倪珈爱斗嘴。张岚妈妈最受欢迎,夹在两对冤家之间左右为难。但妈妈明显最喜欢越泽,只要他一回家,爷爷奶奶和倪珞全都规规矩矩的。只有倪珈一个人敢对他蹬鼻子上脸颐指气使。 妈妈看着女儿傲娇地幸福着,心里多开心啊。 只不过妈妈有一点儿为难的是,这个女婿也太喜欢她女儿了,在家里都时时刻刻牵着手,走哪儿牵到哪儿,就跟执着的小狼一样,走哪儿把珈珈刺猬叼到哪儿。 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动不动手就往她腰上摸,妈妈担心了,看这幅样子,到了晚上应该是不知道节制的吧。 哎哟,万一惊动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可怎么是好哟喂? 妈妈把倪珈拉到一边,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倪珈很囧,跟妈妈讨论怀孕时能不能亲热这种事,不要太刺激了。 倪珈岔开话题:“今天去检查,医生说是小男孩呢。” 一番甜腻的温存后,倪珈趴在他怀里,呼着气呢喃:“说起来,本来想生个女儿的。” “为什么?”他垂眸看她,眸色缱绻,“我和儿子保护你不好吗?” 倪珈摇摇头:“想先生个女儿,以后再生儿子,就是一对姐弟啦。” 越泽轻抬眉梢,拂着她鬓角汗湿的碎发,却笑了:“还是先儿子后女儿,让哥哥保护妹妹吧。” 倪珈一怔,眨眨眼睛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他的爱,她半阖上眼,含着笑,软软糯糯地“嗯”了一声:“让哥哥保护妹妹。” 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和感动,她喃喃自语:“真好,和你一起,会越来越好。”话音未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儿子的小名叫来来。” 越家的小孩,儿子小名来来,女儿小名好好,越来越好,啊哈! 五个月后,越家的第一个小宝贝来来出生,两年后,果真又迎来了女儿好好。 来来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和他爹一个德行,除了出生的那一声“哇”,至今长到两岁,一声都没哭过。表情永远是漠漠的淡定,愈长大就和越泽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拿越泽小时候的照片对比,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人像,气质更像。 但女儿好好则充分体现了“外甥多像舅”的真理,长相和倪珈一样,可因为倪珈和倪珞像,所以…… 还是那句话,人像,气质更像。 好好歪在摇篮里掰着柔软的小粗腿,咬脚丫子的二货样子简直是囧囧有神,和倪珞有得一拼。且她特喜欢舅舅,一见倪珞就囧囧傻傻地笑。 倪珈不满,好几次骂倪珞:“别把我女儿带二了。” 等到断奶了要吃米粉的时候吧,谁喂她都不吃,就连倪珈来喂,好好也是囧脸,摇头晃脑地躲避小勺子。非要越泽亲自喂她,才乖乖啊呜一大口。 倪珈气得咬牙,简直和倪珞一模一样啊有木有! 不过,看着越泽抬着小碗小勺子喂女儿吃米粉的样子,实在是太温馨有爱。 来来和他爸一样爱看书爱思考,最爱玩数独解环拼板类的智力游戏;而好好这个不像她爸也不像她妈的小呆二,每日的乐趣就是往粑粑麻麻和咯咯的身上爬。 很多时候,来来一脸淡定,盘腿坐在地上严肃思考着数独积木,而好好小小一个软嘟嘟站都站不稳,总挥舞着小短手抬着小粗腿往哥哥身上蹭,把他的头发抓成鸡窝。 尹家的跳跳特喜欢好好,每次来都要抱她玩,一看见好好往来来的方向,快抓到她哥哥的时候,跳跳就跑过去把好好抱起来,走到地毯的另一边放下。 好好也不哭,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跳跳看上好一会儿,又继续往哥哥的方向爬。跳跳就蹲在一旁看着,看到她快抓到来来了,又把她抱回去。 周而复始,可以玩上整整一下午。 越泽特有孩子缘,来来和好好都喜欢粑粑。越泽回家第一件事,必定是看他的三个大小宝贝。来来会迎过去,淡定地抱住粑粑的腿;好好则手脚并用,咕咚咕咚地往粑粑的方向爬,爬到一半,就被走过来的越泽拎进怀里。 不管工作再忙,他都会陪倪珈陪孩子玩一个小时,再把他们送入梦乡。看着越泽低头亲吻呼呼大睡挂着鼻涕泡泡的两个宝贝,倪珈才恍然发觉,这一刻的他,孩子们面前的他,不再是那个淡漠凌厉的年轻人,而成了一位醇厚温暖的父亲。 倪珈猜测,或许是幼年失去父母,现在的越泽更加珍惜和倪珈和宝宝们的相处。就这样珍惜,珍惜了很多个不知不觉悄悄流逝的年岁。 一家四口每隔几天便会出去散步。 第一年,越泽抱着好好,倪珈牵着来来。 第二年,来来跟在越泽脚边,小短腿跑得飞快,而倪珈牵着好好。 第三年,来来牵着好好在前边走,越泽牵着倪珈跟着后面,一家人就这样走过花开叶落,季节变换,光阴流转。 来来五岁半上小学的那个秋天,一家人在晚饭后照例出去散步。上幼儿园的好好还是被哥哥牵着走在前边,嫩声嫩气地问:“咯咯,小学里好玩吗?有没有幼儿园里那么多的滑梯和跳跳床。” 来来像训导老师:“没有,但是小学里有很多的老师和同事,还有很多书。” 好好细小的眉毛揪成了一团,摇头不懂:“咯咯,你在说什么呀?” 来来:…… 好好又欢乐地嚷:“咯咯,你不要去小学啊,你等我一起再去。” 来来抬抬眉梢,和他爸一样的标志性动作:“为什么?” 好好往身后看了一眼,见粑粑搂着麻麻咬耳朵讲悄悄话,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坏粑粑在勾引麻麻说再生一个小孩。 好好回头,扬起小脸,糯糯地说:“拉拉她抢我的橡皮,我就拍了她一下,她这个好哭鬼,就告老师,害我被麻麻说了。要是你在的话,拉拉就不会抢我的橡皮。” 来来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好吧,以后上学,我送你去。”好好欢欢喜喜地拍手,可下一秒,来来一本正经地摇头:“但是,拍人是不对的,又不是拍皮球。而且,不是每个小朋友都像我,可以给你拍。” 好好讨好地吐吐舌头:“我知道啦,再不拍了。” 经过冰淇淋店,两个不怕冷的小家伙都要吃冰淇淋。 站在柜台前,倪珈就见来来仰着头,乌黑的眼珠盯着越泽,道:“粑粑,我们班有个小女孩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她怎么办?” 倪珈忍着笑,听越泽回答。 “喜欢一个人要说出来,不喜欢一个人更要说出来。”越泽的声音清润温和,带着一点儿沉静,“不喜欢,就不要对她好;只能对喜欢的人好。这是公平。” 倪珈一愣,是啊,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所以他始终对她一生如一日的好。 不喜欢就不要对她好,不然只会让人误解让人越陷越深;只能对喜欢的好,因为对不喜欢的人好,会让喜欢的人伤心,不公平。 可是,这样深奥的话,小孩子听得懂吗? 倪珈刚想着要不要跟儿子解释一下,没想到儿子认认真真地点点头:“知道了,粑粑。” 