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第一章 乾平年间,西北皋州大旱,已有五月滴雨未至,饥馑荐臻。 火辣辣的太阳直晒在头顶,热浪翻滚而来,放眼望去大片被炙烤的灰黑色土地裂成了块状,面上土皮翻卷着。 傅辰走了好几个时辰,脚下的水泡让他不得不暂缓了步子。不远处一农人驮着背蜷缩在地上,骨瘦嶙峋的身子好似一折就断,红褐色的肌肤犹如老树皮,那双像风干了的细爪子正刨着地,企图能找到些树根充饥,血液和泥土混在一块有些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傅辰已经生不出多余的同情,他的情况并不比农人好多少,比起饥饿,缺乏的水分才是导致他生命力流失的主因。 不知被什么绊了腿,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脱力的他没有再爬起来。 他像一条干涸的鱼大口喘着气,绝望和疲惫将他的坚持和耐力一点点消磨,如果这时候能下一场雨该多好。 滴答、滴答。 液体滴在脸上的触感,很真实,难道祈祷有效了? 他涌上了最真挚的感激,如果不是泪腺早已枯死分泌不出水分,他恨不得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雨水更让他欣喜若狂,这是老天爷最好的礼物!他艰难地撕开眼皮,入目的却是一把钉耙,握着钉耙的人赫然是刚才那刨地的老人,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那老人似在找下手位置,以期能一击毙命。 而他以为的雨水,是老人瘦爪伤口流下的血。 老人额头青筋浮现,剧烈抖动,那喉结突出滚动,在干瘪的脖子上尤为明显,预示在他正等待着即将到口的食物。 电光火石间,傅辰便想到,食人!他就是老人眼中的食物! 饥饿所带来的死亡阴影,让最后那点人性摇摇欲坠。 他迅速踹开那钉耙,在生命的威胁下他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气,向旁边一滚躲开那致命一击,站起来就拔足狂奔,连头都没回过。 一路眼皮直跳,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喉咙越发火烧火燎得疼,但他不敢停下。 也算他运气不错,路上碰到了蒿草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植物药用价值很高,主治疟疾、中暑等,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食用,他也顾不得形象吃了好几把,终于缓减了干渴,把剩下全部摘下放进衣兜里,准备给家中兄弟姐妹。 等他回去的时候,却见家门外的黄土地上一辆没见过的牛车卷着尘土离开,牛车在贫瘠的皋州是稀罕物,车上坐的是他大姐,今年十六,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看上去像十一二,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她眼窝深陷,更衬得那双眼睛大而无神,当看到弟弟傅辰追着牛车过来,她破开嗓子,像是漏风的音箱:“回去吧,小辰,别追了……咱……咱有饭吃了!” 傅辰脸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流了下来,上下排牙齿打着颤,睁着眼睛看大姐越行越远。 这是大姐最后对他说的话,大姐被卖给聿州富县肇溪村的一丧了妻的瘸子,聿州富饶且没被旱情影响,本来算是好去处,但那瘸子已是知命之年,还有诸多恶习。胸中的郁气久久不散,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到土屋一脚放的那一袋黍子眼睛发酸,这些粮食换了他姐姐一条命。 几个月过去,大姐换来的那些粮食,还是被吃得差不多了,天还没亮傅辰就已经起身,准备出去找能吃的。 却隐约听到门外母亲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来。 “老二同意了……” “……明日就要送他入宫……” “再穷……也不能卖孩子啊!” 母亲难过得像是要透不过气,呼气吸气声已然控制不住,一旁是父亲的长吁短叹。 “我代替二哥去吧。”傅辰听到自己这么说,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到了父母面前,面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他缓缓跪倒在地上。 “老么,你在说什么!!你还小,不懂……以后你连男人都不是了……”终止了哭泣,母亲赵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年仅八岁的傅辰。 “娘,我比二哥聪明,而且二哥年纪太大,他们未必要!” “傻孩子,宫里头就是吃人的地方,我前几年去镇上还听说老张家把三儿子卖进去,没几年就卷了席子扔到了城外乱葬岗,连尸骨都找不到……”父亲眼眶也红了,枯手捂着眼,说不下去,要有能力哪户人家愿意卖孩子,他们自个儿饿死也就罢了,却不能害得几个孩子一起。 本来就不舍得送孩子去宫里当太监的赵氏,闻言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傅辰搂进孩子,“不去了,你和老二都不去,咱们再也不卖孩子了!咱把你大姐找回来,不嫁了!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都在一起!” 古代很忌讳说“死”这个字,赵氏的话中意思却在明显不过,她豁出这条命也想保住这几个孩子。 那滚烫的泪珠掉在傅辰脸上,连心都好像被烫到了,傅辰伸手回抱住干瘦的母亲,抚着背骨上的纹路,这个还没他前世年纪大的女人过得苦却从未想过害孩子,那声娘却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喊了出来。 几年前傅辰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个幼龄稚儿,在这个信仰鬼神的年代里,出格的行为都可能被烧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这个年纪和时代的事,渐渐融入其中。他曾见过村口老花家的妇人神神叨叨了几句,就被认为是魔鬼附身,按照当地习俗要开膛破肚以净化灵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与这个时代,这个家格格不入,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生活着,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家人当做真正的家人,这份沉重的亲情灌注到心里的时候,就是铁石心肠人也会触动。 “我去!爹、娘,相信我,我的年纪刚刚好,会有个好价钱。”他知道大部分朝代选太监是有年龄限制的,这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大晋朝也一样,小孩最好是对性别还模糊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为上佳。而且宫里对选入宫的小孩也有诸如样貌、言谈方面的简单要求,比起木讷少言的二哥,他相信自己的价格会高一些,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计算自己能卖多少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避过那劳什子的一刀。 “拿这银两把大姐赎回来,我们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 ………… “辰子,辰子,醒醒!” 身体被推搡着,傅辰从通铺上醒来的时候,冷汗流了一背,推他的人是陈狗蛋,不过因掌事太监嫌这名字不好听,改名陈作仁,负责巡查火烛,因着年纪较小性格有些跳脱,与傅辰的性子正好互补,两人关系挺不错。 “怎么了?”傅辰声音还透着嘶哑,明显没睡醒。 监栏院外,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一慢三快,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一点。 外衫沾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洗澡是不可能了,作为一个无品级的扫地小太监,能分到的洗浴份额少得可怜。 “我刚巡查回来,就见你睡得不安稳,一直嘟囔着什么,是被梦魇到了?”陈作仁没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辰浑身颤抖,面色惨白,那模样没得渗人。 “我不太记得了……”傅辰已经很久没做过入宫前的梦了,过去了三年,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依旧清晰可辨。看了眼通铺左右睡着的小太监们,并没有被他们的动静吵醒,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你没事就好,刚才那样着实吓人。”陈作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还多亏你叫喊我,不然可不被魇到。”傅辰也和气地应道。 “咱两谁和谁,客气啥子!”陈作仁脱衣正要上床,却听外边有些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流了一下,在宫廷里,大多都是有心眼的,那些缺心眼的多半是活不长久的。 没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时不难听到,还没等傅辰穿衣下铺,就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傅辰拦了下陈作仁,花了几秒分析了下情况,从刚才的脚步频率来看是急事,但又不希望大动干戈,应该是他们需要人手。 傅辰两人将门打开,就看到站在外头的李祥英,是内务府正三品的掌事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李派系的小太监,这李祥英是个精明的主儿,为人以狠辣出名,被他整死的小太监小宫女每几个月都能算作一打扔出去,这会儿这样低调过来,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傅辰扬起毫无心眼的笑容,和他的年纪相得益彰,发挥出一加一大于的二的效果。他虽小小瘦瘦的一人,但逢人三分笑,那双眼乌黑清亮,让人看着也讨厌不起来。 压低了声音询问:“李爷,这是怎么了?” 李祥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有点印象,是个老实勤快的,稍一弯身,“找几个口风紧的,赶紧出来,别惊动太多人。” 第二章 这凑得近了,便能闻到李祥英身上的旱烟味,很是呛鼻。烟草在上个已经覆灭的朝代邯朝流行过,本朝开国皇帝晋太宗也在闲暇之余用过,李祥英是晋太宗逝世前进宫的,虽说是遗留到本朝的宫人,但混的并不十分如意,便往身上整这些东西以彰显自个儿的老资格。当然,烟草也分好劣,李祥英用的不是进口的“淡巴菰”,也不是邯朝文人流行的“小兰花”,而是自个儿捯饬的,用牛粪、驴粪浇灌出的烟草,俗称旱烟,味道自是不好闻的。 李祥英见傅辰的表情渐渐恭敬,知道他是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清楚自个儿是“前朝元老”,心中对这小太监的明白很是受用,再见傅辰那张能掐出水儿的脸蛋,倒是有些不忍,只是这不忍在后宫显得太廉价,转瞬既忘,干正事儿才是要紧。 皇宫没有赋予下人拒绝的权利,傅辰点头应是,又例行公事交了些孝敬的银子,叫上几个平日里比较机灵的同去。 喊完人李祥英也没解释的意思,径自走在前头,速度很快,他们也是连走带跑得跟上去。 云遮住了弯月,天幕宛若被饕餮咆哮吞下所有光芒,从远处吹来的晚风犹如冤魂呼啸。 经过长春门就是后宫,平日里傅辰上差的时候活动范围就是职责内固定的地方,若是胡乱走到别处就是坏了规矩,被抓到按宫例是要杖责的,晚上的后宫也不像上辈子电视剧中那样灯火通明,在只有烛光的年代,那点光芒在夜晚只能照到寸尺之距,虽也能视物效果却差了不少。 夜风袭来,宫灯吱呀的在前方摇晃,虽是初夏傅辰还是没由来的打了个颤,眼皮抽搐似的抖了下,说后宫之地阴气重并非空穴来风。 一旁刚下差的陈作仁打了个哈欠,见傅辰神色有些不对,倒不像面上看着这么没心没肺,拿手肘撞了下傅辰。 傅辰沉默摇了摇头,他无法对陈作仁说,自己的怀疑和不好的预感。 刚才一路上他观察到,李祥英身后那几位李派小太监已经被换掉,临时替换上的都是些面生的,应该是初入宫没多久的,而李祥英的神色也不太对,总是瞻前顾后,似乎担心被什么人看到。 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有了隐忧。他们到了一座宫殿前,看到殿堂外一株株扎堆的鹿韭,也称牡丹,一些进贡品种醉颜红、颤风娇亦可见,傅辰知道这是丽妃所在的未央殿,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怒骂和摔瓷器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奇就奇在殿内殿外居然连一个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所有小太监的步子都踌躇了,就是再驽钝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进去没好果子吃。 而且里头斥人的是男声,后宫有哪个男人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怒吼,非帝王莫属。 “都停下做什么,还不都进去,是要等杂家来请你们不成?”李祥英尖细的声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鸡,“这会儿正是你们在圣上面前表现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你们以为几时还能再面圣颜?” 傅辰已经将推测串联了起来,之所以没了伺候的人,应该是皇帝让所有人都下去,面对龙怒所有人自然恨不得身上长翅膀离开原地,谁会自个儿凑上去找死。 但皇帝身边不能没了使唤的人,也不知李祥英得了谁的令,将他们这批人找来顶上。 之所以选他们,傅辰隐约猜测兴许和他有关。从去年开始他就在疏通与这座宫殿的关系,使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和人脉,想着进未央殿当个粗使太监再另谋出路,眼看着临门一脚,就遇到今天这事了。 他自认自己的动作还算隐蔽,而且谁会没事注意他这么个小人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李祥英背后的人都算的上杀人不见血。 那几个被临时调派来的小太监唯诺应下,便抖着身子走了进去。 陈作仁却忍不住脾性,瞪了眼李祥英,那目光充满控诉和怨恨,显然他也看出来李掌事只是把他们当枪靶子,自个儿是绝不会进去招罪的。 “哟呵,你小子胆子不小?再瞪信不信杂家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下酒菜!”李祥英将拂尘一甩,指着愤愤不平的陈作仁。 “你个老腌货,呸!”陈作仁将口水吐到李祥英脸上。 傅辰已来不及阻止,用了狠劲才将人拖离,身后就听到李祥英忍着怒气的哼哧声。又好像找到了什么乐子,目含深意地看着远走的两人,“小子,祈祷别犯到杂家手上,呲。” 那阴狠的声音令人想到毒蛇,话中的含义好像粘液附着在身上甩脱不掉。 傅辰这会儿也没时间去说道陈作仁或去研究得罪李祥英该怎么办,他连拖带拽把人一起拉进宫殿里跪下。被点得通亮的室内,跪了一地太监宫女,其中有这殿内配额的,也有他们进来的一群。 一群人有如鹌鹑似得缩在一块儿,有的还在哭泣却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刚刚匆匆一眼,却足够让傅辰骇然,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这比他预想得更加糟糕。 丽妃是个靓丽的美人,纤姿丽色,朱唇皓齿,身材纤细,自有一股江南弱柳扶风的风情,特别是笑起来那双眼宛若盈盈秋水,单单是气质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能排在前列,但此刻她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半跪在地上,即便这样狼狈依旧不掩绝世风华。在她不远处是一名赤身果体的健硕男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身下还一.柱.擎.天,上面残留着浊白液体。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一件普通男人都受不了的事搁在帝王身上,就是百倍的羞辱效果。 难怪会把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去,而傅辰想到的是,一个帝王,无论多么昏聩,都不可能把这种堪称毕生耻辱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即使他们愿意发下毒誓绝不外传,但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死人更守信? 他只以为李祥英虽然打算弄些炮灰进来,但从帝王、丽妃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止打些板子那么简单了,李祥英这是让他们当替死鬼! 他们的出现转移了帝王的怒火,当发泄完毕,哪里还会记得之前的李祥英等人? 傅辰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全无知觉,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混杂着麝香、熏香、血腥……以及一股微不可闻的气息。 傅辰觉得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是哪里? 丽妃用手肘撑着地面挪到帝王面前,凝脂般的双手抱住帝王的靴子,气若游丝道:“臣妾……是冤枉的……” 帝王脸上一抖,冷笑出声,将丽妃踹开,“你这不知羞耻的贱妇,该死!” 晋成帝身材微胖,也许早年还有些雄心壮志,想要创造晋太宗那样辉煌战绩,重振乃父雄风,但他实在能力平庸,从三十八岁继位至今也有十五年,却无甚建树又宠幸佞臣,酒色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更妄论他还在找仙丹祈求长生之路。 即便如此,长久以来位居帝位,他的威慑力丝毫不减。 丽妃整个儿被踹到了桌角边,撞上不知道跪在那儿多久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少年半边脸上的银质面具被撞飞,露出了那半张毒瘤遍布的脸,凹凸不平的肌肤上是一颗颗脓包般的肉瘤,细密如蛛网的黑色血管隐在这肌肤下方,有如鬼魅,而另半边却是俊美异常,宛若谪仙,极端的两边,唯独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很吸引人,泛着极端的阴郁和隐忍。 他是丽妃的第二个孩子,在晋成帝所有皇子中排第七,名唤邵华池,那半张脸据说是丽妃当年怀孕时中了毒,过到了还在肚子里的七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七皇子全身青紫,丑陋犹如怪物。后太医们用尽办法也只能将毒逼至一处集中,而宫里人私底下都喊他“鬼人”。 半人不鬼,可不贴切吗。 那瞬间,少年长睫下乌黑的眸子扫向正抬头的傅辰,眼神在空中相撞。 在乌压压一片太监宫女中,直直的射了过来,摄魂心魄。 傅辰几乎在瞬间低下了头,少年的目光令人无法直视。他曾去过藏区,那儿的狼群也是这样一种能震慑人灵魂的姿态,凶悍、残忍以及……不容侵犯。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一个一等宫女打扮见丽妃被皇帝踢出去,主仆情谊深厚的她几乎想也不想扑了过去,跪爬着过去,不停磕头。 却被暴怒中的帝王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白光闪过,“咔呲”一声。 刚才还鲜活的女子,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从断裂处喷出的血液飙到四周,包括傅辰脸上,但他没动,也不敢擦去。 那宫女的身子过了好几息,才倒了下去,甚至还在地上抽搐了下,宛若活物。 屋内噤若寒蝉,空气像是凝滞了。包括刚才低泣的都没了动静,傅辰甚至听到身边人牙齿发颤的敲击声。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小半圈停下,上面的眼睛正好对着傅辰的方向。 据说死亡后的眼睛是最能折射出一人一生中最强烈感情的,那双眼,似能穿透他的灵魂,直达深处,那里含着不敢置信、惊恐、怨毒。 强烈的情绪几乎冲垮傅辰的理智。 指甲刺入掌心,那钝钝的痛提醒着傅辰,他不能昏过去,再恶心再想吐也不行。 他不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三章 “咳咳!”躺地上的男人,咳了几声,似要转醒。 像一把利刃割破紧绷的空气,将所有压制的负面情绪全都迸发出来。 “把那孽畜给我带下去,凌迟!一片片切下去,喂狗!”帝王暴怒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世人皆说晋成帝是个软和的性子,但此时此刻,他见到的却是个骨子里透出狠绝气息的帝王,这也许是每一个或冷酷或无能或仁慈的皇帝——的通病,多种面貌。 看到挡在路上的七皇子邵华池,一脚踹了下去,一个不忠的妃子令他颜面尽失的同时,再看到这个孩子就如鲠在噎了,谁知道这是哪来的种。 砰,邵华池的头撞到了椅子的边角,他居然一声都没吭,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再一次爬了起来又端端正正地跪好,动作居然还能保持良好的教养和气度,细碎的头发垂挂下来,使得他的面容被埋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清,这次傅辰也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晋成帝磕着头,没求情,没哭泣,那挺直的背脊一次次弯下,将额头与地面相撞,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傅辰心上,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大多心性坚韧,若能成长起来,如蛟龙出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半路夭折。 晋成帝的皇子二十有一,除去未成年的和没竞争能力的,就有十位,这十位从傅辰这些年收到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分为三个派别,无论哪个都可能荣登大宝。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与四妃在门外等待通传。 “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待着!”晋成帝显然今天也没心情去哄外面的美人们。 他们这批新来的太监,也到了派上用的时候,把这些个后宫的贵主子挨个儿请了回去。又将未央殿中那些太监宫女全拖到敬事房,再由敬事房裁决去向,但傅辰却知道这些人恐怕明天就会集体“失踪”,他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着,身体本能地随着其他太监工作。 这样来来回回下来,整个宫殿空了一大半,而那具宫女尸体早被拖走,地上的血也被冲洗过了。 除了空中还残留的血腥味,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晋成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傅辰他们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丽妃,顶着一脸血麻木跪着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队护卫,他们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彻心底的冰冷。 傅辰闻到一股骚味,左右一扫,就看到陈作仁从裆部一直蔓延到裤脚的湿濡痕迹,裤脚还有液体滴落,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陈作仁颤抖着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却因太紧张而拉不住。 而周围几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太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生活的地方只是皇宫一角,刚才那些人的下场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惧。 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昏迷的丽妃,才缓缓开口。 “即日起,丽妃降为八品更衣,搬至景阳宫。”景阳宫,相当于晋朝的冷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远。似乎再也不想看脚下曾经自己宠爱有加的女人,甚至连这女人给他生的几个孩子也选择性遗忘了。 晋成帝指着这群畏畏缩缩跪地的太监,大手一挥,“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决定了他们的去向,像是对待无用的垃圾,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却丝毫得不到上首人的怜悯。 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让傅辰脑子嗡嗡作响,嗓子冒火般辣辣的干疼。 一定有办法,冷静!细节,诡异之处!! “皇上,丽妃娘娘是冤枉的,奴才有证据。”其实傅辰还是挺庆幸这称呼的,至少没有像正史上的不少朝代,太监和宫女同等,自称奴婢。 傅辰顶着那张血液干涸的脸,抬头望向说罢就离开的帝王。 一直如同死人般的七皇子,也有了些反应,看着这个勇于在挣扎中求生的蝼蚁,那双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却连他自己都温暖不到。 呵,又是一个学不会认命的蠢货。 ——晋.江.独.家.发.表—— 只有赌,赌皇上对丽妃还是不一般的。就算发生了这种事,在盛怒下都没有赐死让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妃子。 帝王停了下来,果然看了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随着一起下去喂狗。”帝王眼眸猩红,胸口上下激烈起伏,这并非是气愤,而是五更天正是他吞服“仙丹”的时候,每到这时辰他就会犯了瘾。 一旁的陈作仁等人更是被帝王威严扫得不停磕头,生怕自己身上的味儿冲撞圣上,宫里头规矩甚多,历朝历代下来总是有不少老底子留下的忌讳,就比方说不能随意解溲,而在帝王面前吓得失禁更是大不敬,若不是那些个立规矩的都被赶了出去,帝王也没心思管,不然他们这群人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傅辰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虽然被帝王破坏过,但桌上明显还残留着饭菜,没有撤盘……从时辰上来算,这不合逻辑,也是不符规矩的事儿,那空气里的味道他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了,这是他上辈子百来年一直到现代还被沿用的药,同事就是夫妻生活不合,托人花了大代价才买了,傅辰闻过一次,味道实在独特,才记住了。但在这后宫宫廷里,恐怕就是太医来了也无法一下子辨别这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药,它本身就出现的较晚,又与芹菜等物混在一起,那气息就能被掩盖,让人几乎无从查觉。 “这些菜中被下了药,其中混合了鹿茸、海马、淫羊藿……”傅辰低眉顺目,带着令人喜爱的特质。 话不多,却字字说到人心坎里的平和,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出的味道,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缓缓报出几十种药名,曾经傅辰的人生中多次被誉为天才,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最大的优点是记忆力特好。 而他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居然也没打断他或者不耐烦,也是少之又少的奇观。 七皇子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深沉,又渐渐陷入深思看着这个他原本没注意过的小太监。 傅辰作为一个曾在心理界颇有名声的医生,后来又转行做了人事,这是他的职业病,上辈子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能让人身心放松,再加上在宫中对人性更深层次的了解渗透,就是皇帝一个眼神他暗地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眼见皇帝的确被傅辰高低急缓的声音吸引,倒是渐渐听了下去,傅辰感到上方安静,知道第一关是过了,下面就是重点! “这些药材需要经过九九八一道程序,根据医学的天人合一、阴阳之道、五行之法,经过日晒、月蕴、晨露,再用独特方式炮制,能够达到强身、补阳……”傅辰尽量把自己知道的结合皇上爱听的炼药原理,经过精炼,把这药说的玄之又玄,总体中心思想就是这药特难做,特贵,特稀有,傅辰几乎发挥了以前面对上司和岳母的讨巧劲儿,“中医也称之为龟龄集,取之神龟天寿的含义,海外蓬莱称之为神仙药……” 果然说到最后一句话,皇帝的目光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热度,长生!不少人间帝王最为在乎的东西。 傅辰知道,第二关也过了,至少皇帝看在这“神仙药”的份上,也不会太快处理他们。 而此时丽妃已然醒来,当闻到满室血腥气,又见跪了一地的人,也不知是庆幸自己没死还是哀叹逃不过这一劫,心中不免怨毒了害她之人。室内只有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一个人的声音,此时随时虚弱,但丽妃本就是个聪明的人,猜测了七七八八,也是充满希望的望着傅辰。 “其中几味药材若是多了几分……便是强效.春.药。”最后才抛出重点。 丽妃抖着娇躯,微微俯身,“陛下,臣妾并未*……” 丽妃是个很懂得抓住机遇的人,揪着这空隙,将自己洗脱嫌疑,可已经对她完全失了心的帝王却是不会再理会,但早就被神仙药吸走所有注意力的皇帝着人将配方摘记下,对傅辰道:“若这药真如你所言,有这样的奇效效果,你想要什么奖励?” 皇帝那双并不时时清明的眼中,划过一道残忍,这种献策的人他身边从不缺,而大多小太监来自贫苦人家,要说他们能识得什么药性,曾经是医师什么的,就贻笑大方了。 所以皇帝也只是认为,这小太监只是有听过这药方子而已,对待无用之人,要是漫天要宠信就是自个儿找死了。 对于龟龄集的药效他还是有信心的,报出的一些药材虽稀有,但都是壮阳健体,绝对无毒,且经过百年的真人认证,至于配额比例那就让那些有识之士去研究吧。 傅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将自己对圣上的敬意完完全全渗透入四肢百骸,就是不认识他的人也能从他细微的举止中看出他的忠诚,恭敬中透着一丝对皇帝的高山仰止,让被这种目光成天包围的皇帝都觉得杀了这忠心耿耿的小太监有些可惜。 “奴才等想以有用之躯,继续为皇上办事,虽万死而不辞。让圣上再无后顾之忧,不畏诸国侵扰,铁蹄雄狮踏遍大江南北。千秋万载,一统山河。” 傅辰淡定的加了上辈子某教主的名言,套用在好大喜功的皇帝身上。 本来这种谄媚的话,换个人说起来显得不那么真诚,但傅辰却是一脸严肃,在那还显稚嫩的小脸上,反而真心而拳拳忠心,晋成帝本就是个希望自个儿能有乃父风范的人,听到傅辰的话,立即龙颜大悦。 没敢走远,还在外边候着不让闲杂人等进来的李祥英一脸骇然,他居然听到皇帝的笑声!刚刚还暴怒的皇帝,怎么会笑? 谁不知道近些年的晋成帝越发喜怒不定,动辄处罚下人的次数可不少。 该不会是他耳朵聋了吧,他睨了眼一旁的小太监,“方才你可听到里头的声音?” “奴……奴听到,圣上的笑声。”还是大笑…… 第四章 听说圣上都很久没这样笑过,养心殿的奴才们整日过得提心吊胆,可不就怕惹了圣上不快吗。 傅辰这会儿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命保住了,皇帝没再提处理掉他们的事。 对这种昏君,只有比他更无耻更不要脸才行。 捡回了一条命的傅辰,在随着其他离开时,神使鬼差的回头看向失去母亲庇护的邵华池,他想扶起丽妃,却被一旁侍卫阻止,对皇子也不见得多礼貌,显然也是明白丽妃母子是很难翻身了。 对丽妃的处置皇帝始终没有改口。 其实,出了这种事,真假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是察觉到视线,倏地,邵华池那如鬼的容貌转向傅辰,然后打了个口型。 说邵华池是人鬼,不无道理,那因为畸形的半边脸和长期带面具捂出来的发皱烂皮结合在一块儿,说他是鬼都是轻的。 但上辈子再恶心的都见过,傅辰还算镇定,真正让他奇的是邵华池边呕了血,还边给他做口型,说了句什么。 仔细一辨,是:今日亥时,清风宫外。 亥时,大约是晚上九点后,而清风宫就在冷宫旁,是座废弃宫殿。 傅辰眼底暗沉,乖顺的垂下视线,邵华池的意思,他看明白了。 只是,不打算理会。 朝夕不保的人,不可能将自己拴在一根腐朽的烂木上。 ——晋.江.独.家.发.表—— 出了宫门看到的便是李祥英,李太监是个阴邪的主儿,太监本就是没了嘴的茶壶,无根之人多半性子不会多宽宏大量。 他见傅辰等人居然活着出来,掩不住脸上的惊诧,显然是没想到这地步都有这气运儿。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傅辰发现李祥英身上已经没了那股子呛鼻味,应是为了迎接皇帝而特地洗去的。 李祥英戏谑地盯着陈作仁等人的裤裆部位,那嘲讽含义不言而喻,却无人敢顶嘴,掌事太监对底下小太监来说就是天王老子,要罚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傅辰忙拉住要冲上前的陈作仁,别看陈作仁瘦矮,劲头却不小,傅辰差点没拉住要被挣脱了去。 “今儿个又是好天气。小的们,随杂家去内务府。”李祥英看着在宫殿上升起的朝阳,说道。居然重拿轻放,好似忘了之前的过节。 还未走远,就转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像小犬似得陈作仁笑道:“看来慕睿达没好好教你规矩,少不得要本公公代劳了。” 慕睿达是管傅辰等人的掌事太监,也是他们的“师傅”,若得了脸的,还能喊一声干爹,平日里对他们还算宽和。 本就经过皇帝那儿的惊吓,又是李祥英那一通话儿,一群人都显得很安静。 因着身上的骚味,都不想在外逗留,赶紧赶慢的回去。 卧榻处已经换上了簟子,也预示着夏季即将来临,一个季度有两套替换衣服供换洗,今日里这套是不能用了,有的能换的都换了,不能换的也只能用点水搓洗下就湿的套上了。 傅辰端了水盆,替他们整合,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效率很高。 等全部换好,劫后余生的紧张感总算缓了下来,所有人好像这会儿才从那恍惚中出来,意识到自己还有命在。 忽然一个长得高大的太监来到傅辰面前。 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作甚!”傅辰端着换洗好的盆子正要出去,差点儿把污水晃出去。 “辰子,我王富贵好歹也是念过书的,知道礼义廉耻、知恩图报的道理,今天我这命是你救的,受我一拜!”王富贵年纪是这里最大的,二十有三,当了五年太监。以前是个商户,早年考过乡试,是个童生,可惜花了大把银子也没中秀才,天生也不是读书的料,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个武夫。后来犯了事儿,为了躲避重责就净了身进来,在他们这群小太监里,向来以老大自居。 而跟着王富贵身后的,就是那群以他为首的小太监,“都起来!我是为了自个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们眼中的真诚感激,毫不作伪,这是宫里少有的光明和希望,给了他宛若冰窖的心丝丝温暖。 傅辰鼻头有些发酸,捂了一把脸,将那些脆弱的情绪掩了去,愠声道:“都他妈给我起来,磕出味道来啦!” 众人笑着起来,一时间室内气氛比外边的阳光还灿烂。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辰子吐脏话!”王富贵说笑着起来,打了傅辰一拳头。 傅辰也哭笑不得回了一拳,以示情谊。 “吐出来的字眼还挺好听的,要不说是‘相公’,辰子看上去就像是个书生。” “可不是,辰子你咋知道那么多?”有小太监围着傅辰问道,对他一下子报出那么多他们许多听都没听过的药材感到很惊奇。 “忽悠。”可不是忽悠吗,古往今来,哪个皇帝身边的人不忽悠个几句的。 “忽悠,这是啥意思?” 傅辰一愣,对了,这时代还没什么网络用语。 “辰子,知道我最喜欢你啥子吗?”王富贵忽然认真看向傅辰。 “啥子?”傅辰也学着他的方言回道。 “你是个好人,实在,不整虚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词来夸他的,他以前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瘟神,天才,克妻克子。 至少,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几人整理好行头,说说笑笑走了出来,就碰到了站在槛边的掌事太监慕睿达。 慕睿达年纪三十上下,长相平凡无奇,肤色偏黄,整日里板着脸,用以前陈作仁说的,就是像谁都欠他百八十两银子。 瞬间这队伍没了笑声,恭敬道:“师傅。” 一个个等着训示,规规矩矩地站那儿。 “傅辰,下了差来伺候。” 这伺候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端茶送水,伺候沐浴,束发剪指甲等等细碎的伙计,将慕掌事送上床榻才算完了事。 基本每个掌事太监都需要这么个专门伺候的人,一般是得了脸认作“儿子”的小太监才有这个权利,这种活傅辰他们就是想干,也是没的干的,这是明晃晃的抢饭碗,要被那得脸的小太监使绊子的。 慕睿达的干儿子叫叶辛,是个爱撒气,嘴特甜的。 傅辰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点名他,但也不好问,慕睿达可从来不是好说话的。 “好的,师傅。” 随后,慕睿达便离开了。 只字未提他们晚上在未央殿的事,不知是没得消息,还是不需要惩罚他们,傅辰想到李祥英最后的那话,总觉得这事不会轻易这么揭过的。 几人来到监栏院外长廊边的茶水屋,这是他们早起用饭的地方,这会儿一张八仙桌上已放了一大盆粥和小菜了,还有些包子和小食,宫里头的饭食并不差,像他们吃的是大锅饭,若是有品级的太监宫女更好。 “那老混球,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爬了几十年了还只是个掌事,等我以后得了势定要把他……”陈作仁狠狠咬了口包子,像是咬着李祥英,嘴巴塞得鼓鼓的,看着古灵精怪。 “仁子,慎言。”傅辰开口,又望了望外边。 意思不言而喻,人多口杂,被听了去责罚,若是严重点的,可就是丢了命。 本朝流行一句话,“够不够,二千八”,指的并不是世人皆以为的宫女数量,而是太监的总量在这个数上下,听说前朝过了九千,本朝太宗皇帝给放归了大部分。 而那么多太监,少一两个,甚至几十个,都激不起半点浪花。 陈作仁睁大眼睛还有些不服,却也不说话了。 “辰子,今晚你小心伺候着。”轮着吃完后,王富贵提醒道。 “得,我会注意的。”他明白王富贵的意思,谨防叶辛使绊子。 就是他没心思争宠,但人可不这么想。 傅辰只吃了六分饱,不是他不想吃饱,而是不成文的规矩,吃多了要出恭,若刚巧遇到事儿就是桩麻烦。 而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麻烦。 出门遇到了刻意在监栏院门外候着的梅姑姑梅珏和她手下的宫女小央,傅辰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梅姑姑的时候,就惊叹过她的容貌,气质柔中带刚,与丽妃相比也不枉多让了。更难得的是姑姑里少有的不严厉,不动辄打骂教训的,对待底下宫女很是爱护。 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了,这梅姑姑是指望着出宫寻亲的,刻意在平日里将自己弄得平凡无奇,不然以她的容貌可能早就被色.欲熏心的皇帝给要了去了,哪里还会在小小的姑姑所里待到如今。 “梅姑姑,您怎么来了?”傅辰迎了上去。 “还不是小央,哭了一宿,我是被磨得没法了。”梅姑姑指着身边缩着的小宫女,“今日正好要去尚服局经过这儿便顺路来问问,听说你们昨晚在圣上跟前差点掉脑袋?” 果然,傅辰看着小央两个眼眶像是核桃似得,想来是担心了一夜。小央是王富贵没进宫前定下的妻子,后来犯了事儿,在死亡和净身中王富贵毅然选择活下来,小央也是个痴情的,居然就追了过来,用王富贵的话说,就是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央,没事儿,我们都很好,富贵刚去上差,圣上宽和大量,自是不会罚我们的。”小央也有十八了,比傅辰大了不少,但在傅辰看来,却像小妹妹似得。 小央红着脸,道谢,即使来了宫里那么久,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拘谨。 挥别他们,傅辰一路迎着初晨走向目的地,他的工作是扫掖亭湖周围的区域,包括三座宫殿和湖边走道。 掖亭湖风景很好,荷叶翩翩,湖中央还坐落着湖心亭,亭中矗立着的是晋太宗的青铜雕像,而他每天都要把这雕像擦一遍又一遍。 正在他擦雕像那双怒目而威的眼睛时,听到身后湖里噗通的声音。 像是什么落水了。 第五章 从声音来听,应是重物,果然望过去,从傅辰的角度看到的是一个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那身皇子服,还有略显熟悉的体型,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见过此人,七皇子邵华池。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让傅辰动作先于思考转身躲入柱子后,将自己的身体掩住了确定不会被发现,才将视线移了过去。 也不知是掖亭湖这块区域实在太偏僻,还是得了什么令,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见有人闻声寻来。但傅辰借着多年观察,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邵华池全然不见之前的皇子风范,此时扑腾的模样与天下所有溺水的人一样,狼狈不堪。 岸边站着三个皇子,为首的是二皇子邵华阳,早已宫外开府,拥有一群门客和幕僚,是皇位目前呼声最高的,也是与晋成帝最像的皇子。他一身金黄色蟒袍,辅以金边,九蟒跃于其上好似要冲破云霄,前几日他得的差事被皇帝嘉奖,又恰逢生母——大晋朝的皇后再次怀孕,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身旁是八皇子和十二皇子,这两位是同胞兄弟,同属于邵华阳派别,他们冷眼看着邵华池,不时发出讥诮的笑意。 “七弟,怎的如此不小心自己掉下去了呢,哥哥这叫喊人来救你。”邵华阳虽是如此说,却站在湖边丝毫没有动作,折了条柳枝下来,绿叶在空中晃了晃,下一刻便断了两段扔到了湖面上,在一圈圈涟漪中上下荡漾。 好像在他眼里,这柳条就是七皇子似得。 “七哥,我们知道你水下闭气的功夫了得,要再戏耍咱们,我们可就走了!”八皇子年少时便是宫里宫外的霸王,母妃娘家是两朝元老的公孙家,家中势力稳固,又一直有帝宠,是个人人见了害怕的鬼见愁,一旁的十二皇子也是附和着哥哥。 口中说着关心的话,但脸上却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冷眼旁观挣扎的邵华池。 从傅辰的凉亭方位,听不清几位皇子的对话,只能看到邵华池那越来越微弱的挣扎。 好一会咕噜噜,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水面上还泛着一圈圈波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归于平静。 傅辰的心,半度寒凉。 其实在今日变相拒绝七皇子的时候,他便有所预告,七皇子在宫中风评并不好,特别在信奉鬼神的年代,那如同受了诅咒的脸和那乖戾又阴沉的性子,总是有些不恰当的传言,虽说严忌谈论主子的是非,但谁能没个想八卦的心,偶尔为之也没的查踪迹。加上性格缺陷,树敌不少,现在没了母妃的庇护,成了弃子,就应了那句落地凤凰,不如鸡,定然要遭到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的,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的没有顾忌。 而那几位皇子,特别是那为首之人邵华阳,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望着渐渐平静的湖面,直到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才施施然离开。 而傅辰隐约听到,嘈杂的呼救声迟迟响起,几个太监跑了过来,动作像是刻意延缓,慢了几拍,才跳下了水,随意摸索了一番,就上了岸,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傅辰感到自己的腿已经站麻了,掖亭湖才又恢复了平静。 等麻劲过去,他确定再也没人来才走了出来,看了看那人掉水的方位,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怕是早已成了湖下亡魂了,他就是下去又有什么用。 这才又往湖里漂了下抹布,将塑像前的石碑给仔细擦干净,却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居然颤个不停,差点连抹布都拿不住。 分明是初夏的季节,居然从骨子里冒出了凉意。 皇子失势尚且如刍狗,更妄论他们太监。只这时日,又哪由的他来伤春悲秋。 把湖心亭都打扫完毕了,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到那个地方,眼前浮现出那个少年挣扎的影像。 缓缓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后,将手上的物品搁下,准备将身上的外套脱掉。 在这水底下,恐怕魂魄也是不得超生的。 无论如何,至少要入土为安。 “我以为,你会继续当做没看到。” 一道嘶哑犹如破锣的声音,钻入傅辰的耳膜,将他震得头皮发麻。 听着有些像他昨儿晚上长春门外冷风的呼啸声,阴嗖嗖的,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寻着,这里从刚才就只有他一人,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便看到晋太宗雕像后面,走出来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人,也不知在那待了多久,又观察了多久。 那人如同被雨淋了的鸭子,左右摇摆,似是脱了力,眼皮耷拉着,嘴唇惨白发紫,原本束好的头发也像打结的面条腻在一块,却丝毫不影响那双黑瞳中迸射如刀锋利的光芒,亮得刺人。 那半边如鬼面容越发狰狞恐怖,有的腐肉甚至因为泡得涨了,发白坠下,而另一边却仙气十足。 傅辰打了个颤,这次倒不是害怕,他不是古人,对鬼神的敬畏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只是对自己刚才的不警觉有些细思恐极。 “您……”怎可能活着! ——晋.江.独.家.发.表—— “你是想说,我怎么还活着?” 七皇子的声音,似乎因着体内毒素的缘故,嗓音也是被破坏了的,比常人低沉沙哑。 凉亭边留着一串脚印和水滴印,顺延而来,从那雕像后的水渍范围来看,七皇子应当是早就藏在那儿了,只是他刚才并未注意到而已。 就是如此落魄,也丝毫没有减去那身皇族贵气。 邵华池拖着湿步,步步逼近,犹如索命厉鬼盯着傅辰,脸上浮出了笑意,却比不笑的时候更狰狞。也许在沉下水的时候,七皇子便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傅辰有些心惊邵华池那逼真的落水挣扎,对自己都能算计到这一步,太狠。 傅辰被邵华池目光中的冷意煞到,无法动弹,连请安的规矩都给忘了。 那轻蔑和杀气几乎瞬间让傅辰意识到,邵华池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他的,甚至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胆敢挑衅主子的畜生,连人都不是。 那黑黢黢的视线激得他头脑发热,胸口翻搅着人人平等的意识,几乎将他的神智绞碎。 傅辰身躯剧烈颤抖,犹如卡壳的机械,好像被什么牵制着,将膝盖弯了下去。 重重跪在地上,朝着青石地板撞击。 那沉闷的敲击声足见他用的力道有多大,将额头磕破了皮也没停下。 “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傅辰埋在阴影里表情阴霾密布,眼底充血,吐出令他心脏煎熬的语句,听上去恭顺依旧。 他知道此刻邵华池估计恨毒了他的见死不救,连自己平时没放在眼里的奴才秧子都可以不把他当回事,身为皇室贵胄的尊严被他挑衅了。但他却没后悔过自己的行为,一个没了前程的皇子凭什么值当他舍身取义,去抗衡三位得势的皇子。 “你的确该死!”邵华池的姿态像一条伏蛰在黑暗中的幼狼,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显得张牙舞爪,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失去母妃的庇佑,又遭到其他兄弟的加害,让他恐惧,但这种恐惧却无法对任何人表现出来。 “求七殿下开恩。”原本受伤结茧的掌心,再次被刺穿。 傅辰的声音透着安定人心的气息,能潜移默化的让让人心境平缓。 在邵华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只是心里,还是很膈应。 本来,邵华池对这个小太监是有些另眼相待的,但现在这份心思也发酵变质了,这等薄凉的奴才他邵华池可要不起。见小太监那恭敬中透着诚惶诚恐的姿态,邵华池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如此可悲,可笑,可叹。 他居然已到卑贱到从奴才那儿得到那点尊严了吗。 傅辰听到上方,嘶哑如夜枭的笑声,越行越远。 “既如此爱跪,就跪到外边去。”远远的,传来邵华池的命令。 “是。” “什么时候夕阳西下了,再回去。” “奴才遵命,恭送七殿下。” 直到人离得远了,傅辰缓缓抬头,看向地砖上的血液。 安静擦去,直到光可鉴人。 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看来这次需要伤药。 又要花银子了。 第六章 烈日下,一个瘦小的人跪在太阳底下,脸颊被晒得通红,满脸汗水。 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却始终挺.立着。 中途有老宫女碧青过来看了眼,又把这事报给了七皇子。 这碧青是丽妃从娘家带来的,是个忠仆。丽妃母子失势后,还跟在七皇子身边少数服侍的人。 本来她就觉得二皇子带七皇子出去游湖不妥当,丽妃娘娘才刚被打入冷宫,七皇子哪有心情,但他们无法拒绝如日中天的二皇子。 她焦急等待宫门外,才看到七皇子全身湿透走蹒跚走来,身上发着高热,简直吓得肝胆欲裂。 去太医院请太医,却被告知,所有太医都去为皇后诊脉了,没办法过来。 其实哪里真挤不出人,只是好听的借口而已。 邵华池烧得迷迷糊糊,不吃不喝。 却忽然吩咐碧青来这掖亭湖,看个小太监。 碧青当然不愿意,却拗不过他,这差事实在莫名其妙。 当邵华池听到人还跪在那儿,也不知怎的,笑了起来,“虽是个薄凉的,却没阳奉阴违。” 晦暗的眼神,渐渐燃起了一抹光。 彻底对宫里踩低捧高的现象心冷的邵华池,竟觉得有那么点安慰。 他缩在被子里,又烧得昏过去。 几个时辰后,天边余光笼罩大地,远处暮霭笼罩下的宫廷居然让人觉得温馨。 长久的跪地令膝盖不能弯曲,那僵硬的酸麻滋味让傅辰苦不堪言。 起身太快,血液突然涌上脑部,傅辰摔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得撞上。 缺氧造成的眩晕令他干脆等待那股劲缓过了再起来,盘腿坐了会,湖面上的荷花开出了花苞,在夕阳中盈盈绽放,徐徐清风带着湖边的清爽味吹散了一天的疲劳,掖亭湖的宁静美丽也给傅辰带来片刻放松。 确定手脚能再次活动,傅辰将那三座宫殿清扫完毕,也亏得他平日打扫的勤快,还算干净,效率很高就能完成差事。 只再回监栏院的时辰有些晚了,在出了掖亭湖的宫道上却遇到福熙宫的墨画,福熙宫住的是德妃娘娘,而墨画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之一,最贴身的人儿,平日很少见得,傅辰也是今儿早上将皇后和四妃送走时,将里边的记得七七八八。 这贴身的宫女,那都是百里挑一,模样绝不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而是真正的沐浴春风,步子脆快,笑容得体,看着说是大家闺秀都不奇怪。 “墨画姑娘好。”这遇到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墨画没想到这个小公公认识自己,倒省下了自我介绍,“你怎的认识我?” “小的今日在福熙宫门外见过您和德妃娘娘。”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他当然要把人都认全了,以防冲撞了贵人。 “倒是个懂事的,这食盒是我托小厨房做的,今早劳小傅公公送我们娘娘回福熙宫,正好多出来便带过来给你尝个鲜。”墨画笑着,将食盒推了过来。 大约是为了不被起疑,墨画还相当体贴用的是下等太监常用的竹篮样式,傅辰就是提着也是不碍的。 “这哪使得,这是小的分内之事。”收了东西,就要办事。 而这办的什么事,却不是他能拒绝的了。 墨画脸上的笑意渐淡,傅辰很有眼色的将东西收了进来,再拒绝下去可就得罪人了。 “姑娘,今早的事小的真不知道。”这皇帝的家务,哪里容得他来搬弄是非。 就是德妃给再多的好处也没法透露。 那墨画笑靥如花,“你这公公真是有趣的紧,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问。” “那可是德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傅辰又谨慎问了句。 “让你拿着便拿着,还是嫌这东西不好?” “您可言重了,小的这不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糕点,看懵了不是!” 傅辰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几分真切,再堆着笑容,加上年纪小,看着很讨喜,只觉得这小太监很实诚。 墨画对傅辰的识趣还挺受用的,就喜欢这种明白人,“哪那么多话,拿好了,我这就先走了。” 等墨画离开,傅辰却是完全丈二摸不着头脑,仔细回忆了一番早上送德妃他们回去的画面,当时实在被那宫女死前的眼神慑到,也不怎么在状态,只依稀记得德妃娘娘对他很是温和,问了好些个问题,诸如老家在哪儿,家中人口,怎么进的宫之类的琐事,这种事情又不是秘密,内务府都是有备案的,以德妃的能力,想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特意过来没什么吩咐,只为了送个食盒?还这么小心谨慎的过来。 要说墨画过来送食盒德妃不可能不知道,德妃没有什么目的,他是不信的。 这上面人做事情的深意,他是真的琢磨不透。 但他一个小太监,没后台没人脉没权利,德妃这后宫的女主人之一,能需要他什么。 既然躲不掉,傅辰也不自寻烦恼,总归日子要过下去。 刚要抬腿,嘶。 傅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会儿他膝盖还疼着。 晋朝有规矩,三品以下的宫女太监是没资格让太医看病的,倒是可以自己去药库取些药材自己熬,可大多宫女太监大字都不识一个,去哪儿知道自己什么病配什么药。 生病,从古至今都是富人的权利。 ——晋.江.独.家.发.表—— 提着食盒,傅辰刚进监栏院,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对。 他拉住个小太监问情况,被告知李祥英让今天晚上下了差的人都待在屋子里别四处走动,到了酉时在庭院里头集合。监栏院的庭院很大,草木扶疏,也是每个月头掌事太监教导训示小太监的地方,平日除非有人犯了事,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傅辰将食盒拿回去想与其他太监分着吃掉,他现在饿得有些受不了,加上晒了几个时辰,整个人精神气更是有些低迷,也幸好他平日都有偷偷锻炼,身子骨还算可以。 打起精神进屋子里,就看到几乎所有小太监都聚在一头,表情郑重地说着什么。 看到傅辰进来,王富贵才走了过来。 “辰子,出事了。” “怎么了。”傅辰把食盒拿出来,放在簟席上打开,“膳食房要来的,是贵主子们留下的。” 有晋太宗打下的江山加上前朝的积累,宫里头在吃食上并不缺,或者说就算缺在明面上也会不会表现出来。晋成帝是个好大排场的,骄奢淫逸,而各种妃嫔也是同样,每日都有不少食物是浪费的,这些菜肴有的会赏下给些门面的太监,没赏赐的话就会送回给膳食房,若是在里头有熟人,就能偶然得到点食物。 所以傅辰这么说,并没有人怀疑这糕点的来历。 小太监们本来凝重的气氛稍稍活泼了些。 一个叫吉可的小太监哇哇大叫,“哇,小桃酥,辰子哥你棒呆了!” 马上眼疾手快抢了一块塞进嘴里,也不管什么味道,塞了再说。 对他们来说能尝到贵主子们的东西,一辈子也没几次。 “慢点吃,还有呢……”傅辰拍着下吉可的背。 吉可是去年才进宫的,还是傅辰带着去净身的,与傅辰很是亲近。 “辰子哥也吃!”吉可也拿了一块喂傅辰。 傅辰吃进嘴里,尝着有点太甜腻,不是他喜欢的味,但残留在胃里的却是一种名为温暖的力量。 看着这个才六岁孩子,就想到他进宫前家人面临分别的场面,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吧,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你的头是怎么回事,磕成这个模样!快过来。” 王富贵一看傅辰额头上的伤就把他拉到一旁,翻身去柜子里找伤药。沉默给傅辰上药,却没问原因,任何一个贵主子或是级别比他们高的,随便找个由头都可以教训一顿。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从额头传来,傅辰看着装着药膏的瓷瓶,笑道:“哪来的?” “还不是小央给的,你也知道梅姑姑人好。”说到小央,王富贵一脸甜蜜的笑了。 对于那个誓死追随自己,连宫里都愿意陪自己来的女子王富贵是由衷的感激和愧疚。 傅辰小声凑了过去,“听说你们要私下结为菜户?” 如果说对食是互相找性.伴侣,那么菜户就代表着一种比较正式的缔结婚约。菜户,前朝《宫廷.野志》有记载,大致意思就是定下彼此婚约,发下誓言,终生结伴不得偷情,是宫内比较正式的形式,与普通的平民夫妻一样。 王富贵这高大个儿忽然就红透了脸,支支吾吾的嗯了声。 “恭喜你们!”傅辰也很替这对波折不断的有情人感到高兴,就是现代也少有这样生死相依的,何况王富贵还是断了根的。 看到美好的情感总是能让旁观的人都会有幸福的感觉。 “刚才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吉可又跑过来贴心地给傅辰喂了一块桃酥,桃酥香脆可口,虽然甜了点,但却是很抗饿,傅辰总算觉得自己的胃不用受罪了。 王富贵就把事情说了遍,今天午后,内务府人手不够就把陈作仁等人给调了过去,今天早朝后晋成帝就派人把南洋进贡的荔枝分给各宫娘娘,除了怀孕的皇后,就属近日最受宠的祺贵嫔分到最多,大约是报的时辰误传了,等陈作仁他们送过去的时候,镇荔枝的冰有些化了,荔枝的口味也不够新鲜,祺贵嫔才来宫里一个月,家世显赫,到了宫里也在段时间内备受皇帝宠爱,性格不免跋扈,一怒之下就要把这批玩忽职守的小太监通通斩首。也幸好总管公公安忠海在场阻止了,说今日皇后娘娘有了孕,是宫里的大喜事,万不可杀生。 宫里人称其为海老爷,海公公,六位总管太监中不是最受皇帝器重,却是对下面人最和气的。祺贵嫔倒也给安忠海面子,虽是免了死罪,但打板子是不可能少的。 “你看怎么办,五十板子下去,仁子哪还有命!?”王富贵等人也是急得额头冒汗。 傅辰抚上胸口处的衣服,似在摸索什么。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了集合的声响。 第七章 傅辰等人到的时候,庭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都规规矩矩的,屏气凝神地低着头。 被这气氛影响,他们这群人也站到了队伍里,傅辰透过人群安静观察。 李祥英站在最前头,其他掌事太监还没到,傅辰也没见到他们的掌事慕睿达,不是还在当差就是默认了李祥英为今天主刑。 通过长廊,走来几个专职施刑的士兵,搬着刑具,人群避让开,才显得杂乱。 傅辰撕开胸口内襟里的夹层,掏出了他存下的银子,不着痕迹的朝着李祥英靠近。 王富贵就站在一旁,看到傅辰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他可是知道,这些积蓄都是傅辰这三年来存下来留给老家父母的。 晋朝无品级的太监俸禄等同正四品太监,每月月银一两,米一斗,制钱三百文。三年来傅辰除了孝敬、生病、到处打点去掉的银子外,还存下了一些,而这些却在今天都要花掉了。 李祥英对这个昨儿晚上给自己开门的小太监印象不算坏,“怎的,你也想试试竹笋炒肉的滋味?” “李爷您可别吓小的,小的从小胆子就小。”傅辰迅速做出适合的表情,作为一个曾经的心理医生,他比大部分人都更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能让对面的人更快接受自己,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看傅辰一脸惨白的模样,眼中都是恐惧,让李祥英脸色稍霁,“说吧,找杂家什么事。” “李爷能否手下留情,这是小的孝敬您的。”几乎在看到李祥英监刑的时候,傅辰就猜测陈作仁今日的事儿就是这位李公公设计的,兵不刃血的一招,不但在祺贵嫔那儿挂了号,又让其他小太监认为都是得令送荔枝的陈作仁害了他们所有人,得了板子后矛头自然全对准陈作仁了,现在当着所有太监的面监刑更是告诉在场的人,这监栏院是谁说了算,一举三得。 李祥英看傅辰那么上道,笑着收了这笔孝敬。 太监大多爱钱,本就无根,又无牵无挂,只有银子才能给他们足够保障,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本来昨日去的几个小太监里,他就没打算放过陈作仁、傅辰这两个带头的。可后来想想,这小傅太监平日就是个机灵的,人也看着舒服会说话,最重要的是从没对他出言不逊,态度中还很是恭敬,这种识时务又不笨的小太监,他是有心思提一把收做己用的,也就没提让傅辰去祺贵嫔那儿。 “那板子……” “回你的地方站着,这是你该问的吗?”李祥英斜了傅辰一眼,“知道杂家为何要放过你吗?” 傅辰心一惊,“请李爷示下。” “我就喜欢你这不自作聪明的模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全赖公公教导的好。” “滚下去,好好学学怎么说好听的。” “你疯了,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给你父母!”王富贵等傅辰回队伍里,小声骂道。 “银子可以再攒,命只有一条。”傅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令傅辰心寒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行刑的士兵一般是看监刑太监的脚型来判断行刑的轻重。 如果双脚分开就是打出点皮肉伤,不实打,若是双脚并着便是不留活命了,往死里打。 而李祥英根本没打算留着这几人的命。 刑板是从古早就定好尺寸的,五尺长六分宽的青竹板,陈作仁等人被带了上来,宫廷里的杖责是要脱掉裤子的,这从某种程度上来是比杖责本身更羞辱人的事,前朝就有宫人因为羞耻心自杀,最后连带着宫外的家人一起连坐。 所以只要有所牵挂,连自杀都是不允许的。 板子下去,那竹板与*的击打声让心脏为之颤抖。 哀叫遍地,凄厉的声音能让这里所有人做几个月的噩梦。 他们口中还必须喊着,“谢主子赏,奴才知错了!” 如果不这么喊,说明受刑人心有不服,刑法会更重。 如果说李祥英想要达到震慑的作用,那么效果很好。 周围已经有不少小太监受不了这血腥的画面,那惨叫声就像看到了他们自己,傅辰忽然感到怀里多了个一个温度。是瑟瑟发抖的吉可,这个才六岁多的小孩子,在现代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以胡乱任性撒娇,可以肆无忌惮当熊孩子,到了这里却连哭都不敢出声音。 在这初夏的季节,两人居然紧紧依偎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可以暖和一点。 “别怕,别怕,没事……”傅辰小声说道,抖着手遮住吉可的眼睛。 这话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里的孩子,这也是傅辰第一次对权利产生无与伦比的渴望。 ——晋.江.独.家—— 行刑结束了,那惨叫的声音却始终像是幻觉一样在脑中回响。 李祥英要去向祺贵嫔复命,而行刑的士兵也跟着离开了,傅辰等人才像打开了开关,陈作仁因为剧痛和呐喊,嘴巴血肉模糊,那腰部以下更是不能看,他从刑板上滚落到地上,手肘撑着地爬向傅辰,拖出两排血痕。 傅辰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轻轻抱起陈作仁,可就是这样轻柔的动作依旧让陈作仁痛不欲生。 “辰子,辰子……”陈作仁满脸灰败,气若游丝,完全没有白日的活力四射,诅咒谩骂。 “我在!”傅辰涌上了泪雾,溢满眼眶。 他想到自己第一天进宫,就碰到被父母卖进宫的陈作仁,与傅辰不同的是,陈作仁是一路诅咒谩骂的,他说他总有一天要做人上人,要让抛弃他的人后悔。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再也不敢得罪他。他要住宫殿,伺候贵主子。要以后朝廷放归后,给傅辰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他会在冬天傅辰冻成冰棍时嚷嚷着要取暖凑过来捂暖傅辰,会在傅辰发烧昏迷的时候,被太医院赶出来十几次也要求得一点药,会在每次巡查火烛后,偷偷给傅辰带点夜宵填肚子,这个人嘴巴总是很欠揍,却直爽心软。 “是他谎报了时间…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泪水积满,滚烫的泪珠子,滴在陈作仁的脸上。 “别哭…,难看。”他伸手,摸着傅辰的脸,像是在眷恋上面的温度。 “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仁子你别忘了以后你还要买豆浆给我喝,我们约好的!” “没用了…”陈作仁的目光渐渐灰暗,一片死气,反射不出一丝光亮,他紧紧握住傅辰的手,“答应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好”傅辰的唇被咬破,铁锈味弥漫口腔,却全无所觉,他甚至听不到身边的哭泣声。 “我的银子放在第二个柜子底下,都给你。”陈作仁声音越来越微弱,“帮我吃糖葫芦……我还没见过长啥样,好想吃…” “…好!别说了…” “听说晋朝很大,有沙漠,有高山,有瀑布,一定很美…好想看一眼…替我……”陈作仁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好,好!”傅辰声音沙哑,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他的泪水越来越多,滑落脸庞,不停掉下来,“我都答应!” 泪水灼热的温度落到陈作仁脸上,脖子上,他扯了一个笑容,伴着唇角的血像雪地里的红梅。 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我,这辈子没白活。 “最后一个请求,辰子,给我个痛快吧,我好痛……” 这是陈作仁最后的请求,他实在太痛了,整片腰部以下几乎折断了去,骨头碎肉红红白白的一片。 这话是一把重锤,将傅辰的表情击碎,“我做不到……”怎么可能下的了手。 他哽咽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艰涩而沉闷,双手捂着眼,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求你,辰子,求你…”王富贵咬牙把陈作仁劈晕,陈作仁握着傅辰的手无力下滑。 傅辰的肩膀被王富贵攥住,泪水中却透着一股坚定,“辰子,你不能这么做。” 一个已经要离开的友人,和还活着的,自然是保住后者。 如果由傅辰来解决,连带傅辰自己都会受到牵连,自杀和他杀都算犯事,在这里可没人会问你是什么原因。 行刑的士兵出现,傅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富贵,你身上可有银子。” “你不会是要…”王富贵一看傅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别看傅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人,却是最重情谊的,他叹了一声。 “你这性子迟早害了你。”将银子塞进傅辰手里,“借你的。” “谢了。”在士兵要将陈作仁拖走时,出声阻止,“等等,不知道各位达人要将他带去哪里?” “自然是停尸房。” “但他还没死啊!”一旁一个小太监叫出声。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么多这类事,早把他们的怜悯磨光了。 陈作仁已经因为士兵的动作已经痛晕过去了,出气多进气少。 士兵忽然发现身后有异样,转头就发现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张脸上是一片泪水模糊,却无法掩盖那双清亮的的眼,那平静中透着安抚人的声音,“请大爷给他最后的体面,让他尸首俱全的离开。” 不少人跪了下来,傅辰将银子塞了过去,“几位大爷,希望大人能让小的陪同。” 士兵颠了颠手中的分量,还算满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气。” 另一个士兵从长廊走来,傅辰隐约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后娘娘怀孕,不易冲撞,他必须过了子时才能咽气。” 也就是这人明明活不过这个时辰,就是想尽办法也要让他熬到规定的时间才能死,而这个人将会生不如死的过生命最后的日子,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罚。 傅辰只感一阵天旋地转。 第八章 长宁宫在喧嚣了一日后才恢复往日的宁静,主殿内飘着檀香味掺杂着屋外的花香,闻着就让人心平气和,世人皆道皇后吴氏最为端庄大度,皇后送完最后一批妃嫔后便小憩了会,坐在上首,一个宫女按摩着背,一个递着茶,可没一会儿,皇后吴胤雅就将茶扔了出去,“那么烫,是想烫死本宫吗!?” 宫女在下方求饶,良嬷嬷进了屋内上前代替之前宫女的位置给皇后按压肩部,良嬷嬷是皇后曾经的乳母,感情自是不一般,“都下去吧。” “皇后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可莫要为了一群奴才秧子气坏身子,是谁惹了您了?” 吴胤雅看到自己的乳母才缓了一口气,可依旧气得火冒三丈,“还不是祺贵嫔那狐媚子!本以为丽妃进了冷宫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被那贱人钻了空子,本宫怀孕便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娘娘您可千万别为了那群女人动了身子,现在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最打紧的!”良嬷嬷按摩着吴胤雅,安抚着皇后的气愤。 “皇上是想效仿那齐襄王吗?”吴胤雅绞着手中的帕子。 齐襄王,曾经为了宠妃而灭国的皇帝。 “娘娘!”良嬷嬷高喊了一声,出了门四顾左右,发现奴才们早就下去了,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皇后劝道,“娘娘,这些女人加起来的身份都没您高,您可是一国之母,又何必自降身份与她们计较,待您生了小皇子,这宫里头还有谁能抢去您的风头。” “嬷嬷说的道理我懂,但我咽不下这口气,丽妃那贱人膈应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祺贵嫔又是什么东西!”吴胤雅狠狠道,把身边的茶壶全摔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娘娘您先消消气,很快就要三年一届的大选了,宫里头又要进新人了,这祺贵嫔也蹦跶不了多久。” “对,大选!又要进一群更年轻的了!” “刚奴婢得了消息,说是七皇子马上要不行了。”良嬷嬷凑近皇后,小声说道。 “什么!此事可是真的?那人鬼终于要被天收走了?” “听说今日与二皇子出去游湖,不慎落了水,回去后就高热不退。” “什么,阳儿可有事!”二皇子邵华阳就是皇后的命根子,她早年的两胎都掉了,邵华阳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哪能有事,您且放宽心,皇上已经罚二殿下抄经百遍为七殿下祈福。”其实就良嬷嬷这外人都觉得皇帝的心偏得也太厉害。 “阳儿无事就好。”吴胤雅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对良嬷嬷笑道:“你说,现在宫里少那么一两个人,谁能察觉?” “娘娘,您的意思是……”良嬷嬷惊恐地看着皇后。 她终于能为自己还没出生过的孩子手刃仇人了。 皇后笑得格外温和端庄,语气轻柔,“你说我与丽妃姐妹情深,抚养她的孩子也是应尽的义务。”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是看着陈作仁在子时过了后走的,等他回到监栏院的时候,早已过了就寝的时间。 没想到遇到在门外等着的慕睿达,今天监栏院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小太监,而几位管事却都默不作声。 傅辰上前,“师傅,我今日没去伺候您,请您责罚。” “过几日吧。”慕睿达严苛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傅辰,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才道,“今日的事,是我对不起……作仁。” 陈作仁的名字还是慕睿达给改的,只是才几年光景却物是人非。 傅辰闻言,想到陈作仁最后的哀求,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一块块切下来。 “师傅,他已经死了。”死了,再多的道歉都没有用。 能让向来油盐不进的慕睿达吐出歉意的话,是很难得的。 按理说,傅辰应该说些讨巧的话,但他完全没有。 来到昏暗的屋子里,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却有个小小的声音道,“辰子哥…” 傅辰也干脆不换衣服,看了眼陈作仁的床位,上了榻就来到吉可身边,“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我好怕,闭上眼就全是仁子哥的样子…”吉可瑟瑟发抖,在黑暗中摸索着傅辰的方位。 “快睡,明日当不了差就要挨训了。” “哥,你的手好冰。”吉可不敢问陈作仁怎么了, “你帮我捂捂,捂着就热了。”傅辰轻笑道。 小孩子很听话,与他在现代经常遇到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乖巧又懂事。吉可将身体依偎在傅辰身边,好像这样就能抵挡所有恐惧,他把傅辰冷得像冰窖一样的手攥进怀里,嘴里嘟囔着:“不冷,我们不冷。” 傅辰轻轻拍着吉可的背,吉可渐渐停止了颤抖。 “辰子哥,你别难过。”傅辰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吉可就是听着特别想哭。 “我没时间难过,睡吧。”傅辰轻声回道。 像哄着前世的儿子一样,拍着吉可的背,嘴里哼着温馨的摇篮曲。 直到把吉可哄睡着了,才发现身边几个黑影起起伏伏。 “你们都没睡?”傅辰惊道。 有人点了蜡,微弱的烛光照在所有凝重的脸上,王富贵指了指睡着的吉可,又指了指门外,十几个年龄层次不齐的小太监一股脑儿的来到廊下。也就这奴才住的地儿,又离别的院子有些远,平日才没有人经过。 一群人坐在那儿,却没有一个首先开口。 “我从膳食房的老八胡那儿要来的酒,来,哥几个都还没喝过吧!”对阉人来说,没人瞧得起他们,他们就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所以他们自称哥,这是心理上的安慰。 傅辰知道,再劣等的酒都不是下人可以喝的,这一定是王富贵花了代价换来的。 王富贵笑着,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罐子,打开后就给自己猛灌了一口。 又把酒罐递过去,一开始还有犹豫的,因为这是犯了规矩的,但后来一个个都像豁出去似得,喝开了。 轮到傅辰的时候,他年纪小,王富贵本想抢下,却被傅辰夺了过来喝了下去。 一圈喝完,所有人看着天上一轮圆月静默坐在台阶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个人呜咽了起来,这是小太监里最爱哭的冬子,带动了不少人闪着泪光。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傅辰轻声问道。 吸了一鼻涕,冬子抹了把泪,“吃顿饱的。” “我就想要弟弟们都别进宫来了……” “这儿能吃饱能穿暖,但我还是喜欢家里,虽然穷,但咱快活!” “辰子,你呢?” 傅辰笑了起来,望着月亮静默不语。 “其实我也想尝尝仁子说的冰糖葫芦…”忽然有个人道。 一提到这个名字,其他人哽咽着,他们不敢太大声,怕哭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个人忍着声音抱着头。 王富贵边流着泪,边将那罐酒洒在地上。 “仁子,好走!下辈子,咱……还当兄弟!”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抱住了傅辰,一个叠一个,一群人抱着头窝在一块。 “你院里的,倒是有良心的,哪像我院里的,同僚死了睡得跟猪一样。”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掌事太监陈里川对慕睿达说道。 他们都是监栏院十二位掌事太监中的,慕睿达为人死板,陈里川圆滑更讨主子欢心。 “今日违纪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见慕睿达不理会自己,陈里川问道。 “院里少了人,明日开始差事加倍。” “我听说,你院里有个人,得了德妃娘娘的青眼。” “没的事,主子想什么,别乱瞎猜。” “若真被要了去,可要提前恭喜了啊,看李祥英那起子老王八还怎么得瑟。”陈里川咬牙切齿。 经过陈作仁等人的事,监栏院前所未有的沉寂了一段时间,就是吃个饭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原本监栏院的十二个掌事并未分出高低,但现在却隐隐以李祥英为首,几乎所有小太监都巴着这位公公。听说他在祺贵嫔那儿得了脸,很快就要晋升了,但所有看到李祥英模样的人,都会吓一跳,他看上去阴郁沉默,短短一个月瘦了不少。 这一个月来,他每到晚上要入睡时,就能听到凄厉的喊叫声,似乎总有个人在他耳边说着“公公,我好冤……” 可等他起身左右环顾的时候,却什么也没见到。 日复一日,将李公公吓得肝胆欲裂,他现在看到谁都疑神疑鬼的。 也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傅辰他们捣的鬼,可试探来试探去,傅辰他们都一脸迷茫,对他恭敬依旧。 在这个年代,人们都是信鬼神的,特别是冤魂。 傅辰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来自宫女墨画的食盒,而对方什么话都没吩咐过,见面也是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他甚至开口说过,如果有什么吩咐他必将肝脑涂地为德妃娘娘尽忠。 问了后,墨画也只是笑开了,坚持说这只是顺便,看他顺眼儿。 自己这样一个小太监值得对方这么花费心思吗? 终于有一日,墨画在傅辰下了差后,对他说:“德妃娘娘要见你。” 第九章 傅辰不是第一次来福熙宫,却没表现任何好奇。 他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甚至没放在身边的墨画身上。 墨画一路上观察傅辰,这个循规蹈矩的小太监,那紧张的模样还真的挺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谁都喜欢把情绪放脸上的人,这类人的心思好猜,相处就容易多了,“别紧张,咱们娘娘可是出名的和善人,且放宽心吧。” 一个月来两人也见过数次,墨画对这个有礼数,懂进退的小太监挺有好感,宫里从不缺想往上爬的,也不缺巧言令色的,但爬得路数要让人舒坦不是,墨画就看这小太监顺眼。 傅辰似乎松了一口气,将一个没见过世面,又骤然得到关注的小太监表现得惟妙惟肖。 他脸蛋红扑扑的,有些怯懦却在强自镇定,“墨画姑娘,您知道娘娘找我是为什么事吗?我怕待会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 “其实我也不知呢,”她确实不清楚,德妃娘娘虽和善,但这和善却不是他们逾矩的理由,“平日里也没听娘娘提到过。” 傅辰不着痕迹在短时间里将墨画瞬间神态印刻在心里,无论是眼底的疑惑还是细微的表情,都说明墨画的确不知情。这是职业病,他曾经碰到过各式各样的患者,有些特别善于隐藏自己的,就需要捕捉瞬间的微表情。 到了宫门外还遇到安忠海,就是那位人称海老爷的总管公公,也是曾为陈作仁等人求情过的人。 “哟,这可是个生面孔,福熙宫这是要添人了?”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海公公这是来和德妃商量事儿的,刚出了宫门就遇到了墨画两人,德妃娘娘是个喜静的,从晋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她院里就没添过什么下人,故而海公公有此一问。 “哪能呐,这不是娘娘看这小太监会一手蔻丹功夫,让奴婢找来看看是否真有本事。” 海公公想到德妃娘娘刚在洗蔻丹,脸上堆上了笑意,“那便快进去吧,别误了娘娘的时辰。” “海公公好。”傅辰是等他们说完后才问好的。 海公公也没应声,笑了笑就离开了。 傅辰等在宫门外,等德妃的传话,这时宫道上走来一个见之忘俗的人。 青年并未穿皇子服,反而只穿着青色织锦锦袍,五官精致,肤如玉瓷,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能感到心灵上的平静,此人从骨子里就好似散发着圣洁味道,好像独独他是受上天眷顾而降临的,他是三皇子邵安麟,德妃所育,从出生便体弱,曾被断言活不过十二,帝甚怜之,将其送往寺庙养到十二才回宫,后又跟在国师身边学习,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是下一届国师的热门人选,也是少有的这个年纪还未被指婚的。也因此他是最与世无争的皇子,甚至是不少皇子拉拢的对象。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即使专业是心理学,但看不透的人多如繁己,对于这类能让自己完美得犹如圣人的人,傅辰格外慎重,让自己看上去像所有被三皇子容貌气度摄住的小太监,直到人走近了,才慌慌忙忙跪地,“奴才给三殿下请安。” 至始至终,三皇子都未将视线哪怕一秒停留在傅辰身上过,越过他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请安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刻钟后,三皇子才从德妃娘娘处离开,傅辰被召了进去。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丝丝沁脾入肺,几个宫女围绕着德妃净手,递巾帕。 德妃一双芊芊玉手正摸着怀里的猫,玉指穿过白毛,若隐若现,单看手完全看不出这已是年逾三十的女人。那猫是德妃娘娘的爱猫,见到傅辰进来,“喵”了一声。听说猫是能见到死灵的生物,傅辰自娱自乐想着该不会是看穿他的异世灵魂了吧。 傅辰没看坐在上首德妃,低垂着头,“奴才给娘娘请安。” “起吧,可会蔻丹?”德妃娘娘声音轻柔文雅。 傅辰想到之前墨画在宫门外回复安忠海的话,平静回道,“会的。” “哦?若是不会装会,本宫可是要惩罚的。”依旧不轻不重的语调,气度雍容淡然,让人也不得不感慨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有三皇子那样的儿子。 “请娘娘让奴才试试。”他恭敬回道,并没有看到墨画投来赞赏的目光。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回答不会,那么现在他已经以欺瞒的名义被拖出去了,宫里头要的不就是这随机应变的能力。 ——晋.江.独.家—— 这时候,便是不会也要会的,也幸好这步骤并不难,重点在于将花瓣的颜色搅拌均匀的过程。 蔻丹因常取千层红的花瓣为原料,故而又名千层红,在现代叫做美甲。这染甲的风潮是从晋朝乾平初年就开始流行的,宫内娘娘们的穿衣打扮,很快就传到了宫外,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女子爱美,更是以此来彰显身份地位。这个年代的步骤和傅辰在书中看到的相差无几。傅辰庆幸自己的过目不忘,他躬身将桌面上的艳红色花瓣放入陶钵中,拿着器具将之捣碎,他手指纤长白皙,在红色的花瓣下居然生出一抹艳丽的魅惑。 德妃娘娘看着小太监将明矾加入陶钵中,用均匀的力道磨着钵里的花水,这是个细致的活,力道大了色泽就重,轻了就没浸透,要保持长时间一个力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专注力。傅辰将丝绵制成的薄片浸入花水中,等待完全浸透。 整个过程,德妃身边的几位大宫女都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小太监不但会,而且还像是行家的样子。平日里专职做蔻丹的宫女也不过这个模样,甚至都没有傅辰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味道。 傅辰年轻时爱上茶道,这修身养性的艺术说起来也有互通之处,比如做事的气质动作与常人相比多了几分沉稳雅致,看着便赏心悦目,单单这动作摆出来,说不是行家都没人信。 “请娘娘抬手。”傅辰看到德妃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心知算是得到认可了,古往今来这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要具备一定底蕴,“奴才逾矩了。” “无碍,看座。”德妃一手抬于桌面上,一手摸着怀里的猫。 “谢娘娘赏。”傅辰坐了下来,握住德妃微凉的手,傅辰开始仔细为指甲上色。 那猫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双眼,似对傅辰很好奇,它从德妃膝盖上站了起来,蹭进傅辰怀里。 傅辰不敢动,任由那猫在自己衣服上打滚,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看到这一幕,轻笑出声。 “这小家伙平日傲得很,倒是与你亲近。”待傅辰做好了蔻丹,规矩站在一边,德妃说道。 傅辰冷汗落下来,忙称不敢。 德妃泛起温和的笑意,将猫递给墨竹,与墨画一样的大宫女。 德妃轻抬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所有宫女躬身退下。 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沁人脾脏的花香,傅辰却莫名觉得有些忐忑,这屋里头只剩下他与德妃娘娘。 当然,这里里里外外都清空了人,就是有什么话也是传不出去的。 “坐吧,”看了眼拘谨的小太监,德妃温和的笑意似透着什么傅辰看不真切的东西。 这是德妃娘娘的地盘,傅辰自是知道刚才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下面才是让他来的目的,闻言道谢后又坐了下来。 “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让墨画给你送食盒?”德妃笑靥如花,声音越发柔和。 德妃语调和音色上有些变化,这变化说明在德妃单独面对他时,在确定什么,有些犹豫,她正在权衡利弊。 “奴才愚钝,请娘娘提示。”傅辰心道果然这食盒是德妃吩咐的,他能猜出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只是要个人,像德妃这地位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以直接吩咐身边服侍的人让内务府划人过来,做个登记就可以。而且就像刚开始海公公问的,每几个月宫里的人都会有些变化,每个宫里都会定期选一些人给主子们挑选,完全没必要让宫女来频频交好。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小奴才是绝对没资格劳主子这般费周章的。 “那你觉得是什么?”德妃对小太监的进退得仪的话点了点头,似下了某种决定。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意思。”傅辰低着头。 宫里奴才都是不能直视主子的,除非主子提出来。 忽然,刚才那双芊芊玉手覆盖住傅辰放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傅辰心脏漏跳一拍,只觉有一条蛇钻了上来,将那冰冷的皮肤贴着自己的,第一次无礼而震惊的抬头,直勾勾看向德妃。 德妃嫣然一笑,也不斥责傅辰的无礼,那笑意出现在那张清丽的脸上,居然有些另类的妖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任谁都想象不到这是那位端庄优雅的德妃,朱唇轻吐:“我身边缺一个体己的人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德妃甚至没有用“本宫”自称,似笑非笑得望着傅辰,让傅辰再明白不过这话语中的含义。 这话,是看上他了,不是能力,不是性子,竟是这副年轻的皮囊! 这是他以为的几百种可能性里最不可能的那种! 第十章 他想过德妃是想选他做忠奴,或者去别宫当内应,又或许只是看中他三年来某种特质,万万没想到是最浅显的那个答案,如果是这样,他似乎也有点明白德妃的大费周章了。 他忽然想到,那天送德妃回宫的路上,德妃很是温和的问了他的出生籍贯家人。 “奴才……不敢。”傅辰忽然跪地,咚一声,没任何犹豫,“娘娘万金之躯,怎可被亵渎。” 他上辈子一开始是心理医生,虽说搭了个医生的称号,实际上说是心理咨询比较贴切,见过不少污秽事,守口如瓶是他的职业操守,他很多顾客都是社会名流,但也是这些光鲜亮丽的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兴许后来转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不想被同化。 当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容易被腐蚀的环境里,有时连初衷都会渐渐失去。 宫里的贵人,都是把阉人当做奴才的,从骨子里就没瞧上过,这并非针对谁,只是历朝历代积累下的习惯。其他朝代倒是出过这样的事儿,就是得了势的太监会让低阶又不受宠幸的妃子为自己服务。 德妃也是不气傅辰的拒绝,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反而越发满意,就是这份气节才是这个小太监最独特之处。带着指套的手,摩挲着傅辰光滑的脸蛋。 傅辰感到那指套的尖端,划过肌肤的滋味,若即若离,却像一把镰刀在心脏上起舞。 “人人都想要权力,你不想要吗?” “知我为何选你吗,你有一双超脱你年龄的眼,那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你这般模样,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能给你。”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一连串的话,能将人最潜在的*勾起来。 傅辰不语,听着德妃的话,句句砸进心里。德妃起身,雍容华贵,她的的气息,缓缓喷在傅辰的脖子上。傅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笑道:“我曾有个爱人,认识他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岁数,你这般藏着秘密的眼睛,你这般谨慎的性子,你这般清秀干净的模样,当年我还是庶女被放在乡下老宅里无人问津,直到皇上一纸圣旨,家人感恩戴德地把我送入宫,后知晓我与他情投意合,竟把他送进宫。” 送进宫的男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德妃的家也是够狠了,这样一来可不是直接断了任何可能性。 傅辰才知道德妃的过往,他面露困惑,“那他后来……” “死了。” 傅辰没有问怎么死的,而德妃显然也不想说。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本宫自是惜得你这可怜见的,不会强迫与你。” “今日之事,若本宫听到有任何传言,你在宫外的家人一同连坐。” “下去吧,本宫乏了。” 最后他在德妃慵懒的驱逐中,浑浑噩噩地走出福熙宫。 他相信任何一个能得了贵主子眼的太监,都会迫不及待答应。 他没有马上应下,也许在德妃眼中是不知好歹。 德妃冒着株连九族的罪,也要膈应皇帝,这是多大的仇怨。 又想到平日里德妃在宫中的口碑人脉,皇上虽不过夜,但从来恩宠有加。 他顿时觉得从脚底窜上一股冷意。 这由得了他吗,做个女人的禁脔,靠主子脸面的男宠? 甚至还不如男宠,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个阉人。 