这对父子果然一直是心灵交流。 好好先拿了冰淇淋,一眼看见店外有卖氢气球的经过,花花绿绿的色彩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拉着倪珈就往外面走。 倪珈给她买了两个系在手腕上,好好还不满意,小腿蹦着跳着:“我咯咯也要呢,我咯咯也要呢。” 倪珈笑:“妈妈当然知道啦,小傻瓜。” 倪珈拿了两个气球,一转身,看见越泽带着来来走出冰淇淋店。开门的瞬间,冷风吹过,把来来脖子上的围巾吹散了。 来来手里端着冰淇淋和勺子,很别扭地捣鼓,差点儿围着背后的围巾转圈圈。 越泽似乎说了什么,来来停下来,扬起小脸定定看着爸爸。 越泽没有蹲下,而是倾下身子,低头整理儿子脖子上的小围巾。 男人浅灰色的风衣和黑白色的围巾在深秋微凉的风里飞舞,却是最美的色彩。 倪珈手里牵着女儿,看着越泽和儿子,想起刚才他在她耳畔的低语,心中一漾。又见他直起身,摸着儿子的头走来。抬头的瞬间,他自然而然地对她一笑,会心的幸福。 倪珈唇角弯弯,她的世界,完满了。 第25章番外之泽珈 地点:结婚前的倪家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倪珈和张岚妈妈一起,挤到奶奶房间的大床上聊天。 奶奶年轻时爷爷就病逝,几十年来都是一个人睡觉,哪里和家人睡过。仅有的几次,也是小时候的倪珞特爱哭闹,张岚拿他没办法,只好丢给奶奶。 说起来,小倪珞在奶奶怀里就不哭不闹的,但奶奶估计他那是被她吓的。 张岚睡在中间,倪珈抱着她,不知为何想起小时候,冬天的晚上好冷,她总是手脚冰凉地冻醒来。班上有女孩说,晚上睡觉妈妈会用双腿夹住她的小脚丫,可暖和了。 那时候,她回家了,却没有敢跟舒玲说,因为她的床上总是有人。 不过,此刻倪珈抱着妈妈,有现在,有未来,够了。她暖暖地叹道:“好可惜,不该那么早结婚的。我应该多和妈妈睡几次,把以前的都补回来。” “你这孩子,要嫁人了,却反而越来越像小孩儿。”张岚戳戳她的额头,心里满满的全是甜蜜。 其实,出车祸的时候,虽然心里无比的遗憾,心痛不能再补偿女儿,可她的选择毫不后悔。只要能保护她,她甘愿献出生命。 而且,女儿还有奶奶,有弟弟,有越泽,她很放心。 但意外的清醒是老天的眷顾,醒来之后,婆婆温和了,儿子懂事了,女儿也黏她了。现在她心里全部都是感恩。剩下的日子,她要好好照顾家里每一个人。这样的生活,想想都是幸福啊。 “就是。”倪珈撅嘴,“妈,干脆你搬过去和我住吧。反正阿泽家里除了爷爷也没有别的长辈。” 张岚忍不住笑:“傻丫头说什么话?” 倪珈还要抗议,奶奶不许了:“不行,你们年轻人过自己的生活,我们老年人玩我们的。你妈妈要是走了,谁陪我啊。” 倪珈无奈:“那我只好把我妈让给您了,您可要对我妈好点儿。” 三人笑成一团,倪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对了妈妈,你见过阿泽的父母吗?” “见过。阿泽长得像他妈妈,但是气质却像他爸爸。那对夫妇,是很好的人啊。”张岚说到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阿泽的爸爸很帅气,比那时候的电影明星还好看,而且很有风度,人也和善,当时,好多富家千金都喜欢他。” “那你有没有心动?”倪珈凑趣。 张岚拍她:“我怎么会认识他?还不是嫁了你爸之后的事。阿泽的妈妈是个艺术美人,当时很新潮地学摄影,长得像仙女儿一样,又特别爱笑,脸上的小酒窝特可爱。” “那宁锦年的妈妈呢?”倪珈追问,“她是不是喜欢阿泽的爸爸?” “小丫头真八卦。”奶奶笑骂着。 倪珈吐吐舌头。 张岚又笑:“是啊,她是蒋家的独女,是千金小姐,从来没有过得不顺心的事。她个性又豪爽,主动追了阿泽爸爸好些年,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结果还不是单相思。” 倪珈不太舒服地皱眉:“得不到的,也不能这样毁灭啊。真是丧心病狂。” 张岚默了一会儿,说:“或许还有别的因缘也不知道。说起来,当年出那件事的时候,消息传回来,所有家族都震惊了。越家的叔伯阿姨,舅舅姑父什么的,全部亲戚都跑去找人。据说是,惨不忍睹。就连几个小孩的尸体也是面目全非,分辨不出。” “一个个做了好些天的DNA鉴定,才把阿泽的爸爸妈妈带回来。”张岚越说越沉重,“阿泽的奶奶就是那时候接受不了打击,心脏病发没了。家里人四处找阿泽,没想到二个月后,他自己回来了。2000多公里,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孩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身无分文,想必一路吃的苦……” 倪珈眼眶酸了,放开妈妈,让自己平躺,努力狠狠眨了几下眼睛。 张岚叹:“以前很活泼的小男孩,在那之后,再不说话。连心理医生都拿他没办法,后来也不知他怎么就熬过来了。” 一直沉默的奶奶这时才说:“所以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们两个都是受过伤的孩子。要彻底敞开心扉,很难。可是只要走到了这一步,你们的世界,别人就再也参与不了。” 倪珈默然,是啊,爱本来就是互相安抚,互相暖伤口的过程。只有足够亲近才会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伤。 他们的伤痛不会朝任何人再开放,只有彼此知晓,只有彼此了解,只有彼此残缺的灵魂能刚好契合成圆满。这是其他人都插不进来的精神世界。 这么一想,以前的伤痛,反而成了他们未来幸福的保障。 倪珈在黑暗中含着眼泪,微微一笑:“奶奶,妈妈,你们放心,我和他已经,很好很好了。就是英文里说的那个,soul mate,灵魂伴侣。” 第二天醒来,张岚已经早早起床去忙了,化妆师礼服师各路人马都准备就绪。倪珈慢吞吞地起床,还问奶奶:“对了,我妈妈以前那个样子,爸爸是怎么看上她的?奶奶你也没反对?” “说你妈坏话,当心我告诉她。”奶奶瞪她一眼,才道,“你爸爸这个人做事很有主见,我看你妈虽然小门小户的,但面善,就没阻扰。而且说起来,你妈妈虽然没有女强人的风范,可她也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也特护家。不像有的媳妇,成天把婆家的东西往外搬。至于以前对你不好,也主要是她和舒允墨21年感情太深,一时半会儿回不过来。” 倪珈笑笑:“我就知道,她这叫,傻人有傻福。” 倪珈走出房间坐在餐桌前慢慢吞吞吃早餐,就见倪珞竟然西装笔挺全副武装了,她很是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这么积极干嘛?” 倪珞一副又要被她惹暴躁的表情:“你自己结婚都这么拖沓,真是服了你这笨女人了。” “皇帝不急急太监。”倪珈咬牙,“那么希望把我赶出去啊?” “是,眼不见心不烦。”倪珞一把扯着她往楼上走,塞进化妆室,对所有等候的人下命令,“赶紧的,把她整成新娘子。” 众人围着倪珈化妆,夹睫毛,做头饰,各种……捣鼓了近一个小时,倪珈看着镜子里的新娘,终于完美了。 各路人马纷纷退出去。 倪珞推门进去的一刹那,就见倪珈一袭雪白的婚纱,背身站在落地镜子前,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她笼罩在一片浅金色的光晕里,像是来自天空的天使。 他心里温暖,却有些酸酸的,好像还没来得及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好像之前都只是吵吵闹闹,这么快,她就要嫁人了。 如果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多好。 透过镜子,他看见她头纱下美丽的脸庞,正看着他,唇角含着笑意,和轻纱一样温柔。 他会心一笑,只要她幸福就好。 她是越家的媳妇,也是倪家的女儿。不管过多久,他这里,都是她的娘家,是她的靠山。 “倪珈,你今天很漂亮。”他走过去,像大哥哥一样,整理了一下她的头纱。 倪珈抿唇:“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奶奶,反正家那么近,我会经常回来监督的。表现不好,小心我踢你。” “知道啦。”他这次没和她斗嘴,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说,“时间到了。” 倪珈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倪珞也不动声色吸了口气,缓缓倾身,一手搂住倪珈的腰,一手弯到她膝盖后边,把她公主抱起来。 她比他想象中的轻很多,倪珞知道是前段时间解除药物依赖时瘦的,心里有点儿疼,嘴上却切了一声:“真重,你这几天吃了多少东西?” 倪珈不满,捶了他一下。 他却笑了:“以后要乖乖记得吃饭哦。”末了,又有些自嘲地加了一句,“不过,有越泽哥在,我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倪珈心里莫名有点儿酸,扯扯嘴角,说不出话来。 妈妈和奶奶已经先去婚礼场地,家里很安静,西装革履的倪珞就这样抱着一袭白纱的倪珈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一路无话,抱她上了车。 车内的双胞胎花童,跳跳和糖糖,歪着头看着这一对大人双胞胎,眼睛眨眨,双手拍拍:“啊,新娘新娘好漂亮。” 倪珞摸摸他们两个小家伙的头,看着穿着小西装小婚纱的两枚小豆丁挤在一起,心里又是一窒,突然有些羡慕他们。 倪珞转头看倪珈,没来由地笑:“我十岁生日的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就头疼,吓得妈妈找医生看了好久。” 倪珈一愣,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却呐呐地说:“十岁生日,我跑下小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撞到头,昏迷了好久。” “我就说嘛。”倪珞很兴奋,笑开了,又捏着下巴,轻轻蹙眉想了好一会儿,“啊,对了。”他立刻道,“我高中的时候跳高摔断了手……” “左手对不对?”倪珈瞬间打断他的话,眼睛里星光闪闪。 “是。”两人一下子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条一条细数过去那么多年可能有过的心灵感应,好像这样,他们其实就是一起长大的,从来没有错过之前的21年。 汽车驶入越家的大院,两人的对话也默契地停了下来。各自含着伤感又欣慰的笑容,各自沉醉着。 倪珞先下车,回头朝她伸手,他细碎的发间全是金灿灿的晨曦,他笑:“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所以以后,要让我感受到你的幸福哦!” 倪珈仰头微笑,搭上他的手臂:“好啊!” 结婚第一年 越泽工作不太清闲,所以平时陪她的时候也不多,这样反而让彼此更加珍惜每天相见的时刻。结婚好几个月,两人甚至连一句稍重的话都没有。 越泽在她面前脾气特好,自然不会给她摆脸色,倪珈每天也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像兔子。可是吧,自从某人出乎意料之外地怀孕之后,脾气见长了。 受灾面积之大,波及越泽,妈妈,弟弟,甚至爷爷奶奶。 大家都知道她身体不好,怀孕辛苦,全把她当女王伺候着,可某个叫倪珞的小喽啰不太自觉。 所以,倪珈傍晚下楼,看见倪珞又跑来她家蹭饭吃。不仅蹭饭,还吃妈妈专门给她做的消暑绿豆沙沙,瞬间脸就黑了。 走过去,话也不多说一句,一脚就往倪珞身上踹: “又偷吃我的东西!” 嚣张的气势简直就是恶毒公主。 倪珞被她踢飞,还抱着绿豆沙沙满屋子窜:“某人要注意胎教啊。” 倪珈暴躁:“谁让你们把他只贪吃的家伙放进来的?” 张岚早就见识她越来越强烈的孕期荷尔蒙反应,浑身一抖,立刻追着倪珞赶:“你给我停下来。” 爷爷和奶奶也赶紧的,乖乖放下越泽买给倪珈的蛋糕,起身:“我们都去帮你打珞珞。” 倪珈还在气呼呼,越泽赶紧上前搂住她往房里带:“珈珈乖,会吓到小宝宝的。” “你是说我很凶,小宝宝不会喜欢我吗?”某人瞪他。 越泽严肃:“谁说的?揍他。” 倪珈鼓着嘴,坐进房里,一声不吭吃掉越泽给她端来的豆沙沙,情绪突然变好了。 她又想起自己刚才把家里搅得一团乱,立马有些愧疚地往越泽怀里拱拱,讨好着说:“阿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应那么强烈,最近总是想发脾气。” 越泽温柔摸摸她的头:“我知道。这都是正常反应,偶尔发泄一下对心情也好。” “发泄?”某人脸色瞬间阴暗,又不开心了,“我只是闹闹小脾气,至于到了‘发泄’这种程度吗?你想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发泄吗?” 越泽:…… 女王,我错了! 倪珈一晚上黑着脸不理他,默默睡觉。 越泽习惯搂着她睡,她也不给,一脚就把他踢开。可不搂她,他又睡不着。只能可怜巴巴静静等到身旁的人鼻息安稳了,才轻手轻脚地环住她的腰。 搂自己老婆睡觉都这么艰难,越泽真是生平头一次体会到生活的艰辛。 他温热的手心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她肚子里另一个安稳睡眠的生命,好像世界在怀。 真好,他阖上眼,沉沉睡去。 可半夜里,怀里的人突然一动,就呜呜踢他:“阿泽,阿泽。” 越泽立刻惊醒,以为她做噩梦,刚要安慰,却见她可怜兮兮看着他:“脚抽筋了,好痛,呜。” 他赶紧起身,托住她的小脚缓缓帮她揉捏,又不免好奇,问:“做梦了吗?” 倪珈咿咿呀呀,抽着气说:“嗯。”然后不说话了。 “做的什么梦?” 倪珈有点儿囧:“数钱……” 越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所以,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脚’抽筋?” 倪珈不满,踢了一下他的手掌,却更深地感受到他手心的力度和热度。熨烫的感觉从他手心传入她的脚心,一点点弥漫心尖。 