一阵胃痉挛,他扑倒在宫道的角落钻入树丛中,还在胃里消化的食物都被他反了出来。 吐到没东西了,还在干呕,生理性的泪水弥漫眼眶,脸上和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抚摸的触感,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们的年纪相差几乎两轮,他想到现代流行的一段话,无论多老的男人,喜欢的永远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或许,这个定律,对于女人来说也一样,这寂寞的深宫,总要找点乐子。 难道有幸当个乐子,他就必须感恩戴德? 这是什么道理!他甚至想撕了那女人言笑晏晏的脸。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踉跄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并未发现身后一双沉静圣洁的眼睛,正是离开许久的三皇子。 邵安麟施施然从不远处走出来,望着傅辰离开的方向。 傅辰是个规矩的人,心中再多的郁气都没有任意发泄,他从福熙宫出来,就往监栏院走去。 却在经过一座宫殿时,听到里头嬉笑谩骂的声音。 “哟,傻子,还不过来爷爷的胯.下。” “哈哈哈哈,快来捡啊,傻子真傻了啊!” 一个衣冠不整,蓬头散发的人尖叫喊着什么从门口冲了出来,撞上迎面而来的的傅辰。 傅辰回神就注意到一双熟悉的眼,赫然是曾经罚他跪在烈日当空下的七皇子:邵华池。 听到后头的追赶声,而前头撞到人的邵华池似乎也没注意到傅辰,径自朝着前头奔跑。 傅辰压下心头震惊,几乎想都没想,转身躲入柱子后头,很快里面的两个太监追了出来,将状似疯癫的邵华池给带了进去,关上宫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傅辰透过墙上的镂空花纹望了进去,见邵华池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傻笑,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泥泞,他似乎看到了看向这里的傅辰,朝着这个方向呵呵呵笑了起来。那副模样和之前见到傲慢隐忍的皇子简直判若两人,傅辰早在一个月前就听闻七皇子落水后发了热症,之后人烧得神志不清,太医也束手无策,后来虽救了一条命回来,却痴傻了。原本就不待见丽妃母子的皇帝,本想将之从皇子中除名,却遭到心善的皇后和大臣的阻止而作罢,最后将其给皇后代为抚养。 傅辰却是知道皇帝之所以这么狠心,恐怕还是认为七皇子非自己的孩子。 这座宫殿平日人迹罕至,想要怎么折腾又有谁会知道,而这几个太监,想来是皇后派来送饭的。 “他在看什么!那地方有人吗?”其中一个马脸太监看向傅辰的方向,发现什么都没有。 “哪有什么东西,你和个傻子有什么好较劲的?”身材较瘦的太监拉住了他,朝着外头看了两眼。 马脸太监响亮的巴掌就打向邵华池,力道相当大。 很快那半边面具打了下来,两太监因为一下子看到那如鬼般的一面,吓得拉住了对方。 “鬼啊!” “太恶心了!” “这鬼面,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难怪丽妃进了景阳宫,定是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害的,扫把星!” “陛下实在太过仁慈,这样的鬼东西还放在宫里。” 他们在谩骂的时候却不知墙后头的傅辰,抓紧了衣角,扫把星,很耳熟的称呼,曾经他的人生就是扫把星,灾星代名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妥妥的孤家寡人一个,就连他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他克死了身边所有人。 邵华池那半边鬼面,如今更是惨不忍睹,一半的眼睛已经被肿的脓包挤没了,那脓包似乎因为刚才的力道而划破,破出黑紫色的脓水流了出来,而另一边却美得犹如谪仙,这样落差过大的两边,也难怪能把人吓晕过去。 这两太监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忍着恶心又一次接近邵华池。 马脸太监撇了脸,恶向胆边生发了狠抓住邵华池的头发,“让你乱看,让你露脸,让你笑!笑笑笑,继续啊!” 邵华池痛得哇哇叫,看上去是真的很痛苦。 那马脸太监好像找了什么乐趣,作为个被万般欺凌的奴才有朝一日能凌驾于主子头上,都能将自己所有负面情绪倾泻出来,特别对象还是平日里就傲慢的七皇子。 马脸太监把那饭碗扔到了地上,一手按住了邵华池把他的头往里头按,青菜和饭粒被糊得满脸都是。邵华池背部被按着,双手在空中飞舞,嘴里“呜呜呜”出声,看模样是真的要窒息了。 “喂,你也差不多点,娘娘只让咱们试探他是不是真傻了,怎么说都是皇子,要是太过了可是要罪责下来的。”旁边瘦太监拉了拉他,以防他弄出人命,无论怎么说那都是皇子。 “怕什么,他现在可不是什么七皇子,连咱们都不如。”马脸太监有恃无恐。 这话说的也是实话,听说丽妃被打入冷宫后,皇上本来是对七皇子不闻不问的,没想到皇后娘娘仁慈,主动提出抚养这听说灾星转世的七皇子,宫中更是传着皇后娘娘乃是仙女下凡,慈悲为怀。 由于瘦太监的阻止,那马脸太监到底没把人弄死。 他忽然邪笑出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捅了捅身边人,“我说你把他摁住。” “你要做什么?”瘦太监扫了眼那鬼面,脸色铁青,也没马脸太监那乐趣,只想快点离开。 “把他摁着,然后……”马脸太监打开双腿,指了指自己的裤.裆,“让他爬过去。” “你……疯了吗,他是皇子!” “皇子怎么了,我这辈子要是能让皇子来钻下裤裆,死了都光耀门楣!” 那瘦脸太监本来是不同意的,这样大不敬的事平日里想都不敢想,但随后也是有些心动了,这可是皇子啊! 忽然,这时候传来一声请安的声音,离得有些远听不真切。 这两太监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恶意,很快将地上收拾了一番,又把七皇子脸上的饭菜给粗鲁地摘了下来,同时抓下了几根头发,也不管哇哇大叫的七皇子,就匆匆走出宫门。 傅辰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确定那两人不会再回来,才走了进去。 刚才他也不确定喊出请安的声音能不能引开这两太监,也幸好他们本来就心虚。 他轻轻走近邵华池,却发现这少年耷拉着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捣鼓着自己的衣服,也没发现傅辰,走近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喊道:“七殿下?” 那张鬼面的脸正好对着傅辰,但上辈子看过比这更恐怖的东西,他倒没表现出嫌恶,反而拿了随身带的布条轻轻擦掉那血水。 傅辰无法从那眼神里看出任何伪装的成分,他知道一些善于伪装和反侦察能力的人,是能混淆视线的,将自己扮演得连自己都能骗过。他曾协助过警方,为一位罪犯做心理辅导,那罪犯曾经的身份是犯罪心理学教授,谈判的过程非常不顺利,傅辰多次在与对方接触的时候,被反带入对方的世界。 可他并不认为还是少年的邵华池有这以假乱真的能力。 至少目前,在他的判断下,邵华池应该是真的被烧成了白痴。 第十一章 若换了之前的七殿下,傅辰也许转身就走了,只因知道那样自矜的七皇子不需要怜悯,更因为他没有自虐倾向,一个曾对他瞧之不起的男人,他没的找罪受让自己陷入尴尬田地,有机会可劲使绊子大概才符合他的利益准则。 他可以对皇子耍阴招,但换成了一个痴傻儿,却下不去手,既已到了这地步,在不损害自身的情况下他至少希望七殿下还能保有一丝他曾欣赏的皇家傲气,而不是被作践到泥里。 邵华池缩了缩,对傅辰有些害怕,显然刚才那两个同样穿着太监服的人给了他痛苦的记忆。 傅辰也是有耐心的,陪着他坐在地上玩了会,邵华池渐渐卸下恐慌,知道傅辰不会害自己。朝着他嗬嗬笑了下,就要抓起饭碗的饭往嘴里塞,见状傅辰忙阻止他。 傅辰看那饭里居然泡着黄色液体,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能吃。”他拉住邵华池的手,见对方歪着头不解的模样,又温和重复了一遍,“不、能、吃!” “啊!啊!”邵华池挥舞着手叫着,随之传来他肚子饿的声音。 傅辰无奈,也不知这人过这样的日子有多久,又加上手势和凶狠样,邵华池终于怕怕的缩回了手,没再碰那饭碗。 傅辰松了一口气,幸好邵华池的痴傻没有攻击性,只是退化成幼儿般的神智,还是知道害怕和疼痛的。 他帮七皇子理了下衣服,又捡起那副银面具擦了擦上面的污渍却没给邵华池重新戴上,虽说这面具可以卖不少钱,但却没人拿走,大约是目标实在明显,谁都知道宫里需要用面具的只有这一人。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邵华池扶到室内,这房间看上去并不破旧,反而处处彰显着曾经主人的地位,装饰豪华。想想也有些理解,皇后不可能拿太差的地方给邵华池,那苛待皇子的名义可就降到她头上了。 傅辰出去拿盆子接水准备给他梳洗一下,发现这院子里果然没伺候的人,若是有刚才那两太监在的时候恐怕早就出来了,他猜想服侍的人应该是“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只是不知道原来跟随七皇子的那些下人都被分配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觉得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刚端着盆子进来,就看到左顾右盼,神情有些慌张坐在卧榻上的邵华池。也许因为刚才和傅辰温情互动,邵华池本能的对傅辰有些贴近,看上去就像一只到陌生环境的小仓鼠,见到傅辰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傅辰坐到他身边,绞干帕子轻轻擦拭邵华池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那破了的毒瘤,还有那流出的红紫相间又透着黑气的脓水,散发着阵阵恶臭,都说明邵华池很痛苦,曾听闻每过一段时间邵华池就会痛不欲生,傅辰单单这么看着也能想象那撕心裂肺的痛。 把那不断涌出来的脓水给擦掉,直到伤口几乎流不出东西为止,才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当然这是下人的份例,平时也就攒了那么点。 傅辰没嫌弃甚至眼神一直平和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让邵华池彻底不再害怕,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看着傅辰行云流水的动作,乖乖坐在原地。 傅辰没有药膏,也只能帮人清洗伤口再撒点没多大用处的药粉,又把那蓬乱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他没有帮邵华池梳洗,这样那些下人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全部整理好,又小心去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傅辰没有给邵华池戴上面具。 “面具戴着闷,对你的伤口不好,以后没人的时候便不戴了吧。”傅辰也不管邵华池听不听得懂,将那面具放在了桌上。 那没毒瘤的半边脸,懵懂地看着傅辰,烛光照在那如玉瓷般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似能望进人的心里。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傅辰就发现七皇子有一双能穿透人灵魂的眼,若之前是一条幼狼现在就像一条小奶狗,让傅辰心蓦地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却不代表他能真正泯灭人性。 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打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是桃花糕。平日当差因为怕积食过多而出恭,傅辰都吃得很少,他会将一些吃食打包随身携带,等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稍微垫垫肚子。 当然这桂花糕不是傅辰平日大锅饭里出来的,是墨画送来的食盒。换了在现代定有人会鄙夷,明知道对方有目的,还用那糕点,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尝过饥饿到能把自己的胃都消化掉的痛苦,傅辰只觉得,骨气在这宫里是填不饱肚子的。 他抬头就看到邵华池那看到吃食就两眼发光的样子,灼灼望着傅辰,大约是刚才傅辰不让他吃那饭现在才有些踌躇。 傅辰微微一笑,担心邵华池会噎到,先倒了杯水,才掰了一小块喂他。 邵华池的嘴角牵连着半边毒瘤的脸,龟裂浮肿,半边的嘴是畸形的,只要稍稍牵动就会让伤口裂开,鲜血崩开。 傅辰喂得很小心,尽可能不碰到另外半边,一个喂一个张嘴,两人配合默契,在烛光中那场面居然让人有一种落泪的温情。把所有糕点都喂进了邵华池肚子里,七皇子打了个饱嗝,居然有些可爱。人就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傅辰身上昏昏欲睡。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凶的,就是一个智商低下的痴傻儿也知道谁不会打骂自己,开心的情绪会残留在他脑中。傅辰也没离开,让他这样靠着自己,甚至直接无视对方散发着恶臭和酸臭的身体,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也有些暖意。 一个无权无势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让傅辰放心,人心易变,在这宫里只有傻子疯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确定邵华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监栏院的饭堂,迎面就遇到意气风发的叶辛。 叶辛本来是伺候他们掌事慕睿达的干儿子,只是后来傅辰才知道,叶辛早已转而跟着李祥英,随着李祥英在祺贵嫔那儿得脸后,叶辛也水涨船高成了大太监,大太监是从四品,虽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却比他们要高多了。 他看到傅辰莞尔一笑,“这不是傅辰吗,听说你那小跟班犯事升天了,半夜痛哭流涕了吧?啧啧啧~~” 小跟班说的就是已离开一月陈作仁,傅辰知道当初陈作仁被临时调去送荔枝,顶的就是原本叶辛的差事,当了替死鬼。 要说之前王富贵提醒傅辰小心叶辛,就因为此人睚眦必报,对着上头讨巧话一箩筐,可对比自己地位低的,就完全换了张嘴脸,当然这类人在宫里总是不缺的,而傅辰顶替了叶辛的位置伺候慕睿达,在叶辛看来就不顺眼了。 叶辛身边的一些太监一起嘲笑出了声,听到这里动静的王富贵看到叶辛,冲了过来挡在瘦小的傅辰面前,在他看来向来好说话的傅辰对上叶辛,肯定吃亏。 “叶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阳关道是你本事,但最好别来惹我们!”因为王富贵块头大,板起脸来很凶狠,看上去还真有点唬人的架势。 叶辛哈哈笑了出来,“真是情谊深厚,让我好感动哦。” 那假笑伴随着尖利的嗓音,很是刺耳。 外边有小太监跑进来,匆匆在叶辛耳边说了些什么,叶辛脸色一变,也懒得再与傅辰等人聊下去。 临走前,看着这群小太监,笑得愉悦,“明天又是验茬的日子,祝你们过得愉快。” 直到叶辛匆匆离开,王富贵铁青着的脸才稍稍缓和,转身上上下下检查了傅辰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对劲才拍了拍傅辰的肩,“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傅辰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脸色有些不对。” “你知道,验茬永远不会是件开心的事。”傅辰压下有些不规则的心跳,苦笑道。 王富贵并没有发现异常,神色也是相当难看的点头。 傅辰边心不在焉吃着饭,边想着刚才叶辛离开前的话,验茬。 所谓验茬,是每半年必过的一道程序,检查太监是否有真的净身,或者是否有完全“净干净”。 传言某个朝代有太监出现过未净身干净的,虽然谣言还是谣言,但这验茬的风俗却传了下来。傅辰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朝代历史后,就知道这种事情在根本上是不可能的,这封建皇朝几经迭起,为了保证皇帝的中央集权以及后宫的稳定,一些宫内规矩法律日渐完善,对太监的管理也是相当严苛的,每年到了春末初夏,秋末冬初的时候就是验茬的时候。 所有无品级的太监每半年就要遭罪一次,这也是刚刚到从四品的叶辛幸灾乐祸的原因。验茬对于每一个太监来说都是极度侮辱,大多太监除去那些犯了事没法子才进宫的外,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是可以谁愿意把好好的孩子给阉割了,阉割了便也罢了,却还要进行每半年检查自己的残缺,可不就是奇耻大辱吗。 对哪一个太监来说,这都是件辱不可言的过程。 但傅辰之所以凝重,因为他就是那不可能出现的意外中的那个意外。 每半年,这一遭又要来了。 第十二章 叶辛平日卯足了劲在各宫走动打点,又破釜沉舟地换干爹到李祥英手下,手段心机自是不缺的,若不是李祥英出了事儿,事态紧急他还真保不齐要继续和傅辰念叨念叨。究其根源,傅辰代替他去伺候慕睿达让他的确非常不顺气,但真正让他想打压对方的原因是,他忌惮傅辰这个人。 他与傅辰同年进宫,也许没人会刻意去注意个小太监,他却仔细观察过每个潜在对手。挨骂挨打挨训对小太监来说算是家常便饭,几乎所有人都会抱怨、痛苦、哀嚎,背后说他人坏话以宣泄不满。唯独傅辰,无论遇到什么,表情都是始终如一的恭顺谦和,从不指摘任何人,叶辛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傅辰此人隐得很深,很危险。 叶辛现在赶往李祥英的院落,混得好的掌事太监在监栏院能拥有自己的单独院落,这也是叶辛选择李祥英的原因,因为慕睿达可混不到这份上,可近来李祥英实在像被鬼附身,这让叶辛很是忧心,为了现在的一切他也绝对不能让李祥英出事!等他到的时候,外头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害怕的容色,其中还有别的管事太监在,却没人敢靠近。 他拨开人群刚要踏入时,也停下了步子。 这一个月李祥英的状态很不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他似乎被什么给祟到了,整日里神神叨叨,精神恍惚,有时候半夜七夜还会提一些无理要求折腾人,也引得监栏院怨声载道。 在宫灯的映照下,瘦得不正常的李祥英蜷缩在院子的角落里,颤抖着手抱住头。他两眼凸出,眼神涣散,根本意识不到周围有没有人,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妄。泪水无意识的下落,显然已濒临精神崩溃,嘴里惊恐地喊着:“不要过来,我没害死你们,不是我!” 他很瘦,精神上的压迫让他看上去比厉鬼更像厉鬼,极度的恐惧让他呼吸急促,大脑缺氧,眼前模糊,看着随时能吓晕过去。 而他周围,是一团团蓝绿色的火焰在空中前后左右地浮动,犹如有自主意识的灵魂,随着李祥英的动作而追着他忽上忽下地飘动。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但又不能真的不管李祥英,所以都远远地站着,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都说这是作孽太多。有看不过去的太监去请主事的人了。 傅辰等人刚从饭堂出来,也因为这里的动静跑过去,遇到赶过来的梅姑姑等人,这时候李祥英的院子门外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是向来趾高气昂的叶辛也是软倒在地上颤抖地指着李祥英,连滚带爬的爬出院落,因为实在太恐怖了。 蓝绿色的火焰,还是晚间忽然起来的,在信奉鬼神的古代如何不吓人。 在古代大多称之为阴火或是鬼火,现代称其为磷火。 此时李祥英已经完全魔怔了,他无论走路还是说话,鬼火就跟着他,正是应了那句阴魂不散,这黑黢黢的夜晚,单单这画面也能让大部分吓破胆。 李祥英步伐快,那鬼火就快,李祥英停,鬼火也停,李祥英喘着粗气,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裤裆下一团冒着热气的液体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在地上,那狼狈的模样再也看不出平日的威风八面。 本朝与前朝都实行土葬,当人死后下葬尸体会渐渐腐烂,人骨内含有数量较多的磷,体内经过碱作用等化学变化,产生了一种叫磷化氢的气体,它的燃点低,夏天温度高的时候就容易发生自燃,而这种气体非常轻,只要有人说话或是走动,就容易被带着移动,看上去就像是“鬼随人”。 要实现这一步并不容易,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单单是把院落里的土换成需要的土质,就找了不少渠道,计划详尽,伏蛰等待,他用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将李祥英引入陷阱。 主事的太监来了,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傅辰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仇恨和杀气。 唯一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冤魂报仇的梅姑姑,又是忌惮又是惊疑不定地望着傅辰。 在傅辰送梅姑姑出监栏院的时候,她忽然转头,郑重问向傅辰,“是你吗?” “阴魂索命,徘徊不去。”傅辰答非所问,静静望着对面女子美丽绝伦的脸。 梅珏眼角溢出一抹湿意,捂了把脸,将自己的哽咽吞下去,左右张望了一番。 所有人都被今日的事吓得根本不敢出门,就怕被冤魂找上门,四下无人,她忽然朝着傅辰跪了下来,行了大礼,微微颤抖的身体足以说明她的激动心情。 她与陈作仁本是不熟,陈作仁此人虽冲动爱闹,却能记得人好,梅姑姑经常给他们这些没人关心的小太监补补衣服鞋子,能帮衬的从不会少。去年冬日梅姑姑险些要被皇帝相看了去,陈作仁经过时“不小心”洒了一盆煤,让梅姑姑躲过一劫,这份情谊梅珏一直记在心里,那以后就特别照顾陈作仁。 她和所有人一样,知道报不了仇,只能拿时间来麻木自己的心。 而傅辰,让她看到了一种名为挣扎的希望,即使这光芒微弱至极,却让见惯生死的她,想要做点不一样的,来祭奠逝者的灵魂。她只是,不想再麻木了! 傅辰没有阻止,因为知道这个女子有多倔强。 “你还需要什么?”不像之前傅辰的偷偷拜托,这次是梅珏主动要求,她觉得这不是结束。 “我需要一些乌头。”傅辰也不隐瞒,他的人脉远远不如已在这宫廷待了好些年头的梅姑姑。 她能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弄到些东西,而他却不行。 傅辰也不解释,梅姑姑似有所悟,她深深望了眼傅辰两腿之间的部位,这是很无礼的注视,甚至一个未婚女子是万不能注视男子这部位的,在现代都尚属大胆,更妄论这个非礼勿视的时代。而梅珏专注凝重的程度几乎要让傅辰以为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想法,梅珏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似在惋惜,“傅辰,若你不是……,该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傅辰说完需要乌头后,就将梅姑姑送走就转身回了监栏院。 乌头,花朵娇艳美丽,是种常见植物,在现代经常被当做美化环境的花卉种在街道两旁,这里御花园就有,只是鲜少有人知道,它的根带有神经性毒素,中毒后会犯头晕、呕吐、渐渐四肢麻痹等症状,伴有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与得了癔症很像,日复一日便是神仙也难救活,死得悄声无息。 至于怎么让李祥英中毒,那杆烟锅是最好的媒介,越是紧张越是会用这些烟草来麻痹神经,而李祥英如今心绪不稳,更可能会加大烟草数量,他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事后将所有证据都抹去。 从一个月前的精神暗示,晚上的装神弄鬼,到惊现鬼火,最后就是死去也只会被当做冤魂作祟,罪有应得。 环环相扣的计划,任何一步他都走得万无一失。 复仇,从不是嘴上的逞能。 这天晚上,监栏院里傅辰那屋的人莫名的兴奋,不少人到陈作仁的床榻上摸一下,念叨一句“在天有灵”。 自从陈作仁离开后,他的床榻就没人再睡过,这就像是所有人的默契,他们在默默悼念。一个多月的压抑,终于在今天像是释放了一样,所有人都掩不住眼底的高兴,诠释了那句“知道你李祥英过得不好,我们就放心了”的真谛。 那晚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富贵搭上傅辰的肩,难掩感慨:“我总算可以安心,与小央缔结誓约了。” 早在一个月前王富贵和小央就想举行个仪式,把该确定的名分给确定下,后来出了陈作人等人的事便作罢了。 如今李祥英过得如此大快人心,这对有情人才愿意进行迟来的仪式。 ——晋.江.独.家.发.表—— 第二天,就是验茬的日子。以前内务府一年要查两次,但依旧有不少宫人有各自的门道,想用贿赂来避过这事,后来被上头查出来,现在可没人敢做这种事情。想要避检的原因,只是不想再次检查残缺受辱,太监也是人,被看到没了命根子的身体比寻常男性更难受千百倍。 所以当傅辰看到一大早站在监栏院外等待他的墨画时,隐约也猜到了对方来的目的。 “小傅公公,娘娘吩咐我来传话,若是不自在也可避过的。”墨画温和地说着,只是那眼神笃定,似乎很肯定傅辰一定会答应,没哪个太监会喜欢每半年的这个日子。 任何事答应了就要付出相应代价,只是有些代价傅辰觉得自己支付不起。 行了个礼,傅辰垂下浓密如蝶翼般的长睫,“谢墨画姑娘,请替奴才谢谢娘娘的好意,奴才没有不自在。” 墨画显然没意料到被拒绝,脸色有些难看,倒没有怒骂,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识好歹,礼貌地点头就离开了。 德妃能在这后宫中十几年屹立不倒,与其低调的作风分不开关系,而由这个女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也是懂进退的,即使心中气急傅辰毫不犹豫的拒绝,也没有恶言相向,其身份可比如今没品级的傅辰高得多,就是打板子也是可以说得算的。由此也足见其修养有多好,正是因此傅辰才更心惊和慎重,万不敢小瞧德妃一丝一毫。 德妃一直以来都在润雨细无声般的给他帮助,无论是食盒还是躲开验茬,这都是他当前最需要的。这种行为别说是太监,就是普通男人都很难不动心,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德妃,在宫里活得越久,就越谨慎越细致,往往这类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才是最可怕的。 他当然知道,德妃不可能看了他一眼就真的非他不可了,这不是德妃的性子,只能说那位初恋白月光在德妃心中地位太高,高到就是一个替身都值得让她这般花心思。 验茬的地方和净身的是同一处,都在内务府的嗣刀门。 内务府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是分批让人在外等候,然后一个个进去。 等傅辰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两个记录太监,一位主事太监,再两位侍卫,五个,看来够了。 主事太监是刘纵,和安忠海一样是六位总管公公之一,为人严苛,主要处理内务府的事务,傅辰他们的掌事慕睿达就是靠刘纵的赏识提拔的,什么人赏识什么性子的。 刘纵看也没看傅辰,看着手中的记录名册,指了指身后的竹榻,“傅辰是吧,自个儿脱了上去。” 傅辰应是,其他人还在原地,并没有过来。傅辰将手伸向裤带。 倏然,他脸色苍白,面露痛苦的蹲到地上,大口喘息,看模样是痛得不行了。 刘纵惊了下,其他几人也都纷纷过来。 “这是怎么了?” 傅辰捂着肚子,紧蹙着眉头,唇色微微苍白,缓缓抬头,“奴才……” 那双眼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却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深邃,傅辰的眼珠从黑色渐渐有些灰白,像是洒了一层银霜,美得炫目,这是他穿越后唯一的金手指,一个小得几乎忽略不计的能力:催眠。 在现代他会一些浅显的催眠术,能通过语言、环境、肢体动作等等对患者进行催眠,但这催眠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根据个体不同催眠的效果也有很大差异,可以说真实世界的催眠大师的确存在,但非常稀有,功能和效果也绝对没有外界或者影视剧中传得那么玄乎其玄。如果只是把上辈子的能力原封不动地带过来,当他放倒一个太监的时候估摸着就会被围住了,也幸而这能力在穿越过来后稍微出了些偏差,如今可以一次性催眠十人以下,限制条件是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上个月的机会他给了陈作仁,让其在无知无痛中离开。 五人因为离得近,又都关注着傅辰,可以说傅辰给自己创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他们的目光越来越迷离,几乎呆滞了。 “你过去,自个儿脱了上去。”傅辰冷漠地看着他们,随手指了个太监,重复刚才刘纵的话。 果然那小太监毫不避讳地将裤子脱了下去…… 第十三章 傅辰移开了视线,此时那两位侍卫又回归原位,与进屋时无异,单单这样看着任何人都瞧不出端倪。并不敢放松,他不会让自己因大意而被动陷入危险,再一次检查完周围确定安全,才对茫然站在一旁的刘纵道:“你去检查,然后记录。” 刘纵乖乖走了过去,十分听话,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在那小太监身上扫视了一遍,拿起笔就在傅辰的名字后头打上了勾。 待一套流程走完,傅辰轻轻击掌,速度与频率像是经专业训练过,声音透着一种特殊韵律。 待掌声结束,五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刘纵的目光从呆滞缓缓回神,瞬间的疑惑警觉让他左右看了一番,见其他人还在有条不紊地做事,才将心里的怪异感抹去。 发现傅辰还在,大手一挥,“不是检查好了吗,还不快走。” 随后喊了下一个人的名字,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傅辰出了嗣刀门时,脸色还有些苍白,牙齿轻轻打颤,脚步虚浮,冷汗由鬓角滑下。 这具身体还是太年轻了,承受不了高强度催眠后的后遗症,他踉跄了下,扶住墙喘着气。 这也是一月前当他回到监栏院后,吉可捂着他的手,觉得冰冷异常的原因。 缓过了劲,傅辰抹了一把汗,现在年纪小还能蒙混过去,如果年纪大了他的男性特征会越来越明显,想要不让人察觉异样要难上数倍,看来还是要早做准备。 傅辰整理了下自己,看上去毫无不妥才离开。到了嗣刀门外,就见王富贵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虽然进去前每个人都面如菜色,但再过不去的坎真过了,反而能放松下来,揭过这茬。 宫中的太监上差一般分为三班,按时令计算,晨起到午膳,午膳到就寝,就寝到午夜。一般他们这样的小太监根据工作职能做一班到两班,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可能做三班,傅辰属于扫地太监,需要做上午到下午两班。 今日是验茬的日子,第一班便顺理成章延后了,所以众人约好了完事外面集合。 “总算出来了,怎么那么久?脸白成这样,涂了粉似的。”王富贵只觉得傅辰看上去有点虚,倒没察觉别的,也是傅辰掩饰功夫了得,本就白肤,看着反倒有种另类美感。 “验仔细点还不好?”傅辰若无其事的开着黄腔,小太监的生活大部分时候比较中规中矩,所以他们常常会自娱自乐,傅辰这样调节气氛反而更接地气。 “谁叫咱们辰子长得闭月羞花,刘爷自然要好生检查了!”说话的是杨三马,慕睿达给改得名,他管的是马厩,专门伺候一头名叫“飞凫”的马,乃三皇子邵安麟的专属马匹。难打理的时候会叫上傅辰一起,傅辰手脚利索,让他少去不少麻烦。杨三马常能见到宫里宫外的贵人,赏赐也是他们中最多的。他有个特殊技能,年幼时进过剧班子,口技了得,让李祥英夜半听到鬼叫声正是出自他的口,能以假乱真。 “看来你今后,是不想我帮忙了。”傅辰反唇相讥。 “可别啊,我的小傅公公,辰爷爷,小的可仰仗您帮衬呢!”杨三马扑过去,被傅辰一躲。他与傅辰关系还不错,应该说他们一群人还真找不出几个能和傅辰不好的,傅辰这人就像空气,不刻意彰显存在,却好像本该在那儿。 “滚开,一股马骚味。”傅辰笑骂,把他推开。 其他人虽想笑,却不敢。杨三马刚被分派任务的时候是被人瞧不起的,整日待马厩里,这工作虽说能接触到贵人,但几乎没人能真正得贵人的眼。那时候整个屋子里也只有傅辰愿意与他相处,算被孤立的,如今杨三马扬眉吐气了,那些原本嘲笑他的人哪还好意思凑上去。听说他很快跳级升到正四品内侍太监了,隶属内侍监,内务府里六监中的官职,虽然还是管马厩,可权力却相比现在大了许多,比之叶辛还高了一级。只是这令牌和文书还没发下,这人也不知是念旧物还是睡不惯好地方,每晚下了差还是会回到监栏院里和所有人窝一块儿。 傅辰敢和他开玩笑,其他人却是没这个胆子,地位决定态度,哪里都是这个理。 杨三马被推开也不生气,他就喜欢傅辰这不矫情的姿态,拿捏分寸得当。反凑在傅辰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周围人也听不清,瞧那态度好似还捧着傅辰似得,当然什么内容也只有他们两知道了。 傅辰听闻他说的事,半晌,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叫我。” 杨三马高兴地拍了拍傅辰的肩。 自从昨日李祥英遭了罪,所有人心情都很好,这会儿边说笑边走。 早上听闻李祥英已经被暂歇了职被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具体的责罚还没下来,闹鬼往小了说是冤魂作祟,往大了说就威胁到皇帝的帝位安稳,皇宫是真龙之气最旺盛的地方,什么厉害的鬼魂还能煞进真龙天子? 几人今日趁着验茬结束一道走,还是为了给王富贵以及小央缔结婚契做些准备,先去内务府取得特批,再申请需要的物资等等,虽然手续麻烦,但对每一个想要结对“菜户”的本人来说还是很隆重的仪式。只要你情我愿,内务府也不会完全不讲情面,到底开朝到现在,也没几对菜户。 ——晋.江.独.家.发.表—— 提交了申请后,傅辰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向掖亭湖继续每天的清扫。 掖亭湖附近平日人迹罕至,这份差事总的来说比较轻松,今日他抄了小道,过了茗申苑后就是掖亭湖的范围。傅辰路经一片池中假山的时候,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虽然极力压抑,却不难听出是女子的娇吟和男子的粗喘声。 他瞬时脸色大变,这青天白日的在皇宫行苟且之事!? 拿着扫帚的手一抖,理智迅速回笼,快速抓紧险些落地的扫帚。 如果要离开,必然要经过那庭院的拱门,拱门正对着假山,必然会看到他。 几个瞬息,傅辰就已经决定好退路,轻步挪动,躲入这庭院的竹林中。 正当他进入竹林,一股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的气息从后方袭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了嘴,鼻尖萦绕着淡淡冷香,清雅出尘。 那看似柔和的动作在真正贴近时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爆发力,来人是个练家子,这是傅辰第一层判断。这人出手相当快准狠,很明显,在他来之前这竹林已经有人了,来得比他更早,应该也是不想惊动假山中人,先下手为强,这是傅辰第二层判断。 傅辰除了一开始本能的反抗后,就停下了身体的动作,因为他看到了那露出的衣袖上精致的纹路,能穿这样的人地位自是不一般的,来人的动作稍触及离,在确定傅辰不会喊叫出声后就离开了。 那柔软的布料划过肌肤,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傅辰转身抬目,心下一惊,男人一袭青色外袍,脸上带着淡然的的笑意,无情无欲的神色中透着高华的气息,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只消一眼,便能让人万劫不复,之前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便铭记于心,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存在。这般出尘脱俗的人在皇宫也找不出第二位,三皇子邵安麟。 刚要行礼,却被眼神阻止,邵安麟缓缓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可不是讲究虚礼的时候。 竹子分布较为密集,两人的位置站得有些近,邵安麟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丝丝缕缕的钻入鼻尖,傅辰觉得鼻头有些痒。 傅辰看似淡定自若,心下却有些隐忧,虽是情势所迫,但以他的身份站在这儿,三皇子要是事后算账也够他一壶了。 度秒如年,被这对男女弄得进退两难,只能等待这活春宫结束。 这花园中的男女已经快进行到尾声了,声音也越来越激烈,压抑不住的低吼和呻.吟,*击打的“啪啪”声,一下下鞭挞在傅辰心上,他完全可以预见若是这时候被里面人发现,他也可以悄声无息的消失在后宫中了。 这对男女姿势换了好些个,若不是傅辰离开原来的位置快速又悄声无息,这会儿就能被里头的人看到。 假山的空隙中,女子发型衣衫有些乱,神态迷离,平日的仪态荡然无存,她弓着身双手抓在岩石上,宫装被撂到了胸口,两团乳白在空中荡漾着弧度,那高耸处被身后人抓在手里任意变化形状,白花花的肌肤在阳光下有些刺目,在她身后进出的男子动作越来越快,这样的尺度就是现代也是鲜见的。这两人已浑然忘我,脸上都带着兴奋而隐秘的痛快。而两人的脸也渐渐暴露出来,真面目却让傅辰更为心惊。 女子赫然是那位家世显赫,备受帝宠的祺贵嫔,当初陈作仁顶了叶辛的职送荔枝,最后糟了罪的贵主子。另一位当事人,傅辰曾在掖亭湖见过,正是把邵华池推下掖亭湖伪装成溺死,如今继承人声势最大的二皇子邵华阳。 以这位狠毒又无顾忌的心性,若是他的“好事”被人看到,会是什么下场? 竹林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还扑倒在祺贵嫔身上享受余韵的邵华阳猛然抬头。 他犀利的目光扫向外边,左右环顾,厉声喝道:“谁!?” 傅辰的心脏咚咚咚跳动,手心冒汗。 第十四章 祺贵嫔忙整理身体和衣服,比起邵华阳脸上的肃杀,她显得更加慌乱,皇帝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又痴迷丹药,甚少流连于后宫。她也不过是想寻求刺激,可没想过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寻。也是觉得二皇子此人不但英俊,更是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国君,她本就不满皇帝在床事上的力不从心,有更年轻的出现,自然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偷偷摸摸的刺激让两个爱寻求刺激的人乐此不疲。 但此时此刻,她不免恼怒于自己的大意,恨不得将这林中人给碎尸万段,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一旁的邵华阳衣服很完整,几乎只要将衣摆一放,与平时就没什么两样,依然衣冠楚楚。他快速从假山口走了出来,只扫了几眼,就将视线放在了竹林,那步伐越走越近。 邵安麟依旧是那洗尽铅华的优雅模样,疏淡的目光扫向紧绷的傅辰,转了下方向,得以让傅辰看到肩上那只毛茸茸的白团。 进竹林的时候,傅辰克制着不将视线长时间落于邵安麟身上,以免给自己招来“大不敬”的罪,自然没发现这只安静的小家伙,刚才发出响动的也是它,德妃娘娘的爱猫:汤圆。 傅辰示意自己明白了,那疑问的眼神似乎在说:接下去要怎么办。邵安麟一怔,不言不语中,没想到傅辰能立刻领会自己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两人分明是陌生人,但这种默契的感觉让人愉悦。 他当然不知道傅辰在心理学上有一定建树,揣摩人心自然有一手。 邵安麟将汤圆抱在手中,那双赛雪欺霜的手指摸了摸柔顺的毛,将它放到了地上。 二皇子邵华阳的目光紧紧锁着这竹林附近的方寸之地。 碧翠的竹林间,沙沙的响动声越发厉害,忽然从中钻出一只白毛团子,“喵”了一声。 祺贵嫔呼了一口气,此时她已装扮妥当,又恢复了光彩照人的模样。她款款走出,一双玉手划出优雅的弧度想将毛团搂入怀中,却不料这圆头圆脑的小家伙很快躲过,远远避开了祺贵嫔。都说万物皆有灵性,浊气过重之人让它们退避三舍。 祺贵嫔强笑了一下,转而对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的邵华阳道,“我看你也太草木皆兵了,不过是只畜生罢了。这个小畜生很是淘气,每每让德妃姐姐好找。” 邵华阳不言,神色冷厉,那冰寒之气如一道利刃,冷笑的弧度直能令人有冰冻三尺之感,“出来,我知道有人在那儿,或者要等我进来找?” 用猫当挡箭牌是个好办法,脑子一犯糊涂便把这事揭过去了。只可惜这茗申苑离德妃的福熙宫太远,这猫就是长得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自个儿跑那么远的路。 傅辰神情微凝滞了下,即便是在外形象刚愎自用,看似冲动的二皇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现在面临两种选择,等邵华阳进来看到他们两个,或者他一个人顶下所有罪责。三皇子出去百害而无一利,牵扯甚多,最重要的是,若是选择前者,他有可能在事后同时面对两位皇子的压迫。两权相害取其轻,傅辰坚定向前踏了一步,却忽的被拉住,青色的身影先于他走了出去,他愕然望着邵安麟的背影,他不相信这个男人不知道这事的轻重,居然就这样走出去了。 傅辰忽然想到,这三皇子在民间的威望,时常赈灾济贫,为民除害,亲自下地与民同乐等等,此时此刻,就是傅辰都不得不有些动容,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邵安麟都能做到损己利人的地步,那也无怪乎人人赞扬了。无论背后是否有别的目的,这番为人处世都让人折服。 当看到邵安麟的身影缓步走出竹林,就是邵华阳也有些愕然,脸色几度变换,最终才化作若无其事的笑,“真是巧啊,老三,你是出来散步溜猫?” 果然见那汤团一溜烟儿的跑过去,蹭着邵安麟的腿。 邵安麟也是自然回道:“闲来无事,正好看看掖亭湖的荷花。二哥,祺贵嫔,你们也是为景驻留,来散步的?” 这话,代表着两层意思:第一他告诉邵华阳他是恰巧到了这地方,并非刻意;第二就是邵华阳和祺贵嫔这苟且的事,他会当做没看到,也是在安抚邵华阳。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邵华阳才抛了句重点。 “老三,上次我递名帖到你府上,恰好碰到你外出,过些日子便是端午,不知可否拨冗给二哥?”邵华阳似经过了千回百转,勾起嘴角将那戾气隐去,平和的声音中似夹杂着凛然锋利。 皇位争夺日趋激烈,晋成帝吸取自己继位时的教训,到了中年也迟迟不愿立下太子。如今大皇子已然近四十,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皇子快要成年,这些年长的皇子也开始急了。作为中间派,又是下一任国师的热门人选,向来不偏帮任何皇子的邵安麟,是各方极力拉拢的人,而他从不接任何皇子府的拜帖。 若邵安麟接受哪一位皇子的邀请,也就变相释放了他的站队消息,再不能置身事外。 “前些日子去五福山祈福,现下回来定要到二哥府上讨一杯茶喝,还请二哥不嫌弃才是。” 邵安麟的这话,明显让邵华阳很是快慰,“那二哥届时就恭候你了!” 两兄弟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地道别,邵华阳转身离开,杀气涌现在那双眼中。 那祺贵嫔在向邵安麟行礼后,就匆匆离去,这院里又恢复了平静,须臾后,邵安麟才对竹林的方向道:“出来吧。” 傅辰走了出来,来到三皇子跟前。 刚站定,倏然,对方那颀长的手指伸向傅辰,越来越近,傅辰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手指撷着傅辰发丝上的竹叶,将之扔向空中,虽未肢体接触,却令人心跳如鼓。 傅辰跪下行了大礼,“谢三殿下。” 这道谢是真心实意的,救了他一命是事实,一力承担下邵华阳的所有攻击报复也是事实,刚才只要他出去就是死局。 ——晋.江.独.家.发.表—— “谢我什么?”邵安麟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恭敬的傅辰。 “救命之恩,奴才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傅辰的头磕着地面,回道。 “肝脑涂地?呵呵,这局,我总要走进去的。”邵安麟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忽的想到了什么,神来一笔,“前些日子,你去为母妃蔻丹了?” “是的,奴才有幸为娘娘涂了一次蔻丹。” “我见你出了福熙宫,便呕吐了,可是心有不满?” “!”傅辰将头垂得更低,邵安麟这话可就有些诛心了,“奴才肠胃不适。” 他没想到,当时那一幕,居然会被看到。 而更没想到的是,以三皇子那超凡脱俗的性子,居然会这样直接问出来。 “起来回话吧。”邵安麟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傅辰站了起来,却被对方一双手攫住了下巴,被迫抬起了头,双目对视。 这样的姿态很屈辱,年龄上的差距让傅辰感觉有些压迫感,但他脸上却始终恭敬顺从,任何人看到都要说一句,好一个顺和的奴才。 邵安麟似在端详,缓声道:“你可知,每当你说奴才两字时,那目光里却从未有一刻把自己当奴才。” 被三皇子的眼底的暗色激得一抖,通体生寒,只觉得身体也冻结了,首次无法对答如流。 他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口口声声喊着奴才,甚至可以下跪求饶,唯独不能低下的就是那仅剩的一点尊严。 可这一点却从未有人发现过,他不知道三皇子从哪里这样认定,满打满算,他们才见过三次,第一次邵安麟甚至完全没注意到他。 “奴才、不、明白。”傅辰强作镇定,邵安麟这话搁现代也不过是闲聊,在这皇权至上的年代可是掉脑袋的评价。也不管下巴上的力道,就硬生生跪下来磕头,“奴才罪该万死!” 在这人的目光下,似乎什么都无所遁形,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赤身裸.体的。 这个男人的不动声色,以及那洞察一切的双眼,让傅辰越发谦卑恭顺。 邵安麟也不叫起,看着傅辰请罪,才道:“记住你欠我一条命,现在随我走一趟吧。” “奴才遵命。”傅辰的额头有些红肿,这次没磕出血,但傅辰却没丝毫放松。 一路上,邵安麟不说话,傅辰落后几步,不随意搭话。主子没吩咐,身为奴才是不能随便打扰的,更不能问要去哪里。 那只叫汤圆的猫被他抱在怀里,轻轻撸着毛,汤圆那身皮毛很软和,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保养的,它轻轻蹭着傅辰的胸口,让傅辰的情绪稍有缓解。 两人去来到了鹿沽院,这里住的都是有特殊才能的人,这些人不属于工部,是专门为皇帝个人服务的。这其中包括皇宫建筑的设计,皇家园林的种植还有些为皇帝提供特别服务的项目,比如露天温泉等等地方的修建,这鹿沽院离掖亭湖不远,所以邵安麟本来的目的是来这里?而路途看到二皇子和祺贵嫔的事,还真的只是个巧合? 当走到门口,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是个被蒙了布的人。 傅辰上去一问才知道,是个老太监寿终正寝了,问了名字后再回禀邵安麟,对方眉头微蹙,“这时辰,候得真准。” 傅辰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却听出来邵安麟本想来这里找人,但这人恐怕已经去了。 走了一会,邵安麟转头,目光缓缓落在傅辰身上。邵安麟这人宛若走出来的山水画,随意的动作都流泻着写意风华,那不惹凡尘的气息与他的容貌神态,相得益彰。 但经过今天这一遭,傅辰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料邵安麟忽然淡淡一笑,倾城之色。 第十五章 “听母妃说,你一手蔻丹功夫了得?” “奴才只懂些皮毛,能过娘娘的眼是奴才的福气。”傅辰回得一板一眼。 他没一丝想要讨好的意思,能平安喜乐地活下去是前提,审时度势地稳扎稳打才是他想要的。 “母妃很欣赏你。”邵安麟状似无意间提到。 傅辰不知道邵安麟知道多少,或许德妃只是偶然间提起,或许上次被看到呕吐才对他有了印象。但三皇子应该做梦也想不到德妃之所以对他“欣赏”,可不是看中他那些赶鸭子上架的才艺。 “剪须和染须可会?”邵安麟问道。 似乎在这些主子眼里,这些奇技淫巧会一种,就该全都会了似得。 “禀殿下,奴才并不擅长。” “有人说过,你是个谦虚的人吗?” “殿下是第一个。”被赞谦虚的前提是,两人地位在同一高度上。 “那便去试试吧。” “…是。”回答会或不会并没有什么区别。 傅辰知道,没人会给他选择,而他也没选择的余地。 傅辰总觉得,三皇子对他,似乎在行为上,更为随意,或者说更刻薄些? 那种对任何人都沐浴春风的气息,在看到他后,消减了许多。傅辰也不知是否是他太过敏感,职业病作祟让他对他人的情绪常能及时捕捉,总不能归咎于自己天生惹人厌吧。 晋朝也一样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影响,只是胡须不像头发可以束起,所以历来男子都会将之修剪,年轻男子也会直接剃除。近些年在一些文人、士大夫中开始流行定期将胡须修剪成形,修剪得好看便会被冠上美髯公的称号。特别是年长的男子更是将染须当做风尚,有赋诗云:膏面染须聊自欺,意思大约就是胡须虽然白了,年纪也大了,但还是要将胡须染成黑色来自我安慰。 这风潮就和蔻丹一样,成为近些年来晋朝簪缨世族以及天潢贵胄的风尚。 当邵安麟带傅辰到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才真正冷汗流了下来。 邵安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找他替上?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着皇帝用刀子!即使是剪须! 啪! 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声音,“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的银两也能被劫走!要他们何用,全部革职!!革职!给我查,彻彻底底地查!” 就是傅辰站在外面都能听到这段话,足见晋成帝有多愤怒。皇帝也并非是个好干的职业,有时候发布了命令给下面人,一层层下去,里头猫腻就多了,传达到民众耳里,版本恐怕已经变了好几个,自古以来想当明君的很多,可惜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寥寥无几。 里头有个官员匆匆走了出来,这人形色狼狈的,傅辰微抬视线看了眼,就垂下了眼睑。 前邯朝对太监的则例中有明确注明,意思大约是,太监不得干政,不得结交官员,不得招引非皇室之人等等,若有违反者,视情节轻重,罚银等重责,情节严重者流放,这则例到了晋朝更为细化,延续至今。 所以傅辰只是将这官员的模样记住,却根本不知对方是何许人。 三皇子进去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傅辰在外听不清,但能感觉到晋成帝的心情好了许多,御书房的气氛缓和不少,晋成帝甚至还朗声笑了,“既然是安麟推荐的,朕自然要看看是否有你说的这般好,让那小太监进来吧。” 今日轮到安忠海当值,刚承受完帝王的怒火,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当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要随时面临帝王的喜怒哀乐,生命遇到危机的次数就多了,可再多都不见得会习惯。 他看到候在外面的傅辰,咦了一声,多瞧了几眼。 傅辰想这位公公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见傅辰怀里抱着的猫,“这不是汤圆吗,给杂家吧。” 把猫递了过去,安忠海将喵喵叫不愿离开傅辰的小家伙给了旁边小太监,“送去福熙宫。” “快进去吧。”将傅辰领了进去。 傅辰低着头,矮着身子走了进去,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向皇帝行叩拜大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听安麟说,你的剪须和染须功夫不错?”皇帝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 “奴才不敢善专,愿勉力一试。” “是个沉稳的,朕这胡须若是剪得不好,你就去内务府领罚吧。”皇帝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又觉得这小太监似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瞧着很是面善,朕在哪儿见过你?” ——晋.江.独.家—— 傅辰当然不会说曾经在未央宫见过,那岂不是在提醒皇帝那些龌龊事。 自然要说实话,只是挑一个最不犯忌的说,“奴才曾说过龟龄集的配方。” 晋成帝一拍手掌,“哦对对对,你就是那小太监,说起来圣贤们都还没研制出来,你随后也跟着去里头瞧瞧。” 圣贤说的就是为皇帝炼丹药的人,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国师,其次就是知名道人,皇帝在长生不老药中花下的精力可见一斑。虽然傅辰之前提供了药方,但每一种药材用的数量却要经过一次次调配才能最终定下。 “若捣鼓出来朕重重有赏!” “奴才遵命。”这有赏也只能听听了,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做了些许贡献就大加赏赐,在他们眼中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定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脸算在皇帝这里挂上号了。对宫中大部分奴才来说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比赏赐重要多了,宫中的太监几千,能让皇帝记住脸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曾经李祥英将他们赶入未央宫,用的也是这借口。 “安麟,赈灾的事你去查,有什么不好办的都一起端了,有朕为你做主。” 皇帝也认为邵安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交给三皇子他更为放心。 邵安麟离开前,看了眼安分跪在地上的傅辰,这小太监的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 傅辰领命了后就被带入御书房旁的茶室,开始为皇帝剪须做准备工作。 皇帝剪须是有规定的,一般每十二天为一个周期,时间为正午,古人信奉太阳当头照的时候能冲掉动刀的煞气。 常规情况下无论皇帝多亲近一个人,都不会随便让个下等奴才拿刀凑近自己,更妄论喉咙那致命的地方就离胡须不远,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皇帝对三皇子的喜爱。只是反向思维,三皇子对皇帝的感情就不好说了,能随便抓瞎一个人去应付皇帝,可见某些态度导向了。 剪须这活计不但过程繁琐仔细,甚至还会有护卫派在左右,修剪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就容易犯错,之前已经有不少奴才因为这事降了罪。因为请不到人,邵安麟才会去鹿沽院请一位老师傅,可惜那位老师傅已经仙去,一时也找不到人代替。如果可以拒绝,傅辰是不可能踏入这御书房一步的。 这种能贴身服侍皇帝的活,是吃力不讨好的,剪得好是你该的,剪得不好,惹得龙颜大怒,就要遭罪了。所以历来很难找到人,就是找到了修得也不一定好。 首先是一系列的检查工作,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人利器。 然后去了一身外衣,换上宫里为剪须师傅特制的一套衣服,包括帽子到鞋袜,全部打点妥当,傅辰接过安忠海递过来的红木盒,将里面的刀片拿出,在一圈的侍卫注视下,拿起刀片在皇帝下巴上动作,他目光专注,动作如流水般赏心悦目,用得还是曾经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这份镇定和自信,足以弥补技艺上的生疏,忽悠住外人。现代的熏陶让他在胡须的造型虽不敢有所创新,但弧度和形状却拿捏得精准,这也要归功于他在上辈子常为妻子剪头发修造型,甚至妻子还曾笑言傅辰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十项全能的老公到哪里找。 傅辰渐渐得心应手,微凉的手指在脸上舞动的感觉令人舒坦,最重要的是那剪须的动作看上去很专业,不会碰到帝王脸上不该碰的地方,刀子也很利落。使得刚开始不耐烦的晋成帝,最后居然眯眼享受起来。 看得一旁端着盆子准备给皇帝擦脸洗净的安忠海都啧啧称奇,以前一到这时候晋成帝就开始不耐烦,因为剪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又要细致又考验功力,晋成帝是个急性子,最不耐这种事情。 也幸好晋成帝不准备染须,傅辰省下了工序。 事后,一早上的郁气已渐渐平复,晋成帝不停照着铜镜,对着修剪出弧度完美的胡须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很快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皇帝对自己的仪容更为在意,“你觉得如何?” 安忠海是个懂得看眼色的,立马笑道:“皇上看上去还似二十出头,与三殿下就像是兄弟般。” 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对傅辰道,“十二天后再过来。” 傅辰成了钦定的剪须人,破天荒的被赏了五两银子,这可是傅辰五个月的份例。赏银倒还是次要,重要的是能保下这条命得以全身而退。只是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用中看不中用的技艺来讨得他人欣赏。 出了御书房后,又是一群大臣觐见,这次奏报的是恙芜人的进犯,这群来自西北的狼傅辰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大臣个个面露忧色走了进去,傅辰扫了眼,结合这几年收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渐渐建成了一个初步关系网。 来到廊下,安忠海勉励了傅辰几句,与在福熙宫前的敷衍有些不同了,傅辰自然也是恭顺回应。回去的路上,傅辰掂着手中的银子,看来欠着王富贵的钱可以提前还上了,他并没有动用陈作仁的积蓄,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保存着。 一路回掖亭湖,这次路上无惊无险。在清扫湖边时,傅辰看到了一只鞋。无论是见主子还是在宫中行走,奴才一般视线只能对着地面,所以对鞋子会本能记忆,来分辨各宫主子。 而他记性很好,这双鞋他见过,但穿这样式的在宫内有好几位,他并不能确定是哪位。 看着平静的掖亭湖,夏风轻拂过水面,吹皱一池涟漪,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将这只鞋收入衣内,傅辰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扫任务。 直到晚间,下了差傅辰带了些碎银前去膳食房找最爱贪小便宜的老八胡,上次王富贵得来的酒也是从他那里要的。两人唠嗑了几句,傅辰是个嘴严的,跟锯子似得。老八胡每次一碰到傅辰就会把平日的抱怨八卦一股脑儿倒给他。 这让傅辰间接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今日皇后娘娘又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准备新的小衣,比如祺贵嫔又挑三炼四将送去的饭菜退回来好几次,再比如哪个宫里的为了今晚翻牌子让他们厨房加班加点做给皇帝送去的汤…… 直到老八胡要继续上差,傅辰才拿着包裹好的新鲜点心吃食离开。 他一路小心避开耳目,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潜入重华宫,就是七皇子所在的宫殿。 听了半响里头的动静,确定皇后派来的太监早已离开,他才走了进去。七皇子是一颗弃子,人痴傻毁容,母妃又被打入冷宫,是绝不可能翻盘的,这是宫内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自然无人会来这地方。傅辰就着宫灯看到庭院里破碎的碗,还有那依旧拌着黄色液体的饭菜,一阵心酸。 而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轻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一间间屋子找了进去,几乎所有有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找过了,怎么会没有? 傅辰不知道一个傻子能在后宫存活多久,只能看七皇子的造化了。 傅辰找到柴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 看着上了数条粗链子的破旧木门,他拍向门板,里头依旧没声音。 他在外面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破罐子底下发现了钥匙,将门打开后里头散发着一股馊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很是冲鼻。 屋子里很黑,地上稀稀落落散落着陈旧的木块,墙面上结着蛛网,很是破旧,与主殿相比这里就像是被皇宫遗忘的角落。 一团影子缩在墙角,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傅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七殿下?” 他的声音像是忽然点燃了这具尸体的导火线,邵华池疯狂地甩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扎入耳膜,邵华池尖利的指甲迅速划破傅辰的手臂,血痕立现。 傅辰这时候也不管邵华池的疯狂攻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虽说邵华池年长几岁,但人并不强壮,傅辰牢牢将人锁住。 几番挣扎也无法甩开傅辰,邵华池激烈得颤抖着,似乎很恐惧。那如鬼的半边面容是结了痂的血,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更为恶心,傅辰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等到邵华池安静下来,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着,“不怕,是我,还记得我吗?” 第十六章 微弱的光照下,傅辰那双眼宛若蒙上了一层柔光,邵华池愣愣地看着地面,背上是不轻不重的拍着,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能让暴躁的情绪得到安抚。心理咨询师在入行前,都会在咬字、语速、声音、声调等方面进行专业培训,职业关系之后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患者,首先就要做到能让对方心静,才能进行正常对话,再慢慢引导患者深入了解。 喊叫狂暴渐渐停止,在这个完全称不上好的环境中,两人的相拥似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傅辰将人带出柴房时,温和地说道:“转过身去,不准看。” 邵华池歪着脑袋,痴缠着傅辰,傅辰格外有耐心地重复说了一次。 确定邵华池不会看到这暴力的一面,傅辰温和的表情卸了下去,走向柴房里面。 宫里基本不烧柴,因怕走水。除了膳食房与一些主殿小厨房外,几乎连烟囱都找不到几个,是以拥有小厨房的重华宫曾也繁华一时,只是现在小厨房暂时闲置了,这柴房自然一起废弃了,多年不修缮,变得破旧不堪。 来到柴房内,傅辰锐利的目光仿若一只猎豹,在黑夜中散发着冰寒的光芒。 深吸一口气,一条腿抬起,猛地踹向那破旧的木板门。 啪啦! 木板门发出悲鸣,傅辰出脚的速度快速狠厉,又重重来了几下,那门才不堪重负倒下,看着就像是邵华池发了疯自己踹的。 他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当什么都没发生,再把邵华池塞回这样的地方过一天一夜。 那声巨响,让原本呆呆的邵华池忽然抱头蹲下,有些怕傅辰,那么温和的人,居然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傅辰也不管邵华池的战战兢兢,带着他直接进了主殿,比起上次邵华池整个人更为畏缩,弓着背坐在原地,连椅子也不敢坐实,只敢屁股稍稍沾着点,好似随时能从上边摔下来。 傅辰摸了一把那乱糟糟的发顶,将人搂在怀里梳理着头发,邵华池才渐渐摆脱对傅辰的阴影,又亲近了起来。傅辰打了盆清水,才一天不见邵华池那头发却好似全打结了,沾了点水拿帕子清理了一下上边的灰尘杂物。又点了根蜡烛,仔细观察他的脸,还没等傅辰凑近,邵华池就好像觉得格外难堪,居然侧头胡乱推搡着,不住往后仰不愿给傅辰看,“呜呜呜……嗷” 傅辰轻笑,看着那半边鬼面,“当自己狼吗,嗷什么嗷。” 邵华池还在躲,不敢看傅辰。 “看来还没完全傻了,别遮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傅辰硬是扒开邵华池遮挡的手,检查伤口。 面对一个傻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难受,至少他可以当个正常人不是,能用“我”来自称。 这次过来前,问王富贵抠了点伤药用油纸包着带过来,幸好用得上。邵华池脸上的毒瘤破了,里边的脓水和血水流干了,那伤口上坑坑洼洼,有的结痂有的溃烂得更厉害。 “每天晚上是不是很痛?”边清洗的时候,边轻问道。 邵华池听不懂,但他很安静,大约是记起了这是之前帮过自己的人。 傅辰撒了些药粉,又涂上膏药,全程都很轻,生怕弄痛邵华池。 傅辰准备离开前,再一次将所有自己来过的痕迹去掉,又掰着糕点喂他吃,初夏很多吃食容易发馊,他特意问老八胡要了不容易坏的。 邵华池吃得狼吞虎咽,看样子是饿狠了。这次带来的糕点数量是之前的好几倍,傅辰来的时候胸口都是鼓鼓的,也幸好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太监的穿着如何不得体。 将剩下的放到一个不显眼的抽屉里,带着邵华池认了地方好几遍。 “我无法每日过来,以后遇到他们,你能躲就躲,饿了就吃我放在这里的糕点。”又做了个吃的动作,看到邵华池傻傻点头,傅辰忍不住捏了捏那如玉的另半张脸,就是不在乎长相的傅辰都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继承了丽妃那张国色天香的脸。 也不知邵华池听进去没,将他带去床榻,给他盖上薄被,像是上辈子对儿子那样,说着床头故事。傅辰的视线停留在邵华池那张懵懂单纯的脸上,他曾在床头也这样看着另一个人入睡,目光越来越悠远,恍若隔世…… 他曾说了六年床头故事,每日必早睡的他可以搜索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到半夜,只会西式料理的他可以下班回来潜心研究中式三餐,工作劳模的他可以为了接送儿子上下学天天迟到早退。 傅辰永远都记得接到儿子出车祸的消息时,天塌下来的感觉。那是妻子离世的第二个冬日,积雪堆在路边,化雪的日子格外冷,是刺入骨髓的湿冷。太平间冰寒而苍白的灯光照在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把那四分五裂的肢体一针针再缝合在一起,也不记得怎么收拾儿子生前的物品,记忆始终停留在那只放着儿子骨灰的木盒子,青灰色的天空,和冰冷坚硬的墓碑。 幼年时,亲戚总说他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的命,他抗争过不服过也叛逆过。 直到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也总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不……不哭。”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牙牙学语,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碰到自己的脸上。 傅辰忽然惊醒,摸了下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再看向说话的邵华池,这大约是傻了以后的七皇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心中一暖,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没哭,哭是需要眼泪的。” 邵华池胡乱摸了摸傅辰的脸,果真一点湿意都没有,再看傅辰那双眼,再也没有那令人哀恸的情绪,奇怪地望着傅辰。 傅辰像哄儿子似得,在他眼中这个智商退化到幼儿的皇子,和孩童差不多,一手轻搭在对方的被子上,“睡吧,上次的曲子还想听吗?” 外面完全暗了,暖黄的烛光静静照在傅辰的脸上,傅辰轻哼着曲子,他的语速温柔缓慢,温馨的气息流淌在这空旷的宫殿中。 直到离开的时候,本以为邵华池已经睡了,却忽然惊醒,拽住了傅辰的衣角。 傅辰一愣,看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的邵华池,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想我走?” 邵华池挪了过来,没毁容的半张脸蹭着傅辰的衣服,很是不舍,像是一条小奶狗。 他好像想起了上次傅辰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今日就是睡都不敢睡。 也许是察觉到邵华池的心情,傅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我……” 忽然,院门外响起一道开锁声,糟糕! 邵华池也听到了,他“啊,啊啊,躲!”叫了起来,似乎在叫傅辰快点躲起来。 傅辰快速闪进房间里唯一能藏人的床底下,看着两双脚前后出现在视线中。 然后就是邵华池挣扎的声音,还有太监的咒骂,傅辰从声音听得出来,就是之前的马脸太监和瘦太监。他们似乎给邵华池嘴里塞了什么,傅辰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再然后就只能看到他们硬是把人拖走。 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能分析出,似乎是去皇后的长宁宫。 从皇后分给邵华池重华宫就能看出来,这位皇后私底下如何折腾,都不可能在明面上苛待七皇子。 傅辰望着空无一人的宫殿,缓缓走了出去。 也许就像邵华池曾经在掖亭湖边说的,“我以为,你会当做没看到。” 傅辰看着宫门,自言自语道:“我只能当做没看到。” ——晋.江.独.家.发.表—— 到最后,傅辰也没把那只在湖边捡到的鞋子给邵华池确定,或许仅仅因为,他希望那只是个巧合。 傅辰来到储秀宫西侧廊庑下,过几日竞选的秀女来了这儿就要热闹了,现在却还是空的,这里离宫女所住的陇虞西十二所比较近,西十二所是没有被分配的宫女集体住的地方,而陇虞是当初建都时,这块地域的地名。晋朝惯用东西划分界限,以皇宫为例,养心殿和长宁宫为中心轴,西所分为十二,内务府六监、敬事房、姑姑所、膳食房、监栏院等十二处区域,东所亦分十二,后宫各院、御花园、皇子住处、太子的东宫等十二处区域。 傅辰到的时候,梅姑姑已经在那儿候着了。梅珏看到傅辰,轻巧的步伐走近,宫里头的宫女仪态中,就要属这些姑姑们最为标准,轻、柔、巧,举手投足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笑不露齿,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 梅珏左右看了下,轻声道:“还以为你不来了,这几日咱那儿有些忙不过来。” “对不住姑姑,中途转道去了膳食房,耽搁了。”傅辰自然也知道,梅姑姑说的大选的事儿,这些宫女到时候都要分配到各宫小主那儿,包括他们监栏院也要去一些人伺候新主子,梅姑姑这是在加紧训练小宫女们。 梅珏也知道膳食房的老八胡,私下里很爱找傅辰唠嗑,闻言也不奇怪,“来了就好。听闻那李爷越发不得劲了,愣是拖了关系出了自个儿的院子,正四处找人撒气,你可小心些,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疯狗似的。还记得那叶辛吗,你顶了他的职伺候慕睿达,那叶辛今日被他抽了好几个皮笊篱,那脸肿得老高,都看不出形了。我怕夜长梦多,连夜让人取了些,你看可够?” 耳光是赤手打脸,而皮笊篱就是带上特制手套打脸,打了后,表面上看不出来,里头却是出了血的,是比较狠辣的一种惩罚人手段。 梅珏打开一纸包,里面是傅辰曾在监栏院外嘱咐她去办的,刚摘下来的几株乌头,她只打开了一下,就马上合拢,塞进傅辰手中。 傅辰点头,两人这是约好的私下碰面,不宜长待。 傅辰将纸包塞入胸口,正要离开却被梅姑姑喊住了,原来是西十二所今日下了差后,所有人都帮着小央做糖,虽说菜户只是个名分,但下人能庆祝的事儿太少,难得出了件,一大早小宫女们就去了膳食房要了些边角料和麦芽糖以及芝麻,自己捣鼓着做糖分食给熟人,大家伙儿都喜庆一下。 傅辰进西十二所的时候,里头走过小宫女说说笑笑的,看到傅辰就打起了招呼,大家平日都见过,是识得脸的。梅姑姑走进里边,没一会传来一阵哄笑声。小央红着脸捧出了十几袋用纸包好的芝麻糖交给傅辰,“傅辰,麻烦你分给监栏院的大家,谢谢……谢谢他们平日里对富贵的照顾。” 小姑娘红着脸,把一个绣好的荷包递给傅辰,上面绣着清雅的兰花,针线很是考究,是用了不少心思的,“这个是给你做的,谢谢你总是帮富贵上差。” 其实古代女子送给异性荷包,并不仅仅用来表达爱慕之情。第一种是用来装物的,比如镜子、烟叶等,第二种是节日作为礼品送于亲友和孩童,也名香包,第三种用于定情,为定情信物。 小央送他的,自然只是为了表达谢意,王富贵的差事是监管新太监的净身,以他商人的出生又是宫里的老人,完全可以换个差事,但他始终没换过,他自己是无奈进宫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想要给那些新人在阉割后一些安慰,至少心里头让他们舒服点,平日多照顾点,有时差事多没法去监管的时候就会让傅辰替上。 傅辰抱着一堆糖来到监栏院的时候,格外热闹,到处都是在擦窗,打扫的整理物品的,宫里也是有大扫除的,每个季度一次,定时定点,一般都在下差后半个时辰。大约要扫除个好几日等到掌事太监检查完毕,才算完事儿。一般大型庆典的时候各宫各殿都是需要额外扫除的,大选也算是喜庆事。 傅辰来将糖放在簟席上,也加入到扫除中,弄好了今天的打扫份额,所有人累趴了,躺着吃着嘴里的糖,不停开着王富贵的玩笑话,说说笑笑,这也是他们每日最开心的时候。 这时候,叶辛肿着半张脸,龇牙咧嘴地往里头探头探脑,屋内气氛一下子凝结了。 “呦呵,吃得挺畅快的。”叶辛皮笑眼不笑。 “叶辛,你管不着,有时间还是多伺候伺候你家李爷吧。”唯有杨三马这个即将升正四品内侍太监,才能与叶辛呛声,他一把拉住傅辰的手,公然与叶辛撕破了脸。 叶辛在听完杨三马的话,整张脸都扭曲了,好一会才堆起了笑,略过杨三马,对着王富贵意有所指,“能吃也就现在了,多享受享受吧。” “你什么意思!”王富贵忙跳了起来,怒目而视。 叶辛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只是那张肿起来的脸,看上去有那么些面目可憎,“傅辰,出来一下。” 王富贵等人阻止,叶辛笑了起来,“是李爷的吩咐,你们和我说道没用。傅辰,还要我叫第二遍吗?” 傅辰安抚住其他义愤填膺的小太监,笑道:“你们先吃着糖,待我回来可不能都吃完了,我还没尝富贵多少喜气!” 两人走了出来,傅辰看着叶辛,对方也瞧着他,半晌笑了出来,“我说也不知你是走运还是倒霉,你是怎么得罪了李爷?” 李爷说的自然是李祥英。 “直说吧,叶辛,我们之间也不必拐弯抹角。” 叶辛叹了一口气,“你他妈真当我想害你?我是看你哪里都不顺,可也没真要你死的地步。” 傅辰看着他,并不搭话,这谨慎又不轻信任何人的劲儿正是叶辛最忌惮的。 他也收敛了脸上的惋惜,冷声道:“李爷向刘爷荐了你去侍膳,万岁爷那儿。” 晋朝有一种高薪高打赏高风险的太监职位,叫侍膳太监,这类太监大多无品级,侍膳的司膳太监由内务府调配。 李祥英本就是在内务府当值的,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刘纵,也就是那位给傅辰验茬的总管太监,前些日子发作了陈作人等一批太监后,监栏院的人手少了,一下子也没那么快填补空缺,那侍膳的太监轮班后今日就空了出来。 空出来自然要找人顶替上,一般情况下,侍膳都是一些得罪了某些人的太监被顶上去的,还是个没处说理的职。 小太监一人上几份差事是常见的事,总有人手调配不了的时候。 今儿个刚从自己院子里被放出来的李祥英,听到这事儿,就向刘纵推荐了傅辰,刘纵对一个小太监没什么印象,自然无不可的点头应下了,便有了如今叶辛过来请人的事。 侍膳,简单点说,就是在皇帝入口前,先为皇帝吃的膳食试毒。 第十七章 要说皇帝最重视什么,恐怕“吃”能排第一位。无论这膳食房里边的人是经过多少层筛选的,皇帝依旧不放心,于是就有了“侍膳”这职位的诞生,有时候也被称为赏膳和尝膳。膳食房别名御膳房,分为御外与御内,是专为皇帝个人以及大型庆典而设的,另外还有供于太后的膳食房又叫寿膳房,皇后的长宁宫也有自己的内膳房,另外就是一些小厨房,具体职能不一一赘述。 在去长宁宫前,李祥英将傅辰带到总管刘纵面前,又和其他太监一起接受简短的训话,大致意思就是不得交头接耳,不得直视龙颜,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声等等。 傅辰现在要上差的侍膳太监是一直在更换的,其余的人员配额相当严格,从洗菜到配菜一直到上菜摆盘都有固定的太监,这类太监同属于司膳。宫里的制度相当细化,今日傅辰做了三份差,不但赏钱加倍,还能选择一天放小半天假。制度的详细严格也有好处,比如他们一路从膳食房到长宁宫都无一人说话,每个人都井然有序的,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越是靠近皇朝中心,那庄严肃穆的气氛越是令人肃然起敬,这就是皇权所带来的影响力。 刘纵带着一水儿太监宫女在外候着,傅辰还未进去就闻到淡淡的佛香飘来,听闻皇后是菩萨心肠,常年礼佛,堪称宫里最慈善的主儿。没一会,就听到里头皇后娘娘悦耳的声音,“传膳吧。” 一个个太监走入殿内,他们手中拿着的是装满菜式的朱漆盒,这上菜的人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重的东西拿在手上,都是相当稳当,上头的盖头揭开,将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菜按照主次顺序摆放,足足百道。这就是乾平年间宫里最常见的百宴膳,傅辰曾估算过每顿饭的价格,最少也需要150两,很多人家一年也没有一两收入,是相当奢侈的。 所有的碗盘都是金器制作,另外常用的还有象牙、陶瓷、银等。每朝每代的皇帝几乎都喜欢用黄金来彰显贵气,晋成帝对贵气更为执着,随意更换器皿会遭他的怒火,所以百道菜摆上桌面时,就是满眼的金灿灿。 宫里人与傅辰一同进入的,还有另外四位太监两位宫女,两位侍候的,两位布菜的,两位打下手的。 内室传来帝后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臣妾也是看这孩子可怜见的,自然多照顾几分……” “华池如今痴傻,也只有放你这儿朕才放心。” “皇上这是什么话,这都是臣妾该做的。” …… “您真的要把七皇子送去做质子吗?” “只这痴傻,又如何……” …… “选秀……皇上有中意……” “后宫的事交于你……” …… 后面的对话傅辰听不太清,但从这只字片语中,大约能听出皇帝对皇后还是相当满意的。质子,邵华池要被送出去? 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一直对邵华池不闻不问的皇帝,会突然要见七皇子,为什么皇后把邵华池完全打扮一新出来见皇帝,但一个痴傻的皇子送出去,哪个国家会接受这样不诚心的“礼物”。 直到刘纵说了一句“膳齐”,帝后相携而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让傅辰并不陌生的人,七皇子邵华池。 邵华池被一个太监搀扶着,安安静静地走着路。与一时辰前有了天壤之别,头发梳理妥当,脸上带着精致的银面具,那露出的半张脸如珠如玉,整个人都像被雕琢出来的,精致华美。 他无神的目光在扫过垂头待命的傅辰时,微微动了,闪过一抹兴奋,像小孩见到熟悉的家长。 很快又克制住自己,似乎想到傅辰曾吩咐过的话,在外不得让人看出他们认识。 看着邵华池那想上前又踌躇半天的懵懂模样,傅辰隐隐压下几乎要弯起的唇角,板着脸继续站着。 “侍膳。”刘纵喊了一声。 傅辰上前一步,站在膳桌侧边,刘纵吩咐了两位小太监将每个菜都放了些到碗里,递给傅辰。 因不能耽搁帝后用餐,傅辰必须在短时间内将这些菜用完,也就是不管味道不关烫不烫,直接往嘴里塞。 这是皇后的宫殿,若是皇帝出事儿她也逃不开责任,所以皇后绝不会用长宁宫的内膳房,对皇帝的吃食她绝对比任何人都用心和小心。侍膳虽说有风险,但绝大多时候是很安全的,不然皇帝哪里还敢吃东西。 傅辰多长了一个心眼,在拿到金碗的时候,从衣袖中不着痕迹抽了颗银耳钉放入饭菜中,从梅姑姑那儿要来的,纯银含量比银子更高,他记得历史上死于食物中毒的帝王不少于二十位,《资治通鉴》中有描写过汉惠帝是“食饼中毒”。侍膳从某种程度上,的确能保证帝位的安全。 啪! 哐当,金碗掉在地上,连同饭菜洒了一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邵华池居然跑到了他附近,他手舞足蹈的,一甩手就将那金碗打掉,状似疯癫。整个殿内都乱作了一团,原本井然有序的太监们被打乱了步调,就是善于处理意外的刘纵,都控制不住场面。 太监们一边阻止邵华池癫病发作,一边面对皇帝的怒火。 一切发生的太快,傅辰扫了一眼皇后惊慌的脸,就与其他太监一起跪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向那碗饭,一只黑漆漆被裹在饭菜里的耳钉掉了出来。 古代大部分毒品都含一种在现代学名叫硫化物的物质,硫化物碰到银,产生一系列化学反应,最终生成硫化银,表面呈黑色。 而硫化银本身无毒,却代表食物中可能……有毒。 ——晋.江.独.家.发.表—— 这是傅辰最糟的猜想,也是最糟的可能性。现代人大多知道,人的排泄物中含有硫,就是汗水中也有硫和硫化物的成分,所以常常出现佩戴在身上的银饰品变黑,那就是汗水里的硫与银作用产生的。许多食物,例如鸡蛋、猕猴桃、韭菜等等食物里都含有硫和硫化物,也容易造成银器变黑,当然这些存在于自然界的硫对人体无害。 只是单纯的因为银器变黑而断定这次的御膳是否有毒太过武断,这些仅仅是傅辰的猜测,他仔细分辨了下那只碗里的食物,看到了鸡蛋,但是否有毒依旧是未知数。当务之急他必须收回那耳钉,至于告诉皇帝,傅辰却没想过,晋成帝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又对下人宽容的皇帝,一怒之下他们这群关系人员都会因为宁可错杀不放过全部被处理掉,皇宫最不缺的就是人,少几个也无碍。 上边,邵华池造成的闹剧被彻底压制下来。 “把七皇子给我拖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得出重华宫!” 那声怒吼,引得傅辰匆匆扫了一眼,他忽然发现皇帝目光中微乎其微的悲伤。 好好的儿子忽然就傻了,如何不难受。 也许皇帝并非完全无情,他的情太少,而需要瓜分的人又太多。今日这御膳被毁换了他人早已发作,却只让七皇子禁足罢了。对于丽妃的事,一直在私下秘密调查。皇帝也只信了七分,还有那三分,多少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所以对丽妃和七皇子的惩罚并不算重。也是这些微的怀疑,才会在皇后提出来后同意将邵华池过给皇后。无论百年后皇位会给谁,一个养在皇后名下的皇子,又是个傻子,也不会遭到忌惮,算是保住邵华池一条命。 也许晋成帝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但虎毒尚不食子,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有一两分在意的。 一群人拖着邵华池,他望向始终垂着看地面的傅辰,好像想说什么。渐渐的,目光越来越黯淡,傅辰却没抬头看他一眼,直到完全出了长宁宫,再也看不见邵华池的身影。 “嗯?这是什么?”傅辰正在缓缓挪过去,却不想一只手快一步把那变黑的耳钉捡了起来。 是刘纵,这位总管太监不太会看上面人的眼色。为人较为刚正不阿,也正是如此才比不过另几位总管公公讨喜,一直在内务府当差。今天这事,换了安忠海很有可能找个借口撤掉所有饭菜,再全部上新的,私底下查完了结果再告诉皇帝,这样帝王也不至于迁怒,在这宫里不是付出得多了就能得眼,如何做人才是要紧。 看到刘纵的动作,傅辰眼神一僵,停下了身体所有动作,又低眉顺目的跪在地上。 皇帝本来还在安抚着皇后,看到刘纵递上来的这发黑的耳钉,霍然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掷地有声,就是跪在地上都能感到上首之人的震怒,那双骇人的视线扫过皇后、太监总管,又看向跪在一地的太监宫女,“御膳里有毒?” 皇后一脸惨白,跪了下来,泫然欲泣:“皇上,臣妾并不知情,求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 晋成帝的目光停留在皇后身上许久,才勉强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朕怎会怪你,这御膳是从膳食房来的,与你有何关系,快起来。这群狗奴才,今日接触过膳食的,通通带下去审问,给我审出幕后的主子是谁,连朕的御膳都敢动!” 今天敢动御膳,明日是不是就敢来刺杀了!? 皇帝比任何人都怕死,正因为爬到顶峰,才更珍惜得来的一切。 傅辰看了眼磕头如捣蒜的刘纵,都不知道是该感谢他的忠诚还是该气恼他的多生事端。 眼看着侍卫就要来拖人,傅辰脑门落下一滴汗,有时候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而宫里的审讯,是知道最多生不如死办法的地方,他低着头匍匐在地面,声音平稳,“皇上息怒,御膳中没有毒。”无论最后有没有毒,当下都绝不能认了。 皇帝还在气头上,看了眼这个没问话就擅自说话的小太监,这是宫里的大不敬。 主子没问话,下人是没权力随便插话的,除非遇到和善的主子,那也不是大事,但这可是皇帝。 皇帝一脚正要上去,忽然觉得说话的人有些眼熟,面上分辨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傅辰抬头,露出了那张稍显稚嫩,年纪绝不大的少年面孔。那张脸因为常年的顺和显得没什么棱角,都说心境能影响长相与气质,年纪小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让人看着顺眼舒服却是一定的。 第一次只能算有点印象,第二次对方的服侍让人舒坦,又是晌午刚见到过的,傅辰这张刷过两次熟悉度的脸在这关键时刻还是起了缓冲作用,皇帝停下了盛怒之下的踹踢。 皇帝年轻时也带兵打仗过,是骑射好手,虽到了晚年有些退步,但功力还在那儿,傅辰要是被踹,说不得就要留下病根。 “你是那个小太监,朕记得你。你有什么说的,朕给你一次机会。” 第十八章 傅辰直接忽略有毒的可能性,只说了无毒的可能,任何能加大生命筹码的话都一一道来。 条理清晰,说得有理有据,那些现代繁琐的知识点略过,傅辰将之简化成古代能听得懂的,晋成帝本来只以为小太监为了脱罪想的昏招,后来发现这小太监还真有一口能把死说活的技能,有些浅显的道理到了傅辰嘴里能变出花儿来,让人不知不觉听下去。 与皇帝每次对话都如同一场博弈,晋成帝是个非常容易不耐烦的人,太监偏尖细的声音和较快的语速往往会让他更加烦躁,首先是让皇帝能将他的话听下去,而不是不耐烦到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所以傅辰很注意自己的音色和速度,尽可能平稳,让皇帝的情绪舒缓,而后才是话中的内容,先吸引住皇帝的注意力,才能做下面的解释。 晋成帝又找人做了实验,虽然耗时长,但皇帝这次却出奇得好耐心,这到底关乎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重视。现在天色已晚,快到就寝的时辰,一旁安忠海暗中提醒了一次,却直接被挥了下去。晋朝对就寝时间也有说法,这些规矩都是好几个朝代留下来的,根深蒂固留在每一个内庭章程里。一般是在亥时就寝,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就是再晚睡觉也不能拖过11点,宫里的人很讲究养生,早睡早起。早晨无论高低贵贱、春夏秋冬也都在5点左右起床。 今日都算是因为这意外的事,破了例。 就是皇后,在离开前将视线放了会在这个得皇帝破天荒特许的小太监身上,晋成帝的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能让他静下来听完一整句话都属难得。 因受到了惊吓,皇后离开用膳的殿堂,被皇帝吩咐回主殿休息。 在傅辰说完后,安忠海早就很自觉地去养心殿的御内膳房吩咐做了些膳食给皇帝,傅辰为皇帝试毒尝过所有御菜后,皇帝勉强用了些饭菜,才继续看人将银变黑这变化全部试了过来,傅辰并不知道因为这次事件后,皇帝每餐的侍膳太监又多了好几位。 在得到皇帝初步认可后,傅辰才道,如果重金属中毒后,用生鸡蛋或者牛奶,是能一定程度解毒的,他说的并没有超出这个时代太多,皇帝是能接受的,不会觉得傅辰多智近妖,又得到了一定重视。 一系列实验后,过去了许久,国师和太医也在外等候了,晋成帝并没有召见他们,反而在上首望着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目光慢慢放到了傅辰身上。 皇帝并没有表现出相信或是不相信,当皇帝久了都能自然而然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十几年的沉淀,是无人能模仿的气势,只有在接触的时候傅辰才体会到,无论帝王是否昏聩,作为普通人都会被天子之气影响而产生敬畏,这是后世影视剧中完全无法表现出来的,因为没有演员真正试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而且一当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前朝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没傅辰解释得那么直白清楚,前朝皇帝一看到银变黑一律当做有毒处置,死了多少人暂不提。到底古代没有那么多科学原理,宁可一竿子打死所有可能性,也要保证御膳的安全。 到了晋朝,就直接让人侍膳了,最为稳妥。 “你这小太监,说得一套套的,朕都要被你绕进去了。”皇帝轻笑,并不提是否相信。 虽然是皇帝今晚第一次笑,傅辰并没有掉以轻心,依旧恭谨,“奴才嘴拙,皇上赎罪。” “你这嘴都是拙的,那刘纵岂不是哑巴了。”皇帝玩笑了一句刘纵。 刘纵刚才以为没命,这会儿被皇帝拿来与一个没品级的小太监相提并论,却没有生气,他虽死板可也不是不懂变通,能保住命谁能不感激,“皇上说的是,奴才也觉得这个小太监那嘴巴,像是抹了蜜的。” 傅辰脸上一红,活像被夸奖了后不好意思的模样,皇帝看着哈哈笑了出来,听得出来这次笑意更为真一些。 “晌午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年纪虽小,为人却稳重,就是有些过于老成了,朕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必如此拘谨,起来回话吧。”皇帝抬了抬手。 “奴才遵命,谢皇上。”傅辰声音稍微活泼了些,不知是听了皇帝的话在调节自己,还是因为吃了御膳后,人也有力气,回话就响亮些。 皇帝看着傅辰这红扑扑的小脸,心情也好了点,就是皇帝也不喜欢谁见到自己都一脸诚惶诚恐,活像见了鬼似的苍白,到底皇帝也是人。 第一次在这大殿中恢复了些往日的谈笑,“你这小太监知道的东西挺多,都是谁教你的?” “老家隔壁有一位教书先生,幼年时常受老先生的教导。”傅辰口中的老先生确有其人,但几年前因饥荒去世了,找了也是查无此人。 “叫什么名字?” “傅辰,傅岩既纡郁的傅,丽景早芳辰的辰。” “名字不错,也是念过书的。这机灵的小模样我瞧着挺顺眼,正好连同中午的赏一起加了吧,安忠海,你下去办掉,把这小太监的职位升一级。” 晋朝规定,宫女不得识字,但太监却是可以的,常有皇帝需要小憩听书的时候,一旁太监朗读。 安忠海深深望了眼傅辰,这小太监真是走了运了,能刚进宫三年就升职的小太监,可没几个。 够不够,两千八,这话可不是玩笑,往往数量还超了这数。 这皇帝亲自开口的升级,即使只是一级,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挂上号的,以后的运道谁又说得准。 “奴才谢皇上,皇上您的胡须一定是全晋朝最美的!”傅辰跪地行大礼,正是后半句的大不敬惹得皇帝大笑起来。 “朕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单单夸胡须的,你这是在间接夸你自己吧!”皇帝并未生气。 也正是傅辰这稳妥中拿捏好了分寸,又显得没心机的模样,方能显示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走出长宁宫,就看到了等候在外一身仙风道骨的国师与不停抹汗的太医,与刘纵一起见了礼才离开。走出一段路,遇到下了差的李祥英,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等在那儿。他见到刘纵就一脸讨好地上前,只是那脸瘦得不成形,看着有些吓人,“刘爷,小的……” 还没说话,刘纵“啪”一声响亮的嘴巴子抽了过去,“你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一出来就没好事!” 李祥英被打懵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以说这次李祥英能被放出来,还是凭着一张口舌对刘纵好说歹说,靠的全是刘纵的面儿。 刘纵今日虽没遭罪,但若不是傅辰急中生智化解了这事,他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哪里还能这么自在地走在宫里,他现在无法向傅辰发泄积压的怒火,看到李祥英自然毫不客气。 