她刚要说什么,却陡然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宝宝踢了她一下。倪珈一愣,全身僵硬不动了,越泽以为她不舒服,稍稍紧张问:“怎么了?” 倪珈不做声,又细细等待了一会儿,又是一下,似乎她都幻想听到“咚”的一声。 她赶紧抓住越泽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声说:“阿泽,宝宝在踢我。” 越泽莫名瞬间有些忐忑,被她抓着手,摁在她柔软的腹部,等待了半刻,很漫长的安静后,手心传来小家伙短促而有力的一踢。接下来,又有两三下,就好像她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所以扑腾地给他回应。 越泽安静着,好一会儿,等宝宝似乎也累呼呼地睡去了,才微微一笑:“宝贝乖乖的,不要让妈妈难受哦。” 倪珈一愣,低头,有点儿赧然:“阿泽,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越泽笑:“没关系。” 倪珈愣愣的:“为什么?” 越泽又笑:“因为是你啊。” 倪珈心中一暖,最近真的荷尔蒙作怪,脾气不好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因为你是越泽爱的倪珈啊! 当然,某人说话不算话,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被荷尔蒙打败,接二连三地发脾气。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全家人都爱她。 第26章番外之泽珈和小包子 到了怀孕后期,珈珈常常睡不着,有时就钻去妈妈房间和妈妈睡在一起讲话。问她以前怀双胞胎的时候,是不是更辛苦。 张岚笑:“那个年代的人,哪有什么苦不苦的。” 倪珈:…… 一点儿不煽情,妈你太不会聊天了。 倪珈忧心地叹:“妈妈,我之前吃了太多的药,虽然怀孕的时候,断了大半年,可还是担心会影响小孩。会不会身体或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 张岚又笑:“我以前还担心过双胞胎抢营养,有一个会特别傻呢,不过还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 倪珈:…… 哪里没问题了?你看倪珞那个傻样! 倪珈跟她聊不下去了,踏着拖鞋回房间,蹑手蹑脚地窝进被子里。才乖乖躺好,越泽就睁开了眼睛,安然看着,把她揽进怀里。 倪珈抱歉地往他怀里中拱啊拱,嗡嗡的:“怎么醒了?” “不知道。”他闭眼微笑。 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在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倪珈仰起小脸看他:“阿泽,虽然每次孕检都没问题,可是,我还是担心,怎么办?” 越泽又睁眼,瞳仁像黑曜石一般清亮,却问:“记不记得,我们的婚礼誓词?” “记得,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都相亲相爱,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她乖乖地背诵。 他凑过去,鼻翼蹭蹭她的鼻尖:“对我们的宝宝,也是这样。所以,别担心了,好吗?” 是啊,就是这样的啊。 她微微笑:“嗯。” 可等到来来出生之后,倪珈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了。因为来来实在是太乖了,除了离开麻麻肚子时的一声哇哇,再也没哭过,永远都是十分淡定地看着你。 倪珈担心他或许情感交流或者疼痛感觉啥的有问题,专门趁越泽不在的时候,好几次偷偷拧他的脸,把他揉成各种形状。 可面对暴力的麻麻,来来一直都是极度无语地看着她,偏偏就是不哭不闹。还一副我很乖我不会给粑粑告状的样子。 等到越泽回来,倪珈就会很安分,很心虚地献宝一样把来来小豆丁抱给越泽,一副笑嘻嘻“我很乖我没有欺负你儿子”的表情,嘿嘿地说: “现在该你玩了。” 越泽通常都会把来来放在地毯上,和他面对面坐着,逗他玩。 来来则会依依呀呀和他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这个时候,倪珈又觉得,儿子好像是正常的。 等到后来生了女儿好好之后,倪珈发现,好好这个样子才是小孩儿应该有的状态撒。肚子饿了,尿尿了,没人陪她玩了……各种都能让她嚎啕大哭,分N种不同的哭法。闹得越家上下一片生机勃勃。 倪珈就对越泽说:“你看你看,正常的孩子应该是像好好那样的,我还是觉得来来太冷静了,不像小孩子,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说这话的时候,越泽正在亲吻她的耳朵挑逗她,听了,便笑:“我觉得挺正常的啊,来来像我,所以很乖;但好好像你,所以才那么嚣张,专门欺负人。” “喂,越泽,你找……唔……” 他堵住了她的嘴,把她吻得天旋地转之后,才笑: “你要是都不满意,那再多生几个吧,到你满意为止,我都好好配合你,好不好?” “……” 即使如此,等到来来过了四岁后,某人还是背着越泽,偷偷带着他去做了测试。拿到结果之后,倪珈震惊了,抱着来来狠狠亲了几口。 来来早就习惯他妈妈的各种异常举动,十分淡定地拿小爪揉了揉脸。 倪珈回去后,忍不住一五一十地跟越泽忏悔,说她不是好妈妈,不该带儿子去做测试,可忏悔一句话后,立刻两眼放金光把结果给越泽看。 越泽看了之后,也愣了好一会儿,但并未多做考虑,就把结果扔进了碎纸机,说:“就当不知道吧。” 倪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小鸡啄米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啦,也不想给他套什么压力或光环。之前只是担心他有什么弱点,所以才……” “我知道的,现在你终于放心了?”越泽笑了,几乎是无可奈何。 话说她真以为他没撞见这个神奇的妈妈各种揉捏儿子,就为了让他稍微有点儿表情? 这件事就这么放下了,倪珈心里不仅安心,还美滋滋的。某人一得瑟,就时不时地跟越泽炫耀:“一定是我太聪明了,来来遗传的我。” 越泽斟酌了半刻,提出异议:“这个问题,我觉得有待商榷。” 倪珈抗议:“难道遗传的你啊?” “啊,对,就是这句话。” 倪珈一脚踹他。刚好那天要回家去看妈妈,于是她咚咚咚回倪家,正好,倪珞那么笨,可以从他身上找点儿安慰。 倪珈进门见倪珞正在吃早餐,坐过去就笑呵呵地:“倪珞,我突然在想,你那么笨,一定是我以前把你的营养都吸过来了,真是对不起啊。现在智商比你高那么多,我好愧疚。” 倪珞叼着面包片,眉心跳了跳,大早晨的跑过来,就特地为了侮辱他的智商??? 倪珞盯她看了片刻,问:“真有这种吸取智商的说法?” 其实没有。 可倪珈见他好像上当的样子,忍不住逗他玩:“是啊。你现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了吧,哈哈,因为我太聪明了。” 