再说他对李祥英推荐傅辰是有印象的,这两人八成结了梁子,当着傅辰的面他这么做,也是在表明自己互不偏帮的态度。刘纵能在宫里行走那么久,基本的御下手段还是不错的。 “刘爷,我先回屋了。”傅辰觉得这是刘纵和李祥英自家的事,和他这个小太监是没关系的,能躲多远自然躲多远。感觉到李祥英那盯着自己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想着李祥英估计以为他做了什么吧。 教训完李祥英,刘纵堆起了笑容,面对傅辰口气柔和了许多,谁知道这个小太监以后有什么造化,但无论是好是坏,现在得罪都不是明智的举动,所以他丝毫没有总管太监的傲慢,“去吧,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刚才万岁爷已经吩咐了,你明日不用再侍膳。” “小的得令。刘爷,李爷,小的先下去了。”傅辰像是完全没看到李祥英的皮笑肉不笑,低眉顺目地离开。 第二日傅辰的升职批文已经下来了,属于从四品的鹭鸶袍褂与春夏秋冬的配件内务府也在同一时间送来,如今穿的是夏季专属的淡茶色,傅辰穿上真比原来无品级的灰袍亮眼了许多。看得杨三马目瞪口呆,他自己的升职公文都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到如今手续都还没办好。傅辰这才第二天,连同令牌文书全部办妥,还是在皇帝跟前的红人安忠海亲自送来的,这在监栏院引起了一阵围观,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点吧,不愧是皇帝亲自开口的,效率就是一等一的。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的围着傅辰啧啧称奇,引得小央等宫女都偷偷过来瞧了一眼,特别是吉可,双眼放光地摸着傅辰的袍子,那稀罕劲让傅辰忍俊不禁,摸着小孩的头,“将来你也会有的。” “真的吗,辰子哥?”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宛若星辰。 “我骗你做什么。” 傅辰其实也没比吉可大多少,但他说的话却格外有说服力,吉可狠狠点头。 其他人让傅辰说了昨日的过程,别人屋的人也过来,嘴里就酸了许多,从古至今,从来都是阎王好说,小鬼难缠。傅辰笑着回复,并没炫耀皇帝的种种,反而着重说了当时惊险的场面,吓得一干人一惊一乍。 要说叶辛也是从四品,还是靠着攀上李祥英这颗树才水涨船高的。但傅辰却是实打实靠着命换来的,原本羡慕的众人,忽然就有些说不来的滋味,这样升来的一级,太不容易。众人的态度又有了细微的变化,傅辰便转开了话题,与他们像往常那样闲聊。 大家原本都是同一个等级,其中一人高升,别人的心态多少会有些不同,这是人之常情,而傅辰并不希望给自己的生活留下什么隐患,顺手挣的印象分为何不争取,也不过几句话就能扭转他人的印象,何乐而不为。 并没有新的职务下来,接下去的日子他依旧要在监栏院度过,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第十九章 清晨的闲聊结束,所有小太监都要去上差,监栏院也就空了下来。 傅辰在去掖亭湖的路上,碰到了墨画。 墨画好像忘了前些日子的不愉快,依旧面带微笑。其实傅辰拒绝娘娘帮助躲过验茬后她就不想再见这个小太监了,她们娘娘难得赏识一小太监,却遇到个给脸不要脸的。 她也是不明白,这个小太监看着也没多少特别,怎么就让娘娘另眼相待呢。 总不能是谄媚的见多了,就好这种甩脸子的吧? 墨画这次送来的是一本册子,傅辰知道厉害轻重,不会一味逞强。只翻了几页他就知道这册子的重要性,里面有不少各宫人物的关系图,还有整座皇宫的地图,以免他将来走错路。而这份情他是不得不承了,他以前是小太监,关系网都在监栏院,差事也都牵涉不到太多人。可从今往后,随着他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在提前知道一些人的性情忌讳后,能最大程度活下去。 “请墨画姑娘替奴才谢谢娘娘。”傅辰将这册子收入怀里。 这样一个处处捏住你软肋,还让你不得不承情的女人,若换了现代,傅辰是很欣赏的。 “真想谢,还是你自个儿见娘娘,当面谢才有诚意。”墨画咯咯掩嘴而笑。 “奴才身份卑微,不配去娘娘跟前,还是劳烦墨画姑娘辛苦则个。”感谢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可以用别的方式帮德妃。他知道德妃要的是什么,而德妃的地位也不屑于强迫他,这大概就是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多言的默契。 “你!”墨画气得一口气差点儿缓不过来,她以前怎么会认为这小太监很识时务,真是瞎了眼了,“好你个小傅公公,真希望你能一直硬气下去!” 这般油盐不进!看着软和,却没想到是块硬骨头! 墨画气得差点毁了仪态,怒气冲冲离开,甩给傅辰一个背影。 当晚,是伺候慕睿达的最后一日。 慕睿达看到恭恭敬敬端着洗脸盆站在门外的傅辰,眼眉少见地含了笑,“傅辰,进来吧,不用那么规矩。” 傅辰升到从四品后,就要卸下原本伺候上级太监的差事,交由普通小太监来做。 “礼不可废,您的教导从不敢忘。”做一天和尚,打一天钟。傅辰对慕睿达是尊重的,这位师傅虽说没帮过他们什么,可也从没苛待过,对傅辰他们还算是照顾,比之李祥英之流好了不知凡己。 “你和叶辛不一样,不忘本。”叶辛改投李祥英门下,对慕睿达来说就是背叛,提到叶辛的时候,语气并不好。 傅辰不语,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而从不搬弄是非是傅辰的习惯,见他不回答慕睿达也不奇怪,坐在那儿等着傅辰伺候。 傅辰一丝不苟地将热毛巾绞好,轻轻给慕睿达擦脸。 洗完脸,又给慕睿达从肩膀按摩到脚。 “傅辰,有些机会放在面前,不去拿,多少有些可惜是吗?”看着正在给他捶腿的傅辰,慕睿达忽然道。 “您的意思是……” 慕睿达喟叹了一声,看着傅辰的目光有些复杂,“傅辰,你比陈作仁圆滑明事理,不会坚持些无谓的东西,所以现在活着的是你而不是他,我相信你该知道到谁的身边才更适合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傅辰忽然抬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慕睿达意有所指,而和他有关系的贵人,还会让慕睿达这般旁敲侧击提醒的,只有一位。 毫无疑问,慕睿达是她的人! 一个皇帝能否把宫廷完全掌控,从这细节中就能看出,每朝每代都有后妃在宫中各处安插自己的人,而能插得自然而然不被任何人发现,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我不同意,会有什么后果。”傅辰淡淡的问,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 慕睿达居然也没再劝什么,他与墨画一样,始终不明白娘娘要一个小太监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直接找内务府调派过去不就好了。但他不会问这些多余的事,主子的事可不是他能够干涉的。只是因着与傅辰三年的情谊,他也不想逼迫于这个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小太监。 “你自己考虑吧,有何结果也都是该的。把吉可喊来,今后让他替你来伺候我吧。” 傅辰低下头,行了礼才道:“是。” 这天晚上,傅辰却少有的失眠了。 也许得不到的,才更想要得到。 深闺怨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怨妇不但漂亮气质好,还聪明有权力有手段,甚至为了拒绝她一次次的诱惑,他要用尽办法。 他知道,她在享受这猎捕的乐趣,这是她导演的戏,而他的拒绝,只是激发了她更深的*。 难道,必须要走到鱼死网破的境地? 这时,外面忽然有些火光,傅辰隐约听到了刘纵的声音。 没有敲门声,刘纵直接开了门进来,一片呼噜声,整个白天的上差让这些小太监都很累,并不容易醒来。 ——晋.江.独.家.发.表—— 那黑影来到傅辰的床前,正要叫醒,却不想傅辰自己起身。 刘纵吸了一口气,看忽然坐起的傅辰,轻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今日升职,小的有些兴奋,刘爷,是有什么事让小的去办吗?”能忽然这样进来,没事都没人信吧。 “穿一下衣服,先随我出来吧。”刘纵先行离开。 傅辰套了下外套,带上门,随他出去。 “这事,别人去办我不放心,所以要劳你替我走一遭了。” “刘爷说的哪里话,您瞧得起小的,小的高兴都来不及。”这话并不怎么特别,但傅辰眼神真诚,态度尊重,看着完全没有油腔滑调之感,反而让人觉得傅辰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有人说,一个人情商高不高,会不会说话做人,就像打喷嚏一样,装不了,藏不住。 本来刘纵过来,并不像说的那么漂亮,他和傅辰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次,哪谈得上信任和交情,但现在却觉得自己这趟算来对了,做事懂进退又谦虚的人,他也不会吝啬给表现机会。 “今日景阳宫送饭菜的小太监说,没见到丽更衣,以为她跑别的宫殿里去,可到了晚上人也没回来”刘纵与傅辰边走边说,边让人把火把上的火苗给熄灭,宫里对火的使用有严格的制度,担心走水,“刚才咱家派人又去景阳宫搜过了,可就是见不着人,平白无故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 “您是担心,丽更衣失踪了吗?”傅辰问道,更衣是丽妃现在的品级。 “可不是吗,你上次在现场,也知道丽更衣这事情是皇上的忌讳,越少人知道越好,咱家这张脸各宫主子都是认得的,明目张胆地找人可不要被认出来,到时要解释起来就麻烦了。”丽妃到底曾是皇帝宠了好些年头的妃子,虽不如正二品的四妃地位高,但也是宫里红极一时的人物,人没了就是大事,责任下来他们都有看管不严、办事不利的责罚。 “您的意思是,让小的替您去找?”傅辰明白了刘纵为什么找上他,他是生面孔,职位不高又刚好知道那天皇帝和丽妃的事,正巧这几日受到帝王嘉奖,符合这么几点要求的人就没几个了。 刘纵赞赏地看着傅辰,这小太监一点就通,话还没说完整就能领会他的意思,“你就把景阳宫附近的地方都搜一搜,碰到有人问起就推说皇上的古玩不见了,内务府例行公事。” “奴才省得,请刘爷放心。”傅辰应下了。 傅辰回了屋,从抽屉里拿出那只之前在掖亭湖边捡到的鞋,塞入胸口,神色凝重地走出监栏院。 外面站了两排小太监,虽说刘纵是所有总管公公里不怎么受宠的,但到底是内务府的总管,手底下能差遣的人并不少,这批给傅辰带去一起找人的小太监,都是他自己的班底。 傅辰自然也不会摆什么架子,根据德妃派墨画送来的小册子,脑中已形成了一张景阳宫的周边地图,将这二十多个人分成五人一组,每组有一个负责人,负责分派任务、汇报情况和收尾。傅辰条理分明地指了可能出现的方位,让所有人分头行动,“所有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太监们异口同声。 刘纵双目一亮,他不是小太监,能看出这简单的分工合作后的意义,内务府三天两头的杂事很多,就连找人的活计也是他们在干,一人多劳,什么都要干,有时候就会显得杂乱无章。 没想过能这样办事,这一刻他居然从傅辰身上看到了一种从容淡定。 小太监们也没试过这样的分工方式,以往都是一批人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浩浩荡荡地扫了所有地方,他们自然不知道这在现代叫分工合作,比起毫无目的的寻找,效率自然高了许多。 临走前,刘纵拍了拍傅辰的肩,“傅辰,咱家要先去皇上那儿,这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咱家放心。今儿个你帮咱家,咱家都记在心里头。” “刘爷客气,小的能为刘爷做点事,都是应该的,哪里能得您的谢。” 过了约莫一柱香时间,在各处搜查的小太监都回来了,因着傅辰之前分派任务的笃定果断,一些本来不太服气的小太监也不呛声了,他们听从傅辰的吩咐没惊扰宫里其他人,将傅辰指出的盲点地区都去搜过。有些地方他们想都没想到,平时就是路过也根本不会注意。嘴上没说,但心里也有点佩服傅辰的心细如发。 所有小太监,站在原地听傅辰接下来的分派,这是对傅辰的一种认可。 傅辰的目光渐渐望向掖亭湖,眼底翻腾着暗潮,在原地忖度良久,“去掖亭湖。” “去那里是……”小太监里的头头询问。 “捞尸。” 第二十章 傅辰脸色并不好,其他听到的人也是感到背后一阵凉风,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过了,只剩掖亭湖了。在刘纵离开前,就已经很隐晦地提醒过傅辰,他认为丽更衣凶多吉少,只是这种话不能放到台面说。 那些小太监听到傅辰的话也没多言,整支队伍都显得格外静谧,他们事先都被刘纵提醒过,知道这次能找到活人自然好,但若是找不到,就是尸首也必须见到,傅辰说出捞尸时,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人被发现不见是昨日的事,现在又是初夏,要真泡湖底可就难看了,丽妃在宫中多年,要说树敌多是必然的,可都进了冷宫了,还能碍着谁的路,这都不放过也忒叫人寒了心。 大晚上的来湖底捞尸,怎么都是件晦气的事儿,那丽更衣很可能是冤死的,没的被冲撞上。 傅辰让人准备了纸钱和香火,这是为入湖前做准备。宫规中有明确提到不能祭奠自己的亲人,就像傅辰,过几日就是他这辈子奶奶的忌日,他却不能祭奠,甚至连和别人提都不能提。傅辰刚穿越过来那会对陌生的家人还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很有隔阂,相信所有突然穿越来的现代人,多半都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新身份。是这位奶奶彻底软化了他,让他渐渐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家人。闹了饥荒后,奶奶把所有吃食给了几个孩子,自己是渐渐饿死的,傅辰永远记得老人最后躺床上只能看到骨架子的模样,老人家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她很饱。 但宫内不准祭拜,不准随意哭泣,更不准焚香、放牌位,就是有自己的院落也不行,若是碰到迷信的帝王,规矩更严。所以这几年每到奶奶忌日傅辰只能放脑子里想一想,眼睛一睁一闭就算过了。 可这捞人,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所有人都焚香祭拜,拜了下湖神和各方神明,以免惊扰。 深更半夜的小太监们心里头都有些寒,只是这宫里人,对死人都不算陌生,恐慌不至于,但大多相信夜里鬼怪魍魉作乱,尊重逝者的行为做了总归是好的,哪怕只是图个安心。而湖里每隔一年半载都有这种事发生,莫名其妙丢个人已是稀疏平常的事儿了。烧钱焚香也是在告诉死人,不是咱们害得你,可别找上门来。全部做好了,才各自准备下湖。 急匆匆的晚上捞人也是怕尸体泡得发涨,浮上水面那可就不好看了。 一群人坐上小船,此时荷花正盛放着,吹来缕缕清香,萦绕鼻尖。 但只要一想到有人在下边,就能从脊椎骨窜上那刺骨的凉意。 远处枝树迎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几盏宫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几米的距离,粗长的杆子在湖水里翻搅着,哗啦啦的水声淌过耳膜。 也幸好月亮还没消失,隐隐能视物。 摸索了大半夜,岸上热闹起来,湖边树丛堆里窜出来一个人,只是被一群小太监拦住了,傅辰定睛一看,居然是邵华池。 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邵华池如今被帝王禁足在重华宫,但因他痴傻就是跑出来,罪责也只会怪到看管他的太监头上。 傅辰眉头一皱,“把七殿下拦下,别让他靠近湖边。” 邵华池慢慢安静下来,对着湖面发起了呆。 ——晋.江.独.家.发.表——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一道惊呼传来,人找着了。 可虽然找到了,但却没人开口说愿意下去,这里头大部分小太监都是5,6岁进的宫,不暗水性的占了大半,而那小半中一听要下水将那尸首搬上来,都噤若寒蝉了,大晋朝很讲究不能碰死尸,若阳气不重的碰了就容易被恶鬼缠上,是非常忌讳的。 太监本就是去了阳气的,这要沾上了,一条命都要搭上了。 他们能这么拖着,也是因为傅辰只是个从四品大太监,若这会儿是刘纵在,他们连犹豫都不会就下去了,谁都知道柿子拿软的捏。 短暂的沉默萦绕在船上,傅辰拿出了身上的银子,分量足够才让善水的太监下去。 人被拖上的时候,味道极为难闻冲鼻,更是泡得完全看不出是丽妃了,身体表面也不知附着的是尸水还是青苔水草,若不是那身衣服辨别的出是丽妃,傅辰都以为自己捞错了人。 傅辰以前为一群潜水员做过心理辅导,那时候发生了特大邮轮沉船事件,里面的游客和工作人员许多永远沉到了海底,这群潜水员就是下海将人带上来,而当他们开了舱门,看到的是浸泡在海水里已经肿到像是球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全都泡成了一只只腐烂诡异的怪物,那场面就像是人间地狱,这群潜水员中不少人对下海有了阴影,这成为他们的终生噩梦。 那样的场景,就是傅辰也不适了好几日,更何况普通人。 再后来妻儿的相继离世,才让傅辰再也不做心理医生转了行做人事,他治好了别人的心理,却连自己的心理都挽救不了。 一旁已经有好几个小太监对着湖里呕吐,鱼群像是遇到了什么盛宴,争相抢夺。 岸上本来安静的邵华池,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疯癫了起来,几个太监几乎拦不住他。 他“啊,啊啊”地狂叫,那声音很刺耳,几乎能贯穿耳膜。 傅辰却听到了里面啼血般的哀恸。 傅辰让小太监将丽妃的身体抬到岸边的架子上,盖上了白布。 将陷入癫狂状态的邵华池劈晕,其他人看着对皇子大不敬的傅辰,倒抽了一口气。傅辰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这边的动静引来更多的人。 傅辰对其他人道:“派人去告诉刘爷,人已经找到了,让他来处理。再到停尸房去说一声将丽更衣领过去。” 几个刚吐完的小太监,面色发紫,勉强应是离开。 傅辰叫上另一个太监将七皇子又带回了重华宫。 “傅公公,小的还要去一趟刘爷那儿,就先离开了。”这小太监一看七皇子这人太邪门,特别是那鬼面比丽妃还恐怖,根本不想多待一刻,将人放下后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傅辰点了点头,将邵华池抬上床榻,刚抬头就对上邵华池睁开的眼。 还没看清,就被人紧紧抱住,怀里是邵华池闷闷的叫喊,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很压抑也很令人心碎。 傅辰轻轻回抱住这个过瘦的皇子,“你也还记得丽妃吗?也是……她到底是你母亲,都说傻子无心,也不尽是。”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邵华池的隐忍和沉默,傅辰忽然觉得当傻子也许并不坏。 邵华池颤抖得更加厉害,抱着傅辰的双臂收得更紧,像是抱着他的所有希望和支柱。 傅辰被箍得有些难受,推开邵华池,犹豫片刻,将怀里的鞋子拿了出来。 头发有些凌乱,半边脸畸形的邵华池在看到那鞋子的刹那,那双眼从呆滞渐渐恢复了神采,错愕地望着傅辰。 傅辰被那目光一看,有些异样,这是傻子会有的眼神吗? 但还没等傅辰细想,就发现邵华池有些不对劲。 邵华池盯着那双鞋已经很久了,他连呼吸都有些重了,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后,一行清泪滑下,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像是决堤了似的,泪水糊得满脸都是,那泪水里的盐分进入脸部溃烂的伤口中,痛得令人发毛,邵华池却像是没了感觉。受到再多的欺负傅辰都没看到过邵华池掉过一滴眼泪,但现在那泪水溢满了整个眼眶,邵华池像是饥渴了很久的人,不停地喘着气,也许他还在克制自己。 邵华池拿过那双鞋子捂进怀里,压抑着自己的表情,整张脸因为忍耐而扭曲了。 邵华池忽然被傅辰搂在怀里,感觉到怀里人瘦得能摸到骨头的身体,这人可是皇子啊。 傅辰喉咙一梗,眼底也有些湿润,“哭吧……” 邵华池沉默了许久,只是人抖得像筛糠。 “呜——”短促而嘶哑的叫声,忽然从喉咙里迸发,然后就是抑制了所有声音的哭泣。 他佝偻着身体,整个人像一只虾,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挡外界,那是被压抑到了极致的自我防御,他被逼到了绝境。 傅辰想到了曾经的他在看到儿子的尸体时也这样无助。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房间里出现一道声音。 “我能,相信你吗?”很沙哑,像是锅底在砂砾上摩擦,并不好听。 傅辰身体一僵,以为耳朵出现了幻觉。 也许是没得到回应,那人又重复说了一遍。 “帮我,傅辰。” 傅辰愕然,像是生锈的钟摆,一点点低下了头,看向怀里。 第二十一章 傅辰张了张嘴,却好像组织不了语言,愣神望着脸上已经找不到一点湿意的邵华池,经过刚才的一番宣泄已经卸掉了那丧亲之痛的崩溃。但傅辰似乎还能看到,那眼中荡漾着些许暖意。傅辰曾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几乎所有见过的人,他都能本能记忆下记忆点,这是职业病带来的习惯。至于美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符号,没什么意义。这是他到宫中那么多年第一次认真观察一个人的长相,准确的说是:眼睛。 最初判断邵华池痴傻,就是那双无神无焦距的眼,那双眼让傅辰甚至看不出一丝伪装成分,但现在那些他笃定的东西却全然消失。邵华池的眼是内双,完全睁开后就成了单眼皮,延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将那冰冷的目光反倒衬得迷离而勾人,朦胧中点缀着柔情,望之生醉,心中荡漾。可在对视间,那纯粹的黑眸扫来是利刃般的尖锐,能让人感受到那傲然自矜的气势,这气势带着一种势如破竹的惊心动魄,美得炫目。 可这,同样说明,这个人没有傻,傻的人是他,一厢情愿地照顾,一厢情愿认定心中的判断,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看到邵华池的视线,傅辰只感到原本柔成一团温水的心瞬间被冰封,双手麻木地将人推开,重重跪在地上,掷地有声。 “奴才不分尊卑,亵渎殿下,请殿下降罪。”傅辰的声音又一次回复平日的模样,有礼而谦卑。 想到他之前做的事,和邵华池一次次接触,对方毫无破绽的神态、表情、肢体语言,傅辰就遍体生寒,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看到的七殿下,从来没变过,是他误将狼当做了哈士奇。 邵华池的目光渐渐晦暗,脸上的柔和垮了下去,勉强撑起了笑容。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傅辰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七皇子下了卧榻。 他来到傅辰面前,他的手一抬,布料下滑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那手却透着一股强悍的力道,硬是把傅辰拉了起来,那表现出来的气势,令人拒绝不了,“我知道,你在怪我骗你。但傅辰,在这环境里,我这么做无可厚非。” “奴才不敢。”傅辰被拉着站了起来,但却恢复平常的声调,温和而谦卑。 “我记得你很喜欢在我面前用‘我’,你现在也可以继续用。”邵华池那态度与之前在掖亭湖时的唯我独尊全然不同,因着自己理亏,邵华池不自觉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刚要去抓傅辰的手臂,却被躲开,邵华池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弥漫。 “奴才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傅辰像是没感觉到那凝滞的空气,重复着口中的话。 “傅辰……你能对毫无利用价值的傻子温柔体贴,为何一个真正的皇子却得不到你半点真心相待?在我已经知道你私下模样的时候,你再来这般做派岂不可笑?”邵华池看着傅辰那凝然不动的模样,有些动怒。 “是,奴才的确可笑。”他自己也觉得,白活了那么多年,居然被个十几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奴才相信任何被欺骗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再相信。” 邵华池被噎住,自知理亏,但他并不是一味退让的人,“接近我的人很多,我没有理由随便信任一个看似对我好的人。” 傅辰自然也明白,如果不是他次次真心对待,邵华池也不可能坦诚相告这个他最大的秘密,但正因为真心,才更无法毫无芥蒂,这位皇子的心机,难有人能相提并论,如果能活下去,或许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傅辰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直视邵华池,“奴才想问殿下两个问题,希望殿下如实相告。” 邵华池眼睛一亮,“好,你问。” “殿下,您是否从一开始,就没痴傻过。” 邵华池沉默良久,才挤出了一个字,“是。” “为何?” “活下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最真实的答案,他也不想欺骗傅辰。 “奴才问题问完了,奴才先行告退。”傅辰很无礼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有些理解之前那个小太监,他也不想再在重华宫多待。面对这个年纪并不大的七皇子,傅辰却感到自己见到了那位犯罪心理学教授,真实与虚拟切换自然,人生如戏,只要他们自己不愿露出破绽无人能勘破。这也是为什么心理专业的人无法给同行问诊的缘由,互相都有所隐藏和完美掩饰,都能洞悉他人想法,能够挖掘最深层次的人性,这代表他们互相都可能成为盲点。 邵华池,能做到那么狠,只因他天赋如此,有些人天生就擅长阴谋诡计。 没人会喜欢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你甚至无法分辨在你面前的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邵华池眼看着傅辰就要离开,恶狠狠抓住对方的手臂,还没等傅辰反应过来,将他摔在墙上。 砰,傅辰背脊撞了上去,唔了一声痛哼,就被邵华池像毒蛇一样贴近了,“想走?知道知道秘密的人下场吗,两个选择,一、帮我,二、死。” 邵华池的手摸着傅辰脖子上柔嫩的肌肤,引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掐住傅辰的脖子,力道越收越紧,傅辰的脸慢慢涨红,凑近傅辰的脸,那热气扑在傅辰脸上,半张鬼面几乎与傅辰零距离,让人从脚底冒上一层冷汗, 缺氧严重,傅辰呼吸困难,双眼暴突,艰难得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奴才无法帮你。” “为什么?”邵华池,眼底迸射出刺眼的光芒,“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 “奴才的身份低微,如何帮?”傅辰知道第一次是在掖亭湖,他说的也是实话,他人微言轻,在这后宫中就是自己的命都悬着。 “傅辰,我要的,只是一份真心,不需要你做什么。”虽然语气柔和,但邵华池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轻柔。 傅辰耳朵嗡嗡作响,一阵阵耳鸣袭来,面对那双哀戚的眼,傅辰头一次不再客套,说了最大的实话,不再用圆滑的修饰词,“七殿下,我不可能帮你。” 那双眼中,有着傅辰拒绝后的一丝绝望和对自己命运的悲哀,那种认命的眼神,让傅辰想到了曾经对生命毫无留恋的自己。 傅辰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对一个连对自己都绝望的人,他有什么理由再用言语伤害。 邵华池发了狠,更加用力,似乎在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就在傅辰几乎要休克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怔忡了,脑中出现傅辰一次次喂他吃食,温柔哄他睡觉,在暖黄的灯光照在这个人脸上,温暖得让人落泪,邵华池猛然松开了手。 傅辰就着墙壁滑倒在地上,咳嗽了许久,耳鸣才停下来。 “为什么!”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在明知道他是个弃子的情况下愿意帮他,现在告诉他自己有神智,却反而态度大变,至少在坦白之前,邵华池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也犹豫过,他以为,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这还需要我明说吗,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傅辰感到喉咙火辣辣的,眼前发黑,勉强回道。 也许因为,他也不忍心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这个人。 “但我想听你的原因。” “您真的想知道?”傅辰抬头,那态度与平时十分不一样,但此刻的邵华池也不想去分辨,起身到一旁亲自倒了一杯水给傅辰,傅辰楞了下,没想到有一天能被皇子伺候,但喉咙实在太难受了也没拒绝,喝了几口舒缓了一下,目光疏淡,“请殿下先宽恕奴才的死罪。” 晋朝虽然只规定内庭人员不得干政,不得议政,但私底下,谁不会说几句呢。 “今日我与你的所有对话,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邵华池做了保证,他有预感,傅辰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邵华池此人虽然城府极深,但却有个很大的优点,说的一般都能做到。 傅辰想,今日这番话,大约是他进宫以来最为冲动的一次,只因为,不忍心,即使知道这份不忍心,定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傅辰还是那样做了,人有时候总要为自己为他人,做点什么。 保住命的方式有很多种,邵华池何必要走最危险的那种。 当然傅辰也没问为什么非要皇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设身处地思考一下,换了他是皇子,他也会和邵华池有一样的选择,这是每个男人都有的野心。 傅辰垂下了蝶翼般的眼睫,平铺直叙,“有能力竞争那个位置的皇子,有整整十位,大致分为三个团体,第一个团体以大皇子为首,现已封郡公。大皇子邵慕戬虽然本人能力并不出众,文不成武不就,却野心勃勃,谋划许多但到如今也没甚建树。他的优势就是有野心的温床,他的外公是郭永旭,两朝重臣,就是如今圣上也是相当尊重他,而郭永旭本身是内阁大学士、议政大臣,更是众所周知的保皇派,我想殿下也应该知道郭永旭的外号:老狐狸。就算大皇子会犯糊涂,可郭永旭不会糊涂。”郭永旭,晋太宗时期的内阁学士郭宴第二字,别名郭二,深得帝王信任。 邵华池料想傅辰不可能知道什么,但随着傅辰的话越来越深入剖析,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傅辰说的这些都是能打听到的,但真正能将那么多无用消息里精炼出来,再分析的人,却不多。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在深宫内院几乎接触不到外面世界的小太监,居然能知道那么多,这份细心和观察力却是生平仅见。 邵华池猜得八.九不离十,傅辰的确无法把得到的消息与人脸对上号,他唯一一次见到朝臣,还是那次为皇帝剃须,事实上他只能靠猜的,也猜不全。 “继续说!”邵华池这才真正开始重视傅辰说的话,一开始他之所以会希望傅辰帮自己,只是因为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而这个小太监在第一、第二次见面时的冷静自保的行为,让他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材。当然,让他真正下定决心坦白的是,在之后一次次相处中,这个人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唯一触动了他的人。 可以说,一开始邵华池只是想要一个精神上的支柱,却没想到,被他意外捡到了一块宝,而这块宝,如今还未经雕琢,甚至展露出来的野心,也不像一个太监该有的。 “第二个团体就是以二皇子邵华阳为首,现已封郡王。想来您并不陌生,他的母亲是皇后,目前朝廷呼声最高的继承者,也是最有可能的皇储。虽然他好.色荒.淫,为人暴躁易怒,好大喜功,但他府上有多位谋士、幕僚,智囊团不可小觑。妻族是两朝宗亲,名望很高。而朝堂上偏向二皇子的朝臣也是最多的,八皇子与十二皇子已经是二皇子党,八皇子母家势力雄厚,本身嚣张跋扈却一直被帝王纵容,与他的同胞兄弟十二皇子又是相当重情义的人,这三人的结盟很是牢固,一般人无法打破这铁三角关系。所以二皇子外有朝臣,内有皇后、妻子、两位分量不轻的皇子相继加持,再加上帝宠,他的呼声高也无可厚非。”傅辰说的这三个皇子,就是那日在掖亭湖,毫无顾忌将邵华池推下湖的那三位,所以当傅辰说道他们时,邵华池的面色铁青。 “四皇子邵华年患有眼疾,与您的情况类似,与帝位无缘”四皇子与邵华池一样,身有残疾者不能继承帝位,这是从古至今的祖制,虽然邵华池只是被毒素毁容,可在其他人眼中这一样是残疾,“五皇子邵均禹母妃出生较为低微,是大皇子党。六皇子邵瑾潭是所有皇子中最特别的,也是资产最雄厚的,他经营的各项营生每年都为国库的收支不平衡做了巨大贡献,而他也是二皇子党。” “最后一个团体是以九皇子为首的,九皇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背粱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圣上层赞誉其聪慧异常,是为神童,为人谦和有礼,他的母妃与皇后的同族庶妹。他善于谋略,在文人中很有威望,与六皇子、十一、十四皇子关系都非常好。” 邵华池在傅辰的话语后,陷入长久的沉思,却没想到傅辰并没有说完。 “独立开这三派以外的,三皇子邵安麟自成一派。他并不参与皇位争夺,与所有皇子关系都不亲不疏,为中立派。很有希望接任下一任国师,但他在民间的威望却是众多皇子之最,且每一次圣上给他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奴才觉得他或许是皇子中,真正最让圣上满意的。”傅辰这话的引申含义,令邵华池忽然想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那三派竞争最激烈的团体,没人会放在邵安麟身上。都把邵安麟当做下任国师,邵安麟又自幼在民间长大,体弱多病,所以所有人都偏向拉拢此人,却忽略了此人一样有机会,或许,这也是邵安麟一种手段!? 邵华池忽然盯着傅辰,此人的谋略和观察力,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傅辰,我小瞧了你。”良久,邵华池缓缓道。 “七殿下,您只是当局者迷。” “我本来只是想让你……,但现在,你必须选择我!”他不可能将这样一个人,白白送给其他皇子。 “殿下,奴才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告诉您,有那么多选择,任何一个都比您有希望。”傅辰冷淡的语气,不为所动,这是他前世展露最多的表情,“您的脸部被毒素侵害,失去了最大的继承可能性。您甚至没有被指婚,无妻族势力帮衬;您无母妃可以依靠;您无帝宠;您有痴傻的历史,这在史书上必然会有所记载,所以您凭什么认为,最无希望的你,会值得奴才会选您?” 是啊,你凭什么? 只凭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对方一点温柔,就认定对方会帮你? 邵华池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眼底闪着泪光,不能再明白了。 他看着傅辰的目光,泛着红,犹如滴血,“你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 “您,并不天真。”只是错估了我。 而你要的那份真心,在这宫里太奢侈,我给不起。 傅辰的彻底拒绝,将两人的气氛推向冰点。 “七殿下,您在吗?” 宫门被人推开,一个声音让傅辰有些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殿外。 不用邵华池吩咐,傅辰自动噤了声,再次躲入床底下,脑中一直在思索,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是最近听过的,而这种只有公公才有的音色……是安忠海! 傅辰没想到,这位在晋成帝身边的总管公公,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居然是认识的? 而刚让他没意料到的是两人的对话,邵华池居然没有装傻,那就是因为安忠海知道邵华池的秘密! 安忠海走了进来,从那音量和这时辰来看,他是偷偷过来的。 “七殿下,奴才刚得到消息……”安忠海走入室内,欲言又止。 “我已知道。”邵华池知道安忠海说的是丽妃的尸体被找到。 “您节哀顺变。”安忠海叹了一声,他也是刚得知没多久,皇帝那里如今人仰马翻,他也是被派出来处理后事顺路过来的。仔细瞧了瞧邵华池的神色,居然看不到一点难过神色,心中不免寒凉,无论怎么说丽妃都是邵华池的母妃,这人没了怎么作为儿子的,一点都不伤心,七皇子未免太薄情了些。 安忠海想到以前,帝王评价邵华池,此子性情薄凉,难堪大任。 “无哀可悲,又和煦节哀。母妃在离开前,让你收集的证据,如何了?”邵华池问道。 “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奴才就呈给陛下。”安忠海知道邵华池问的是,丽妃是被陷害的证据,这是在丽妃被打入景阳宫后,就一直在调查的,为了还一个清白,为了复宠,他们都用尽了这十几年在宫中的关系。 “好,你要的人,在城北东榆巷最北的宅院里。” “谢殿下!”安忠海忽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安忠海是丽妃为邵华池准备的一条暗线,能在关键时刻给予邵华池帮助。他也是少数提前知道邵华池装傻,而不用担心被背叛的人。 但安忠海并非丽妃母子的人,连亲信都算不算,之所以如今联系,只因他不得不帮。安忠海年轻的时候,有个感情相当好的对食,是先帝身边的大宫女,后来这位大宫女被先帝用了,先帝去世后一部分人殉葬,一部分发配庙宇长伴青灯,安忠海用了自己的关系将人偷偷送出了宫,只是后来恙芜人屡次进犯,让东北地区极为混乱,也与那女子失联了。后来还是靠着丽妃在宫外的势力,才找到了人。安忠海对这女人的情谊很不一般,也是如此被丽妃母子拿捏了。 互相之间,也只是利益关系,谁也不可能告发了谁,邵华池能让安忠海去办事,却不会全然信任此人。 “有件事奴才不知当不当问?” 邵华池示意安忠海说下去。 “丽妃是自己……,还是被害?”安忠海却是倾向于后者,只有丽妃在,七殿下的日子才有保证,才能在帝王面前博得一些关注。一个没有母亲保护的皇子,在这宫里的日子往往比奴才还难熬,落地凤凰不如鸡,这宫里不被重视的皇子公主,有几个日子能好的? “你说呢?”邵华池冷笑,那笑中,透着一抹凄凉,是日暮西山般的落寞。 在离开前,安忠海提醒了一句。 “殿下,若您非痴傻,可是欺君之罪。”如果不是最重要的人在丽妃母子手上,安忠海被扼了软肋,不然怎么可能冒着欺君之罪帮无权无势的七皇子。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做好你的事,你会得到你要的。”邵华池相信,只有利益共同体,才不会被轻易背叛,安忠海是宫里的老人,最懂得自保之策。 “是,殿下,奴才多嘴了。” 安忠海离开,邵华池背对着傅辰坐在椅子上,“听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改变主意吗?” 傅辰的安静,就是变相的回答了。 等了许久,邵华池的目光渐渐暗淡,也许他早就猜到了傅辰的选择,“滚!” 傅辰默不作声,在转到门槛的时候,忽然里头传来邵华池的声音,“傅辰,你之前对我,可有半分真心。” “殿下,真心与否,已经不重要。” “你会为今天的选择,悔不当初。” “奴才,不懂什么叫后悔。”帝位,每个皇子都势在必得,但位置只有一个。 “若我将你的说的几点要求都做到呢?” “那——奴才拭目以待。” 没有完全拒绝,也许他潜意识里也希望看到那微小可能性的奇迹。 ——晋.江.独.家.发.表—— 过了些日子,听说国师亲自出手治疗,七皇子的痴傻好了许多,现在已经能简单地听懂一些话,只是忘性大,犹如幼龄孩童。 很快宫里盛传七皇子复宠,自从丽更衣在冷宫中暴毙后,皇上也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对七皇子关心了起来,还打破了皇子不满二十岁不得上朝听政的规矩,时不时召见七皇子不说,那赏赐一水儿地赐给重华宫。 今日早朝,更是亲口封了七皇子正五品县子,封邑五百户,粮田八百亩。虽然与几位年长的皇子不能相提并论,但也算年龄较小的皇子中的特例了。 原本冷清的重华宫,又一次门庭若市,与之前的光景恍若两重天。 只是,这与傅辰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自从那日后,他没再踏入重华宫一步。 他反而少有的清闲起来,每日就是帮王富贵打打下手,为他和小央的菜户之约添些东西,准备些当日的布置,等待内务府下批文。这期间他又为皇帝修了一次胡须,被打赏了三两银子,为皇帝做事往往都是奴才的义务,一般情况下是得不到任何打赏的,也是傅辰得了皇帝的喜爱才能这般特殊。虽然这喜爱更像是对猫猫狗狗般的,瞧着顺眼就打发下无聊。 在为皇帝剃须那日,傅辰在御书房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邵华池,对方没有在他身上看过一眼,似乎只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小太监,不值得这皇室贵胄的一眼。傅辰也是垂着头擦身而过,现在邵华池又成了在太监眼里高不可攀的皇子,看着还有些呆傻,但外表却已经恢复了丽妃在世时的亮丽光鲜,而那两位曾经对邵华池的多加侮辱的太监,却是战战兢兢,生怕被邵华池找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邵华池没任何动作,甚至没和皇帝提起这两个太监做的事,邵华池好像忘了,也只是好像。 听说各地选秀的队伍,已经在赶往皇都的路上,其中有各地官员子女,也有民间有名的美女,皇都参与选秀的女子如今已经入住储秀宫,这些日子傅辰也经常去储秀宫做事,给上级太监打下手。 大约因为选秀的事,跑内务府跑得勤快了,本来和刘纵因为找丽妃的事就熟了些,现在见面,刘纵也不仗着自己总管太监的身份,见到傅辰会聊上几句。 丽妃忽然暴毙后,皇帝恢复了她生前的妃位,并加以厚葬,甚至还追封了封号,贞惠端敏贵妃。 从这贞字就能看出,皇帝对丽妃抱有什么态度了。 刘纵因着傅辰在最快速找到了丽妃,让他不至于挨训,对傅辰印象甚好。 一日他忽然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将傅辰从储秀宫叫了出来。 “你可是得罪过李祥英?” 傅辰沉吟,才将陈作仁的事情说了一遍,刘纵听完,“按理说,他不应该记恨你,既然那个叫陈作仁的小太监已经离开了,你们的恩怨也应该一笔勾销了,而且要说的话,说是他欠着你还差不多,若那天不是你圣上还没那么快消气,或许是什么你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此人。” 傅辰自然应是,他在背后对付李祥英的事,自然是不会说的,至少这事没摆到台面上,他就一天不会和李祥英撕破脸。 一定要说近期有什么恩怨,大概就是李祥英让他去侍膳,得了刘纵一个耳刮子,没了面子。 “刘爷,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知道他现在忽然在太后那儿得了脸的事吗?” 傅辰得了乌头后,正在晒干,找机会加进李祥英的烟叶里,但这事并不能急,让一个管事太监消失,还要在人多口杂的宫里完全湮灭证据,并不能急在一时。 储秀宫事务多,他也就暂时把这事搁下了。 “小的并不知晓。” “想你也是不知道的,前几日番邦来了使臣,这事你应该知道。”刘纵喝着傅辰泡好的茶,就着杯子凑近鼻子,吸了一口茶香,“喝惯了你泡得茶,别人的可再也无法入眼了!” “刘爷谬赞。”傅辰泡完茶,又到了下首站着,并不因为刘纵的赏识而得意忘形。 刘纵欣赏的也是傅辰这份胜不骄败不馁的模样,在宫里就只有定得下心的人才能走得远,“那番邦之人,发明了一种干性的烟草给了太后,太后本来身体微恙,现下却精神很好,但只要不吸食这烟草身体就会恢复原状,甚至更差,听说那烟草价格格外高昂,制作繁琐,这还是太后的身份才能吸得。太后身边也没什么敬烟的人,现下还在训练,就找本就会敬烟的人来伺候了,于是就有了李祥英,李祥英伺候过先皇,知道这步骤,太后对他打赏颇多。如今就是我,也不好得罪与他。” 虽然刘纵的职位比李祥英高多了,但现在李祥英可是在太后面前的红人。 傅辰却直接略过刘纵说的内容,反而注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刘爷,您可知那烟草叫什么名字。” 刘纵奇怪地看了傅辰一眼,“阿芙蓉。” 傅辰目光一沉,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刘纵还是察觉了傅辰有点不对劲,“这烟草有什么问题吗?” “并没有。” 阿芙蓉,是鸦片在唐朝时的别称。原来的朝代中,鸦片是六朝时期出现的。 鸦片一开始也是占下印度才被人得知,起初是当做药材的,治疗痢疾。只是后来史书上有记载其“杀人如剑,宜深戒之”,在《本草纲目》中也有相关记载,它到了唐朝别国甚至作为贡品出现在宗室贵族面前。直到明清有人发明了熟食鸦片,用于吸食,渐渐让人上瘾而不可自拔,才开始大量引进,从而成为一种犹如末日般的惨剧。 的确如刘纵所言,这在某些朝代来说是稀罕物,只有身份地位最高的人才能享用。 可正因为是身份高的人,才更有话语权。如果他们放话了,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每个社会的发展历史,在某些方面总是有惊人的相似。而傅辰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即使他不想看到这个隐患残留,现如今却没有任何办法。 刘纵问不出所以然来,只以为傅辰也想吸食那东西,“那可是只有太后才能用的,你就别做梦了。” “奴才哪里敢。对了,您刚才是想说李公公做了什么?”傅辰岔开了话题。 “他现在升了职,之前提交了一份百位小太监的安排委派,里面将你申请到祺贵嫔那儿。就陈作仁那事,也是他搭上祺贵嫔的缘由,如今把你要过去,兴许出不了几日,我就再也见不着你。现在我把这事压下了,其他人的委派我也没什么意见,只你这里……他应该会另想办法,你如果自己有门路,先让自己进个别的宫殿,躲过这一遭。” 傅辰出了内务府,到掖亭湖扫到了晚上,又在湖边坐了许久,晚风他将他吹得打了个激灵才站起来回监栏院,这时候已经晚了,傅辰也错过了用晚饭的时间,也幸而他平时身上都有带吃食。 路经过陇虞西十二所,看到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全身包裹着红布的人体,抗入了里头,而他们后面跟着的是叶辛。 黑灯瞎火大半夜,所有人都已经就寝,这时候还能抬人进十二所,傅辰自然有了些猜想。 在宫里生活那么多年,该知道的不会不清楚,几年前出过皇帝宠幸了一个宫女,也是这样捆了捆布条就抬了回来,只是没几日人就死了,还是梅姑姑发得丧。傅辰知道让宫女自个儿得皇帝的眼,是很少见的事。魅惑皇帝,首先太后和皇后就会发落其人。宫规中对底层宫女要比太监严格多了,不然那么多姑姑,这教条下去可不就白教了。四个季节的衣服配饰都是有定制的,不能出挑,不能花枝招展,要大气圆润,要朴素无华,处处彰显宫中的气派,规矩的严格也是这后宫安定的原因。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时候的情况,有时候皇帝要宠幸宫女也没人敢拦着,又是各宫主子安排下自己手下的大宫女帮忙固宠也不在少数,又是另一番规矩,得了一段时间宠爱的宫女,晋朝也是存在的。 傅辰现在看到的,就是皇上宠幸小宫女的事情,这类小宫女往往只是被临幸一晚,就被遗忘了。 至于小宫女愿不愿意,就不重要了。就算不愿意又如何呢,她们不能哭,不能叫,甚至要曲意逢迎,说体面话,不然就是对皇帝不满,是要受到责罚的,等完了事,皇帝记起来那还能有个份位,皇帝忘了那么以前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有时候被排挤也没处说。 叶辛也看到了傅辰,他挥手让两太监把人抬进去,“傅辰,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问的,抬得是谁?” “何必问我,有宫女得了皇上的眼,这可是祖坟烧青烟的好事。” “你在这其中,又充当了什么?” “傅辰,别以为上次我好心提醒你一番咱们就哥俩好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咱们——不熟。”叶辛也不管傅辰,踏入西十二所之前,又转头对傅辰道:“你还是最好和以前一样,不归你管得闲事少管。” 第二日傅辰发现王富贵的床位没动过,他一晚上没回来,问了其他人也都一脸迷茫。 白日里,经过陇虞西十二所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隐隐哭声,再仔细听有没了,傅辰打听了一下,却一无所获,没有特殊说好时间,梅姑姑也不可能随时出来。 傅辰本想去储秀宫时能碰到梅姑姑,可没想到梅姑姑当日让别的姑姑顶了一天职。直到这天晚上傅辰下了差回来,看到他们的小院子大门紧闭,监栏院分有上百个小院落,一个院落紧闭并不十分惹人注意。 傅辰砰砰砰敲门,里面人开了一条缝,很紧张地从里头张望,发现是傅辰才将人放了进来。 傅辰闹不懂院子里的人怎么了,进了屋里,一群人围在他面前,满脸凝重,似乎欲言又止。 傅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还需要关门?不知道这更惹人注意吗,也不怕师傅过来询问,嗯?什么味道?。”傅辰脸色一变,他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傅辰,我们……” “让开!”傅辰意识到了不对劲。 第二十二章 “辰子哥,不能看!”吉可被傅辰铁青的脸色吓得一脸煞白,扑到傅辰怀里紧紧抱着。 现在傅辰比他们高一级,能接触更上层的人。让他们本能地不想被傅辰发现,并非不信任,只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意识。 傅辰由着吉可那小身板挂在自己身上,只是看着所有人,一群小太监接触到他眼神时,都被那眼中的暗色激得浑身一抖,本来欲言又止的话都停了下来。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了?藏着掖着等到师傅过来看?”这些人待在宫里也不是一两天了,能让他们这样慌乱,这血腥味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我们这是急上火了,大家都让开,让辰子想想办法!”其中一个相熟的小太监喊道。 一听到傅辰的话,曾经被傅辰帮忙过的人都渐渐让开,其他人犹豫片刻,也挪了位置。虽说傅辰是这群小太监里年纪偏小的,但三年来这个人却帮过通铺里的大部分太监,在屋里他说的话是有分量的。 三年前,傅辰只是想尽快融入一个团体,而想尽快的办法就是让他人觉得他是欠着你的,只是人与人之间不能单纯的用利益来衡量,时间久了傅辰也的确和这个屋子里的小太监产生了情谊。 人群划开一条道,傅辰走了过去,瞳孔渐渐放大。 血泊里,有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除了空气里那浓郁到令人反胃的血腥味,就好像完全没存在感一样。 一个是傅辰几日前才刚见过,对方甚至还嘲讽了傅辰一番。叶辛躺在地上看上去凶多吉少,只有那微弱的胸口起伏才能确定此人还有一口气,肚子的地方被戳了好几个窟窿,血淋淋的。另一边是双手被两个小太监制住,脸上带着呆滞神情,全身溅满鲜血的王富贵,而他附近是一把残留血迹的剪刀,他似乎也被这血腥可吓蒙了。 小太监在宫里不可避免能见到死人,但自己动手的凤毛麟角,这也是刚才屋子里一群人乱了阵脚的原因。 这场景已无需多言,傅辰倒吸了一口气,才望向呆立着的众人,“出来一个能把整件事说清楚的人,现在,马上!” 他不知道这事发生了多久,却知道时间紧迫! 最后四个字,砸在所有人心上,傅辰很懂得控制语速,知道什么样的语气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没人见过傅辰发怒的模样,至少现在看上去满脸冷酷的傅辰,他们觉得他是发怒了。 有人说一个整日发脾气的人并不可怕,可一个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忽然板起脸的时候,比怒骂更令人畏惧。 站出来的是赵拙,一个国字脸的小太监。大多太监在进宫前都是没名字的,或是名字都是小名,所以几乎都是慕睿达等掌事太监赐名的。赵拙相对比其他人更冷静些,把整件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件事情甚至和梅姑姑也有点关系,简单点说就是李祥英当年很喜欢梅姑姑,想与之相好,但梅姑姑在后宫也不是白待的,知道李祥英是个惯会折磨人的主,宫里不少小宫女都遭过罪,偶尔弄死几个就着管事的地位将人扔到乱葬岗算完事了。 李祥英这人除了特别爱抽大烟外,就是好虐待这口,特别是漂亮的女子。大约太监少了那东西,对女性渐渐产生异乎寻常的执着和扭曲的人生观。 梅姑姑也是后来当上了姑姑,才没让李祥英得逞。前些日子被院子里闹鬼吓得夜不能寐的李祥英,精神上受了刺激,就越发会折磨人了。他看中了小央,小央为人害羞内向,很能勾起人的保护欲,这样的人折磨起来才更有味道。李祥英刚想打听却得知小央与王富贵居然是一对儿,那种内心想要破坏他人的*和凌虐感更加肆无忌惮。 傅辰听到这里,心中一阵荒凉,他是否也是造成这个结果的始作俑者之一。 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他也不会在精神上刺激了李祥英。 李祥英在太后跟前有了脸面后,在后宫越发吃得开。他让叶辛准备下,把小央送到了皇帝面前侍膳,又给她打扮得格外漂亮,果然和他们预料的一样,皇帝大鱼大肉吃惯了,偶然看到个清粥小菜,就尝了尝鲜。 他们只要以王富贵生命为要挟,小央只能就范,含泪笑着伺候了皇帝。 也正是傅辰那天在陇虞西十二所外边看到的那样,那布里头包着的正是已经伺候完被送回来的小央。 小央第二天回来,和往常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人发现异常,就是梅姑姑也只知道她去侍膳了,回来的有些晚。 她不敢自杀,宫里自杀是要追责的,如果自杀没有成功,救活后被发配极苦之地为奴,刑法在邯朝最为严苛,到了晋朝后,两代皇帝都算是从轻发落的。 她不想连累他人,但对贞洁的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和对王富贵的愧疚,将这个姑娘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等梅姑姑发现的时候,小姑娘开始认不出周围人,甚至出现了幻听、幻视,且恶化得非常快。 傅辰听到哭声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姑娘开始无意识的自残,但似乎潜意识里知道不能自杀,她不敢完全死掉,只能不停地自残,偶尔还伴有间歇性的抽搐,十二所的宫女们都说小央已经得了癫症,梅姑姑不想把她送到冷宫,这事正在僵持着。 傅辰知道,这是精神受到极大创伤后人对外界的自我屏蔽,创伤性的遗忘,在现代是癔症的临床表现。 宫女找不来太医医治,但是姑姑是正三品的职位,她请来了医女,属正八品,过来说若是小央这情况会持续到她真正死亡为止,但她潜意识里是不敢死的,所以这过程会持续很久。 王富贵知道这消息后,几乎是疯了,居然忍着性子,找了个借口将叶辛带到这室内。王富贵从商前是个读书人,以前好歹也是个童生,要说完全没心眼儿自然不可能,在极端的痛苦的情绪下,他冷静异常,甚至没让叶辛看出端倪来。 叶辛自然知道王富贵是恨毒了自己,但他只是从犯,听命行事,而且在那么多人在的屋子,他也不担心王富贵闹什么事出来。 可王富贵简直发了疯,自己这条命也不管了,没了小央他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只是在死前,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欺辱她的人。 居然就在屋里直接动起手,将叶辛戳了好几刀,要不是屋里人多,发现不对劲把他拿下,现在情况更加严重。 那之后就是他们院里的人,把门锁了起来,而傅辰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傅辰,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都会死吗?” 是的,他们把门锁起来后,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觉得叶辛如果醒来也不会放过他们,还不如干脆将人弄死了,直接让其失踪,他们都当不知道这事,但他们都只是小太监,都没当过罪犯,不知道要怎么做;剩下的一部分则认为应该把叶辛带出去治疗,而王富贵自己承担责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把所有人都害了。 这两派僵持不下,一派说另一派巴着李祥英,没一点骨气,另一派则说他们这是为了保全所有人的无奈办法。 渐渐的,有人开始绝望的哭,无论选择哪一种,他们都只是想将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去吧,你们所有人都赶紧离开这里,要死就死我一个,是我桶得叶辛,富贵你还有小央要照顾,你不能死!”忽然一个小太监说道,王富贵的差事是监管净身,许多小太监都承过他的情,这时候也格外能看出人情冷暖。 这时候,他们居然开始争先恐后,争着谁去死。 谁说这宫里没温情的,它有,也一直存在着,只是比起宫中的大人物来说,太过渺小罢了。 “都安静!你们都给我在这里待着,这件事我会处理,给我一个时辰,这段时间里谁敲门都别开!今日师傅他还没那么早下差,那么你们只要挡住其他院里的人串门就可以了。”傅辰那依旧平稳的语气给在场的所有人一根强心针,不自觉地听从了他的话。 所有人都安静地望着他,“傅、傅辰,你能有什么办法?” “但你只是从四品啊!” 傅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乎包含着许多东西,他走向王富贵。 “天无绝人之路,你会因为小央失贞而抛弃她吗?”他蹲在了地上,望着像是木偶一样的王富贵。 听到小央的名字,王富贵忽然暴躁起来,身后的小太监忙止住了他,“不会!她变成什么样都不会!” “她得的是癔症,是有几率治好的,你愿意试试吗?” 王富贵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盯着傅辰,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你是说真的?” “是,富贵,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死亡非常容易,一了百了,但只要还有希望,就要活着,无论有多难。”傅辰轻轻抹掉王富贵空洞双眼中落下的泪,“别忘了,叶辛只是从犯。” 傅辰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王富贵拉住了,“傅辰,你要去做什么!?你别冲动。” “我不会冲动,也没机会让我冲动,富贵,还记得三年前你救过我一命吗?那时候我说过,这条命迟早还你,你说我永远都没这个机会,但有时候,世事无常。”傅辰笑了起来,云淡风轻下,透着震慑人的决然和坚定,那气场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关上门,等我回来!” 傅辰离开前,赵拙忽然问道:“若一时辰后你没出现的话……” “那就一起捅了这篓子。” 第二十三章 傅辰经过十二所的时候,目光停留片刻。 门口出现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他们拖着一个人从门口出来。太监并非后世影视那般,都是柔弱纤细的,他们除了比正常男人少了部件外,其余都是一样的,所以有些甚至人高马大,这些太监一般在需要武力和守卫的地方当值。 他们拖着的人是小央,她的裤腿和地面摩擦,上面磨破了好些破洞,皮肉绽开,却好似无知觉。脸很苍白,白如鬼,脖子上带有很深的淤痕,地面还有她手腕上滴落的血水,宛若在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如果不是还睁着眼看上去就像没了生气的娃娃。她没让自己丢了命,因为不敢,也不能。 梅姑姑从里面追了出来,急匆匆收拾了一些银两递上去,“几位大爷,请你们不要拖着,可否抬着她,稍微轻一些?” 她已经尽力在保全手底下的小宫女了,可是小央得了癫病的事情还是被总司姑姑知道了,小央就要被遣到冷宫中自生自灭。 宫里的奴才,最不能做的事有两件,一是生病,二是逃跑。 收了钱就要办事,宫里的规矩,所以两太监也改拖为扛。 小央好无所觉地眼在注视到梅姑姑的时候,滑下一行泪,沿着颧骨到下颚。 得了癔症的人,对外界是没有感觉的,也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但她们身体机能还在运转,会记住所有对她好的人,因为拥有得太少,一点温度就能刻骨铭心。 梅姑姑又吩咐了几句,诸如拿绳子捆住小央的手脚,不让她自残等等,两太监有些不耐烦,“这位姑姑,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别再为难我们了。你嘱咐的事我们会做,但只能尽力。” 目送小央等人走远,她转身看到了站在那儿,毫无存在感的傅辰,笑了起来,姿态依旧文雅优美,在错身而过时,她的目光翻搅着某种激烈的情绪,红唇微动,“今晚,亥时。” 梅姑姑走进了西十二所,没再回头。 傅辰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荷包,带着粗茧的大拇指摩挲上面针脚细密的纹路,眼前还能浮现当日小央那双充满感激羞涩的眼,将这只熬夜绣好的荷包递给他时的欢欣期待。里面放的是那天西十二所宫女们自制的芝麻糖,糖虽吃完了,但包装却留着不舍扔掉。 宫女太监只是贵主子们身边的附带品,但皇宫却是他们的一生。 他到的地方是福熙宫,后宫里的事,只有这后宫掌权的女主子才有资格插手。 有时候当他以为已经远远逃离灾厄,命运就会告诉他,不过是在原地又打了个转。 其实自从那次给了小册子傅辰依旧言辞恳切地拒绝后,墨画就再也没来找过傅辰,就好像默认了双方不会再有交集。这也是正常,换了任何主子被一个小奴才下了面子,还没使绊子整死人,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德妃这身份要什么体贴的人没有,在这宫里头愿意揣摩主子喜好的人绝不在少数,何必巴巴的要傅辰。 现下是晚间,里面正井然有序地准备德妃娘娘的晚膳,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没人会去注意门口的小太监。 今儿白天各地送来的秀女已经到了皇都,在正式进宫前由参领带着路,按照地域、籍贯、民族等等排车,排好了后是各主宫的娘娘前来观阅,当然这也是变相地告诉秀女们我们这些后宫的主人是欢迎你们的,给这些初来乍到的秀女们一些心理上的安慰,消除她们的紧张感,晋朝袭承礼仪之邦的文明,在小事上可觑一二。 德妃作为主宫高位妃子,与皇后共同管理后宫,自然也在今日的观阅名单中,不久前从太后那儿回来。 他在外面通报了守门太监后遭到拒绝,一个从四品的小太监,是没资格主动请缨见四妃之一的妃嫔的。 “这位小公公,德妃娘娘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就是要凑到贵主子面前,也没见到这么直接的,看着傅辰的目光很是鄙夷。 傅辰并没有轻易打退堂鼓,“那么,能否请墨画姑娘出来一趟,两位劳烦通融一下。” 傅辰掏出了前几日得赏的银子,一股脑儿给了这两位公公。 还没一会,一张熟悉的容颜就出现在面前。 墨画似笑非笑地望着傅辰,挥手让那两个护卫太监先去里头帮忙,他们之间的对话,让人听去总是不好的。 才看着毕恭毕敬的傅辰,问道:“小傅公公,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踏入咱们福熙宫呢?” “墨画姑娘哪里话,小的身份低微,这不是不好意思在您面前晃吗?” “你这嘴儿还是这么不老实,既然不好意思,那就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吧,咱们福熙宫可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奴才这就是来赔罪的,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小的不识好歹,这次您就是赶也赶不走我了。” “哎呦,真是能从咱们小傅公公嘴里听到这种话,太稀罕。”墨画叉腰笑着,“只是今儿个不凑巧,咱们娘娘正与在容昭仪量衣,实在没空见你,还是请回吧。” 容昭仪,六皇子邵瑾潭的生母,九嫔之首,听闻年轻时伤了身子无法再孕,是个常年的药罐子,因六皇子善经商,帝时有赏赐却无多少临幸,是后宫的隐形人,只是这样的容昭仪与德妃却往来颇多。 傅辰知道时间刻不容缓,而之前几次三番的拒绝,完全下了德妃的面子,他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了。 可以说就是现在德妃把他赶出去,也无可厚非,谁叫他“不识好歹”,就是为了曾经丢失的面子,德妃这时候也要找回场子。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德妃并非那么毫无度量的人,另外就是那位白月光在德妃心中的地位真的有高到连他的几次不敬都能原谅的地步。 “那不知娘娘何时能拨冗一些时间给奴才?” “我不知道呢,娘娘的时间咱们做奴婢的又怎么说得准。” 傅辰忽然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求墨画姑娘为奴才美言几句,奴才定然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小傅公公这是做什么,你的膝下可是有黄金的,金贵得很,怎能跪我呢?”墨画露出一脸惊讶的神情,她是没想到之前还十分斩钉截铁拒绝的人,这会儿居然求上门来,她就说嘛,这宫里有哪有什么宁死不屈的人,到头来还不是贴过来,“小傅公公,这人呢,拿乔也要看主子的眼色,你看装过头可不就栽了,你说我这话有道理吗?” “墨画姑娘自是金口玉言。” “好了,我还有活儿,先进去了。” “那奴才就在这里等着,何时娘娘有闲暇了,奴才再入内。” “若你想等,就在外候着吧。”墨画不置可否,也不让傅辰起身,语笑嫣嫣。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被喊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期间一群太监宫女从他身旁经过,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各自做事。 他的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地而显得僵硬,但他不敢再耽搁,忍着酸麻走进去,离他与赵拙等人的约定已经过去一半的时间。 傅辰走入殿内,心在已经传膳了,福熙宫有自己的内膳房,吃的不是御菜,做法用料就与御膳有些不同,是专挑着德妃喜爱的口味上的。桌面上一只只晶莹剔透的饭碗摆在膳桌上格外好看,在四周宫灯的映照下美得让人惊叹。德妃不是奢侈的性子,比起皇家其他后妃,她这里的菜式不算多,这也能看出德妃并不是喜好大排场的人。 “奴才给德妃娘娘,容昭仪请安。”傅辰低眉顺目,十分恭敬。 正在舔毛的汤圆一看到傅辰,居然还认得出来,记得这是那个曾经给他温柔顺毛的太监。它跳下德妃膝盖,绕着傅辰走来走去,瞄了两声,似乎在问傅辰为什么不找它了。见傅辰不理会它,还有些闹脾性,叫得厉害了。 德妃一看,芊芊玉手在空中划出浅浅弧度,不咸不淡道:“将这只小畜生带下去。” 很快就有宫女将汤圆小心抱下去,有时候宠物可比奴才金贵得多。德妃像是没看到跪在桌边的小太监,笑着对一旁脸色不佳的容昭仪道:“这小菜是我专门吩咐小厨房做的,格外开口,你尝尝看。” 宫里主子不叫起有许多种说法,有时候是主子要给些教训或是敲打,而位置上的一高一低,让在底下的人承受更多,会不住揣摩上意,在揣摩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会敬畏对方,心理防线容易被击得支离破碎。 傅辰目光不变,动作不变,他知道如果这时候示弱,在你进我退的过程中他就会败在这个女子的精神压迫中,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渐渐紧握,他不能被击垮,即使被踩到泥地里。 一旁的宫女为容昭仪添了几筷子后,还是容昭仪首先打破了沉默,“这太监没见过,好像不是你宫里的。” “妹妹可还记得,你今日说我手上的蔻丹做得格外别致,就是出自他的手了,正好今儿要换花样,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自个儿过来了”德妃伸出那双保养如玉的手,颜色被涂抹均匀的指甲格外鲜活,与白皙的手指交相呼应,“傅辰,平身吧。” 德妃这么说,容昭仪理解地点头,德妃的院里是不添奴才的,平日那些奴才打破脑袋想挤进来也是无用,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得到德妃的喜爱,是任何小太监都不想放过的机会吧。 “谢娘娘。”傅辰起身与侍膳的宫女站在一旁。 这期间,容昭仪出现了头晕的症状,中途去了两次恭房,对食物也没什么胃口,德妃见状忧心忡忡,神色不似作伪,以此也看出这两位娘娘私交的确不错,“我看你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这么个难受法可可不是平常的小灾小病。” “无碍,你知道我一直这身体,没什么用,何必再麻烦太医,也不知还能吃这样的饭菜多久。”容昭仪苦笑着摇头。 “你这脑子何时能想些好的,别说丧气话。”德妃嗔怪道,“傅辰,过来伺候,伺候不好自己去棣刑处领罚。” 内务府、敬事房都是有惩罚太监的职能的,其中棣刑处是宫中惩罚最为严厉,也是裁决的地方。 傅辰应是,稍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腿,就着心中的推测,开始为容昭仪布菜。 伺候后宫主子的时候,眼神一定要准,特别是布菜这种时候,主子眼睛往哪个菜色上多几眼,就要马上将菜放进碗里,其中还要分清主子是想吃还是只是看看。每个主子爱吃什么菜,这都是不能说的,内务府也不准派人登记,这是防有心人惦记。 在布菜的过程中,还要暗自记下每个菜动了多少筷子,不能多,老祖宗的规矩,忌贪食,易遭毒杀。 这份差事,必须要让心细、善于观察、心灵手巧又极为有耐心有眼色的来做,所以布菜的宫女太监总是不停在替换,就像今天福熙宫就没有正式布菜的人。 这些猜想都是傅辰私下私下揣摩的,没人会告诉他,谁会将自己的经验无私分享给别人呢? 当然,傅辰是有师傅的。但掌事太监手下都有很多小太监,他们往往自己还有不少差事,根本不会将这些利害关系教与小太监,而像慕睿达那样严酷的人,更不会提醒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小太监小宫女是宫里更换最频繁的一批。 所有能走得长远,还能爬上位的人,无一不是精明,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傅辰那双手在半空中快速而准确的挥舞,那弧度和动作很漂亮,犹如舞蹈,干净利落又善心悦目。大约是这个小太监做事总是那样有条不紊,从没急躁过,看着就好看。德妃平淡地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就停下了用膳,一旁早就宫女准备好为她漱口。 令人惊讶的是,胃口不佳的容昭仪居然吃下了傅辰布的所有菜,用完膳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惊讶,这居然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用饭最多的一天。 等饭菜撤了下去,两位娘娘看着垂头安静等待的傅辰。 “傅辰,你如何知道夹那些菜?” “奴才……”傅辰欲言又止。 但德妃是何许人,很快就明白傅辰的意思,让所有人都下去了。 等所有人退下,傅辰才开口。 “其实只是奴才的猜测,不敢断言。”傅辰抬头望向德妃,眼眸里藏着德妃最为欣赏的顺和温润,“奴才斗胆请娘娘握一下容昭仪的手。” 德妃刚要否决,容昭仪却来了兴趣,她好奇这小太监是凭什么判断自己的口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最近的口味变化太快,“姐姐,就照他说的试试吧。” 在德妃碰完后,傅辰问:“容昭仪是否体温偏高?” 德妃闪过一丝异色,“你怎么会知晓?” “奴才敢问昭仪娘娘,是否近期常出现头晕,容易疲劳,并且口味大变,对许多气味格外敏感,甚至出恭的次数也不太稳定……” 容昭仪张了张嘴,满脸惊讶,德妃一看容昭仪的表情就知道傅辰都说对了。 “本宫恕你无罪,你直说,可是什么病?” 傅辰微微一笑,“并非病症,奴才反而要恭喜昭仪娘娘。” “本宫何喜之有?”容昭仪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狂喜,难以相信。 “昭仪娘娘,奴才觉得您或许可以召太医把脉,或许有意外之喜。”傅辰不会下定论了,下了定论而最后空欢喜一场,那就有罪责,他这话的含义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被怪罪,而对方一定听得懂言下之意。 他不能问月事这样的问题,但常识性问题还是可以问的,从一开始容昭仪的表情神态,再到她的行为,才让傅辰在布菜的时候,尝试选择偏酸的食物,果然向来不爱吃酸物的容昭仪非常有胃口地吃完了。 短暂的静默,忽然,昭仪激动地拉住了傅辰的手,哽咽道:“我以为我再也等不到做娘的一天,你是叫傅辰吗,若证实你说的是真的,本宫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她就是年轻时遭了陷害小产,身体亏损严重,太医断定再也无法怀孕,才常年吃药调理身体,可这也只是她的自我安慰,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孩子了,再加上皇帝年纪大了,她们自己也不年轻,宫里已经好久没新生儿了。也正因她和德妃都知道这些情况,就是身体有异样也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只以为是肠胃不适,被傅辰提醒了,容昭仪才想起她的月事虽然不规律,但这次好像很久没来了。 容昭仪刚握上傅辰的手,却被德妃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提醒道:“不过是个奴才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你还是先让值得信任的嬷嬷来看看,这事先不要外传,别忘了如今皇后怀孕,你这是抢了她的风头。” “对,姐姐说的对,前三个月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容昭仪自然知道德妃的言外之意,很是领情。心里也有点慌了,她知道皇后的手段,绝不是表面看着那般温和。“姐姐,此事切不可外传。” 待送走容昭仪,德妃脸上的笑容完全放了下来,对傅辰道:“随我进来。” 所有宫女都被打发到了外边,这时候屋内焚着香,淡淡的宁静气息飘来,却丝毫没让傅辰觉得轻松。 “干得不错,就是我都要刮目相看了。这才一打照面,就让一个素未相识的妃嫔对你感激有加,小傅公公,你这攀高枝的速度,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了吧。”德妃坐于卧榻上,手里摇着仕女画扇,轻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出口的话却句句犀利。 “奴才只是恰逢其会,并无二心。” “并无二心,本宫怎的不知你这心是向着谁的?” “自然是向着娘娘您的。” “本宫没记错的话,之前的几次,你可是毫无转圜余地地一次次拒绝本宫,把本宫的面子往地上摔!”德妃声音抬高了几度,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傅辰面前,看着跪在自己脚底格外柔顺的太监,讽刺轻嘲,“这次过来,是有事拜托我吧,你这人太精明,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不是有求于我,你那坚硬的膝盖骨还弯不了吧。” 傅辰几乎将额头贴上了地面,他从没小瞧过德妃,德妃能到如今的地位,还稳坐十几年,自然不会被他几句话就轻易蒙蔽。 傅辰没有回话,或许怎么回,都掩盖不了他的目的。 这个女子太过聪慧,聪慧的同时,又能将所有事都控制在手里。 傅辰甚至有时候会想,也许她之所以后来没有动作,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如今的局面。 “看在以前本宫对你还有些欢喜的份上,本宫可以不计较你拿本宫当靶子。”德妃的手指划过傅辰的脸颊,依旧是那么令人胆战心惊的触碰,连每个毛细孔都张开了,“本宫把你当宝的时候,你自然什么都好;当你不再吸引本宫,连草都不是。” “奴才……做什么,才能让娘娘您消气?”傅辰问得有些艰涩。 “回吧,本宫乏了。”德妃意兴阑珊,断绝了傅辰所有可能性。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知道,现在他绝不能离开。 越是急切的时候,就越要冷静。他想到之前容昭仪碰到他的手的,德妃不着痕迹将之拉开,她并没有如她口中那样对他完全没兴趣,他必须赌一把。 眼中迸射出一抹极为刺目的亮光,傅辰缓缓站了起来,优雅地掸了掸衣摆的灰,无论是眼神还是气质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怎么看都颇为邪气,“是否奴才如今做什么,娘娘都不会计较?” 从心理层面来说,女性很多时候,是相当感性的一种生物,说不要的时候,不一定是真的不要,说没兴趣的时候,不代表她真的没兴趣。如果没兴趣,甚至不会看你一眼,更不会与你共处一室。 一个强势的女性,她可以优雅,可以知性,可以权势滔天,但不代表她不想被征服被宠爱。但她们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她们的要求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不是极品的男人甚至都入不了她们的眼。要挑拨她们的心弦,首先就是打破那层防御在外的冷淡,让她感受到男性完全不一样的魅力,让她发觉面前的这个人,与她所见过的所有男人都是不一样的,甚至与这个时代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是独一无二的。只要她愿意为你动心,这段关系就不是没希望的。 而古代的女子,或许都没试过一种姿势,它叫:壁咚。 一种能让现代万千女性为之小鹿乱撞的姿势,好似回到初恋时光。 而如果那个男人,还是曾经让你为之在意,无法彻底拒绝的,就事半功倍了。 傅辰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今日就这样走出去,下场是什么就不容易猜到了。 “你、你要做什么?”德妃看到这样的傅辰,心脏忽地乱了,明明还是同样一张脸,为什么忽然那么有魅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头一次面上出现了些许慌乱,脚步不住往后退。 而她退后一步,傅辰就前进一步。 直到退到墙壁上,她抵在墙上,说话不再那么波澜不惊,“你……” “娘娘或许不知道,奴才的吻技很好,您要试试吗?”在傅辰宠溺的目光中,德妃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身材并不高,在傅辰的阴影笼罩下,看着有些小鸟依人。 她感觉面前的人,如同一堵墙,那身气势完全笼罩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傅辰的嘴唇偏薄,这是薄情的唇形,很性感,也犹如恶魔般的诱惑,特别是这样勾起来的时候,摄魂夺魄。 即使他的年纪不大,但那身气势完全弥补了不足。 “要吗?”他的声音好似海妖,无法不被吸引。 德妃几乎迷失在傅辰那双能让人入魔的眼中,不自觉回复道:“要……” 傅辰微微一笑,弯身附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德妃渐渐茫然,像是无形中有一双手在操控着她,她缓缓闭上了眼,嘴唇蠕动,好像迷失在什么臆想中。 傅辰目光冷然,不喜不悲,就像看着一件死物。 默默望着这个做着独角戏的女人,等待这段“浓情蜜语”结束。 他一直在等,从进屋至今,他就开始做准备,只是面对一个本身意识就比常人强的女人,要让她完全沉醉他所营造的气氛,需要时间酝酿,而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在两人几乎快要贴近的时候,傅辰以为这个女人的意志力太过强大连金手指都无法降服她,若真如此他只能真身上去了。也幸好她最终还是打开了心房,慢慢沉沦于这虚妄中。 如果说德妃有多少在乎他,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她一开始就对他就有移情作用加持。 其实对大部分活着的人来说都会这样,无论一人死前有多少缺点,只要死了,人们往往只会记得对方的好摒除不好的,然后不断怀念,如果此人还是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这份感情就加倍了,能在这后宫步步惊心的环境里成为唯一美好的存在,当做自己生活下去的信念。不断的思念作用下就是她自己都没发现把记忆中的人美化得过于完美,一旦出现一个与初恋情人类似的男子,她不自觉的就会稍许宽容些。 初恋情人越重要,就越是加大他的筹码,傅辰完全不介意被当替身,各取所需而已。 过了几罗预的时间,德妃还沉浸其中,傅辰目中有些异色,他不知道幻境中德妃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她如此沉迷。 门外传来轻轻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傅辰听得出来是墨画,另一个应该也是贴身宫女之一。 “裁缝说有个地方还需再确认一下,如若不确认届时制衣恐有出入,我们要去报告娘娘吗?” “娘娘的确进去许久了,刚才有吩咐说待会就让咱们进去,但都过去那么久了,里头也没动静。” “若是打扰了娘娘,降罪该如何是好。” 傅辰眼睛微眯,危险的气息辐射开来,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他本还想让德妃再享受一番,看来必须停了,他轻抬手,拇指和食指交叠,轻轻打了个响指。 德妃微睁开迷离的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薄唇,有些意动。 刚才他们深入缠绵的美好打动了她,她从没试过这样意醉情迷,与初恋发乎情止乎礼不同,那时年岁小哪里会如此激烈,而与皇帝已经许多年没有再激情,就是年轻时作为大家闺秀也不可能做些出格的动作,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异性这样渴求而疯狂,这份背德的感情,刺激太大,却激活了她后宫沉浮的平静心湖。 她对上傅辰那双勾人的眼,这人,若是再长大些,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不是男人又如何,他甚至比大多数男人的气势更强悍。 她稍垂羽睫,有些羞赧,长久的庄重贤良的气质让她无法将心中羞闹表现出来,狠狠瞪了眼傅辰,却没什么威力,傅辰又忽然凑近她,她吓得往后仰,却避无可避。 “怎么,以为我还要继续?”傅辰调笑道。 “傅辰!” “嗯~”傅辰这轻哼,迷人的尾音微微上扬,似要将人的灵魂也要穿透,“我在。” 傅辰几乎用尽了上辈子的经验,来让面前的人为自己神魂颠倒。 太监的确无法完全从身体上满足她,但比起*,这个女人更缺的是精神的慰藉。 傅辰见火候差不多了,将王富贵和小央的事说了一遍。 德妃冷哼了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用着我的时候才这般温柔。” 傅辰不像普通没经验的男人,他微微一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生气,聪明人在这时候绝不能否认,表什么衷心。因为眼前的女人她只是对你一时动心,这种冷静的女人,不会长久的对你感兴趣,她现在愿意与你一搭一唱,因为她还在享受这种感觉。她很清楚你不是有求于她是不会低头的,这时候否认反而会让她鄙夷你的品性,感官大大下降。 “但除了你,我也没找别人,你是唯一。”傅辰模棱两可地回答。 “墨画果然没说错,你这嘴儿,太不老实。”德妃听了后,略满意,她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奴才,大家玩个刺激,就要遵守各自的规矩,什么都要在这框框里,那她也乐得给些宠爱,“行了,别摆这表情,记着你欠我的可多了,只是个从四品小太监而已,就是死了也不是大事,奴才而已,能顶了天了,李祥英那边就是太后面前红了,也没这胆子面对我,让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吧。这样的小事,值当你这么为难吗?” “娘娘又不是不知奴才身份低微。” “我本名,穆君凝。”德妃眼中含笑,她很喜欢傅辰那清悦的声音,如果这样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定然是种享受。 “好,君凝。”傅辰从善如流,何时该收何时该放,他拿捏得当。 德妃听到那声音划过耳膜,带来轻轻的酥麻,脸微红,她对这种感觉有些上瘾。 心动,往往是不经意间的,次数多了,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她有可能在将来万劫不复。 “不过你不能升得太快,易树敌,既然调派到我的院里,先升一级到内侍太监吧。” 傅辰还待说什么,门外,响起了墨画踌躇许久的声音。 “娘娘,奴婢能进来吗?” 德妃庄重的脸上,透着一丝恼怒,不由有些埋怨屋外那向来很得她喜爱的大宫女,她没发现,她对眼前的小太监,已经超出她一开始的定义,在意的有些出格了。 “我们出去吧,奴才在这屋里待太久,恐有不妥。”傅辰放开人,整理着德妃稍显凌乱的头发。 “刚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现在倒假正经起来。”德妃闪躲了下,嗔怪道,“你是太监,谁会多想,谁又敢?” “闹性子了?”傅辰宠溺的摸着她的头发,忽然凑到她耳边,“还有下次,急什么。” 德妃捂着酥麻的耳朵,低吼:“滚!” 引得傅辰轻笑。 德妃觉得自己就欣赏他这一点,什么时候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像规划好的,明明现在是在挑战她的威严,但又觉得他的行为语气实在太自然,就好像本该如此。 其实正常情况下,就算真和妃子有什么,作为地位低下的那位,也是受到限制的,更多的应该是以上位者为主导,而下位者作为附庸,就是德妃当初的想法也是如此,她不过是想要个调剂的玩意儿。 但傅辰打破了这种模式,就是你情我愿的游戏,也要他来规定玩法。他以一个男性的身份在对待一个女性,并不是把她当做高不可攀的妃子,甚至唤起了她的心动。而她居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反而认为这发展理当如此。 这个人就好像有一种魔力,把不正常的事变得合理。 “娘娘,您没事吧!”墨画听到德妃的怒吼,以为那小太监惹火了娘娘。 她们娘娘可是再大的事都不会动怒,大气婉约,修养是极好的,能让她这样恼怒,傅辰是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啊! 可她推门入内,就见德妃脸色一沉,被少有地训斥了,“本宫没有吩咐,谁允许你随意进来,给我去外边跪着!” 然后她就看到,面含□□,眼波流转中满含灵动的德妃像是脱胎换骨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她对着身边的人语气柔和了许多,脸上依旧是往日那端庄高贵的模样,“今日你差事做的不错,明日便到我院里吧。” 墨画张了张嘴,瞠目结舌。 “奴才谢娘娘赏识。”傅辰低声应是,跟在德妃身后。 德妃亲自将傅辰送到了门口,门外的守卫太监,本来觉得傅辰又是个想抱大腿又急功近利的人,没的被德妃遣出去。万万没想到,这人不但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德妃甚至亲自送到了门外,这就是同样是四妃的妃嫔也没这殊荣。这是要多么大的荣宠才能有的对待,这小太监是要飞黄腾达了! 他们努力回想刚才言语行为到底有没得罪过这个小太监,猛然想到收下的那银两,本来觉得今天赚了,现在却觉得太过烫手了,还回去,必须还!最好自己再贴点,才能表现出诚意。 傅辰自然没看这两个太监讨好的脸,这宫里本就是如此,一天一个嘴脸,看人下菜。 带着德妃派遣来的一群人,加快速度回监栏院。 一路上,没了德妃和其他人的观察,他完全放下了柔情蜜意,更是连平日的谨慎小意都快要忍不住消失。 终有一天,在这染缸里,他也快要迷失了自己。 变成曾经,无比鄙视的人。 还有什么,能失去? ——晋.江.独.家.发.表—— 过了千步廊,国师扉卿站在那儿,微风中,他一头银发,肤色白皙,长身玉立,目光清透安宁,宛若谪仙。即使看向痴傻的七皇子也没任何波动,对依旧懵懵懂懂的邵华池道:“七殿下送到这里即可,微臣自行回去。” “啊?啊,啊!”邵华池不明白地望着国师,一只手抓住扉卿的衣角不依不挠,像孩子没了喜爱玩具,“不不不,我不!” 一旁的老宫女碧青看着围绕着扉卿蹦蹦跳跳的邵华池,问向扉卿,“国师大人,七殿下还有机会好起来吗?” 碧青,在邵华池发烧变傻前,去掖亭湖特意观察傅辰是否有跪着的老宫女。 “经过这几次针灸,我已渐渐将殿下的脑部神经打通,只要殿下不再受刺激,是有机会痊愈的。”国师那笑容涤荡了碧青的忧虑,展露了长久没露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太感谢国师大人了,若是没有您……”碧青感激涕零,她在七皇子复宠后,被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容颜也因郁结在心而更加苍老,她对从小看到大的七皇子却是几乎用了生命在爱戴,所以当出来时看到痴傻了的邵华池后,夜夜失眠。 “无需道谢,能让殿下安康也是我的心愿”扉卿回道,余光中出现了一队人马,仔细一瞧为首之人并不眼熟,但其他人却是德妃宫里的。 来人也看到他们,上前见礼,“奴才见过国师大人,见过七殿下。” 傅辰在之前给晋成帝侍膳时,是在御书房外见过国师的,只是当时国师根本不会注意到一个奴才。 如今看到,却是盯着傅辰的面相好一会。 “国师,奴才脸上是有什么不对吗?” “并无,你们是要往哪里?” “是去监栏院。”太监去监栏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傅辰的目光扫过正在国师身边,原地弹跳自娱自乐的邵华池,对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里多了一群人,傅辰垂下了视线,“奴才等还有差事,先告退。” “去吧。”扉卿颔首。 当傅辰走远,扉卿目光悠远,若有所思:“……这面相千万人中都是仅见,天煞孤星?……不,不对……好似被破了,是被什么?命格怎可能被改变!” “此子……真真是古怪之极的面相……” 扉卿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的程度,沉思中的他并未发现,邵华池的动作有片刻凝滞。 ——晋.江.独.家.发.表—— 此时监栏院中,屋内的小太监都很凝重,气氛一触即发,就好像已经膨胀到几点的皮球,只要再一点点刺激就能爆破。 他们盯着那已经几乎快要烧完第二支香,直到燃尽,但傅辰还没回来。 面面相觑,心不由得往下沉。 “我去吧,这事总要有人担着的。”之前第一个说要去自首的小太监首先站了出来。“辰子那儿,恐怕是没希望了。” “不,还是我去,你年纪小。” “说的好像你年纪很大一样。” 其实能在监栏院当小太监的,年纪大的是少数。 杨三马走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叶辛身边,将食指搁在鼻子下方,啧了一声,“命真硬,这么久都没断气。” 站起来后,又不解气,踹了几下叶辛的身体。 坐在血泊里的王富贵抬头,打破了这些小太监的争执。 “你们都不用去。”除去傅辰离开时说了几句话就一直沉默的王富贵,突然开口道:“是我干的,不能让你们白白顶罪,我已经连累你们了。” “就是没你这事,咱们小太监的命也没人在乎,死不死还不是全凭天意。” “是啊,富贵,你不知道我们多羡慕你,咱们这样哪个宫女能看上啊,她们个个都是仙女儿,就是把我们凑上去她们都不会看一眼,而小央那么好的女子却独独陪着你,跟着你,咱们没这福气,但咱们能羡慕,咱都想看到这样喜气的事,你这是给咱们阉人争气!咱就是豁了命,也要成全你们!”冬子边哭,边说。 死气沉沉的小太监们,有人点头,“富贵,你们要在一起,咱们至少心里要明白,咱阉人也他妈的是人!不是畜生!咱也有思想,就是泥地里的蚯蚓咱也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咱自己没有,能看到你们有,就好像自己也幸福了!” “富贵,你不能放弃小央!” “你不知道,我们听到能为你们菜户,有多高兴!这大晋朝从开朝以来,也就你们一对!哪个不是龌龊的事儿一堆! 说着,说着,小太监们都目含泪光,越来越激动。 “放开我吧。”对制住自己的两个小太监道,王富贵也是双目含泪,抹了一把脸上的动容,他一直不知道其他小太监是这么看他们的,他们是真心在祝福他和小央,无论是傅辰还是其他人,这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暖和真情。他忽略了其实不是男人的人,比常人有更多执念,有更多渴望。双手恢复自由,他已经变成平日的模样,“辰子在离开前说过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们也别和我争了,这条烂命不值钱,只是,小央……将来要托福给你们照顾了!你们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让你们去认罪。” “说不定傅辰会有办法!”杨三马忽然抬头。 他虽然是这里品级最高的,正四品内是太监,但公文到如今都没下来,再说他的职位完全无法与如今的李祥英去抗衡。 “他说一时辰,如今时间也到了,但他却没出现。辰子不欠我的,他还能记得多年前欠着我一命是他为人仁厚,却不是该的!休要再说这种话陷他于不义!” 杨三马有些羞愧,嘴倔道:“那还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难道真让咱们看你去死吗?” 其他人呜咽出声,“富贵……” “好了,别扭扭捏捏,不要因为我们没了那东西,就娘里娘气的,咱骨子里还是男人!把你们的眼泪都给我收回去。 这时候王富贵身上,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果断。 绝望的气息渐渐弥漫,他们之前刚送走陈作仁,不想再看到王富贵也这么没了,这好像没的还有他们对美好事物的期盼。 忽然,这时候门被大力撞开。 所有人惊骇的望向门口。 