倪珞看她哈哈笑完,才淡定地吐出一句:“妈妈给我测过智商,159。所以,倪珈,是我对不起你,难怪你这么笨。” 倪珈:…… 倪珈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非君子”,说不赢就动手。一脚把倪珞踢飞。 她还是不甘心,愤愤地看张岚:“妈,你怎么这样?竟然给自己小孩测智商?这么做母亲,真是太不人道了。” 张岚面露愧疚,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珞珞小时候太呆了,我怕他是个傻子……” 倪珈一口水喷出来,捧腹大笑。 倪珞则一脸灰,咬牙:“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159,没看见我这几年学习速度那么快吗?笨蛋的是倪珈,以后我就把你的电话标签改成笨女人了。” 倪珈没意见,把手机里倪珞的名字改成了“二弟”。 比起倪珈,其实越泽更有孩子缘。 来来从小就比较冷静,到哪儿都是一副小大人的状态,陪麻麻一起逛街时,居然还会学着粑粑的样子帮麻麻拎包。 倪珈虽然知道小来来一直都很窝心,但她更希望他偶尔也能撒娇黏自己,可他永远都是很淡定的样子。只有见到越泽的时候,才会一脸仰望的表情,揪着粑粑的风衣,跟在后面,小短腿哒哒哒哒地跑。 倪珈只能感慨自己或许没有来来想要膜拜的男子气概,转而去抱好好。可是好好总是很调皮,又不规矩,比男孩子还淘。倪珈偶尔难免会训她。 小家伙委屈,只要有麻麻在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的;一到粑粑回来了,就立刻奔过去控诉麻麻又怎么说她了,小东西还特爱卖萌,专往越泽怀里拱拱求安慰。 倪珈看得佩服,不知道她这一套套都是跟谁学的。 好好不仅好动,还特别爱问问题。 吃饭的时候, 好好捧着杯子眨眼睛:“咯咯,为什么可乐里面有那么多蜜蜂跳呀跳呀?” 来来:“那是二氧化碳。” 好好囧囧的:“二?神马?” 来来:“……意思就是小蜜蜂的一种。” 散步的时候, 好好回头望着后面的一对:“粑粑,为什么你走到哪里都要牵着麻麻呢?” 越泽笑:“因为爸爸喜欢妈妈呀。” 好好扭头看着来来:“咯咯每次也都牵着我,因为咯咯喜欢我吗?” 来来:“……” 好好扬起小脸:“粑粑和麻麻,就像是我和咯咯吗?” 越泽:“……” 好好继续:“那揪揪呢,揪揪是麻麻的弟弟,为什么揪揪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倪珈:“……” 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被宠坏了,坏习惯一堆。倪珈一个个帮她憋过来,非常艰难。 比如,好好总爱乱放东西,吃了零食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不往垃圾筒里扔。倪珈见了,就要她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好好要看动画片,懒得动。 倪珈便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扔了垃圾再看。” 好好却简直和倪珈一样拗,嘟着嘴,小手一挥,薯片袋子掉在了地毯上,瘪着嘴看倪珈,就是不动。 倪珈也不生气,转着遥控器看她。 在沉默中较量了几分钟,好好想看动画片,没有办法,只得弯腰去捡包装袋。 可小手抓着袋子,怎么都捡不起来,突然就可怜兮兮地哇哇干叫:“麻麻,你来帮我捡嘛,这个袋子好重,我提不动哇。” 这演戏的技能从哪儿学来的? 倪珈差点儿没忍住笑,好不容易严肃着脸:“捡不起来也要捡。” 好好着急得跟小松鼠一样,围着包装袋转来转去,又扯又拉,又拖又拽,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包装袋还是纹丝不动。 坐在一旁看书的来来,摇了摇小脑袋,他妹妹真是资深实力演技派。 捣鼓半天,好好累倒在地上,呼呼直喘气,哀求:“麻麻,真的好重啊,我提不起来。你帮我扔进垃圾桶里哇。” 倪珈还是不动。 越泽刚好回来,看到了全程,也忍不住对倪珈笑:“未来奥斯卡影后啊。” 好好见了越泽,像见到了救星,刚要求救。倪珈一个眼神,她不敢动了,继续哇哇:“真的好重,我捡不起来哇。粑粑,我是小孩,我力气小。” 越泽坐过去,摸摸她的头:“好好乖,不要让妈妈生气。” 好好无奈,“用尽”全身的力气,“搬”着空包装袋,艰难地扔进垃圾桶,这才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末了,嘟嘴忿忿瞪着越泽: “哼,就知道你会帮你老婆。” 倪珈和越泽同时笑喷。 倪珈拧好好的脸:“哼,就知道你会演。” 四岁的来来摇了摇头,叹气:“两个小孩。” 来来一直都是棵白杨般的好树苗,似乎不要什么引导,从小就小小一棵兀自茁壮正直地成长。倪珈并不担心他,可在好好的教育问题上,倪珈认为,越泽似乎对她管得太松了。 话说三岁定终身,倪珈看着快两岁的好好还是那么任性又霸道,不免担心。可偏偏倪珈再一次怀孕,没了那么多的心思和精力去管束好好。 等第三个宝宝多多降生后,重心又放在了小多多身上,基本上管教好好的任务就落在了越泽头上。 可越泽很明显就是“窝里一点儿都不横”的那种,对家里人极其的温柔宽容。有时候甚至好好调皮,误删了他生意上的重要文件。他也只是说找技术人员处理就行,又对好好说下次不许碰爸爸的电脑。就再无其他。 倪珈觉得这样太松了,会把孩子宠坏。越泽却认为,小孩子宠宠是应该的,再说好好又孝顺又有爱心,只要本质问题不让步就好了。 可倪珈一直没明白越泽说的本质问题到底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幼儿园小朋友拉拉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好好之前说了要带妈妈去拉拉家玩,拉拉妈妈特地推掉了朋友局,准备了水果点心在家里等着。快到傍晚了都没人影。 倪珈诧异,说好好没有跟我提过这事儿啊。 拉拉妈妈又说,你家好好说大话太多次了,有一次居然和拉拉约好溜出外面玩什么秘密超人。结果拉拉一个人跑去公园等了半天没见好好的人影,拉拉妈妈想着小孩不见了吓得到处找。 倪珈放下电话,吸了一口气,把正抱着多多在沙发上玩的好好拉到一边,问她怎么回事。好好一个个承认了,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就随便说说,是拉拉笨,谁让她当真的。” 倪珈有些震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养成了随口说谎随口承诺的毛病,叫她给拉拉道歉她还振振有词说没错。 倪珈气了,要找教鞭,好好一看见妈妈的动作,就立刻哇哇大哭:“麻麻是坏人,麻麻是坏人。” 多多小豆丁倒在沙发上,咬着手指,眼睛乌溜溜,歪头看着。 倪珈刚准备象征性地轻轻敲她一下,越泽却上前,一手就把好好揽回怀里,安静地哄:“不哭了不哭了,爸爸星期六带你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好不好?” 