第二十五章 ——因为赶得太急了,可能有些错字和不通顺的地方,会马上改—— 门口一群陌生面孔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身上的太监服是有特殊定制的补子的,这可不是他们监栏院随便出去的灰袍小太监。 “几位爷是……”王富贵磕磕巴巴道。 被这群面无表情的太监瞧了眼,王富贵哑声了。 这群人马是德妃娘娘的班底,平日在宫里走动时也是脸上有面的,就是什么话都不说也和普通小太监的精神面貌不一样,几个眼神表情可能就会让小太监大气不敢出一下。 屋内其他人噤若寒蝉,叶辛的事还是被发现了,他们完了吗? 直到傅辰苍白虚弱的脸出现在门口,所有人忽然像是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为首的太监正好是之前在福熙宫门口的两个守卫,叫泰平和泰禾,他们现在可是很确定傅辰是得了德妃娘娘的眼了,先不论这小太监是怎么让向来不与太监亲近的娘娘如此破例,总归是不能得罪的,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也要喊人家爷了。 泰平指挥着人将躺在血泊里的叶辛给抬走,对呆滞状态的王富贵挤出了些许笑容,“别紧张,这里的事咱了解过,就是过来处理的,你说是吧,小傅公公?” 王富贵神色一紧,看到傅辰点了点头,才吐出一口浊气。 “你的脸色怎的这般差?”王富贵发现傅辰的脸色苍白,就像随时要倒下一样。 “无事,夜间没睡好。”只是用催眠后的副作用,傅辰又对王富贵道:“这里处理好后,随我离开吧。” 愣了下,王富贵问:“去哪?” “福熙宫。” “!”王富贵有些惊愕,但傅辰却不再解释理由。 冰冷模样的傅辰,居然让王富贵觉得有些陌生,猛地拽住对方的衣角,“你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傅辰到底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什么会认识福熙宫的人,如果那么熟傅辰早就升官发财了,何必等到现在。他不是什么黄口小儿,傅辰在离开时那双走投无路的眼神,始终烙印在脑海中。 傅辰不说,不代表他不明白。 “放心,会好起来的。”傅辰轻轻拍着王富贵的胳膊。 这群人的动作非常快,想来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次数也不少,全程非常安静、高效。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总是需要有人将它保持得金碧辉煌、纤尘不染。 把叶辛抬出去后,抬了几桶水来将地面冲刷干净,再用扫帚将混合着血的污水集合倒入水桶里,全部处理好后,泰平等人要准备离开,“小傅公公,你的东西待会福熙宫会派人来取,没别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麻烦平公公了。” 泰平堆满笑意,“哪里,哪里,你可别客气。” 一屋子的人就看着平日里鼻孔朝天上,谁都看不起的太监们对傅辰客客气气,笑着离开。 屋内除了空中即将飘散的淡淡血腥味,居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事却在所有人脑海里盘旋不去。 傅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淡笑道,“别一个个哭丧着脸,不恭喜我高升吗?” “那……我们以后还能喊你辰子吗?你还是辰子吗?”赵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谁高升他们都可能会不舒服,唯独傅辰,太巧合,其中没蹊跷谁能信,宫里待得时间长了,单纯的人又有几个,他们居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本来想装作冷漠的傅辰,听到这话也装不了,“当然,以后有事就到福熙宫来找我。” 今日是我最后一天留在监栏院,我会把富贵带走。” “辰子哥,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吉可扑到傅辰怀里。 “会有的。”拍了拍小孩的背,这小孩相当于是他看着长大的,傅辰也有些不舍。 傅辰打开抽气,里面盛放着陈作仁存下的十几两银子和一只木盒子,木盒里装的是陈作仁的一生,将他们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看到傅辰的动作,其他人鼻头一酸,别说是贵主子,有时候连高位的太监也没把他们当人,他们被作践的太多了,有时候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死后连个家都没有。 当傅辰带着王富贵离开时,背对着众人道:“想要活下去就要成为有用的奴才,让主子们舍不得杀你们,我希望几年后,还能看到你们每一个人。” 有几个小太监用袖子狠命擦着脸上的泪水,赵拙等人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安静的气氛忽然想被点了一根导火线。 “傅辰,我们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们一定都能活下来,成为有用的奴才!” “不当一辈子没人在乎的小太监。” 傅辰回头一笑,风华绝代,“好,我等你们。” 这是我们的约定,一个人的存活几率不大,但如果我们有一群呢? 傅辰其实没多少东西,当他回到福熙宫的时候,他的配房已经准备好了,在偏殿,专门收拾了一间空房间给他,就是傅辰自己也颇为惊讶,他居然和院里的掌事太监一样,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就是为他收拾的宫女也啧啧称奇,大部分下人只能住后殿的奴才配房,一般是廊庑和耳房,只有得宠的才能在偏殿按个住处,能近身伺候。 德妃从来没对哪个奴才如此优渥,傅辰真是创了记录了。 “小傅公公,可有什么秘诀传授给咱们,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娘娘喜爱什么呢。” “专心伺候娘娘,娘娘想到的要为娘娘做到最好,娘娘没想到的要预先为娘娘想到,以娘娘的 而让整个院里太监宫女炸开了锅的是,德妃居然将自己喜欢的摆件器具赐给了这个新得眼的太监。 每个后妃都有自己惯用的奴才,提拔几个是很平常的事,但对于那些削减脑袋想要往上爬的却是暗恨在心,刚到院子里傅辰就明显感觉到送赏赐的太监明褒暗讽的话。 他看着像是没听懂,来送东西的太监也看傅辰的模样居然真没听懂的模样,心理暗想,没想到是个傻子。 傅辰恭恭敬敬将人全部送走,才带着一直没在状态的王富贵离开。 穿过廊下到往链接廊庑的后门离开,就是大部分下人住的地方了。 王富贵也没问沉默地跟在后面,刚才在监栏院能打起精神也是因为不想让那么多人陪自己送命,现在危机解除了他就又一次沉寂,心如死灰,无论傅辰带他去哪里也无所谓。 当傅辰打开一间屋子进去后,他站立在原地,看着屋里的人。 那女孩全身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一套,只是脖子上的淤痕和□□在外的伤痕依旧看得出她曾遭受过什么,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木然地望着前方,王富贵捂着嘴,全身颤抖得如同筛糠般。 “我已经与德妃娘娘提过,你先在后院照顾她,按理说太监是不能与宫女住一起的,所以又申请了你的屋子,就在隔壁,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你们之间我想也不需要菜户这样的虚名,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她,让她回复神智,也许一开始她不会回应你,但你不能放弃她,持之以恒唤醒他,前殿的事你不用去操心。”傅辰是做好万全打算的。 癔症只要善加诱导,加上身边的人又是内心曾经最为在乎的,是有一定几率恢复的。 猛然回头,傅辰眼看不对,就要阻止他,他却愣是使了力气,将膝盖结结实实跪到了地下。 那嘶哑的声音像是吼出来,“傅辰,你阻止我就是我看不起我!” 他狠狠磕了二十个响头,额头血肉模糊,是下了死一般的决心。 “傅辰,我这条命是你的!以后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王富贵眼中的决绝是那么明显。 “我很自私,帮你们是为了我自己,可不想自己孤家寡人一个,等着你们好起来来帮衬我。” “辰子,你总是这样,好像不把自己说得很糟,让人讨厌你就不甘心似得,你这人,虚伪!”王富贵又哭又笑,争起来狠狠打了下傅辰的肩膀。 “谢谢夸奖。”傅辰也笑着回应。 ——晋.江.独.家.发.表—— 当晚亥时,傅辰就着四周红通通的宫灯,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茗申苑的假山里,也是曾经撞破二皇子与祺贵嫔幽会的地方,现在储秀宫已经住满了秀女并不方便见面,而想和茗申苑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梅姑姑早上在西十二所门外,对傅辰打了手势,这个地方他们曾经商量怎么吓李祥英时来过,只是离监栏院和西十二所都太远,他们较少来。 梅姑姑很谨慎,就是傅辰进了假山里,她也没有出声,就着光线确定来人,才从隐藏之处出来。 “放心,我已经找过几遍,这附近没有人。” “梅姑姑,如今我在福熙宫当差,出来多有不便。” “傅辰,你升调的事我们所里也有传言,她们都说你进了高门,得了娘娘的眼,只是我并不信,我想听你说实话。” “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傅辰将脸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对我,你也不打算说实话吗,我以为经过李祥英的事,我们至少也算同一战线了。” “梅姑姑,秘密知道的多,离死也不远了。” 梅姑姑是聪明人,从这话就听出了一些弦外音,隐约有了几种猜想,她知道傅辰谨慎的性子,不说出来很有可能,这事情知道了反而会引来杀头之祸。 “我明白了,今日喊你出来,一是想告诉你,李祥英现已拉拢了两位总管公公,他似乎怀疑当时院里闹鬼与你有关。” “他如何拉拢?”傅辰先问了第一个问题,总管公公可不是那么好拉拢的,这些公公往往都是皇帝的人,虽说不至于没有二心,但也看不上李祥英一个靠着谄媚的三等公公。 “就是暨桑国送来的阿芙蓉,太后用完后的烟渣滓都是李祥英在处理,他把这些东西稍稍做了些手脚,掺在好的烟叶里孝敬给两位总管,如今那两位总管也是格外痴迷这个东西。” 傅辰听到这里,心中的忧虑再一次浮上来,“不能让这东西再蔓延了。” “阿芙蓉是什么东西,太医是有说此物不宜常用,恐有瘾。” “能颠覆皇朝的东西。”他记得暨桑国与羌芜邻国,现在羌芜人还在进犯东北,朝廷派了军队前去对战,宫里还歌舞升平的选秀,这就是晋朝这一代的皇帝,他们习惯与贼子一次次打仗,一次次和亲,用女子的一生来换取短暂的和平,却不想在晋太宗时期,羌芜屡屡进犯,又一次次谈和,被打怕了缩回去,强大了再进犯,不曾停歇。 傅辰眼中划过一道狠厉,如果让皇帝暴毙呢? 他可以冷血,可以自私自利,甚至可以损人利己,但民族大义却是刻在炎黄子孙的骨血里,在这个与另一个时空极为相似的地方,让他仿佛身临其境。 但现在的他,甚至没有丝毫力量能改变历史。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阿芙蓉因低产量还无法大范围扩散开来,只能供给太后。 而原来历史上,也是历经好几个朝代才像瘟疫一样辐射。 “颠覆皇朝?”梅珏想象不出,这么个小东西,如何能扯到皇朝,皇朝哪里是那么容易颠覆的? 傅辰不欲多言,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信息。 还是那个道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现在地位,若说了这可能出现的隐患,只会被当做妖言惑众斩首,对于时事对于这个朝代甚至连浪花都掀不起来。 “李祥英怀疑我?为何?”傅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他相信他背后做的事,收尾收得很干净,李祥英没可能怀疑他。 “你还记得今天叶辛被送去治疗,我找了借口去了太医院,趁着他不清醒时,套出不少话。那时候李祥英还没得太后的眼,他查出他的烟叶有些异样,就找认识的吏目查了下这烟草,发现它们有问题,他第一个怀疑的是叶辛,叶辛为了自保便说是你做的。叶辛一直很针对你,而你有充分的动机,陈作仁是李祥英害死的,叶辛这理由姓李的就信了,才想方设法想置你于死地。”梅珏一直以为傅辰已经将乌头的毒放进烟叶里,她没想到叶辛误打误撞都能说对。 傅辰总算名表,为何一直对他不算薄的李祥英会突然想把他送到祺贵嫔那儿。 “不是我,乌头的毒我还没放。”就算放,他也不会让李祥英察觉到异样从而追根溯源,傅辰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那毒,应该是叶辛自己投的。” “他是靠李祥英升职的,为何要反过来害自己的顶头上司?”梅珏想不明白。 “当时,我们使计让其疯癫,最终被卸了职关在自己的院落里,那时候叶辛大约就觉得李祥英已经对他没什么用处了,只要李在一天,叶辛就不好明目张胆地投靠他人,为了一劳永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是谁都没想到李能攀上太后。”傅辰将自己代入叶辛的性格,几乎猜得与事实相差无几, “他好狠!这人,死有余辜!”梅珏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心思狠毒之人。 “姑姑看得多了,还不习惯吗?” “这种事,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只不过我大概也要当一当这狠人了。”梅珏边自嘲道,“宫里待久了,人都会慢慢变了。” “您是什么意思?” “傅辰,这也是我约你见面的第二个原因,我要——成为宠妃。” “您为何告诉我这个?”傅辰眼梢一抬,将所有惊讶掩入其中。 他知道梅姑姑一直以来是想出宫的,不是假意推脱,不是装模作样,不然以她的容貌早就能被皇帝收入后宫了,就是曾经后宫的第一美人丽妃,相比之下也丝毫不差。 梅珏正要说话,傅辰却快速拉住她,躲进一旁隐蔽的阴影中。 两人在对话时,傅辰一直关注着周遭。 “有人吗?”一个不放心的女声。 “放心,这时候哪还会有人!”另一个男人保证道。 这两道声音是熟悉的,傅辰的记忆力几乎就在下一刻已经猜到了来人,二皇子邵华阳和祺贵嫔,二皇子是唯一一在宫外开府,还能长时间在皇宫内过夜的皇子。 经过上次的事,他们居然还敢!傅辰对二皇子的跋扈又有新的认知。 也许正因为上次被三皇子撞破后,经过了一段时间发现风平浪静,而三皇子也因为受了皇命在外处理灾银被劫的事,如今更是不可能出现在皇宫,这两人反而觉得更刺激了。 梅珏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后来听到衣服摩擦,男女交.合的声音,才意识是什么,心中也是惊涛骇浪。 此处假山环绕,想要在视线较差的晚上躲藏并不算难,只是邵华阳也算有了经验,先在这假山中四处摸索了下了,也幸好有傅辰带着,好几次两人都差点被碰到,堪堪躲了过去。 还好这次也没有汤圆那猫的捣蛋,两人只能憋着一口气,用耳朵听了全程的*现场,梅姑姑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有点吃不消,但现在这情况根本不可能出去,只能和傅辰一起在暗处等到那两人离开。 也幸好那两人速度也很快,全程也不过是一盏茶超过些。 等到那两人彻底离开,梅姑姑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他们?” “你说二殿下与祺贵嫔?” “你怎的一点也不惊讶。”她觉得傅辰实在淡定过头了,好像发生什么事,傅辰总是这副模样。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 “若是皇上知道……”随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先不说要当场抓到才算数,就是她现在和傅辰的地位,说了又有谁信,少不得要被这两人对付,再说,与他们又有何关系。 “继续刚才要说的吧,此处不宜久留。” 梅珏也是因刚才的变故,加快了语速,“我本来只知道你是皇帝的剃须师傅,现如今你在德妃那儿做事,只是跟加大了我与你合作的想法。” “姑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过几年,你就有机会被放归出宫!” “傅辰,没用了!”梅珏苦笑,“你知道李祥英说什么吗,他说小央只是第一个,拿上就会轮到我,以前他没能力接触到皇帝,我自然什么都不怕,但现在,我不能等到那时候,那就什么都晚了!” “我帮你与德妃通融下,将你调派过去。”这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当你的请求越多,你付出的也更多,傅辰,我不能白白让你一个人去抗,再说,若真让皇帝看到我,怎可能放过我。”她忽然抬头道,眼中闪着光芒,“你知道是谁彻底改变我的想法吗?是你……在我们所有人都认命的时候,只有你愿意想办法为陈作仁报仇,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只是——再也不想麻木了!我要当这人上人,我逃避了整整十年,到现在才明白这宫里,不爬上去,这命永远掌握在别人手上,自己的,在乎的人……” “为何选择我,你可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你我都会被斩立决。” “你太小瞧自己了,哪个进宫三年,能有你升的快的,更因为,你从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甚至比我们所有人都清醒,傅辰,除了你我不认为别人有能力帮我。” “但我从不冒险。”片刻沉默后,在梅珏的凝视中,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就大约猜到你的答案了,你做事太有规划……我只是,想试试。”梅珏苦笑着转身,准备离开。 “说了那么多,其实你很想为小央复仇是吗?如果你不上位,等待你的只是第二个小央,为了自己,为了小央,你不能再坐以待毙。” “不愧是傅辰,我一直知道,你隐藏得比任何人都深。” “所以,你决定了?”傅辰的声音有些缥缈。 “对。”因为我别无选择。 “现在的你,还不足以让陛下为你神魂颠道。”傅辰的深邃的目光, “啊?”梅珏惊讶回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想要成为宠妃,只是容貌是不够的,陛下阅美无数,容貌就像琼浆,一时新鲜迷恋却不会长久迷恋。如果你相信我,那么让我改造你。”傅辰从这个女子眼中,看到了抗命的不甘,他们都是不甘的,他有什么理由不帮她。“我们来创造一代盛世宠妃。” ——晋.江.独.家.发.表—— 与梅珏碰面后,傅辰又悄声无息地回到福熙宫偏殿。 打开门后,刚要取下放在门槛边的自制插销,却发现那里空了!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进门,而这个自制插销材质易断,没特殊办法无论什么办法开门都会弄断它。 空了,只有一个原因,有人进来过。 他在门口感受了下屋内气息,很确定没有人。 迈步走了进去,将蜡烛点亮,移到门口果然看到断裂的插销,以及一张戳成比针还细的纸条。 傅辰用手指反复揉搓,才将那纸条戳开,皱皱的纸上写着:害。 落款是,桃花糕。 谁会用那么隐蔽的方式来喘息信息,只要他稍稍粗心大意点,肯定是看不到这么细的纸条,重点是认识他。 定然不是监栏院的人,因为那些人做不到如此细致不留痕迹。 桃花糕,傅辰搜罗了一圈认识的人,没一个叫有桃、花、糕这个三个字的。 那么是谐音。 想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傅辰将那纸条放在蜡烛上一烧而尽。 去打水洗漱的时候,碰到殿内的其他太监,并不是泰平泰禾,他们也看到傅辰了,有些皮笑肉不笑,互相打了下招呼就离开了,其实在刚进宫那会,傅辰也在监栏院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新人想要融入陌生环境,都需要过程,而这个过程可能树敌,可能结交盟友。 因德妃的赏识,他们没有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就是讽刺的话也是听不到的。 但傅辰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排外,谁让他算是“空降兵”,他们努力了那么多年还没熬出头,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得了眼,一下子越过他们这些太监成了德妃跟前的红人。 这时候候着脸皮去讨好他们,是没必要的。 傅辰路径院子,看到种植的桃树,忽然想起了。 桃花糕! 是他经常给七皇子的糕点,因为现在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膳食房做点心的师傅们收集了不少桃花,这糕点也是时令糕点。 害,能有很多种含义。 比如害怕、害喜、伤害、灾害…… 如果真是邵华池在传递消息,他在害怕什么,或是……有人要害他? 谁要害他,而他现在虽然还在“痴傻”,但皇帝因丽妃被冤之事格外愧疚这对母子,为了他甚至把国师都请来医治,就是皇后都不可能再明目张胆害他。 或是暗地里的,那么会是谁,皇后,还是别人? 他记得七皇子身边的亲信,已经被从冷宫放出来了,虽然人数不多,但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这么想着,傅辰熄灭了烛光,闭上眼很快就睡了下去。 傅辰渐渐适应福熙宫的生活,他的工作并不多,一段时间换个蔻丹,偶尔被喊去说些趣事。 德妃身边有专门伺候的人,每个人都分工明确,忽然加个他,反而安排不好工作,德妃就将他 德妃这里是比较清静的,她是个很讲究情调的人,不削于搞强迫那套,也不会为了和傅辰发生点实质关系就急切了,她做事不急不躁,就像当初和傅辰在一起一样,她喜欢那种自然而然的过程,一种男女之间互相吸引的荷尔蒙,而不是硬强求什么,这是一种高端的对感情享受。 所以一段时间以来,他最多只是与德妃眉眼间有些交流,而傅辰每次都能很准确的猜到她的意思,这让她倍感惊喜与贴近,他知道,她很乐意享受这种无人能察觉的互动。 她很贴心的给傅辰在内务府安排了一个职位,如果事情不多便可以去内务府做做事,这也是间接在给傅辰铺路,让他与刘纵多亲近亲近,傅辰想到慕睿达是德妃的人,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慕睿达因性格严肃公正很受同样性格的刘纵赏识,如今看来,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刘纵这次看到傅辰,私下第一次对话时,先是比了个大大的拇指。 “看不出来呀,咱家前一天才让你找个宫殿躲开李祥英的调派,你当天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吓,你可知道福熙宫从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没添过一次人,你可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被娘娘开口的人,不得不佩服啊!”刘纵感慨道,说话比之以前更为随意些,隐隐有把傅辰当做自己人看的意思。 刘纵态度的细微改变,让傅辰越发肯定心中猜测,刘纵也是德妃的人。 后宫有两处命脉,一是内务府,二是膳食房。 这女子,从某种程度来说,才是后宫最大的赢家。 傅辰这几日一直在内务府中走动,因王富贵原本的职务是监察净身,现在全副精力照顾小央,这份差事就由傅辰代管了,这会儿和刘纵唠嗑完,他就要去嗣刀门。 “对了,等这些天秀女选完后,咱又要忙了。”秀女经过行选、初选、复选,如今快要殿选了。 “又有喜事了?” “是十五殿下要被送去羌芜做质子,二十日后出发,这期间我们必须为十五殿下准备好一切事宜。” “十五殿下,您没听错吗?”他记得他在长宁宫时听到的是邵华池,怎么会换成十五爷。 “咱家怎可能听错,就是十五殿下,是怎么了?” “不,只是小的很好奇,那不是皇后娘娘最疼宠的吗?”傅辰的疑惑或许是不少人心里想的,能这么问,也是他和刘纵现在越来越熟悉的关系,再者刘纵如今将他看作“自己人”。 “就因为是嫡出,送出去才能表现出咱大晋的诚意。”其实刘纵也不明白,明明受宠的皇子那么多,怎么就成了皇后的儿子。 那可是皇后的小儿子,命根子啊! ——晋.江.独.家.发.表—— 从内务府出来,没多久就到了嗣刀门,前些日子陈作仁等人离开后,监栏院就空出了好些位置,许多小太监都是一人身兼多职,傅辰自己也是同样的情况,一会在这儿上差,可能过一会就去别处了。 因为新一批秀女过来,宫里需要添人,新的小太监又被送来宫里了,傅辰几年前也是有过这一遭的,只是当时他的身份与当年对调了而已。 在晋朝被送入宫净身原因各不同,大致有几种,最常见的就是傅辰这样的,因为家里穷得要饿死了,这是无可奈何的。剩下的就是拐卖机构,这种机构从古至今都有,古时小孩几乎都是放养的,有时候人贩子一抱一个走,转眼人就没了,而古代这资讯不发达的地方,不见了就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了。还有种父母亲人硬将人买进宫,孩子多,卖一个也不嫌少;另外比较少数的情况,就是像王富贵那样,因为犯了重大的罪,无奈进来的;最后的就是“天阉”之人和意外。 这种种情况,导致晋朝从来不缺太监,后宫里的太监说是两千八,只是大约的数目,一般是远远超过的。 傅辰到了一处廊庑下,这里是个两进的院子,并不大,在嗣刀门内,刚净身完的太监一般会痛得晕过去,都在这里修养,常规情况下需要休养十几二十天左右,期间还有可能身体太虚而熬不过去的情况。 傅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值班小太监看到他,躬身打了招呼,“傅爷,您来了。” “嗯,他们如何了?”傅辰应道,并不推脱。 这是宫里规矩,虽然傅辰的年纪比他们小,但宫里讲辈分的,傅辰高了他们两级。 “恢复的不错,有好几位已经能下来走动了,应该都没问题了。” 傅辰点了点头。 一般人想要混进宫并不容易,许多太监伺候的都是宫里的贵人,怎么可能马虎的放过,不是谁都能进宫的,这身世上至少也要对朝廷无害。这么多朝代下来,对这方面的检查更加细致,每个太监的籍贯、姓名、进宫原因都是会到当地调查的,而这些资料都会在内务府记录在案。 其实小太监的回答,这在傅辰的意料之中,因为在为这群人监察的时候,他就发现里面有一群人很特殊,他们看上去也是瘦弱的,一般人不会有任何奇怪。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就会发现这是一群练家子,傅辰甚至不着痕迹做了些试探,结果就是这群人不简单。 身怀武艺,就是净身了,身体素质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因为“家里穷”进宫,怎么可能? 傅辰进去前,小太监又喊住了他,“傅爷,刚才重华宫说要来挑人。” 哪个宫里缺人,就会来挑人,是惯例。 而重华宫因为九皇子复宠后,伺候的人本就很少,自然是要添人的。 傅辰淡淡应了声,“好的,我知晓了。” 第二十六章 傅辰推开门,就闻到满屋子的腥臊味,这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所有人都是在里面解决三急的,一日一次清理。傅辰面不改色地迈步进去,“身体可有不适?” 稀稀落落的应答声,傅辰一一记下,让小太监去办,其中一人道:“公公,那事物存放在哪儿,奴想看看。” 这是傅辰觉得“可疑”的人之一,说的“事物”就是切掉的东西。那是每个太监最在乎的,就算没了也不可能轻易丢弃,所以内务府会派人将之做好防腐处理再放入木匣,再在封条上填下每个太监的的资料贴在匣子上,还会写些吉祥话儿,给太监们留作想念,等将来赎身用的。 这些人并不是傅辰拥有催眠的金手指,无法躲过这一茬,都是净干净的。 “都在嗣刀将那儿,等将来宫里放归后,你们可以再来嗣刀门花些银子领取。”傅辰的,自然也在这里,虽然这是他催眠他人得来的,但上面可写着他的名字。 那个他人,自然就算作遗失作数。 傅辰着重关注了那几个“练家子”,他们年岁都是二十左右,与王富贵进宫的年纪相仿,成年人进宫不少见,但也不多见。他们在净身后的几天,声音就变得尖细了,下巴上的毛发也慢慢消失。 但这群看似纤细的汉子却没任何反应,不喜不悲,那忍性令人折服。 重华宫来人了,小太监向傅辰通报后,傅辰就将已经能下床的人带去了中庭。 呲! 劲风划过,来人万傅辰面前一跳,叫道:“哈!” 迎面而来的是邵华池,那标志的傻笑充盈面前,傅辰没躲甚至没动,带着身后的人退后一步,弯下脊梁,“奴才见过七殿下。” 后面哗啦啦的一群人都学着傅辰的动作行礼,有的小太监还不熟悉宫里规矩,边依样画葫芦地行礼边抬头瞧了几眼明显和正常人不同的邵华池,脸上的表情是刚进宫的直白好懂,好似在想:怎么宫里会有傻子? 碧青将邵华池拉住,一起进了正堂,哄着人,“我的好主子,今日咱们是来挑奴才,可不是来玩耍的。” 邵华池哪里听得懂,采了一朵院里的花,摇着脑袋,眼神灵动了许多,“奴才?奴才!奴才……” 嘴里不断重复着,看上去的确比以前好了许多,如同5,6岁的孩童。 “对对,就是您看着喜欢谁,就选谁。” 邵华池衣摆滑动,指着傅辰,“他!” “那位不行,那是内务府有品级的太监,咱不能选。”碧青刚才也没注意,只是根据傅辰的正四品服饰来确定他的身份,此时才心中暗惊,这不是当初被七殿下罚跪在掖亭湖的小太监吗,她还特意去看过,记得那俊俏的模样。这才多少时间就有些认不出来了,真是人靠衣装。 小太监们跪了一地,整整齐齐的四排,邵华池被碧青带着一个个认好,他有些乖张地随便指了十二个人,“他,他,他……” 傅辰倏然泛起凝重之色,这八人无一不是他之前注意过的“练家子”。 巧合?不可能,就是巧合也不会十二个全碰上。 碧青带着这些挑好的人到内务府去做备案,邵华池就忽然扑到傅辰身上,像只熊似得团团抱住,黏在傅辰身上就下不来。 “这……”一旁的小太监看到七皇子不断蹭着傅辰的胸口,把傅辰当被子的画面,拼命忍着笑,“七……殿下,您不能这样。” “无事,让殿下玩一会吧。”傅辰笑道。 等碧青回到嗣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家七殿下已经整个蜷缩在傅辰怀里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轻鼾。 现在邵华池就像个被宠坏的小孩,脾气也是很彪悍的,之前吵醒他睡觉就发了好几次火,就是皇帝来了也不太给面子,现在碧青也不敢轻易去叫醒。 傅辰坐在木椅上,动了动大腿让邵华池靠得更舒服些,一手环住他的腰以免他掉下去,“待会奴才等殿下醒来,再送他回重华宫。” 碧青是老宫女,丽妃当年留下来照顾邵华池的亲信,今年三十好几,只是看着犹如五十老妪,但她处理公务的经验丰富。一想,也是这个理,她还要去安排这十二个新太监的职务,不方便再让邵华池挪地方了,无奈地看着睡得格外香甜的七皇子,“那就有劳小傅公公辛苦一趟,其实咱们殿下极少这么亲近人,我看你们也是投缘。” 她看着这个眉目舒雅的小太监,只觉得好看得紧,不由多说几句。 “那是奴才的荣幸。”宫里的有缘往往是灾祸的开始,在傅辰看来只是一段孽缘。 午睡当然是要安静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退下,离开前还贴心地带上门。 ——晋.江.独.家.发.表—— 一腊缚后,傅辰的声带轻缓抖动,从喉咙衍伸而上,弥漫着略带暖绒的语调,汇入邵华池耳边,“七殿下,您可以醒了。” 邵华池睁眼,面上铅华尽去,目色哪有半点睡意,他一手撑在把手上,从傅辰身上下来。 身手很是利落,想来这位殿下在没“傻”前,武艺也是不错的,想来皇子们虽然性格各有差异,但文韬武略都是从小熏陶,基础很扎实。 邵华池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又抚平了衣服的褶皱,才慢条斯理地坐上主位,微阖眼睑,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那双狼一般的眼锋利地射向傅辰。 傅辰此时早已站起,在一旁躬身等候吩咐了,那模样要多恭顺就多恭顺。他从不会让自己在礼节、尊卑上让人挑出错处。 “你没什么问我?”邵华池问道。 “奴才没有。” “傅辰,在这宫里我没多少可信任之人。” “刚才的那十二人,想必能解决殿下的燃眉之急。”那些人若是穿上衣服自然看不出来,但傅辰的职业已经造就他会观察他人的举止神态,其中包括步伐的大小、应激反应、手掌上茧子的位置厚度、口音、肤色等等,只要能表现在外的都会记在心中,他能发现那十二人的特别,不代表别人也能。 “你居然看得出来!你果然看得出来!”两次语气助词,表明邵华池内心的起伏和态度,他来回踱步,看傅辰的目光越来越复杂,“傅辰,你可知,若不是你在之前多次帮助于我,让我铭感于内,你的人头早就不在了。知道太多的,命总是不长?” 傅辰好像不认为这条命是自己的一样,平稳的声音没任何改变,“谢殿下留情。” 经过那么多日子,邵华池恢复了城府极深的模样,那些曾经的柔软情绪随着傅辰的拒绝好似全部不复存在。 “留情?不,我只是不舍得这样一颗头脑,白白浪费。仅仅是你表现出来的,就令嵘宪先生都赞扬不已,已有结交之意。他对我说,‘此人,必收于麾下;如若有变,定杀之。’”嵘宪先生,全名骆学真,字嵘宪。民间有名的谋士,当世高人,隐于野,著有兵书《晋代韬略》。 没想到这样一位奇才,会愿意为邵华池效力。 此前没任何风声说七皇子有幕僚,也没认为有人会把赌注压在一个毁容的皇子身上。 “这几日我给了你机会,若是你回应我派人送来的纸条,便留你一命。若没回应,那么再优秀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也没留的必要了。”从邵华池的眼中,甚至看不到任何妇人之仁,一个帝王需要具备的杀伐果决已初具形态。 他走近傅辰,一手几乎将傅辰的脸捏得几近变形,那是用了狠劲的,慑人的目光充斥着杀气,“你这条命,我留还是——不留?” 傅辰长睫像被撕下的蝉翼,破碎不堪地微颤,这是被捏痛后的忍耐。余光中闪现一道黑影,缓缓靠近他们,视线已蒙上了一层生理泪水,看不清是谁,但却能意识到生命临头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七皇子,是真的想要杀他灭口! 傅辰闭上了眼,那些柔软和痴傻只不过是一场绚烂的梦,傅辰自以为那是他在宫里不多的温暖时光,到头来却成了最大的笑话,这笑话还在延续,将他的所有尊严、生命碾碎于脚底,傅辰的心口闷痛,如万针刺入。 “奴才,愿为殿下宏业献上锦薄之力,请……殿下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机会不是没给过你,但你弃之如敝履。”邵华池放下了手上的力道,“你选择跟德妃,是压了注在我三哥身上吧,真是个聪明的好奴才!三哥坐不上那位置也是国师,坐上了你就有从龙之功,以后宫里还不横着走,真是好打算!” 邵华池鼓掌,为傅辰的选择。 “奴才从未想过。” “想没想过,你自己知道。你上次的分析后我回去后有好好斟酌,你那般谨慎的性子怎么与我说那么多,其实那时候你就觉得,本殿没多久好活了吧!对个将死之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邵华池说话有些毫无顾忌,明显是后来想通了。 “殿下洪福齐天,神灵庇佑!” “嗬,本殿有今天全是本殿自己挣来的,可不是靠什么神灵!”这话在对神灵敬畏的古代是逆天的,但此人却要与天争命,“空口白话谁都能说,你拿什么来让我信你?我这里可不收随时会背叛的狗。” 傅辰行了大礼,撑着虚弱的身体,催眠的后遗症会影响几日,在对方的逼迫下,傅辰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令他如置冰窖。掩饰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几乎用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颤抖,因愤怒而起的颤抖,“奴才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成为殿下的鹰犬,做为细作潜伏在三皇子身边。” “鹰犬?真是一条好狗!”邵华池笑了起来,蹲下身,抬起傅辰苍白的脸,笑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奴才,追悔莫及。”我从没那样后悔,招惹了你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第二十七章 “我要你的真心,你当听不懂;要你的衷心,你觉得我没资格;用权力诱惑你,你推拒;直到现在,拿你的命,我以为你的骨头还能这么硬,原来我们小傅公公也是贪生怕死之辈,真是令我失望。” 傅辰波澜不惊地望着地面上那双绣着蛟纹的黑底鞋,他的人生从来不是靠他人定义的,“世上有许多人都在为活着努力奋斗着,为它妥协奴才并不觉得羞愧。” 生命的珍贵在于它是一次性消耗品,也是傅辰唯一拥有的东西。 而对邵华池这样的人来说,只有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才能让这类疑心病格外重的心机之辈放心。 傅辰知道,他曾经以为绝对不会放下的下限,正在一步步后退,而他无力阻止。 “巧舌如簧!你不引以为耻还很骄傲?”邵华池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傅辰将头压得更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些日子你没将本殿的事对任何人提起,守口如瓶,让我很意外也很欣慰。”一个太监能在知道秘密后,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提过一个字,从这里就能看出傅辰此人的品性。 傅辰额头冒出冷汗,不知是体虚还是后怕。 邵华池是如何知道他没说出去,有两个可能,他身边或是他待的地方有邵华池的人。 前者应该是暴露后特意让人观察的,后者则是早就安插在监栏院或是德妃后殿处的。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傅辰感到如鲠在噎。 如果发现他将七皇子装傻的事说出去,那么是不是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杀了,傅辰知道自己不可能泄密,性格使然,但这种随时有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并不美好。 “所以我已经派吏目把名贵的草药送去福熙宫给那个小宫女了。另外我这里会给你个便利,将来有什么大病小宰的,可以去太医院找梁成文。”这算是给傅辰的奖励。 梁成文,左院判,正三品,与右院判共同负责太医院的运作,医药和医师配置等等职务,虽官职不高却是太医院的中枢纽带。对傅辰来说是非常实用的便利,太监宫女的等级也决定了他们能否请到医师,非正三品以上的,就是一个九品使唤医女都是请不到的,太医院对整个内庭都是特殊的存在,最低的品级也比别处高了不知多少。 打了棍子又给个甜枣,邵华池好像天生懂得如何驭下,让人厌恶的同时又甘心为他卖命。 “傅辰,我需要你做三件事,做得好了我也不会吝啬给你更多的机会。” “请殿下明示。”傅辰跪倒在地,目光盯着地面。 “第一,接近国师,查出他为何要加害本殿的原因。” 国师,最早是西域宗教国家的得道高人称号,后传入中原。从堰朝统一战乱后的诸国后,始皇帝就封了当时预言他会称帝的高僧为国师。国师并不是官职,更多的是荣誉,代表着国君对于宗教的认可和尊重。国师一般是从道家或是佛家德高望重之人中选出。晋朝的国师扉卿并非本国人,只是在晋成帝南征北战时,曾在大战中救过当时中毒快死的晋成帝,后又献计大破敌军,也是那次的军功才让晋成帝从众位平庸的皇子中脱颖而出,被封为太子,所以扉卿,算是晋成帝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傅辰印象中的国师扉卿,当时在千步廊外,站在邵华池身边,一头银发,仙风道骨,瞧着年纪却是没超过二十五,那种仙气不是后世穿一身白衣就有的,是服装完全伪装不了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淡泊。 据说,扉卿来自西域的隐士望族,擅长卜卦和风水,在预测吉凶上更是精准无比,是泰斗级的人物,在民间威望名声极好,也连带他的弟子三皇子邵安麟被人们推崇。 “国师要害您?” “你以为塞入你房里的那张纸条是我胡诌的?非也。”邵华池眼中飞快流过一丝不悦,为何不悦却不甚明了,收敛怒意才开口,“刚开始他为我治疗时,本殿特意让人堵塞了经脉,让其查不出端倪。前几日我确有浑浑噩噩之感,原来他以针灸的方式将我的经脉封住,又辅以汤药,慢慢让本殿失去神智,这是要本殿实实在在疯了!” “您的意思是,国师发现您是装的,并没有告诉陛下,反而将计就计让您痴傻?”国师与七皇子无仇无怨,为何要这么做?更何况,这位国师从不参与皇位争斗,不然三皇子哪有这般轻松置身事外。 而他要在医治邵华池身上做手脚,是非常方便的,还引不起任何人怀疑。皇帝的信任,宫中下到仆从上到各宫主子的信任,没人会相信邵华池一个傻子的声音,邵华池只能哑巴吞黄连,国师可以兵不刃血地除掉邵华池。若不是今天邵华池对他说,谁能想到国师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对,现在我无路可走,在他害死我之前我要找机会‘清醒’!让他无法再下手,他要我傻,我偏不让他如意。” “那他的目的,殿下知道吗?” “我若知道,还要你去接近作甚?” “奴才懂了。” “傅辰,我现在不能走错一步,我急切需要自己的力量和忠诚。无论是今日让那些死士进宫,还是对你之事,实属迫于无奈。”傅辰的理解力,让邵华池少了许多解释的力气,对傅辰越来越满意。他当然知道傅辰不是心甘情愿归附于他,但现在他没办法等傅辰想通了。时间能证明一切,证明他是最适合的君主。 “七殿下,您现在恢复神智并不是最佳时机。” “我自然知道,但扉卿逼我不得不这么做。”邵华池的笑意瞬间凝结,冰冻三尺,“扉卿那货,不要他管得闲事管那么多必然有所图,他岂会做什么无用功的事。既然活不过三十,怎么不早些圆寂。” 圆寂? 发现傅辰脸上的惊讶,邵华池才道,“这是皇家隐秘,你自然不知道。扉卿之所以少年白头,就是窥探了太多天机遭到的反噬,他所在的家族相当神秘,能预言,不然你以为父皇只因为区区救命之恩就能把制作仙丹的事交予他,所有朝廷大事都有他参与?父皇虽然不是明君,但他不傻。” 傅辰上辈子是不信鬼神的,现代科技文名造就了大部分现代人是无神论者,医生更是其中之最。但自从有了穿越重生之事,傅辰不再那么坚信了。对于国师扉卿这样的存在,他也无法断言。但他确认一点,一个能让皇上都推心置腹几十年的国师,若没有真本实力,是无法立足晋朝的。 “国师身份贵重,奴才如何接近?” “你忘了,当时你在未央宫里,献上龟龄集的配方,被扉卿证实有效,现在配方的计量还未出来,但作为第一个提出来的人,你是最有资格靠近他的人,你只要想办法让父皇想起这茬让你混入其中就行了。” “奴才遵命。”看来邵华池早就想好了对策。 傅辰以为上次在未央宫,邵华池并没有注意他说的话,原来这位殿下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到了关键时刻才提出来。 “这事暂且搁下,你尽力而为。”对邵华池来说,他也不认为傅辰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聊胜于无,下面两件事才是傅辰真正的差事,“第二件事,用尽你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伺候好德妃,让她不能没有你!我要你得到德妃的信任,成为她的亲信,整个福熙宫的运作你都需要了若指掌;第三,德妃母子有何异动,都可以找院里的泰平报告给我。” 泰平,就是曾经帮傅辰去监栏院处理叶辛被刺伤的守门太监,此人在德妃身边待了五年,却始终打入不了内部,得不到德妃信任,只能守门,足见德妃的福熙宫被这个女子防得犹如铁桶。 毫无疑问,傅辰是最恰当的人选。又有借口接近国师,又刚好被德妃赏识,本身才智过人,心思缜密,正缺谋士的邵华池为了得到他下了狠招也无可厚非,得到后再徐徐图之而已。 “好好办这三件事,办好了再来对我说你效忠于我。” “是,奴才记下了,誓为殿下分忧。” 邵华池想到傅辰喂自己糕点事的温柔,眼神中划过一道温情,撩起傅辰的发丝在唇边轻轻一吻,“傅辰,你可愿相信,就算你今日依旧不愿意,我还是不忍心杀你。” “奴才相信。”傅辰说得诚心诚意。 殿下,您的演技我已分不轻真假。我要是无用,恐怕现在早就死了吧。 傅辰心中,对邵华池曾经建立起的点点温情,并未因邵华池的解释而释然,反而消散得更快。 再粉饰太平,都无法遮掩一个事实。 以后,他只是邵华池身边一条狗。 有苦衷,这宫里谁没苦衷吗?苦衷,不过是一切*的借口。 哪个人能因为你有苦衷,被逼就范后还能心甘情愿当你一条狗?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送邵华池回重华宫时,碰上了来嗣刀门挑太监的八皇子和十二皇子这对兄弟。正是那日推邵华池进掖亭湖的元凶之二,八皇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是宫里的小霸王。看到畏畏缩缩躲在傅辰身后的邵华池,讥诮道,“我说,七哥,你这么怕我做什么,堂堂皇子躲在奴才后面哪里还有皇家威严!” “给我出来!” 他们不停逗着傻乎乎的邵华池,欺负的次数多了,就是傻子也记得谁是欺负他的人。 八皇子粗眉一挑,接过身边太监递过来的长鞭,向傅辰的方向甩下,力道很大,“这是哪来不长眼的小太监,见到我们不见礼,我与七哥说话,容得你挡在中间吗!” 八皇子选择性忘了傅辰刚才的行礼,对他来说他说的话就是公理。 啪! 打得傅辰胸口衣服绽开,那鞭子结结实实打入皮肉,隐隐能看到血色。 但傅辰不能躲,必须结结实实挨着,八皇子只是想羞辱邵华池,而他躲了就会打到七皇子,不躲的话也是教训奴才威慑邵华池,所以无论躲还是不躲,对八皇子来说一劳永逸。 作为奴才,傅辰必须挡在主子前面,动都不能动,更不能抱怨喊痛。 打完一鞭后,八皇子将鞭子拿开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会明目张胆如何,加上曾被自己母妃温贵妃警告过,他有所收敛,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要出出气他才舒服。 傅辰身后的邵华池毫发无伤,但已经被那一鞭子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八皇子哈哈哈笑了起来,对邵华池道:“七哥,别那么窝囊,快站起来啊!!我们皇子的威严都要被你丢尽了!对了,过几日荷花开得多了,晚上荷灯节,咱们一起去观荷灯如何?” 荷灯节,宫里的女子会把自己的愿望放在荷花灯盏里,投入护城河中,看着它沿着河水飘向城外。是宫里喜庆的节目,也是秀女、妃子们最盛装打扮的时候,因为届时皇帝也会驾临。而不分贵贱,等宫中高位之人离开后,奴才宫女也是可以放荷灯许愿的。 “呜呜呜呜!”邵华池不停摇头。 八皇子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说完就进嗣刀门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晋.江.独.家.发.表—— 这日晚上,刘纵回到内务府的时候,其他小太监已经下差了,他一看还有一屋子亮着烛光,打开门就看到傅辰还在书写着什么,傅辰没发现来人,他做事向来专心致志。他此时正在记录今天白天小太监的调派文书,分别是谁进入哪个宫殿,又有分剩下的谁进监栏院,每一次人员变动,内务府都是需要记录的,但这个工作就算傅辰不做也没人会说,本就不属于他分内。这也是刘纵除去德妃,个人格外欣赏傅辰的原因。这种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傅辰不高升对得起他吗?那些犯了红眼病的,怎么不瞧瞧傅辰私底下做了多少事情。 就着烛光,刘纵看到那工整的字迹,叹道:“都说颜筋柳骨,字如其人,你这字就是我一个外行人都能感到风骨,与书法大师比也不枉多让了吧!你以前说你有念过书,我当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隐士才能教出这样一手字。” 傅辰下笔稍重,纸上晕染了一圈墨色。 看来,又要重写了。 傅辰暗叹了一下,搁下毛笔,回头笑道:“刘爷,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那些秀女,这只是个小小献舞,都能出现舞衣被撕破的事,少不得要我去跑一趟。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十个女人,可不是几十台大戏吗?”换了别人刘纵当然不会说实话,对傅辰却不自觉说了内心真实想法,见傅辰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他又道,“你这个时辰再回福熙宫恐怕没晚膳了,等等啊,我给你拿点吃的来。” 这话只是刘纵体贴的说法,福熙宫的人排挤傅辰他也是有些察觉的,只是这种事情只要不过分就是主子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好插手,越是插手越容易变糟。傅辰现在回去肯定没人会给他留晚膳,而福熙宫是有自己的内膳房的,酉时以后不会再开伙。 傅辰在内务府用完晚膳,回到福熙宫,经过墨画等人的屋子时,听到里面热闹之极的欢笑声。 “嗌嗌嗌,那不是小傅公公吗,快进来。”墨画眼尖,看到了傅辰。 “小傅公公,等等啊,我再写几个字!”这个小太监叫泰明,上次给傅辰送德妃娘娘的赏赐,与泰平泰和一样,都不属于福熙宫内部的人,但都削尖脑袋想受到德妃重视。 知道他们看你不顺眼,就不进去,然后与全院子的下人为敌,这不是傅辰的行为准则,他走了进去,像是以前什么都没发生,很自然而然地和他们聊天,一起抓阄。抓阄也叫抽勾,抽到谁就要去做纸条上说的事。 傅辰抽到后,周围人起哄,上面写着:摸德妃娘娘的脸。 这是大不敬的罪,就是宫女除了梳妆梳洗的时候外,也不能随意碰娘娘。 无论傅辰如何受宠,都不能以下犯上,更何况大庭广众下,德妃也不会让傅辰做亲密的举动。 他们这是想让他彻底被德妃厌弃,降职离开福熙宫吧。 “既然抽到了就要去做,不然就是看不起咱们!”泰明挤兑道。 “就是,玩了就不能反悔,不然小傅公公就去外边对我们每个人磕头认错吧。” “小傅公公不会是怕了吧。” “若我能做到……”傅辰等他们说完,才说话。 “我们就是跪下来喊你爷爷都行啊!”没等傅辰说完,其他人就接上。 “你可以向我们每个人,提一个要求!”墨画笑眯眯地看着傅辰,她可是还记得傅辰晋升那天,她在主殿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再加上傅辰之前的多次拒绝,给脸不要脸的举动,让这姑娘记着呢,就等什么时候看他出洋相。 “一盏茶后,来主殿看吧。”傅辰拿着抽到的纸条离开,进了不远处自己的屋里给自己换一套衣服,那套被八皇子甩破的衣服已经送去梅姑姑那儿,让她们帮忙缝补了。 其他人看他那么有自信,对视了一眼。 “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 “你还真信啊,虚张声势呢!” “他这嚣张的模样,真是小人得志,看不起咱们呢?以为能受宠多久啊,娘娘很快就会厌了!” ——晋.江.独.家.发.表—— 一盏茶后,当墨画等人在主殿外,等着进去伺候德妃,刚入内室就看到傅辰正在为德妃娘娘的脸抹着什么透明的粘稠物。 那手法极为熟练,好像做过很多遍,格外专心也格外赏心悦目,他边涂抹边轻声问向德妃,“娘娘若有不适,请与奴才说。” 德妃闭眼躺在躺椅上,唔了一声,道:“很不错,我觉得脸上凉凉的。本还以为你只会蔻丹,没想到连女子美容术都很精通。” “奴才略知一二。” “你要再谦虚,宫里的宫女都能无地自容了。” 果然德妃一说完,一旁的几位宫女都捂着脸不依,说着讨巧的话哄着德妃。 傅辰为德妃做的是蛋清面膜,以前傅辰常为妻子做面膜。傅辰学习能力很高,无论手法还是流程都与专业的人相差无几。幼年丧父丧母的他很珍惜妻子的真情厚爱,恨不得用自己全部生命来爱护妻儿,什么都想亲力亲为。 蛋清面膜比较容易,只需要黄瓜榨出汁水,拌上蛋清,在每晚洗去脸上脂粉后,抹于脸部,能紧致肌肤,淡化皱纹,一盏茶后再用清水梳洗即可。 墨画、泰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人居然正大光明碰了德妃娘娘的脸,不但没被处罚,还被夸赞! 德妃感到傅辰微凉的指尖在自己脸上舞动着韵律,舒服得差点睡过去。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何皇帝会钦点傅辰剃须,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有那股气韵在,就是能让被伺候的人从头到脚都舒坦。 等洗掉脸上的蛋清,在傅辰一声“娘娘,可以了”的话后,德妃走到梳妆台前,手指轻轻拍着脸上的肌肤,果然感觉精致柔滑了一些,德妃虽依旧貌美但没有女人不希望更年轻些,特别是皇宫里的女子。 “连续用一月,会有奇效。” “傅辰,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德妃拿眼神瞅着这个让他心动不已的人,就算不是男人又如何,他的魅力足以弥补那最大的缺陷,德妃甚至相信,只要傅辰再长大些,难有女子能逃脱他的魅力。 傅辰思考许久,“生孩子。” 老掉牙的梗,但古代却是没有的。 “噗嗤。”德妃忍不住开怀大笑,“你这张嘴儿哟!” “其他人都下去吧,傅辰留下来伺候。”德妃一句话,所有奴才都退出了主殿。 德妃卸下了庄严,游蛇一样贴近傅辰,眉眼一掀,双手搭在少年的脖子上。 傅辰反客为主,搂住她的蛇腰,“想我了?” “谁说的,臭美。倒是你,那么多日对我如此冷淡。”德妃有些抱怨,没注意到在这场游戏里,她的主导地位正在潜移默化地转移。 “君凝,你我身份有别,你平日不也必须端着娘娘的架势吗?”傅辰的唇,轻轻印在穆君凝的额头上。 现代人有做过相关统计,吻女人脸上哪个部位能让女人感觉男人的珍惜,普遍认为是额头、脸颊,次一级才是嘴唇。 果然就是和皇帝也从没那么温情的德妃,心中涌上说不明的滋味,她能感受到傅辰对她的珍惜宠爱,不是娘娘,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女人。 “我说你这么小的年纪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事,这你要真是个男人,将来外边那些姑娘可不被你祸害死?惹得人白白害相思病。”德妃容貌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精致,看上去还像二八少女,这样嘟着嘴让男人的心都化了。她能在后宫十几年而不衰,除了手腕外,本身也是很吸引人的。 “我老家邻居是宫里退下来的教养嬷嬷。”但傅辰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含着笑搂着她一起坐到卧榻上,他显得有些慵懒。 德妃啐了一口,“你上次不还说,是教书先生,教你识字念书的?” “老家的邻里较多。” “油嘴滑舌。”蹭着傅辰的脸颊,也不是真要较真,两人不过是你来我往的斗嘴。芊指抵着傅辰的胸口,死命戳着,但并不用力,傅辰却痛得倒抽一口气。 德妃脸色一瞬间很紧张,“怎么了,你受伤了?” “无事,别担心。” “和我还掩饰,你要忍到什么时候!”德妃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将傅辰的外衣扒下来,一层层拉开,看到一道长长伤痕横在胸口,那伤口很新,显然是今天刚出现的,在白皙的胸口上格外醒目。 她目光泛起阴狠的神色,恢复平日德妃娘娘的气势,“谁敢动你,说!” “君凝,乖,别问了,这不是你能管的。”傅辰想要合上衣服,他并不喜欢被除了亡妻以外的女人看到自己的身体。 “你敢合上看看,本宫马上治你以下犯上的罪!”德妃在私下很少对傅辰用本宫,用了就代表她在用德妃娘娘的身份说话。 傅辰只能坦着胸口,看着那女子拿着一瓶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药瓶给他小心抹药,那动作非常笨拙,但却刻意放轻了,傅辰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温馨,有些不像是贵妃与禁脔的相处。 他平复心中的触动,叹了一口气,“我并不疼,不需要这样小心,你可是千金之躯,怎可为我做这种事。” “你吻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个奴才,现在记起我的身份也是晚了。”涂好药才给傅辰拉上衣服,没好气的将药瓶塞给傅辰,“记得每天都要抹,这药膏可比卖百个你的价格还高得多!” “那给我岂不是太浪费了……” “用在人身上,它叫药;没用在人身上,它只是个瓷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不是以前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遇到过不去的坎,也有人罩着的。” “是,我会牢记我是有主的。”傅辰打破女子脸上的认真,以调笑蒙混过去。 他并不希望这个女子认真,游戏就应该遵守它的规则。他们两人,只有各取所需才能长久,什么事牵扯到感情,就能变复杂。 傅辰回到自己的屋子,看到门沿下放着一支药膏,他隐约猜到是谁吩咐的。 怀柔之策,七皇子总是很擅长。 拿起来,就扔到了旁边的畚箕里,一眼都没再看,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缓冲一天的疲劳。 冰冷的茶水喝进肚子里,让他脑子更清醒了一些。 ——晋.江.独.家.发.表—— 当主殿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让墨画等被德妃赶出去的奴才,心中忐忑不已。 他们不知道傅辰会怎么对付他们,他们仗着人多,是可以以多欺少,但傅辰也不是蠢的,哪里能察觉不出来。现在他赢了,他不但碰了,还让甚少开颜的德妃那么欢乐,虽然来的时日最短,但傅辰受宠的地位却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他们现在担心的是,傅辰待会会让他们去做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来折磨他们。 可是过了很久,傅辰都没有过来。 直到亥时,墨画和墨竹服侍德妃就寝后,她们和其他太监宫女一起来到傅辰的屋前,敲了半响门,傅辰才磨磨唧唧地过来开门,像是睡下被吵醒的,看到那么多人在自己屋子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是有什么事?” 其他人也是尴尬,这人心也太大了吧,难道忘了他们之前抓阄的赌注了吗? 其他人一说,傅辰才恍然大悟,打着哈欠道,开朗道:“小事而已,大家这还记得呢!快去休息吧!” “那要求……”墨画等人当然欣喜于傅辰的态度,但还是有些担心。 “那就先欠着吧,我来得最晚,年纪又最小,哪里好让各位哥哥姐姐为我去做事,我以为那只是大家玩了而已。” “对对对,是玩笑。”泰明高兴地附和道。 所有人听完,心中不由一松,不知不觉中对傅辰有了些好感。 心能那么大,那么没心机的人,一般坏不到那里去。 送走了这群人,傅辰关上了门,眼中哪里还有一点困倦,他就是想通过一次次的印象,让福熙宫的下人对他放心,一次不行,用一次次叠加起来,总能融入其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整个福熙宫都歇下了,趁着守卫换班时,傅辰通过下人的小门出了宫殿外。 他到的地方,是与梅姑姑敲定的皇宫禁地,明粹宫。 能不能给皇帝留下印象,就靠今晚了! 第二十八章 明粹宫位于掖亭湖附近,也是傅辰日常打扫的三座宫殿之一,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熟悉的。这里风景雅致,是隔离于皇宫外的幽静之地。要说它是禁地也并非那么确切,只是除了打扫仆从外,一般掌事太监或内务府的人会耳提面命不要进去里面,具体原因却不得而知,可能就是掌事们也不清楚。 两人就站在回廊隐蔽处,一旁雕刻精巧花纹的窗棂镂空处将夏风回旋吹到身上,不由延伸出嗖嗖冷意。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梅珏不由攥紧衣角。 她能明白傅辰的意思,光靠容貌只能让帝王短暂留恋,后宫里香消玉殒的美人并不少。这里美人如云,不说已经薨了的丽妃是晋朝第一美人,就是各宫高位都各有千秋,她若想占据皇帝心中的地位,需要靠特别的办法险中取胜。 但怎么取却是毫无章法,她这才发现就算在后宫十年,但接触不到皇帝,她对皇帝一无所知。 傅辰这些日子只让她耐心等待,时机到了自然会通知她。她现在手上有傅辰给的几样在她看来格外珍贵的东西,可谓世间独有,一是美容方子,所需职务都是现成的,在膳食房能找到边角料,她用了其中一个方子就感到眼底的乌青淡化许多,早上起来脸也没那么浮肿,二是描绘舞步的册子,上面有完整的几套舞蹈动作,每一步都有其要领注视,非常易懂。但最让她惊奇的是,她作为姑姑熟知各种韵律和舞步,就是西域的也略知一二,但傅辰所绘制的图案却前所未见,她有时候都很好奇,此人的脑袋怎会如此与众不同。三是熟背一本名不见经传的书,叫《南清方仪》,并且要明白其中每句的含义和典故。 “这里是明粹宫,曾是珍懿皇贵妃的住所。”傅辰观察了下四周,听着外面的敲更声,确定她现在时辰还未到。 “皇上的母亲,你如何知晓?”珍懿皇贵妃,那是珍妃薨逝后的追封。梅珏吃惊地望着傅辰,傅辰以前只是个小太监,如何能清楚这些皇室秘辛。这个地方她作为正三品的姑姑也只被勒令不能随意进来,却不知道因何原由。 “我在这块区域做了三年扫地太监,曾见过皇上。”傅辰说的平凡无奇。 梅珏却知道,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傅辰这份观察入微,皇上就算来过也不可能让他听到是在悼念亡母,傅辰能分析到这里是谁的住所,定然是通过诸多蛛丝马迹猜测的。可以说,她对傅辰的信心,也是这三年点点滴滴建立起来的。 “皇上待会会来吗?珍懿皇贵妃的忌日并不是今日。”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过了,宫里所有宫妃都会为悼念而食素三日以表怀念之情。 对于傅辰选今天,她是不明白的。 “会来,知道我为何让你熟背并牢记《南清方仪》吗?” “我一直想问你。” “南青州,是她的籍贯,出生之地,而这本书是她在世时,唯一刻印的读物,在民间少量流传,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著作人是珍懿皇贵妃。”傅辰熄灭了手上的宫灯,接着说道,“在皇上心里,今日才是珍懿皇贵妃何氏真正的忌日,半年前的那个日子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当年晋太宗夺下江山并不容易,年幼的晋成帝跟随当时还是妾的何氏被追兵追得四处逃亡,露宿乡野,啃食草芥,何氏心善,用仅存的粮食一路帮助过许多人。你今日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当做被何氏救济过的贫民小女孩。”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谁会告诉傅辰!? “打扫藏书阁时,看到的《珍妃传》里有描述过。” “但……”她知道小太监经常会被临时安排一些差事,傅辰以前也是东边打墙西边补网。打扫藏书阁一般只安排一个时辰,却有数十万的藏书,怎么可能在这么大的工作量下还能看书,并且记住里面的内容,除非能一目十行! “我最大的优点大约就是记性不错。”傅辰以前的外号有许多,比如天才、怪物、天煞孤星、克亲命、怪医等等,他不欲多解释与自己相关的事,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今天来的目的,“这三年我观察过,晋成帝每年都会选择今日前来祭奠何氏,这与《珍妃传》时间相吻合的,应该是珍妃割肉救儿的事件,由此可以推断,那段记忆让晋成帝记忆太深刻,使得他认定了只有今日才是何氏的忌日。” “割肉救儿!”也难怪晋成帝如此爱戴已逝的母亲,这能让任何人都动容吧!那样一个弱女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梅珏阻止脑中不由自主产生的画面,吸了一口气道,“我那我今天什么都不打扮好吗?” “你必须这样,越朴素越好,最好不施粉黛。今日花枝招展只会惹得帝王厌弃,对一个男人来说,最能震撼他心灵的不是容貌,而是埋葬在心里一直守护的东西。” “你那么了解男人?明明自己还是个男孩。”本来严肃的气氛,梅珏忍不住掩嘴而笑。 “但我属于这个群体,了解这种生物的劣根性。”晋成帝痴迷丽妃的倾城倾国,德妃的善解人意,皇后的庄重典雅,祺贵嫔的骄傲灵动等等,她们对他来是需要的,但不是必要。就像饮料,会喜欢却不是不可或缺,他现在最缺的是一个灵魂上能理解能契合的人,能够将他心底最饥渴的空虚填上的女人。 “今日,你有六成的可能性会惹怒晋成帝被处斩。”越大的机遇,伴随着越大的风险,傅辰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也就是还有四成,能够给他留下印象吗?那么已经足够我们——拼了!”梅珏是个下定决心,就一往无前的女子,她的韧性和良善也是傅辰选择推她一把的原因,不无谓退缩,不自视甚高,不骄不馁。 “嗯,出去前你的模样还需要调整下……”傅辰上下扫视梅珏的衣服,整理得更松垮了一些,又把腰部长带抽得更紧,看上去很弱不禁风,傅辰挑剔得就像造型师,看着自己手中的作品,“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按照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去做。” “好,我……” 傅辰观察着月亮的轨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晋.江.独.家.发.表—— 到每年的今天,晋成帝的心情都非常低落烦躁,他不会召见任何妃嫔,甚至哪个到他面前花枝招展都会被他严厉斥责,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这规矩,这个日子是不会到皇上面前讨人烦的,但新人可不知道。今日就有位秀女在御花园“巧遇”皇上,换了平日他也乐得顺水推舟玩上一玩,但今天他看也没看那个秀女是何娇羞模样,就将人打进了冷宫,开创了历年来秀女最快被厌弃的历史。 就在三十八年前的今日,他的母亲割肉放血将奄奄一息的他养活,这群女人有怎么资格在他面前笑得那么高兴那么不知所谓!每个人都在母亲忌日那天装模作样,为何不仔细看看《珍妃传》《南清方仪》,她的母亲曾经为百姓做过什么!这些虚情假意的女人有何资格来悼念他最尊敬的母亲! 在晋成帝眼中,他的母亲才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 晋成帝挥退所有人,和往年一样,独自一人来到明粹宫。 他的母亲,不需要哪些肮脏虚伪的想念,脏了母亲轮回的路。 可是,当他刚要踏入中庭,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到了! 是谁,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朕不是说过除了日常打扫外,谁都不能随意过来吗?把朕的话当耳边风? 但晋成帝并没有立马冲进去,他躲入一旁,望着里面。 月光下看不太清人影,但依稀能发现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子,穿着很朴素,夏风将让她的宫装吹得空荡荡,看上去弱不胜衣。 母……母亲? 晋成帝怀念的目光有一刹那迷茫。不,不是,母亲不会穿下人的衣服,那是谁? 那女子朝着正殿方向磕头,就是头破血流也毫无知觉。 嗙嗙嗙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声音像一块块巨石撞击晋成帝的心脏,不是没有女子给母妃磕头,但却是第一个,这样发自内心的怀念,那样情真意切。 但晋成帝并不轻信,宫中的女子太会做戏,这指不定又是一出好戏。 他想再等等,等等出去,看里面人究竟要做什么。 但接下去女子的话却打破了晋成帝的阴谋论,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经过丽妃被陷害的事情后,对后宫女人太过草木皆兵。 那女子留下一行清泪,在月光下美得柔和,不惊不扰间令人沉醉,这居然是一个容色丝毫不逊色丽妃的女子,而他在后宫那么多年,居然从未见过,这是何等的低调。 “娘娘,今年奴婢又来晚了,您不会怪奴婢吧。您那么好,又怎会责怪奴婢,是奴婢该死。今年宫里又来了许多秀女伺候皇上,若是您能看到,定然会很高兴。您还记得当年您给奴婢的青团吗,奴婢从御膳房要了些艾草,自己做了点,也不知合不合您口味。”说着,女子将一只做得不怎么样的青团放在膝盖前的地砖上,虽然卖相不好,但却看得出来是亲手做的。 其实这后宫女子,就是姑姑们,也不会亲自动手做什么吃食,说是自己做的,那一般都是在旁看着,或是切了切菜而已。 随后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敲了下脑袋,“这东西不能出现,娘娘要不您趁现在赶紧吃吧,奴婢不能久留,今年的秀女相比三年前更美也更活跃些,进宫几日就出了些事情……” 选秀,一般三年举行一次。 女子开始絮絮叨叨。 青团,一般在现代清明时节才食用,在晋朝也是民间的糕点,当年何氏带着晋成帝落难的时候,就采集艾草,和着自己身上带来的面粉,做给百姓们吃,只是这样的事在史书中却是没有记载的,知道的人非常少。 之后的话,都是那女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着当姑姑的一些琐事,音量很轻,很平常却直击人心。就好像只是不想让何氏太过孤单,过来唠唠家常。 平凡中见真章。 晋成帝已经大约猜出这个女子的身份,应该是从民间而来。 他从阴影里出来,想到自己看到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是当年的……谁?” 他说的很轻,就好像怕声音大了,女子就会消失一样。 这个女子,就像流水,不温不火,却将他今日一天的烦闷,全部扫荡干净,这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纯粹干净的人,晋成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形容词去形容一个女子。 第二十九章 那女子听到声音,看到男人的龙袍,虽然只是便装,但那上面的龙纹天下却只有一个人才能用,她吓得魂不附体,皇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改了方向跪,抖得太过明显,像是害怕极了。 那颤抖明显到晋成帝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出来,“回答朕的问题。” 你,是当年何时见到我和母妃的? 帝王刚前进一步,女子就抖得更厉害,他当皇帝的这些年何时出现过这种情况,哪个女子看到他都不可能像见到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不悦的情绪从心底燃起。 “奴婢不知。” “抬起头回话。”帝王的眉越蹙越紧,他就这么让人害怕? “奴婢容貌丑陋,不堪入目,恐污圣视。” “你可知什么叫金口玉言,什么叫抗旨,什么叫窥探帝踪,这些罪足以让你死!”晋成帝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吓唬眼前胆小如鼠的女子。他觉得很有趣,这女子明明害怕的要死,却宁愿抗旨?晋成帝居然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风骨,那是他在自己母亲身上见到的,在贼子杀来时明明很恐慌却死死的挡在他面前,那种大无畏的精神让晋成帝记到如今。 他看着女子,心底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不明显,悄声无息地滋长。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女子不停磕着头,慌乱中混杂着不知所措。她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如果此刻换了那些妃嫔,早就嘴里变出花儿来,她却非常老实,什么技巧都没有,呆傻的可以。 晋成帝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认为这个女子单纯的有些可爱,硬是板起脸道:“但朕今日来这里是秘密,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分明是窥探帝踪!再加上抗旨不尊,这死罪无法赦免。” 这话之后,那女子居然颤抖幅度小了许多,好像知道要死了,反而不那么怕。 她忽然将上半身抬起,那语气轻得好像随时会消散似的,“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能将奴婢的骨灰葬入钟南山。” “哦,为何?”皇帝来了些兴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居然感受到对方绝望的气息,一时也有些怔忡。 女子不语,只是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然后朝着晋成帝三跪九叩。 皇帝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沉吟了一会,想起钟南山正对着皇陵,而皇陵里葬着他的母妃。 细小的暖流渐渐扩大,像一颗颗水珠汇聚在一起挤满空洞的心房,暖暖的。 他仰望星空,黑绒布一样的夜空布满闪耀的星辰。 他真想告诉母亲,这世上不是没人能记得她做过的事!有人记得! 正沉浸在对珍懿皇贵妃怀念的晋成帝,完全没想到自己脚下这个女子性子能如此刚烈,居然真的不打算留自己的命。 女子磕完三个头,像是诀别一般,语气视死如归,“请皇上明鉴,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吾皇万万岁!” 女子抽出自己头上的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 晋成帝发现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阻止女子的动作。 但这个小女子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丁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他出手时已经有些晚了,簪子刺入脖子,刺破柔嫩的肌肤,鲜血飚了出来。 晋成帝在文武上有一定造诣,就像许多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丝毫印记只有一个帝号的皇帝一样,他从小也是受着皇子的正规教育长大,武艺虽不能与武将相比,但比普通人还是厉害了许多。 即使他已经出手尽可能快了,却还是没完全阻止,足见女子的决心! 感到那温热的鲜血飙到脸上的温度,他还难以掩饰脸上的错愕。 这个女子,视死如归! 心底本就不多的怀疑,随着女子的行为,完全消失了。 他现在只想救回这个人,这一生哪里还能遇到这样真性情的女子。 女子还不放弃,就是被帝王手阻止,她还想刺得更深,她握得实在太紧了,就是晋成帝也一下子没办法把簪子拿下来。 这是下了多大决心,她在以死明鉴! “朕让你放下,不许寻死!你再敢刺进去一毫,朕要你,你…”习惯命令的晋成帝首次不知如何对付一个小女子。 他甚至只要用力一点,就可以让她消失,但他明确的知道,她不能死! 晋成帝从小到大看到过太多奴才,哪一个不是嘴里口里说着奴才罪该万死,但实际上谁是真心会觉得自己该死的,那不过是句口头禅,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会当真。但这个女子,却当真了,把他的话当做金口玉言,就是晋成帝也有些动容。就好像,他说什么,对这个女子来说都是天,她都能去做,这种被人当做世间唯一重要的存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听到晋成帝的话,女子才松了手,也顾不得满脸被飙到的血,将那只簪子扔到远处。 女子抬头,露出那张如花娇颜,但晋成帝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她边说话,喉咙里就好像有什么滚水在沸腾,那是血水。 “朕信!信!!”帝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没想到到现在这个女子还在坚持他方才随便给她按的罪名,有些后悔刚才的逗弄。一把抱起女子,急切地走向门口,“捂着你的脖子,朕马上带你去太医院。” 这时候,晋成帝不由懊恼,怎么把太医院建得那么远。 却不想怀里的女子的阻止他,那血泡咕噜噜地从她喉咙里冒出来,她说话越来越困难,“求皇……放奴婢,出去……会被……误会。”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但晋成帝听懂了,他一时情急也没想后果,现在才意识到如果他抱着个女子,明天后宫将会有多大的风浪,无论他对她有没别的意思,那时候都必须给她个身份,不然就是太后那儿也不好交代。 当然,这位太后并非晋成帝的生母,但晋朝是以孝治天下,该给的面子和尊重晋成帝也都会给太后。 而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如此为他着想,更是让晋成帝五味掺杂。 哪个女人不是以得到他的荣宠为己任,若是他大张旗鼓地宠幸,巴不得凑上来。 “求皇上……”女子的哀戚请求,如泣如诉,晋成帝将她轻轻放下。 她的脖子上的窟窿不断有鲜血涌出,她好像没有感觉,反而拿出帕子拼命擦着地上掉的血,就好像这个血掉下来是在玷污这个地方,她是如此尊重珍懿皇贵妃,这份心思让晋成帝不免感动,已经猜测这个女子是进宫来报恩的。 “别擦了,这儿朕会让人来处理,你马上去太医院!” 在帝王的坚持下,女子才稍作妥协。 朝着晋成帝行礼后,才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离去,她明明那么纤细,却有着坚强而充满生命力的灵魂,晋成帝不由地望着女子的背影,良久不语。 梅珏不让晋成帝抱自己去太医院,晋成帝可能当时没想那么多,但事后冷静下来,多少会觉得自己的意愿受到限制,更是会得到来自皇后和太后方面的盘问,无奈之下只能和盘托出明粹宫的事,这对晋成帝来说才是死穴。 [吊着他,绝不能让他轻易得到你,所有男人对唾手而得的东西都不会很珍惜。]这是傅辰的原话,她这是临时发挥。 综合这些原因,她才铤而走险。 梅姑姑有相熟的八品医女,正好她今晚当值,看到全身像是个血人儿一样的梅珏,吓得赶紧给她止血。 包扎好伤口她才离开太医院,看到站在路边面沉如水的傅辰。 傅辰上前,两人走到一旁阴影处。 傅辰低声斥责:“你可知,刚才差点我就要为你收尸了!” 这不是傅辰一开始的计划,他们之前串好的,是傅辰设定了几种皇帝的反应,而她应该做出相对回应,但没想到她会自作主张。 梅姑姑指了指喉咙,她脖子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现在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看得懂唇语,你直接做口型。” 梅姑姑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居然还会唇语? [我知道,但决不能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梅珏张了张嘴,她眼中迸射的亮光让傅辰语塞,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姑姑,我不想再为人收尸了,更不想看到你们先于我离开。”傅辰目含悲伤,他知道很多种能让皇帝对梅珏更深刻的办法,但他都没说。 [富贵险中求,只有打消皇上的疑心我才能走得更远,就是死了也值。]梅珏感觉到傅辰流露出的气息,以为他是想到了前不久离世的陈作仁,眼底也有些湿润。 “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没有那么多命来消耗。”傅辰很快恢复原来的模样,好像刚才的伤感只是错觉,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轻易露出,这也算职业病之一,面对患者时只有心平气和才能更好的问诊,收敛好情绪,“今日只是第一步,他回去后应该派人调查你,你的身份和做派很符合你资料上描述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正是你这十年来从来没出现在皇帝面前,才会让他觉得你是真心的。马上就是秀女献舞,届时你应该会带领秀女去尚晖殿为番邦使臣献舞,若是皇上记得你,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若是不记得了,也无需紧张,就进行第二种方案。你无需点头,明白了,就眨一下眼,还需要我再解释的,就眨两下。” 梅珏眨了一下,有张了张嘴,[届时你会在吗?] “自然,我是德妃娘娘的随从。” 知道傅辰也在场,梅珏有些放心,[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傅辰看着她,半晌竖起了拇指,“比我想象的更好。” 这个女子,若不是之前只想出宫,那么宫里早就有她一席之位了吧。 梅姑姑眉眼一弯,像个小女孩子似得笑的很开心。 她还是那个傅辰印象里,爱护宫女,竭尽所能想要出宫的梅姑姑。 傅辰无声地看着她,心道:傻姑娘,。 [小央,好些了吗?] “有富贵在,她没有恶化。” [我想去看看她……] “好,明日下差后,过来吧。”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当皇帝回到养心殿后的寝宫,安忠海还在待职,皇帝没回宫,他当然不敢睡下,此时看到浑身是血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皇上,您怎么了,快来人——” “闭嘴,不是朕的血。让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下,今日不需要他们伺候,你给朕安安静静的端水过来。”晋成帝低喝道。 “奴才遵命!”安忠海心中忐忑,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做梳洗的准备。 知道每年的今天,晋成帝心情都不好,他这时候恨不得现在是哑巴。 晋成帝不知喜怒地让安忠海清理脸上的血迹,又换上了一身衣服,见安忠海要把那套龙袍拿出去,“拿回来,收到朕的储藏室里。” 浣衣局是专门负责皇上和皇室成员衣物清洗的,但如果像今天这样龙袍上出现了血迹,被视为不详,是要处理掉的。 安忠海巴掌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是谁的血迹,也不知道皇帝去了哪里,但内庭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最是明白什么时候不能多嘴,小心地把那脏兮兮的袍子捧入内室,反正无论什么理由,他算是看出来,皇上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等安忠海放好龙袍,皇帝才开口,“把近二十年的姑姑资料整理好呈上来。” 那女子如此不想被自己看到,明明如此貌美他却没有印象,那么她进宫后,是铁了心想伺候母妃,只是母妃离世的早,她才默默找机会去母妃的宫殿悼念,她现在看上去二十来岁,从时间上推算,她见到母妃的时间应该只有5,6岁,那就是在这二十年里出现的。 “皇上,是全部吗?”皇上怎么忽然要看这个,还要近二十年。 “怎么,不行?”晋成帝一个眼神飘了过去。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 晋成帝不好伺候那是出名的,性格更是易爆易怒,反正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就是要让刘纵刘老爷辛苦一趟了。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安忠海一阵幸灾乐祸,他今晚没的睡,有人陪着那可是很舒爽的,二十年啊,内务府那么多卷宗,这要全部整理出来可不是小工程。 第二日傍晚,整理了一天卷宗的傅辰带着梅珏来到福熙宫后院。 “梅姑姑,您的脖子是怎么了?”看到梅珏的脖子包成了粽子,王富贵吓了一跳。 “姑姑受了点伤,现在不方便说话。”傅辰解释道。 梅姑姑不想说原因,王富贵也只能作罢,见梅珏的目光放在小央身上,他笑了,“您能来,小央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 梅姑姑指着桌上的饭碗,又指了指自己。 王富贵:? 傅辰充当翻译,道:“姑姑是问,她能不能喂小央吃饭。” “当然可以,只是她不一定有反应。” 梅姑姑拿起碗,舀了一勺青豆加饭。 她不能说话,就不能发指令给小央,小央的身体接收不到,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小央目视前方,没有理会放到嘴边的勺子。 梅姑姑始终举着手,在王富贵劝她算了的时候,像是木偶一样的小央忽然张嘴吃了。 “她有反应!”每次只有口头命令才有反应的小央,第一次自主吃饭。 王富贵差点喜极而泣。 小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王富贵,便是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了。 那瞬间,梅姑姑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们出了屋子的时候,梅珏拉住傅辰,她做了个口型,[傅辰,我不悔。] 她定要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付出代价,他们是奴才,可以被轻贱,可以被践踏,独独不能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刘纵和傅辰等一众小太监,把这二十年来姑姑所的人员调动资料全部整理完呈给皇帝,傅辰也恢复了每天的作息。 每晚都给德妃敷上蛋清面膜,果然她显得越发光彩照人了,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愉悦,眉眼中似乎流动着比以前更为生动的光彩,漂亮得让人都转不开眼睛,就是四妃中的淑妃,贤妃见了也私底下问她保养秘诀,她笑而不语。 当然这些人不包括傅辰,德妃调侃道,“你把我弄那么好看,自己也不看两眼?” “我哪儿没看你了?”傅辰抬头,正在给她捣鼓玫瑰花瓣,旁边的瓷碟里放着各式液体,这时候旁边的下人已经被德妃屏退了。 “又敷衍,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她似真非真地问道,她知道她年纪有些大了,两人不过是玩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罢了,但心底涌上的淡淡酸涩,却始终挥之不去。 “……”为什么女人总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傅辰走了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又像在评估,双眼一咪,“嗯,嫩得像十八岁。” “噗!”她捂着脸,展颜而笑,道:“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愈合了,那药瓶……” “放你那儿吧,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拿回来的道理。”德妃随意挥了下手,她有太医,但这人什么都没有。 对啊,他什么都没有,甚至现在连命都不能自己决定。 “你是想让我漂亮了后,让皇帝又看上我,然后你就轻松了吧。” “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傅辰笑道,一脸你怎么那么聪明。 其实女人这时候,要的并不是你表衷心,她不过是想有人哄着她而已。 宫里女子的生活是很乏味的,如今皇后怀孕取消了请安,她在外必须端着德妃的架子,儿子又去给皇帝办事了,大老远的让她连人都瞧不着,喊傅辰的次数都频频增多。 “君凝,你的人可信吗,我们之间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傅辰将一个碟子里的淡黄色液体倒入另一个器皿中,两种液体相融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这你放心,他们不敢嘴碎一句。”她闻言冷笑,福熙宫外松内严,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她瞧着傅辰在做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液体、香料,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女子都对香味格外敏感,“你这是在做什么,味儿不错。” “待会你就知道了。”傅辰专心做着手上的事,随口应道。 他拿着器皿,认真研究的眼神,超脱了他年龄的冷静,一身气质令人沉醉。 德妃蹙了蹙眉,阻止自己微动的心。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傅辰面前有些像回到少女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松了。一开始她很沉浸这场游戏里,也许她苍老的心太渴望这样的活力,但她从没想过真的要如何。 穆君凝,一步错,步步错,记住你没天真的资格。 她不再说话,屋里就安静下来,傅辰作者手上的事,也没注意到身边女子的情绪。 “好了,试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辰说道。 “你刚说这叫什么,香水,花露?”德妃缓缓开口,声音听着平静许多。 若是傅辰多在意她两分,也能发现其中细微差别。 但排斥的心理,让傅辰潜意识里甚至是放任对方的,两人不再各取所需后,自然分道扬镳了。 德妃拿起傅辰做的古代简陋版玫瑰香水,凑近闻了闻,“这味道好好闻。” “嗯,抹在身上,夏日也驱蚊。” “还有这效果?我以为它只是香而已,这的确比熏香好多了。”德妃实话实说,她极为喜爱地按照傅辰的指示抹在身上。 “那你觉得,如果它大范围投入产出,晋朝女子愿意拿银子来买吗?”傅辰状似不经意问道。 “当然,连我都觉得稀罕的不行。”她是真心喜爱这个。 “你什么时候见容昭仪时,可以抹一些。”现在容昭仪因为这胎怀得太不容易,平日几乎不出门,生怕这胎掉了,而她甚至为了不把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做足了掩饰功夫,现如今只以偶感风寒卧病休养。 “容昭仪,怎么忽然提她?哦~~~你打得是这个主意!你这人……真是贪心之极!君子,不应视金钱如粪土吗?”德妃被傅辰一提,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他这是想合作了,容昭仪的儿子六皇子邵瑾潭可是个百宝盆,产业不少,资金雄厚,是皇子里最会赚钱的。 而如果有她牵桥搭线,傅辰能以最快速度搭上这条线。 “我只是个太监,并非君子。”傅辰纠正她的说法。 “你合着是要把我的所有价值榨干?” 傅辰不否认,站了起来,忽然凑近她,“对了,这款香水,叫凝心。” 穆君凝放下了笑脸,漠然看着傅辰,“这事我会考虑,你先下去吧,让墨画他们过来。” 傅辰见她并不同意的样子,也不奇怪,士农工商,对宫妃来说是极不体面的事,并不坚持,“好,那么你好好休息。” 直到傅辰离开,穆君凝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双手捂着脸颊,轻轻啐了一口,“他……怎可用我的闺名来命名!” 明知他是在利用你,但为何心跳不已。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过了几日就是荷灯节,宫里早从半月前就开始做荷灯,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四处都能看到洋溢笑容的脸。 因为是要许愿用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动手。 王富贵来傅辰屋里喊傅辰的时候,已经是宫里贵人过完节目的时候了。 “傅辰,这是我做的,多给你做了一盏,能陪我一起放荷灯吗?”王富贵把一个简陋的荷花灯递给傅辰,男人一般都不擅长手工,但荷花灯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里面放着一截短短的蜡烛。 离开前,他见傅辰没放任何纸条进去,“你不写什么吗?” 荷花灯在花瓣上是要夹一张纸条的,上面写愿望。 “不必,我想她一定能看到。”想写的人太多了,愿望也太多了,但离荷灯节最近的就是这辈子奶奶的忌日。 王富贵以前是不过这种节日的,但今年小央出了事,从来不信神佛的他也想许愿,这只是他美好的期盼,两人几乎心照不宣来到了护城河旁边,这时候河面上到处飘着灯,格外漂亮。 将蜡烛点亮,将荷花灯放入护城河上,看着它渐渐飘远。 他们周围还有不少宫女太监也在放灯。 有的目含泪光,宫规是规定所有人都不得悼念亲人的,很多人都是到了今年的这一天,用放荷花灯的方式来慰藉亲人的在天之灵,当做自己许愿了。傅辰看着被风和水波渐渐推远的荷灯,温柔地笑了。 西北闹饥荒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吃不饱,连树根都没有,地里种不出庄家,连草都看不到,只有一望无际的土地。 他还记得奶奶从外面回来,双手护着胸口,像是怕被人抢走什么宝物一样。 看到几个孩子的时候,她满是褶子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那双满是老茧龟裂的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只硬邦邦的馒头给他们姐弟几个。 大姐吞了下口水,说:“我不饿。” 二哥看了好几眼,犹豫了很久才道,“我也不是很饿,我身子壮,能撑几天,还是弟弟妹妹吃吧。” 说是壮,也只是比傅辰多了一点劳动出来的肌肉。 三姐说,“我刚找到了一些草,吃过了,小辰,你还小,你先吃!” 因为年纪最小,出生的时候很虚弱,也因为傅辰太贴心,从不给哥哥姐姐添麻烦,几乎家里每个人都真心疼爱他。 傅辰摇了摇头,这些亲人让他死灰的心复燃,他们让克亲命的他知道,他还是有亲人的,没有犹豫地说道:“奶奶吃。” 老人家摸着这几个懂事极了的孩子的脑袋,别人家的孩子调皮捣蛋,有吃的哪个不争着抢着,独独他们这儿,每个孩子都那么好,让人怎么能不疼,“奶奶也在外面吃过了,有两个馒头,一个我吃了,一个给你们。你们一人一口,把它吃掉,啊?” 看着几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一人咬一口,她笑得格外开心、幸福。 奶奶死的那天是笑着的,全身都瘦得皮包骨,只有肚子很大,那里面装的是土。 “小辰,要笑啊,奶奶最爱看你笑,好看极了,奶奶从没见过那么俊俏的小郎君。奶奶不饿,很饱…” 她是活活饿死的,也是活活撑死的。 …… “傅辰,你别笑了,我看着你的笑,好难过。”王富贵看着傅辰的笑容,心里一揪一揪的。 “好,我不笑。”忘记了怎么哭,就要记得怎么笑。 他的命是奶奶,是亲人赐予的,他怎么能轻贱它。 正说着,一盏荷花灯飘到了傅辰面前。 “啊,这真是缘分,快打开看看!”王富贵打破这悲伤的气氛,笑道。 荷灯节有个传统,就是如果哪盏灯飘到面前,那么必须打开里面的纸条,这是对许愿的人的尊重,如果有心,还可以回复那纸条上的内容。 傅辰也缓解了下心情,打开了纸条,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游龙:望他终有一日能真心待我 落款:桃花糕 看着就像是思春少女的话,但看到下面的落款,还有这笔力,傅辰就猜到了是谁。 傅辰脸上的舒缓表情渐渐凝固,他沉默地将那纸条放在那蜡烛上,看着它被烧掉。 “你怎么烧了?”就是不喜欢上面说的,也可以再放回去,让它飘走啊! “因为,我做不到。”那么这个愿望,何必出现。 离开护城河,傅辰和王富贵分开,王富贵还要回去照顾小央。 傅辰那天在嗣刀门外被八皇子用鞭子抽破的衣服缝好了,他顺路到姑姑所去拿,梅姑姑的脖子上缠着的纱布薄了一圈,能勉强说几句话了,她对傅辰说,安忠海亲自下令这次给使臣献舞由她领舞。 这命令来的莫名其妙,很多人都不得其解,这位姑姑怎么得了海老爷的眼,她带的秀女更是不少明朝暗讽的,但姑姑到底是在宫里生活十年的,都能应付下来。 