倪珈差点儿活活气死,直接一教鞭摔在越泽手上,抱上小多多就走了。 越泽转身又哄倪珈,也不知用什么办法让好好认了错,这件事才放下。 等到星期六那天,倪珈坐在客厅里,把多多放进婴儿车,爷爷则检查来来和好好的小背包,准备一家人去游乐园的时候,却见越泽一副没事儿的样子,下楼淡定看电视。 好好带着棒球帽,蹦过去:“粑粑,为什么还没有换我们的全家福t恤呢,要走啦。” 越泽说:“不想去了。” 倪珈一愣,末了半晌,忽然好像明白了。 来来很淡定,把背上的包包放下,又把多多从婴儿车里抱起来,说:“我带弟弟上楼去玩了。”爷爷也跟着上去。 好好却不能接受,委屈得眼泪汪汪:“粑粑骗人,粑粑说话不算话。” 越泽微微歪头,看她:“我是跟好好学的。反正随便说说,没有关系的。” 好好瘪着嘴,眼泪吧嗒吧嗒的,张了张口,沮丧地闭上了。又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倪珈不放心,追过去看,还没到房门口,就听见好好打电话的声音。 “对不起……上次的道歉是我粑粑要我做的,但是这次,是真的……被骗了好难过……我以后再不说谎了……拉拉,你也不要说谎,说谎不好……多多很可爱呢,他已经会爬了,下次要你妈妈带你过来看啊……我妈妈最好,她给我生了哥哥和弟弟,你没有,咩~~~~” 倪珈不由得会心一笑,转身下楼,越泽还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看见了她,微微笑了。 倪珈突然觉得他这一刻有男人味得没天理,上前去搂住他,喃喃地说:“阿泽,有你在,真好。” 他侧过脸,没说话,只吻了吻她的额头。 倪珈道:“我听好好是真的知错了,要不,还是去游乐园……” “下次吧。”他这次没有一点儿的退让,“既然是要给她教训,就让她今天好好想一整天。不然出去玩,刚才委屈的心情马上就忘记了。” 倪珈心思一动,突然被他这种处罚和警示的调调迷得七晕八素,她的手不自觉地往他衣服里面伸,不无挑逗地轻轻咬他耳朵:“既然现在那么闲,要不滚床单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她抱起来,唇角弯弯:“就在等你这句话。” 越家的几个小孩,不论是淡定的来来,活泼的好好,还是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多多,都很喜欢小动物。每天坐在饭桌前都会讨论幼儿园或小学里的小动物。 倪珈于是先往家里搬了一只哈士奇回来,可越相处越觉得这二货的气质太像倪珞,于是索性把它改名字叫珞珞。 正好,倪珞有次出门买了一只小刺猬,觉得外甥可能喜欢,就放在玻璃盒子里带了过来。小家伙们第一次见到刺猬,都很欢喜,好好还抱着哈士奇坐在箱子前看刺猬。可刺猬都是小小一团,不露脸,只是浑身刺刺的。 好好就问哈士奇:“珞珞,你说小刺猬是不是害羞了?” 这一问,倪珞暴躁了:“谁给这二货起的这个名字?” 好好很老实:“揪揪不要生气,是麻麻起的。” 倪珞立刻把倪珈扯过来,指着囧囧的哈士奇:“你竟然给狗叫我的名字?” 倪珈嘿嘿笑:“我这不是表明,你是我们家的一员嘛?” 倪珞咬牙切齿,指着刺猬就说:“它是我买来的,叫珈珈。” 倪珈不乐意了,可越泽忽然凑过来,看了那小刺猬一眼,一锤定音地说:“挺像的,珈珈这个名字好。” 小孩儿立刻拍手:“珈珈,珈珈。” 倪珈还要抗议,没想到那小刺猬听到了,竟然探头出来,眼睛滴溜溜地看了大家一圈。 倪珈:…… 你还真答应啊? 小刺猬一开始很认生,总是缩成一团。即使好好一手抱着多多,一手搂着哈士奇,两娃一狗坐在玻璃盒子前,盯它盯上一下午,小刺猬也是一动不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好就叹气:“珈珈太孤单了,一个人缩着,都不和我们玩。” 倪珈听了这话,很头疼。真不知那只刺猬哪里和她像,无意一瞥,却发现盒子里空空的,小刺猬不见了。 一家人赶紧去找,却发现小刺猬溜进了院子,一小坨执着地往院子的动物圈那边爬。越泽一愣,道:“前天好像姑父送了一只狼过来。” 好好立刻撒丫子跑:“小狼会把珈珈吃掉的哇。珈珈!” 倪珈更加头疼地跟着大伙往狼窝跑,结果…… 那小刺猬毫无压力轻轻松松地在小狼身上撒丫子打滚是肿么回事。 众人:…… 小狼含着小刺猬的鼻子,把它从自己身上揪下来,又放在地上舔舔她粉嫩嫩的肚皮,而小刺猬挥舞着短短的小爪子欢快地扑腾扑腾,这又是肿么一回事。 大家震惊了,这个无下限的世界。 而且,倪珈咳了咳,怎么都有种少儿不宜的意味呢? 众人留了小刺猬和小狼玩,又默默地回去吃饭了。吃到半路,没想到那小刺猬竟然还慢悠悠地爬了回来。 那天晚上,越泽在家里加班,下楼倒水喝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小刺猬的玻璃盒子。看见那小小的一团刺,咖啡色暖暖的,突然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走过去一时心起,小心翼翼地摸摸了它的刺,没有想象中的扎手。 只是,瞬间,小刺猬翻了过来,肚皮粉粉嘟嘟的,竟然还发出“哼哼哇哇”的叫声。 越泽不怎么接触小动物,可这一刻竟然心底有点儿怪异的柔软,忍不住伸出一只指头,戳戳它的肚皮,软软的,比果冻还柔。 小刺猬没有反抗,却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继续“哼哇哇”。 他忍不住微笑,又戳了戳它肚皮,鬼使神差地喊它:“小珈珈。” 小刺猬继续“哇哇”卖萌。 越泽放下水杯,几步跑上楼,倪珈正在写剧本,还来不及问什么事就被越泽拉了出去。 他把她拉到小刺猬跟前:“珈珈,小珈珈和你一模一样。” 倪珈盯着那只在她老公面前憨憨卖萌的刺猬,囧:“哪里像了?” 他从后面搂住她,倾身把下颌压在她的肩膀上:“你看,表面看吧,总是刺刺的,可是亲近了之后,才知道,心地很柔软也很温暖。” 倪珈默默听着,唇角含着笑,小声嘟哝:“那是因为,刺猬只对她喜欢的人,才露出没有刺的一面。” “我知道。”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不无蛊惑,“所以,很珍贵。” 倪珈笑了,半撒娇半提醒地说:“那我现在没有壳,也没有刺了,你要好好对我哦。” “那是当然。”他笑,好像心弦被撩动,笑完又深深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这句话,没有壳了,也没有刺了,那不是只剩粉嫩的一小团?” “所以呢?” “嗯,想一口吃掉。” 越泽考虑到小狼和小刺猬都是野生动物,所以周末的时候,带着全家去地质公园玩了一遭,顺便把小狼和小刺猬放生了。 好好虽然不舍得,但也很理解。 只是,倪珈认为,这种小刺猬趴在小狼头上,被他带走消失在丛林里的画面,也太……微妙了。 至于二哈,是家养的,当然不会放生啦。 从地质公园走回来的路上,阳光很好,透过茂盛的大树,在半空中,草地上洒下一道道斑驳跳跃的阳光。 又清新又晴朗。 树林里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小鸟的鸣叫。 