傅辰和梅珏都猜到了,这背后应该是皇帝的命令。 傅辰的手指比了个二,梅珏了解的点点头。 二,就是那套舞蹈册子上,第二套舞蹈,也是这大晋朝从没出现过的霓裳舞。 到姑姑所,傅辰就顺便去了一趟监栏院,一些日子没回去,傅辰的床位已经被新来的小太监替换了,其他人一看到他也很兴奋,七七八八地说着事儿。 吉可更是趴到傅辰怀里,扭来扭去。 这时候赵拙领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过来,小太监看到傅辰表情还有点激动,赵拙介绍道:“傅辰,不记得这个了吧,他现在代替去扫掖亭湖那块区域。” 傅辰被调派到德妃那儿,升到正四品,那么新来的小太监就要替上他原来的差事了。 傅辰自然不会忘记,他甚至记得每一个新来小太监的名字和资料。 这个叫姚小光,监栏院的人都喊他小光。 “小光,见过你傅哥。” “傅哥好!”姚小光点头哈腰。 “上次在嗣刀门见过,你恢复的怎么样?” “您还记得我?小的很好,很好!没有不舒服。”这个小太监刚进宫的时候就遇到的是傅辰监管净身,他后来才知道,如果换了别的太监,不是傅辰或是王富贵,净身后的恢复期,没人会管他们死活,就放他们自生自灭了,内务府发下给他们的补品都会被收到这些监管太监口袋里,他们只能咬牙挺过去,也就是碰到傅辰,才能过得那么好,餐餐补品不落下,还有鸡蛋能吃,所以他们没一个人死掉。 经过这事,姚小光就对傅辰崇拜上了,后来没主子要他,他就分到了监栏院,通过旁边的人才知道这是傅辰以前的床位,兴奋的他好几宿没睡着,看到傅辰过来,兴奋地满脸通红。 小太监们刚进宫时,没那么世故的模样很讨人喜欢,王富贵喜欢这份差事想来也有这方面原因吧。 离开时,赵拙对他说,“叶辛被救回来了,还在院里半死不活的躺着,命还真大,戳成那样了都能活着。” 傅辰一怔,“那说明他命不该绝,李祥英怎么说。” “没反应,大概放弃了吧,现在李祥英可不缺追随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要以后算账。”换了他是李祥英,也不会为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而给自己找麻烦。 “我待会去看看叶辛。” “别去,那疯子看到我们的人,就恨不得起来杀了咱们。”当时被王富贵刺成重伤的叶辛,并没有完全晕死过去,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自然知道这群人想把他给杀了,然后秘密藏起来。 这会儿能苟延残喘活着,可不是恨毒了这群人。 傅辰抿了下嘴,看来还是要找机会下手,不能留下这么个隐患。 “嗯,你们自己小心点。” 傅辰离开时,那个叫姚小光的小太监,不太好意思的过来,“傅哥……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下打扫的具体区域,我,我……” 他很怕看到傅辰鄙视的眼,但他也是没办法,掌事太监和带他的大太监只是随口说了,没有仔细说,也只有傅辰这个曾经做过的人,比较清楚。 傅辰知道这是常有的事儿,对新人大部分太监都是不在乎的,随便委派差事,不会说清楚,没做好不问理由就一顿挨打,傅辰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他几乎没挨打过,“那随我一起走,我带你去看下。” “谢谢傅哥!谢谢,谢谢!”姚小光感激涕零。 到掖亭湖的路上,姚小光叽叽喳喳地说着监栏院发生的事。 “傅哥,需要我帮您拿吗?”指着傅辰从西十二所拿来的太监服。 傅辰摇头,当两人经过西五所附近的时候,傅辰隐约听到,“七哥,加油爬啊!”“哈哈哈,这傻子好蠢!看他都湿了!”“像条狗似得,七哥,快汪几声!” 那声音离得有些远,但傅辰听得出这是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的声音。宫里因为今天荷灯节,到处都很热闹,这里的动静没吸引任何人过来。 傅辰记得那天从嗣刀门出来后,八皇子约邵华池出来,就是荷灯节。 傅辰对身边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姚小光道,“你先回去吧,待会我会让人过来找你,熟悉下地方。” 姚小光离开后,傅辰遁着声音,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点绛台,也就是半月后姑姑和秀女献舞的地方。 点绛台位于西五所到西六所之间,楼阁亭台,草木扶疏,有几处高台,下方是修剪的人工池塘,有数十个圆台立在水池上方,供舞娘跳舞,裙摆飞舞、天人之音。 只是此时,傅辰看到的是,邵华池在水底下扑腾,他挣扎地想上岸,但岸上不停有冰块扔下来,明明是夏日,池水却像要结冰了。 宫里的冰块都是冬天存在地窖里,到了夏天会按照每个人的份额进行分配,所以八皇子和十二皇子有权利支配自己的冰块。 也不知这游戏玩了多久,就着宫灯傅辰也能看到邵华池已经嘴唇发紫,两眼发黑了。 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微弱,冰块融化的水池好比冬季的冰池,能将人瞬间冻麻,邵华池已经发不出“啊,啊”的声音了。 既然要拉他出来玩,八皇子当然是不让他身边跟任何人的,在暗处保护的人更无法出来。 “给我狠狠砸,把我能支配的冰块全给丢下去!这狗东西,仗着父皇的宠爱就很得意是吧!”八皇子尖锐的声音刺破黑暗。 一旁扔冰块的太监就是曾经“照顾”邵华池的马脸、圆脸小太监,他们本来是害怕邵华池报复的,但谁叫他是傻子啊,发现邵华池完全没要罚他们,他们胆子也大了,完全不怕得罪邵华池。 二皇子更是命令八皇子,“老八,十二,平日我待你们如何你们也应该知道,现在十五要被送到那个茹毛饮血的地方,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在滴血!给我往死里弄老七,我要他半死不活!” 这次被送去羌芜的质子换成了十五皇子,而不是这个傻子,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唔!”一个大冰块砸到邵华池的额头,他被砸晕了,咕噜噜往下沉。 就在这时,马脸太监把他捞上岸,又让太医院的吏目用银针刺激他的穴位,逼他清醒过来,邵华池晕晕乎乎地睁开眼,他们再把他扔回池塘里,继续冻进池水里。 这样来回几次,邵华池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皇兄,他要是生病了,父皇知道了怎么办?”十二在一旁看到正的变成半死不活的邵华池,有些担忧皇帝知道了降罪。 虽说现在皇后视邵华池为眼中钉,但他们表面上不能做得太过。 “怕什么,母妃说了,他不过是因为死了娘父皇才对他好一点,哪里比的过咱们,爱护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子最多被罚抄书!你说是吗,十五?”八皇子问向一旁一句话都没开口的十五皇子。 十五皇子邵明喆冷冷望着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到岸上的邵华池,头发几乎都冻在了一块,脸上冒着一层白白的寒霜。 “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去找父皇吧,我要父皇改变主意,没有人比邵华池更适合去当质子。”邵明喆的声音格外冰冷,看不也看脚下像是死了一样的邵华池。 “说的对,现在时间还没到,咱们还有机会!”被邵明喆提醒,他们也觉得说有理。 一群人说说笑笑离开了。 邵华池瑟瑟发抖地撑着地面,却好几次都摔回了地上。 就在他再一次尝试起来的时候,身后一个温暖的力气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身上被盖了一层衣服,四品太监服。 他僵硬的回头,看到沉默抱着他的温暖躯体。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他的声音因为过于寒冷,一句话也无法连贯。 对于一个骄傲至极的人,这样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是比杀了他更难受的事。 正因如此,他连暗中保护的侍卫都撤走了。 傅辰连人带衣服将他包裹在自己怀里,邵华池像冰块,“殿下要这么想,奴才无话可说。” “要笑……就笑吧。”邵华池想笑,冻僵的脸无法扯出一个表情。 无法否认,在看到傅辰一刹那,产生了一种幸好来的是他的感慨。 他不能在那群人面前晕,死撑着精神。 傅辰的到来,让他精神一松,晕厥过去。 第三十章 傅辰背着邵华池出了点绛台,一路上避开几次巡逻队伍,有惊无险地一路飞奔,还没到重华宫,就有太监无声接近。 “傅爷,我们来吧。”傅辰一看来人,是诡子,那天十二人之首,进了宫换了的名字暂不提,他们是邵华池口中的死士,本名以诡开头,十二人分别对应十二生肖,方便记忆和排序,子、丑、寅、卯…… 在面对傅辰时诡子等人恢复了死士的死气沉沉,而其他人宫人面前他们能伪装出“正常”太监的模样,大约是因为他们知道,傅辰是七皇子的人,不需要表演。 死士在邯朝又被称作虎贲军,据说当时每一个虎贲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后来虎贲军被羌芜人几乎屠杀殆尽,残留的几员将领组织了“虎贲”,从邯朝一直到晋朝,隐藏极深,其首领更是神秘。他们在民间收集孤儿,消除孤儿们的七情六欲,让这些孩子经历一场场残酷的厮杀后,角逐出真正的“虎贲”,而后再进行面部表情、语言方面的训练,直到成为最合格的傀儡,最后透过特殊渠道进行等价交换,至于要交换什么,那全凭虎贲几位大掌事决定,有时候是金钱,有时候是稀罕物,价值高低也是不一而足。 邵华池能一下子拥有十二个虎贲,也不知道付出了什么。 这些死士从小就被灌输忠诚的信念,一旦认主就一辈子,与此同时他们丧失的也是作为人的情绪与思想,就像这次邵华池在点绛台几近被冻死,只要没有命令他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死。 傅辰蹲下身将身后的人放下,诡子才刚碰到邵华池,冻晕过去的邵华池忽然睁开眼,视线锐利如刀,可仔细一看才能发现他的目光没有焦距,这只是他的本能。 邵华池艰难挤出了几个字,“别…碰……我!” 一说完,就晕了过去。 傅辰无法,将他背到了重华宫,放到床上。 “去太医院请左院判梁成文。”傅辰看到老宫女碧青慌乱的哭泣的模样,对她道,“先别哭,救人要紧。马上准备几桶温水,记住,必须是温水,多准备些。” 等太医院的人过来还要还要好一会,傅辰知道他必须做些应急处理。 吩咐完后,傅辰的动作停留在邵华池湿漉漉的衣襟上,“殿下,我现在要脱去您的衣服,你不反对的话,奴才就逾矩了。” 当然,是没有回应的。 傅辰将那冻成冰的衣服剥下来后,面对一具并没有表面瘦弱的绝美躶.体,他就像在以前医学院里上解剖课时看的身体一样,只专注关注上面的伤痕,没有冻伤,这是傅辰预想的最好情况。这就不难办了,现在只需要让邵华池慢慢回温,恢复血液循环就行了。冻伤后,并不能像影视剧中那样,通过火烤或是用雪在人体上摩擦,这很大程度会加速冻伤部位的溃烂、坏死。 水桶准备的很快,傅辰试了下水温尚可,将人缓缓放入水桶中,以双手托着不让他滑下去。 看到邵华池身上的皮肤慢慢泛起了健康的的色泽,不再冰冷僵硬。 氤氲的水雾中,邵华池见到那人清冷的眼神中透着零星的柔和,除了没坦白前他就再也没见过傅辰对他温柔过,在傅辰察觉前,他动作快速思想,又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那人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用干布轻轻擦着他的身体,他整个人是靠在那人身上的,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邵华池觉得很安心。 因脸上的毒瘤,从来不让人服侍自己的邵华池,头一次没那么反感。 受了太多的恶意,他相当敏感,而傅辰身上是没有对他的嫌弃的。 母妃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般对他。 给邵华池换上新的衣服,准备离开的傅辰,被人拉住了衣角,转头就看到躺在床上,睁着明亮眼睛看着他的邵华池,“傅辰。” 傅辰见他醒了,放下手中的水盆,跪在地上,头几乎磕到地面上,“左院判还没到,奴才擅自做主为您沐浴更衣,亵渎了主子,请您降罪。” 邵华池张了张嘴,艰涩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这次帮我,只因为我是你主子?” “您一直是奴才的主子。” “呵呵呵呵,是啊,现在我已经好了,你可以滚了!”邵华池冷笑着,笑意未达眼底,他在期盼什么答案,如果不是让傅辰投诚,这个人刚才一定会转身就走,就像他们以前见面时那样。 他帮他,只是因为不得不帮。 傅辰磕完头,转身就要走。 “站住,你刚才说降罪。”邵华池染上了一丝愠怒,他想撕破傅辰脸上的平静自若。在他沉浸在刚才温暖的气氛中时,为何这人能始终如一,从不被任何人影响。邵华池戴上放在床边的面具,不让傅辰看到那令人倒尽胃口的另外半张,他一手撑起头横卧在床上,那细长的眼眸中,泛起慵懒瑰丽的气息,“宫里十三四岁就有人给我们做启蒙,只是给我启蒙的那宫妇被我吓晕了。” 说到被自己吓晕,邵华池并没有露出难过或者厌烦的情绪。 傅辰转身,走近床边。 邵华池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身下某处的一.柱.擎天,“你应该会吧,我要你伺候我!” 傅辰面上划过一道怒色,看来刚才给他加速血液循环,加过头了! “奴才这就喊宫女进来。” “不必,我说的是你,傅辰。” 门外忽然传来碧青的声音,“快快快,太医,我们殿下……” 他们还没进来,就听到屋内的邵华池的乱吼,“滚!” 然后门一打开,就有什么瓷器茶杯椅子都往外扔,左院判梁成文直接被砸得头破血流。 左院判捂着头上的伤口,一脸欲哭无泪地望着碧青,“殿下,他真是冻伤吗?” “这……”冻伤的人,怎么可能起来扔东西啊! 碧青也是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现在门口没人敢进去,七皇子发癫起来可是打伤了很多人了。 一片寂静中,邵华池关上了门,嘴角微扬,沙哑的音色混杂着阴狠的戾气,“过来,马上!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傅辰在原地跪着,一动不动。 邵华池也不催促,只是望着傅辰,目光深邃。 傅辰动了。 一步、一步以跪地的姿势挪上前。 他知道,邵华池经过刚才那些事,心情定然不好,需要发泄。 古往今来,下位者都是发泄的工具。 而作为一条狗,他还需要给主子在这方面提供服务。 以医者的身份看男人的躶.体不会有任何感觉,但若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去伺候另一个男人呢? 那是侮辱,奇耻大辱。 第三十一章 傅辰跪倒在邵华池面前,视线正对着那昂.扬之物。他抬起身子伸手摸到邵华池的亵裤边缘,像是放了慢动作。 他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即使是邵华池也能清晰感觉到傅辰在瞬间即将要爆发的气势。 傅辰狠狠闭上了充血的眼,停止了自己所有动作,往后退了些,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请殿下赐……”奴才死罪。 有些事能妥协,有些事却是不能。 “算了!”邵华池猛然打断他,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想听到傅辰接下去的话,就好像听到了就有什么再也无法挽回,“不过是让你伺候我,何必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这似人非人的模样谁又看得上,连你一个个小小的太监都能嫌恶如此。” 像是自嘲,又像习惯了。 邵华池显得有些脆弱,但傅辰毫无动摇。 屋内没有声音,安静得诡异。 邵华池的声音在夜晚就像幽灵,好像完全忘了刚才那出戏,“让你去办的事进展得如何?” 傅辰报告着在福熙宫的情况,邵华池的三点要求,也只有接近德妃有进展。 “国师闭门谢客,奴才不得见。” “想办法,混进去!”邵华池来回踱步,眼神有些狰狞,深吸一口气,温和了许多,“傅辰,我很看重你。” “奴才尽力而为。” “那么,我等你好消息。”邵华池微微一笑。 “是,奴才万死而不辞。” “我记得你熟识中有一对差点要成了名分的太监宫女,既然你不会,什么时候让他们来重华宫,表演一下何为男.欢.女.爱。”调查傅辰的时候,自然能把他周遭的关系网都梳理清楚,只要仔细调查,王富贵和小央的事不难知道。 傅辰神情微滞,邵华池当然不会无的放矢,这是在变相提醒和警告。 “他们无名无实,无法达到殿下的要求。” 邵华池轻笑,凑近傅辰的脸,“罢了,我是个体贴的主子,怎会强迫于人,我就当他们不会。那么就找会的人吧,等内务府选好人选,又会送新的宫女过来伺候,到时候你来为我挑选,我相信你的眼光。” 邵华池虽然傻了,但晋成帝并未取消他的性启蒙,如果没有一次经人事,对帝王来说这个儿子太过丢皇家的颜面,不能人道甚至比毁容更无法容忍。那些宫妇有的被邵华池吓到,有的是被他赶出去的,导致到如今邵华池也没经历过男女情.事,这次皇帝下了死命令,加大选择范围,必须要让邵华池完成这人伦之事。 “奴才遵命。” . 很快,七皇子受了风寒,高烧不退的消息传遍了宫里上下,如今还卧病在床。 国师前来为七皇子问诊,说是熬不过去三日,人也就彻底去了。 晋成帝大怒,降了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的罪,玩物丧志,目无兄长,命他们一路陪同十五皇子到羌芜。 宫里盛传七皇子要不行了,但没几日,奇迹般的七皇子恢复了神智,帝大喜之,重重封赏为此殚精竭虑的国师。 国师却推拒赏赐,他要为晋朝祈福,即日起到三个月内都要观天象,为大晋祈福。 晋成帝甚为感念其赤诚之心,勒令无要事不得打扰国师。 观星塔。 这是从晋朝开国后就为历代国师打造的地方,位于皇都西郊,全塔高八层,是晋朝最高的建筑物。 “怎可能算不出此人的命数……”扉卿盘腿坐在蒲团上喃喃自语,他身下是一个巨形阴沉木罗盘,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凹槽,每一个凹槽放置着三枚铜钱,用蓍草串联,所有铜钱都好像被历经岁月洗礼过,上面的纹路因长期被人使用而有些褪去,表面散发着柔润的光晕。 铜钱内方外圆,代表天与地。 自从上次在千步廊外见到傅辰后,他就觉得此人面相太过古怪。对大业的执念让他不愿看到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回来后就演算起此人的前世今生,这是由钱筮法和草筮法演变而来的相术,名为噬魂术,使用一次寿命减少一日, 又失败了。 算不出来,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从罗盘上起身,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将帕巾扔到篓里。 扉卿迈步走向栏杆外,穿着一身宽松青袍,在夜风中观察布满星辰的高空。 一头银发在风中飞舞着,他面上平静无波,淡雅出尘。 门外传来轻叩声。 扉卿的观星塔中无任何仆从,但一般人无法入内。 他布下了五行八卦阵,塔外曾贴出告示,若有人能破解此阵,便可入内。 晋朝仰慕国师扉卿的青年才俊并不少,有人年复一年来挑战,也始终无法入内。 而能不通过破阵进来的,又是这个时间,也只有他告知捷径的那几位。 “请进。” “外边盛传你闭门谢客,都道你在为这国家鞠躬尽瘁,却没想到这样悠闲。”来人推门入内,走向扉卿。 扉卿没有回身,对身后人道:“沈大人,今日到访可有要事?” 此人叫沈骁,晋朝长史,右相属官,在现代就相当于秘书长一职。他为人清廉,从地方上一步步升职到京城,在当地被百姓叫做父母官,青天大老爷,备受右相赏识,一身浩然正气。 “你之前与我说,紫微斗数再次变动,从你算出有天煞孤星降世到如今已经过了八年了,主人让我问你,你是否能确认我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沈骁早已习惯了扉卿的态度,顺着这话说下去。 他们潜伏在晋朝整整三十年,绝不能在这最要紧的几年里功亏一篑,任何一个可能性都要全部扼杀。 “沈大人可回复主人,按原计划行事。” “皇帝的仙丹,你可准备好了?”这仙丹,才是让皇帝慢性死亡的最佳法宝。 “晋成帝相当谨慎,每一次仙丹出世,都会经过十八位太医检测,我暂时不能做手脚。前些日子有个小太监献上了一份配方,名为龟龄集,却有滋补健身的效果,只是我还需研制才能将其转变为毒药。”那个小太监,自然就是傅辰。 一次龟龄集,二次命该断绝的七皇子再现生机,三次那古怪面相,种种奇象,似乎隐隐都与此人有些联系,让扉卿不惜损耗阳寿来推算此人命数。 却次次以失败告终。 除非此人非本轮回中之人。 但这世间,又怎么可能出现天外人。 “听闻你有意将三皇子推向皇位。”沈骁蹙眉,这可不是他们一开始决定的人选,三皇子虽才华横溢,性情淡薄,但为人太难琢磨,实在不是下一任皇储的最佳人选,他们属意的是大皇子或者二皇子,这两位才能让这个外强中干的国家完全垮塌。 扉卿目光悠远,望着北面,那正是三皇子邵安麟前去调查灾银的东北方向。 “邵安麟是我弟子,他极为听话,较好掌控,而另外几位皇子有太多不定因素。” 扉卿回答的合情合理,但沈骁却总觉得有些蹊跷。 “扉卿,你是否对三皇子有意?”扉卿属于西域扉家,扉家因常年实行近亲结婚以保证血脉,遇到天赋强悍的人,也推崇强强联合,通婚不忌男女。在沈骁看来,三皇子能置身事外不被皇位争夺卷入,也全是扉卿在其中周旋,对于这个弟子扉卿用了太多的心思。 扉卿淡淡地望着沈骁,平静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动。 “我明白了,没有最好,那么我先离开了。”看到扉卿还是那一副淡雅做派,沈骁松一口气。 室内无人后,扉卿走回罗盘上,坐在中央的太极符上,再次算起了傅辰的命数,这次才进行了一半,忽然罗盘疯狂旋转起来。 他猛地被摔了出去,撞到墙上滚落地面,气若游丝,“依旧是一片模糊……此人定会影响主人大业,分明八年前,晋朝是大衰之象,为何如今却紫薇星动,杀破狼……难道他与杀破狼有关?” 他撑着身体写了一封飞鸽传书,将之传给皇帝。 信上内容是,让这位提出龟龄集配方的小太监,充作药人前来试仙丹。 药人,皇帝的仙丹每一次调配的过程中都能出很多半成品和失败品,一般太医会先让药人吃了,一次次确定药效,才能研制出最终的仙丹,仙丹的事一般由国师来负责,而他甚少去仙丹院。 既然药方是他提出的,那么由傅辰来试顺理成章,想来皇帝也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小太监的去留。 为保万无一失,无论此人是何来历,也要将之除掉。 ——晋.江.独.家—— 十五皇子离开了,送人的队伍要从皇都沿途经过十八个郡,再穿过笏石沙漠才能到羌芜的边界。 当日最让傅辰记忆犹新的就是皇后与二皇子看着邵华池的眼神,像要吞人似的。他们无力阻止将十五皇子送出去的命运,只能将所有的痛苦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二皇子邵华阳更是满脸阴郁,他猜不透这是不是晋成帝打压他的意思,也许他最近太急功近利,父皇把十五送走的事来警告他,莫要肖想不该属于的自己的东西? 直到在大道上再也看不到十五皇子的人马,所有人才回了皇宫。 在经过邵华池身边时,他轻声道:“七弟,真没想到你还有清醒的一天。” “多亏了国师妙手回春。” 别以为这一局你赢了,这场赌局,现在才开始!” 邵华池莞尔一笑,“二哥,风太大,我听不清。” “是吗,那么七弟小心了,风太大容易闪着耳朵,二哥先走一步。” “弟弟恭送二哥。” 七月末,正值盛夏,宫里发生了一件事,每每皇帝刚到德妃这儿,就被祺贵嫔找各种理由截胡。 祺贵嫔叶穗莉从入宫到现在,备受宠爱,性格也张扬些,但也没道理和后宫位高权重的妃子抢人的道理,原因就出在前不久的晚上,德妃的同族兄弟,穆家的三公子与人在青楼抢一头牌的初夜,双方互不相让,言语不和后大打出手,穆三公子刺了对方的命根子,当场就之切掉了一半,这人也就废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祺贵嫔的弟弟。 这梁子就成了死结。 皇上虽然已经惩罚了穆三公子,但叶家子嗣不丰,忽然宠爱无比的儿子就这么废了,哪肯善罢甘休。 祺贵嫔气不过,自然想尽办法要让德妃不好过,知道这事的后妃们坐山观虎斗,就是可惜现在皇后娘娘怀孕取消了请安,不然那才叫一场大戏。 到了后来祺贵嫔也没时间专门来对付德妃了,新来的秀女有承宠后升到高位的,晋升最快的就是从八品采女一跃到正六品贵人的襄贵人,此女,身骨柔软,性情娇憨天真,一进宫就风头一时无二的祺贵嫔第一次被帝王冷落,她急红了眼,想着法子夺回帝王的注意力。她还没意识到,这宫里的沉沉浮浮,没有一个女子能得到皇帝永久的眷恋,期待皇帝虚无缥缈的爱太不实际。 此刻德妃正悠闲得躺在某人的大腿上,视线正对着某人撕开葡萄皮的手,紫色的薄皮被轻巧撕开,露出里面满是汁水的皮肉,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将视线挪了开去,“你让我派人盯着茗申苑,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还没说完,嘴里就被某人塞入了一颗果肉。 她的后背被某人拖了起来,整个人都有点被宠得懒散了,居然就这样靠了下去,吃完果肉,盆子就递到了面前,她很快将核吐了进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堕落了。 她以前虽然也让侍女服侍,但这样完全不动手只动嘴的行为却很少做,到底她也出生名门,坐姿、吃相那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我自己吃吧。” “不许动,再动我可吻你了。”傅辰轻笑,压下腿上女人的挣扎,又拿了颗葡萄剥起了果肉。 穆君凝迅速板起了脸,抿着嘴生怕傅辰真的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下来。 “放心,我可不想吻得满嘴都是口脂,来,张嘴。” 穆君凝不自觉张了嘴,又一颗葡萄放了进来。 “继续派人盯着,会有惊喜的。”傅辰淡声道。 她知道傅辰这人别看表面老实,可内里坏得流油,既然让她派人盯着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她想知道纯粹只是女人天生的好奇心。 “知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傅辰好像能猜到她的心思。 “猫?说起来,汤圆又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儿玩耍了,你待会出去帮我找找。” “知道了,不小睡一会吗。”傅辰为她打着扇子,送来丝丝凉风,那舒爽的滋味让她展颜一笑。 就在德妃快要在傅辰的大腿上睡着时,忽然听到那人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想成为太后吗?” 她几乎在刹那清醒,怔忡地盯着傅辰,那张稚嫩的脸上透着一抹不容直视的贵气。 . 傅辰这日从福熙宫出来,经过千步廊时,就被安忠海给叫住了。 “海爷,怎么了?” “小傅,你为人细心,也算是圣上身边待的时间最长的剃须工了,咱家要托你陪我办件事。” “海爷请说,只要小的能办的,义不容辞。” “没那么严重,就是件小事儿,只是圣上一直惦记着。”安忠海似乎也觉得皇帝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在外也不好透露太多,“你以前不是负责过明粹宫的打扫吗,应该很了解那儿的地形。” 两人来到明粹宫,这是自从那天梅姑姑“偶遇”晋成帝后,傅辰第二次过来。 进了庭内,安忠海才小声道:“圣上要咱家来找一支簪子,是银饰,长得什么样咱家也不清楚,说是掉在了中庭,圣上要咱家不惊动任何人来找,但找了好几日咱家都没见到那簪子,你帮着我一起看看。” 他就是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来这么荒凉的地方,总不能和哪位妃子幽会吧? 安忠海抖了下,不敢再往下想,皇上的家务事他们只能心里知道,嘴碎是要不得的。他眯着眼一寸寸扫视着地面、花坛、台阶上。 簪子?傅辰想起那日梅珏刺向喉咙的那支,他眼底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看来梅珏在这位花心滥情的帝王心里的地位比他想象的更高。 他在周围状似无目的地找了找,才走向皇帝扔簪子的方向,在地板的缝隙里找了那根沾了血的簪子,上面盖着花草,也难怪视力不怎么好的安忠海看不到了。 “海爷,是这支吗?” 安忠海喜出望外,看着傅辰手上的簪子,扑了过来。 将那簪子抱在手里,狠狠拍着傅辰的肩,“好你个小傅子,咱家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安忠海是真的高兴,因为皇帝要不能惊动他人,就他一个人老眼花的太监来找,这么大个明粹宫,他到哪里去找。找的时候晋成帝还要求不能动这宫内的一草一木,那难度系数太高。 他找了好些日子,眼睛都快抓瞎了。 刚路上看到傅辰,自然就喊人一起来了。他经过几次观察,发觉傅辰这人很细心,万万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了! 年轻就是好啊! 要早知道,他之前早就喊他了。 这么想着,安忠海就为之前的日子一阵心酸。 “那小的就先谢谢海爷了。”傅辰笑着回应。 “你这小家伙咱家喜欢,要不是德妃娘娘慧眼识人,那么快把你带去了福熙宫,我都想把你认作干儿子了。” “海爷,您现在也可以认我。”傅辰挤眉弄眼,那模样格外滑稽。 “哼,想得美!”安忠海被逗得开怀大笑,这小太监真是格外讨人喜欢。 两人离开明粹宫,经过掖亭湖的时候,见远处两女子在拉扯着。 傅辰还注意到那个叫姚小光的小太监躲在一棵大树后瑟瑟发抖,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就是近来非常得宠的襄贵人,是所有秀女中晋升最快的,另一位则是秀女中最漂亮的芳答应。 这位答应是知府千金,本身在当地也是以美貌颇具盛名的。 没想到这次反而是襄贵人先得了眼,而后也没机会见到皇帝,她就在秀女中渐渐沉寂了,这次襄贵人抢了她的次领舞的位置,新仇旧恨,芳答应就将人喊了出来。 两人说着说着,你来我往,就拉扯了起来。 “看着你平时羞羞答答的,都是假的!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芳答应扯着对方的头发,狠狠道。 “妹妹说的什么话,你快放开我。”襄贵人眼含泪水,但傅辰却发现在衣袖下,她的手正捏着芳答应的腰部,并不如何柔弱。 “傅辰,我们赶紧去阻止她们!”安忠海一蹙眉,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她们在争执什么,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两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襄贵人落水前把芳答应也拖下了水。 “我不会凫水啊!” “救命,救命!” 两人在湖中扑腾。 事情就发生在面前,他们不能视而不见,要是事后被怪罪下来,就糟糕了。 傅辰一咬牙,当机立断,“海爷,你救襄贵人,我救芳答应。” “好!”安忠海也知道这其中利害关系。 这两个女人犯了什么宫规那不是他们能管的,但出了人命而他们袖手旁观可是掉脑袋的,她们位份再低那也是皇帝的女人。 把人拖上了岸,那芳答应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姚小光,过来。”傅辰指了下躲在树后的姚小光。 姚小光颤颤巍巍出来,看着傅辰,“傅……傅爷……” 傅辰也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走过去。 姚小光一听什么按压胸口,以口渡气,就差点吓晕过去。 “她们死了你也会被降罪,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死,救人。 而傅辰自己是不会去冒险的,皇帝的女人哪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碰就碰的。 姚小光天人交战后,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傅辰浑身湿透站在原地,傅公公还在拖着襄贵人上岸,到底上了年纪,拖着一个女人严重影响了速度。 这时,他的身上忽然被披上一件透着熟悉味道的披风。 他转身一看,看到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 “小傅公公,是七殿下让奴才送来给你的。”小太监这么说着,指了指远处。 傅辰看到在掖亭湖边,一个身长玉立的人站在那儿,沉默望着湖面,完全没看他这里,微风轻拂,美如幻境。 傅辰微微弯身,朝着那个方向行礼。 “替我谢过殿下照顾。” . 翌日,傅辰做着内务府的日常差事,将最新的节目单子到姑姑所。 暨桑国的使臣还没离开,而皇帝为了欢迎他们,将举行大型庆典,这些日子除了送走十五皇子,就是准备庆典的各项事宜。 作为领舞的梅珏自然非常忙碌,但看到傅辰后,她还是找了个借口将人送到姑姑所外。 自从知道傅辰会唇语后,梅珏要说事的时候,就用口型对着傅辰。 “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皇上派人送来了膏药。]而且是大晚上,无人的时候。 “那之后还有见过皇上吗?”傅辰轻声问道。 [没有,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 “别担心,如果他真的想要你,直接通知几个总管公公,有的是人把你献上去,但却没那么做,显然他并不着急要你的身体,那正是我们要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加紧练舞,男人是重视视觉享受的,攻下了第一印象,又有心灵冲击后,你已经有半成概率进入他的心,但不能满足于目前的情况,第三步,让他惊艳。在那之前,你只需要慢慢等。”傅辰耐心地说道。 他嘴型几乎不动,只是微张嘴却能将声音传递过去。 “梅姑姑不用送了,咱家这就要回去了。”傅辰将节目单递过去的时候,在纸张下面叠着一张绘图传给了梅姑姑,里面正是霓裳舞的服装造型,与这个朝代的舞衣不太不一样,有没效果傅辰并不能保证,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好坏各半,是何结果就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傅公公客气,那我就进去了。”梅姑姑也毫无异状地收入怀中。 两人作别。 傅辰回福熙宫的时候,墨画等人脸色不好的站在中庭。 “你们这是怎么了?” 自从上次的抓阄后,傅辰渐渐融入福熙宫,虽然依旧被挤兑,但是情况已经逐渐减轻了。 看到他后,墨画想到娘娘说过傅辰若是回来马上去见她。 她虽然对傅辰颇有意见,但她对德妃却是忠心耿耿的,这时候也暂时放下了芥蒂,将傅辰拉到角落里,小声说:“今日午时过后,海公公说皇上翻了咱们娘娘的牌子,今晚侍寝,从那以后娘娘就不太高兴,刚才更是把我们全部赶了出来。你说皇上翻牌,那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娘娘怎么……呸呸呸!” 墨画意识到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藐视皇恩,要是被人听了去可就完了。 第三十二章 “娘娘是太高兴了,才有些失态。”傅辰接着这话说下去。 “对,许是我看岔眼,大约是午膳时吃着什么不适了。”墨画赶忙改口,“你先进去看看,为娘娘说些趣事吧!” 傅辰想到自从他来到福熙宫,就没见德妃侍寝过。 她和其他一些妃子都算晋成帝还是皇子时的府邸“老人”,有什么新鲜劲儿也都过去了,侍寝的次数是非常少的,宫里总有新人进来,皇帝也从没闲着,对像德妃这样能协助皇后管理宫务的女子多了些宽容和喜爱,就是过来也常常是闲话家常,聊聊三皇子。 傅辰被墨画带到偏殿,隐约听到里边哗啦啦的水声,有些尴尬,“娘娘正在沐浴?” 每一位被翻牌子的妃子都需要沐浴更衣,等待皇帝的临幸,德妃自然也不例外。 “是啊,娘娘还从没沐浴的时候不要咱们伺候。”墨画叹了一口气,见傅辰还在门口踌躇着面色纠结,想了想大约猜测到什么,笑了笑,“快进去吧,太监又不是男人,难不成你还怕什么男女有别吗?别忘了你都没那东西了,得了娘娘的眼合该更尽心伺候着才是。”傅辰一听这话,低头掩住脸上更多的古怪。 “墨画姑娘说的是,奴才从没伺候过娘娘沐浴,就怕自个儿手生。” 到了夏天,德妃几乎是每日沐浴的。从堰朝到现在,古人都有三日濯发,五日洒身的习俗,这才出现了每五日放一天假,也叫休沐,这天皇上和官员都是不早朝的。到了后宫,女子爱洁,沐浴的次数就更多了。 “不碍事,你来那么些天难道不知道咱们娘娘的脾气,怎会随意治罪。”墨画掩嘴而笑。 正是因为宫里每年都有验茬,再加上内务府对太监宫女的管理,才能确保每一个太监都能被主子们放心差遣。在所有人眼里,太监与宫女并没什么差别,只是大部分后妃对宫女用得更顺手,所以每个宫殿的太监几乎都是挤破了脑袋希望得到主子的赏识,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还没说完,里边就传来德妃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外边的谈话,“傅辰吗,进来吧。” 墨画做了个口型,催促道:“快去!” 傅辰看着墨画离开,才进了门。 将门掩上,慢慢走向内室,淡淡的水雾从屏风后飘了出来,散发着玫瑰的香气。 “给我捏捏肩。” 傅辰从容越过屏风,目不斜视。 屏风内,就是沐浴的地方。女子在浴桶内,水面上方漂浮着嫣红的花瓣,衬得她肤如凝脂。 傅辰不轻不重地力道落在她肩膀上,偏低的体温从指间传递到肌肤表层,在温水的滋润下,让触感更深刻。 “你的目的达到了,开心吗?”德妃双手捧着花瓣,看着水流从指缝中流失。 “君凝,对你来说,现在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帝王的临幸,我又何须多此一举。”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一直与她各取所需,但却没想过用这种手段。这个女子考虑得太多,想得太多,在后宫那么十几年已经把她的天真消磨殆尽,导致无论什么事她都会想得深。从之前的对话中就能看出,她或许以为,他为她美容是为了让帝王更为喜爱,让她放过他的伎俩。 “我喜欢看你变美,这样不好吗?” 晋成帝能再次临幸德妃,傅辰知道多少和他脱不开关系,他的确让德妃更容光焕发,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 傅辰的话太过诚恳,让穆君凝像是被点燃了心中某个易燃的点,她猛然从水中站了起来,不顾自己裸.露的身体,“从我被抬到皇子府,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时,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金丝笼,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安麟出生长大后我也死心了。你知道吗,每次他碰我,我都要逼着自己笑,逼着自己‘爱’他,这后宫哪个女人,能不‘爱’他,无论真……还是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我已经习惯这生活了,我觉得这样的自己,活着和死了没区别。” 她眼角滚落一滴泪,沿着颧骨到下巴,掉落在水面上,颤抖着手捂住脸。 傅辰眼中没有丝毫欲念,将人轻轻拥在怀里,对他来说这个拥抱只是给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女人的,并非男女之间的情爱。 “也许在几百或者几千年后,这世上能出现一个朝代,它没有君主制度,没有皇帝,那里男女平等,那里一夫一妻,每个女子都能要求她的男人从一而终。” 傅辰描绘的世界太过美好,这是她所无法想象的,“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世界。” 有的,那样的世界真实存在着。 两人静静相拥,无关情爱,只是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 “你就把他当做活塞,来伺候你的,只是个让你舒服的道具而已。”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继续用猪苓在她肩上涂抹,这猪苓中含有珍贵香料,让妃子们在沐浴后能散发自然香气。 “噗,你啊,也只有你能说这种话,这可是大不敬。”哪有妃子把皇帝当活塞的,但她却出奇的喜欢这形容。 “为你大不敬,也是值得的。”傅辰说着讨巧话,却不显谄媚。 她回望面前人俊秀的脸,“你若真是个男人,就好了。” 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侍寝这样的事都过了十几年了。 她捂着微微跳动的心脏,这只是一场游戏,游戏罢了。 戏结束,是要散场的。 . 皇帝是用了晚膳后过来的,刚进屋子就看到巧笑倩兮的德妃穿着一套嫩粉宫装,外边套着件半透的粉色薄纱,那细腰不盈一握,容貌就好似二八少女,在烛光的映照下美得令人心动。 老树开花,他以前过来怎么只用饭,想着德妃是个体己的人,为人大气公正,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从不争风吃醋,这也是他相当欣赏这个女子的地方,却没注意到德妃的风韵犹存,比那些十来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有味多了。 自从这次秀女进宫,前前后后已经发生了不少事,让晋成帝格外闹心,今日更是出了两女子争执而落水的糟事,晋成帝本来也很享受这些女子为抢夺他的注意力花样百出,只是什么事都要有个度,过了就显得不懂事,惹人厌烦了。 “果然还是你这里清静。”晋成帝赞赏道。 德妃此时看上去有着少女的娇羞,少妇的成熟韵味,犹如一颗鲜美的果实。 皇帝快步走上前,阻止了美人的行礼,“爱妃,不必多礼。” “谢皇上。”德妃低垂着眼,看上去娇美非常,让皇帝更为开怀。 “都下去吧。”皇帝大手一挥,忽然在一群太监宫女中看到了傅辰。“傅辰。” 给皇帝剃须的次数多了,皇帝已经叫得出傅辰的名字了,因为对这个小太监的好印象,晋成帝倒也愿意多说几句,态度算是和蔼的。 “奴才在。”其他人都悄声退了下去,傅辰跪地回应。 “国师给了朕一封飞鸽传书,你可知里面写了什么?” “奴才不知。” “朕料想你也想不到,国师说既然龟龄集的配方是你提的,你合该你去当这药人试试药效。” 药人! 德妃脸色一变,她怎会不知药人是做什么的,那是随时会死人的活计,甚至太医院还有做了药人后因为吃下去的药而全身溃烂而死,犹如怪物的。 德妃将薄纱稍稍一褪,轻轻一个旋转,双手环住晋成帝,“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太监现在是臣妾的人,正用着顺手,您要真把他要走,臣妾可不依。” 美人投怀送抱,那眉眼抛得皇帝骨头都酥了,“朕自然知道,药人谁做还不是一样,已经让人准备了几个,过些日子就送去观星楼。不就是吓吓这小太监,没想到把我的爱妃给吓到了,是朕考虑不周。” 晋成帝有些心猿意马,这会儿也没心情和傅辰说话了,恨不得把德妃揉进自己怀里,对傅辰不耐烦地挥手,“退下吧,既然国师那么说了,朕赐予你观星楼的进出令牌,协助国师研制仙丹,可明白?” “奴才谢主隆恩,谢德妃娘娘。” 傅辰离开前,看着娇笑着缠着帝王的德妃,停留了一会,才走出门。 带上门后,看到脚边喵喵直叫的汤圆,这只毛球蹭着傅辰的裤腿,格外娇气。 傅辰微微一笑,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动物。 将肉嘟嘟的小东西抱进怀里,“还认得回宫的路,没走丢。” 摸着汤圆暖融融的毛,傅辰的心绪渐渐平复。 他与国师并无仇怨,为何会特意选他当药人,傅辰仔细回忆着与国师的两次见面,第一次只是匆匆而过,第二次国师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他的脸有什么不同? 傅辰带着汤圆,到了自己的屋子,喊上墨画、泰明等人,为汤圆剪毛。 夏天到了,娇气的猫最是怕热。 满屋子都是喵喵喵的叫声,汤圆不愿剪毛,挣扎不休。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宫人间不知不觉亲近了些。 ——晋.江.独.家—— 当日晚上,那姚小光匆匆到福熙宫门外通报要见傅辰。 傅辰想着应该是白天救人的事,那事后两位妃子都有太医前往诊治,皇后娘娘也是下了令让她们抄写女戒百遍,闭门思过。 但这事并不算完全结束,姚小光对着傅辰下跪,“傅哥,求你救救我,芳答应说小的亵渎了她,要把小的送去棣刑处!小的这都是听您的安排啊!” 芳答应就算位份再低,那也是有权利处置一个奴才的。 说的是人工呼吸,按压胸口的事。 傅辰不能因为见死不救而被事后追责,但也同样不能让自己以身犯险,自然就找了他人代替。 对他来说,姚小光是在掖亭湖当值的,人又在现场,没有彻底置身事外,无论两位妃子有没有被救起来,都是难逃责罚。至于救人后会不会被追责,那不是他能预料的,但姚小光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好像他不救人,那就是傅辰不仁义,就有些颠倒黑白了。 “我无法帮你,我只是四品太监,无权处理这事。姚小光,这宫里没有理所应当的帮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负责掖亭湖区域,却看着两位宫妃落水不营救,本就是死罪。” 姚小光一想到自己要死,拼命磕着头,“小的这是代您受过,您不能这样啊!” “求您救救小的!” “小的那样崇拜您,您不能见死不救!” “回去吧,棣刑处不会要你的命。”他说服不了认定他有罪的人,就像人们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种事帮忙,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永无止境。 棣刑处虽然刑罚较重,为了保住自己芳答应也不会说小太监吻了她,她自然会找别的理由来处罚,那样是要不了命的,小太监刚进宫不懂规矩,遇事只知道一味躲,不顾主子生死,受些皮肉伤能长记性。 这些道理傅辰却没有说,这宫里能想明白的大都活着,想不明白,被人提醒了也于事无补。 见傅辰完全没打算救他,姚小光单纯的目光有些变化,他盯着傅辰的背影。 长久跪地不起。 这日,内务府到了为七皇子选宫人的日子,这事进行的隐秘,这种为皇子性启蒙的事,在宫里是秘而不宣的,所以当日刘纵只叫上了傅辰。当傅辰看到脸色蜡黄的刘纵,惊道:“刘爷,您这是怎么?” “肠胃有点不舒服,大概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没什么事。”刘纵捂着嘴,勉强笑道。 傅辰点了点头,两人才说起了正事。 “你可知皇上这次下了死命,必须要让七皇子进行房事。这事情还只能私底下,怎么都是皇家丑闻啊!”刘纵边走边说,对傅辰他也算推心置腹,他说的声音极轻。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其他缘由?” “缘由自然有的。”见此刻四下无人,刘纵才道,“你可听过磐乐族?” “听过。” 磐乐族,以游击出名,部落族人不多,却个个骁勇善战,他们长期出没于晋朝与羌芜的边界处,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几乎每一个磐乐族的族人都是相当恐怖的存在。 “现在咱们不是和羌芜打得不可开交吗,咱家听说皇上为了获得磐乐族的支持,让他们为晋朝出力,让咱们七皇子与磐乐族的公主订下了婚约以示诚意。到公主年满二十大婚,才能昭告天下。”刘纵唏嘘不已,就是身为太监他也不觉得这七皇子的身份有什么好羡慕的。他说的这事并不是秘密,只是在帝王压制下知道的人较少,就是知道了真相,也没几个人会传开来,要不是因为傅辰是德妃的人,大家明明白白的自己人,刘纵也不会这么没头没脑地说出来。 “但七皇子不是……”傅辰暗惊,面上却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七皇子现已非痴傻,那脸虽然毁容了,但怎么都是皇子不是,比之那部落公主地位不知道高了多少,如果不是羌芜人屡次进犯,咱陛下又怎会以皇子婚约去换取战争资源,只是苦了这七皇子了,人刚刚清醒,就收到这种消息。” “大晋朝那么多皇子,为何独独选七皇子?”其实原因傅辰大约也猜到了,只是这不要让刘纵有优越感吗。 果然看到傅辰虚心求教的样子,刘纵有些舒坦,微微一笑。 “听闻那位磐乐族的公主,从小体弱,还不能生育,就是族人再能打,娶回去不就等于绝后,谁会娶?反正咱家也是听那些使臣私下说的,好像必须要二十岁公主才能身体痊愈,这不是要让七皇子白白守着自己好几年不婚吗?既然那公主不孕,皇上必然要让七殿下有个后代,这事就是磐乐族的族长也是同意的,咱们殿下这么几次三番地把宫女退回去,心里多半是很不痛快的,迟迟不肯进行房事,宁可被传出不能人道也不想做那档子事。这种事搁谁,谁能不难受?” 有个后代,这是逼迫邵华池留下血脉,好像在“以防他有什么不测”一样。 而一个孩子,就是皇上对天下,对七皇子的交代。 邵华池,只是当个繁衍子嗣的机器。 也许在皇帝眼里,这个儿子的剩余价值只有联姻和留下后代。 一个本来的弃子,在受到他的宠爱后,就应该付出相应代价。 本来晋成帝已经不打算让七皇子娶妻,哪个正常人家会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不吉祥的毁容皇子。现在喜从天降,还是一份让他喜出望外,双方都满意的婚事。只要晋朝打仗一天,这婚事就没告吹的可能性。 陛下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太地道,有些丢份儿,当然想隐瞒,私下尽可能补偿七皇子。所以这几日将邵华池封为三品郡公,连跳四级,史无前例。本来是件让人哗然的事,但宫里却格外平静,知道真相的人反而会时不时露出同情的目光看着邵华池。 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有何羡慕? 傅辰和刘纵走入室内,这里站着两排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的,其实为皇子性启蒙,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有时候还没到启蒙的时候,就有皇子提前要了近身伺候的大宫女,根本等不到这一茬。 七皇子也算是特例了,皇帝下了死命令,底下人当然肝脑涂地也要做到,这不刘纵是绞尽脑汁,将这么一群极有经验的女子集合在一起。 “傅辰,这些人你来选吧,选七、八个,今晚给七殿下送去。”刘纵拿手肘撞了下傅辰,挤了挤眼,“你什么时候和七殿下认识的,我听重华宫来人,说七殿下指明要你来挑选,这是信任你的眼光呢!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咱们殿下已经松口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不知七殿下为何松口,但总归是拗不过皇上的,看来这次差事我们能好好完成了。” “大约是我长得面善吧。” 傅辰只是随便找的借口,刘纵却非常认同般的点点头,傅辰这面相还不善,这宫里也找不到什么面目顺和的人了。 傅辰神色凝然,七皇子放弃抗争,松口了…… 傅辰想到那日他们在重华宫,邵华池下的那道突然的惩罚,原来当时那人已经接到了这份旨意了。 傅辰闭了闭眼,将复杂的情绪全部归于平静,他没资格同情任何人,那种对自己都能如此狠辣的人也不需要任何怜悯。 他走向这群女子,她们是受过训练的,连笑容都是刚刚好的弧度,看到傅辰走过来,见他是正四品太监,整齐行礼。 刘纵看着傅辰在女子中间穿梭,很快就选了七位女子出来。 他啧啧了两声,了不得啊! 这些女子的特色居然没一个重复的。 有我见犹怜的,有活泼开朗的,有童.颜巨.乳的,有前.凸.后.翘少妇风韵的……刘纵看得多了,自然也明白傅辰选得非常好,大概只要是男人,总有一款是合适的。 他对这次能完成任务更有信心了。 “不错不错,就她们吧。”刘纵最后定下了人选。 “在带她们去之前,还要麻烦刘爷办件事。”傅辰忽然道。 “哦?” “能否到冷宫去请些容貌丑陋、畸形的人过来,给这几位姑娘过过眼。” 冷宫里,除了失宠的妃子外,也存在许多宫里的废人,犯下罪责的人,像小央上次得了癫病,也会被送到那里,自然是不缺一些畸形的,里面比七皇子严重的人也是有的。 “你这是怕她们冲撞了七殿下?”刘纵只想着完成任务,每日内务府杂事一堆,有所疏忽也是正常的,这也是他越来越喜欢让傅辰当副手的缘故,如果一个会做人会说话、又确定是自己人、还非常细心贴心的为上司想到漏处的下属,怎么能不让人放心。 “这还没说,刘爷就能一语道破,小的惭愧。” “那当然,爷有什么不懂的!但这事也幸好你提醒我,不然这次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咱家这总管的面儿可往哪里摆。”之前伺候七皇子的女子因为太过害怕,而吓晕的事,可是成了好一段时间宫里的笑料。 之后,傅辰可不管这七个女子如何尖叫,惊恐,让她们过了痛苦的一天。 该吐的,该哭的,该害怕的,都在白天做完,傅辰对她们只有一个要求,看到七皇子不能出现任何不该出现的表情。 过了戌时,傅辰带上这群性格各异的女子来到重华宫。 经过一个白天,这些女子都非常敬畏傅辰,全部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没一个交头接耳。 重华宫门外的守卫看到这群人,也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连盘问都没有就将人放了进去了。 这群女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怪物,不免忐忑。 可真当她们看到在室内,已经沐浴更衣,带着半边银面具的邵华池,还是差点忘了呼吸。 她们以为无论看到再丑陋的人,还是会笑脸相迎,一个下午的惊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害怕的。 但这人,不但不丑,反而美得惊人。 半边脸堪称绝色,不像凡人。 完全没有外界传闻得那般丑陋。 “殿下,人已带到,奴才告退。”傅辰向七皇子行礼。 “这些,都是你选的?” “是,奴才不敢违抗殿下的命令。” “嗯,好眼光,果然个个都是美人,一下子七人,是想榨干我吗?我总不能全部赶出去,你说是吗,傅辰?”邵华池似笑非笑,披着一件白衣走了过来,“你到门外候着。” “殿下,奴才不方便……”哪里有皇子在里面办事,做奴才的在外面守着的道理。 “我的命令!”邵华池冷声道。 “……是。” 傅辰向后退开,将门带上。 他站在门外,看着完全大变样的重华宫,这里现在种植了一片桃树,植被都有被精心修剪,还添了个小池塘,夜风徐来,别有一番意境。与以前来的时候,完全换了一副面貌。宫里受宠和不受宠,如同天堑。 里面隐约传来女子的娇喘,嬉笑声。 七皇子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惹得这些以为今晚格外难熬的女子们惊喜连连。 傅辰想着,看来快了吧。 一门之隔,听着一男七女在里面行房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考验和尴尬。 傅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脸沉默地站着。 直到,里面忽然没了声响。 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察觉有些不对。 “傅辰,进来。” 七皇子的声音,含着某种忍耐的情绪,他好像很难受,那几个字像是嘴里挤出来的。 傅辰知道这时候不合时宜,但里面的诡异,让他必须开门进去。 屋内,他看到,那七个女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该死,他们居然下药!” 第三十三章 “混账,生怕我不能人道吗!” 邵华池愤怒低吼传入傅辰耳中,再抬头就看到邵华池的面具已经除了下来,露出半张畸形的脸,衣衫已经被扯开了些,面色微微潮.红,他合上衣服,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下了床,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迷离的风情。 傅辰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邵华池很有魅力。古人早熟,一般十一二岁就会开始议亲,这位皇子也不例外,几乎没有多少纯真的表情。 “奴才……”傅辰习惯性垂下视线,没人天生喜欢卑躬屈膝,但在这个环境却能让人的身体经历一次次习惯。 “你给我待着,现在我没心情听你说话。”他怕忍不住就要了这奴才的脑袋。 七皇子皱着眉,眼波流动,水光潋滟。 傅辰杵在原来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毫无存在感。 屋内,站着那十二个虎贲中的两个,傅辰记得他们本名的排序是诡午,诡未,一身太监服,面色平静地将那些女子拖走。 这些女子昏过去的时候很平静,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两个虎贲给弄晕了。邵华池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要女人却不代表想反抗皇帝。 女子有没有做过那档子事,身体是会有记忆的。 所以当邵华池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材质上等的玉势交给两个虎贲时,傅辰好像也能欣然接受了。 虎贲们以前受过专业训练,总有办法封住这些女子的口,但现在这些并不是傅辰该考虑的,人都被拖走了,屋里只剩下他和邵华池两人。 “傅辰。”这时,邵华池才喊了傅辰的名字。 “奴才错了,不该擅自做主,请殿下降罪。”他的确错了,应该让那二十几位美人一起过来,总有一款能入邵华池的眼。 “你没做错,甚至做得比我预想的更好。你选的人……很美,很懂规矩。我早就知道,你看人眼光很独到,选了那么多风格各异的,事先有训练过她们吧,居然看到我这脸还笑得出来。”邵华池的声音,居然透着安抚,有些温柔。 邵华池是个喜怒不定的主子,可能上一秒温和,下一秒就能定你个死罪。 也许这也是遗传他的父亲吧,子肖父,只是这对父子都没发现而已。 “奴才不敢居功。”就是选得好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被打晕拖了出去,连邵华池的身体都没碰到,傅辰暗叹了下,“殿下,如果没有她们,无法向圣上交代,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因为邵华池不合作,晋成帝这次要求得到七皇子的初精才算完事,他需要确定七皇子不是个完完全全的废人,不会丢了皇家的面,他的面。 傅辰传递给邵华池的意思也很明显,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躲了这次,下一次还是会有宫人来给你启蒙的。 邵华池上了床,用被子裹住自己,好像不想让傅辰发现自己的异样,声音却是颤抖的,“那些女子,在见到我的脸时,明明恶心我恶心的要死,还因为我的地位,装作很高兴的模样,让我作恶,还不如你这样直接表达出不喜欢伺候我,那还看得舒坦些……” 这是前面几次女子们给他造成的阴影,对这点,傅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有时认为自己还算能装会演的时候,当与你说话的人说了真心话,不伤人的托词会显得苍白无力。一个真心,一个假意,本质是不同的,这世上最多的不是傻.子,而是懂装不懂的人。 这时候只有说出真心话,才能与眼前人合拍,所以傅辰选择了沉默。 邵华池的脸色越来越红,甚至忍不住甩开了被子,在自己身上不停抚摸,好像有千百只蚂蚁爬过肌肤,他紧紧拽着床单,额头和身体溢出了些水珠子。 “你先出去,待会进来的时候……就能向你的陛下交代了。”邵华池断断续续地说。 傅辰没有马上出去,他居然发现邵华池脸上透着少有的惊慌,好像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弄出来。 下.药,这事傅辰倒是能理解,晋成帝既然下了死命令,那么就是要一次成功的,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的确很像晋成帝的作风。傅辰完全没想过也许有另一种可能性,有些人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能对自己狠到极致。 从一开始守在门外的傅辰就不自觉的被带入另一个人营造的气氛中了。 “殿下,您会吗?”傅辰上辈子也算是有经验,知道初哥一开始给自己弄的时候,总会出不可预料的状况。 “你管…我,会、不、会!”邵华池咬牙切齿,就是不会他不能自学吗,“你不走,是想留下来伺候我吗?” “奴才逾矩了。”傅辰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忍着嘴角的笑意。 从胸口抽.出了一本册子,放到邵华池的床边。 要说邵华池这人,在宫里那么多年,宫斗经历过,失宠过,复宠过,大起大落,自己的计策谋略也是不少的,唯独这男女情.事方面生涩的紧,这也怪不了他,从小他在女子身上吃过太多亏,无论是皇帝的妃子,还是宫女,鄙视的眼神也见多了,那经验就是他想要,别人也不见得愿意配合他。 所以当傅辰把那册子摊开来,放到他面前时,邵华池简直瞪直了眼。 因为过于愤怒,口水呛着了,咳嗽了好几下,混合着身上的麻痒滋味,格外难受。 那画册上,是一男一女交.合的画面,好几个姿势都令人脸红心跳。 避火图? 该死的,避火图! 你哪弄来的!? “你!”你一个太监,要什么避火图,想和宫女对食吗?才几岁,就想着这种事! 邵华池那夹着鄙视和怒火的眼,傅辰像是没看到,恭敬地说道:“这是刘爷给小的,以备不时不需。” “去他的……不时之需!刘纵这个杀千刀……啊!”邵华池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也许是呻.吟声太魅惑,他马上闭了嘴,简直不敢相信春.药是这种药效,要早知道……就是为了对付父皇,他也不应该出此下策。 他的脸很红,也不知是药效,还是气的。 “那奴才告退了。” 送完避火图,傅辰离开。 体贴地将门带上。 一时辰…… 里面只有邵华池隐忍的声音。 还没出来? 都那么久了,他该不会真的不行吧? 傅辰轻轻在外喊了一声,“殿下?” 也只有这种不擅长的地方,邵华池才有那么一丝这个年纪的可爱。 没回应。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纵的人已经来催好几次了,而陛下今晚还等着结果。 傅辰蹙着眉,“殿下,您好了吗?” “傅辰……”邵华池有气无力地喊着傅辰。 傅辰打开门,就看到衣带松垮,亵衣被汗水湿透黏在身上,几乎露出全身的邵华池,整个人都像煮熟的虾子。 那下边昂.扬的部分,几乎要被搓烂了,上面的小孔吐着晶莹的水珠,就是出不来。 邵华池拉住傅辰的衣角,以前那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现在只是一个被药效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 “帮我,出不来。”他指着下.身的地方,那声音哑得不行。“这次不需要你用嘴,就手……手,这总不算辱了你吧……”你总不用寻思着让我赐你死罪了吧。 如果连手都不愿意,你是有多厌恶我。 上次邵华池下了罪责,是让傅辰用嘴帮忙释放,任何正常男人都不可能答应。 但手呢,就是大学里面,傅辰也见过同寝室的好几个哥们,没女友,对着电脑看着爱情动作片,自己给自己弄出来,有时候还会一起看。让他用手帮忙,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傅辰惊了下,他居然已经开始为邵华池找借口开脱。 只因为皇上的命令,还是仅仅是不忍心,或是那一丝不愿承认的怜悯,傅辰分不清。 “傅辰,我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我想要活下去,活下去,帮我,只有你……只有你不会带着厌恶的眼神看我!” “是……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自然会帮您。” 邵华池的衣服已经湿透,散发着奇异的香味,他挪到傅辰身边,躺倒在他怀里,像只土拨鼠,拱啊拱的。 “殿下,您能不动吗?”傅辰被蹭得有些烦躁。 邵华池安静了一会。 药效让他没一会就又难受起来,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不满足傅辰的慢动作,他牵引着傅辰的手,放在自己的昂.扬之处。 在碰到那滚烫的事物时,傅辰猛地弹开了手。 生理上的反感,傅辰无法阻止。 外面又一次传来太监的声音,傅辰出去对着远处的诡子道:“诡子,你先让他们等一下,马上就好。” 傅辰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将湿透颤抖的人搂入怀中,好像又回到了邵华池还痴傻的时光。 “殿下,这次我做示范,您要记住。” “嗯~”邵华池难受地在傅辰身上打滚。 直到傅辰的手碰到那事物,上下动作,邵华池才松了一口气,哼哼唧唧的红着脸闷哼。 他靠在傅辰的胸口,那目光中渐渐染上淡淡笑意。 傅辰,你可知我抓.住了你的弱点。 你这人,狠归狠,薄凉归薄凉,却还保留着一丝真情,一丝人性。 若知道这次我又骗了你又利用了你,你定然还会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心里恨毒了我吧。 心软又心狠。 中春.药是真,难受是真,别人碰到就恶心是真,要应付皇帝是真。 其余,却是为了蒙蔽傅辰。 只因这是他曾经仅仅得到过的温暖,只有这个人不会拿那种眼神看他,也只有这个人碰到他的时候,他才不会恶心反胃。这第一次,释放在傅辰手上,不难受,这事甚至与性别无关。 当刘纵派来的小太监看到傅辰拿着帕子,知道帕子里裹着什么,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能交差了! 七皇子不是天阉,就好! ——晋.江.独.家—— 傅辰回了福熙宫,也没去看德妃,他打了几口井水,反复搓着自己的手。 他很冷静,甚至冷静过头了,静静地拉水,静静地洗手,静静地倒水,维持了一个时辰。 直到那双手的皮被搓破了,他才准备回房休息。 路上遇到因为被剪毛一直在生闷气的汤圆,它在花园里玩,从德妃的主殿里跑了出来自己和自己躲猫猫,看了傅辰,立马来了精神,喵了几声企图引起傅辰的注意。 傅辰将这毛团抱在怀里,洗得冰凉的手在碰到那肉嘟嘟的球时,忍不住将它圈进怀里,闭上了眼,“好暖。” 这一晚,抱着温暖的汤圆,傅辰睁着眼到天明。 刘纵很满意傅辰的处理,那些女子昏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身下有异样,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会多嘴,要说她们没和殿下做过,那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吗? 这事算解决了,刘纵想着傅辰也来内务府有些日子了,就是德妃那儿也待了很久,就着七皇子这事,为傅辰说了几句好话。 正巧那时候安忠海在伺候皇帝,安忠海可是记得自个儿在明粹宫里与傅辰许过承诺的。 当然这些话都是空口白话,但能无伤大雅帮一下,他也不会吝啬兑现承诺。 皇帝跟前的公公可都有自己说话的门道,不会特意提谁谁谁如何了,要的就是一个不着痕迹。 这会儿正好傅辰自己争气,完成了皇帝心中的一个隐忧,刘纵又说了几句,安忠海也乐得顺口美言了几句。 可不能小看这顺口说的,安忠海常年伺候皇帝,了解皇帝的脾性,只是几句就能一定程度影响皇帝的决定。 “这小太监升职的是不是快了点,不过小家伙的确心灵手巧,人还挺讨喜的,位置再升一升吧,到从三品带班太监。 宫里大部分太监都是熬资历升职的,傅辰这样的情况非常少,皇帝可没时间一个个去记太监的名字,也不会特地去升谁的职位。 时间到了,年数到了,又没犯过大错的,内务府会整理卷案,到了年末交给皇帝过目,都是统一而缓慢的。 能再次升职,对傅辰来说是最实在的好消息。 这宫里,看人下菜的不在少数,职位高了总能少些绊子少些眼色,便利不少。 刘纵对傅辰的事很上心,很快就处理好了相关批文。 “好好干,别辜负我对你的器重!你看慕睿达,还是你师傅,都快被你赶上了!当年咱家也很看好他,他呢,这么多年还是个管事!忒的没用。” 傅辰一听,笑着不作答。慕睿达是他的老上司,的确当管事当了很多年没精进,过河不拆桥是他的准则,老上司再多不好,他也不可能背后说什么。 “刘爷,您真没事吗,脸色怎么越来越差?”傅辰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上次给邵华池选宫人的时候,还只是蜡黄,现在都有些死灰了。 “没事,就是最近肚子老犯抽,晚上也睡不好,我去太医院看看。”刘纵说着,又继续处理公务,什么时候去太医院,那还真是再说了。 虽然性格不受皇帝的喜爱,但这份尽心尽职的态度令人钦佩,能稳稳坐在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那么多年也与他的处事态度有关。 到了从三品,傅辰也有资格带小太监了,比如德妃就会把福熙宫的几个小太监给傅辰,也算的上一个小头目。 上辈子最后换的工作是人事总监,傅辰对于上下级的心理还是有些了解的,面对这些提心吊胆的小太监当然不会搞什么下马威,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这让小太监们松了一口气。特别是以前第一次来福熙宫,收过傅辰贿赂的泰平泰和两人,更是把傅辰给的银子全数奉还,甚至自己还添了不少,那态度叫一个好。 傅辰当然收下了,升职后每个月的赏例多了,月银也多了,不用像以前那样到处打点、孝敬,已经有多余的银子可以存下来。但他必须收下这些笑纳,他若不收他们才会担心傅辰是不是有什么后招,准备秋后算账,收下代表让他们放心,他不会对付他们。 别看泰平是邵华池的探子,但他打入不了福熙宫内部,这颗棋子相当于废了,在邵华池那儿也不可能受重视。就算是探子,归根结底生活还是在福熙宫,过着和普通太监一样的日子,谁不想日子好过点。 现在当然是维持原状,但以后就说不准了。对傅辰来说,除了监栏院那几位兄弟外,这些人才是他现在开始建立的班底,有自己的力量,才有话语权。 而这力量,不能被任何人察觉,他并不急着规划未来,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下去。 刚升职的日子,傅辰一直待在福熙宫,重新分配那些小太监的职责,又为德妃做了几次美容、香水、面膜等等,就好些日子没去内务府上差,到内务府也是在不影响福熙宫的差事前提下,等他得了空再去的时候,内务府却换了掌权的人。 李祥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辰,“小傅公公,我们很久没见了,可有想念咱家?咱家可是想你的很呐!” 应该说他暂时取代了刘纵处理内务府的事务,说是刘纵已命不久矣,不适合再做内务府总管,因为两位总管公公的保荐,李祥英暂为代.理。 虽然前几日看到刘纵的时候,能感觉出他身体不适,但应该不至于命不久矣! 那两位总管公公就是李祥英给烟叶渣滓的,他们为了阿.芙.蓉,保举李祥英无可厚非。 李祥英在宫中几十年,也算是熬出头,终于通过这一条线一跃成为红人。 “李爷,小的自然十分想念您!” “是吗,好好干,你李爷以前就很看好你,你看陈作仁去了,你不好好的活着吗?”李祥英笑着将一堆补品交给傅辰。“小叶子也是很想你,去监栏院看看他吧。” 虽说李祥英是个代理,但如果刘纵真的离开了,那他以后就是傅辰的上司之一,这对傅辰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两人见面的时候,内务府已经完成了交接,旁边并没有什么人。 “李爷,你真认为那些事是我做的吗?”傅辰选择摊牌。那乌头还没来得及放,就是放,他也绝不会留下那么大的破绽让李祥英找上门。 “哦,那么你说说看?”李祥英以前看傅辰顺眼,就是喜欢这机灵劲,形式比人强的时候不会逞能,不像陈作仁一样逞口舌的威风,叶辛当初说傅辰有充分的作案理由,李祥英那会刚好是烟草的劲头上来,本来脑子就不清醒,当然是想着法子要置傅辰于死地,但让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才刚有所行动,傅辰就搭上了德妃,他就不好做任何手脚了,他可得罪不起这后宫的女主人之一。 同理,这也是傅辰暂时放下复仇的原因,就是恨不得对方从此消失,他们会尽可能选择悄然解决,而不是贸然行动,这也是让自己长命的法则之一。 “小的,觉得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不会为了别人而丢失自己的命,“要害您,当然是要亲近之人更为方便,小的接触不到您,又是无品级的小太监,更是一直把您当做恩.人,怎么会加害于您,若不是您,奴才到现在还是个小太监。” 傅辰说的是李祥英让他为皇帝侍膳的事,也的确因为侍膳,皇帝才两赏加在一块儿,让傅辰升了一级。 这话很现实,李祥英那时候最亲近的就是叶辛。 李祥英被傅辰的话一带,也有些松动。 用烟叶害自己的事情还需要再查查,他也不是真黑了心肠,随便弄死个从三品的太监,要查起来他也是很麻烦的。 不过,傅辰现在是德妃的人,祺贵嫔与德妃因为自家弟弟被切掉命.根子的事,可是势不两立的。 无论从哪点来看,傅辰这人还是要除掉最为稳妥。 “好了,这事咱家信你,你也别放心上,现在刘纵离开了,以后好好干,咱家一样让你步步高升。” “是,谢谢李爷提拔!” “待会看完叶辛,就去给各宫娘娘送荔枝吧,又有地方上上贡了,祺贵嫔那儿要大份的。”李祥英笑了笑,拍了拍傅辰的肩。 祺贵嫔,傅辰眼一咪,他不会忘记陈作仁就是送荔枝送晚了,才出了事的。 有李祥英这个狗腿在,祺贵嫔应该会记得这个曾经要被送她那儿,受她折磨的小太监。 只是这个小太监很滑溜,到了德妃那儿,逃过一劫。 祺贵嫔爱好折磨人,她宫里死掉的宫女太监是最多的,她最爱看底下人痛苦惨叫的模样,屋里有许多惩罚的道具。到现在,谈到要去祺贵嫔的地方,不少宫女太监都是闻之色变。 傅辰甚至没想过找德妃,能用到那女人的地方他不会手软,两人在一定程度上,是互相需要的,但他从没想过要失去男人最基本的尊严,躲在女人后面躲祸事,狐假虎威,这不是长久之道。 再者,主子有主子的世界,奴才有奴才的世界,贸然插手只会让事态变得复杂。 就像傅辰一开始在福熙园受到排挤,德妃不但不能插手,还要嘉奖做得好的奴才,让整个院里的人团结一致,一心向着自己。 这是主子们平衡自己院里的手段。 傅辰只能靠自己,他也只愿意靠自己。 撇开这些,如今德妃和祺贵嫔势不两立。 他作为德妃面前的红人,还是想害死李祥英的嫌疑人之一,躲得了一次,躲不了永远,总该解决下这事情了。 傅辰到监栏院的时候,大家这时候还在上差,没多少人在,倒是很巧的遇到刚提前用完午膳的姚小光。 芳答应随便提了几个姚小光当值的失误,正在审查中,其实棣刑处也知道新人难免会有失误,可大可小,就看有没人追究了。但如果一定要降罪,还是会意思意思惩罚下,这几日还没下了处罚条令,那么姚小光还是和往常一样当差。 姚小光没有像以前看到傅辰那样,兴奋地跑过来,反而做了个极为古怪的表情,张嘴做了什么口型,才匆匆离开。 傅辰看完后,平静转身,走向叶辛的院落。 叶辛在床上已经躺了个把月了,但天气过热,伤口总也好不了。 也幸好他平日对上面人嘴巴甜,一些管事还是念着点旧情,李祥英也让人定期送点东西过来,也有李祥英认识的从六品吏目过来看看,但当时王富贵实在捅得太厉害,他能捡回条命已经算很不错了,现在还虚弱的很。 当傅辰抱着补品出现的时候,叶辛不能起床,脸色很是苍白,躺床上一动不动,那目光却是直勾勾的从傅辰进门后就没停下瞪视过。 “不用这样看我,当初在屋里,我可没说要杀你,若没有我去请人,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躺着吗?”对叶辛说话,傅辰向来不客气,这是他们两人某种说不明的默契。 “狗拿耗子,咳咳,我还不知道你?我死了你们都要被追责,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罢了!说得这么神圣!” 傅辰微微一笑,“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此话有理。” 叶辛眼前一亮,他最为执着的除了往上爬,不外乎就是想将傅辰这个他一开始就觉得心机深沉的人踩在脚下,算是把傅辰当假想敌,他不想傅辰死,但又不想傅辰好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傅辰开口认可他,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他知道傅辰这人,真心开口夸人的,可是几乎没有的,他算不算被傅辰放在眼里的敌人了? 一个人在乎什么,就要说什么。果然说了这句话,傅辰就见叶辛已经有了对活下去的希望了,他现在决定保下叶辛的命,那么自然希望叶辛能对活下去的信念加深,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并不麻烦。 在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在考虑,是一次性解决掉叶辛这个不定因素,还是留下这个隐患,宫里永远不可能没有敌人,去了个叶辛还有千千万万个张辛,李辛。 而傅辰记得,就在李祥英让他去侍膳前,叶辛还是有些恻隐之心,前来提醒过他。 叶辛也许的确像王富贵他们说的,恨他们。 但他也知道,若不是他帮着李祥英害小央,人家也不会拿刀刺他。 在傅辰进来后,看到叶辛虽然瞪着他,但其中恨意却没多少,就觉得,放下这么个隐患比杀之更好,只要使用得当,说不定有奇效。 “这事和你在李祥英面前坑害我的事,算打平了,你害我一次,我的人也害你一次,你好了后不许去找王富贵他们和我的麻烦了。” “这他.妈.的能一样吗,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姓李的能怎么着你,我还不知道你啊,你这人最为滑溜,哪有那么容易没命啊!”被傅辰的话说得胸口更气闷了,这人也太会占便宜了,“王富贵他们这群没脑子的,怎么就运气那么好,有你这么个愿意为他们擦屁.股的。” 这话还和以前一样很欠扁,但却不讨人厌,他虽然说着王富贵蠢,但要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他一直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但王富贵他们却是互相帮衬着的,这情况在整个监栏院和宫女所在的西十二所,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要是想,也可以有。” “你是说……”叶辛一顿,他明白了傅辰的意思,“去你的,有你这样的吗?我被你们害得差点死了,你居然想要我帮你?你脑子没坏吧你!” “所以我只是说笑,李爷让我来看你,我也尽到责任了,这就走了。”傅辰微微一笑,他本来也没想过叶辛会帮忙,不过是随口逗逗叶辛。 “等等,一笔勾销可以,我也不会再找你和王富贵他们的麻烦,甚至以后有用得到的,我们还可以互相给点好处。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现在李祥英还有用到我的地方,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还会给我送补品送医师来,他要是那么善心就不是李祥英了。等他用不到了,我就没价值了,到时候也是个替死鬼。傅辰,你现在是德妃的人,又是从三品。”叶辛看着傅辰身上的衣服,那是从三品的太监服,补子上绣的是孔雀,这才多久,傅辰从无品级,直接升到了从三品,他就知道傅辰没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到时候我要没命了,你必须帮我,算你欠我这一次,怎样?” “我不能保证,只能尽力而为。”利大于弊,傅辰算是应下了。 “行,你这人虽然满口谎话,但不食言而肥这点很好。”要是傅辰马上答应下来,叶辛还不会相信,但傅辰却是犹豫了一会才给答案,这说明傅辰的确考虑过。 “对了,你知道刘爷在哪个屋吗?”叶辛这人,最是包打听,别看他一直躺在屋里,傅辰就不信他能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 傅辰找小太监问过,自从刘纵生病后,就取消了原来的屋子,为免死人晦气把他移到了监栏院。 到底也是总管公公,宫里还是给了一定体面,没直接把他扔到乱葬岗。 傅辰到叶辛说的地方,这里是个小院,和以前李祥英独门独院类似,门口也没人。 傅辰进了院门,直接走进屋里。 就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和一股恶臭。 第三十四章 刘纵的脸色白中泛青,紧紧咬着下唇,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他已动弹不得。 一旁桌上放着喝得只剩汤渣子的碗,刘纵在太监总管的位置上待了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傅辰猜测太医院应该是有人来过的,如果不是束手无策,也不会放任他在这儿慢慢等死。 但从现在这个冷冷清清的院子来看,宣判刘纵即将死亡后,那些平日巴结的、讨好的人恨不得离刘纵远远的,人走茶凉,不免令人唏嘘。傅辰很庆幸他在去监栏院之前,特意去了下太医院叫上了梁成文,虽然只是正三品的左院判,并非真正的太医,但医术不代表品级,梁成文虽年轻,医术却是相当精湛的。 刘纵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也听不到傅辰的叫唤。 那恶臭是床上的排泄物和地上呕吐物混合散发出来的,傅辰用扫帚快速扫完,来到床边摸了下他的额头。 很烫,发烧了! 傅辰过来,一是不想刘纵走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们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刘纵却十分照顾他,这次升职还多亏了他和海公公提出来;二是觉得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总该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心理医生严格的来说并不是医生,但他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一些大课所有系都会一起上,对于医学的基础知识略知一二,一些手术现场和解剖室也都是需要去现场观摩的。 他根据刘纵的情况,大约分析出了几种可能的病症,心中过滤一遍。 在等待梁成文过来时,傅辰也不嫌对方脏,收拾了床上床下的排泄物,又在门口张望了一番,没看到谁来探望,也没见到他的师傅,也是刘纵的徒弟慕睿达。或许能理解,人往高处走,刘纵这里已经日暮西山了,而李祥英现在却蒸蒸日上,过来看刘纵等于是让李祥英不痛快,谁会冒着这危险过来给自己的前途添堵。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心不免有些寒凉,傅辰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若等他以后生病或是将死之时,是不是也会落得无人前来收尸的境地。 傅辰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梁成文赶了过来。 梁成文收到邵华池的密令过,傅辰是自己人,如果有需要可以单独为傅辰问诊。 他猜测傅辰是邵华池的亲信,丝毫不敢怠慢。准备了下就兴匆匆赶来,发现床上躺着的是已经被诊断为命不久矣的刘纵,也没说什么,上前把脉。 见梁成文摇头,傅辰问道:“梁院判,刘爷得的是什么病?” “是肠痈,但他是急性的,绞肠痧的一种。”梁成文又拿起旁边喝完的药,闻了闻里边的成分,“用的是大承气汤,得了肠痈都会开这副药,若是没有用,那么就回天乏术了。” 大承气汤,一直沿用到现在中医药方。 肠痈,在现代又叫阑尾炎。古代医术中对此也有记载,壅热肠腑、饮食不节等等都有可能诱发,现在刘纵已经发高烧了,针灸和汤药已是无用。这现象说明穿孔或并发了腹膜炎,也就是化脓了,那必须要尽快手术。一般发病时间是12到4时,傅辰从选宫人开始就觉得刘纵脸色非常不好,那时候应该还不是急性阑尾炎,从刘纵倒下到现在,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也许,还有救! 急性阑尾炎是种常见病,在现代算小手术,但古代却不同,得了的人几乎都是没命的,属于绝症。 手术!他不会,他只能口述手术过程,但现在这里没有麻醉剂,没有手术刀,没有器材,身边只有一个不会动手术的太医。 “梁院判,您可会开膛破肚之术。”其实在原来世界的历史上,华佗就为人开刀医治过,中医博大精深,只是在技术落后的古代,开刀后容易出现感染,这里可没什么抗生素或是阿司匹林,不知不觉中就失传了。 既然华佗那时候就有,那么这个世界的历史上说不定也有。 傅辰说完,梁成文惊讶地望着这个小太监,沉吟良久,解答了傅辰的问题,“确有此事,我曾在古书上见过,但早就失传了,难道你是想为刘纵开膛?” 对于傅辰的大胆,梁成文也是叹为观止的。 晋朝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为什么开刀术一直没有传承的根本原因。 “我知道一些,我说,您来做,是否愿意试一试?” 梁成文见这私下没什么人,再者傅辰是七皇子的人,没有马上拒绝。他早年研究医书的时候就已经对开膛破肚之术非常好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实现,现在有现成的,他的确跃跃一试。 从上次在重华宫,梁成文被七皇子扔得满脸血,还有心情与墨画调侃时,傅辰就觉得这位太医性情并不迂腐,他才尝试提了这个意见,如果对方拒绝,也不会为此强求。 发现梁成文脸上有些意动,傅辰才问,“您有办法叫醒刘爷吗?开刀不是小事,可能随时会死。” 现代还有个家属手术同意书,古代当然也不能随便想如何就如何了。 “我……这命,本来就是要没的,你们想试,就试试!反正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 两人回头,就看到刘纵惨白着脸,对着他们说道。 他是痛醒来的,在知道自己得的是肠痈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现在听到还有一丝希望能治愈,当然愿意赌,横竖都这样了,他活到这把年纪也淡然了。 准备刀、剪子、针、线等工具后,傅辰见梁成文打算直接动手了,才阻止道:“您不用麻沸散吗?” “何为麻沸散?”梁成文没听过这药方。 麻药并非西药的专利,早在华佗时期,就已经发明了类似麻醉剂的存在,就叫麻沸散,而且它非常安全有效,没有副作用,并且能全身麻痹,它的配方传说中有两种,傅辰说了其中比较广为流传的一种。 梁成文听完,整个人都兴奋地颤抖了,他激动地抓住傅辰,“若这麻沸散真的有你说的功效,它将是件多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梁成文曾经随军过,战场上有时候战死还是件好事,最惨的是残疾,断手断脚,在治疗那些士兵时,看着他们痛苦却毫无办法,那惨叫声就是到现在梁成文都记忆犹新。 他狠狠抱住傅辰,激动地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傅辰,我替晋朝的百姓和士兵,谢谢你!这药方能流传出去吗?” “当然能,但您不能提到奴才的名字。”傅辰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药方,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条命。而他作为太监不方便流传这些事,梁成文的身份刚刚好。 “这怎么行!”梁成文不同意。 他心中有一股他人不能明白的执念,他出生医学世家,侵淫医术多年,从小随着爷爷走过晋朝的不少地方,看过许多苦难人,他致力于让自己游遍天下,救治百姓,只是父亲的意外死亡,让他舍弃了云游的想法,反而投身到了太医院。 他的父亲曾是太医院的正一品太医,也是曾为七皇子逼毒素的人,这也是他与七皇子有所交集的缘由。 后来晋成帝的母妃,如今被追封珍懿皇贵妃的女子病入膏肓,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一筹莫展,晋成帝当时说:“你们治不好母妃,就通通问斩!” 在皇贵妃薨逝当天,晋成帝一怒之下处斩了所有太医,以慰藉皇贵妃的在天之灵。 从那之后,梁成文就进了皇宫。 “您就说这是偶然得之的吧。”傅辰说道,他现在的身份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名声是负累。 “傅辰,你为何会进宫当太监,是有何难言之隐吗?”以傅辰之才,怎么看都像是某个隐世家族出来的。傅辰说的,甚至是他这个医学传人都惊叹的东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太监! 傅辰这时候不能否认,也不欲多做解释复杂化这件事,“一言难尽。” 梁成文理解地点头,他自己也是带着目的进宫的。在这宫里有能力的,谁都有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们还是赶紧治疗吧,刘爷拖不得。” 梁成文前去药材房抓了傅辰口中的药材,做好了汤药喂着刘纵喝下去。 在麻醉起效前,刘纵忽然道:“小傅,我记着你的恩情。” 他刚才身上还有排泄物粘着,恶臭无比,但现在却干干净净的,他知道这都是傅辰做的。 刚认识那会,他一直觉得傅辰这人圆滑,有手段,就是心思太深,患难了才能看清人心,这孩子心里有一面明镜,照的出这世道的鬼怪魍魉,当太监实在是可惜了! “刘爷说的什么话,小的这办法可能会加速您的……” “我老刘在这宫里过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到了将死之时,也只有你们愿意来看看我,冲着这份心意,就是去了地狱见了阎罗王,也能豪气。”刘纵眼角有些湿润,他对傅辰已经不用咱家了,“要是我还能醒过来,小傅,你可愿当我干儿子?” 太监是有认师傅当干爹的习俗的,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李祥英那样,认了很多干儿子,也就是一堆伺候他的奴才,还有一种是刘纵这样的,将干儿子真正当自己的孩子看的,不会随随便便认。 “干爹。”傅辰笑了起来,直接喊了。如果这真是他们活着最后一次见面,那么他不想给这位老人留下遗憾。 “嗳!”刘纵亲切的应道,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了,他想摸一摸傅辰,身体已经开始麻痹了,但他的心却是暖的。 刘纵缓缓闭上了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些,不是凄凉的,是开心的。 他脑子还清醒着,只是精神不济,他没什么力气了。 这是梁成文第一次动刀子,很是紧张,他全程都仔细听着傅辰说的注意事项。 “麻醉了后,第二步就是找切口。”傅辰指着刘纵刚才腹部最为疼痛的地方,“从这里,记住,要斜切,沿着肌肤的纹理,对,就是这样。” 看到血,梁成文还是抖了下手。 “稳住,不要担心!只有你稳住,我们才有成功的希望!”傅辰的声音,透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梁成文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神色没比刘纵好到哪里去,每一步都格外小心,更加用心听傅辰说的话。 傅辰不停安抚他,“很好,做得非常好!” “不要急,慢慢切!” “这样的切法,不会引起大出血,对身体损伤也会降之最低。” 他不得不去掉动脉、血管、神经之类的词,替换成适合古代的。 伤口切开了,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脾脏。 傅辰一手托住紧绷的梁成文,支撑着他继续下去,“现在开始,找肠痈所在的地方。” 这时候,血已经流了一床,到处都是血红色的。但他们不能停下,必须尽快找到阑尾,这过程并不容易,阑尾是要在肠子里翻找的,傅辰的精神高度集中,努力回忆曾经见过的手术现场,试图还原细节。他抹了一把因炎热而出的汗,免得掉落到伤口中。 每一步都显得谨慎而专注,等用线扎住阑尾尾部,切掉那化脓的部分时,两个人都已几近虚脱了。 在傅辰的指挥下,才做好荷包缝合,将其余盲肠再一次塞进肠壁里。 梁成文也越做越顺手。 因为麻沸散的效果,全程刘纵都没有动,也没有喊叫,这极大减轻了手术的负担。 如果因为剧痛而挣扎,那么这手术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接下来怎么办?”见傅辰已经在收拾用具了,梁成文松了一口气,他居然真的为人开膛破肚了!这一定是大晋朝第一例! “下面十二个时辰,看会不会恶化,梁院判,您能留在这里守着吗?我还要去内务府一趟,有些差事。”虽然留了许多血,但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动到大动脉,是不容易死的,傅辰更担心的是之后伤口会不会被感染。 这只能靠刘纵的运气,没感染人就算救回来了。三国时的周瑜并不是后人传言的被诸葛亮气死,作为一位智者他的肚量不会如此小,他死于箭伤导致的伤口崩裂,所引发的细菌感染,而这样的死亡方式,在古代是很常见的。 “行,这里有我照看着,你先去上差,待会回来与我一同等着刘纵醒来。”梁成文也很想确定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今天这一天对他来说意义太重大了。 为了两人的性命着想,不能将开膛破肚之术传开,但他却能在私底下救人。 就在傅辰准备离开时,德妃差了泰明过来,带了好几个食盒。 传了些话过来,说傅辰一直在刘纵手下做事,德妃同意让傅辰为他最后敬点心。 很体贴的送来了膳食,还赏赐了不少她私库里的药材,她在传达一个意思,她不方便出面,但希望傅辰能帮她的份一起送送刘纵。梁成文惊叹地看着这堪比御厨的膳食,“德妃娘娘的福熙宫还缺太医吗,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哪里有宫妃对下人这么好的,不去上差不但不降罪,还又送吃的又送用的。 “德妃娘娘对下人是极好的。”傅辰边说,边摸着刘纵的额头,热度在渐渐降下去。 “这后宫居然还真有这种表里如一的妃子吗?”梁成文当上院判后,见过妃子的龌龊事不少,多是表里不如一的,一个个都是那蛇蝎美人,藏着毒的。 李祥英派人来催了几次,傅辰用完午膳就离开了。 送荔枝的人不可能没有,只是在李祥英看来,傅辰最“合适”。 ——晋.江.独.家—— 路上,傅辰拐了个弯,往掖亭湖的方向走去。 他走入的地方是曾经负责扫除的三座宫殿之一,里面一个灰袍小太监正拿着扫帚埋头扫地。 傅辰轻咳了一声,小太监猛然转头。 姚小光笑了起来,之前在监栏院他看到了傅辰后,就做了个古怪的表情,那是在做口型。 说的就是掖亭湖的三座空殿的方位。 其实在那日福熙宫外,傅辰一开始一直以为姚小光是来求他的,直到最后姚小光将一个纸条偷偷递给他,回去打开后才知道真相。 他是演给暗处的李祥英看的。 李祥英一直惦记着除掉德妃宫里的人,除了傅辰外,好几个福熙宫的宫人都被祺贵嫔和李祥英以各种理由除掉了,德妃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皇帝上次临幸的时候,对德妃隐晦暗示过,让着点祺贵嫔。 大概意思就是你的族兄把人家家里的族弟弄成了阉人,这事情是你家族对不起人家。祺贵嫔最多拿你宫里的下人出出气,你既然是德妃,就要大人有大量,让让她便罢了,这宫里最重要的就是和和气气,你作为后宫的表率之一,更应当以身作则。 这么一通连消带打,让德妃只能暂时忍耐下来,寻思着机会狠狠整治祺贵嫔。 只是还没整治,人已经打上门来了。 姚小光因为傅辰的关系,被芳答应找机会降罪,当时赶过来的也有李祥英的人,而姚小光一开始躲得地方太明显,是一棵大树,本就难逃罪责的,但李祥英却把这事全怪到傅辰身上。说傅辰故意找着机会要害姚小光,若姚小光是刚进宫的小宫人,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当然会上当,把傅辰当成死敌。 可李祥英没料到一点,姚小光从进宫后,一直呆在监栏院的院子里,睡的是傅辰的床,身边住的是傅辰的兄弟,天天给他灌输的都是傅辰如何好,如何够义气,出了这种事,姚小光就是一开始误会,但他很喜欢监栏院的人,只要他说了,监栏院的人就会给他解释傅辰这么做的意义。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监栏院的人就让他将计就计。 干脆就假装是李祥英的人,演一场戏。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有时候就是在不经意间产生了,影响了,每一个在他人眼中也许无关轻重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成为一柄撬开巨轮的斧子。有因才有果,因为傅辰曾经的真心付出,现在就得到了回报。 他也许并没指望监栏院的人能帮到他什么,但三年的感情却是实打实处出来的,对傅辰来说,不是做任何事都要有目的,他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有了感情必然要有真心。 特别是有了陈作人、王富贵的事情后,这个院子里的人空前团结,他们拧成了团想要活下去,这股信念支撑着所有人。 他们说不拖傅辰后腿,也是真心实意的。 姚小光虽然才进那院子一段时间,已经被渐渐同化了。 “傅哥!”姚小光学着吉可那样,扑倒傅辰怀里。 傅辰摸着小孩儿的柔软的脑袋。“可怪我狠心?” 姚小光有些羞赧,承认道:“一开始是有,但现在不会。赵哥他们说,您若现在不对我狠心,以后别人对我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揭过了。” “只是,苦了你。” “咱不苦,赵哥说了,那个李爷不是好的,他害死了咱们监栏院和西十二所里的好些人,他把好几个院里的太监都送到了祺贵嫔那儿去,我再也没见他们活着回来。”姚小光的眼睛闪闪发光,“咱们院里的人,都是真汉子!咱不背叛!” “他们啊,真不知道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不是汉子了!”傅辰笑出了声。 “但赵哥说,身体不是,心是!”姚小光扭来扭去的,学着吉可对傅辰撒娇的模样,他一直很羡慕吉可能对傅辰那样毫无隔阂的模样。 “好好,说不过你们。” “傅哥,你要小心,那祺贵嫔院里又死了几个,我听李爷说,最近暨桑国的使臣带来了西域的狗,那狗吃的是人肉,那些死的人全被它们吃了,李爷要你去送荔枝,肯定会害你!你别去!”姚小光颤抖着,他努力忍住害怕,抓紧时间把要说的话一起对傅辰说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摸着小孩的头,傅辰心情有些沉重,这孩子刚进来那会眼睛还是清澈的,那么快就有些变化了,“傅哥再教你一句话,这宫里躲不掉的时候,就不要躲,因为你躲了,对方会变本加厉。” . 内务府。 李祥英身边凑着不少谄媚的小太监,傅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都是刘纵从前的班底。 还有些念着刘纵好的,没去看刘纵,但也没讨好李祥英,傅辰将这些人默默记了下来。 “李爷,您来了咱们内务府后,这里都变得金碧辉煌了!” “您可比那刘纵要好了不知道多少,您看连太后都格外赏识您,小的能跟着您,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李爷……” 李祥英听着这些话,嘴里含着笑,“好了。咱家只是暂代的刘爷,你们这话还是少说吧。” 虽然这么说,但他却没阻止那些人的话。 在他看来,这职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刘纵那老货,真是老天有眼收了他! 等他掌握了内务府,他将能顶替刘纵,成为六位总管公公之一! “傅辰,回来了?”李祥英看到从门外进来的傅辰,眼中迸射着某种光芒,“叶辛怎么样了?” “他让小的说谢李爷的恩赐。” “那刘爷,可还好?”李祥英的人在监栏院路过时看到傅辰,就马上来回报了。 “怕是不行了。”傅辰一脸哀戚。 “哦,你还真是念旧情,刘纵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动你这番情谊。”李祥英这话一出,就立刻让傅辰站在了所有太监的对立面,孤立了他,“对了,荔枝抬过来了,你去给各宫分派一下,你们都去帮帮小傅公公吧,他还认不清路。” 这话意思是,傅辰太没有眼色,到现在还冥顽不灵,不好好讨好他,居然还搞阳奉阴违这套,该教训下了,教训了还不听话,那么就除掉,傅辰的位置让别人替上,其他太监有所领悟,他们哪一个不想升职的,傅辰现在可是从三品太监,这职位太过诱人。 “小的领命。”落在傅辰身上不善的视线,并未让他恐慌。 第三十五章 傅辰走在前面,那群太监跟随在后边,一路气氛紧绷。 他们来到内务府的西间,摆放着几框冰镇好的荔枝,而这几位公公出乎预料的并没有为难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与往常一样,傅辰当然不会认为他们良心发现,就这么放过他了,只能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荔枝不算多,但很新鲜,与在现代看到的也不遑多让。除了太后、皇后,几个受宠的宫妃外,七皇子这里也有独一份。 只是七皇子虽然已痊愈,与正常人相比也只是半边脸毁了而已。但本来就把他形容成怪物的宫人,一进重华宫,就变了模样,个个都谨小慎微。 邵华池刚完成骑射课,身上有好处擦伤,手掌甚至因为练习过度而摩出了血,他正在给自己上药,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跑到门外,小声道:“殿、殿下,皇上的赏赐来了,您是否……” “滚!”因为扯动伤口,他呲牙咧嘴了一番,声音阴冷。 但这个滚并没有什么用,皇上的赏赐还是必须要送到,邵华池阴沉诡异在宫里是出名的,谁也不想去触霉头。 其他太监就是刚才李祥英身边谄媚的,他们哪里想让傅辰好过,使了个眼色给傅辰:你可是这次的领头,你不去谁去? 傅辰刚踏进屋子里,一只茶杯就被砸到他的靴子前,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冒着腾腾热气。 “我叫你们滚,耳朵都是聋的吗,给我通通拉出去杖责!”邵华池看到来人,怔忡了一下,再看自己手上准备掷出去的茶壶,手僵在原地。 来来回回地将茶壶举起,放下,举起,放下,最后像是极为不耐烦地,把茶壶扔回了茶几上。 猛然看到傅辰时,脑中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傅辰是个奴才,是他身边的一条狗,只是现在他需要用到这条狗,甚至有些欣赏和在意,但在他看来那是他念着傅辰在他最痛苦时给的一点帮助。说到底,奴才就是奴才,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何可犹豫的! 邵华池将视线在傅辰的脚边扫了下,看了眼那没有被滚水烫到的脚面,淡漠地撇开眼。 外面的太监们也听到了邵华池的怒吼,正等着七皇子降罪,但等啊等,怎么什么都没有?怒吼呢,责罚呢? “进来吧。” “是,奴才给七殿下请安。”奴才不能直视主子,傅辰当然不知道邵华池在想什么,对他来说他只是帮了别的男人打了一次飞机,做了下手部运动,甚至因为本能的反感,他是希望将这事彻底遗忘的,他的态度与平时相比没任何不同,“这是上贡的新鲜荔枝,数量稀少,皇上特意吩咐奴才们为殿下送来。” “哦。”套了件衣服,遮住自己的伤口,邵华池从内室走了出来。 看着傅辰安静的跪地姿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荔枝?倒是稀罕玩意儿。”邵华池冷淡的问道,“刚,砸到了?” “并无,谢殿下关心。” “呵呵,没砸到还真是可惜,命硬呢。” “奴才罪该万死,下次定然让殿下满意。” “嗯,直接送去未央宫吧。”发现外面还有人在,邵华池将剩下的话都隐了下去,吩咐道。 “奴才遵命。”傅辰把荔枝捧了出来,外边的太监们大气才放出,一个个像是见了什么阎罗王,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自从丽妃离世后,未央宫就被空了出来,也不知是邵华池对皇帝的请求,还是皇帝本来就有所愧疚,暂时不打算让其他女子住到那个宫殿中,算暂时为丽妃保留下这么个地方。 对七皇子来说,无论丽妃生前死后是什么名声,那都是他的生母,这世上怀念他母亲的人太少,他这个儿子总该做些什么,所以这荔枝是用来当供品的。他就是想念母妃,也只能以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 丽妃在晋成帝继位后,被连续宠幸了整整半年,君王日日不早朝,当时朝堂内外就传言丽妃是祸国妖妃,如果不是名声太差,她早就成为四妃之一了,也不会一直在从二品的位置上十几年, 这不由让傅辰想到在原来历史上的朝代中,关于荔枝流传的故事,最有名的就是杜牧那首描写杨贵妃的诗。虽然这诗一定程度上也误导了许多后人,认为其红颜祸水,为了吃到新鲜荔枝而让皇帝劳民伤财。 其实运送荔枝的事早在汉朝就有,并非唐朝才出现。一些皇都生产不了生鲜瓜果、海产海鲜都是通过驿马来运送的,杨贵妃不是特例,也不是专门为她个人才有的上贡,每朝每代的宫中贵人都是这么享受的,只是为了突出她的红颜祸水,而将这事扩大化了。一定要说因她而起的,大约就是为了让她吃到最为新鲜的荔枝,唐玄宗下旨整修拓宽了从涪陵到长安的路。 傅辰觉得无论哪个朝代的历史对女性并不算公平,男人将自己的功绩扩大,却把朝代的衰亡全搁到女子的祸国殃民上。原来世界里诸如褒姒、赵飞燕、杨玉环等等,而在这里,也是同样,比如七皇子的母亲,已故的丽妃就曾被形容成祸害,魅惑皇帝,即使她除了美貌并没有做任何祸害百姓的事。她的死亡,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舆论上都是一面倒的叫好声。 这对丽妃不公平,对她的孩子七皇子更不公平,出生就没了继承权。 但无论哪个世道,又哪里有真正的公平? ——晋.江.独.家—— 送到未央宫后,就还剩祺贵嫔那儿了。 当他踏入祺贵嫔所在的风吟阁时,里面的侍女将荔枝收下了。正要离开,却传来祺贵嫔的召见,去训犬屋找她,她那儿正缺人手帮忙。训犬屋是祺贵嫔专属的,她爱狗成痴,特别喜欢凶猛的品种,晋成帝相当宠爱她,也就由着他了,晋成帝有个特点,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对一段时间里最为宠爱的女人,他是相当慷慨的,能直接把人捧天上去。这次西域有几个进贡的品种也都送来祺贵嫔这儿,当然这些犬都算温和的种类。 像姚小光口中所说的那种吃人肉的狗,应该是祺贵嫔私下让人运来的。 只要她不让人张扬开,这事情就能掩埋下去。 “奴才还要去内务府复命,无法去给祺贵嫔请安了。”傅辰回道。 “小傅公公,不知道你可认识这东西?”那小太监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上摊开一块玉佩,这是傅辰给姚小光的见面礼,当时第一次见面,傅辰身上也没别的东西,就拿了一块德妃赏赐的玉佩送给姚小光,而那小孩把这值不了几个钱的玉佩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就好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傅辰的脸色很差,他们已经知道姚小光是探子了吗? 但从姚小光刚才还与他见面的情况来看,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也就是他送荔枝到各个宫里这几个时辰里发生的。 是他们早就察觉了,还是刚才发生什么事? “劳烦这位公公带路。”无论有什么疑问,傅辰都不能问,这里没人会给他答案。 “我担不起小傅公公这么客气,您可是德妃娘娘跟前的红人~我们算什么,是吧!” 傅辰不答,面容紧绷。 那训犬屋在围栏处加固加高了,草坪上躺着几只进贡的犬类,它们在草坪上翻滚着,在夕阳下画面很是温馨。 只有那不远处类似仓库的地方,房门紧闭。 小太监把傅辰带到门口,身后那几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内务府太监与那小太监打了个眼色,打开门将傅辰推入内。 傅辰被推倒在昏暗的屋子里,啪,下一秒房门就被关上了。 满屋子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恶的血腥味,地上黏糊糊的液体让傅辰的衣服瞬间粘上了,耳边传来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那是牙齿与血肉摩擦的声音。 就着一道从屋外透进来的光,他看到在他不远处掉落的小半截手臂。 手臂上有一块暗红色胎记,他认识那手臂的主人,不久前那人还抱着他在怀里扭来扭去,高兴地喊着:傅哥,我不苦。 地上,掉落着人的内脏、器官,被咬得稀巴烂看不出原来面貌的血肉,还有那件颜色被鲜血染红了的灰袍。 “小傅公公,小李子和本宫提过你,德妃面前的大红人!见着本宫也不行礼吗,德妃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傅辰置若罔闻。 女人见傅辰一直盯着那堆血肉,笑了起来,“哦,你是否瞧着熟,这个小太监啊,叫什么来着。” 想了一会,也没想起来。 她娇笑着捂着嘴,“说起来还真是个蠢人,我不过是让他把你带过来,居然拒绝我!还傻乎乎跑到李子面前说‘公公,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杀傅辰!’真是让人感动啊,他那蠢样我到现在都记得,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你不知道他进了这屋子,被一寸寸咬掉的样子,那模样真是漂亮极了!” 傅辰手上紧紧攥着那破碎的布条,眼瞳布满了血丝,好似流下了血泪。 第三十六章 “奴才有个问题,不知祺贵嫔可否解答?”黑黢黢的目光直视上方,眼底翻搅着滚滚巨浪。 傅辰抬头,屋外的光线照在他的面貌上,那双充满压抑的眼激得祺贵嫔莫名一抖。 “长得倒是顺眼的很,难怪德妃姐姐会破例了!等等,顿折,马上就有新鲜的肉吃了哦~”祺贵嫔喊的是那条正在吃肉的狗。她对着很在意容貌,要不然也不会与二皇子做那档子事,这会儿她也不急,坐上了椅子,“是问我会不会杀你吗?” 傅辰摇了摇头,这已经很明显了,既然今天把他带来这里,也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对这些主子来说,打杀几个小奴才只是小事,要是问起来就说扔到了乱葬岗,到内务府消个记录就行了。像傅辰这样的从三品,又在皇上面前挂上了名,会有些麻烦,本来祺贵嫔也不打算给自己弄个麻烦来,但经由李祥英分析却觉得有理,这太监是德妃面前的红人,听闻对太监不假辞色的德妃唯独对他有好脸色,如果能杀了这么个人,她那张雍容大气的脸也会裂了吧,只要一想到有机会看到德妃那绷不住的优雅,祺贵嫔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您与李爷早就知道他没有投诚吗?”他与姚小光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是什么让他们痛下杀手! “呵,并不是。”那条隐匿在黑暗中的大型犬类已经放下了口中的肉块,它流动着冷光的眼眸盯着傅辰,像是看到了什么生鲜可口的食物般,随着它的走动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嘶嘶声,犹如来自地狱的哀鸣,“今日李子派你去监栏院探望叶辛是吗,他让那小太监找个机会把你带来,带不来就送他喂狗,这小家伙答应好好的,转头却直接卖了我们。” 在李祥英眼里,除掉傅辰不过是顺手而为。 傅辰已经具有让他除掉的条件,一是烟叶嫌疑,二是站在德妃阵营,三是此人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着软和却是个硬茬,四是升位之路过快,五是傅辰很被刘纵器重,六是他的的确确害过傅辰两次。但他害过的太监还少?他手下的亡魂都能排一个长队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太监能一次次打破常规,才半年不到的功夫,升了三次,这才让李祥英有了些危机感。 等他拿下了内务府的职位,傅辰很可能是绊脚石,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顺手除掉这个小太监,都是有备无患的决定。 李祥英并不是完全信任姚小光,应该说这位历经两朝的太监不会信任何人,他要的只是听话的狗腿。让姚小光来带傅辰是一次考验。所有他收拢的小太监,几乎都会被考验好几次才会被他放心用。 所以他派了人跟在姚小光后面,只是平日里的习惯。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让他匪夷所思的事,这么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太监,与傅辰不过见过几次面,很有骨气,宁可死也不愿意出卖,居然联合傅辰演了一场戏。 合着是把他李祥英当猴耍? “所以,您就送他喂狗了吗?”傅辰想起,在掖亭湖附近见面的时候,姚小光提到了狗,而后紧紧抱住他说不委屈,在他怀里像蚕宝宝般扭动着,原本以为是撒娇,以为那孩子是不知情中被拖过来的,却是……最后的告别。 那时候,那孩子是什么心情看着他离开的?内疚和自厌让傅辰的心脏犹如被一把生锈的刀子绞烂了。 “不听话的东西,没有留下的价值。”祺贵嫔摸着那狗的头,那狗去了封嘴套子后,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上面还残留着零星血块,喉咙里像是有无数个水泡在翻滚,咕哝哝地发不出声音。它全身皮毛黑亮,头部的毛发像是炸开般呈现扇状,四肢健硕,就是祺贵嫔自己也不敢在它肚子饿的时候靠近,要不是把它的声带给割了,每日的吼叫声就能让这宫里的士兵过来。 祺贵嫔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虎贲的训犬人买来的,从幼犬时期就喂腐尸,让它习惯了人肉。 “问题问完了,你也随着一起走吧。”祺贵嫔纤手一挥,“顿折,上去撕了他,这是你今日的晚膳。” 顿折,藏语中魔鬼的意思,顿折听命冲向傅辰。 速度快得不给人任何反应机会。 那狗相当壮硕,有半人高,这样跑过来时,地面都好像震了震,它张着嘴,流下了恶臭的口水,滴答滴答沿着那血盆大口往下落,喷出的气体朝着傅辰的脸上而来,臭味夹杂着血腥气,令人作恶。 在这生死关头,傅辰的眼瞳猛然从纯黑转变,银灰色的瞳孔取代了黑色,犹如魍魉。黑犬扑过来的动作猛然停顿,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它的咽喉。 在傅辰瞳孔变色后,祺贵嫔如同看到什么怪物,不住后退,椅子被她推倒也没有自觉,指着傅辰惊骇地张了张嘴,有什么声音想出来。 不是怪物,而是—— “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你怎么可能是太监!!”在她看来拥有这种非常人能力的,只有可能来自国师一脉的隐世家族,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三皇子,根本没任何特殊能力,不过是因幼年时体弱多病才得到国师的怜惜,又在民间颇有名望才被内定成下一任传人,大晋朝寻寻觅觅想要找的天外人,难道是她眼前的人? 但国师传人,怎么可能是太监!?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傅辰对于使用金手指很谨慎,限制条件太多,一月一次,十人以下,催眠的人数越多越虚弱,由个体不同产生的后遗症也有轻重之分,人数多了后,他就能感到维持不了身体的正常运作。 在宫里他步步为营,尽可能不露出任何怪异之处。 “你是国师一脉?”她拼命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傅辰,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神迹。 祺贵嫔是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之说,特别是李祥英说过他在院里看到到鬼火,怀疑那是以前一个叫陈作仁的小太监阴魂作祟,那以后对这些传说中的东西就更深信不疑了。 傅辰没想到催眠的能力被这样解读,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那条黑犬此刻转了个方向,朝着祺贵嫔走去,好像两人的地位调换了。 “顿折,我是主人啊!”祺贵嫔尖叫。 但黑犬却像完全没听到,对着她张开鲜血淋漓的大口,泛着绿光的饥饿眼神,阴森可怖。 祺贵嫔不敢相信往常只听她话的狗,现在要吃了她! 她喜欢看着顿折吃人,却不代表愿意自己被吃。 她想到那些宫女太监,在死前的恐惧绝望,越是恐惧她越是兴奋,现在才能体会他们的感受。 不,她不要死! 祺贵嫔摔倒在地上,她惊恐地不停倒退,顿折是跟随着傅辰的脚步的,傅辰走得很慢,汹涌的仇恨和痛苦在他胸口不停沸腾,眼前划过几个时辰前还鲜活的那张笑脸。 “傅哥,我不苦!” “别去,他们要害你!” “绝不背叛。” 是,你不背叛,傅哥必让你瞑目。 傅辰浑身颤抖,是因为过于愤怒,他看着那一地断肢残臂,已经拼凑不了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手臂青筋爆出,好像在忍耐着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能杀我!我是贵嫔,我要是死了你们这群太监全部要陪葬!” “小傅公公,你来的时候内务府的人是知道的,我如果出事,你难逃罪责!” “别,别过来!” “求你,别过来……” 祺贵嫔恐惧地尖叫着,凄厉异常。 但为了不让这个她凌.□□才的地方被发现,她特地恳求皇帝将之打造得牢固异常,里面的声音是很难传出去的,现在却作茧自缚。看着傅辰脚步不停,她不停往后走,一股骚味从她身上传来,她失禁了,流下了因恐惧而产生的泪水。 她原来也是会害怕的,很久以前她也是个单纯的姑娘,在她十几岁时,外出探亲的路上,遭到过劫匪,那些歹人不但劫财还劫色,在她将死之际是她平日养的狗救了她,她带着那条狗一路被歹人追,不慎与歹人一起掉落了猎人抓猪的洞坑。 她趁着那歹人摔晕过去后,把人给打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是恐惧的。 但几天时间饥寒交迫,被迫与死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再多的恐惧也慢慢消磨了。 那个地方没有吃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家里人派人来找却如何都寻不到,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营救。 一天天过去,她已经饿得能吃掉自己,慢慢将目光投在了那歹人身上。 “我们,把他吃了吧。”她那样对身边的狗说。 … 顿折凶恶的面目凑近她,她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 在昏过去前,只记得傅辰那双散发着谜一般色泽的银色眼眸,渐渐迷失在其中。 傅辰抚摸着女人脆弱的脖子,凛然煞气从身上崩现而出。 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令人望之心碎。 “你听到了吗,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你害死的人,他/她们在哭泣,在悲鸣!”傅辰愤怒地掐着她的脖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射出来,“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要你好、好、活、着!” 傅辰从胸口拿出一个用绸布包着的事物,打开来,赫然是胡须! 他当了一段时间皇帝的剃须工,那些剃下来的胡须是需要处理掉,但他却存了起来。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这么做是他平日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收着皇帝的东西,往好了说就是把皇帝当做信仰,往坏了说也是对帝王的拳拳之心无处可表,才将之私藏。这种东西可能会在特殊时间里有特殊效果,倒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他摊开布,将它凑近那条狗。 “好好闻上面的味道,闻清楚,闻仔细了,待会就去找那人……” 咕噜噜。 那狗发出闷哼的声音,傅辰不知道现在皇帝在哪里,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找过去,或是半途被打死,但只要这条狗出现在皇宫,必定大乱,宫里人安逸太久了,外严内松。 傅辰从祺贵嫔的腰间摸索到钥匙,解开了拴住狗的铁链,又原物奉还,不留证据。 “去吧。”傅辰眼中银光乍现,更一步催眠,以这条狗生命的代价来挖掘它的潜能,一只从小被利益熏心的训狗人养成的狗,它的狂暴因子被完全激发出来,将会搅成什么模样。 可怕的黑犬,如今毛发直竖,凶相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傅辰打开门,看着它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出去,远处道上还站着几个说说笑笑的内务府太监,他们在讨论不知傅辰会以什么方式被祺贵嫔的折磨死,这是祺贵嫔这个月折磨的第几个。 正当他们谈得欢乐时,就看到一条不像狗的巨型怪物,冲了过来。 太监们哪里还顾着说笑,纷纷尖叫,本能地冲向围栏外,黑犬咬了其中一人,其他人根本顾不得那被咬的同伴,四处逃散。 那被咬之人半边身子鲜血淋淋,边哀嚎边跑。 血液的味道让黑犬更加兴奋,它朝着风吟阁门口而去。 而被黑犬冲破的栅栏,其他被关在草坪上的犬类也一起跑了出去,它们是西域进贡上来的,品种不一,能跑出去对它们来说都是件兴奋的事。 宫里人不知道黑犬是哪里来的,却知道这些名贵品种的狗是哪个主子在养。 傅辰看到外面人仰马翻的样子,确定暂时没人会来这里,才走到外面,把小太监因慌张逃跑而掉落的玉佩捡了起来,放到离胸口最近的位置,温柔拍了拍,“你那么喜欢傅哥,傅哥以后时时带着你,可好?” 走回屋内,把掉落在地上的残骸收拾在一块,用一层层厚布包裹起来。 他心中没有一丝害怕,动作非常轻,像是对待什么宝贝。 “走,我带你回家。” 第三十七章 傅辰抱着包裹走向监栏院,一路上此起彼伏的尖叫、犬吠声远远传来,但这内庭太大,离得远一些就什么都听不到。 “就是小人物,也能给他们找麻烦,你说是吗?”傅辰轻声对着包裹说道,眼角一丝湿润,自从妻儿相继离开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遇到什么都不会再有情绪波动。这辈子才知道,只要经历了,就没有什么能置身事外,能无动于衷的。 这是下差的点,每个单独的小院里都有四处走动的太监,他们大多从饭堂里回来,正热闹着。到处都是谈笑风生,插科打诨,打打闹闹的,监栏院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压抑,正因为是没嘴的茶壶,知道自个儿比不得常人,除了一部分扭了性子的,大部分都比平常人心理承受高很多,忍耐力更是超乎寻常,只要还留得命在,无论是伺候哪个主子,还是被掌事太监教训,没过一会就能自娱自乐笑着继续做事,也有像傅辰他们院里的,口上骂几句,传不出去,却能解气。 傅辰来到院子里,里面有的在擦身,有的端着个木盆,上面叠着从内到外的衣服,包括外袍、襜褕、短褐等,这些都要在掌事太监来之前做完,因着这是坏规矩的事情,看到是要受罚的。说来也是怪事,太监没洗衣服的地方,说到浣衣局,那是给宫里主子提供服务的,太监宫女那都是要自己解决的。在晋朝以前的朝代,太监是没洗澡地儿的,比如邯朝就是总管太监在皇都外的长街上开了个澡堂,从晋朝开始设有混堂司,属于四司之一,虽说如此,但很多小太监不去那儿。混堂司有些年长的、老资格的、职位高的,就需要小太监们伺候着,伺候主子什么态度对态度也是一样。洗衣服也是这道理,往往无品级的太监到了混堂司,所有衣服都要他们洗,这会耽搁休息,所以小太监们宁可冒着受罚的危险,也要快速在自己院里完成这些事。 那些个擦身的,看到傅辰,光着膀子打招呼,反正大家都是太监,你没有的我也没有,坦坦荡荡的。这也是有些小太监不愿意去混堂司的原因,一些漂亮的小太监进了那儿,就有可能被邪性儿的年长太监盯上。 院里大部分还是认识的老人,看到傅辰高兴地打招呼,“你小子该不会是福熙宫里的吃食吃不惯吧,这几天老跑来蹭饭!” “辰子,你脸色怎么那么差,看着走路都要飘了!”一个人发现傅辰状态不太对,瞧着很虚弱。 “哈哈,辰子就是个享不了福的,适合糙着养。”天色暗下来,其他人倒没察觉。 “辰子,你候的时间点来啊,刚巧我得了些栗子糕,快过来!”冬子偷偷从衣袖里掏出了个糕点包。 “你这混球,藏私!不知道咱院里的规矩吗,有吃食要共享,辰子来了才拿出来,之前是准备自个儿吃掉吧,欠打啊!”赵拙劈头盖脸打了冬子的后脑勺,冬子捂着头笑呵呵的。 傅辰虽然现在品级比这里的人高了许多,但院里的人对他还是像以前那样。 看着一张张笑脸,傅辰心里酸酸涨涨的,心脏像被刺了个穿。或许人都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能死活撑着,看到熟悉的人,那瞬间的情绪会把控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腿将院门踢上,隔绝了外面。 “你这是怎么了,抱着啥?”赵拙听说傅辰来了,从屋里走出来,自从王富贵走了后,院里大大小小事就是赵拙在管,杨三马也随之一起走了出来。 见到傅辰的模样不太对劲,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事,围了过来。 “小光……走了。”傅辰自厌地几乎说不出这几个字。 “你……说啥子,是说他被哪个院里收走了?”赵拙狠狠眨了眨眼,把要冲出来的泪意给憋回去,强笑道。不是听不懂,只是不想听懂。 “我只能拿到这些。”傅辰自厌的垂下头,他怨恨着自己,缓缓将包裹递过去。 一群人愣在原地,没人去接。 气氛像被冰冻结了,明明是夏天,却冷得哆嗦。 “光子那小兔崽子活蹦乱跳的,今儿早上还笑呵呵对我们……”冬子猛然住了嘴,因为所有人都想起来早上古怪的一幕。 姚小光今天起得很早,还特别粘人,非要一个个抱过来,还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那小孩儿最常说的就是,“能到这院儿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儿。” 赵拙颤着手,发现傅辰的手像尸体一样冰冷。 打开包裹,只掀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碎裂的器官、残臂,没人觉得恶心、害怕。 他慢慢地合上,半晌,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赵拙积蓄在眼底的泪水汹涌出来。 吉可赶忙扑上去,擦掉那泪,“拙哥,我们不能哭。” 太监宫女,无事不能落泪,那是要受罚的。 虽然这么说,吉可却已经泪流满面,他与姚小光关系很好,因为年龄相仿更是常常抱在一块儿,也是他与姚小光说的最多关于傅辰的点点滴滴。 “大家都别…哭。” “呜,呜!” 有人点头这,捂着嘴拼命忍着泪水,有人蹲在地上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 将包裹给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吉可,赵拙就要冲出去,傅辰快他一步抵住院门,“你要去哪里?” “傅辰,我要去宰了他们!他们不、得、好、死!” 赵拙这话一出,其他人也抹了泪,要冲出去。 “不许去,谁都不许去!”傅辰低吼。 赵拙人很壮,他是小太监里的小头头,虽然没品级,但和王富贵一样,手下带着一群小太监,掌事太监有事一般都是吩咐他们的,他这样不管不顾冲过来,傅辰是压不住的。 “冷静点!”当赵拙扑过来打傅辰时,傅辰也没有躲,抬起手一个耳光过去。 这话也不知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傅辰自己说的。 “你再拦着,我就连你一起揍了!”赵拙被打得偏了头,他捂着脸,低吼。 “来!今天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出去!”傅辰同样说道。 认识傅辰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理性远远高于感性的人,如果不是悲恸到极致是绝对做不出用暴力来解决的。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却没人去拦他们,因为这两人的神情太痛苦太自责。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去当细作!”赵拙喊道,打向傅辰胸口。 “如果不是因为我大意,我就应该发现他的不对劲。”傅辰也一拳过去。 他们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着这种痛苦。 直到赵拙把傅辰打趴下,吉可冲了上来,拦住了他的攻击,“拙哥,你再打辰子哥,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让开!” 吉可摇了摇头,不挪动一步,“今天早上,小光对我说,他命不好,家里人已经送三个男孩进宫了,前两个都死了,有一个连净身都没熬过,他是身体最弱的,没想到最后熬过了,还能在监栏院吃上饭,和大家睡一窝,聊天喝酒吃小食,他从没那么开心过,他说他……任何时候都是幸福的,他想要任何人想到他,都是笑着的,因为苦的太多了,我们才要常笑!” 吉可狠狠抹掉泪水,愣是弯起嘴角,“笑啊,大家都要笑,他是为了我们大家才走的,我们要笑着送他!!” “啊——”赵拙听闻,站在原地良久,擦了一把眼前的模糊,也挤出笑容。 其他人边哭边笑。 这一刻的酸甜苦辣,却深深烙在每个人的心中。 傅辰坐在地上,喘着气,垂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辰子,别怪自己,你做得很好了。”杨三马抱住傅辰,“你看你现在从三品,我正四品,我们都会好的,都会的……” “只有权力才能让我们保住更多的人。” “对,我们不能让他这么白白走了!”一群人爬到傅辰身边,他们有些哭得没力气,和傅辰一样坐在地上。 “我已经被要去长宁宫做院外扫除。” “我被要去张贵人那儿……” “我通过按摩功夫,认识了杨总管……” “我调到了关雎宫,过几日就要上差……” …… 自从上次傅辰离开后,每个人都在努力,虽然那变化微不足道,也许只是从一个宫换到另一个宫,但却实实在在改变着。 傅辰脸色苍白,因为刚打了一架,现在更是虚弱,看着那包被大家围着的包裹,点了点头。 他伸出了手,其他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有吉可听傅辰说过,他默默地将手叠在傅辰手背上,其他人依样画葫芦,层层叠叠的十几只手,互相传递着温度,这一刻,我们只有彼此,还有彼此。 . 出了院子,傅辰走向刘纵所在的独立小院。 “你可总算回来了,这怎么了,我看你才需要躺下来吧。”梁成文见门口有动静,就看到傅辰脸色极差,看上去也没比床上的刘纵好多少。 “梁院判,你需要马上回太医院。” “出什么事了?”就是宫里出事,他们院判也基本用不上。但他认识傅辰时间虽然不长,却了解这人不会信口开河。 他猛然看到跟在傅辰身后的小孩,“这位……” 救治刘纵的事可暂时不能见光,傅辰怎的带人过来。 傅辰摸着小孩的头,小孩也腼腆着脸,“他叫吉可,可以信任,我们待会不能守在这儿,由他先替上,晚上再换我。” “傅辰……”屋内传来刘纵微弱的声音。 “醒了!”两人一喜。 快步走回屋内,刘纵果然睁开了眼,虽然人还不能动弹,但看着气色已经比白天好了很多。 “刘爷,我在。”傅辰测了测体温,“退烧了。” “嗯?”刘纵扳着脸,“还叫我刘爷?” “干爹。”点点滴滴的相处,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真诚以待。 “嗯。”刘纵满意了,伸出了干瘦的手,傅辰忙握住,他回握住。 傅辰知道刘纵的顾虑,认干爹这类事放私底下更好。 “以后没人的时候就这么喊我,这次多亏了你,还有你,梁院判,咱们……” 咱们不熟啊,但这话刘纵也不好意思说。 “刘纵,这事儿你也别放心上,咱们现在也算认识,说句不见外的,你还当你的大总管,我还是当我的院判,但以后能照应的地方,也别含糊。”梁成文与刘纵是知道对方的,但之前也仅仅是知道,现在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一个把命交给梁成文,一个愿意冒着大不为去做古往今来没几位大夫敢动的手术,这还要像之前那样当个点头交才奇怪。 “我应承了,有什么能帮的将来也不会推脱。”刘纵也是利落的性子。 两人心底都保着一线,不说他们是不是都有效忠的主子,但这不妨碍他们的私交,宫里总要有几个人能真正信任的。 “干爹,今天外面无论出什么事你都要好生养着,这次你病倒了也看到,若知道您有希望痊愈,有些人恐怕要狗急跳墙了,不要急着出去上差,不然我们可就白救您回来了。”他是怕以刘纵负责固执的性子,觉得自己好了又要恢复以前陀螺似的节奏,在现代刘纵这样的都算是拼命三郎,“还有,只有出了虚恭才能进食,以软的米饭或者粥类为主,忌油腻,忌辛辣,过几日后再下床走动。” 出虚恭就是排气的意思,也就是放屁,这代表肠胃在停止运作后再一次活动。手术后开刀之处容易粘连,多走动才能好的快一些。 “我省得,先让他们乐上些日子。这次从鬼门关出来了一趟,也想通了,谁知道下一刻还能不能活着,你刘爷现在没什么在意的,就想看着你们这群小的慢慢好起来。”刘纵轻轻拍着一旁没打扰他们说话,乖巧的吉可。 吉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他一直履行傅辰对他说过的话:少说多听,多看多想。 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才让吉可留下来,在傅辰离开前,吉可忽然道:“辰子哥,咱们……都能活下去,对吗?” 傅辰点头,傅辰摊开手掌,“对。” 这个曾经像姚小光的孩子,已经一次次的蜕变,变得越来越世故和忍耐。 吉可笑了,也摊开了手掌,在空中比了个击掌的姿势。 其实答案并不重要,宫里变幻莫测,谁也料不到下一刻,他只是要一点安心,要一点互相支持的勇气。 傅辰与梁成文出了门口。 “出什么事,你先让我心里有个底。”梁成文问道。 “狗,闹事。”傅辰知道不需要说太多,梁成文就能通过这几个字联想出不少。 比如这宫里哪来的狗? 上贡的?使臣的?还是祺贵嫔的那儿养的?。 又怎么会闹事? ——晋.江.独.家—— 福熙宫。 傅辰过来的时候,泰平和泰和还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在门外当值。 “泰平,我屋里需要添些东西,方便随我来一趟吗?”傅辰温和笑问道。 “好的,傅爷,小的这就来。”泰平以前还喊傅辰为小傅子,现在改口也改的很顺溜。 宫里的辈分从来不是靠年纪,而是职位的高低,泰平当了那么久七皇子邵华池的探子,都始终没有打入福熙宫内部,这辈子的前途已经能望到头了,他也是个机警的,时不时就给傅辰带点吃的用的,傅辰晚回来会留意着多放一份糕点,讨好的意味明显,虽然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讨好上级方式,奈何古今通用,吃人嘴软,总归是好些的。 特别是泰平后来知道住在福熙宫后殿的王富贵和小央与傅辰以前是一个院子的,对他们也是格外照顾,种种表现都能让傅辰看出此人拥有优秀下人的素质,只可惜福熙宫防备太厉害,完全无法套出什么有用的,也算无用武之地了。 一旁的泰和是正儿八经内务府调派过来的普通太监,这时看着傅辰只与泰平比较亲近,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他们是同时与傅辰认识的,但偏偏泰平比较得傅辰的眼。 院里其他人虽然赶着挤兑傅辰,但谁不知道傅辰现在是德妃面前的红人,就是墨画等四个大宫女都是要靠边站的。 泰和看着泰平屁颠屁颠地跟着傅辰,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情。 泰平发现后,就更加抬头挺胸了。 两人来到傅辰的屋,傅辰扬声说了几样东西,手中却将一个卷成一团的纸条通过烛台递了过去,“帮我换一下蜡。” 泰平摸到了烛台下方的东西,表情一凛。 知道这是傅辰有消息传给七皇子,心中无比兴奋,他来到福熙宫后,与七皇子那儿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那么多年来什么事儿都没做过,有用的消息也没传出去几个,现在,总算是有事做了! 探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对主子没用,没用的人朝夕不保。 他点了点头,“傅爷放心,小的马上去!” 这才是算泰平第一次做正事,他格外慎重。 傅辰看着泰平离开,才走出屋子里。 此时,德妃的主殿外,围着几个大宫女,她们很好奇尚衣局到底送来了什么款式的衣裳,娘娘可是在里头好久没出来了。 “墨画,墨竹,外面是出什么事儿了?”德妃听到外头嘈杂声不断,隔着房门询问道。 “奴婢这就去看看。”墨画应声,现在德妃娘娘连换衣裳都不让她们服侍了,墨画几人私底下也有些紧张。 对宫女来说,这是很要命的,得不到主子的宠爱,也意味着信任度下降,唯一庆幸的是,德妃并没有因为宠幸太监,而完全忽视了宫女,平日起居依旧是原来的人,她们也只能更加努力来博得德妃的关注。 当墨画看到过来的傅辰,脸上哀怨卸掉,又恢复了大宫女的气度,“你这是从内务府上差结束了吗,我让内膳房留了你的菜,待会记得吃。” “谢墨画姑娘,最近我在内务府上差,偶被赐了簪子,我也用不上,你看您用不用得上。”傅辰笑着应道,掏出一支做工精良的簪子,其实这簪子是通过德妃娘娘的路,找到六皇子打造的,几支样品通过容昭仪送到了德妃娘娘宫里,傅辰是设计的人,德妃自然是把这些东西给了他。这是专门供给普通平民,又有些余钱的人家,听六皇子说生意非常好。 六皇子在经商上格外有天赋,看到几款簪子绘图纸后,一直磨着容昭仪问这簪匠是谁,容昭仪被磨得没法儿了,就让六皇子邵瑾潭自己来找德妃,看德妃愿不愿意告诉他了。 墨画看到簪子上面简约的珍珠配上簪顶垒丝工艺,簪针呈圆锥形,也没什么花哨的地方,但就是觉得格外有气质,很朴素,适合宫女佩戴,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娘娘的赏赐,也不会让人觉得送礼没诚意。姑娘哪个不喜欢漂亮的事物,宫女本就限制颇多,娘娘赏赐的大多不能用,宫里的配额又实在不好看,傅辰这是送东西送到她心坎里了。本来开口的拒绝也转了个弯,拿着就有些不舍得放下了,“那我就谢谢小傅公公了。” 看着傅辰的目光,又多了一分和善。 “姑娘客气,应该的。”这世上没永远的敌人,这是曾经做了人事总监后,有所领悟的。 几次找猫和伺候德妃娘娘时会遇到,加上傅辰时不时私下给几个宫女太监讲笑话,不着痕迹地与他们拉近关系,这些宫女太监已经没了一开始对傅辰的强烈排斥。 当然,如果能有些好感,对于他平日走动,有利无弊。他一个大男人放着也没用,还不如物尽其用。 “谢什么,对了,你从外面来,可知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墨画语气温和了许多,再说德妃对院里的人总体上是比较平均的,有所偏颇也不算太明显,墨画对傅辰的偏见也越来越少。 “墨画姑娘还是小心为好,我刚经过,看到御林军也过来了,外头现下很乱。” “什么,我晓得了,谢了。” 两人聊了几句,就别过了。 德妃正在试穿尚衣局送来的下个季度新衣,这会儿门外有人进来送吃食,是内膳房里的添柴人,这添柴人每日要奔走与各个宫里送柴火,偶尔也会帮内膳房送吃食。 此人安静地送菜,安静地离开,全程只有一句“娘娘请用”。 她应了生,关上了屋子后,才从桌上的膳食中拿起那小竹筷,拧开筷子的尖端,抽出里面的纸条,看完后直接在烛上烧了。 “无名黑犬扰乱宫廷,皇后恐有小产危险?呵呵,真是多事之秋,看来方才是在抓狗了?这宫里的,能养犬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无名黑犬?本宫身娇体弱,现下出去恐会受到惊吓,可如何是好。还是先歇会再过去才能看到好戏。”她边笑着,边将右衽掩于衣襟内,喜好带子,“待会穿哪一件去比较好?” 这事情,背后又有谁在倒腾,自能出分晓。 她并不着急,这宫里三天两头都能有这样那样的事,气定神闲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慢悠悠地走到桌前,上面摆放着新送来的衣衫,爱不释手的摸着这些突出江南女子柔美的衣服,宫中大多衣服都较为正规正统,虽说四妃都需要穿着较为正式,但德妃却觉得,难道我穿得漂亮就不是德妃了? 就像傅辰说的,气质靠的不是衣服,而是因为她本身。 宫里对宫妃的服装面料有严格规定,按照等级划分,不能超出份例,但这款式却是没规定的,经常会有妃子为了夺得帝王的关注,从而让尚衣局做出千奇百怪的模样,到底后妃的最主要职责就是伺候好皇帝,后妃们也是在制度下各自奇招。 她拿到手的新衣服,傅辰加入的几种汉服唐服元素,结合晋朝的服饰特点给画出来的,衣裾飘飘,婉若游龙,令人望而生醉。 在对人对物上,他并不做大变动,只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周围产生潜移默化的改变,这改变润雨细无声,等周遭人再察觉时,就会发现早已无法改变。 要说书法和绘画,现代人学的并不算多,从小失去了父母,经历了长时间的叛逆期后,他才渐渐学会了平心静气,学习古人的琴棋书画。也许在现代算不错,但到了古代几乎人人都能写会画,还会吟诗作对的地方,他那点能力就不算多出众了,当然,傅辰要的也不是出众,只要够用就行。 德妃照着铜镜,又想到某人画出这些图纸后,在她耳边低语,“做出来,穿给我看。” 忍不住捂住脸,轻声低喃:“这浑人,都当了太监,怎的这么不着调,谁要穿给他看!” “娘娘,奴才回来了,能进来吗?” 门外传来某人让他熟悉至极的声音,刚说到人就到了! 她轻咳了一声,淡声道:“进吧。” 傅辰刚进屋就看到德妃穿着水绿色的改良版齐胸襦裙,配上那张亦庄亦谐的鹅蛋脸,令人眼前一亮,“不是说绝不会做吗?” “哦,布料多出来,就顺手做了。” 傅辰搂住她的纤腰,赞道:“很美。” “真的?”她掩住心中的欣喜,斜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定格了,捧住傅辰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脸白成这样子!” “无碍。”傅辰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在她的手心,“君凝,再升我一级。” 只有正三品管事太监,才能在监栏院拥有管理一个院子的权利,而傅辰现在还差那小小的一步就能到正三品掌事太监。 穆君凝忍不住缩了缩手,想了片刻,正色道:“不行,太快了,至少待你十五以后。” 无论是她给傅辰升职,还是傅辰自己从皇上那儿讨得的,那靠的都是他自己,是正规的升降,就是速度有些快,也无人能指摘什么。她从没见傅辰这样直截了当的向她讨要过什么,应该说傅辰这人让她一直觉得是个所欲所求非常少的人,“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急切?” “我原来院里的人,又走了一个。”傅辰闭了闭眼,抖着手捂着胸口的玉佩,坐上了木椅,平静说道。 只有他知道,这样平淡淡的一句话,蕴含着多少事。 见傅辰摸着胸口的突起,她好奇揭开衣襟,赫然发现那玉佩。 这不是她有一次随手赏他的吗?他居然随身携带! 说不出的滋味让德妃有些感动。 “这是常事,你要学着习惯。”穆君凝站起,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你救不了所有人,这宫里,心软要不得。宫里奴才少说好几千,你管得了吗?从晋朝开朝以来,太监就没升得那么快的,虽然我有权利再给你升职,但你想想你进宫的年数,你的年岁,从没有正三品太监是你这个年纪的,辰,我想要保住你,别给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树大招风。”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这人头发这样细软,偏得这性子如此狠硬。 傅辰知道她说的道理,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步步上升的理由。 他知道,今天,他的心乱了。 傅辰听着外面的声响,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是侍卫们搜索的时间,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在二皇子那儿有安插人吗?” 德妃松开傅辰,“为何这么问。”还独独问二皇子。 “你曾给过一本各宫关系的册子。”傅辰说的是那时候他还没来福熙宫,德妃特意让墨画给他的一本宫内地图,上面还详细标注了各种人物的厉害关系,能绘制这样一本简略的册子,本身就代表这位妃子的关系网了得。 “只从册子你能看出什么?”那时候,她难得碰到个与心中那人年少时如此相像的人,自然多花了些心思,却不知傅辰从里面能分析出东西。 “你可还记得慕睿达,那时候他劝过我来你这儿,若不是有人暗示他,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说出那样一番听不出弦外音的话的,但显然,他和你是有关系的。只是他职位太低,不可能是你直接吩咐的,那代表在你和慕睿达中间还有一个人当中间桥梁,用来传达你的意思,而且从这人的职位来看,应该能操控不止慕睿达一个掌事而已,想要绘制出那样一份册子,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直到我看到了刘纵,我猜测他就是中间人。所以你让我去内务府只是单纯的让我做事吗?他们是你的人,我有理由推测出,你的人不仅仅安插在这么几个地方。而从你对刘纵忽然倒台的态度来看,你并不着急,那说明你早就安排好了别人能够顶替,或者能够有类似刘纵的权利,是有其他后路的,所以刘纵就算命不久矣,对你来说可能有影响,但不大,你才能那么淡然的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觉得当太监太可惜,你说你怎么会是个太监呢?”更难得的是,就算看出了这些门门道道,这人能够压在心里,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说,这份忍耐力,这年岁,若他再过几年,该是怎样的怪物。“我听闻墨画说,你这年纪升到从三品,外面闲言碎语不少,就是她出去也听到一些,这些人却没看到,以你这份清醒透彻,合该升你的。” 她做事较为隐秘,换了一般太监可能也不会想那么多,也不会考虑其中联系,但傅辰却想得深,猜得准。 这是她的底牌,而从傅辰同意来当她的男宠、禁脔时,她甚至从没有一天想过,会与他有这样深的牵扯,一个玩物怎么上的了台面?怎么能知道她那么多秘密? 如果傅辰是别人的探子,她将万劫不复,这时候,她甚至必须以德妃的身份呵斥他的以下犯上,甚至应该说一句: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德妃在屋内忖度良久,猛然走到傅辰面前,捧住他的脸,将唇附在那人薄薄的眼皮上,轻启朱唇,“有。” 二皇子那儿,有我的人。 她柔柔得抚摸着傅辰的薄唇,听说男子薄唇代表薄幸,望你不负我。 你可知,若你的主子另有其人,我这几十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 “傅辰,不要背叛我。”我已将身家性命交付。 至于对皇子府的探子倒不是她特意安插,她只是后妃,皇子代表的是前朝,与她们后宫是没什么关系的,只能说是巧合。 她从十来岁进皇子府当了侧妃,就慢慢收买各处的管事,缺人送人,缺银子的送银票,缺感情的送感情,缺亲人的帮忙找亲人,长年累月下来倒是渗透了这后宫内院里一小部分,其中也会有一些例外,比如刘纵这样忽然生了病的,那就代表她常年的暗线付之一炬。 而这宫里,想安插探子的并不少,只是一没她时间长,二没她来的隐秘,不是被发现了,就是被其他探子除掉了。 她并不可惜这些探子,想要得到,总是要付出比想象更多。 “没想到你真的有!”那可是皇子府,还是封为郡王后出了府的,她连这都安排到? “若我没有呢?” “没有,我只能想别的办法,只是现在却是能轻松些了。” “你和二皇子非亲非故,为何要……?”穆君凝倒没有看不起傅辰,这个人做的事,往往出乎意料。 “一是,那种人,当皇帝,是晋朝的悲哀。”一个荒淫无道,残暴阴险的君主,甚至与后妃私.通,这样的败类,成为皇帝后,生灵涂炭,国之哀,就是个人的悲哀,他没那么伟大,只是想要自己好好活着,在乎的人也能活着,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有家,为何不守? “二呢?” “二是为了让你当太后,那时候我不就成为大内总管了吗?”傅辰半真半假道。 “你说真的!?”上次午憩时,傅辰的话还历历在目。 “我从不在正事上说笑。” “你想捧麟儿上台?但他是下任国师……”穆君凝再聪明,那也只是后宅院里的,眼光局限在这方寸之地。她只是以母亲的身份对待三皇子,显然不够了解邵安麟。 “君凝,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想让皇后倒台不容易,但这么想的可不止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伺机而动,见缝插针。” “我明白了。”穆君凝并不笨,相反她比傅辰想得更多。若是能削弱二皇子的势力,皇后一个儿子通女干,一个儿子被送去当了质子,她在后宫的威望将大大减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会被影响。 只有去掉最强势力的二皇子,去不掉也要削弱,这样才能旗鼓相当,大家都有机会,那么其他皇子才能蠢蠢欲动,搅乱局势,这乱斗才算真正开始。 “还记得我让你盯着茗申苑,可有发现?”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穆君凝也不隐瞒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她在刚知道祺贵嫔与二皇子私.通时,也是不敢相信的,叹了一声,“祺贵嫔被叶家宠得太过了,做事也张扬些,我倒没想到她如此不计后果。” 她背后的叶家是支持二皇子的,叶家是晋太宗开国时的功臣,世袭亲王,祺贵嫔的母亲家更是将军后裔,家世显赫,家中就这么个嫡女,其余庶女倒是有好几位,这唯一的宝贝疙瘩当然是宠之又宠了。 “你应该还做了些什么吧。”以德妃平日的性子,不可能知道了后一点动作都没有,就是没动作,也会放几个暗哨。 “我使人带着安忠海‘恰巧’经过了一下,那海公公也是个妙人,见了后三缄其口,完全不提见过什么。”这些老太监,在德妃看来,那都是老奸巨猾,没一个省油的灯,“只是我没想到她能那么大胆,养狗本就让太后、皇后不喜了,还将疯狗放了出来,是不想活命了吗?” “狗,是我放的。” “!”你放的!?你没事跑去祺贵嫔那儿放狗玩,你脑子是长的草吗?穆君凝惊讶的看着傅辰,有些事,就算她宫里有一些眼线,也是查不到的,眼线可不是万能的,宫里也没人是万能的,就算是皇帝也一样,不然怎么说这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再者这宫里也没谁那么闲,时时刻刻盯着奴才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还要命吗,那是死罪!” “放心,她不会记得,待会你就好好看戏就行了。”她是中了催眠后,才昏过去的,对于金手指让她忘记这件事,他还是能确定的。 只引出祺贵嫔一个又如何能够,既然他已经做了开头,那么就要利益最大化。 如果能拉下更多的人,又为什么不做。 接下来,才是一场大戏。 . 傅辰站起,靠近穆君凝,附耳轻问了一个问题。 “有,你如何得知?”德妃闻言,点头认可。 怪异地望着傅辰,好像这个人亲眼看到似的。 “女子若真有心,都会这么做的。”傅辰笑语。 “你……”怎的如此了解女人。 “是谁待在邵华阳身边?” “他有四个贴身太监,有一个我的人,叫五菱。”这个倒不是她刻意放皇子身边的,这是原本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多年,那小太监因表现的勤勤恳恳,十来年忠心不二,就被皇后当自己人送给了邵华阳,这么多年她派了无数个探子,皇后也不傻,几乎全部连根拔除,这个五菱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位了。 “好,你有办法联系到吗?要尽快。” “可以。”想了想,可能要动用所有埋下的钉子了,穆君凝点头。 “我们需要这么做……”傅辰再一次将自己的安排对着她说道。 只见德妃面色越来越凝重。 . 重华宫。 烛光下,邵华池摊开了一个拧成团的小纸片,上面写着一段字:祺、阳、有染。 短短四个字,隐藏的含义让人很容易联想。 就像他一开始递信息给傅辰时,傅辰能从一个“害”字联想许多。 时代虽有不同,但古人智慧从不比现代人少分毫。 傅辰这是在告诉他,祺贵嫔与邵华阳有染? 邵华池想了一会,来到书房,端起毛笔,沾着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将信纸封存好,“诡未。” 今日是十二位虎贲中的诡未当贴身太监。 诡未悄声无息从暗处走出,接过信纸。 “想办法,让邵子瑜看到这上面的东西。”邵子瑜,乃当朝九皇子。三岁识字,七岁作诗,谦谦君子,是被晋成帝第一个开口说是神童之人。 . 正在夜观星象的国师扉卿,手中把玩着铜钱,这些铜钱是占卜与布置八卦时用的,从小佩戴在身上,因为常年使用,这些铜钱都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忽然,串着的铜钱,掉了,啪啦啦滚落在木板上。 他没有捡,反而露出一丝哀戚。 “杀破狼,动如脱兔。七煞星,搅乱天下格局。现在,它动了,它在影响,晋朝必衰的格局居然开始扭转,是谁在挽回晋朝!”扉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掐指算一算时间,这具破败的身体,最多还能再撑五年,“为何算不出,他姓何名甚,现如今在哪里?” 第三十八章 陇虞东十一所偃玖院,九皇子的居所,离养心殿较远,是个清静的地儿。 九皇子邵子瑜正端坐在蒲团上行师礼,他对面坐着太傅仲慈,位列三公,属正一品,可参与各项军国大事,亦有资格上朝。 太傅,代表着恩宠的荣誉官职。仲慈是晋太宗时期的军机大臣,曾教导过还是太子的晋成帝,故而被封为太傅,因其在军事、文学上的造诣,晋成帝特下旨意,命他继续教导各位皇子的学业。 邵子瑜与七皇子、八皇子只差了几个月,晋朝有规定,皇子年满十六要要出宫建府,理论上来说,如果皇帝没有差事下来,他们即便成年了还是要继续到尚书房念书,这是从他们六岁就定下的规矩。像之前七皇子痴傻了,才会免去读书,但若好了,原来该怎么样,现在还是照旧。 如今邵子瑜与其他没有差事的皇子一样需要上课,他规规矩矩地对仲慈执弟子礼完毕后才开始泡茶。清风从外边徐徐吹来,将纱幔吹起,屋内烛光晃动,庭院百花绽放,带来阵阵花香,两人安静地对坐。 邵子瑜端着茶壶,用腾腾热气的山间晨露缓缓冲入壶内,泡饮的过程中以围圈的形式淋洗,茶洗后才能将茶的内意提炼,再进行第二次泡饮,不能急不能燥,第二道工序完成后,以食指按着壶顶,中指拇指夹着壶把,注水后倒一半水,不断循环这个过程让茶汤能够厚味浓郁,气息绵长,此道“巡城”。 行茶点将入杯后,将之递给上首仲慈,对方微微一笑,仲慈虽满鬓银丝,那双眼却目光如炬,暗藏锦绣篇章,他接过茶杯细细品茗,“口齿留香,后味无穷,好!” 最后一字,道出其中滋味。 邵子瑜展颜而笑,谦和有礼,“太傅谬赞,子瑜不敢当。说来还是某在国师的观星楼品过三哥的一回茶,至今难忘。” 邵子瑜说的是国师的弟子,三皇子邵安麟。 “子瑜莫要过谦,茶艺只是小道。” “太傅教训的是。” 两人静静品茗,此时门外太监的通报声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殿下,重华宫来人求见。” 邵子瑜神色凝然,他与邵华池无甚交集,怎会此刻派人过来,望了一眼正品啜完的仲慈,仲慈微笑,无声起身退于帘后。 邵子瑜才道:“请他进来吧。” 进来的是诡未,一身灰袍太监服,与普通太监没什么两样,他将七皇子的信封递给邵子瑜,就退了下去。 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字,邵子瑜手指忽的顿了下,“太傅,您猜七哥给了我什么?” “可是卖你情报?”从帘后走出,仲慈问道。 “正是,上面写了二哥的名字。”邵子瑜闻了闻信纸的味道,“白木香,味浓,非沉香,而是取自白木香根部的木材,是为迦南香,后宫中偏爱这类浓郁暗沉香味的,是祺贵嫔。” 邵子瑜过目不忘,故有神童之名。 “二皇子的名,祺贵嫔的香……凑长了一个,合。”太傅思索道。 “合,二皇子有祺贵嫔所在的叶家支持,早已联合,所以此合非彼合,不是公事就是私事。难道是与祺贵嫔私下通合,虽难以置信,却是最有可能的。香,为挥发物,却又被隐藏在这信封中,七哥是在告诉我,这件事已被他知晓,但大部分人都被瞒在鼓里,最后落款上写了一个犬字,犬字整体张扬凌厉太过,最后一笔较为突出,不像七哥平日的笔锋,突出……突……是说有犬被放出,张扬……说的是这犬凶猛,恐已伤人,犬字一点在超过上首,伤的人恐怕位高权重,是父皇、母后,亦或是四妃?而祺贵嫔养犬,这事定与她有关。而七哥派人直接送信,意思是这件事正在发生,而我若要有所行动,就是现在。”根据信封上的几个字,邵子瑜慢慢推测。 “借刀杀人,而你不得不领情。”仲慈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确是如此,某与二哥自嵩山一别后,便多有摩擦,二哥将某之属臣悉数罢免,某一直牢记心中。”嵩山大片山麓,被皇家圈定为春秋季的围猎之处,多有猛禽类,邵子瑜曾被邵华池引入猛兽巢穴,险些丧命,而后支持九皇子的党羽被右相以诸多理由贬官、罢免、流放,让邵子瑜几近无人可用,捉襟见肘。 “七殿下无继位可能,他这是在向您表达善意亦或是……投诚。” 邵子瑜点头,“某猜测,一、七哥将如此重要的消息给我,在表示他不会自立门户;二、刚才来送信的护卫,与我接触时略用外家功夫加了两层力道,说明他是七哥的亲信,以亲信来送信,亦是说明信任我,此人可为我所用,也是我与七哥间的沟通之人,七哥表现出他的诚意了;三、七哥无需自己出面,只要将这消息传递与我,我便能设法构陷于二哥,此为借刀杀人,但我确是承他的情,两相抵过,即便我不领情也各不相欠;四、他与磐乐族公主定下亲事后,自有一些依仗,又有父皇的少许情谊,之前被二哥多次加以施暴,定然会在大哥与我之间选择,他是在试探我的意思,等待我回复……” “与臣推测相差无几,殿下还漏了一点,信纸上只有二皇子的名字与一个犬字,这本身就是一种联系,能与二皇子有联系,又是宫中高位,那么伤的人恐怕是那一位……”仲慈没有指名道姓,但邵子瑜何等人物,立马上就想到了其中关键,继续道,“七殿下此人阴沉低调,有些刻薄,虽不失为一员良才,也颇有心思,但过于深沉叵测,从此信中便能看出几分,殿下若将之收之羽下恐会养虎为患。” 邵子瑜沉思片刻,道:“邵华池无继位可能,即便是虎,也是拔了牙的,不足为惧。邵华池此前无甚用处,众人皆将他忽略,排斥在外,如今看来也有可取之处,可与之共谋,是一招暗棋。某现下正是无人可用之时,他无疑是现成人选,出其不意才能险中求胜。” “殿下既心有算计,臣就不多言了,只望您防之一二。” “某铭记于心,有太傅在,是某之幸也。” “那么,接下来,您作何打算?” “大哥很有野心,却冲动易怒,又有郭二支持,您说,这事他知道了,待如何?” 边说着,邵子瑜边走向书房,摊开几张信纸,下笔有神,将二皇子与祺贵嫔的笔法运用自如,几可乱真。 ——晋.江.独.家—— 内务府。 门口出现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 “李爷,不好了!” “咱家哪里不好了,活腻味了吗?”李祥英正在让几个小太监为自己修剪指甲,挑了挑眉,不满地看着这没大没小的太监。 小太监喘着粗气,“不是您,是狗……哦,不,好多血!有狗被放出来了,大家都说是祺贵嫔养着的,现在到处咬人,好多人被咬伤了!” 小太监有些语无伦次,李祥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打算继续斥责这个小太监的,听到后面,才猛然从高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李祥英简直懵了,他才刚当值多久,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祺贵嫔可是他的命里贵人,不能出事啊! 在屋内不停踱步,对、对了! 祺贵嫔曾说过,若有事可寻二皇子,叶家是二皇子党羽,定然会出手帮助。 没时间了,他必须马上想办法找到二皇子! . 睿郡王府。 睿郡王,是二皇子封号。 邵华阳觉得自己今儿一定是邪门了,宫里来人说母妃出事了,现在十五离开了,他又少了一个臂膀,还指望着母后肚子里的那个给自己加筹码,怎么能这个时候出意外,偏偏那个李祥英来消息说,还与祺贵嫔有关。 那贱人!胸大无脑,要不是看在她是叶家嫡女,长得妖魅动人,容易上钩,他又需要叶家支持,才不会与她暗通款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邵华阳咬牙切齿,将一桌子的果盘、茶水扔到了地上。 本来要提枪上阵,也中途被灭了兴致。把跨坐在身上的舞姬打发走,其中一个也不知怎么的,把一盘烤味倒在了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怎么穿到皇宫去! 母后出事了,他还在吃烤味?别人会怎么想? 一旁的贴身太监五菱眼疾手快,为七皇子快速拿了替换的衣服。 他赞赏地看了眼这个小太监,不愧是母后给的人,就是机灵。 全部换好后,才道:“五菱,找蒋太医,把这封信交于他,这事也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 他还是很紧迫的,这是他的母后,也是大晋朝的皇后,而他是最有可能的皇储,不能在这最重要的时间里闹幺蛾子。 “是,奴才马上就去。” 五菱望着匆匆坐上马车赶入宫内的邵华阳,恭敬之色荡然无存。 “果真,被娘娘说中了。殿下,多行不义必自毙。” . 同一时间,皇后的长宁宫却乱作了一团,里面时不时传来皇帝的怒吼声:“太医,快宣太医!” 远处,匆匆跑来一群太医,他们个个脑门出汗,上下气不顺,却不敢丝毫耽搁,听闻曾经珍懿皇贵妃薨逝当天,所有太医院的医师都被问斩,从那以后,但凡晋成帝有需要,太医院上上下下都鼓足了吃奶的劲儿。 外面过道上到处都是哀嚎和鲜血,不少太监都遭了秧,半数当值的侍卫都被调派过来,整个皇宫到处寻找。 而那只逞凶的黑犬相当聪明,它躲起来了,时不时伏击一次就消失,这让指挥使鄂洪峰焦头烂额,“给我找!一定要把它找出来,格杀勿论!” 指挥使,全名为正留守都督指挥使,正二品官职,所有御前、行走侍卫听命于他。 他今日刚下差没多久,晚上的差事由副指挥使敖泽来担任,正要赶回去吃一口热乎乎的膳食。他住的离滦京较远,究其原因就是买不起房,这是滦京在职官员的现状,官员的俸禄并不少,只是这里是京城,房价非常高,要是不受贿赂,可能致仕的年岁中都要靠着租房子度日,在傅辰那个时空,曾经北宋的历史中,苏辙就有这样一句名言,“盎中粟将尽,橐中金亦殚”,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但就这节骨眼,出事儿了,今日别说晚膳了,恐怕还要受大罪责,他赶紧打起精神,召集所有驻守士兵前去支援。 皇宫里出现一只疯犬,伤了不少人,袭击了皇后的长宁宫,皇后受了惊吓,恐有小产之象。 身为指挥使,他要是抓不到那只疯犬,怪罪下来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他赶到的时候,地面上到处都几个被咬伤的太监,路上有些血迹斑斑。 “带他们去太医院,把所有的医师都喊上!”边说着,边围剿那群四散的狗。 狗的数量实在不少,它们眼看着同伴被打死,吓得四处躲闪,但也躲不过侍卫们的围剿。这些狗并不咬人,它们跑出来只是想出来走走,但出了那条恶犬后,侍卫们可管不了那么多,全部一杆儿打死。 这时,说好的调派来的太监还没来,内务府现在的总管是新上任的,对调派事务并不熟。 鄂洪峰心中低咒了一句:那姓李的,平日有赏时来得最快,出了事儿了连调个人手都如此慢,与刘纵真是不能比,那两个总管公公是瞎了眼吗。 其实这也怪不得李祥英,他才刚上差没多久,本来就对内务府不是很熟悉,现在祺贵嫔的狗被放了出来,他火烧眉毛只能顾得一件事,正在动用自己的办法寻找二皇子解决燃眉之急,哪里有空去调动太监们。 就在鄂洪峰火气上来时,就看到一个穿着茶色外袍,从三品孔雀补子的太监朝这里过来,身后还是一群灰袍太监和几个正四品、从四品的,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哪里管它有没有品级。 “奴才傅辰,内务府当值,这位大人,奴才等……”带头的太监上前见礼。 “都什么时候了,还行什么礼!好小子,你上面人不靠谱,你倒是不错,叫这些人分头找狗,这狗通体黑色,毛发油亮,半人高,它太过滑溜,也不知藏在哪里,你们去各个旮旯犄角里找找看!” 傅辰身后的是监栏院他院子里的人,还加上刘纵的老部下,这些部下原本跟着他一起去掖亭湖找过丽妃的尸首,是熟识,两队人马加起来人数也不算少了。 “大家分头找,就按我之前说的做。”傅辰说道。 其他人应声,他们都很有规划地离开,因为傅辰在来之前已经把这些狗可能出没的地方都画过简略图纸,让他们不至于盲目寻找。刚开始监栏院的人看到还一脸不敢相信,他们并不知道傅辰会画图。这时候内务府这群跟过傅辰做事的人,就一脸鄙夷:你们不是说一直跟着傅辰的吗?不知道了吧,还说什么了解傅辰,都吹牛呢吧,还没咱知道他! 监栏院的人一个个脸孔火辣辣的,心里憋着一股气,知道对方品级比他们都高,不顶嘴,闷声不响更是卯足劲找狗了。 两队人马各有目的地离开,看上去丝毫不乱,这让鄂洪峰有些惊奇,“你刚才说,按照什么做?” “是这个。”傅辰看似有些羞赧地拿出一张图纸,标注了这些狗的可能藏身之处,“奴才随手涂鸦,让您见笑了。” “你……”鄂洪峰看了看傅辰,又看了看标注了各个地点,让人一目了然的地图。如此心细如发,这样的人就算现在毫不起眼,将来也难说,鄂洪峰一直觉得自己看人挺准的,他收敛刚才的颐指气使,语气好了一些,常年行走在宫里,他与太监打交道可不是一次两次,轻易不得罪这些性儿扭曲的阉人,特别是有前途的,“不错,可否将这图纸借我观之?” “您不嫌弃的话,请用。” 拿到图纸,再仔细分析了下,更发现其中的一些容易忽视的盲点,“这位小公公叫傅辰?我记住了,我是鄂洪峰。” “鄂大人安好。” “叫我名字吧,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不用大人不大人的。”鄂洪峰也是看人下菜的,见傅辰小小年纪,已身居从三品,也不拿乔。 就在这时,鄂洪峰肚子咕噜噜打起了响雷。 他极为尴尬,傅辰马上掏出常年备在身上的糕点,交给鄂洪峰。 “你怎么会有吃食?”他也不客气,拿了就往嘴里塞,对傅辰说话间,比刚才公事公办的模样稍有区别,一个是客气,一个却有点类似对半数不生的人。 “偶尔上差,怕积食,就会多带些在身上。”太监怕上差出恭次数多被责罚,常会选择饿肚子,但傅辰是个在任何环境下都尽可能不亏待自己的人,他选择少食多餐。以前是问膳食房的老八胡要的,现在是福熙宫的内膳房,主子们吃剩下的吃食偶尔能剩点,他也是能分到的。 鄂洪峰点头表示了解,太监这么干,他们侍卫又哪里不是,这么想着觉得傅辰这办法不错。 里面皇帝又喊了,似乎皇后要不好了。 傅辰一看,就道:“那奴才先去找了。” “好,要是找到了那黑犬,爱上喊人将之打死!” “奴才遵命,是否要钟鸣?” 钟鸣由钟鼓司管理,钟鼓司是四司之一,晋朝内宫官宦机构有二,一是掌管内务的内务府六监,二是掌管外务的隰治府,有四司八局,与内务府内外六监共十二监并立。 如早朝的钟鼓,大型庆典的钟鼓,皇宫内院有紧急事务等等都需要钟鼓司, 鄂洪峰哎呀了一声,“马上钟鸣,方才海公公已有示意,事情一多我就给忘了这茬了,你赶紧去钟鼓司!” 鄂洪峰看向傅辰的目光,再次亲切了小半分。 虽然只是小半分,但这一点点不同,就已经是积少成多的基础,也是埋下人脉的暗线之一。 鄂洪峰见人都派出去了,身边还有几个近身侍卫,独独那恶犬不见踪影,“找,继续找!魏亮,拿着我的令牌,去请禁卫军统领,让他派些士兵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末将领命!”魏亮,御前带刀侍卫长,从二品。 晋朝的正规皇朝军队被称为禁卫军,除了镇守在皇都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外,分番调戍重要关卡和边境,如有战况,比如东北之前正在与羌芜的战事,必须通过枢密院发了兵符才能出兵,枢密院隶属军机处。 若是平日里,侍卫除了定期巡逻外,就是日常的当值,这些当值实行轮班制,常驻守宫内各个关卡,皇帝出行配有御前侍卫、御前行走,这人数就不好说了,并不固定。皇帝自己也不太喜欢到哪儿都有那么一群人跟着,大部分时候多为太监宫女随侍。 怪就怪在那黑犬好像盯准了皇帝,也幸好这次皇帝身边跟着侍卫,挡下了几次攻击。黑犬聪明无比,攻击不着就躲起来,藏也不知藏在何处。 长宁宫内,医女和产婆阻止皇帝的脚步。 “皇上,屋内有血光,请移至屋外。”在晋朝,越是尊贵的男子,越是不能进产房这类血腥气重的地方,这是非常不吉利的。 晋成帝看着屋内已经昏迷过去的皇后,沉重点头,晋成帝这年纪能有个孩子,这让他兴奋了许久,他孩子虽然不少,只是这些年每况愈下,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妃子怀孕,就是房事也要借助国师配置的仙丹才能银枪不倒。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很期待的,出这样的事,他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一刻钟后,皇后因大崩血差点儿救不回来。 “用朕的库房里最好的药材,朕要你们用尽办法救回皇后,救不回来通通斩首!”晋成帝激动得眼中布满血丝。 须臾,产婆从屋内出来,她怀里抱着用布包裹的物体,那里是几乎已经快成型的婴孩,掀开布,晋成帝痛苦得阖上了,是个男孩,心中对皇后的愧疚无以复加,对唆使狗的人记恨更深。。 “皇后呢?” “娘娘平安,只是出血过多,太医说人虽暂时救回来了,但恐怕还有危险。” 晋成帝蹙眉,现在国师正在闭关,若国师在,定然能化险为夷。但此前,国师已说不能前去打扰,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国师在闭关,就什么人都不见,晋成帝也曾派过好几次人手,但大部分时候国师都不会过来。 国师是为晋朝祈福,晋成帝犹豫片刻,道:“派人去观星楼找国师。你们,用一切办法,救回皇后!” 二皇子羽翼渐丰,党羽众多,甚至朝廷都有势力,这让晋成帝不喜,甚至隐隐感到了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出于警告,也出于一个父亲的心,晋成帝让十五去羌芜当了质子。 而七皇子也有了新用处,用来拉拢磐乐族。 这样的安排让晋成帝非常满意,可以说这两个皇子的作用都派上了。 对皇后那儿他是没有什么愧疚的,将邵华阳教成这样,难道皇后没责任吗? 当然,皇帝从来不会认为自己也有错。 只是现在,这些都转化为了对皇后的愧疚。 皇帝黑着脸,对指挥使鄂洪峰低吼道:“把叶氏那贱人带过来!” “诺。”鄂洪峰带着侍卫前去风吟阁逮人。 皇帝连祺贵嫔的封号都不想喊了,足见有多生气。 那么多狗,除了那无名黑犬外,哪一只不是祺贵嫔院里的,这事要是与叶氏无关,谁信? 这时,钟鸣响起,连续二十下,这是宫中有大事发生,基本各宫主事,太监宫女等等都是要来集合的。 没一会,长宁宫前就跪了一地的人,包括所有皇子和皇妃,有的脸上惊愕,有的迷茫,有的若有所思,千姿百态。 傅辰“没”找到那黑犬,他与内务府的太监们跪在一块,他跪的地方非常隐蔽,正好是一株植物下方。中途看到李祥英,只见他脸上有明显的如释重负,也许是找到了救祺贵嫔的办法。 傅辰默默移开了视线,却恰巧碰与匆匆赶过来的七皇子邵华池对上视线,那人半边脸隐于面具中,半边如画面容正往他的方向看来,转瞬移开,好像只是碰巧看到一样。 而就在那瞬间,傅辰快速眨了下眼睛。 大庭广众下不可能做什么明显的动作、表情,他不会给自己留这样的把柄。他不知道邵华池能不能明白这隐晦的暗示,如果抓不到机会,那么也没办法。 邵华池身边是一群穿着皇子蟒袍的人,他们大多没到出宫建府的年纪,这自然赶过来比较快,这也是傅辰第一看到几乎所有皇子的模样,结合三年来搜集的信息加上德妃曾经给的人物联系图,在脑海中渐渐将容貌与名字、性格、所处势力对上号,有些对不上号的,也不急。 这个关系网,正在傅辰脑海里形成最初步的架构。 记这些不一定有用,这只是傅辰上辈子做人事总监带来的习惯,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利于平日行事。 相比之下成年的皇子到的就比较晚,陆陆续续从宫外赶来,跪在皇子之列,其中三皇子因处理灾银的事,如今不在滦京。 晋成帝面色阴沉地看着晚到的七皇子,其他年长的皇子晚到便也罢了,那些人都建府了,过来需要时间,但老七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宫里,却那么晚! 因心中对七皇子还有丽妃的歉意,让晋成帝压下了斥责,心中的不喜却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当时有确凿证据,那侍卫是与宫女强行发生关系后,来的丽妃的宫里,最终导致一代美人香消玉殒,晋成帝现在就想把七皇子给叉出去。 一个毁容又有痴傻历史的皇子,简直是他人生的污点。 此时鄂洪峰等人已经将昏迷中的祺贵嫔带了过来。 祺贵嫔此刻脸色还惨白着,没丝毫血色,但却再也引不起皇帝的怜惜。 “把她弄醒。” 啪!啪啪啪! 鄂洪峰已经吩咐人,将一盆盆水浇在祺贵嫔身上,啪啦啦的。 被冷水惊醒,她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浑浑噩噩地不停后退,她极为狼狈,身上的衣服有股异味,那是她之前失禁产生的,头发松散着,脸上的神情是惊疑不定的。 她捂着头,不停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记得顿折不听她的话,居然要攻击她,好像后来还跑了出去? 为什么顿折会不听话?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如何回忆,脑中始终一片模糊。 她不停摇头,根本没注意到皇帝看她的冰冷眼神,也没发现周围跪满了一圈人。 吩咐完,晋成帝转而面对黑压压的一片人。“今日,宫内出现犬类扰乱,霍及朕与皇后,罪魁已带来,皇妃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绝不徇私舞弊,现赐祺贵嫔梨樱落。” 梨樱落是比较好听的名字,晋朝内庭的刑法有不少,比如一开始对陈作仁他们的是杖责,其余的还有板责、鞭刑等,鞭刑有分大鞭、法鞭、小鞭。其中梨樱落属于鞭刑和杖责合并,先是用鞭子一寸寸抽出血肉,需要很有经验的鞭刑师傅,血肉要血沫似的溅开才好,这过程很漫长,抽筋剥皮得痛,只会也来越痛,等血肉差不多没了,才上杖责,把那里面的白骨一寸寸给敲断了,成为碎末,偏偏这人还不能死。 当血沫与白骨混在一块儿,就成了梨花与樱花飘落。 听到的人好些颤抖着,犹如一只只鹌鹑。宫里没人不知道这刑法,往往小太监刚进宫,有的不懂事的,上头就会有人告诉他们宫里各种惩罚制度,往往能吓尿一群人。 这下,祺贵嫔才回神了,“梨樱落?不,我不要梨樱落!皇上,求您开恩呐!” 她扑倒晋成帝脚边,哀嚎出声。 此时,有太监来报,“皇上,简亲王求见。” 简亲王,就是祺贵嫔的父亲,开国功臣之后,世袭亲王。 “不见!”皇帝这次是铁了心了,他就是对这些开国功臣太仁慈,才容得他们一次次挑衅皇权。 纵狗咬人,好似还冲着朕来的! 朕还想好好问问简秦王,把女儿送进宫按得什么心,是不是让这皇朝改个姓? 祺贵嫔猛然看向皇子中的邵华阳,似乎想说什么,但邵华阳的目光冷如寒铁,让她忽如醍醐灌顶,她知道如果今天说了,以二皇子跋扈狠毒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她,不能说!曝光了这段关系,他们两人都会完蛋的! 傅辰隐匿在太监中,看着祺贵嫔抱着皇帝的腿,怎么也不愿撒手,而皇帝抬脚想要甩开她,一旁的侍卫正在准备杖板,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都忘了那条一直躲起来,到现在还没找到的黑犬。 傅辰看了下一直关注着皇帝周遭的七皇子,又看向暗处,一双绿油油的眼。 记住那味道了吧,现在,就攻击他! 那黑犬,在无人设防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皇帝。 黑圈身形庞大,此刻这样冲过来,侍卫一下子毫无防备,一下子根本挡不住。 它露出了血盆大口,那里残留着鲜血的味道,牙缝里还嵌着肉丝,好不可怖。 离皇帝跪地最近的就是皇子跪着的那一排,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躲避危险。 而在之前看完傅辰那一丝暗示后,默默等待突发事件,抓住时机的邵华池,站起扑向皇帝。 那黑犬离皇帝很近,近到它已经咬住了晋成帝手臂上的肉,晋成帝虽身怀武艺,但他常年沉溺于酒色,反应并不快,加上身形微胖,他从未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近。 此时脸上铁青,就在黑犬要咬掉他一块肉的时候,一旁的大力将他推开,邵华池让自己代替上去。 “父皇,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邵华池已经被咬到了!鲜血飙出到了晋成帝脸上,触感是温暖的。 就在那一怛刹时间里,邵华池被黑犬叼住肩膀倒在地上。 而其他皇子,有的比如大皇子邵慕戬早就逃得远远的,另外皇子有的吓傻在原地,有的还在犹豫,在那瞬间,晋成帝似乎看到了谁是真正孝顺的人。 他还记得曾经对老七的评价,此子过于阴邪,难堪大任。 但现在就是在他看来深沉阴郁的皇子,他心中的耻辱,在所有人退却时,冲了出来,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是没有反应时间的,那都是身体的本能,而他做了什么,他刚才居然还觉得此子来的太晚,对宫中事不在乎,特别是出事的还是他现在的母妃皇后,居然杉杉来迟,不敬不孝,枉费皇后待他如此好。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七皇子!”晋成帝对一群还没反应的侍卫吼叫道,又看向邵华池,“老七!” 晋成帝走了几步,却被阻止,邵华池忍着痛,艰难道:“父皇,你快走,我没事!” 晋成帝一愣,看着这个他好像从来没正眼看过的七皇子。 他的孩子太多了,其中优秀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比如仁慈心善也是下任国师的三皇子邵安麟,拥有生财天赋时不时充盈国库的六皇子邵瑾潭,像极了他年轻时的二皇子邵华阳,聪明也骄傲的八皇子,有神童之称为人谦和的九皇子邵子瑜……太多优秀的孩子,这个畸形儿对晋成帝来说是想抹去的存在,即使知道那是毒素作用,但在帝王眼里就是不完美的。 但现在这个不完美的皇子,冒着随时死亡的危险,不让他靠近分毫。 赤子之心!老七这孩子看似不讨喜,却藏着颗至纯的孝心。 他活了大半辈子,却始终看不清人心,父皇说的没错,他的眼睛是被糊了。 晋成帝的怒吼后,侍卫们才冲过去,将那狗打得血肉模糊,可即使两边身子断了,黑犬在断气前,还咬着口中的人肉。 前前后后可能还没几个瞬息,邵华池的肩膀已经鲜血淋淋,半边身子都浸泡成血人。 邵华池昏迷前,余光看向人群中跪地的傅辰:这就是你提醒我的事吧? 你是想让我以命博得一丝关注还是恨不得我死? 刚才那种情况,我随时都会没命。 傅辰,你道我心思深。 但又有谁看得懂你? 第三十九章 傅辰并没有看邵华池的方向,反而望了一眼那只被打成肉泥的狗,他摸了一下胸口的玉佩,跪地时悄然闭了闭眼。宫里不能悼念逝者,往往眼睛一睁一闭,就算过去了。 几位太医想要给晋成帝包扎,却被不耐烦挥开,“都去看老七,朕没事!” 晋成帝见邵华池虚弱地像一纸片儿,朝着自己望来,目光还心心念念地好像在表达什么意思,那带血的伤口将蟒袍染红了,格外刺眼。这孩子在执着什么,明明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迟迟不愿昏过去。晋成帝有些隐隐的痛,这痛是因心疼。他忽然看懂了,这孩子的母妃已经走了,只剩自己这个父皇了,也许对老七来说,他是唯一的依靠。 晋成帝抬起自己被咬到的手臂,有几层袍子的缓冲作用,再加上邵华池的阻挡,他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好像为了让邵华池安心,刻意说了一句:“朕没事。” 直到晋成帝说完这句话,邵华池才好像再也撑不住,猛然倒下。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人群吵吵嚷嚷地抬着昏迷过去的邵华池。 “都轻一点!不知道他是七皇子吗,这么粗暴!”晋成帝看到侍卫们粗手粗脚的,见邵华池伤口裂得更大了,很是不满,这是从七皇子出生至今,晋成帝第一次没有在物质上表示关心,“太医呢!还不跟去重华宫!” 侍卫们也是冤枉,他们平日学的可不是怎么带伤患,一个个都是大老粗,哪里能轻轻地来。 几个人像对待易碎物品似的抬起邵华池,正要离开,晋成帝又道:“重华宫太远了,直接送去朕的养心殿。” 养心殿! 一般皇帝就是临幸哪个后妃,也绝不会让其过夜,可以说养心殿是皇帝的私人空间,现在却直接将邵华池抬过去,这份荣宠也是令人侧目。 这老七,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地就给他们来这么一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底下一排皇子神色不一,有的将惊讶收敛,有的看向邵华池的目光颇为复杂,有的按兵不动,九皇子邵子瑜端端正正跪在原地,似乎发生什么都与他没关系,而他身边的大皇子似笑非笑,轻声耳语,“呵呵,老七不错啊!被老*成这副模样,出了险招,也算有点脑子,可惜了。” 七皇子知道,靠着皇帝那点对丽妃的愧疚,维持不了多久,在晋成帝心里,二皇子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子,地位不是其他皇子可比拟,他想在二皇子手下活下去,必须要搏命。 邵子瑜自然知道邵慕戬说的什么可惜,邵华池无论从母族还是本身,都不可能继位。 那边太医有些踌躇,皇上也算给他出了难题了,介于晋成帝是个喜怒不定的皇帝,他必须要问上一遭,“皇上,臣等是先去养心殿医治七殿下,还是待在长宁宫?” “你们待这儿也无甚用处,留一个,其他都去养心殿照顾老七吧。” 大部分时候太医给后妃看病,不会像传闻中的悬丝诊脉,一般需要在妃子的手腕上盖上布,不可直接接触,不可直视,不可随意搭话。诊脉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生产了,所有男性太医只能在外间等候,在产房里的是医女和产婆,他们的存在更多是解决一些能口述的问题。 所以晋成帝说治不好,通通问斩,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此时在产房内的床上,刚从昏迷中迷茫清醒的皇后吴胤雅隐约听到外间的谈话。 她的手抓着床下的被单,指甲几乎要刺穿被单。 晋成帝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从他一段时间就有个宠上天的“真爱”就能看出,看似痴情,实则无情,那感情维持不了多久,对于他的妃子还是儿女来说,有这样的丈夫/父皇都不是件好事。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皇帝和七皇子身上时,没人发现一群太医中,一个经过祺贵嫔身边的太医甩了下袖子,在一层袖口上,有一排细小的字,颜色为红,让跪地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祺贵嫔瞬间两眼放光。 在确定她看完后,那太医才“不慎”跌倒,袖口直接擦过地上的血液,染了一片红色e. 这样自然而然的动作可能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特别是所有人的关注点已经从祺贵嫔身上离开的时候。 但跟着出来的安忠海却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在来之前派人“提醒”过他的德妃娘娘。 [海公公,咱们德妃娘娘也是不想皇上被蒙在鼓里,她一颗心里可全都是皇上啊!] [您在总管公公里,都始终得不到皇上的重视,这正是您的表现机会!] [祺贵嫔不会甘心,您若仔细观察,必有所收获。] [您何不趁此机会让皇上看到您的忠心?] 安忠海看向四妃率领的后宫妃子方向,德妃穿着非常素淡,不张扬,不炫耀。 她正满脸忧心地望着皇后娘娘的长宁宫,情真意切。 德妃能屹立在后宫如此多年,并非没有道理,能在这样的妃子面前卖个好,也同样方便他自己。 安忠海走向正遥望七皇子离开的皇帝,德妃娘娘,咱家这也算卖你一个情面了,咱互惠互利。 “皇上,老奴有事报。” 安忠海是个老实贴心的,平日话不多,为人很谨慎。在晋太宗离开后,宫里要放归一批奴才,晋成帝却亲自提拔了他上来,用的很顺手,上次丽妃被冤枉的事,也有他的功劳,算去掉了晋成帝的一块心病,难得这老太监有话说,他也想听听要说什么。 安忠海附过去耳语,晋成帝面色几度变换,最后阴沉如水,却能让人感觉到晋成帝心中翻滚的怒意。 此刻侍卫拉着祺贵嫔往刑板上抬,她却像是重新得到了生命般的模样,散发着光彩,如泣如诉:“皇上,臣妾已有身孕啊!” 第四十章 祺贵嫔这样一哭喊,周遭的妃子和皇子堆一片低低讶然。 行刑人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妃子有孕是宫里的大事,他们可不想担上责任,自然放开祺贵嫔。祺贵嫔见到果然是机会,成败只看这一举,连滚带爬地靠近晋成帝,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有孕,她一手护着肚子,爬得既有美态,又楚楚可怜。 安忠海很有分寸,并没有说曾在茗申苑看到的龌龊一幕,那不是摆明了让皇帝难堪吗?皇帝可不会希望自己妃子的那些事情被宣扬开来,更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行,身为贴身太监自然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他只提了关于蒋太医与祺贵嫔之间的互动,这第一代表着他的立场,只忠诚于皇帝,第二在大庭广众之下免于皇帝被蒙蔽,对于爱面子的晋成帝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 被妃嫔欺骗,还当众上当,皇帝的面儿哪里摆? 晋成帝就好像没听到祺贵嫔的哭喊,肃然对着行刑人道:“她宫里都有谁,上来一个,不及时劝阻主子,反而助纣为虐帮着隐瞒,都不是好东西!” 这行刑人也是老手,祺贵嫔的罪责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皇帝是肯定要个杀鸡儆猴的人,所以他必须选一个奴才当场行刑。鄂洪峰带祺贵嫔来的时候,也把风吟阁所有宫女太监通通带过来,这也是做下人必备素质,主子说的要做到最好,主子没说的也要想到,每个能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选谁不是选,行刑人正要抓一个,却被鄂洪峰用指尖示意了下,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太监,很瘦,皮包骨,眼睛是倒三角,叫张奇,张、李、赵等等常见姓是宫里小太监小宫女最常用的,好些进宫前是没正式名字的,掌事的太监和姑姑就会给他们一个姓,再随便配上一个名,张奇被很多人称作张扒皮,这人以前是淑妃宫里的,已是从二品首领太监,后来因为犯了事被调回了内务府,本来应该被送到冷宫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而调到了祺贵嫔的风吟阁,可以说李祥英之所以有那么多宫女亵玩、折磨,那都是这位张奇当线人,从中牵桥搭线,而宫里爱折磨人的太监、姑姑可不止李祥英一个,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想要这位线人倒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职位低的宫女、太监最痛恨的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多少人晚上诅咒着此人哪天被天道给制裁了。他们多少同僚是被这个太监或是骗去,或是强抢拿去送人情,作践掉的,扔到了乱葬岗连收个尸都不行。 当看到鄂洪峰把张奇推到了前头,这些太监宫女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其实鄂洪峰并不认识张奇,他一个指挥使都督,虽然常和太监打交道,但宫里太监几千个,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只因刚才正好在太监群里找了下那个给他糕点的和善小太监,叫傅辰的那个。想着如果有机会还是让手下侍卫照顾一把,当还了糕点的人情,他可不爱欠着人情。 却不想那小太监向他示意了一个方向,又比了个数字。 正好这时候行刑人在挑人,一群风吟阁的太监宫女被侍卫们架着,拼命摇头,眼神乞求,特别是那张奇已经哭得涕泪横流。鄂洪峰觉得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以为是傅辰与那个叫张奇的小太监有什么不对付,正好要除掉此人,就把示意了下行刑人。 其实傅辰哪里认识张奇,他只是通过七皇子的人脉渠道知道这张奇害死了宫里不少下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宫女太监他是在停尸房见过的,大家都是奴才,谁也没比谁高贵,要是能顺便除掉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才叫大快人心! 这就是他与德妃曾经说过的,见缝插针。 他不会去刻意做什么,甚至认识鄂洪峰都只是巧合,但如果一件件事因果相承,能顺手而为的,就会推一把,能不能成事并不重要,上辈子他能在人事这一行混得还算不错,也是这样自然发展。 发现行刑人已经提起了不断挣扎叫喊的张奇,傅辰心底一松,又一次匍匐到地方,安稳跪地。 行刑人嫌张奇太吵,直接封了他的嘴,开始施行梨樱落。 先是鞭肉,一条条的肉削在空中飞舞,底下人看得汗毛竖起,不少宫妃与宫女吓晕了,还有些失禁了,这属于殿前失仪,一个个被抬走。 只是鄂洪峰愕然发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宫女、太监在哭,拼命擦着泪不敢落下来,充满感激地向他叩拜,有些甚至已经脸部表情扭曲,那是在忍着眼泪。 晋成帝当然不知道这事,以为这些下人被威慑到,是在跪拜自己,“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纵容主子的下场,当主子犯浑的时候,奴才就要去制止,而不是帮着做事!他,就是你们的例子!” 一群人磕头称是,只有鄂洪峰发现那些人感激涕零是对着他的,那眼神里滚动的强烈情绪让他无法忽视。 他们是在感谢他? 他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却能猜到,他为行刑人选择的这个太监,绝对是个天怨人怒的祸害!能惹那么多人开心! 不想顺手做了件好事,他不由苦笑。 你们要谢,应该谢傅辰,他才是真正帮了你们的人。 鄂洪峰没料到本来只是想顺手还个人情,反倒欠了傅辰更大的人情,这小太监,不动声色的功力,果然是个人物! 那边梨樱落已经过了好几个阶段,在刑板上的张奇出气多,进气少,但还能看出,这个人活着! 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一片了,行刑人已经开始寸寸粉碎那张奇的骨头。 碎骨落在血色上,远远望去,就像是花瓣掉在地面上。 那场面不寒而栗,长宁宫外瞬间去了一半的人,不是被吓晕的,就是吓尿的,但晋成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这不仅是在警告奴才,也在警告后妃,不要以为朕宠你们就能肆无忌惮了,宠是朕给的,朕不给的时候你们什么都不是! 特别是那一群刚进宫没多久的秀女们,一个个吓得不敢吱声,甚至完全不敢看那刑板上的奴才。 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可不吓傻了。 里头还有个没被晋成帝宠幸过的秀女,叶答应,是祺贵嫔的庶妹,与姐姐的艳丽妖娆不同,她看上去较为素净雅致,甚至因为过于低调,没有被晋成帝翻过牌子。 那边,晋成帝好像才想起脚边的祺贵嫔,“哦,你刚说什么来着?” “嫔妾……有孕了。”祺贵嫔又说了一次,她其实已经完全吓蒙了,倒不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她自己也是个惯会折磨的人的主,只是没想到晋成帝会对她那么狠,如果不是她说有孕,那她不就要被这样对待了吗? 她进宫时间不长,看到的都是晋成帝温和的一面,把她宠上天的模样,却不知每个帝王都有不同的面貌。 