一家人好像是走在美丽的时空隧道里,空气中全是清香的幸福味道。 来来依旧是牵着好好走在前面,哈士奇的狗链在好好手中。哈士奇喜欢分心,这里跑跑,那里跑跑,每每都被好好扯回来。 末了,他发现了一个没熟透的毛茸茸硬刺刺的栗子,便欢欢喜喜地摇着尾巴追赶起来。 倪珈望着前面小小矮矮的三只,一扭头,又看见越泽棱角分明却温润柔和的眉眼,忍不住弯弯唇角,靠他更近。 越泽单手抱着小儿子,左手牵着倪珈,缓缓地走在落满青叶的山林里。 小多多对什么都好奇,扭着小脑袋,黑漆漆的眼珠到处看,一会儿吐泡泡,一会儿又趴在粑粑的肩头发呆。 偶尔咿咿呀呀地和粑粑麻麻说话,尽管谁也听不懂…… 倪珈握紧越泽的手,掌心的温度还是那么熨烫又熟悉,她靠头在他的肩膀,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目光却飘向高高的天空。 高远又湛蓝。 一家人,一直在一起,真好! 阿泽,我曾经祈祷,希望有一个如你一般的人,像此刻的天空一样深沉而清朗;像此刻的阳光一样温暖却不张扬;从清晨到夜晚,从地老到天荒,贯彻我的未来,看遍道路的所有花开。 阿泽,因为你,心想事成了! 第27章番外之越泽 如果没有倪珈,越泽,或许就不是现在的越泽 对越泽来说,很久以前,他就没有家了。 从很久以前,小小的越泽就一直记得妈妈的呼喊: “阿泽,快跑!不要回头,快跑啊!” 所以,这么多年,他很听话,从来都在跑,从来都没有回头过。在生命的路上,总是跑得太快,所以没有时间停下思考,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潜意识里对自己说,太忙了,没有时间去想这种事情,可心里十分清楚,他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像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就连女人,他都没什么兴趣。任何亲密而有危险的关系,都足够让他警惕。友情,他只有那固定的几个圈子,够了;亲情,有爷爷有其他亲人,也已足够。 生活的唯一目标,就是按部就班地管好家族的企业,安安全全而又稳稳重重地传承给下一代的越家继承人。 既然说到继承人,那他不可避免地需要结婚生子。 他也并不排斥。或许,到了合适的年纪,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子,婚姻生活波澜不惊,这样清淡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可这种想法,因为倪珈而一点一点瓦解,因为倪珈,他对生活的向往越来越贪心。 其实,那次他去秦景的片场看戏,看到倪珈(那时还是舒允墨)那样笑容灿烂的样子,就已经释怀了。那时,他心里暗想,有她小时候的那么多苦痛经历,她还能像向日葵一样灿烂,真是挺不容易。这样的女孩,看着就不免叫人开心。 可他的想法也仅限于此,放心了,就放下了。 后来,便再没有刻意记起。 听说倪家换孙女的事儿,他也没有太在意。越家和倪家还是关系走得比较近的,有缘再见,无缘也不强求。 直到后来越家的慈善会上,看见换了名字的倪珈,立在绿植后面。听到同事们的闲言碎语,她只是报以一笑;唯独听有人说倪家的坏话,她便往那人头顶倒黑色的鸡尾酒。 他以为,按她和倪家短短几个月的亲情,不至于被触怒。 可后来她找爷爷的一番谈判,越泽才发现,这小丫头对倪家的责任,不一般。他不太理解,突然换回来的孩子怎么会一说起自己家人的时候,神采飞扬。 虽然不理解,却也没好奇。 只是,爷爷提及跳舞的时候,她的拒绝有些刻意,越泽一眼便看出,她是想借机邀请他去生日宴上做她的舞伴。 他想起少年时刻见过她的那些片段,其实能够体谅她忐忑又想融进这个圈子的心情,所以虽然有种被小聪明算计的感觉,但他也并不排斥,反而愿意帮忙。 答应了,记进了日程,就等着到了那天被提醒。 没想生日之前还在马场意外见了她一面。 那时的她,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为了争夺对倪氏至关重要的生产线,像是被逼到了角落的小兽一样张牙舞爪。 可就是这样气势全开的女孩,却在宁锦月的那一鞭子下,忽然收势,不还手不还口,把一切的恶名都毫无保留地推还到了宁锦月身上。 能屈能伸,张弛有度,让他颇感意外。总有一种,每次见到她,都和上次不一样的感觉。 结果,当天晚上,就看见了埋头抱着自己坐在路边的倪珈,很脆弱,很难过,很孤单,也很无助。 那一刻的她,好像不再是最近几次他见到的倪珈,而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偷菜吃,她缩在便利店门口写作业,她在街上乞讨。 每次,都是一个人,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这一刻,被人遗留在了此处。 他鬼使神差地过去和她说话。 只是,很可惜,他不是她想见到的人。见到他之后,她瞬间又换回了坚强淡静的伪装。 后来,换了电话号码,他先离开,却没有走远。忍不住多驻足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等待的所谓“男朋友”竟是她弟弟倪珞。 不用猜都知道,这几月的亲情融合,有多么艰辛了。 可即使如此,倪珞出现的一瞬间,她脸上便咧开大大的笑容,跳起来箍着他的脖子就怎么都不松开了。 那样欢乐又满足的笑容,还真像是给颗糖就抹开眼泪笑嘻嘻的孩子。 或许是这一刻让他波澜不起的心有片刻的动容。所以听她说要练习舞蹈时,他以为她紧张了,立刻就去了;所以知道她骗他,是想要他陪她买衣服时,他也没生气;所以看着这个看上去自信坚韧的女孩在舒允墨面前表现的异常警惕和尖刻时,他也没有反感,却是有些唏嘘,带着很淡的感慨。 心想,或许她的本质,是自卑又不安的。 他莫名有种想帮她达成心愿的想法,想送她一个完美的生日和见面式。 可怎么会想到,在一切都达到完美,在他都被美好的气氛打动时,一张照片让她随风飞舞的笑容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她立在所有人研判的眼光里,脸上一片空白,漆黑的眼睛里只有惊恐,像是害怕什么承受不了的剧痛,就像是迎接无法改变的认命与绝望。 那个眼神,不是对他,却和他记忆里曾经噩梦中的那个眼神惊人的相似,像是穿越了时空,刀一样往他心尖狠狠一捅。 她眼中未知的痛苦,却让他感同身受了。 所以,那一刻,他突然很想上前去拥抱她,他不知道这样冰冷的怀抱能不能给她力量。可没有机会,爷爷有急事,他必须离开。 但事后,越泽甚至都没有去想那张照片的真假,就先找到了秦景,让秦景马上发短信安慰倪珈,让秦景证明那个带有时间标记的照片不是真的。 一切于是风平浪静。 后来的郑哥事件,送她回家,疑似约会送手机,拍卖会和表白,好像渐渐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一切按部就班,很安全,一切都带着心意,很喜欢。 他以为,这样慢慢的交往,到了特定的时候就恋爱,一切就很好了。却没想过和她的一切,会变得惊心动魄。