她还记得,晋成帝曾说过,自己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为什么,会这样…… 晋成帝的视线晦暗不明,祺贵嫔并没有发现皇帝的视线,晋成帝怒极反笑,道:“孩、子,什么时候?” “是的,嫔妾本来想给皇上惊喜,却不想院里的狗不知怎的,被放了出来!但那黑犬嫔妾是真的不知情啊!”祺贵嫔急中生智,皇上你不是期待新生儿吗,皇后那个没了,我就补给你一个,就是看在我肚子里的那个,你也不会动我不是吗? 那些被放出来的狗,她没办法否认,但黑犬却没人见过,她怎么都不能承认。 “不知情,好个不知情!”朕愿意当做不知道,那是朕的宽容,但不是让你不把朕放在眼里!晋成帝浮起凉凉的笑意,“鄂洪峰,你带人去她的训犬屋,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鄂洪峰领命,带着一群侍卫离开。 祺贵嫔掩不住脸上的惊诧,根本没想到晋成帝会这么直接,她甚至在等他过来扶起自己,软言安慰,然而什么都没等到。 “来人,为祺贵嫔诊脉。” 这会儿大部分太医都去了养心殿医治七皇子,留在原地的没几人,那位蒋姓太医上前,首先为祺贵嫔把脉。 忖度良久,才向晋成帝道:“依臣的判断,时日太短,祺贵嫔脉象不显,但很有可能已有孕。” 太医也不说这是真还是假,但这话给人的感觉就是祺贵嫔已经怀孕了。 “怀孕?呵呵,好个怀孕!”你果然是叶家的女儿啊,这一步步精心策划,是把朕当什么了?假怀孕都能被你弄得如此凑巧! 晋成帝的声音可一点都不像开心的模样。 那蒋太医也在后宫经营多年,也察觉到不对了,这会儿脑门冒汗,也开始觉得不应该在二皇子下令后就这么莽撞过来。 主要也是他多次为后妃诊脉,晋成帝对祺贵嫔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却是一点颜面都不给。 “把蒋太医拿下,这太医院,也该洗一洗了!”皇上下领导。 当安忠海说那太医有问题,悄悄传消息给祺贵嫔,晋成帝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太医,而是太医这个群体。祺贵嫔一个小小的贵嫔,就是背后有叶家又有多大能耐,却在今日几乎搅翻了半个皇宫,甚至能找太医给自己脱罪,这里头要是没人从中作梗,他是不信的。这背后说明什么,说明这后宫要好好清理一下了,宫务让皇后来管理是不够了,看看她都管成了什么样子,连太医院都有人插人进去! 皇帝一想到那些太医要是在给自己医治时,被谁指示的话,那是不是要弑君了? 这时候,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端慈太后公孙氏带着一群人过来,士兵们可不敢拦着这位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皇帝,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只见太后身着一件宝瓶纹祥云裙,梳着近来京城最流行的高椎髻,高耸庄重,手上带着碧玺石佛珠手串,眉目间皆是一片温和,看到晋成帝手上的伤,横眉一怒,“哎,你的手是怎么了!你们这群奴才,杵在那儿,没看到皇上受伤了吗!?” 端慈太后这才看到那板上被用了梨樱落的人,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被吓到,只是因那冲鼻的血腥味,蹙了蹙眉。 傅辰与其他人保持同样的步骤,悄然望向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以晋成帝的年纪,太后怎么都有七十以上了,但傅辰发现这位太后并不如何显老,虽眼角多有纹路,但看着相当慈和。晋成帝是以庶子的身份继位的,生母又离世,则尊嫡母为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就是晋太宗的皇后,听闻她年轻时为晋太宗打下江山,在敌营备受折磨,甚至几个孩子都死于敌人之手,是以晋太宗很尊重这位发妻,到了晋成帝自然也会尽量给这位嫡母面子。 “母后,朕无碍,是朕不让他们处理,这儿血味重,怕是会冲撞母后,您还是先回延寿宫,朕待会来给母后请安。”太后是个聪明人,从晋成帝继位后,就放了权给皇后,一般只在自己的延寿宫礼佛,偶尔去佛山进修,唯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爱抽烟叶。 “那皇后那儿,可有保住?”太后忧心忡忡,皇帝不是她儿子,对这个便宜儿媳妇要说真心关心肯定是没多少的,皇后看着精明,却将这后宫管理得一塌糊涂,她也只能看着,只是平日对她还算尊重,问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晋成帝叹了一口气,意思很明显了,太后安慰地拍了拍皇帝的手,“母后在延寿宫等你。” 太后不喜畜生,离开前看了眼那早已死绝的黑犬和在地上哭泣的祺贵嫔,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太表现喜恶的太后非常不喜欢祺贵嫔,连带着也代表着皇室对叶家的某种态度了。 等到太后离开后,晋成帝才问向那一排已经被张奇惨死吓疯了的风吟阁太监宫女。 “祺贵嫔说她怀孕了,可是真的?你们可还有话说?” 一群人噤若寒蝉地跪着,没人站出来说话。 “没话说?那就通通带下去杖责100大板。”100大板,那可是要人命的。 这下子,就有人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那个为傅辰带路的小太监,他将一叠信纸从怀里掏了出来,“皇上,奴才这里有东西!” “哦,拿上来!” 一叠看上去保存精良的信被呈了上来。 邵子瑜看向大皇子邵慕戬,只见邵慕戬递给了他一个眼神,显然,这叠邵子瑜亲自书写“郎有情妾有意”的信被邵慕戬拿来当“证据”了,邵子瑜写得并不露骨,却是实实在在从祺贵嫔与邵华阳的身份来考虑,既隐晦又能传达那暧昧的意思,让人都要为信中的文采喝彩。 这一招无论是否真的有染,都能弄假成真。 晋成帝看着这封信,只拆了几封信,越看脸越黑,老二的笔迹他是知道的,甚至其中的语气都与老二平日一模一样,说是伪造的都不可信!至于祺贵嫔的,晋成帝偶尔也是会和妃嫔来点风花雪月,祺贵嫔出生世家,书法丹青在进宫前,也是被称作京城四大才女的。 看到后面,晋成帝气得甚至将其中一封揉碎了扔到地上。 祺贵嫔不明就里,她护着肚子慢慢爬过去,将信纸揉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一脸愕然,她从没写过任何情信给二皇子,但上面的字迹的确与她的一模一样,谁会去模仿一个后宫女子的字迹,学了又没用处,再说要模仿需要花下多少时间,劳心劳力,所以基本杜绝他人代写可能性。 但她确定,她没写过! 她虽然蛮横,但也不是没脑子,这宫里写下这样的东西,若是不慎被人发现,那可是连累家族的大事,再说就是她想,二皇子也不可能同意。她总觉得有一张大网笼罩着她,从训犬屋昏迷后再醒来,好像一切都脱轨了,有谁在控制着什么,她好像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剧本演下去,“皇上,真的不是嫔妾啊,嫔妾没写过这种东西!” 晋成帝将其中一张信纸扔到排头的大宫女面前,“你应该认得你家贵嫔的笔迹吧。” 那是祺贵嫔身边的大宫女芷雪,平日随侍在身边,她是知道娘娘与二皇子的事的,哆嗦地抖开那纸,“是…贵嫔的笔迹。” “真有此事?”晋成帝一字一顿将话蹦出来。 “…………有。”芷雪是祺贵嫔从叶家带来的,从三品或以上的妃子,能带两人入宫。芷雪从小就跟着祺贵嫔,算是最能信任的了。她很怕祺贵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卖祺贵嫔,就是祺贵嫔偷了人那么多次,她也把风过,从没打算泄露这消息。现在,她就算不怕死,但她不想像张奇那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其实晋成帝也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与妃嫔能罔顾他,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他的儿子难道除了老七,老三,老九几个外,都一个个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想到老七,就想到了丽妃,在调查丽妃宫中出现男人的时候,他得到的消息里,其中动手的人不少,就包括了这位祺贵嫔,那时候他念着祺贵嫔的家世,再者他还在新鲜劲,也没舍得动手,先是追封了丽妃,又在物质上补偿了老七,甚至把他过给了皇后,虽然还没上玉碟,但也只是想等皇后生产完,一起办了。 现在不但让老七失去了母亲,甚至还让害死他母亲的罪魁之一一直逍遥。 这一个个女子,简直可怕的比过蛇蝎! 没做的被冤枉,做过的逍遥快活! 朕却被蒙在鼓里! 晋成帝忽然有些寒凉,这些女子哪里是娇柔的花朵,分明都能吃人啊。 “你血口喷人!!!”祺贵嫔想要扑过去撕碎芷雪,奈何被侍卫拦住了。 “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啊,是有人串通了芷雪,诬陷嫔妾啊!”祺贵嫔哭喊道。 “怎能凭借几封信就定臣妾的罪!” 晋成帝怒道:“闭嘴,给我堵上她的嘴!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话从她那脏嘴里吐出来!” 先是放狗咬人,伤人无数,现在皇后、老七都在床上躺着,后又唆使太医伪装怀孕,如此蛮横无理,肆无忌惮,把后宫当自己的后花园,晋成帝觉得自己真正看清这个他以前认为娇憨可人的女子。 侍卫将一个揉成团的布条塞入她的口中,祺贵嫔一看到磕头认罪的芷雪,眼睛像是淬了毒盯着。 二皇子因换了一身衣服,路上又碰到了国师,耽搁了些时间,姗姗来迟。 当他匆匆赶来长宁宫时,晋成帝一看到他,就道:“给朕把邵华阳绑了!带过来!” 邵华阳这还没打一个照面,就被士兵绑住了,有些莫名,“父皇,我做错了什么!?这是为何?” 他堂堂晋朝二皇子,怎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如此对待! 这让他颜面扫地,胸中积压着郁气。 邵华阳被带到了长宁宫殿前,他看到了这里一片行刑后的狼藉,再看到他吩咐的蒋太医也被皇帝绑在了一旁,隐隐猜到了什么,也来不及去生气。 暗道不好!难道,中计了! 他现在也没时间看下面那群兄弟道貌岸然的脸,只有赶紧抱住皇帝的这棵大树才行。 晋成帝似乎是失望之极,说话时语带哽咽,“这次所有人都在,朕也不想再瞒着了。华阳,父皇曾打算立你为太子。” 邵华阳跪在地上,听到这话瞬间脸上散发着惊喜的光彩。 下面皇子们各个表情不一。 晋成帝顿了顿,才继续到:“但你让我太失望了!你看看都做了些什么!” 你要什么女人父皇能不给你?为何偏偏是我的女人? 晋成帝将那信砸到二皇子脸上,也许是失望透顶,也许是愤怒至极,反而有些无力。 二皇子被绑住了手,打不开那信,那信纸被摊开,显露了几行字,那是他的笔迹!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与祺贵嫔看到那些信时一样的惊愕,但在晋成帝眼里,却是他们到这地步了还在试图掩盖和狡辩。 其他人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晋成帝怎么可能将这些信的内容让他人知道。 所有人都清楚,这二皇子,无论写了什么东西,天,都要变了。 二皇子过了那激动愤怒的情绪,知道在晋成帝已经认定事实时,再狡辩也没有用,反而冷静了下来,“父皇,我没写过这些信,儿臣敢对天发誓,若儿臣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或是有提笔写过一个字,自贬为庶人。” 发毒誓,在这个信鬼神的时代是很严重的誓言,而对皇子来说,成为庶人是比死亡更重的惩罚。 能下那么重的誓言,可见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也能够看出二皇子此人虽诸多缺陷,关键时刻也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 就是原本笃定的晋成帝,也有些犹豫了,老二是嫡子,平日又有些张扬,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招来嫉恨在所难免,要是想构陷他和祺贵嫔,也不无可能。 到底晋成帝内心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也是偏向有人诬陷,即使在这样的证据下,还试图欺骗自己。 他宠爱的儿子不少,细细数来,老大、老二、老三、老六、老八、老九、十二、十三、十五……但那么多儿子里,最宠爱的莫过于老二这个嫡子了,这孩子与他太像了,肆无忌惮,爱闯祸,有些张扬骄傲,所以无论老二闯了多大的祸事,他都愿意从轻发落。 大皇子邵慕戬面上划过一道阴狠,他就知道会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皇帝这偏宠偏得简直没边了,看看老七被老二折磨成什么鬼样子了,也不过几句罚抄书,老七档了那致命一击,也不过是请太医过去罢了! 这老二一来,好像什么都被揭过了! “老九,你这招,也不怎么灵啊!你也不过如此吗?”大皇子轻声嘲讽,他是实在气不过。 大皇子邵慕戬作为长子,看邵华阳当然各种不顺眼,只因对方是嫡子,就处处高他一头,他怎么甘心。 这次和九皇子邵子瑜暂时联手,并不是他们联盟,两人不同立场,不可能站在一块儿。只是都想趁此机会扳倒老二这座压在前头的高山而已。 却不想,到这地步,都能被老二力挽狂澜! 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一旁被捆住的祺贵嫔,看着二皇子渐渐将晋成帝说服,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的关系不被坐实,就没事! 全程观摩的德妃,默默看了眼傅辰,才对跟着邵华阳一同赶来的贴身太监五菱使了一个眼色。 五菱忽然跪地,在邵华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道:“奴才是二皇子的随侍太监,有事奏报。” 晋成帝对五菱有印象,的确是常年跟着邵华阳的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安忠海,你过去。” 安忠海走了下来,五菱才贴近海公公的耳朵,将事情说了一遍。 海公公时不时看了眼祺贵嫔。 祺贵嫔有些忐忑,她不想刚刚有转机的事,又出现变故。 “五菱!!”邵华阳对五菱是相当信任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反水! 他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今日出门前为什么舞姬会忽然将烧烤倒在他身上,而五菱会刚好有衣服准备着,这恐怕是早有谋划,五菱是谁的探子?! 五菱是皇后送给他的,最忠诚不二的人。 母后,为什么连你都要害我!? 二皇子邵华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安忠海把五菱说的话转述给晋成帝,晋成帝听完,猛然蹲下,忽然扯住了邵华阳的衣服,撕拉一下,在极度愤怒的晋成帝手掌下,这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 晋成帝似乎在找什么,他看不出喜怒地站起,对安忠海道:“你看看。” 安忠海在那衣服上翻来翻去,凑近看了好些时候,似乎为了不冤枉二皇子,下了很大功夫,最终确定,“确是奴才送去的那卷子。” 晋成帝痛苦地捂了下脸。 其实晋成帝与安忠海找的是那衣服上面缝合的线,说来也是凑巧,这是西域上贡的雪云丝,因着当时最为宠爱祺贵嫔,总共就那么一卷线,晋成帝就赐给了祺贵嫔,他宠爱哪个妃子的时候,都有些不讲道理。 晋成帝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祺贵嫔哪里会在意那么一团线,看着也和普通的线没什么区别,哪里会知道它这样珍贵,要是知道也不会拿来做衣服了。 这也是后来傅辰特意问德妃多次确认的事。 祺贵嫔拿着着这团线,给二皇子缝了一套外袍和一双靴子,这一套就是今天五菱给二皇子临时换上的。 也是这个德妃以为派不上多少用的探子,忽然做的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德妃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此时抬头,正与国师对视的傅辰。 还记得那日,在烛光下,这个男子平静地声音。 “女子只要有心,都会做的。” 只要有心,给心上人做几件衣服,在古代可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第四十一章 邵华阳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会专注他的衣袍,可是有哪里不对? 他的身份地位女人从来就不少,有下面供上来的,有别的皇子送的探子,也有皇后娘娘挑的,还有些自己在外头看中的,就是喜欢各式风情女子这一点也格外像晋成帝。今日这个送个荷包,明日那个送个小衣,后日又是香囊,诸如此类的东西,他收下后转身可能就给忘了,怎么可能去记祺贵嫔送了他什么。 现在晋成帝和安忠海之间的对话,再联系五菱的告密,他就能联想到什么了。 望向那边还期待着奇迹发生的祺贵嫔,面目有些狰狞。 这个蠢笨如猪的女人,衣服定然有问题,她是存心要害死他吗,多年经营在今日居然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其实他也是冤枉祺贵嫔了,她在选布料的时候是相当谨慎的,选了今年流行的花色,京城的皇族和世族相当流行的布料做的,没人能寻到来处。 只是她注意了布,却忽略了线。 “父皇,儿臣……!”邵华阳还想为自己开脱,晋成帝已经从沉痛中抬头,没再理会邵华阳,他恢复了帝王的威严,面上肃穆:“废除二皇子一切爵位,禁足皇子府。” 皇帝没有说禁足时间,也就相当于圈禁了,只要不提让他出来,二皇子将没有时限待在府中高墙内了。 这是相当重的惩罚,可以说从堰朝到晋朝,经历过十四个记载的朝代,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都没有出现过几个被圈禁的皇子,一般情况下,帝王对自己儿子是比较宽容的,从惩罚的轻重来看,最多的就是训斥、面壁思过、抄书等等,递增一级也不过是降级封号,革除封号,最严重的就是圈禁、贬为庶人、流放。 下面人表情不一,虽然二皇子犯了什么事很多人都看不出门道,只知道他触怒了晋成帝。但其中有少部分已经通过一连串联想,猜出了大概,却个个装聋作哑,看来不用等明日,今日在长宁宫结束,明日朝堂上又要起风云了。 二皇子的圈禁,意味着前朝格局再一次转变。 “父皇!!您不能这么对儿子啊!!!”邵华阳落下了泪,这次也许是真情,这样的惩罚对从小众星捧月,几乎已经是被默认皇储的他来说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忽然这个时候邵华阳看到了从长宁宫出来的皇后,“母后,救我!” 晋成帝猛然回头,看到的就是刚刚大出血后,勉强撑起来的走出长宁宫的皇后。 皇后苍白着脸,身后跟着颤颤巍巍的宫女,她几乎没什么力气,看上去憔悴异常,因为汗水把妆容弄花了,就被宫女给洗去了,现在脸上没任何修饰。 晋成帝看着这样不修边幅的皇后,有些错愕,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厌恶。 这是他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那眼角的鱼尾纹,凌乱的发丝中还夹着银丝,憔悴的脸颊,还有显老态的暗沉皮肤,怎么可能是他始终年轻貌美的发妻! 她知道晋成帝是个爱好美色的皇帝,色衰而爱驰,平日就是皇帝来她宫里休息,也都是带妆入睡的,现在事出突然,刚刚小产,本就脸色不好,听到儿子要被圈禁,马上赶出来,怎么可能在乎容颜。 她与晋成帝年少成婚,不论她如何保养,都已经老了。 皇后声泪俱下,跪了下来,“皇上,臣妾刚失去一个孩儿,求您从宽处理,十五也离开了,您让臣妾如何自处?” 在整个后宫面前,这样委曲求全,是完全撇开皇后的威仪身份,在乞求皇帝了。 若是平日,皇帝也不会轻易扫了皇后的面,加上他为了警告老二送走了十五,现在她又失去了孩子,怎么都会从轻处理。 但只要一看到邵华阳那身衣服,就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老二与祺贵嫔做了什么! 他的儿子,他的妃子,居然背叛了他! 恶犬伤人、皇后小产、自己被咬、老七重伤、太医被收买、情信的出现,这一步步都在考验晋成帝的神经,直到罪证确凿的雪云丝,可以说一次次忍耐的晋成帝,像是一根紧绷的线,终于在看到那身衣袍后,彻底爆发了。 原谅?这还让他怎么原谅! “皇后,你还有老七。”晋成帝安慰的语气,像一把刀直直砍向皇后。 皇后倒退了一步,攥紧了衣袖,心脏几乎抽紧了。 那个怪物,怎么能是我儿子?他怎么配!? 晋成帝对皇后的愧疚,在二皇子的事上,几乎完全被掩盖了去,只是有些疲惫地挥了下手,“不知皇后体弱吗,带皇后娘娘进屋修养。” 似乎已经厌弃了皇后。 皇后的修养很好,她能维持十多年后宫地位,让人赞其兰心蕙质、人间仙女,自然不可能当众骂晋成帝无耻无情,急火攻心加上本就小产的身子,她气晕了过去,晕倒前那脸白中透青,眼看着这次小产后她的身体将大不如以往。 “母后!”邵华阳想要过去,却被侍卫拦住。 二皇子神情一片死灰,让皇后来劝说是最后的办法,这百试百灵的招数现在也不起作用,他甚至没有心思去看那些幸灾乐祸的兄弟,几十年意气风发的二皇子头一次像是斗败的公鸡,满脸茫然和不知所措地被抬走了。 晋成帝撇过头,他眼中溢满了痛苦,不再看这个他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直到缓过了情绪才看向祺贵嫔。 见皇帝终于看到自己,祺贵嫔双眼瞬间点亮的色彩,在皇帝话中渐渐消散,直至虚无。 “祺贵嫔叶穗莉不守宫规,纵恶犬祸害宫廷,贬为庶人,送入棣刑处,待发落。”如果说对儿子还有几分不忍,对女人就是寒霜腊月了。 而风吟阁的其他奴才虽然没有像张奇那样被梨樱落,却也要一起被送到棣刑处,那参杂着怨毒和仇恨的目光直直对着祺贵嫔。 傅辰静静看着这一幕,这些奴才平日受到这位主子的打骂侮辱,身体和心灵都是双重的折磨,现在还要因她而下狱,这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块了。 早就被塞住嘴的祺贵嫔根本说不出话来,像是失去全身力气,后仰倒地,如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浑浑噩噩地被人拖走。 “啧啧啧,峰回路转啊!”本来已经对翻盘不报希望的大皇子邵慕戬砸吧了下嘴,问向身边不动如山的邵子瑜,“老九,那个是你的人?难怪稳坐钓鱼台啊,看来早有防备,是哥哥方才误会了你,我们老九不愧是生而智慧。” 要不是皇帝在这里,大皇子邵慕戬恨不得站起来欢呼,老二的存在已经成为他的心病了,和老二斗了那么多年,就属今天最舒爽! 九皇子邵子瑜没承认也没否认,看着深不可测,更令邵慕戬忌惮。 五菱不是他的人,而且肯定也不是邵华池的人。 只要对那个位置有兴趣的皇子,哪个不会调查互相。 像是皇子身边有哪些的近侍都是了解的,这个五菱与其他贴身太监一样,先是伺候皇后好些年,被检验了忠诚度后,才被送给了邵华阳,以老七的年纪来看,根本不可能那么久以前插人进去,其他皇子也不太可能,年纪都对不上,唯一年龄上有可能的就是老大和老三…… 就凭老大那脑子,也不可能培养的出这样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暗钉,那老三? ……老三现在还在东北,处理那批灾银,人不在京城能搅动这片风云? 九皇子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宫里或许还有一股他不知道的,隐藏得极深的势力! 而掌控这个势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忍不住看了一群跪着的妃嫔、太监、宫女们,却猛然看到了令人费解的一幕。 那是国师扉卿,国师闭关是众所周知的事,就是皇帝的召见也是回绝的,但现在他居然出来了! 之前二皇子的到来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目光,反而让人忽略了与他同时间进来的扉卿。 扉卿此时居然站在一个奴才面前,屈尊降贵对着个奴才说话? 半盏茶之前,扉卿走在道上,看到的奴才们大多发自内心的敬畏,跪得越发恭敬了。 傅辰也和所有人一样,端端正正跪着,他能感受到扉卿的能量,就像他那个时空一些国家领袖人物,个人魅力几乎被神化。 并非每朝每代的国师都能被这样推崇,扉卿是其中的佼佼者。从乾平初年一直到如今,都是晋朝的国师,他从不结党营私,只忠诚于皇帝,扉卿本人更是常常无偿为百姓看病、祈福,帮助无家可归的灾民、孤儿、病人、老人,为他们建立了安乐之家,那个地方有吃有住,就是生病也不会被轻易放弃,几乎每个朝代都有天灾*,从而一些较为繁华的城邦会出现大批流民,好点的城主会发放粥水,但百姓遇到最多的就是谩骂、驱赶、殴打,安乐之家的存在不但解决了皇帝对一部分流民的处理,更是百姓爱戴起了这位真心实意为他们着想的国师大人。 傅辰依旧俯首跪在角落,直到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苍紫色宝相花纹的靴子。 “今日前来着急,可做我随侍否?” 这下子,周围所有奴才可都听到了,刚刚因为祺贵嫔被拖下去而备受打击的李祥英,也是望向傅辰的方向。 傅辰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连天人之姿的国师都搭上了! 等待这场戏落幕准备与其他奴才一同离开的傅辰,闻言,将所有情绪收敛,朝着扉卿行礼,“奴才遵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傅辰现在都能想象这些太监私底下能碎语什么,使什么绊子,但这些已经不是他会关心的。 甚至他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堂堂国师,在晋朝可谓神的代名词,有必要为难一个下奴吗?一切不过是凑巧? 只是这凑巧,未免也太频繁了点。 “起吧。” 扉卿说完,朝着晋成帝走去,傅辰乖巧地随在后头。 晋成帝看到扉卿还有些愕然,他虽然让人去请国师,但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没那么快,“朕没想到你能来的那么快。” 扉卿露出一丝感慨,“还是七皇子以血引动阵法,惊动了我,臣来晚了。” “老七他……”刚刚被一个儿子背叛,现在另一个儿子却给了他那么一个安慰,晋成帝此时有些无语凝噎,眼眶都有些红了,他还记得之前看到老七来晚了,心中的愤怒,觉得他不堪重用,不孝不悌,如今看来是朕对老七太多偏见才会如此,这孩子真是至情至性的人! “臣命他先来,他……”扉卿看了看皇子堆里,没有邵华池的身影。 “他为了救朕,身受重伤。”说到这儿,晋成帝相当感动,对于七皇子的孝心格外感动,那么多孩子有哪个知道皇后出事了,不惜割血请动国师的,他实在亏欠这孩子太多了,“你先看看皇后,再去一趟养心殿吧。” 边说着,晋成帝看了眼国师身后的傅辰,也有点意外。 他这个剪须工是个相当乖巧的奴才,别看年纪小,手下功夫却是不错,更难得的是话少,机灵,看得懂眼色,往往他刚刚不耐烦的时候,小太监就会见好就收,从不会惹怒他,让人很舒坦。前些日子扉卿提出来希望傅辰做药人的时候,他也是拒绝的,用着顺手的奴才他也不太舍得送去当个药人,后来去了德妃宫里还因这事惹得德妃闹了小性子。 这事也算揭过去的,不想扉卿反倒记住了傅辰。 晋成帝难得有了丝笑意,顺口说了句。 “小辰子,彦清可是很少带奴才,既然选了你就要好好听命。”彦清,是晋成帝十多年前认识扉卿后,取的字,晋朝并非人人都有字,首先要二十岁及冠,其次必须由德高望重之人才能给成年男子取字。 是一种恩宠,也昭示着亲密。彦字,代表才学、德行,也意喻长辈对晚辈的期许,清,有清幽、清淡、清廉、高洁等含义,只从这两个字都能看出,晋成帝对这位国师有多器重。 “奴才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傅辰垂目,诚恳应道。 “其他人,都回吧。”晋成帝点了点头,他有些疲惫,显然今天发生的事,让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想要静一静,“牢牢记住今天,你们的主子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要拦着、劝着,劝不着了,有什么罪就是你们加倍受着了。” 一片惶恐应声中,晋成帝看向宫女的方向,一个隐没在所有姑姑里的女子,他心中唯一的净土,一个被他意外发现的瑰宝。 那女子,依旧是那么不引人注意。 也只有她,才是个全心全意的单纯女子! 所有后妃、皇子们陆陆续续离开,长宁宫门外的那只黑犬也被拖下去,侍卫们正在冲洗血迹。 人走的差不多了,大皇子邵慕戬才掩饰不住笑意,赶上了邵子瑜。 “老九,今日这事儿完了,去煌元楼吃一顿?大哥做东,顺便为你引荐些人。”这是有意抛橄榄枝了。 “不了,弟弟还有事,就先走了。”邵子瑜想着那个小太监,之前从没冒出头过,看来回去要调查一番了。 看着邵子瑜离去,邵慕戬冷笑,那声音并没有遮掩。 “装什么清高,想学老三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不到家,取老二代之的心都喷出来了吧,以为我瞎子呢。画虎画皮难画骨,呵呵,东施效颦的东西,给我看什么脸色,有本事对着父皇也这样啊!”邵慕戬丝毫没皇子风度地呸了一声。 他从小也在皇子堆里长大,知道老九小时候最爱缠着老三,崇拜的很,两兄弟感情很好,后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他们形同陌路。 但就是离了老三,老九这爱装的调调却留了下来。 邵子瑜脚步一顿,像是没听到,淡然离开。 第四十二章 至少在外人看来,七皇子邵华池因癫病被治好后,与国师关系甚为亲密,甚至有几位皇子私下说,这算是因祸得福了。能请动国师过来,好像也不足为奇,经此一役七皇子的拉拢价值从原来的一文不值提了几个档次。 皇子们在离开后,各自思虑。 在为皇后开了安神的药,又送了一颗“仙丹”,做了祈福,扉卿才从长宁宫出来。去养心殿的路上,扉卿也没端着国师的架子,像是闲聊般的与傅辰聊了起来,要说这样一个被百姓推崇的人物这样对待,是人都应该表现出一点激动。 所以傅辰平日再沉稳,也表现了出了“一点激动”。 扉卿问了傅辰家乡的情况,包括父母兄弟,街坊邻里,傅辰回答得也很详尽,他在进宫前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很多年了,不但能很顺溜地回答出家乡特点、特产、风俗,还能将自己幼时经历结合当地人文一起,无论任何人都看不出他与这个时代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 还没走出长春门,迎头赶来的是宰相薛雍,他看到扉卿,快步上前,“皇上已离开?” “已离开,您可去延寿宫觐见。”扉卿回道,窥觑帝踪是大罪,但如果皇帝已经说过了“摆驾”哪里,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二皇子……可还好?”薛雍因赶得急,大汗淋漓。 国师孑然一身,薛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问道,反正他是不信国师不知道他是二皇党。 “您现在可前往东玄门,兴许碰得到。”东玄门,皇城七门之一,也是离二皇子府方向的门。 薛雍点了点头,看了眼扉卿,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傅辰,但傅辰低着头,也看不清长相,只以为是哪个被皇帝派来伺候扉卿的。扉卿出入不带随从是惯例,加上在闭关中出来,不是大事根本请不动这尊佛,所以才会引起薛雍的注意,他并没有多想。 薛雍朝着东玄门走去,扉卿忽然向傅辰介绍道:“他是薛雍,当朝宰相。” 傅辰不知道扉卿为何会忽然介绍起来,对个奴才有必要吗?但扉卿这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意有所指。 “是,谢国师指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傅辰回答的很平庸。 提到薛雍,在已经形成初步关系网的脑海中,就已经整理出了相关信息。 薛雍,门下省首脑,三相之一,谏官,参政大臣,诗人。 薛雍是二皇子邵华阳的岳父,也就是傅辰曾对七皇子说过的,二皇子的妻族势力不容小觑的缘由。 只是现在,这位宰相,能不能保住位置还要看晋成帝的意思,晋成帝允许自己的朝臣偏向他喜爱的皇子,也是为嫡子将来继承皇位铺路,但不会喜欢这位嫡子的党羽过大,威胁皇权,不然怎么也不会把质子从七子忽然换成了十五,就算是对丽妃的愧疚,也不至于做到这程度。 宰相并不止薛雍一位,当年晋太宗为了加强皇权,不重复邯朝皇权旁落,宰相独大的历史,从而设立了三省六部制以分化相权,内史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互相牵制,由尚书省执行,其中内史省设立内阁制,尚书省下辖六部二十四司,三省首脑皆为宰相,薛雍依附于内史省首脑,是以薛雍的宰相之位空有虚名,另两位宰相被朝臣称为右相、左相,以拥有内史令为右相。 皇帝之所以乐见其成这样的朝堂形态,没有控制言论,因为这位门下省的首脑薛雍是保皇派,晋成帝在刚继位时,也曾对朝堂的势力均衡做过努力,从三位宰相的分工上亦可看出。 在每朝每代的历史上,相位,无论是宰相、丞相还是首辅,可以说是官职变化最为频繁的,究其原因就是皇帝需要大臣辅佐,但又怕其权利过大威胁到自己,是以,每朝每代的相位制度都会有些许发展和变化。 后来到了晋成帝的乾平年间,为了进一步削弱几位宰相的权利,又设立了军机处,其中兵符由枢密院发出。 在傅辰看来,只用昏庸无能来形容晋成帝未免有些狭隘。 从军机处的建立也就能看出,他还是个有抱负的帝王,并且懂权术。帝王也无法用单纯的好与坏来评价,就像明朝崇祯帝朱由检,这个皇帝可能在史书上会批判他狂妄、自大等等缺点,但此人只从实际行动来说,是十分值得赞扬的,比如常常批奏折到深夜,每天早起上朝处理国事,坚持经筵日讲甚至鼓励民众越级上奏,明朝最勤奋的皇帝除了朱棣、朱元璋以外就是他了。 可以说在继嘉靖等皇帝创下几十年不上朝的记录后,这位崇祯帝是正面案例了,甚至还远离了后宫,这么多的努力还是化为了泡影,他空有伟愿,却没有能力,加上内忧外患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挽回,最后做了亡国皇帝。 从晋成帝身上,傅辰看到了崇祯帝的影子,只是晋成帝没有那么勤奋,危机意识也没那么强烈,比起崇祯帝他更是幸运多了,首先他有国师扉卿和诸位大臣辅佐,其次晋太宗开创了晋朝的盛世,就是要败也还有个过程。 傅辰从穿越而来在皋州遇到了许多天灾*,最后甚至粒米无收,家家都闹着饥荒,饿殍无数。他有时候想,衰败的影子正在慢慢侵蚀这个皇朝,而在这声色犬马的皇宫里,依然歌舞升平。 穷人更穷,富人更富,似乎从古到今,都是这个社会形态。 “只是奴才身在内宫,不得识朝臣。”傅辰边想,边回应扉卿。 太监不得干政,不得结识朝臣,这是则例里的规矩。 扉卿摇了摇头,“那只是现在,也许你读书不多,规矩不是一成不变的,邯朝是有中丞相的。” 在藏书阁傅辰看到过,中丞相,往往由宦官担任。 “奴才不敢。”不敢想,也不愿想。 在一个人还在为一口粮食拼尽全力的时候,哪里会好高骛远。 傅辰“吓得”跪地,有些话国师能说,但他不能当没听到,在晋朝时期早就取消了这个制度,所以国师是凭什么以为他一个小太监能妄想这种职位。 “安麟离开前,曾与我提起过你。”国师笑看着傅辰跪地,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三皇子邵安麟? 那时候,在茗申苑遇见二皇子与祺贵嫔私通后,他就被邵安麟凑合着去给皇帝剃须了,剃须是个容易被皇帝降罪赐死的职务,当然,邵安麟是三皇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去在乎一个奴才的死活,死了就死了罢。 他们的交集也没多少,那之后他就被晋成帝派去调查赈灾银两,离开滦京了。 “奴才与三皇子只有一面之缘。”这是天大的实话。 “他与我说,本以为你没机会活下来,没想到会剃须,甚至得到皇上的喜爱,是个可造之材,并且技能颇多。于是他离开前嘱咐我,有时间将这小太监调去福熙宫吧,这么机灵,与其利人不如利己。”提到邵安麟,扉卿的脸上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温柔。 傅辰闭了闭眼,匍匐在地上,从这句话能分析出三层意思,一、邵华阳与祺贵嫔私通之事,邵安麟表面不说,实则因为鹿沽院找不到人,就想顺便除掉他,就推荐他去剃须了,也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私通之事不宜声张,不想傅辰给自己惹麻烦,还不如将其杀之,杀的办法,有什么比惹恼皇帝被处死更神不知鬼不觉呢;二、邵安麟是扉卿的弟子,但从中也能看出两人关系非常好,说话之间毫无顾忌;三、进一步确认了三皇子有野心,并一直伏蛰;四、也是扉卿在表达他对自己的关注原因;五、邵安麟离开滦京时,不可能特意提到自己这个小太监,只有可能是顺便,那代表什么,代表着他有做过一系列安排,可能连这次拉二皇子下马都有他的影子在;六、最后扉卿什么都没做,他已经到了福熙宫,这也是扉卿在表达一种疑惑,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或者是对自己的另眼相看? 但综合以上所有的点,依旧不是扉卿让他当药人的原因,那无端的恶感从哪里来?还是他太过敏感? 这一系列的分析只在傅辰脑中转瞬即过,就道:“奴才该死。” 没有如你们想的死掉,可不就是该死吗。 “我后来也有观察过你,德妃是个排斥太监的后妃,当然大多后妃皆是如此,而你却得到了她的重视,你比安麟提过的,更聪明,更懂人性,也更适合待在这后宫里,可有意愿来当我长侍?” “奴才全凭德妃差遣。”这话意思也很明显,我只是个奴才,没权利支配自己的去留,你想要我,那么就去问德妃吧,只要她愿意。 而且傅辰不会忘记,这人此前是要他当药人,哪有那么快改变主意,他依旧习惯将事情往坏处想,以便早作打算。 “倒是个好奴才,天生奴性难改吗?”扉卿有些叹息,又有些可惜。他云淡风轻,朝着长春门外走去。 傅辰不答,跟了上去,似乎是默认了,被认为奴性总比被惦记上好,与这类人过招,每一句回话傅辰都会在脑中滚过两三遍才说出来。 离开了后宫,遇到暨桑国与臻国的使臣,他们来到晋国已有几月,这期间都由礼部接待。暨桑国来的是右参赞的属官舍人,臻国被宦官专政,正在动荡期间,是以他们的使臣是宦官,还是大有来头的宦官辛夷,权势滔天,把持朝政,被称为辛公,他亲自前来是希望晋国能出兵力辅佐他属意的新君称帝,这位新君今年才三岁,作为条件,臻国将成为晋国的属国,每年上贡,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待解。祺贵嫔门下除去那条黑犬外,其余被杖毙的犬全是臻国上贡,此时出事,于情于理都是要来告罪的。 “常在臻国听到关于晋朝太师的美貌,果然不同凡响,看这一头银发,美如星河,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辛夷邪笑着,勾起扉卿的下巴,极为轻佻,而国师闻名于晋朝靠的可从来不是容貌,辛夷故意这么说已经算是侮辱了。 扉卿不动,反而淡笑道:“辛公昨日可玩得愉快,如有不周我也好禀明圣上。” 辛夷脸色一变,这也是他昨日喝猛了,在小倌馆与一小倌玩上,输赌约后当众脱了衣服。他男女不忌,在臻国就有不少伺候的人。不想这事今日就被国师知晓,放开了手,笑道:“不过是闲暇娱乐,上不了台面。国师果真是不出门,却晓天下事,辛某佩服。” 其实辛夷的宦官的身份,是不可能与扉卿平辈相称的,奈何从权力来说,他也算是无冕之君,面对国师这般态度,也无可厚非。在辛夷来了后,傅辰曾听闻不少太监聊他,比如杨三马就说过,太监做到辛夷这样才是此生无憾。 辛夷在看到傅辰时,咦了一声。 他玩过的青葱水嫩的小太监不少,因为玩得实在太多,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太监很了解,只从气息上能感觉到傅辰有些与众不同。哪里不同却是想不明白,这也不奇怪,傅辰进宫的年纪按照周岁来算的,如果以晋朝的民间习俗生下来既是一岁,生辰在农历七月以后,则虚两岁,进宫后营养跟上了,即将迎来男孩的发育期似乎也是正常的。 辛夷也只是疑惑了下,并没具体发现什么,就被身旁的舍人催促,两人一同赶往见晋成帝。 傅辰是内宫太监,没有渠道他不可能认识虎贲的人,唯一知道的还是七皇子手下的十二个,还都是净了身的,而只有这个组织里才能购买类似于现代雌性激素的药物。而这件事,他不能通过七皇子和德妃,必须自己想办法。 等他们都离开后,扉卿抽出帕子,轻轻擦拭刚才被碰到的地方。 那动作很自然,但傅辰却能感觉到扉卿的怒意厌恶。 傅辰若无其事地接过扉卿递过来的帕子,意思是处理掉。 扉卿继续之前的话题,问他的生辰八字。 这是傅辰在进了嗣刀门进宫后,那儿的管事太监都会让每个小太监签署一份自愿甘结的协议,甘结是一种具有官方效应的字据,也是文书,在宫里签署的这份也相当于卖身契,也就是无论以后到哪儿,都是身份的凭证,所以逃奴被抓到的风险很大,下场也往往悲惨。在签好甘结后,再去内务府登记相关信息,其中甚至包括生辰八字,如果有亲属过来,是会取证的。 傅辰对扉卿说的,就是他这具身体的生辰,并非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扉卿眼中划过一道暗茫,之前见到傅辰之时,此人分明是天煞孤星之相,却被中途阻截。按照原来的命格,此人命里无亲缘,婚姻难终,晚年孤苦,刑妻克子,但从此人父母兄弟健在和生辰年月来推算,虽命运多舛,却有一飞冲天之势,莫非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紫薇命格是从八年前改变,从此人诞生来算,也是对不上的。 那么他基本排除此人是贪狼中的七煞星。 国师目光渐深,无论是不是七煞,即使只有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忽视。 ——晋.江.独.家—— 薛雍赶到东玄门时,邵华阳正要离开。 看到他,邵华阳看向身边的两个侍卫,“都退下。” 两侍卫还在犹豫,他们只是负责押送邵华阳的,皇上也没下令不准邵华阳与人交谈。 “我只是被削爵,但还是二皇子!还不退下!”见那两人还在犹豫,邵华阳也动了平日的脾气,而这脾气显然威慑了侍卫,他们退了十多步,为两人说话留了足够空间。 “岳丈,小心朝堂。”二皇子长话短说,自从长宁宫一事后,他像是瞬间成熟稳重了不少,或者说心如死灰,有些事反而看得清。 “二殿下,此事的来龙去脉臣还不了解。但臣是皇上的人,就是降级也不会太过,最多也不过是罢官,只是恐难再相助于您。” “可有性命之忧?”失去薛雍,他将又少一个大助力,先后失去了十五,皇后,他不能再失去薛雍。 “虽圣上设立了三省,但门下省几乎名存实亡,对此圣上多年装聋作哑,自会稍体恤我的难处,以我牵制那两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不致死。咱们不能太小看了圣上此举的含义。我的退出,才能方便那两派斗。” “你是说……”邵华阳知道他说的是右相、左相两派的人,难道晋成帝想要除掉其中一个? 晋成帝可不是无缘无故设立了军机处,当年右相硬是凭借在朝中优势让皇帝多次退让,晋成帝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在玩弄权术上虽不算老手,但这样一箭双雕的事常年耳濡目染,也是会做的。“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您并非没有机会。” 薛雍并不知道邵华阳被圈禁。 “没机会了,父皇圈禁了我,我居然成大晋第一位被圈禁的皇子,哈哈哈!”邵华阳大声苦笑。 “什么!”薛雍惊愕,心底猛地一沉。 这是无复盘机会了! 邵华阳随即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他们几人联合在一起,想要置我于死地,以为我死了就能太平了吗!” “此次不像预谋,太过突然,只是背后之人居然联络诸多势力为他所用,办到这一点的是……” “老九?”他可不信老大那只有草的脑子能想出什么,也只有从小被誉为神童的老九邵子瑜了。 “这不太像九皇子一贯作风,九皇子年少闻名于文人雅士中,无论是文武哪一方面都有所建树,颇有谋略,对兵法亦有研究,但他有个特性,善谋定后动,不能确保的胜利,是不会出手的。此次却是险招,一个不好就容易满盘皆输,此人计谋、心机、时机都抓得非常准,最重要的是够狠,愿意冒险,少了任何一环咱们今日都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薛雍分析道。 “您是说另有其人?”他想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薛雍摇了摇头,想不出是谁,“现在,或许有个人能帮助到您。” “谁?” “三皇子邵安麟。”把此人拉到他们阵营,那还有翻盘的可能性。 “那……已经没有可能了。” 薛雍闻言,“您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在昙海道发布了追杀他的任务。”昙海道,晋朝的暗杀组织,以金钱为交易,人员皆为江湖人士,被称作昙者,分一至十等,一等最高,按照任务完成的难度与数量划分。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每个不太平的朝廷下都是这类组织兴起的温床,没有飞檐走壁那么夸张,但刀枪拳脚功夫与杂学却是各有精通,其中还包括善使暗器与毒、蛊之人,他们有的是缺钱,有的只是享受杀人乐趣,有的在乎名声,接受任务后无法完成亦可回到昙海道拒绝,等下一个人接。 邵华阳背后有六皇子邵瑾潭为支持,黄金万两也不是问题。 “为何!” “他曾看到我的秘密。”邵华阳说的是被邵安麟撞破与祺贵嫔的事,当时回去府中后他就去发布了任务,这世上只有死人才安全。 “马上撤回这条命令,您可知他是下任国师,有他支持您才能加大筹码!” “来不及了,昙者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就在几日前,他刚收到有个一等昙者接了任务。 像暗杀皇子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物,一般江湖人士是不敢接的。 . 士兵催了,邵华阳最后对薛雍说的是,“最后拜托您一件事。” “您说,只要臣能做到。” “我要五菱五马分尸!把他的碎块送到我几位兄弟那儿!”他最恨的,不外乎是这个最后一刻害他的探子! “好,臣明白了。”对于这个探子,什么刑罚都是不够的。 . 回到福熙宫,穆君凝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吩咐墨画等人,“都下去吧,今儿不需要伺候。” 她回到内屋,从床下的隔板中取出了一套已经做好的衣裳,根据某个人的尺寸做的。 年少时那人是没机会做,到了晋成帝,她没想过做。 现在做了,却一直送不出去。 她怎会做如此可笑之事? “只要有心,女子都会做的。” 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是上好的布料,千挑万选。世人皆道她无甚才能,只会管理宫里,略通诗文,但琴棋书画是世家女子必备的课程,并不特别。 无人知道她的女红非常好,这次甚至因为过于小心,只是凭着手掌丈量估摸的尺寸。 女子若是对男子上心,总要比男子付出的更多些,甚至会改变自己。 她走向梳妆台,打开妆奁,端起里面的剪子,抬起布料,最后看了一眼。 咔嚓、咔嚓。 将这套衣裳剪开,这剪碎的,似乎还代表着她的幻想。 这里,不能有心。 一地碎布,穆君凝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内膳房说晚膳准备妥当了。 是之前的添柴人送来的,她微微一愣,强打起精神。 等添柴人离开,才旋转开竹筷。 上面写着:勿念,望您心想事成。 落款是五菱绝笔。 在当探子的第一天,他们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穆君凝依旧觉得,这个后宫,好冷。 她已经忘了,是以什么心情烧掉这张纸条。 一刻钟后,她对屋外喊道:“墨画,墨竹。” 两个等候多时的宫女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碎布,那不是娘娘挑灯熬夜做的衣裳吗,不给皇上试穿一下吗? 暗叹德妃对皇上的心思。 “皇上口谕到。”宫门外,响起了声音。 德妃一愣,淡淡笑开了。 她走出了门外,跪了下来。 安忠海略带悲怜地看着德妃,“皇上有旨,德妃协助宫务期间,出现犬乱之事,监管不力,御下不严,降为从二品瑾妃,迁入颐和宫,取消管理宫务之能。” 一字之差,却是品级上的差别,德妃全称应是瑾德妃,瑾是她的封号,现在变成了瑾妃,也就再也不是四妃之一了。 而颐和宫并不是主宫之一,只是按照从二品来分配的普通宫殿,离养心殿很远。 穆君凝行礼,“臣妾谢主隆恩。” 她走入室内,出来时已经带上了协管内宫的朝凤令出来交给安忠海,朝凤令是后妃协管的象征,也是每个后妃梦寐以求的东西。 皇后失去了十五,又失了肚里孩子,加上二皇子被圈禁,这时候,纵犬之事就必须有个负责之人被降责,晋成帝自然不可能再降罪皇后,自然把这事都推到了另一位管事之人,德妃身上。 即使他前些日子,还与这位妃子浓情蜜意,共赴*。 待她站起,安忠海并没有如往常那边离开,反而示意了下左右,两旁宫女会意离开。 “娘娘,这次您委屈了。”就是安忠海,都觉得皇帝这招,实在有些令人寒心。 “我有何委屈,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再说能我也个惫懒的性子,福熙宫那么大,我正好想搬去清静点的院子。”穆君凝豁达地笑了起来,又从身上掏出几颗上好的东珠送去,“之前,谢海公公了。” 穆君凝不说什么事,安忠海也知道说的是在长宁宫前,拆穿祺贵嫔与蒋太医之事,其实他做的也是举手之劳,对自己也有利,没看现在连口谕都是他在传达吗,以前可轮不到他,这也间接说明皇帝的信任,是他承情才对。 安忠海没接,“您收着,奴才可当不得您的谢。” 早在长宁宫前,他就决定结下这个善缘。 再说,他可不觉得德妃真会这样沉寂,这后宫就是皇后都有失宠的时候,德妃可是从来都在皇帝的视野中的,出那么大的事,也不过降了一级。 送走安忠海,穆君凝才走向正殿,对几个大宫女道:“收拾收拾,我们要搬了。” “娘娘……”墨画几人欲哭无泪,她们在福熙宫待了十多年,却忽然要离开,她们离开后,又是谁能住进来? “哭丧着脸做什么,是嫌弃我位份低吗?”德妃打趣道,与这些宫女相处久了,她也没把她们几个当外人,反而打趣道。 “奴婢是心疼娘娘。”墨画眼泪忽得掉了下来,她记得刚才入了室内看到里面那一地碎布,定是娘娘觉得做得不好想要为圣上重做,没想到皇上下一刻就降了娘娘的等级,还拿走了朝凤令。 “让人瞧见了,没的笑话咱,拿出我们福熙宫的气度来,走也要高高兴兴地走。”穆君凝笑道。 见他们娘娘没任何影响,所有福熙宫的太监宫女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穆君凝就是这座宫殿的灵魂,宫殿可换,她却是唯一,她们又恢复了笑意。她又忽然问道,“从二品妃位,宫内必会去些人,被去的人,无论接下去到哪个宫里,都要好好当差。” 对打杂太监宫女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他们是最有可能被去的人,而他们接下去去哪个宫殿才能碰到德妃这般的主子。 德妃吩咐完院里的事,张望了下门口,才若无其事问道,“傅辰呢?” “他好像随国师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墨画一想,就觉得傅辰这人太趋炎附势了,娘娘这才刚失了势,他就有多远躲多远了,“奴婢这就去寻他。” “不必了,让他去吧,吩咐小厨房,做些他爱吃的等他回来。” . 邵华阳回到睿郡王府,或许应该叫做二皇子府了。 当他出现在门口,还没接到消息的后院众多女眷一片慌乱,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王府门口忽然来了一群御林军,忽然下了睿王府的牌匾,还给大门贴上了封条,不经允许,府内之人不得外出,只开了小门供奴仆日常买菜送食。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要被关在里面了吗?” “我不要啊,殿下,您快想想办法,皇上不是最疼您了吗?” 一群女人围住了邵华阳。 “从今日起,我被禁足在府里。”扫向一圈女子,看着她们露出的百般姿态。 “那……期限呢?”平日被邵华阳很宠爱的陈宝林问道。 “无期限。” 圈禁!? 女人们像是天塌了一般,哭天抢地。 “要滚的,与管家那儿说一声,拿着全部滚!”晋朝对男女婚嫁较为开放,女子若取得文书凭证回娘家,可再嫁。 薛氏,邵华阳的正妻,也是他一直忽略的,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薛雍的支持,他是不会娶薛氏的。 她从一群女人中走了出来,一路跟随邵华阳进了卧室。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邵华阳横扫了桌上的茶壶碗碟,将屋里能摔的尽数摔完,一屁股坐到地上,瞪着那女子。 “我是你的妻,与你共进退。”直到他发泄完,女子才说道,脸上是坚毅。 “哈哈哈哈,我完了啊!你知道吗,我完了!还跟着我,跟着我一块儿被圈到死吗!?”邵华阳边哭边笑。 女子紧紧抱着他,不言不语。 . 祺贵嫔被去除了一身贵嫔的服饰,被老嬷嬷带去换上了粗布麻衣,与其他风吟阁的太监一同被送到棣刑处。 棣刑处的职能,除了裁决宫内大小事务,就是对宫中上至主子下到奴才进行较为严重的惩罚,它还有暂时关押宫中犯人的地方,亦能行刑。 还在路上,就已经有太监气不过,玩祺贵嫔身上踢了一脚。 她被踹到在地,“大胆,我可是祺贵嫔,叶家嫡女,岂容你们放肆!” “你现在还是什么贵嫔啊,大家都是庶民!” 一个侍女上前,对着祺贵嫔就是一个耳光,祺贵嫔之前受了惊吓又在长宁宫前差点被动刑,身心俱疲,此时完全没力气,就这么硬生生被挨着打。 这侍女的手上全是烫伤留下的疤痕,那是她一次泡茶没掌握好火候,就被祺贵嫔泼了滚烫的茶,当时就出了水泡,那以后烫伤的疤痕再也除不去了。 “你……你们!”祺贵嫔气得七窍生烟,她看向自己的大宫女芷雪,那位在御前背叛她的人,芷雪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要扑上来狠狠咬她的样子。 身体上的伤害还是其次,最让她呕血的是这些是平日对她谄媚讨好的奴才,现在却完全换了个模样。 他们在知道自己被祺贵嫔害的要身首异处,特别是积怨已深,被祺贵嫔折磨过的宫女太监,早就想弄死她了,现在是给了他们现成的机会,怎能放过。 这也是傅辰不打算再出手的原因,这些她平日看不起的奴才们,会教会她,什么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一旁押着他们的侍卫扣上阻止了几句,但却没有出手,还特意将这群人关在了一个大牢房里。 接下来的饭点,都有免费的大戏看了。 . 傅辰他们到的时候,七皇子发着热,人也迷迷糊糊的,身上的伤口早已洒了药粉包扎好了,但热度却降不下去。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邵华池与国师因之前治病的事后,走得很近。 具体近不近,也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虽然当时七皇子受伤阵仗挺大,可这时候养心殿除了太医、宫女等人,也只剩碧青了,那些太监宫女却是没资格进来照顾的,养心殿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 这时候皇帝正在延寿宫与太后交代皇后、二皇子的事,处理外国使臣等等事务,中途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七皇子就离开了,在看到邵华池半张脸上的畸形后,不由蹙了下眉,关心之情淡了些。 从中也能看出晋成帝心有亏欠与感动,也算认可了七皇子,但十几年来心底根深蒂固的偏见与不喜并没有完全解除,要扭转并不是那么快的,如若疼爱多一些,至少也会先陪儿子一段时间。 身体有所缺陷,诸如四皇子、七皇子这样的,对晋成帝来说是极大的耻辱,极力想忽略的。现在对邵华池,算格外开恩,只是这恩,以傅辰对七皇子的了解,大约早就麻木了吧。 若是此时地位换成了二皇子,或是其他受宠的皇子,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傅辰不由想,是否也是晋成帝这样的态度,才造成这些皇子各有不同的性格。 发热也叫温病,一般太医是开中药方子的,国师善丹药,此时他拿出的是安宫牛黄丸,数量稀少,制作繁琐,极为珍贵,由此周围人都只叹国师对待邵华池是真心好啊。 为邵华池出关,还特意来医治他,并送了如此珍贵的药丸。 其实这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限制了邵华池,若他将来对扉卿有半点差池,就会被人说忘恩负义。 “由你照顾七殿下吧。”傅辰是国师带来的人,照顾邵华池,也代表着国师对七皇子的心意,“三月后,来观星楼,研制仙丹。” 在喂药后,国师就要继续回去闭关了。三月,既是他出关之时。 “是。”傅辰应道。协助国师与圣贤们研制仙丹,是晋成帝的命令,只是时间上当然要以国师为主。 ——晋.江.独.家—— 声乐与舞蹈,隶属于隰治府的声乐司。 为表对使臣的尊重,才让未被宠幸过的秀女前来练舞,一般情况下,舞蹈之人都是声乐司的乐姬、舞姬。 点绛院来了一位皇上跟前的大人物,安忠海,海公公,基本上职位低的宫女太监对他都相当敬重,别看他没另几位公公受器重,但却是实打实皇帝亲自提上来的总管,就是新进宫被封了妃的低位妃子也不能在他面前给脸色,他主要职务有几项,其中一部分就是负责敬事房的,也就是管月事、翻牌等事宜,要在皇帝临幸宫妃的事儿上找点不痛快,可不是要人命吗。 秀女们在梅珏面前作妖,等安忠海来了,一个个拿出了劲头跳得格外卖力。 等排舞结束后,安忠海说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勤加练习,在使臣面前表现出晋朝的风采等等话,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忠海最后一句,若是拨得头筹将由皇上亲自晋封两级,不限身份。 听到这消息,秀女们一个个都是喜出望外。 也不缠斗了,她们都想在宴会当日惊艳全场。 “梅姑姑,可否带咱家看看届时跳舞的场地?”安忠海将曲目交给梅珏。 “海公公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点绛台,梅珏事无巨细地介绍完,就听到安忠海小声道:“姑姑,皇上要咱家传个话给您,说今晚亥时,老地方。” 身为皇帝的贴身公公之一,他居然不知道这位姑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晋成帝,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就是钦点梅珏为领舞之前吧! 这宫里,有手段的女子,从来都不少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上愿不愿意买账了。 显然,对这位梅姑姑,皇帝不但买账了,还是主动买的,买的心甘情愿,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惹恼对方似的。 皇上可从没对哪个女子如此特别过,所以,一定是他错觉! . 邵华池躺在床上,虽然退烧了,却始终没有清醒。 一片漆黑的迷雾中,邵华池看到母妃在离世前曾对他说的话,“华池,如有一日娘离开,不要去追究原因,娘要的不是你报仇。静可制动,万事忍为首。” “毒素先不要排出,你只有‘身有残’才能不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容貌只是一时,命却是你的唯一。” “不可随意信人,亦不可无人可信。” …… 邵华池喃喃自语着什么,傅辰就是凑近听,发现他在喊娘。 一声声的娘,能打入心尖。 抬头,测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已经退烧了,由于国师的吩咐,傅辰值了两夜,碧青来顶替过一次,他就去监栏院看刘纵的恢复情况,又回了一趟福熙宫,一起搬到了颐和宫。 中途晋成帝又来看了几次,发现邵华池已经退热就离开了。 门被推开,是田氏,她捧着一碗汤药进来,是刚熬好的。 她到现在还是个雏儿,也是那七人中唯一清楚那晚七皇子根本没碰她们。她被宫里的调.教嬷嬷教得相当好,那方便的技巧自是不必说。她也是那日傅辰在内务府挑选的七个女子之一,按照晋成帝的意思,七个都要留下,哪个皇子能没个通房,通房的存在也是证明皇子没有“不行”,是皇室的颜面。只是邵华池用了推脱理由,硬是从七个人选,挑出了个相对不打眼的美人,就是田氏了。 田氏很安静,懂进退,为人温和。 比起那几位童颜,凹凸有致,成熟风情的相比,只能算挺清丽,好似寡淡了些,就是皇帝都感叹这个儿子在女人方面不像他,怎的口味那么奇怪。 她看到傅辰时,还有些尊敬,那是在内务府被傅辰训练了一天的阴影,她头一次知道太监训人时那么冷酷无情,或许只有这位无情?看了眼还在床上昏迷的七殿下,有些担心。只是就算醒了又如何,殿下也不会对她如何关注。 她知道,没被皇子碰过的通房,随时都有掉头的危险。她只有拼命想办法留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让邵华池对她有兴趣,或许是对她的身体有兴趣?到底,皇帝要的只是个继承人。 据说七皇子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是磐乐族的厷跋,翻译长晋语有首领、领袖、勇士的意思,会被直接送去磐乐族。 “傅公公,您一夜没睡了吧,换我可好?”她说得相当客气,见傅辰眼底黑青,将声音都放轻了。 “嗯。”傅辰的确很累,他回福熙宫将自己东西整理了下,他随身物品并不多,也只有一些银两,还有两盒骨灰与一些遗物,其中一盒就是姚小光的。 正要离开,却忽然被床上之人握住了手。 握得很紧,田氏一看,发现邵华池并没有醒,在梦魇中不自觉抓住了傅辰,她放下汤碗,“傅公公,不然您伺候殿下喝吧。” 她试过一次,却把汤药都晃了出来,傅辰却从不会,见邵华池抓着,她总不好把皇子的手拔掉。 她不能待在养心殿,这里是皇帝的寝宫,除了老宫女碧青,也就傅辰被皇帝允许进来照顾。 “好,夫人慢走,奴才知道了。” “您、您别那么客气,喊我名字就好。”虽说通房也是皇子的人,算是主子。但她自己是做奴婢出生,被七殿下选中后本该开心的,但却从未有过恩宠,她反而过得诚惶诚恐,见傅辰与皇上都能谈话,更是敬畏上了。 门被关上,须臾,傅辰才对床上人道:“殿下,可以先放开奴才吗?奴才需要拿药碗。” 邵华池却没有松开,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也不知醒了多久,“我睡了多久?” 他忍不住感受了下傅辰手上的温度,残留在冰冷梦中的温暖,是这个味道。 一直陪着我吗? 意识到这一点,全身的毛细孔好像都舒服地张开了。 就算只是因为我是你主子,但却不能否认你这人,弱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心软和善。 “两夜,到今日是第三日。” “嗯,我梦里可有说过什么话?” “并无。” “你刚才是想那女人留下?”想到田氏依依不舍离开的模样。 “是。”你的女人,不为你留下能为谁? “我不喜欢被一只蜘蛛缠上。”邵华池咬牙切齿。 傅辰正吹着药上的热气,并没有专心听,“?” 看着傅辰低垂的视线,眉眼中的柔和,邵华池心微动,从小也只有母妃才做过这事,只是母妃在外总表现出对他的冷淡,她需要让晋成帝知道,她也是以生出畸形皇子为耻的,永远不能指望帝王会反省自己,与他站在同一战线,刚能得到他的认同,更好的在后宫中谋求更多资源。 邵华池冷哼一声,“整日想爬我的床,凭她也配?” 第四十三章 傅辰觉得有些好笑,她的责任就是爬您的床,而且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再说这女子分明是你自个儿选的,怎的成了蜘蛛。 傅辰对田氏还是比较有好感的,这个女子并不因为他是个品阶不高的太监就态度有所变化,只这一点就不简单。 其实从男性的角度来看,他觉得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 现代常有一句,女人因爱而性,男人因性而爱,是□□的看待问题的差别。 邵华池某方面很健康,是需要发泄*的,那么各取所需而已,历史上又能有几对相悦的男女成为夫妻,这是大环境造就的。也只能说,他没经历过邵华池所经历的,无法理解。能排斥到这程度,恐怕也是阴影太重,从小在这皇宫内院长大,而内院是女子的天下,加上晋成帝向来不喜这个让他耻辱的皇子,这样或许也无可厚非。 “殿下说的是,唯有世间最特殊的女子才配得让您回眸一顾。” 邵华池闻言露出一抹浅笑,这世间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到了傅辰嘴里倒好像成了别人争相邀宠的对象了,在他眼中女子是蜘蛛,在女子眼里,他就是魍魉。 虽说知道这人向来巧舌如簧,但邵华池还是不免有些喜悦,他缓缓撑起身子,想要坐起。 傅辰放下药碗,先将邵华池从床上扶了起来,为了不牵动他的伤口,动作刻意放轻了,可还是不免触碰到。 嘶…… 邵华池倒抽一口凉气。 “奴才该死。”傅辰正要放开他,跪下请罪。 “大惊小怪什么,没事,继续扶我起来。”这奴才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好像自己拿着把刀搁他脖子上似的。 傅辰像是没看到邵华池那半边畸形的部分,用五星级的服务水准去对待不同的主子。 两人肢体贴近,邵华池从小没与太监那么贴近过,近得连傅辰的呼吸都能感觉到,这炎热的天气里此人身上居然没丝毫汗味,人体的热度透过衣服传来,邵华池有些不自在,却没推开傅辰。 傅辰将一个软垫放在后头,方便邵华池倚靠。 “行了,我自己喝吧。”在傅辰离开后,他直接拿起药碗就往嘴里送。 热乎乎的药从喉咙流到胃里,让他有了些暖意,刚喝完舌头上的苦意还没蔓延开来,就被塞了两颗蜜饯,甜意化开。 邵华池嚼着蜜饯,看傅辰收拾碗盘,为什么这人连这样的动作都能赏心悦目呢,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年纪,居然是个太监,真是滑稽天下,天意弄人。 他忽然道:“平日里都是这么伺候德妃的?” “是,奴才从不敢忘殿下的吩咐。”接近德妃,获取信任,掌控院内情报以及三皇子的动态,这是邵华池给他的任务,而现在这一项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邵华池刚刚还温情的脸忽然多了些阴霾,心底有些不舒坦。 “殿下?是奴才做错了吗?”傅辰收拾好,又回到床边,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让这位火气上来了,这人还是安安静静躺着比较讨喜。 “你做得很好。”撇开那莫名其妙的怒火,只从大局出发,傅辰做得相当好,好到派任何人可能都达不到傅辰的效果,邵华池郑重嘱咐:“傅辰,我对你就如同对待嵘宪先生那般。” “奴才卑微,不敢妄想。”他还没天真到会把邵华池的话当真。 “你不信?” 傅辰不好回答,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叠东西交给邵华池,“这是九殿下派人送来的。” 邵华池果然不再纠结傅辰的态度,观察了一番打开了其中一只装饰华丽的盒子,里面是支百年人参,这份礼送得也算诚意十足了。另一个是药包,里面都是珍贵的补药,邵华池摸着草绳,“是活结,看来九弟答应了。” 答应他加入九皇子党。 他这个九弟,惯会谋划,送东西来,往往不能等闲待之,就是了解他这个弟弟,才会将那封信那般简化,若是联想不到,也愧对神童之名了。 “恭喜殿下。”傅辰马上道。 “你在给我谋划的时候,也是提前分析过,九弟会答应,所以何喜之有?”邵华池将药包交于傅辰。 “有五成可能性,若今日计划成功,则有九成。”几个党派中,傅辰为邵华池选的是韬光养晦,最终邵华池同意了傅辰的说法。 邵华池点了点头,道:“把我昏迷后的事说一遍。” 傅辰将五菱反水,祺贵嫔与一干人等降为庶人,二皇子被无期限禁足,皇后晕倒,国师前来,德妃降级等等事都事无巨细地阐述了一遍。听完后,邵华池沉默许久,才道:“看来这次,最大的赢家就是老大和老九了,你说,皇后没被惩罚,反倒是德妃被拉下水,我那父皇还是这么‘赏罚分明’,老二还有复位的可能性吗?” 傅辰觉得这情况不好说,按照现在这情况来看,晋成帝没说出圈禁两字,就说明对这个儿子,还没彻底放弃。 “不说能不能出来,就是真出来了,他以为还是原来的二皇子吗?先不提这个,傅辰,当你给我做暗示时,可有想过我看不看得懂,或许还会因此丧命?”以你的性子,几乎没有冲动的时候,至少有考虑到我会死的可能性,却让我自己做选择,明知我无法拒绝这诱人的提议,你真是残忍啊,傅辰。 “奴才只是觉得机会难得,并未考虑那么多,奴才罪该万死。”傅辰又跪了下来,他已经等着邵华池降罪。 “起来!以后没事别老跪我。”邵华池一蹙眉,见傅辰表情更僵硬,才放柔了声音,“我的门人很少,也没把你纯粹当个内宫太监看,知道吗?” “奴才明白了。” “你说说看,接下去我们该如何行动?” “殿下可想过,让八皇子与十二皇子……短时间内回不来?” “你是说将他们留在那儿?” “是的。”回不来,并不是直接杀了这两个皇子,他们是护送十五皇子去羌芜,要是死了必然会挑起两国战争,这无论对于国家还是百姓都是噩耗,至少这几年,晋国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邵华池越想,越觉得傅辰的主意很好,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们与二哥是联盟,若是回来后,定会为二哥出谋划策,那样我们的谋划岂不是付之东流,这是其一;他们曾多次陷我于不义,你这也是顺手帮我报仇,这是其二;他们定然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只是怎么才能让他们留下?” “羌芜女子常以黑纱遮住□□肌肤,第一个看到其面容的男子,将成为她们的夫婿,而那边女子须得在娘家与夫君待满一年才能跟随丈夫前往夫家。”傅辰在打扫藏书阁中,为了节省时间,也不挑书,尽可能书籍,所知甚杂。 “竟有此事!”邵华池望着傅辰的目光,异彩涟涟,“那就好办了,此事我会想办法,只要让他们待在那儿,不但巩固了两国的关系,更是有一年时间供我们改天!傅辰,嵘宪先生果然没说错,对你当以国士之礼待之!” 傅辰垂下了视线,他只有表现出价值,才能增加自己的筹码,“这是奴才该做的。” “明日朝堂上必会有所动。” “老大那儿?” “二皇子树大招风,一朝倒下,定会有人望风而动。” “你觉得,父皇会同意吗?”痛打落水狗,哪有那么容易。 “奴才不敢断言,但奴才觉得,皇上更重视平衡。”打掉了二皇子的人,其他几家做大,更不是皇帝想看的局面。 “呵,父皇那人,指不定已经在心疼皇后和老二了,让他们闹去,只有他们闹了才有我们的机会,”现在,他想趁热打铁,巩固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依你之见,父皇现在最缺什么?” 傅辰自然明白邵华池在乎的,这也是邵华池最喜欢与傅辰说话的原因,就算是谋士,大多恃才傲物,越是有才能的人,越是难以降服,但与傅辰相处却不需要想那么多,这人总是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那分寸拿捏得让人舒坦。 傅辰想了想,“奴才以为,圣上如今最缺银两。” 与羌芜的仗是打完了,但国库也空了,就是有六皇子也难以支撑如此大的亏空,而晋成帝一定会要求维持所有开支用度,这也就苦了户部的人了。 吏治*,贪污成风,看似强盛的晋朝,只是空壳罢了。 但这些话傅辰就是当着邵华池的面儿,也不能说。 与羌芜的战事没分出胜负,以两方惨死大片将领与士兵为代价换取了短暂的和平,又互派出质子来制约对方,但谁都知道,真要打起来,一个质子能起多大作用。 皇帝能在今天这么处置儿子老婆,本身也是由于近来前方吃紧,粮草不足,愁出来的,心情一不好,对任何事也缺乏了耐心。 “既你已心中有所定论,想必也有解决之策?” “奴才苦思冥想,却无良策,请殿下赎罪。” “无事,你能想到那么多,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你这年纪,还真是……得你,是我之幸也。” “承蒙殿下不弃,奴才丁当竭尽所能。”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是不想待德妃那儿了,与我说。”邵华池话锋一转,对傅辰道。 说完后,竟然有些心动这提议。 他有些后悔,将这样一个人才,白白送去伺候德妃,德妃只是一条暗线,失去了也没大碍,当时让傅辰去不过是想顺手牵制下老三,然后看看傅辰的能力。 “奴才只盼他日殿下荣登大宝。” 邵华池正要说什么,暗处的虎贲走出来,是有人靠近了,两人停下对话。 门外有人过来,说是奉了二皇子的命令,送礼给七殿下。 傅辰代为收下,很重,将之摆在桌上。 “打开看看。”邵华池道。 打开后,盛放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傅辰一层层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只带着鞋子的腿,还流着血。 他盖上了盒子,脸色惨白地望着邵华池,渐渐闭上了眼。 是五菱,那个他只在长宁宫前见过一次的太监,被分尸了。 送来这里,是不是也说明,别的皇子那儿也有?二皇子,我从没那么庆幸,让你跌这个跟头,你这样的人,怎配成为皇帝!? 傅辰静静攥着衣袖,控制着自己的怒火。 “你怎么了?是什么东西!?”邵华池想要起来,却被伤口牵动,看着傅辰紧绷的模样有些急切。 傅辰猛地坐回位置上,望着自己的手,牢牢捂住自己的脸。 这条充满荆棘的路,是踩着尸骨上去的。 他没资格同情任何人,即使那些人因他而死。 傅辰很失礼地没有理会邵华池,他只是低着头。 直到有个人,步伐蹒跚地靠近,打开了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惊怒一闪而过,老二,你真当我是泥捏的,容你这般折辱? 传来傅辰的声音,“他是五菱,二皇子身边的太监,最后靠着他才扳倒了二皇子。” 邵华池一想,就明白了,老二这是在泄愤,不知道是哪个兄弟干的,估摸着每个人那儿都送了,他是被圈禁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与所有皇子为敌,也不想想,最后无论谁坐上那位置,能放过他? 老二,这是气疯了。 “谁的人?” “德妃。” 邵华池气完后,就高兴起来,他与二皇子一派的人早就交恶,这会能看到老二被气得失去理智,能不高兴吗? 他想说,傅辰干得很好,几日前的那出戏谁能想到会是眼前这个小太监在短短时间内策划的,并完全将自己摘了出去。这个五菱甚至没人发觉其细作的身份。能将德妃利用到这程度,那女人做梦都想不到,傅辰只将她当棋子吧。看傅辰的模样,他想说:你能算计我去送死,算计老二算计祺贵嫔算计皇后算计皇上,算计了那么多人,居然还会为个奴才的死难过,岂不是可笑? 但有些话却梗在喉咙里,从后轻轻拍着傅辰消瘦的身体,邵华池什么也没说,无声的安慰这个内心还存着良善的人。 知道我为何发觉你想害我却还不惩罚你吗? 因你的才华,计谋,知情识趣?都不是,而是你这颗心,从你在我最痛苦艰难时还无条件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哪怕最气你的时候,都没想过真的要杀你。 ——晋.江.独.家—— 几日调查,九皇子邵子瑜得到了一个消息。 不查不知道,查了还真能惊出一丝冷汗。 这个奴才,与他牵扯的人还真够多了,在老三出宫前结实了老三,由老三引荐给了父皇当剃须师,又是德妃面前的大红人,按理说应该是老三的人,但现在又去照顾老七,从长宁宫外来看,国师对他也不陌生,甚至还认识刘纵和安忠海,而祺贵嫔那日出事时,他正好去风吟阁送荔枝。 他本来就觉得,那些狗被放出来有些蹊跷。 祺贵嫔再傻,能自个儿放狗? “你查的这些都是表面的,其他呢?”就像邵子瑜说的,这些只能说是巧合,如果有人有心要查这些事,那都可能查到,但查到又能说明什么,又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奴才与这些事有牵连,就是邵子瑜自己都不信一个小奴才能做什么事,顶多是给谁牵桥搭线而已。 送信人摇了摇头,“奴才查不到。” “查不到……很好。”不是收尾收得干净,就是背后有人,倒是谨慎的很。 “左右不过是个奴才,不算什么,这事继续查着。”对这个叫傅辰的太监,邵子瑜却是记在心头,“老大回府了?” “大皇子如今还在……潇湘馆。”潇湘馆,滦京最大的青楼。 “很像他的作风。”以为老二下去了,就是他的天下了?邵子瑜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可有邵安麟的消息?” “我们的人在昙海道看到一条发布的悬赏任务,刺杀三殿下,七日前已有一等昙者接任务。” 啪嗒。 “你说什么!”邵子瑜手中的茶杯掉落,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派人连夜赶去屾州,必要见到三殿下……算了,不必了,想来有人比我更急。” . 另一边,听命为邵华池传递消息的诡未拿了令牌,正大光明地出宫,以皇帝对邵华池如今的宠爱,这个儿子只是想吃个京城里醉仙楼的烤鹅,那还不是同意的份。 而诡未换了几次装束,确定甩掉了跟踪的人,才走了小道,他到的是位于城北的溧松书院,书院是晋朝七大书院之一,享誉盛名。 书院的院长,很是神秘,知道的人并不多,即是邵华池多次与傅辰提到过的,骆学真,字嵘宪。 . 棣刑处。 棣刑处闲杂人等退避三舍,它所在的方位也是离主要宫殿较远的。 傅辰来的时候,正好是换班交接之时,值班侍卫看到傅辰一身从三品的太监服,宫里头只要上了品级的太监,特别是这年纪能爬到这个职位的,后面那都是有人的,说话时也客气了不少,“这位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祺贵嫔……哦,不,是叶庶人,可在里面?”傅辰掏出了几两银子,塞到侍卫手上。 “是在里头呢。”那侍卫也不敢接。“皇上没吩咐,我们也不好放人进去不是。” 就在这时,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侍卫也是一阵尴尬,“这可不是咱们动用私刑。” 虽说棣刑处有责罚的权利,但那都是要经过批文的,没上面人的指示,打罚人他们自己也要受罚。 傅辰微微一笑,“这您放心,我不会乱说。您就行个方便吧,您也知道,这叶庶人养的狗咬了七殿下,殿下只是派我来说几句话,不会耽搁很久。” 那侍卫一看傅辰拿出了代表七皇子身份的黑铁令牌,表情一肃。 七皇子现在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几位皇子之一,没看到都在养心殿住了那么多日,皇上还每日去看望,珍贵的药材不要命地往里送,提都没提让人搬出去吗? “那行,就几句话的事儿,我带你过去吧,这银子也不收了,当交个朋友。”小侍卫也是个痛快人,“在下良策。” “傅辰。” “那我就喊你小傅了。” “没问题,小良。” “上道!”良策揽住傅辰的肩膀拍了几下,拉着他一块儿走进棣刑处。 棣刑处比其他地方相对暗一些,走道两旁有火把照明,看得见路。 经过过道,与里头值夜的侍卫打完招呼,良策就一路带着傅辰到了一间大型牢房门前,傅辰看到了让他几乎认不出来的祺贵嫔。 第四十四章 在他印象中的祺贵嫔,年轻貌美,加上那骄横的味道,如同一朵带刺的蔷薇,在后宫也是风头一时无二,只要出门必然是精心打扮,力图力压群芳,但她现在却被去除了一切妃嫔的装束,头发凌乱,双目无神,与一般女囚犯也相差无几了。她独自一人蜷缩在墙角,胆战心惊地看着那群时不时来撩拨她的奴才,这群人就像是饿狼,她甚至发觉其中有几个太监对她露出了淫.邪的目光。 能待在风吟阁助纣为虐的太监又有几个是真的良善的,平日高高在上的妃子被碾落尘埃,这才更让他们兴奋,是的,他们想尝尝被皇帝享用过的女人,死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这里是棣刑处,有狱吏在,他们还没这个胆子太明目张胆,只是吃些豆腐,撩拨撩拨她还是可以的,傅辰在外面听到的喊叫就是她因被猥.亵发出来的。 祺贵嫔也看到了傅辰,那片像是被迷雾笼罩的记忆忽闪一现,这个人曾经出现在训犬屋! “我……见过你,你来过。”她捂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 带傅辰离开的小太监却是记得傅辰的,他指着人,“你你……” 傅辰眼神闪过一道冷芒,“该说的,不该说的,不明白的话需要我教你吗?” 小太监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与傅辰的位置像是颠了倒,被傅辰简单一句话给懵住了。 “小良,叶庶人我不会动,但其他小太监动了也没事吧,听说棣刑处有不少前所未闻的刑具。”傅辰微笑问向良策。 良策领悟傅辰的意思,对着那小太监看了眼,“当然,你要是不顺眼,我替你给他松松骨。” 听到傅辰的话,就想到张奇是怎么死的,那小太监惊悚地看了眼傅辰,此刻无比懊悔怎么就惹到了这个煞神。 见小太监怕了,傅辰也不打算再理会,他没兴趣对一些构不成威胁的人逞威风。不用傅辰示意,那良策就相当识时务,退开了些步子,留给他们说话的地方。 周围安静,傅辰淡笑地看着已经被他表现出的阴冷一面吓到的祺贵嫔,下着心理暗示“叶庶人,你再仔细想想哪里见过我?” 祺贵嫔苦思冥想,终于唤醒了对傅辰的记忆,他是德妃那贱人身边的佞人! 她一想到德妃,就扑倒牢房前,想要撕碎傅辰,那双细白的爪子从里面伸出来想要抓住傅辰,傅辰用了劲抓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轻语:“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很快皇上的旨意就会下来了。” 听到皇上两个字,正在疯魔状态的祺贵嫔安静下来。 “鄣鲁郡,您将被发往那儿的卫所。”鄣鲁郡,晋朝南部,烟瘴之地,是文人、姬妾流放之处。卫所,军事驻扎地,女子去了那儿,就会被强行安置,至于做什么,意义不言而喻,祺贵嫔瞪大了眼,因为极端的绝望痛苦而布满泪水。 至于傅辰怎么知道的,刚才晋成帝看望邵华池,傅辰就与安忠海一同出来,傅辰甚至“不小心”与宫女撞到了一块,掉出了盒子里面的尸块,晋成帝还还没老到一会功夫就认不出那尸块的主人,是那个揭发老二的太监穿着。 本来前几日判了二皇子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不忍,对二皇子的宠爱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就是再失望再气愤,心中还是会回想父子之情,朝堂又闹得厉害,全是弹劾老二和老二门下的,他憋着股火气,将老大的人骂了一顿,警告他们安分点,老二才刚出事,就兄弟阋墙,一个个当他死了吗! 加上皇后醒来后,就在哭诉,他心中更加觉得愧对。 看到傅辰紧张害怕地将那尸块放进盒子里的模样,晋成帝阻止他出去“傅辰,你等等,拿着什么,给朕拿过来。” 邵华池脸色一变,狠狠瞪着傅辰,好像在警告这小太监。 但这一幕却被晋成帝尽收眼底,他已经联想到这是谁做的。 老二,你怎么会如此狠辣,老七还躺在床上!朕不指望你们兄友弟恭,但这样残害忠良,刺激病中弟弟,是一个皇子该做的吗? 是想让这宫里一团糟吗,如此惩罚说实话的奴才,以后还有哪个奴才敢说真话? 晋成帝意识到,就是再宠老二,也不能将皇位传给这个儿子,他不想让晋朝偌大基业毁在自己手上! 傅辰有些犹豫,站在原地,似乎又怕被七皇子责罚,又怕被皇帝训斥,左右为难。 晋成帝想着这小太监平日不是很机灵吗,这会怎的如此蠢笨。 “拿过来,有朕在,老七还能罚了你不成!” 傅辰好似再也不敢看七皇子的方向,“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在皇帝的命令下打开了盒子。 再一次看清是什么,晋成帝痛苦地闭上了眼,艰涩地说道:“阖上,下去。” 秃自沉浸在痛苦中的晋成帝并没有发觉傅辰与邵华池之间的互动。 就像之前“救”晋成帝一样,他们两人并没有事先串通过,全是即兴,但几乎在傅辰一个动作后,邵华池就马上做出反应,这种不为人知的默契,让邵华池看向傅辰的目光柔和起来,傅辰,得你可抵千军万马。 在傅辰出门前,传来晋成帝沉重的声音,“将之好好安葬。” 等晋成帝缓过心情,再看向一直忧心望着他的邵华池,心中难掩感慨,他以前总觉得老七阴沉,不言不语,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这孩子太过害羞,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这孩子就是太良善,朕知你有兄弟爱,不忍老二再被朕责罚,但这种事能瞒到什么时候,朕还没老糊涂!” “父皇……”邵华池目含泪光,言辞真切,他轻轻抚摸着皇帝的鬓角,似乎是怕晋成帝拒绝,他连动作都显得很小心,却被晋成帝发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邵华池眼神有些闪躲,又是不好意思又像是鼓足了勇气,“您鬓角已有银丝,儿子不想再看您为朝前朝后伤心费神,二哥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老七,老二之前对你做过那么多事,你都不曾记恨于他?”这孩子未免太过纯善,他并非不知老二常年欺辱老七,丽妃又是个不生事的,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却让他对曾经自己旁观的作为悔不当初。 “不曾……因为有二哥,我才能多见到父皇。” “如果其他几个孽子有你这般,父皇就……”帝王叹了一声,仿佛老了许多。 安忠海等在外头,皇帝每天就是再忙,也会抽空来看看七皇子,而这种时候并不希望被奴才们打扰。 海公公看到傅辰,就招了招手。他对傅辰很有好感,不仅仅因为几次接触,他喜欢这个小太监嘴巴严实,做事牢靠,再加上傅辰能升职到从三品,是他和刘纵共同向皇上换来的,在他看来,傅辰也算他半个弟子了。 这就是人缘的好处了,结了善缘可能当下并没有什么用,但慢慢的益处就能从细节中体现出来,人事最大的特色就在于此了。 两人从养心殿出来,傅辰手里的盒子也交由安忠海派人处理,之后的骨灰会由安忠海的人转交给傅辰。对傅辰安忠海也没瞒着,反正这事很快就会知道了,把皇帝对叶家和祺贵嫔的处理随口说了一遍,简郡王因教女无方被降了级。 得到了这个消息,傅辰就先一步来了棣刑处。 见祺贵嫔还不愿相信的样子,傅辰又道:“你都这副样子了,德妃娘娘还哪里有害你的必要,我们娘娘只是不想白白背上冤屈,这才派我来好心提醒一番,不要找错了对象。你再仔细想想你们叶家若是出事,而你倒台,谁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经过傅辰的提醒,祺贵嫔才想到,除去最近结下的梁子,她与德妃并没有什么冲突,再说德妃的儿子是三皇子,下一任国师,本质上他们两派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必要扳倒他们,虽说她不想承认,但德妃的确是个相当大气的女子,至少比皇后那假仁假义的好上不知多少,无论她怎么挑事,都没出手整治她过,撇开族中兄弟被阉割的事外,宫里那么多女人也唯有德妃她才看得上眼。 那么是谁!?她被流放,二皇子被圈禁,能便宜谁? 大皇子……九皇子…… 大皇子的母妃,淑妃?那个用了一堆补药身体也不见好的病鬼?但现在德妃被降为瑾妃,皇后又在养病,而朝凤令却被皇上交给了四妃中的淑妃与宁贵妃共同管理,上头还有个太后被皇上请来做主,现在后宫又迎来和平,之前发生的事又被再一次清洗干净。 九皇子的母妃,兰修容,别看都是从二品,但却是九嫔之末,六皇子的母亲容昭仪却是九嫔之首,作为皇后的庶妹,这个女子十多年来就不曾被升位份,皇上不可能看到吴家两个女子都高位,防止外戚做大,有了皇后就没有兰修容的地儿了。 随意就算同是吴家人,这二皇子与九皇子从来都不对盘。 现在不应该叫兰修容了,皇上已经直接跳过九嫔,封了她兰妃,从二品。 这几日时不时就有以前得罪过的妃嫔和秀女来棣刑处来讽刺祺贵嫔几句,侍卫们收了好处,一般也会放进来一会,是以为了刺激祺贵嫔,宫内的变化她都很清楚。 “哈哈哈哈!!”祺贵嫔忽然歇斯底里笑了起来,这是报应啊! 她居然让这群贱人如此算计,连累家族,连累自己,她恨啊!好恨!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亲手手刃这些女人! 一旁之前欺负祺贵嫔的奴才们,都被她疯魔的模样吓到了,一脸惊悚,傅辰说的很小声,他们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傅辰见好就收,不再刺激这个女人。 他离开后,这些奴才也没欺辱祺贵嫔,因为她的样子实在太恐怖了,看着就是要扑上来发疯的模样。 没多久,安忠海过来宣读了皇上的口谕,第二日她就要与这些宫女太监都会被带出宫,交由衙门的人送去鄣鲁郡冲做军.妓,她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哭嚎,居然是最冷静的一个,这让跟着来的良策也是很惊奇,之前不管多少人来看祺贵嫔,她都像是疯了般乱咬人,唯独傅辰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她居然像是完全认命了。 . 太医院这几天有些不太平,皇上也知道自从十几年前死了那一批太医后,现在不好再大动干戈了,他并不想史书上留下自己残暴的一面,也是晋成帝年纪大了,他越来越在乎史书上对自己的评价,所以他只把暗卫经过三日查出来的东西,利用皇后和七皇子的久病在床不见大好的事发作了几个,其他的他打算慢慢动,而那些背后没人的,却是被他悄然升职,其中梁成文梁院判也在这升职之列,现在他位列从二品,院使。 院使也需要处理太医院院务,另外就是有资格参与仙丹的制作,以及分派太医、御医的值班等等,比起原本的院判,可以说是事少钱多,所以当傅辰在监栏院刘纵住处看到春风满面的梁成文时,也就不足为奇了。 “恭喜粱院使了!梁哥,以后小的有什么大病小灾,就要靠您照拂了!”傅辰直接改了称呼,也不知不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这小家伙,忒的滑头!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只要不违背规矩的,你梁哥我都会帮帮你。”傅辰是邵华池的人,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再说他升职,还不是间接占了七皇子的光,邵华池又相当信任傅辰,在其他人比如刘纵看来或许是傅辰仰仗他,但只有他知道,他一样需要傅辰。 刘纵笑看着这两个人没个正经,也不插话。他已经能下床,一旁吉可默默搀扶着他,很是乖巧,两人站在一起,倒像一对爷孙,让刘纵老怀甚慰。 傅辰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刘纵的恢复情况,刘纵也通过傅辰知道了宫内的动态。 “这些日子,李祥英可有为难与你?” “我受国师之命,还在照顾七皇子,并未回到内务府。”在七皇子这儿上差,傅辰哪里还会理会李祥英那货。 “哼,祺贵嫔与二皇子的倒台,很大程度打击到他。”这也是李祥英当初聪明的地方,就是攀上太后也没放开祺贵嫔那儿,反而两头讨好,给自己留了不止一条后路,“他现在唯一能靠的就是太后,只是光是敬烟受到赏识,总归是不够保障的,他让你去给祺贵嫔送荔枝,祺贵嫔就出了事,无论与你有没关系,他必然会迁怒与你,你暂时忍些日子,等我回去自会料理他。” 刘纵有些浑浊的眼,闪过一道精光。 六位总管公公,可以说刘纵是最低调,也最不受皇帝喜爱的,他唯一的优点似乎就是严格和公私分明,这也是皇帝不喜却爱用他的缘故,不然得了不治之症的总管,没价值了,说到底就是太监总管那也还是皇家的奴才,还不早让人给处理了,哪里还能在监栏院有个自己的地方过最后的日子。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性格的确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但若不讲一点点技巧,没点眼光,哪里还能活到现在,谁能说公正不是他的保护色呢。 “干爹放心,没什么是不能忍的。”傅辰接过吉可的手,亲自扶着刘纵走路,掏出怀里从七皇子那儿得来的糕点交给吉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都起乌青了。” 吉可很享受傅辰的关心,闻言点点头,对几人鞠躬,“刘总管,粱院使,那我先走了。” 吉可走后,刘纵拍着傅辰的手,“傅辰,该建立自己的班底了,你已有现成的,何不动用起来?就是现在那些人信你,与你关系好,却不见得真能为你所用,更不能保证将来,该用的时候就要趁热打铁,万不可妇人之仁。” 傅辰一僵,他知道刘纵说的是监栏院他原本院子里的人,其实他哪里会不知道,一整个院子那么多人,要说都是好的,怎么也不可能,有些是受了其他人影响,有些是一时冲动,再说就像刘纵说的,人心易变。 但他现在只是从三品,权力不够就代表话语权不够。 “你对放心上的人太过心软,特别是那群人与你相处多年,你就下不了狠心用他们,你下不了没事,我这干爹不是让你白认的,你的职位先不升,太扎眼,等再长些年纪。但那群人,也不能放着了,时间久了,人这心啊就变了。等我回到内务府,也该让他们派些用处了。”刘纵干枯的手给了傅辰一丝温暖。 “干爹,我……”傅辰身体一僵,对这位语重心长,为他考虑的老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你虽少年老成,懂得在这后宫生存之道,但干爹觉得你该狠的时候还不够狠,这是你的弱点,合该我教你学会,这事你不必操心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刘纵顿了顿,才道:“傅辰,我上了年纪,你是我相中的。” 他想让傅辰接管自己的位置。 刘纵看向梁成文,“粱院使,觉得我眼光如何?” 梁成文笑了笑,“慧眼识人,我亦会从中协助。” 待刘纵睡下,傅辰看着这位始终坚持自己心中准则的老人,居然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有些动容。 缓了情绪后,他才对梁成文透露了自己一个大胆的计划。 “粱院使,可愿试试换脸术?”换脸,就是古代的整容了。 从开膛破肚后,梁成文觉得傅辰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晋.江.独.家—— 过了亥时,晋成帝又一次屏退左右,来到了明粹宫,他已经很久没见心心念念的人了。 如果不是梅姑姑多次拒绝他,并且一再证明她只想陪陪珍懿皇贵妃,从未想过进入后宫,他早就纳了她。 对她来说,她期盼着一人一世一双人,而向来具有浪漫细胞的晋成帝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想法,非但没觉得她大不敬,反而觉得很特别。从古至今哪个女子能要求皇帝专一,那这女子早就会因善妒而被皇后、太后叉了出去。 但他觉得这女子至情至性,若是他早些碰到她,是不是就不会要那么多女人了。 那些女人,如何与梅珏相比? 他只觉得世间女子只有梅珏才是独一无二。 也只有她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晋成帝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爱谁的时候,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去,对方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基本都应了,看看之前祺贵嫔,只因为她喜欢狗,就让鹿沽院的工匠连夜赶制了训犬屋。 当然,对现在的晋成帝来说,这就是祺贵嫔恃宠而骄的证据,厌弃之极。 面对梅珏,晋成帝用上了十二分的耐心,如若用强,这刚烈的女子恐怕会以死明志吧,所以晋成帝只能忍着自己的思念了。 他满怀期待的走入院内,却没看到没看到梅珏的身影。 这让他慌了神,他找遍了整个明粹宫,都没找到佳人的身影。 难道她真的厌朕如此? 晋成帝怒气横生,想要发作梅珏,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姑姑,居然拒绝朕!谁给你的胆子! 但一想到那双盈盈秋水的眼,瞬间怒气就消散了。 这才是梅珏啊,这是她的特别之处,除了她宫里哪个女子会真正用心去祭奠母后,这是她的气节,正是她那么诚心,他才人生头一遭没强迫女子,反而等她心甘情愿。 虽然已经没了怒气,但晋成帝依旧很失落,连日来朝堂的不平静,几个儿子趁着老二被圈禁就蹦跶出来,除了老七老九外,哪个省心?羌芜那边才刚打完,国库亏空,死了那么多将领,等到这些人回京,又需要抚恤,事事都需要他裁决,他身心疲惫,如今他心爱的女子,也对他懒回顾。 几日打击下来,晋成帝自从继位后,从没有如此低落过。 当他出了明粹宫,经过掖亭湖时,却看到一身淡色素纱裙,在湖边翩翩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沉浸在舞蹈中,她身体轻盈,宛若湖水之灵,那头秀发在空中飞扬,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这张脸向来不施粉黛,但近几日需要练舞,被声乐司的姑姑命令,所有人都要带妆,本来就已是绝美,现在打扮后更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晋成帝此刻眼中只有这个长袖漫舞的女子,恍若天仙,他觉得自己如果放走她,将会终身遗憾。 