湖城的一系列惊魂事件,车祸后她的崩溃,药瘾的爆发,每件事都把他们两个更亲更紧地嵌合在了一起。 Soul mate这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词,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于是,终于结婚了。 生活再次平静,却不是他最开始预想的平淡;而是因为倪珈,变得每天都有幸福的味道,那座大大的宅子,也从此有了家的感觉。 每个夜里搂着她柔软的身躯沉静睡去,每天早上醒来就看见她安详的睡颜,越泽都不由得想,如果再给他另一个相敬如宾只为结婚而结婚的妻子,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换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原本坚硬淡漠的心,会因为这个女人,一点一点地柔和下来。 但这样的温柔,也只属于她,和他们的孩子。 商场那么多年,要说没有女同事,没有接触过女性的合作伙伴,那是不可能。以他这样的条件,也难免不会引人侧目。 但很多事情,不需要让倪珈知道。他从来不用女秘书女助理,凡是日常工作能和自己接触到的人员,一律换成男性员工。 他并不是怀疑自己禁不起诱惑,不管结婚多少年,不管他在家的性情柔软了多少度,在外面,他的心永远都是冷硬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不会在意那些诱惑,但他还是不希望有单方面的情愫滋生。 一来他个性不喜,二来即使是单方面的,他也不免担心传入倪珈耳朵里,会让他的小女人心里膈应。 商场有女性合作伙伴偶尔示好,他都是叫江南去应付。 一次有个美女总裁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甚至不知怎么找到了倪珈的电话,要约她谈。越泽沉默地怒了,直接帮助对手公司打垮了那个女总裁。 从此,商场再无女人敢刺激他。 宋妍儿曾经为了“不给自己的爱慕留下遗憾”,跟他表白,又说“珈珈已经结婚,实在是不想影响珈珈的心情”。 越泽只回了一句话:“再出现在我面前,或者让珈珈知道你这种想法,你就别想再在演艺圈混了。”末了,补上一句,“即使是你有你妈做靠山。” 这些事情,倪珈从来都不知道。 但这也并不妨碍她知道自己的老公有多发光体。每次一起逛街,某人就跟吸铁石一样吸引来来往往少女少妇老妈妈的目光。 倪珈恨得咬牙,直接往小明身旁靠:“以后逛街,只要小明陪我就好了。” 小明同事表示,鸭梨山大。 有次倪珈在挑衣服,越泽站在一旁打电话。打完电话后,几个很漂亮的女生就出现在了越泽面前,一身的名牌,看上去也是有钱人家的。 其中一个打量了越泽几眼,忽然就很主动地说:“HI,能留个电话号码吗?” 越泽淡淡看她一眼,陡然间很想把这种情况交给小明处理。 那美女也不知什么眼神,还以为他对自己有兴趣,笑盈盈刚要开口,没想到倪珈突然过来,把她一推,鄙夷道:“真没用,看我的。” 话音未落,她勾住越泽的脖子,硬生生把他的头扯过来,脚尖一踮,仰头就凑上去咬住了他的嘴唇。 近乎发泄又带着蛮力的法式深吻。 那群美女看的目瞪口呆。  越泽嘴唇红红的,甚至有点儿微肿,还有森森的小牙印,明显没有反映过来地看着倪珈,脸竟然也有点儿红了。 倪珈歪头,眨巴眨巴着眼睛:“喂,我的初吻都给你了,做我男朋友吧。” 越泽:…… 半刻后,说:“好。” 几个美女几乎厥倒,就这样看着倪珈拉着她们先看上的帅哥离开了。 可其实,喜欢倪珈的人也不少。 随着倪珈店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不可避免就要接触到CBD附近很多的精英人士。有些甚至隔三差五找倪珈搭讪。 越泽很相信他的珈珈很乖,不会喜欢别人;可他不相信那些单身寂寞的男人不会对他的珈珈起鬼心思。 倪珈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越泽的动静,只是渐渐发现,如果哪天她回家晚了,他在床上就会格外的凶,把她折磨一整晚到第二天几乎都爬不起床。 倪珈这才发现了异样,一试探,发现淡定的某人竟然会说酸话,倪珈开心死了,得意了好些天。 看她这种得意的大尾巴狼状态,越泽也不禁觉得自己好笑。 不过,他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珈珈同事,她有一个多么幸福可爱的家庭滴。 于是有一天,珈珈回来晚了,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笑容和煦的爷爷,身形颀长的越泽,细细瘦瘦的来来,矮矮小小的好好,还有软嘟嘟坐在地上咬手指的多多,外加蹲着屁股流口水的哈士奇,一溜地排排迎接她。 由哈士奇负责,嘴里叼着一个标语: “欢迎妈妈回家。” 倪珈淡定地扫了一眼大家,目光最终落在哈士奇身上。 谁是你妈? 晚上到了床上,免不了对越泽一通“暴打”,可打完之后,咳咳,还不是被压…… 对于越泽来说,因为有倪珈,他才重新有了家。 因为倪珈,他有了一个妈妈, 倪珈每次怀孕,张岚都会过来照顾,连带地会给越泽温暖。 天热的一碗绿豆沙,天冷的一张毛毯,加班时一碗汤圆,出门时一句提醒……细微之处对儿子一样的关怀,让越泽每每都依稀记起自己的妈妈。 想着如果她还在,看见自己现在这么幸福成功的样子,看见自己从少年长成男人,有妻子有儿女,是不是也会像张岚这样,笑得慈祥又满足。 因为倪珈,他有了一个弟弟, 倪珞有问题会找他帮忙,难题找他请教,闲的时候还拉他一起去打球。他爱倪珈,爱三个外甥,也爱姐夫,就是爱自己一样。 因为倪珈,他有了三个宝贝孩子,或内敛,或活泼,或萌动。每天晚上和他们的短暂相处都能瞬间消除一天的疲惫。 因为倪珈,他有了爱。 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敞开心扉。原以为会永远带着淡漠的面具过完这一生,却没想过还可以如此的多姿多彩,时而轰轰烈烈,时而跌宕起伏,时而细水流长。 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爱一个女人,爱她等同于自己生命,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一分一秒都不差,刚刚好。 舍不得自己先走,也不能承受她先离开。 不难想象她这样的女子,会让奶奶,妈妈和弟弟都分清是非,放下冷漠;会挽救她自己的人生,梦想,亲情和爱情。 她挽救了倪家,挽救了亲人,甚至挽救了他,越泽。 如果没有倪珈,他真的会随意找个女子联姻,然后带着淡漠的面具度过一生,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破开他心防的女人。 可是,上天让他和倪珈契合,从此,只愿,和她一起,春暖花开,一切都好。 说,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刚好,倪珈在这里,越泽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