微风袭来,带着莲花的清香,他的心,醉了。 莲,就如同这个女子,出淤泥而不染。 但他却不想只可远观,在梅珏再一个飞跃之时,晋成帝居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梅珏停下舞蹈动作,这才发现帝王的存在,她盈盈的双瞳撞入晋成帝的心中,缓缓弯身,一头秀发倾泻而下。 “奴婢见这湖光月色,便经不住美景练舞,奴婢该死,惊扰圣驾!”梅珏惶恐跪下。 本以为人没来赴约,晋成帝都没打算责怪她,更何况现在,他的怜惜和惊喜涌入,声音越发柔和,“珏儿快起来,朕怎舍怪你,惊喜还来不及。方才你跳得是何舞,朕竟从未见过!差些以为,你要羽化登仙。” “是霓裳舞,乃奴婢幼时透过一云游人士,偶得之。”这是傅辰的要求,决不能透露他的存在,梅珏自然推说到自己家乡上。 “此舞,当能传颂古今!” 晋成帝想要扶起梅珏,却被梅珏躲过,离皇帝也远了几步。 “珏儿,你知朕心悦于你。”晋成帝没碰到佳人的手,颇有些遗憾,看着梅珏那最是一抹低头的娇羞,想到刚才女子曼妙舞姿,心脏跳动地越发激烈。 “皇上,您要奴婢的尸体还是奴婢的心?” “你!”晋成帝何曾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即便他对梅珏多有宽容,也被气到,从没哪个女子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但偏偏他不舍得,更想要她了!“梅珏,朕对如此纵容还不足以表达朕的心吗,你这是在威胁朕,以为朕不敢杀你?” “奴婢只有贱命一条。” “好,很好!!你这小小女子,也算旷古绝今了!滚下去!!”晋成帝知道这女子外柔内刚,这也是他最欣赏,最像他母妃的地方,真正相处时,却让他又爱又恨。 梅珏离开了,晋成帝望着空无一人的掖亭湖,想到妃子和儿子的双双背叛,不念亲情的几个儿子,现在连梅珏也离开了,悲从中来。 他并不想强迫梅珏,可以说这是他最有耐心的女子了,以前看中了,直接拉上床,哪会等女子首肯。 来的时候,也没想两人闹得不愉快。 正在帝王感伤的时候,有人靠近了他,将他的头轻轻揽在怀里,“皇上,若是难过,便发泄出来吧。” “不是走了吗?”晋成帝声音有些哽咽,这是帝王最难得的脆弱时刻,可能一生也没几次。 “奴婢放心不下。” 晋成帝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苦笑了起来,透着怀念,“连这口是心非的性子,都像极了母妃,你说是不是母妃看不过我这辈子没个知心人,派你来救我?” 他反手抱住梅珏,没任何欲念,只是纯粹抱着,在这个女子怀里,他似乎有些纯粹心灵的慰藉。 “朕,好累。”他是真的累了,就是外人都能感觉到,经过祺贵嫔和二皇子的事,晋成帝好像一下子老了。 “那便睡一会吧。”梅珏轻柔地说道。 傅辰早就说过,宫里姑姑们的规矩是最好的,无论是说话、神态、走路,那都赏心悦目的很,真要伺候起人来,可就让人回味无穷了。 果然,晋成帝安静地闭上了眼。 夏风徐徐,一男一女依偎在湖边。 女子的目光却渐渐凝聚在不远暗处,看着那儿走出来的太监服男子。 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 祺贵嫔等了一天加一个晚上,始终没等到叶家的人过来,哪怕是让她假死逃脱,或是为她送些盘缠,让官兵能在路上多照应她一会,什么都没有!是啊,她害了叶家,甚至让皇上厌弃了叶家,取消爵位世袭制,叶家的男男女女,特别是她的几个兄弟,还不恨他入骨,怎会相助她。她好像又回到小时候,被贼人追赶,不慎跌落陷阱中,与小狗相依为命最后吃掉那贼人的日子。 没人要她,所有人都放弃了她。 她想到了傅辰! 那个来看她,唯一释放过善意的人! 这会快天明了,她绝望地望着牢房外的天空,终于从稻草堆里摸索找到了一条纸条。 那是她扑过去时,傅辰趁人不备塞给她的。 为免多生事端,她将之藏入稻草堆中,等无人之时才打算打开。 她从没想过,居然要靠着曾经的敌人来怜悯,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纸条上写着:如想复仇,武定坡十里下,有人接应。 武定坡,那是去鄣鲁郡的必经之地。 她的心脏砰砰砰跳动,这张纸就算是毒.药,对她来说也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她害怕自己最后的希望被发现,趁着其他人酣睡之时,将纸条直接放进嘴里咀嚼吞咽,毁尸灭迹。 她不想当军.妓,更不想死! 而她并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男人,吃人不吐骨头。 第四十五章 皇帝当然没有真的睡着,他在位多年,风风雨雨见得不少,即使这次受到的打击较大,也不至于一下子垮了。 那边安忠海小心翼翼地来找人,是皇后娘娘那儿有动静,这会儿来喊皇上呢。 安忠海这才看到与皇上相拥的梅姑姑,他下午去告诉梅姑姑的时候就大约猜到了,这位姑姑估摸着能成为后宫有史以来升级最快的,别看她现在还是个三品宫女,但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不一般。 皇上离开后,梅姑姑在掖亭湖待了会儿,才离开,走了一半,忽然对空气说了一句:“出来吧。” “梅姑姑,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以为自己所在之处足够隐蔽呢!”一道娇笑声传来,由一丛竹林中走出一位素净的女子。 居然有人! 刚才那对空气说的一句话,只是问问,梅珏也不觉得真的有人,这是傅辰提醒过她的,空手套白狼,没想到还真的套上了一只。 梅珏心一紧,却没表现出来。她很快冷静下来,傅辰一直都在这附近,几乎每次她与皇帝的私下会面,都会让傅辰留在不起眼的地方,一是担心周围有人乱入,亦能给她提醒,二是傅辰的存在像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发挥得更好。 而这次傅辰不作为,那么就代表他同意或者说不反对让这女子看到。 她认识这位女子,祺贵嫔的妹妹,叶小霜,在所有秀女中是少有的还没被皇帝宠幸过的,所以也在这次练舞的名册中。 “奴婢见过小主。”梅珏行了福礼。 “使不得,相信不用多少时日,我就要仰仗梅姐姐了。”还没等梅珏行完,就被叶小霜阻止了,也直接改口了,完全不介意现在她们的身份是一主一仆,她知道机会算是送到自己面前了,要把握住,“梅姐姐,今日我见月色正好,边来赏景,不巧看到你正起舞,入了迷看痴了,没想到后来皇上来了,不便显身,希望此事你能为妹妹保密。” “小主客气了,奴婢什么人都没见到。”梅珏看向暗处,发现傅辰的手势,是让她与叶答应继续周旋。 傅辰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这样一个指示,但梅珏惯会举一反三。 与这叶答应聊起来了,而后,对方像是不经意间问她:“梅姑姑,可愿认干亲?” 认干亲,在晋朝有权有势的门阀中也是颇为流行的,一般正式的认亲,是要祭告祖宗,上族谱的。 梅珏自然是说身份卑微,攀不得叶家这般世家。 叶小霜也不纠缠,只说等梅姑姑的回应,话里话外,都没把梅珏当外人。 等人离开后,她问向傅辰,“她真的早就在了?” “嗯,比你和皇上都早。”傅辰点头,一想到叶家在祺贵嫔还没失宠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把这位叶小霜送进宫,那么就说明这位妹妹至少要比祺贵嫔[聪明]不少,梅珏一人孤掌难鸣,是时候要一个同盟了,叶小霜无论是家世还是叶家在朝堂的位置,亦或是她本身不冒头懂得把握形势的性格,都很适合作为暂时的盟友,“她的提议你可以考虑看看,你迟早会成为他的妃子,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一个好的世家能让你走到更高处。” “她的意思,并不代表叶家的意思吧。”那可曾是世袭郡王的世家啊。 “此一时彼一时,叶家会同意叶小霜的提议的,这是双赢的局面。现在出了祺贵嫔与二皇子的事,叶家被排除在皇权之外,虽然爵位只降了一级,但却失了帝心。他们如今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与其说你依靠他们,还不如说他们想要靠你重新回到皇权中心。” 听到傅辰的分析,梅珏忽然抓紧他的手,“我可以吗?” 她只是一个姑姑,谨小慎微地活在后宫中,如何能牵动皇帝,牵动一个世家! “把吗字去掉。”傅辰微微一笑,凑近她轻声道,“若把普通女子比作水,虽食之无味但不可或缺,那么宫中的娘娘们就是饮品,这些饮品让人一时新鲜,常令人选择困难,失去了也不令人怀念,那么你就要做酒,令人回味无穷,为你沉醉。” “酒……陈酿?” “对,悟性真高。你现在已经成功走出了三步,既然不能回头,我们就要一直向前走。你是梅姑姑,我从进宫到现在,都为之倾倒的女性,所以,你该对我说什么?”傅辰静静地看着她。 她深深望着他,那一刻的他,透着强大无匹的自信,好像什么在他嘴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明明觉得不可能的事,居然会无条件相信。 “我可以。”她本就没有退路了。 半晌。 “你真的为我倾倒过?”梅珏不信,傅辰的模样,就不像会把女子当回事的。 “正常吧,我们太监哪个不为西十二所的姑娘们倾倒,特别是你这样的倾城之姿。”他是正常男人,男人该有的都有,有欣赏的女性可不是正常吗,而且,梅珏无论是年龄还是性子都像极了他曾经的妻子。 “傅辰,你想过对食吗?所里有姑娘私下托我问的,还记得小纸鸢吗?你不老找老八胡讨点心吗,那都是小姑娘亲手做的。”小纸鸢,膳食房老八胡的女儿,四品御侍宫女。 小姑娘早在傅辰进宫的时候,就有好感了。 当然这好感,更像是两小无猜,朦朦胧胧的情感。 只是这宫女到了十来岁,在晋朝就是能许配的年纪了,晋朝不到放归,大部分宫女都只能慢慢熬到年纪出宫许配,什么年纪由上头决定。有时候遇到好的太监,有宫女自己心动了,自愿成为对食的,那么也是好事一桩,谁不想有个伴儿呢。加上傅辰升职太快,如今已经是从三品,前途无量,长相清秀俊美,所里对傅辰有意思的小宫女自然就多了,小姑娘就有些急了,找到梅姑姑就想她来说说情。 傅辰一愣,他现在怀里还放着点心呢,这些点心不但帮他度过了那么多饿肚子的日子,近日也结识了指挥使都督鄂洪峰。 他还是小太监的时候,的确常去内膳房,就是到了福熙宫,里面有小厨房,但他是个念旧的人,还是常去那儿唠嗑,聊些宫里发生的事。 “你以为老八胡真那么嘴碎,什么都告诉你?要是传出去,他可是犯了大忌讳,那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他打了马虎眼,哈哈笑了起来,“可别,我还小呢!” 看来,内膳房是不能去了。 “我料想你心里也装不下这些儿女情长,放心吧,这事儿我已拒了。”在她看来,傅辰人虽被阉了,但少年英才,智计无双,若不是太监,就是国师也难望其项背吧。 . 傅辰正走在千步廊的过道上,遇到一群办事太监,他们抬着一个个箱子,因着他是从三品太监,这些人行了礼。 其中还有个认识的,是监栏院里的冬子。 “这是去哪儿,需要我找人来帮忙吗?” “不劳烦傅公公了,咱们不累。是阿芙蓉,暨桑国进贡的,咱们正要抬去延寿宫呢。”冬子装作不认识傅辰的模样,随口回复道。被另一旁的小太监瞪了眼,这个小太监是内务府李祥英那派的人,并不打算理会傅辰。 阿芙蓉,阿芙蓉,那么多箱! 若是让太后用上这么大的剂量,要不了多久就会上瘾,非它不可了! 那时候会怎么样,用国库里的白银去换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儿,还是让整个晋朝乌烟瘴气,被攻破国门? 这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侵略? 他无从得知,傅辰只知道,趁着如今还没大范围传播开前,要将它的危害告诉皇帝。 但皇帝本身就痴迷于丹药,甚至在发现阿芙蓉让太后精神越来越好,当它为补药,把阿芙蓉赐到了四皇子与三皇子府上。他去说了,只会当他妖言惑众,白白丢了性命。 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养心殿的小太监,是诡寅,十二位虎贲之一。 “傅公公,麻烦您去一趟,殿下正生着气呢!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诡寅小声道。 “出什么事了?”七殿下是个喜怒不定的,有什么事都要先顾忌着这位殿下。傅辰本来打算先回颐和宫,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德妃在故意躲他,就是见着了,态度也有些奇怪。 按理说,无论是把二皇子拉下马,还是让祺贵嫔连同叶家被厌弃,她都没道理疏远他。 难道是,忌惮于他? 无论是什么,他必须弄清楚,现在绝不能失去穆君凝的信任。 “殿下,被袭击了。”诡寅小声道。 “什么,这是养心殿!” “并不是在养心殿,今日伤口好了些,殿下就向皇上申请去马场看看爱马,回来路上,一太监装扮之人,忽然拔刀相向,那些人身手相当好。” “可是宫中人?”宫里太监都有备案,要查起来也很快。 “调查后,不是,他们皆为易容。” “虎贲的?” “是。”诡寅惊异地看了眼傅辰,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傅辰只是根据诡寅的话分析出来的,一、能让诡寅到这儿来请他,又还在生气,有力气把人赶出来,说明邵华池还活蹦乱跳的,没受什么伤;二、既然没得逞,说明已经被拿下了,而从他们不是宫里人,又身手了得,还会易容,重点是易容,这可是虎贲独门绝学,即便是虎贲中的高手,会的也是凤毛麟角。 傅辰来到养心殿偏殿,敲了敲门,“殿下,奴才傅辰。” 里面好一会都没声音,傅辰又喊了一声,“殿下?” 才模模糊糊地传来邵华池的声音。 傅辰进去,就看到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邵华池,裸着上半身,一块块匀称的肌理分布在少年胸前,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很是诱人。他一嘴咬着纱布,一手弯过背,姿势很诡异。 “您怎么不请太医?”看邵华池的模样,好像也不像生气啊。 “不需要。”他向来不喜被人碰到身体,男女都一样。邵华池也没看傅辰,并不介意在他面前裸.露,反正该看的,早被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伤口正在愈合,从小到大他受过那么多伤,还不是自己搞定自己的。 正在捞纱布的一只手臂,忽然被另一个微凉的温度覆住,“奴才为您包扎吧,若是不适,您就推开奴才。” 傅辰边说,边轻柔地绑着,邵华池却忽然安静下来,他轻轻嗅了下傅辰的味道。 嗯? 刚弯起的嘴角,垮了下来。 这恶俗的香气是什么东西! “你出去见了谁?” “奴才去了趟监栏院,看望刘总管。” “那老东西还没死?” “还没。” “哦,命真硬。” 邵华池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撒谎,你又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真当我那么蠢,随便糊弄糊弄就行了? 忍住,对他,不能再强硬。 看着傅辰身上一直挂着的荷包,像是随口问道:“这荷包倒挺别致,谁给你的?” “奴才也记不清了。”这是小央在和王富贵快要结为菜户前,送他的感谢荷包,一直挂在身上。 只是傅辰不欲多做解释,将身边的人悉数告诉他。 “是吗,我到现在都没有,你倒先有了。” “那您……” 傅辰正要说,那你可以让那些女子为你绣一个。 “看你连包扎都懂,又会为父皇剃须,想必一个荷包难不倒你吧,为我做一个如何?” 第四十六章 见傅辰一脸诡异地盯着自己,好像在说,殿下您在开玩笑吗? 从古至今,有哪个人会让太监给自己绣荷包,女红那是女儿家的事,太监就是去了根,那曾经也是男人啊。 本来邵华池的确是在说笑,不过是心中郁气抒发不去,变着法子让这小太监给自己逗乐一番,但看到傅辰的模样,倒确有几分真意。 给我绣个荷包怎么了,委屈你了?本殿下何时要人荷包过了,这见鬼的模样。 本来就被今日一桩桩事压得透不过气,邵华池脸色有些阴沉下来,不过之前与傅辰磨合了那么多次,他也算摸索出规律来了,傅辰这人绝对不能来硬的,别看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使得绊子能让人头疼死。 “奴才不会,请殿下另找贤能。”这是很明白的拒绝了,傅辰说话不爱堵死,大多会绕着弯儿来拒绝,至少面上是好看的,但这次却非常直截了当,显然邵华池的话,触到他的自尊心了。 古代的女红,包含浆染、刺绣、缝纫等等,单单是刺绣一样囊括了各种绣法,一个精致的荷包想要成品出来,那都是女子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女红功底奠基的,就像现代义务教育一样,门外汉想要学绝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行行都有其门道。 若普通的缝缝补补,傅辰还是会的,至于原因,妻子的衣服少个扣子,儿子的小背包被划破了,他都会自发地为他们弄好,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那是作为丈夫/父亲该做的。但对邵华池,他还没点亮这个技能。 “不过是句玩笑话,不必当真。”邵华池也不勉强,扫过那只荷包的眼神,却明显冷了两度。 傅辰笑了笑,也将这茬揭过,“谢殿下.体恤,刚才听闻有人闹得殿下不愉快了?” 说着,为邵华池穿上衣服,服务到位,并未因刚才的不愉快与邵华池对着干,这就是傅辰让人舒服的地方,无论说什么,傅辰都能让你对他气不起来。 “呵,能是谁,还不是我那个好二哥,白日送来截了的尸首,到了夜里就派人来刺杀我,他是丝毫活路都不给我啊!”邵华池冷笑着嘲讽,给自己倒了杯茶,却被傅辰阻止。 刚用完药,喝浓茶可不好。 邵华池挑了挑眉,没有暴怒也没有呵斥。要是这会儿有其他人在,定会奇怪,邵华池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轮的到一个奴才指手画脚吗?要是擅自做主,是会被训斥的,他向来不喜太自以为是的奴才。 最落魄时,是这双手喂他吃喝,这份真正为他着想的心,大约整个宫里,也只有傅辰了。 换了以前傅辰也是不会做的,这也是在一次次试探邵华池对自己的底线后做的改变。 傅辰端着从养心殿的膳房拿来的羊奶,为邵华池倒了些。 邵华池不爱喝羊奶,这次尝了一口,不自觉喝了一大蛊,“怎么膻味那么轻?” “奴才放了些茉莉花、杏仁,不知可还能入口?”这两物将膻味冲淡了些。 “勉勉强强。”边说着,却将剩余的全部喝完,嘴边沾了一圈奶糊,那模样倒有几分可爱,接过傅辰递来的湿帕擦掉。 只要傅辰在的地方,都能将人伺候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好像自己的手脚都是观赏品,他什么都能为你考虑到,还没等你说,就已经全部准备妥帖了,要说宫里会伺候人的奴才绝对不在少数,但能这么润物细无声,不招人厌的,却几乎找不到。 等收拾好了,邵华池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傅辰才问道:“那些刺客,殿下是如何处置的?” “关在重华宫内。”想到那些刺客,邵华池面色就不太好。 “殿下怎么确定二皇子所为?” “他们身上带着二哥府上的令牌,不是他还有谁?”加上白日那一出,很容易让人联想加以肯定。 “那么大皇子,九皇子府可有相关消息?” “并无。”见傅辰锁眉深思,“怎的,你觉得不是他?” “奴才只是觉得奇怪,就是要派人袭击,也该是大皇子或是九皇子,他们的住处,怎么都比在养心殿的您要松散些,何必舍近求远,再者您对二皇子而言,并不是最大的敌人。”言下之意就是,那么多有用处的皇子,杀一个没继承可能性的皇子,二皇子他闲得慌?要知道在宫里干出这种事,要是被皇帝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皇帝肯定会严厉处置。“另外就是奴才个人的感觉,二皇子实力大减,如今他的人想要轻松进入皇宫内假扮太监,并不容易。” 能做到这么天衣无缝的,只凭二皇子是不可能的,那可能需要长期而周密的伏蛰,说不定目标根本不是皇子,而是地位更高的,比如……皇上? “你的意思是,另有其人……然后想要嫁祸给老二?”他气在心头,倒没有像傅辰这般分析,现在冷静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人都容易走入盲区,势力再大的领导者,身边也需要一个智囊。 傅辰点了点头,“这可能性占了六成。” 在这风口浪尖上,如果能除掉刚刚得宠的七皇子就如虎添翼了。当所有证据都指向二皇子,就是皇帝再偏袒,再觉得事情蹊跷,为了向文武百官、向天下交代,他也会处置二皇子,这是在圈禁后完全打死二皇子复位的可能性,这招借刀杀人的法子,用的着实让人心生胆寒。 而对皇帝来说,刚刚对七皇子的愧疚更加泛滥,加上七皇子又不能继承皇位,这样无用的皇子都要杀,说明二皇子是个多么可怕多么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一怒之下,怎么都会狠狠打压二皇子一派的人,如果从这点来看,那么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九皇子,甚至三皇子都是有可能的。 但这些都是傅辰的推断,除了皇子们,那些朝臣也一样有嫌疑,谁都想渔翁得利。 嫌疑对象一旦扩大了,就不能猜到是谁。 “他们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吗?”傅辰又问。 “诡子诡未已经将其牙齿里的毒.药取出,身上的兵器也去掉了,他们也极为擅长逼供,只是工具不足,再说重华宫闹出动静,我也不好交代,这群刺客嘴巴太硬了,到底是虎贲的人,大部分刑罚都能熬过去。”邵华池如实相告,他并不打算将这几人交出去,这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也没好处。 他要怎么说自己躲过这次截杀,因为身边有一群安慰,他是嫌自己还不够引人瞩目吗,还是让他的亲亲父皇现在就开始忌惮他? 虽然不能闹大,但这笔账不能不记,他要知道这次袭击的原因。 “殿下想要引出主谋?” “自然,你可有好办法?” “奴才勉力一试。” “好,若不行也不必勉强。”这种话,邵华池也就对傅辰才说得出口,他手下的人,哪个不是必须尽全力,做不到也不必留下来,他身边向来不留废物。 傅辰这样干脆的答应,并且还是半主动的揽活,让邵华池觉得自己的服软是奏效的。 傅辰这人,很少真心帮他,这点不是靠强迫就能得到的。 那颗聪明的脑袋,因着之前逼迫的事,从不肯为他所用,即使表面上用了也发挥到不了其中百分百的用处。 他觉得,现在这是不是傅辰的妥协,这个小太监正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至少此时此刻,傅辰看上去,让邵华池觉得自己已经一点点将他软化了。 “殿下,可否派人去西北边境的州县?” “何事?”他记得傅辰的家乡皋州就在西北。 “请殿下请来一些服用过阿芙蓉的人,将之安置在京城。“ “这是你的个人要求?” “是,与任何人无关,只是奴才的个人请求。待人到了,奴才自会向殿下和盘托出,只盼殿下能信奴才一二。” “好。”邵华池回得很快,很认真。 快得让傅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真的答应了,也不问为什么? “看什么,我说过我是尊重你的,将你比之嵘宪先生。你鲜少对我提要求,这么件小事我自然会为你办妥,可需要去一趟你的家乡?”其实按照邵华池的意思,就是将傅辰的家人接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动作定然会被其他人察觉,那么这些家人将成为傅辰的负累,而傅辰是他的人,他可不希望别人握有拿捏傅辰的办法。 前半句话傅辰当做没听到,后半句,却是真正钻进心坎里了,离家那么久,他的确想知道家中情况。 邵华池还是第一次接收到傅辰感激的目光,一颗心都有些飘了,甚至想着要不要在傅辰的家人面前刷点印象分,至少可以让那群山村野人给自己说两句好话,让傅辰能对自己效忠得死心塌地,“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待会去看那群贼人吧。” “诺。” 傅辰为邵华池打理好床铺,正要喊宫女来伺候,却见邵华池宽了衣,被烛光照的影子投在傅辰身上,“傅辰,记住你是我的谋士,不是普通太监。像是找对食这样的事,会分了心,无论是找太监还是宫女,那方面的事都缓缓,等我成就大业,自会为你选择最好的,可明白?” “奴才明白,谢殿下。”怎么今日姑姑提到这个,邵华池也会莫名其妙地提。 他的年纪,想这些未免太早了些? 邵华池见傅辰答应,绕了过去,挡住傅辰的反击,解开他腰带上系的绳子,将那只绣着青竹的荷包抽了出来,“这荷包,我便先保管了。” 邵华池到底是练过武的,那动作行云流水,比傅辰可要快了好几倍。 “……”说了那么久,话题怎的又回到了荷包上,这是小央送给他的纪念,在看到邵华池有将它放火上的意图,傅辰闭上了眼,“那就麻烦殿下了。” 皇家的人,向来都不是讲道理的。 自己不找女子,连手下也不准,自私自利、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和皇子能讲什么公平、明主? 所以那句当之国士,也不过是听过便罢,当真才是蠢了。 . 重华宫内,三个刺客已经被五花大绑,短短时间里,他们身上几乎没完好的肉,十二人中最擅长行刑的诡亥诡巳已经使出了诸多看家绝活,甚至能让他们完全发不出半点声音,人却死不了。 这是重华宫的后殿,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在前院,他们也做的非常小心,不让人发觉半点端倪。 这时候要是有自己独立的皇子府,就能方便多了。 他们看到傅辰,打了个招呼,“傅公公,是殿下让您来的?” “两位辛苦了。”傅辰像是没看到满屋子的血腥,把自己从养心殿打包的御膳食盒带过来,打开后满屋飘着香味,他非常贴心地没准备肉食,其实无论是上过战场的,还是动刑的人,大多不想看到肉,这会让他们产生联想。 就是暗卫,现在成了太监,那也是人,虽然*不像一般人那么多,但还是有基本需求,比如吃饭,睡觉。 所以当看到傅辰带来的饭菜时就快喜极而涕了,惊觉他们一晚上没用过饭菜,不可能让重华宫的人送过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感激地看了眼傅辰,如此贴心人,怎么能不招人喜欢。 最难得是,这人做得很顺其自然,从不邀功,从不特意说什么。 他们本来还想留一个人,傅辰却说,“无事,殿下命我试试,两位这几日可能要辛苦些。” 傅辰知道这十二人各司其职,让这两人审讯,那么这几天就别指望别人能来替换了。 那三个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刺客,就没想着能活着。 他们隐约听到傅辰的话,嗤之以鼻。 无论用什么刑,他们都不可能说出来。 再痛,那都能熬过,这些训练,早就做过的。 就是诡亥诡巳也以为傅辰又想到什么残忍的刑法,需要让他们两个很辛苦,边吃饭边打包票说一定做到。 傅辰却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三人睡着,可用木签撑住他们的上下眼皮。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不让他们睡。” 两暗卫面面相觑,这么简单? 傅辰在现代的时候,对犯人就这么做过。 人身体最原始的需求,有时候是非常致命的,有些人能忍过痛,却忍不了生理需求。有时候痛得不行了,还能昏过去,但如果不让他们睡,那痛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困到了极致,能逼疯任何人,即使他们是意志力坚定的刺客。 只要这些刺客一日不回去,就会有人露出马脚。 与其主动找破绽,大海捞针,傅辰还是喜欢不劳而获,总有人会坐不住的。 ——晋.江.独.家—— 处理好探子,傅辰刚进熙和宫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太对,熙和宫比起福熙宫来说,从任何一方面都差了一两筹,之前奉了命照顾七皇子,他只是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就搬了过来,也没怎么仔细看过这里。 不过对他来说,无论住哪里,都只是住处,并没什么区别。 唯一要交代的就是王富贵和小央,还好有泰平在,这人也是个机灵鬼,很快就把他们安顿好了。 今天泰平当守卫,看到了傅辰,使了个古怪的眼色。 傅辰觉得有些奇怪,又碰到墨画,她头上戴的还是傅辰上次送的那支,显然是爱不释手的,所以看到傅辰,也露不出什么嘲讽的表情,只说了句:“别太难过。” 要知道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当一个原本嫉妒羡慕的人被碾落尘埃,无论出于什么心理,都会安慰几句。但墨画能忍住,其他原本就看傅辰不顺眼、只不过一直憋着的人,那眼神就精彩了。 这是怎么了? 结合之前就觉得德妃、现在应该称瑾妃奇怪的地方,傅辰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他去主殿,却被告知瑾妃刚从佛堂回来,极为劳累,现已歇下,有什么也要到明日再召见他。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泰平找了个空挡过来。 “怎么回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您……哎。”泰平摇了摇头,“这种事小的也不好说,您要是降罪下来,我也担待不起不是。” 泰平说的当然不仅仅是傅辰从三品的职位,而是指傅辰在七皇子那儿的地位。 “其实,明日您就会知道了,只是我希望您做好心里准备,其实这也没啥,谁能没个大起大落呢,这些贵主子,每天一个新鲜头,咱们做下人的又能怎么办?” 泰平这安慰的话,让傅辰大约听出了端倪。 第二天早上,傅辰来到宫门口。 他有七皇子的令牌,并没有人拦着他。 遇到了昨日碰到的侍卫良策,他看到傅辰也没说什么就通过了。 这群原本风吟阁的人,一朝从天堂掉落地狱,都是哭哭啼啼,满眼绝望的,他们要被押完衙门,等待发配到鄣鲁郡。 祺贵嫔看了眼傅辰的方向,回头慢慢跟随官兵走出城门。 没想到,她嚣张恣意那么多年,最后只落得一个小太监来送她。 多么可笑的人生啊! 她紧紧握着拳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武定坡啊!你一个小太监,要怎么救我? 我拭目以待…… . 熙和宫。 傅辰从东玄门回来,在德妃屋子里看到那些模样一等一好的太监伺候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没想象中的惊讶。 穆君凝没看傅辰,她正被身后人伺候着按摩。 “若无事汇报,就下去吧。”德妃看着自己手上嫣红的蔻丹,随意一笑,好似根本没看到傅辰。 “奴才有事,需娘娘屏退左右。”傅辰也平静回道。 “不必,有什么就说,没什么是大家不能听的。”德妃说道。 其中有个太监发出一声嗤笑,那是以前监栏院里别个院的,叫茂才。 他们似乎在等着穆君凝降罪于傅辰,没见过那么胆大的奴才,德妃就是被降了级,那也位居妃位,作为奴才就是爬到正一品,说到底还是奴才,怎么都大不过主子去。 “请娘娘,屏退左右。”傅辰直视穆君凝,又重复说了一句。那眼中深不见底的暗色,激得德妃手一抖。 除了一开始请傅辰做自己的禁脔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 “大胆,这里岂是你个从三品太监可放肆……”茂才越过众人,直指傅辰斥责。 “闭嘴,滚出去!”穆君凝脸上没了闲适,低声冷喝。 “对,滚出……”茂才听了穆君凝的话,更来劲了。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让你们滚!” 那群原本还笑着的太监们,顿时面色一白,请罪如捣蒜,一个个惊恐地离开,再也不敢看傅辰。 这些太监,都是从内务府调来的,李祥英现在后台倒了一个,哪里还硬气的起来,就是面对降级的德妃,之前有些矛盾,还是照样恭恭敬敬的,一听她说自己院里太多年没进人了,想要几个长相清秀又能干的小太监来伺候,这就是小事,李祥英特意选了好看的一批过来。 要说没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他也和别人想的一样,德妃面前傅辰是唯一受她特别对待的太监,是个特例。看看,这不就破例了,主子的心就是这八月的天,一会晴,一会暴雨,谁知道呢。 现在傅辰能倒霉,暗地里看笑话的自然不在少数,当然这也不是傅辰现在关心的,他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靠任何人为他定义的。 人都被赶了出去,傅辰起身。 沉默得关上门,走向穆君凝。 穆君凝站了起来,有些慌张,现在的傅辰让她想到那日的情形,那时她也是那般拒绝他的。 他在发怒? 但傅辰的神情太平静,这个人就算是生气,好似也让人寻不着端倪。 “傅……傅辰,你生气了?”她也不明白,一旦意识到这个男人有发怒的征兆,就把那些人都哄散了。 她不愿承认,她是有些怕这个男人的,甚至他发作了那些人,她有些隐隐的高兴。 这样罪恶一般的情绪,让她觉得恐慌和排斥。 他们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谁都不该动心。 她现在想解除关系了,难不成还要向他汇报,他有什么资格? 但这些话当下却像是卡在喉咙里,出不了口。 “我怎会生您的气,又有什么资格生气,您说是吗?”傅辰微微一笑,“只是奴才不明白,是奴才哪里做错了,您对奴才有何不满?” 我就是腻了你,想换个人罢了,这还有什么原因。 她想这么说,只是想。 但那笑容,却让穆君凝遍地生寒,傅辰这人,这个人不动怒则矣,动怒就难以收拾。 “你,先听我解释。”该死,她怎么说出如此弱势的话。 “解释?我现在不想听,想逃,还是喊人,或是降罪,我给你机会。现在就可以,奴才已经胆大包天,以下犯上了。”傅辰停下了步子,摊开双手,一副任君宰割的无赖模样。 但等了许久,穆君凝都始终没喊任何人来。 “君凝,这是你的选择。所以,你确定,就凭那些人,能代替我?” 她一步步后退,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内室。 傅辰忽然加快了动作,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重重摔到床上。 毫不怜香惜玉,她撞得有些痛,却能切实感到这个人,不是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非外表,而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气势。 他轻轻抚摸着她微颤的脸颊,“如此糟糕的眼光,让我如何放心?” “我一人,足够满足你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一只猛兽,“只用手,也能让你快乐,闭上眼,好好感受我。” 穆君凝睫毛微颤,反抗越来越微弱,慢慢阖上双眼。 伺候着女子的敏感部位,傅辰目光沉静,没丝毫波动,看着那女子享受着的模样,他就像一个旁观者。 女子几乎褪去了大半衣衫,而他的衣服没有半点凌乱。 穆君凝多次想要扯开傅辰的衣服,却总是被制止,他似乎很介意被看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穆君凝只以为傅辰是因为被阉割后,心有自卑,也不勉强他。 事后,他伺候着为她穿上衣服,才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满脸潮红。 “说吧,为何如此?是想考验我,还是真想把我赶走?”其实按照今日的动静,他知道是后者,但他更知道,这个女人,现在绝对不会回答实情,这是心照不宣的。 “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他们比不得你一根指头,我就爱你这吃酸的模样。”她浅笑,脸颊蹭着他的胸口。 傅辰一双手穿梭在她的发间,慢慢捋着。 在傅辰看不到的地方,她却抑不住一丝苦涩。 你可知,不知从何时起,在我心里你已经渐渐取代那人的影子,太过鲜明的存在感。你只是你,傅辰,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若有下次……”傅辰的声音,略带警告。 他们之间,渐渐的,开始由傅辰主导话语权,不再是简单的主仆。 “没有下次,一次就够了……”足够让我看清自己的愚蠢,明知你这人的心,捉摸不透,我却还是想赌一赌。 若是,不小心,赢了呢? 外边的人,还在等着瑾妃降罪傅辰,将之贬回无品级,送回监栏院,但等到的却是傅辰再次回到瑾妃身边,似乎比之以往更加宠幸。 而这群人,无一例外又被遣送回去,这德妃不要的人,还有哪个宫里想捡漏,那不是在说自己眼光不行吗? 她看着他没丝毫反应的脸,略带邀功道:“怎么样,解气吗?” “奴才何气之有?”傅辰依旧微笑,不动不怒不喜不悲,为她泡了壶晋朝从未出现过的花茶。 她接过茶,宫门口就有些嘈杂,六皇子邵瑾潭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娘娘,我来啦!” 德妃没好气地看了眼这个鬼灵精,“小六儿,我这里可没图纸了。” 邵瑾潭也不顾一把年纪,直接拉住穆君凝的袖子左右摇摆装可怜,“父皇又问我要银两,您知道我为了这次战事,捐了多少,整整三十万两银子,老本都没了,这次真的缺钱……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告诉我那簪匠到底是谁?我一定要拜访到这位名师!您都不知道,生意有多好~!” 德妃似笑非笑望着他,自顾自地喝茶。 那老神在在的模样,每回都让邵瑾潭打退堂鼓,这簪子铺的生意,已经被这位精明的要死的德妃分去一大半了,她现在就是小富婆好不好,父皇你眼睛擦擦亮啊,你老婆才是有钱人! 他还待继续磨着德妃,忽然闻到一股花香,不是屋内的熏香,他知道德妃并不喜欢熏任何味道。 “好香啊,娘娘,这是什么茶?” 自己儿子不在身边,而且邵安麟是个安静的性子,不会撒娇不会耍赖,德妃几乎把撒娇耍赖一把手的邵瑾潭当自己第二个儿子,也没说他的规矩,按照傅辰之前说的,对他介绍道:“是花茶,这是月季,将花朵摘下晒干,泡入水中,对女子身体、肌肤都有滋养作用。” 邵瑾潭一听,两眼放光,举一反三,“那是不是说,其他花也可以这么做,然后还有不同功效?这个适合京城世家和皇族的女子啊,娘娘您一定要告诉我诀窍,这钱不赚白不赚!” 他怎么没想到,想出这法子的人,简直是旷世奇才,聚宝盆啊! “确是可以。” “娘娘,这该不会也是那位簪匠师傅创造的吧?”邵瑾潭想到之前德妃做的那个保养,叫什么“面膜”、“眼膜”,明明差不多年纪,看着他母妃可比德妃老了那么多,还有那神奇的“香水”,虽说他现在大约知道花茶的流程,但他相信,这是长期投资,那人一定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而那个人好像就在德妃身边。 “你想要发展出去变作钱财也可,但这次的分成嘛,你说要多少合适呢。”她也想过了,傅辰的主意不能白出,现在钱也赚到不少了。但他身份是个问题,邵瑾潭虽说看着好说话,没什么皇子架子,但为人精明,有皇家尊严,要让他折节下交一个奴才,甚至平起平坐,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循序渐进了。 “要是那位神人在新店开业之际能来,我就算娘娘您四成!” 傅辰在为德妃倒茶时,“不小心”擦过她的耳朵。 她脸一红,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句,知道傅辰这是不同意。 真是,不同意就不同意,做什么在人前这般,要被人看到怎么办。 这也是她心虚,一般人谁会对被太监擦了下,速度又快、外人又看不见的一个动作想那么多。 “行了,我也不占你便宜,五成吧。” “五成?”这叫不占我便宜?您怎么说得出口? 邵瑾潭像是霜打的茄子。 “你母妃如何了?” 上次在长宁宫前跪了那么久,容昭仪也是个能忍的,愣是装作没事回宫,也不知后面有没被影响。 “让太医瞧过了,没大碍。只不过,母后说这事大约是瞒不了多久了。”穆君凝与容昭仪是入宫前的情谊,六皇子也只知道,母妃一直说,这宫里唯独德妃穆君凝不会害她,具体什么情谊两人也是讳莫如深。 “皇后娘娘还未大好,的确再等等吧。”穆君凝喝着一口满嘴香的花茶,边说道。 这边掉了个,那边新来的,怎么也要缓些时候,才能达到惊喜而后顾之忧最少的关节。 ——晋.江.独.家—— 过了几日,之前的恶犬风波似乎过去了,皇后娘娘正在养病,德妃被降了一级,又被罚佛堂诵经,可谓是落寞了。宫里由宁贵妃、淑妃暂为管理,妃子们自是最会把握风向的,原本对德妃的奉承也渐渐消失了踪影,其中还以兰修容被人津津乐道,皇帝压了那么多年她的位份,现在却是在皇后养病期间,忽然就升了,这背后的含义就耐人寻味了。 谁不知道,兰修容那是九皇子的母妃,也是皇后的庶妹,叶家的资源自然是全部倾向皇后的,另一个说是陪衬也不为过,可有可无的存在,就是皇帝也不可能将一对姐妹都放在高位,能让兰修容位居九嫔之一,已是宽宏大量了。 如今成了兰妃,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皇后的位置不那么牢固了? 这样的猜想,已经让不少妃嫔蠢蠢欲动了。 就在这时,太后的延寿宫出了事。 说是宁贵妃与淑妃,殿前失仪,被下令闭门思过。 傅辰自然是不信的,从德妃的消息网中得知,太后烟瘾发作,但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宫女没看管好进贡的阿芙蓉,一下子没找着,太后急了,这时候两位妃子来向太后汇报宫中情况,就被失去理智的太后一人一个耳光,罚了她们,甚至还说,没一个比的上德妃懂事理。 刚刚意气风发,正是扬眉吐气之时的两个妃子,面子里子丢进不说,让人知道太后的评价她们更是没脸活了,这不宁愿自请闭门思过,也不想被人知道这其中缘由。 “我也该去趟内务府了。”傅辰对穆君凝说出自己的决定。 “那边的差事停了吧,刘纵……”穆君凝的意思是刘纵都不在了,内务府那边傅辰再去也没什么必要。 “刘总管,没死。” “什么!” 轻轻拍了下她震惊的脸,“好了,你不是最为淡定吗,深呼吸,好奇的话就去监栏院看看,有惊喜的。现在我要去上差了,别再等我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一堆人围着你,给我个大惊喜,嗯?” 穆君凝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滚吧你,自己找罪受!” 当傅辰准备离开时,却听到泰平小声道:“傅爷,殿下说,让您可以结束这里回去了。” 这话的意思是,让傅辰结束在熙和宫的差事,直接被调去七皇子所在的重华宫。 “你向殿下说了我在这里的情况?”傅辰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 “……您知道,我是殿下的……您您,您别怪我啊,我……”泰平支支吾吾,也知道自己不太地道。他是探子,因为没什么事情做又打不进德妃内部,是被遗弃的棋子,正是焦心着,现在殿下那边却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任务,将傅辰的动态上报,他当然想好好发挥自己的价值,把知道的都说了。 虽然泰平不知道傅辰子具体与德妃做了什么,但进了主殿之类的事,还是能汇报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少了。 傅辰也知道怪不了泰平,难道上面有任务,泰平不去做吗? “告诉殿下,现在还不是时候。”在他已经进行了一半计划时,让他中途搁浅,七皇子脑子是被草糊了吧。 这计划,有一半是为了他自己。 “您不能违抗殿下的命令啊!”殿下杀了多少探子,您知道吗? 泰平很喜欢傅辰这个上司,要是可以,他还是想一直在他手下做事,事少奖励多,傅辰人还很和气,为他们下人考虑,经常给他们争取福利。 “这事,我会亲自向殿下解释。” 傅辰吩咐完,就去了内务府。 果然刘纵还没回来,李祥英给他派了个让普通太监都无法容忍的差事,为太后倒夜壶。 没想到用了那么多漂亮的小太监,都没把傅辰拉下马,李祥英就等着这次傅辰愤怒拒绝,好把他顺利踢出内务府。 内务府是宫里最重要的两个地方之一,他不可能让刘纵的旧部留下来碍眼。 出乎他意料的,傅辰居然同意了。 当天晚上,傅辰面不改色地根据宫里的规矩,等待太后出恭,倒夜壶。 这是值夜的差事,一晚上都不能合眼,什么时候太后需要了就要上去,动作要轻,要快,要稳妥,老太后是个讲规矩的人。 傅辰中途离开了下,对宫女的解释是解决内虚。 没多久,远传传来了太监宫女的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太后也被惊醒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太后,存放阿芙蓉的屋子,烧了起来!”外面宫女惊声汇报道。 那屋子里,存着十几箱!这下,全没了! 第四十七章 “什么!”太后面部肌肉剧烈地颤抖了下,好像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快、快过去!” 与傅辰一同值夜的像是茶水房师傅、在外间等太后晚间需求的太监宫女,这时候全汇了过来。 太后跌跌撞撞地要跑去火光之处,那大宫女上前想扶着太后走过去,太监也不甘示弱要表忠心,却被挥退,太后怒斥道:“都过去救火啊,这时候还邀宠?要是哀家的阿芙蓉出事,通通治你们的罪!” 太后平日对这些太监宫女争宠是看在眼里的,一个个都说眼里心里那把她放心坎里的,哪些讨喜的她也愿意给颜面,但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争宠,那就是撩虎须了! 平日太后算是个比较有气场,但同时不失上位者温和的人,可自从有了阿芙蓉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只要涉及到阿芙蓉,那都是没的商量的,若不是因为她的关系,皇上也不会因为恶犬事件,“敲诈”了暨桑国更多的阿芙蓉做赔罪品。 当然,利用上贡的恶犬事件来敲诈人家,晋成帝觉得自己简直英明神武,他还特地扣下了一些,分别送去幼时体弱的老三,有眼疾的老四,体内有毒素的老七那儿,也算是他的恩赐了。 自从看清了老七的真性情后,晋成帝对这些儿子们,就开始偶尔的“补偿”了。 晋朝皇宫,会在主宫门口放置一些大水缸,用于应对失火的情况,有些宫殿里修建了水池,就更方便了。 傅辰混入人群中,与他人一起前往出事的地方,荐勒房。晋朝皇宫建筑大多是砖木的,起火后火势很难掌控,所以有个差事就是巡夜,以前陈作仁还健在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个了,哪里发生事,就由他们来通知防隅。 而傅辰很清楚,这次的火灾没那么容易熄灭,他特意做了些布置让火势尽快蔓延,又用了些助火的易燃物,控制好时间让防隅就算赶来也救不回那十几箱阿芙蓉。 人到了许多,傅辰甚至看到了御林军以及御前侍卫,里边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都督鄂洪峰,正在指挥士兵们维持秩序,一个是普通值班侍卫良策,刚几日前在棣刑处给傅辰方便,傅辰投桃报李,在遇到鄂洪峰后知道禁卫军需要添人,就说起之前自己在棣刑处遇到了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看门人,一来二去的,良策就换地方,有新上司了,升官了。 良策看到了傅辰,打了个眼色,给了他几袋水囊,提醒他尽可能往后站,救火可是要人命的,往前去那就是冲锋陷阵。 傅辰随着其他人一样将水囊往着火处投掷,水囊是比较古拉的救火办法,扔到着火的地方,等火烧破了囊袋,水就流出来了。 熊熊火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太后看着火势根本没歇下来的趋势,急地居然想要扑出去。 阿芙蓉现在可是她的命啊,暨桑国可是把目前所有的量都给了他们晋国,这批存活容不得不点闪失! “别拦着哀家,哀家要进去!”一群太监宫女哪敢让她冲进火场啊,死死拉住他们。 鄂洪峰一看情况不对,对身旁的士兵道:“还不快去请皇上速速过来!” “都给哀家进去,把我的阿芙蓉拿回来!”太后忽然道。 这么大的火势,谁敢往火堆里冲啊,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那些拦着太后的太监宫女,瞬间力道都有些松,脸上全是迟疑,人都怕死,特别是被火烧死,那要多痛啊。 他们脸上的表情,太后尽收眼底,冷笑道:“刚还不是一个个在喊衷心吗,现在没人主动站出来为哀家去拿阿芙蓉吗?” 救火那都是在外面的,谁会跑到里面特意去拿几箱烟草,又不是脑子坏了。 他们是想讨好太后,但讨好的前提是要有命在。 太后看向赶来的李祥英,只见这老太监二话不说地就跪下向太后请罪了。 “李子,你去吧,阿芙蓉的存放哀家可是交给你的。”太后很宠幸李祥英,当然了,这个老太监对如何用烟很有心得,放多少的量,火怎么点,嘴怎么吹,那都是有讲究的,这次阿芙蓉进贡了那么多,全权交给了李祥英,如今却出事了。 傅辰之前借口解溲到荐勒房的时候,也是看到李祥英的人站在仓门口。 这是早就料到的,所以他去监栏院探望刘纵之时,顺便到了叶辛的院子,让叶辛想个法子把这群李祥英的人给调走。 叶辛躺在床上几个月,虽然人不能动,但人脉可比傅辰更广,特别是李祥英的手下,大多都是认识的,办起事情来也是很麻利,就像他说的,为了将来不被李祥英干掉,遇到有需要的时候,他们还是能短暂合作的。 利用仅有的人脉,将综合价值发挥到最大,很多时候一加一是大于二的,这也是他做人事时学到的。 李祥英瞪了眼那个失职的太监,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嘴里不停告罪,“都是奴才的错,求太后网开一面!” 他只认错,却绝口不提冲进去救烟的事,只要是个人都清楚,进去的话焉能有命,谁知道哪些阿芙蓉怎么摆放的,又放在哪里?整个荐勒房那么大! 死了也白死,内务府消除个人条案,然后发点抚恤金给家里算是最好的结果。 太后怒意飙升,正要发作。 “奴才愿意去。”忽然,一道坚定的声音传来,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尤为突兀。 是傅辰,太后对这个小太监没记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特意留意小奴才,特别像傅辰只是今日调来倒夜壶的,太后可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这样的小太监。 “好好好!这才是真正的忠良,这才是孝心啊!好奴才!”太后连说了三声好,仔仔细细瞧了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越看越顺眼。“小家伙,你要是活着出来,哀家定要对你封赏!!” “这是奴才该做的,怎么好向您讨赏?” 一旁李祥英也是震惊,他没想到傅辰这么不要命,再看过来的目光就像看着死人,他不觉得傅辰能活命。 傅辰根本没理会他人在想什么,说罢,朝着大缸走去,在良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往身上浇水,直到湿透了,又讨要了些帕子绑在脸上,尽可能减少烟尘进入口鼻。 这时候是半夜,宫里人睡得早,皇宫又大,这时候别说是皇帝,其他离得较近的妃嫔都还没赶过来。 滚烫的热浪袭向傅辰,他尽可能避开危险的地方,根据记忆里的位置找到了那箱他刻意放在门口的阿芙蓉。 这是早就计算好的,按照太后的执念,宁愿牺牲所有人都会希望换回这些烟草,与其这样还不如他来做这个“牺牲者”。 阿芙蓉,给,是要给的。 但数量由他说了算,只有一箱,她就省着点用吧。 全部都烧完,肯定是不行的,用过阿芙蓉的人可是会狗急跳墙的,而他需要为这事情拖延时间。 太后紧紧攥着衣服,双目始终看向门口,希望看到那个勇敢的小太监从里面冲出来的身影。 别管这太监是想出头还是真的忠诚,能豁出命进去,就非常难能可贵了。 鄂洪峰边指挥着士兵扑灭火势,边走向良策,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候也没人注意他们,“太后要阿芙蓉,小傅公公就进去拿了。” 鄂洪峰今日值夜,并没有回自己家,也是他运气不好,几次宫里出事,都被他遇到,出事了就怕担责任,这是汉族人的通病。。 他望着那熊熊烈火之处,啧啧低声感叹,“这位小傅公公,不了得啊。” 他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小太监值得结交。小小年纪,却与那么多宫中贵人“自然而然”地扯上关系,让人找不到任何突兀的地方。就是他自己还欠着这位小公公大人情呢,因为之前处置了凌.虐下等奴才的惯犯张奇,现在宫里很多太监宫女可是对他态度完全不同,真诚了不少,比如这次宫中走水,他能在最快时间里集结附近最多的宫女太监,那也是因为人家是真心感激他,办起事来也是尽心尽力帮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感激,原本应该是属于傅辰的。 只有几次相处,他却觉得,傅辰这人只是看似普通。 既然进去了,那就能出来,他不会让自己“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还没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傅辰必定是葬身火海了。 这时候,皇上带着七皇子赶了过来,他们是最快的一批。 皇上马上问太后是否受伤,晋朝以孝治国,他与这位母后表面关系还是不错的。七皇子本就住在养心殿,只是身上有伤,听到太后这儿出事了,带着伤也坚持要过来,让皇帝好一阵感动。 邵华池通过身边奴才的报告,知道傅辰在里面,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着,透不过气来,那黑黢黢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火场。 “梁柱塌了!!”有人惊喊。 哐啷巨响,荐勒房要倒了,所有人都觉得傅辰不可能活着了,这个小太监为了进去拿阿芙蓉,就这么被烧死了!幸好他们没进去! 太后叹了一口气,她的阿芙蓉啊,太后软倒在地上,眼角滑落泪珠,“皇帝,阿芙蓉……阿芙蓉啊啊啊!” 晋成帝忙接住太后,“母后,您定要保重身体!” 李祥英盯着火势,嘴角微微扬起笑意,可刚弯到一半,就被惊愕代替。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人影从火光中冲了出来! 他抱着一个箱子出来,脸上有些被烟灰,却难掩真诚,他一步步走向太后,那脚步好似踩在人心尖上,让人体会到步步艰辛。直到来到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将箱子往前推。 “太后娘娘,奴才只救到了这一箱,其他的都烧掉了……奴才罪该万死!”傅辰似乎很自责,为自己只取了一箱出来。 “好,好!”太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听到太后的回复,傅辰像是放心了,彻底晕过去。 却被一旁早就站着的奴才接住,那是七皇子的人,邵华池跪地对皇帝道:“父皇,这小太监伺候我那么多日,现在他为找阿芙蓉晕倒,儿子理应将他接到重华宫修养。” “知恩图报,小七这样做很对,就把他带去你的宫吧,等醒来朕和太后都要好好嘉奖他。”这小太监,不是在内务府和穆君凝的熙和宫当差吗,怎的会到延寿宫来,内务府现在是谁在管,怎的一个从三品太监还要做那么多芝麻绿豆的小事? 七皇子对太后、皇帝行礼后,就带着人将傅辰带走。 傅辰,你总觉得我狠,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狠到能把自己的命都算计进去。 狠到,让我胆战心惊。 由于住的远,九皇子邵子瑜是在邵华池带人离开之时才赶过来。 他望了眼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稍作停顿。 混到的是那个叫傅辰的小太监? ——晋.江.独.家—— 傅辰睁开了眼,看着头顶上的帐曼,第一反应,这里不是他住的地方。 略带警惕地左右一看,就见到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他的邵华池,是重华宫的偏殿? 邵华池面无表情,气势凝然,好似一尊雕像。 傅辰撑起身子,声音有些沙哑,“殿下,奴才……”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那屋子里设置了一个不起眼的躲避处,能暂时不被火焰烧到,算着时间出去,达到最好效果。 昏倒,不过是权宜之策。 后来被七皇子带回来,又安顿下来,精神一放松,就真的睡过去了。 邵华池动了,他倾斜着身体,靠近傅辰。 在傅辰始料未及下,抬起一只手,没丝毫放水甩过去。 啪! 傅辰被打偏了头。 他古井无波的目光闪过一丝狂怒,如一只酣睡中的狮子被惊醒,看向刚刚打了他耳光盯着他的邵华池。 第四十八章 傅辰两世都没被人这样甩过,这巴掌至少让他更加清醒,更清楚自己的地位。 宫里教训犯错奴才有很多办法,几乎每个小太监都挨过打、饿过肚子、被训斥过,傅辰算是极为少数从无品级开始就没被惩罚过的太监,原因当然有很多,但不可否认与他本身脱不开关系。 一般情况下主子不会亲自动手,会让身边奴才代劳,也不是一次就行的,掌嘴的次数根据主子的命令来算。 邵华池没克制住心中的激烈情绪,手掌甩过去的力道让傅辰半边脸没一会就起了红印子。 “你把自己的命当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牺牲,还是认为一定能全身而退?”邵华池积压了一晚上怒气呈喷射式爆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居然盯着人看了一宿,就是梁成文也亲口说,傅辰只是劳累过度,没大碍。但不等这人睁开眼,就是没法离开。 傅辰平日总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要说顺和体贴人的奴才,定然榜上有名。却没多少人知道此人在幕后操纵着那么多事,昨夜听到阿芙蓉出事,他就联想到了傅辰。原因无他,傅辰要他到西北边境找吸食阿芙蓉的人带到京城,这还没几日就问他要了两个虎贲,事情连接地太巧合了。 出于对属下的信任,他二话不说地借了人,却不知道傅辰能自己投身火海,太涨本事了!还把不把自己这个主子放眼里,哦,他忘了,傅辰从没将他放眼里! “你瞪我?还记得我是你主子吗?”傅辰那阴鸷的目光,让邵华池莫名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傅辰什么都不说,却让觉得这个耳光,这个人会记一辈子。 “奴才自然记得。”傅辰轻声说道,我记得,你是主子,我只是一条狗。 傅辰没有发怒,但正是没发怒,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才更让人发悚,邵华池的气势不自觉有些弱了,“大不了,我让你打回来。” 傅辰微微一笑,“奴才不敢以下犯上,不过打耳光这种事,殿下以后还是别做了。” 被那风华绝代的笑容给一下子闪懵了,邵华池一愣,不自觉反问:“为何?” “因为,太娘了。”晋朝也有男子被人说做“娘”,他们爱敷粉,爱做女儿装,当世大儒荀骏就爱这样打扮,那是被人不耻的,所以邵华池是听得懂的。 别看傅辰无论态度还是表情都是恭恭敬敬的,可那话里的含义却是明明白白在说邵华池你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 对一个正受宠的皇子那么讽刺很不明智,傅辰也是气极了才这么不管不顾。 邵华池惊怒,一把抓住傅辰的领口,将人从床上半拎着起来。 两人双目在半空中交接,热度慢慢上升,双方的体味在贴近的距离中发酵。 傅辰的眼眸深邃,深不见底,看久了就好像会被吸进去。邵华池心脏漏跳一拍,怕被傅辰发现自己的异样,猛地松开了手。对方刚才像是忽然狂暴出的气势,几乎让他错认成别人,傅辰隐藏在这平静下的面目是否从没释放过? 傅辰也“温顺”地倒回床上。 “火,是你差人放的。”这是肯定句。 “是。”傅辰并不否认。 “为什么?阿芙蓉关你什么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是祸国殃民的东西,待殿下将人带来京城,奴才让您看了便知。相信到时候,您的检举也会在皇上心中加重分量,加深民间威望。”一个将阿芙蓉危害发现并加以阻止的皇子,不但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就是民间也会对其印象加深,声望更是会节节攀升。 所以傅辰不怕邵华池事后生气,这一切都能让邵华池支持他的做法。 之所以不提前说,也是觉得这种事被知道了,必然会受到阻碍。 只是那一个耳光,依旧是傅辰始料未及的。 从傅辰的话中邵华池也听出了不少信息。 比如,傅辰看似循规蹈矩,但却能做出放火烧后宫的事,这份心狠手辣,也是少见的,结合他的年纪,傅辰哪里是谋士,简直是个妖.孽。烧得还是太后心爱之物,这份魄力怎么都与他平日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同,这也就衍生出了几个问题,傅辰无论是对他还是德妃,面上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但这恭敬里有几分真心?他唯一庆幸的是,那么早就预定了这个人。 再比如,傅辰之后为太后救出了仅剩的一箱,不但排除了自己放火的嫌疑,更是一举让宫中最高权力的两位对他印象加深一次,这可比赏赐更重要。 再再比如,傅辰是怎么知道阿芙蓉的作用,他用过?还是他看到过? 再再再比如,傅辰是不是已经联想到了后续一切能够算计的,一环一环,包括他能从中获利? 这种事不能细究,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傅辰心思有些神鬼莫测。 “奴才谢殿下如此记挂奴才的命,只是奴才愚钝,还是不明白,因何让殿下如此愤怒?知道缘由也好让奴才长记性,再也不犯。”按理说,就是他不要命了,又关你邵华池什么事? 邵华池差点吼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真的葬身火海? 但身为主子,去担心手下奴才,这种肉麻的话说出来还要不要做人了。 邵华池盯着傅辰,知道傅辰是真的不明白,你这人那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怎的就猜不到我想什么。 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舌尖转了圈,邵华池冷哼:“你这计划可有与我提过?” 只一句,傅辰就猜到了邵华池的言下之意。 “此事是奴才欠考虑。”傅辰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好像刚才的冲动愤怒又消失了,那个耳光却深深烙印在心中,这个印记会不停提醒他,他生活在什么朝代,在什么样的大环境下。 邵华池的解释,他也算明白了,七皇子气的是他的自作主张,没与主子通报。 傅辰这不温不火的模样,反而让邵华池有些说不上的害怕,他总觉得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远,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语气足够温和,才蹲在床头道:“你算计别人,就是算计我,我何曾训过你一句?” “是,殿下对奴才一向是极好的。” 见傅辰口上说的真情实意,但那模样哪里真明白了,邵华池有些急,“傅辰,你太自信了,也许你这个年纪能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是少见的,就觉得任何事都逃不脱你的掌控,这是盲目自大。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不是每次你都能那么幸运。我希望我们能够对对方坦诚,这样才能让我走得更远,有我邵华池一天,就保你傅公公一天,可好?” 邵华池这一招也算打一棍给个甜枣了,一个帝王所具备的雏形已经有了,这不需要培养,有些人天生就知道如何当个合格的上位者。 傅辰当然应是,他不会拿乔,更不会给主子脸色看,无论心中有多想给眼前的人来一刀子。 看来他的计划,要加快速度了。 “你想要找的人,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西北了,相信再过小半月,就能到了。” “是,麻烦殿下了。” “傅辰,你让我去找人,与你这次烧阿芙蓉有关吧?”诡子告诉他,傅辰在烧之前先提前销毁了那堆烟草,据说那烟草若是直接燃烧会出大事,傅辰却没说为了什么。 “殿下英明。”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说是瑾妃娘娘又来了。 “告诉瑾妃,傅辰还没醒,若是醒了,我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她!”邵华池很不耐烦,但依旧忍着怒气。 这女人有完没完,人在他这儿是能怎样? 外面人领命,走远了。 傅辰看着邵华池脸上凝聚的怒意,“奴才不适合在殿下这里长留,这就走了。” “傅辰,你是没看到我让泰平给你消息吗,瑾妃那儿你可以不用待了。” “殿下,这影响我们的大计,三皇子绝对是您的劲敌,奴才这时候不能离开。” “这是我的命令!”邵华池咬牙切齿。 “恕奴才不能从命。” “所有违抗我命令的,都只有死,傅辰,不要恃宠而骄。” “奴才不敢。” 气氛凝结了。 谁都不肯让步。 邵华池盯着傅辰,这奴才怎的如此倔,非要我先低头不可? 什么时候这种事,能由你一个奴才做决定? 但他不是普通奴才,他说过是尊重他的,邵华池妥协了。 “罢了,你是算准了我不会动你。滚吧,记住,保住自己的命,我还等着你一直为我效力。” “奴才一定铭记于心。”傅辰行完礼,将门带上。 邵华池盯着傅辰离开的方向,一拳打向桌子。 伤口再次裂开,却好似没感觉。 缓了会,他打开门,就远远看到德妃一脸忧心,拉着傅辰就要离开。 德妃,对个奴才,是不是有点过于关心了? 在宫殿外,穆君凝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妃子,而傅辰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路上遇到了九皇子的母妃兰妃,曾经的兰修容,她身边跟着一个贵嫔,一个婕妤。 见了位份比自己高的穆君凝,也没行礼,装作没看到似的跟在兰妃身边。 她们早上都是去太后宫里请安,安慰受惊过度的太后,而后再回到自己宫中,兰妃曾经对德妃而言不过是一只随时能碾死的蚂蚁,现在却平起平坐了。 “姐姐这脸蛋都能掐出水儿来了,不知可有什么秘方,教教我们?”兰妃笑问道,那态度好似还很亲密,只是没了以前的恭敬了。 兰修容以前见到穆君凝,那规矩都是挑不出错的,能养出如邵子瑜那般神童的母亲,本身亦是极有特色的女子,用皇上的说法就是如同空谷幽兰。只是这次晋升太快,就是向来稳重的兰修容,也忍不住肖想更多了,心思活络了多少会表现出来。 “这有什么,我待会抄一份就差人送去妹妹那儿。”穆君凝像是没发现她们的无礼,依旧微笑回道,也没斥责的意思。 没等到德妃的怒斥,兰妃觉得有些可惜。 她们是故意不行礼的,就想等着对方发怒降罪,这宫道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被有心人看到,传开的话德妃可难再翻身了。 不过德妃并没动怒,不愧是德妃,这份大气也难怪皇上对她始终难忘。 “妹妹搬到福熙宫后就发现,那里有些摆设皇上有些不合心意,没经得您允许,妹妹也不敢擅自做主,不知……”兰妃再一次刺激。 自从德妃降级,兰修容升为兰妃,就搬去了曾经德妃的宫殿,福熙宫。 宫中已经有传言,皇上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打算寻着机会给兰妃升为兰德妃,成为新的德妃,不然一个从二品的妃子怎么有资格住进主宫殿。 “想怎么改都可,妹妹随意就好。”穆君凝似乎完全不介意。怎么可能是皇上不合心意,那不过是对方拿话刺她呢。 “哎呀,皇上让妹妹们去陪驾,可要晚了,妹妹就先行告辞了。” “妹妹们慢走。” 兰妃带着两妃子离开前,忽然转头,声音大到周围经过的宫侍都能听到的程度。 “姐姐怎么的如此对奴才,看着脸都被打肿了,怪可怜的。” 说的正是半边脸肿起来的傅辰。 德妃被降了妃位后,虐打下人的名声,相信用不了半日,就能传遍宫中。 . 回到熙和宫主殿,屏退了身边人,穆君凝拉着傅辰坐下,亲自为他上药。 她动作轻轻的,那纤纤玉指挖了些药膏涂在傅辰脸上,“疼吗?” 见她的模样,傅辰心中暗自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还记得他只是个奴才吗? 他率先打破这暧昧气氛,好像在提醒她,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傅辰调笑道:“怎么,心疼?” “嗯。”没什么不好承认,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事,哪个奴才没挨打过呢?” “以后,别去伺候七皇子了,他性子阴沉乖张,如今又得了皇上的宠幸……啊!”穆君凝喊了声。 傅辰在她脸颊上忽然亲了一口。 他现在,还不能离开穆君凝的人脉网,但也同样不能让她禁止他与七皇子的联系。 他们各自代表着两方阵营,也是目前比较暗处的两方隐藏势力,是他能够掌握尽可能全面信息来源的地方,目前任何一方他都不能失去。 如何维持这个平衡,只能靠他自己打破了。 “你!怎的如此轻浮!”穆君凝怒道,将药瓶拍在桌上,“自己涂!” 果然,被傅辰一打岔,忘了之前说的事。 她一气之下出了门,走向书房。 大部分时候,女子羞恼,不是真的生气,意思是让你哄她。 曾经,他将自己对心理的推测全用来守护妻子,他的目标是让妻子幸福快乐没有烦恼,也许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与一个不是妻子的女子,玩这样各取所需的游戏,人是可塑性最强的生物,有时候变着变着就成了连自己都陌生的人。 穆君凝前脚进了书房,后脚傅辰就跟了进来。 从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肩上,有些懒懒的,“我的错,你的脸靠太近了,很美,情不自禁。” “……你太狡猾了。”穆君凝挣扎了下,脸上浮上一丝红晕。 在这深宫后院众,大部分闺阁女子在入宫前,感情经验为0,皇帝是她们唯一实践对象,但皇帝很忙,他也只对自己有兴趣的女人才会多去几次,在感情方面无论多少岁,她们偶尔的表现就像是小女孩。 “方才,是我连累你了,恐怕不出一日,你虐待仆人的事就会传开。”傅辰认真道,他也没想到那些女子能借题发挥,只能说这后宫的妃子没一个容易打发。 “在宫里那么多年,我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她恢复了原样,云淡风轻。 “放心,这次不会很久,我会让你回到你该有的荣耀。”你的降职,也会影响到我。 当然,这句话傅辰不会说出来。 “你就是个小太监,能有什么办法,别开玩笑了。”穆君凝以为傅辰在安慰自己,也没当真,知道傅辰聪明,心思多,但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办法,反而道,“就是没你,她们也会想办法把我拉下去,那空出的可是四妃之一的位置她们紧紧盯着呢。二皇子倒下,皇后势力大不如前,只剩下大皇子一家独大,皇上不可能将儿子都赶尽杀绝,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局面,升了兰妃,也就间接加强了九皇子的筹码,他们再一次形成新的平衡,我的降级,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君凝……”傅辰听完穆君凝的话,有些感慨。 “嗯?” “可惜你是女子。” “怎的,你也看不起女子?” “并非如此,只是这个时代,对女子限制太多了,让你们没有足够的发挥余地。”只能被局限在这后宅中。 德妃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当你是夸赞了。可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你说总有一天,会出现那样一个时代,那个地方,男女平等,咱们女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要求男子对自己从一而终,每个男子只有一个妻子,再也不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我当然记得,那样的世界,是存在的。” “嗯,如果有下辈子,让我投胎到那样的时代吧。”她的目光渐渐放远,夹杂着渴望和羡慕。她很羡慕能生活在那样时空的女子。 傅辰忽然觉得,这个女子,有时候心思是那么单纯可爱。 傻得有些不像那位从容不迫的德妃娘娘。 傅辰从这一女子,看到的更多。 穆君凝只是这个时代女性的缩影,而他的力量是那么渺小,封建皇朝根深蒂固扎根在这个时代每个人心中,凝聚成一股无法更改的气象。 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有那么点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晋.江.独.家—— 李祥英的罪还没降下来,他连夜出了皇城,在京城最出名的小倌馆找了正在温柔乡的辛夷。 辛夷此时正在里头与他的相好告别,这相好是小倌馆出名温柔的,身娇体软,艺名夙玉,是个能唱能跳,还会吟诗作对的男子。辛夷来晋朝的时日里,都是这位夙玉接待的。 看着夙玉低头娇羞的模样,辛夷心中一动,“玉儿,可愿随我回臻国?” 臻国,几乎是由辛夷把持朝政的,他相当于无冕之王。 如果夙玉过去,就会成为他的“后宫”一员。 “玉儿听您的。”夙玉格外柔顺,柔弱无骨。 “好好好!”辛夷心动地朝着他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这时候,李祥英急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毫无形象地直接跪了下来,涕泪横流,“辛爷求您救救我,看在我带您来这里的份上,您这次可要救我啊!” “着什么急,咱家现在很忙没看到吗?快离咱家远些,这一身汗臭味,都要被你熏到了。”辛夷嫌弃地瞧了他两眼,踹了李祥英一脚,对夙玉温柔地打完招呼,准备离开。 无论臻国是个如何小的弹丸之地,能做到至高位,又有几个能被糊弄的,辛夷一看李祥英的架势,就知道对方有所求,他这次来晋朝请求皇帝出兵的目的已经成功了,接下去参加完宴会就要动身回国,想用那点人情让他去办事,就天方夜谭了。 李祥英也急了,他知道只是几句话无法打动辛夷的。现在后台接二连三倒了,而这两件事,好巧不巧都有傅辰参与,他已经有点怕了傅辰这人,太妖了!运气也太逆天了! “辛爷,小的请求借一步说话,若是不听恐会让你抱憾终身。” “哦,那咱家倒要听听是什么事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辛夷停下准备看看李祥英能说出什么花样。 “小的知道您喜欢十几岁的少年,其实您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这宫里有个让高位妃子都极为宠幸的太监,听说他那方面可是非常厉害的,能让人欲.仙.欲.死,身体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要不是变成了太监,可就是纯阳之体。”其实李祥英哪里知道事实,他不过是编造着,只要能换回自己的命,什么不能编,他能混到太后面前,靠的还不是一张嘴。 纯阳之体?辛夷眼睛一亮,他口味很多变,男女都可,唯独纯阳的身体没碰到过。 “哦,是谁?” “您或许见到过,他是曾经德妃现在瑾妃面前的大红人,伺候过皇上、太后,职位也不低,从三品呢,叫傅辰。” 准备离开的夙玉,听到这两个字,脚步一顿,只是在场的两个人都没发现他的一样。 “是他……咱家的确见过。”自从上次看到国师带着个太监出现他就注意了,因为那太监给他的感觉与普通太监相比有些不同,事后辛夷也有打听过傅辰,知道他的名字,本来李祥英不提他也忘了,现在被说得蠢蠢欲动,的确想讨来玩玩,相信皇帝应该不介意给他一个奴才吧,“这事咱家就先谢过了,对了,你想要咱家帮你什么?” “小的自从见了辛爷后,就被辛爷的才华气质折服,想要追随您,不知您可否请皇上将奴才赏给您?” 讨一个是讨,两个也一样,辛夷觉得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个老太监很了解晋朝,正好可以打听不少事,便随口应了。 这边夙玉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脸上柔媚才完全退了下去。 他缓缓走向室内,见到那人已经坐在桌子边给自己斟茶了。 “您怎能自己动手,还是奴才来吧。” 傅辰微微一笑,“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我都是伺候主子的,分什么高低?” 傅辰只比李祥英早几步,两人出的城门不同。 早在辛夷等使臣来晋朝的时候,傅辰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两个国家,一个是与羌芜临近的暨桑国,羌芜才刚和晋朝打完,这边暨桑就进贡了那害人的东西阿芙蓉,另一个臻国虽然很小,但却不能小觑,它与晋朝北部接壤,有一个著名的杜喀港口,海上贸易很发达。 完全不同的两个国家却同一时间在不是进贡的时节派人前来,臻国更是连把持朝政的辛夷都来了,他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是在搞政治心理战,或者说这是有预谋的,傅辰现在还不能做定论,虽然现有的消息还不足以推断出来其中的缘由,但不代表一点反击都不做。 “与这个无关,对奴来说,要不是您……”夙玉有些激动辩驳。 傅辰认识他,也是巧合,那时候知道十二位虎贲进宫,傅辰与七皇子也算统一战线,七皇子将自己在京城的几个情报点告诉过傅辰,让他想办法做些事改变时局。夙玉也是被虎贲的人从小训练的,只是训练的方向不同,他是专职以*为交换的。 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在傅辰来找他的时候,他那时候正接待一个有虐待癖好的朝廷大员,几近生死。 也不知傅辰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个官员再也没找过他做那事,后来才知道那官员回家后就生了重病,一病不起。 那官员是大皇子邵慕戬外公郭永旭的门生,御林军统领,也就是鄂洪峰的上司,位列一品大员。 如果鄂洪峰懂得抓住机遇,这可是他升职的好机会,就是抓不住,被其他人截胡了,也没什么,皇城内的治安让大皇子一派的人把持着,相信其他皇子早就不顺眼了吧,能把这池水搅浑了才有更多机会。 “那不过是巧合,我也只是个阉人,能互相体谅的就体谅吧。”傅辰笑道。 夙玉起身从热炉上取了水壶,为傅辰重新泡了一杯。他一举一动都非常赏心悦目,无愧为小倌馆的头牌之名,“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奴是说不过您的,不过奴心里是记着的。” 我是个物品,被买走了后就是工具,只有您把我当人看,不是一条畜生。 倒完茶,夙玉才将他听到的话与傅辰说,又将李祥英的容貌叙述了一遍。 “您识得此人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不必担心,我料想他会出招,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傅辰表示知道,脑中迅速想着应对之策,又问向夙玉,“这些日子苦了你,辛夷此人防心极重,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 “这本就是奴的工作,只是那药,奴到如今都不知是何效果?”傅辰吩咐夙玉,在交欢时给辛夷塞些药,能助兴。 当然,辛夷是去了根的,床上自然是由夙玉为上,要做些手脚并不难。 “让其性.欲旺盛,时日久了,就会神志不清。”也是这药的影响,让辛夷对夙玉欲罢不能。 药是从鬼才梁成文那儿来的,那人从小走遍大江南北,见识了得,奇怪的药材有不少。 “您是……想要他的命吗?”比如暴毙在床?这或许是最合理的死法了。夙玉问道,在傅辰让他给辛夷下药的时候,他就猜测傅辰根本没打算留下那个太监的命。 傅辰微微一笑,像是在否认,“我怎么有胆子呢?” 辛夷一死,届时臻国必将大乱。辛夷提出晋朝出兵,就归附晋朝,但这历朝历代,归附的国家地域还少吗?有些自己强大了,就撕毁了条约,自立成国,这些条约之所以能成立,只是因为弱小做出的妥协而已,但几乎每一任皇帝都采取了怀柔政策,认为这些国家是看到了自己的强大真心归属,甚至还牺牲女子前去和亲。 在傅辰看来,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才叫归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至于臻国,皇帝的位置,是不是也该换人做了? “夙玉,保存好辛夷交予你的身份令牌,会有用的。” 辛夷很喜欢夙玉,给了他一块自己的令牌。而辛夷有只听命于他的军队,人数多,但毫无军纪,全是花钱买来的终身契,组建时日不长,聊胜于无。 在这个户口管制的地方,卖身契很重要,至少保证了他们很难逃跑。 如果能白白得到这样一群人,他能做很多事。 给夙玉的当然不是那块令牌,但有了一块,第二块也不难了。 “您……”夙玉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是多么可怕。 傅辰要军队做什么,造.反? 是造晋国的,还是臻国的?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像一个深宫太监会做的事。 而这些事,七皇子并不知情。 傅辰交代自己做的事,并不是为了给七殿下铺路,是给他自己! “夙玉,如果……我没法留下你的命。”如果你将之告诉第三者,这第三者还包括了他们真正的主子七皇子。 夙玉宛若醍醐灌顶,他看着面前将熊熊野心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男子,心中惊涛骇浪。 这个人,是被阉割了的,虽然身份受限于皇宫,但做的事却不是,那眼中释放的信息让人心惊。 他真的愿意效忠他吗?但如果此时不效忠,傅辰一定会灭口。 换一个角度,此人的心机、手段、计策、谋略,还有那杀伐果断下的存着的善心,还能碰到比这更值得效忠的人吗? 他觉得,如果真的要向谁卖命,为什么不选个他愿意的对象。 “奴,愿随您左右。如您不信,可定期给奴服用此药。”夙玉做了决定,他从胸口掏出一个药瓶,傅辰在其他虎贲成员中是看到过的,这是他们定期吃的,据说他们寿命都不长,这是他们的救命药,定期服用,一段时间不服用就会暴毙而亡。 掌控我的命,还如何担心我背叛。 傅辰明白夙玉的意思,将之收了起来,只道:“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 观星楼。 扉卿正拿着一本书钻研,这时一只信鸽从窗口扑腾了进来。 取出上面的信条,他闲适的表情有些变化,怎会? 一共三件事,每一件事都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一、派去救邵安麟的护卫无一生还,邵安麟失踪了! 二、暨桑进贡的阿芙蓉全部毁了,只存一箱。那东西若事烧了吸食到的人会怎么样,没人比扉卿更清楚。可皇宫却没任何异样,只能说明,这火不是意外,是人为。那个人不但知道阿芙蓉的作用,更清楚如何销毁最为安全!?这才是让扉卿为之震惊的,皇宫何时出现这样博学多才的人物?甚至洞悉了他的计划。 不可能,他们的计划知之甚少,只有可能是误打误撞。 三、刺杀七皇子的人全部被活捉,目前都在重华宫,不但没成功嫁祸给二皇子,反而成了把柄。 怎会如此,是哪个关键出了问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所有谋划都被人从中阻断。 究竟是谁!? 扉卿鲜少佩服什么人,但现在对此人的运气、才智、博学都是认可的,此人,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他才是大业的真正障碍。 扉卿忽然站起,在房中踱步,必须要把此人逼出来! 至少要知道是谁,他不想与一个没名没姓之人博弈。 第四十九章 最近宫里谁最被津津乐道,除了德妃,哦,应该说瑾妃就别无其他了。 她以前就是被人推崇的对象,无论是家世、皇帝的眷顾、后宫地位,但这次被谈论的点却和以往不太一样。 妃嫔们羡慕她有个好奴才,不但不拖后退,还为她争取了那么大的上升机会。先前,消息灵通的妃子也许知道集端庄优雅的德妃破天荒宠了个小太监,这个太监姓甚名谁却是不清楚的,撑死了也不过是个奴才,还不值得被她们记在心里。 但这次可不同,太后那批阿芙蓉没了,听说有个小奴才冒死冲进去救了一箱回来,皇上和太后自然要大大嘉赏他,别人也觉得这个无可厚非,但小太监在皇上问他想要什么奖赏时,他怎么说的,他说:“德妃一直教育奴才们,伺候皇上太后都是份内的事,怎能因份内事讨赏?” 看看这说的什么话,话里话外都没提皇上太后多重要,但谁都能感受到德妃拳拳之心。而小太监明明可以为自己争取晋升机会,就是没的晋升,至少也能得到金银的赏,可偏偏不要,一心为主!到哪儿去找这么忠诚,接地气儿又会说话的奴才! 哪里还有,她们要一打! 这样的奴才,别说德妃了,给她们,她们也宠啊,多机灵啊多会表现啊! 其实傅辰是知道,讨晋升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他升得的确太快了,皇帝看着昏庸,但大体上做事也是有自己的章法,不然再大的家业不也被他败光。 因这段话,让太后对德妃多加赞赏,称其御下有方、孝心可嘉,颇为感动。 皇上沉吟许久,那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只道:“此事容后再议。” 虽然皇上的圣旨没下来,但这样的太监却让其他妃嫔格外羡慕,私底下也忍不住泛酸,你说德妃都有那么好的儿子了,怎的连奴才都那么好,这世上什么好事怎的都被德妃承包了一样,从皇上还是皇子时就荣宠不衰至今,三皇子极为出色,大女儿被用来和亲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小女儿嫁给一路高升的沈大人,自己更是高居四妃之位,好不容易等到她出了个差错被降罪,总算下了神坛了吧,人家的奴才多给力,这还没几天功夫就给她扳回了一城。 一时间,德妃住的熙和宫前又热闹了不少。 而顶头两个上司的态度,就让宫里人琢磨上了,太后对德妃的称赞是不是也间接说明对皇后有些不满,皇后真能对此毫无感觉,让个妃嫔的名声越过自己去? 而皇上对此不做回应,连太后的面都没给,也就是说对皇后,皇上是念着情分的。 总觉得,后宫又要掀起风云了。 . 重华宫后殿,两个太监打扮的人悄然潜入,用的是五皇子的名义来给邵华池送些补品,谁都知道邵华池还在养心殿养着呢,这五皇子虽说身份低微,但也没趁机攀关系拉感情,只这点也少不得让人说他兄友弟恭,是个好兄长。 在通往后殿的无人之处,两人悄然交换眼神。 指了指其中一扇紧闭的门方向,意思是这里吗。 另一人确认后点头。 两人敲了敲门,非常正大光明,这是自然的,既然是普通太监,那么又何必遮遮掩掩,再者这重华宫里的人,到底是临时凑起来的班底,很松散。就是奴仆也不见得多衷心,没看他们不用通报,就摸到了后殿里头吗。 这七皇子,完全不足为惧啊! 他们打算拍门后,在里面人开门瞬间将之无声毙命,再救出那几个刺客,是他们这次过来的任务。 无人应声,两太监稍稍一想,就快速打开门进去。 放眼望去,地上有几摊血迹,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铁锈味,屋里头却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人呢!” 都去哪里了!不是说七皇子抓了人后一直把三刺客关在里头吗,这三个关系到沈大人的安危,他们一是想来救人,若是情况不对,或是那三人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内部秘密,救人就能变成灭口。 他们四处寻找,不自觉地精神紧张,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全身失去了力气。 不好! 他们意识到不对劲了。 从床后的暗处空间里,缓缓走出三个人,他们艰难抬头。 其中两个他们认识,是在七皇子身边的常用太监,还有一个却陌生的很,此人少年模样,英姿勃发,身材高挑,眉目温和,透着点雅致的书卷气息,是个一眼看过去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面相。 这少年身上穿的是从三品太监服,三人出来隐隐地居然是以他为首,此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只消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 那不怒而威的气势,怎么可能是由一个小太监散发出来的。 他们还记得沈大人在临行前嘱咐过他们,国师推测这次事情里恐怕有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命令他们若是见到此人,必要回去报告,难道这就是破坏整出计划的人! 下一刻,那些压迫感骤然消失,傅辰的脸宛若沐浴春风,看上去非常好说话,对身边两人道“这打赌是你们输了,可要记得兑现承诺。” 才半月不到的时间,傅辰已经在几次接触中,与两位虎贲关系融洽,甚至引导他们进行了赌局。 对待这类没什么*,只知道听命的机器,傅辰自然是投其所好,这些人唯独对刺客、暗杀、武斗等等事情有兴趣,那么对症下药,下了个赌注。 而这筹码,果然在十日之内,自己现身了。 “我们,对您,是真的服了!”诡巳回道,不再是之前因为七皇子的吩咐,才尊敬的样子,他们本身就是精英,能让他们打心底佩服的不是一个人的地位、财富,而是在他们的领域被赶超。 诡亥和诡巳对傅辰也是真心佩服,在上一次过来时傅辰已经推测出,对方定然会派人来,而这些日子闲了下来,傅辰稳稳坐在熙和宫陪着穆君凝涂涂蔻丹,剪剪花,画一会儿画,一点也不着急。 至于为什么,首先前几日对方应该会按兵不动,他们在等这几个“刺客”被邵华池曝光,那他们已经准备好一系列应对措施。 但邵华池不按牌理出牌,居然将自己被刺杀的事完全掩盖了。 又等了几日,也没发现这几个探子被处理掉,对方就急了。 怕刺客泄秘,另一方面也是想探一探七皇子这里的虚实,所以他们一定会再派人过来。 诡亥诡巳的意思是,要自己这方主动出击,寻找幕后人,傅辰就顺势促成了赌局。 看着两个太监像是蠕动的虫一样软倒在地上,诡亥蹲下身取出他们口中的毒.药,看着两张有印象的脸,才道:“是五皇子的人。” 五皇子,是个不被人记得的,他的生母是德妃身边宫女冯氏,后来得了皇帝的眼就晋升为正六品贵人,不过傅辰还知道一个不为人知的消息,那是他们两在主殿对弈时,顺口问的。 “我听闻冯贵人以前是你身边的?”傅辰面对穆君凝时,已经用了‘我’的自称。 她们端坐在矮桌两端对着棋局,傅辰下了个子,惹得穆君凝频频蹙眉苦想应对之法。 “是啊。”当然,她知道面前这人想知道的不是这些稍微一探查就清楚的事,这也不是需要对他隐瞒的,便如实相告,“早在她被分配到我宫里我便查出她是皇后的人,知她会有动作。那会儿我的风头太盛,正是想办法让自己‘犯错’时,也就将计就计没处理她。”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她显得漫不经心,显然心思还在棋局上。 有时候她对小事的认真劲头让傅辰忍俊不禁,笑意真了几分,“所以她就真的动作了,借势引得皇上的注意,顺利在你的地盘上夺得了帝宠。皇后娘娘连消带打,一是让你暂时失宠,二是培养了自己的人,三又能就近监视你。” 那时候每日请安,都要被其他妃嫔围观问候,旁敲侧击问问她让宫女固宠却被夺了宠幸的感想,他人都以为是她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牺牲身边美貌宫女固宠,末了皇上还一直把冯贵人放她宫里的偏殿,让她们‘姐妹情深’。每日对着冯氏请安,她都要对付得腻歪了,如果不是让冯氏怀上了五皇子才把人请出了福熙宫,她到现在还不得安宁。 “你怎的如此了解,好似你当时也在场一般。”对傅辰一个太监却能了解这些心理,穆君凝还是有些惊叹的。这后宫的事,若不是在这里很多年,还真的无法参透其中的曲折,有时候就是她常与之相处,也会被他偶尔的言行惊艳。 傅辰也不答,这还是要托上辈子心理医生的职业过往,不自觉产生的职业病惯性带到了这辈子,爱分析,爱钻研。 所以势单力薄的五皇子,因其母亲身份低微,在成年后跟随了大皇子。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皇后并没有走错,若是当时跟了二皇子,如今会被一起打压,但跟了不知内情的大皇子一派,不但保住一枚棋子,还能探听大皇子的动向,甚至必要时,能充当炮灰。 这枚炮灰用来对付七皇子,行刺杀之事,然后嫁祸给大皇子? 好像是有可能的。 对诡亥的判断,傅辰不置可否。 他仔细看着两人的身体部位,没有易容,又观察了两人的手掌、头发、五官、表情,在诡亥说“五皇子”的时候,一个的眼神有些微闪烁,眼皮颤了下,另一个低下了头。 这让傅辰有些起疑,难道不是五皇子? 这时候,门外走进了一个人,步伐一浅一深,是半边肩部还未痊愈的七皇子。 诡亥诡巳正要行礼,去被他阻止,他默默看着全神贯注的傅辰,并不打扰。 傅辰迅速进入审讯模式,“接下来我问几个问题,只要你们能答得上来,我可以做主让你们平安离开。” 一听到能离开,那两个中了药的人都是精神大振,“好,你问。” “五皇子平日寅时起身,洗漱后出府,卯时进宫到尚书房,可对?” “对。”两太监没丝毫犹豫。 “五皇子不善书法,却在古琴上颇有造诣,可对?” “对。” 傅辰连续问了许多关于五皇子的事,如果不是这次有需要,根本没人能看出来他私底下居然知道那么多情报,连一个被认为是透明人的皇子,都能知道的那么详尽。 直到傅辰越问越细致,细致到他们开始出现短暂的停顿,细致到慢慢将他们引入他想知道的答案中,而问题已经问到了他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进来。 这些问题不能在最初抛出来,定然会被蒙混过去,所以傅辰事先问了许多毫无关联的事。 直到傅辰全部问完,那两个太监云里雾里,其他人也是莫名其妙。 “他们不是五皇子的人,应该说,他们表面上是五皇子随从,但本身是别人的探子。”这是排除了大皇子派人暗杀邵华池的可能了。 “为何,你说说看?”邵华池问向傅辰。 看到七皇子,傅辰好似才看到,正要行礼,却被阻止,一双手扶住傅辰的手腕。“不必多礼,傅辰。” “是,殿下。”傅辰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在奴才一开始问问题的时候,他们目光肯定,说明说的是真话。但后面,随着奴才问得越来越细致,甚至涉及到了这次为什么过来的问题,他们回答得特别快,甚至不需要回忆过程,这很有可能是说谎的表现,于是奴才观察他们的肢体语言,两边面部表情有些微不同,那是在试图伪装的特征。而后奴才下一个提问,他们开始惊慌失措,那间接证明他们事先没排到这个问题,被奴才问得不知如何接话,于是会开始想借口,在想借口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手部或是肩部的动作,直到想好了,会迅速冷静快速地回答我,并且怕我不相信,会一再肯定自己的说辞……而中间,奴才还刻意沉默许久,通常情况下撒谎的人会在对方沉默的情况下说很多话,试图打消对方的怀疑……” 傅辰说了一系列自己的分析,直到说完后,才看向七皇子。 “这都是你的推测?根据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傅辰一顿,现代学到的放到古代,的确太过超前,令人怀疑了,傅辰暗自责怪自己考虑不周,“是。” 诡亥和诡巳是专业审讯犯人的,在听完傅辰的解释后,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他们仔细回忆曾经审问过的人,的确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蛛丝马迹,只是除非对方表现的明显,不然他们是看不出这些犯人的伪装的,被傅辰这样一总结,由衷的产生了佩服之情。 见两个像是木偶一样的虎贲对傅辰露出如此推崇的目光,七皇子想脱口而出的不信任吞了下去,自从那次的耳光后,虽然傅辰还是一样对他尊敬有加,但邵华池能感觉到在那表象下的冷漠,如今他也是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没错,是傅辰不识抬举,主子亲自教训奴才,那是奴才的荣幸,哪里有奴才使小性子的资格? 可虽然这么想,话到了嘴边还是缩了回去,他轻咳一声,问向诡亥,“那三人招了吗?” “招了,是沈大人。”诡亥一想到那三个人,最后求着让他们睡一下的可怜模样,就有些毛骨悚然,那三人到最后已经崩溃了。 大家都是从虎贲里出来的高手,对再多的刑罚都没怕过,却输给了小小睡觉,一想到这些人连续七日没睡过,到后面什么都招的样子,他们就从心里冒起寒气。 要是拿这招对付他们,他们也不一定熬的过去。 这主意兵不刃血,傅爷还真是个让人不敢深想的人物。 难怪小小年纪,受到殿下的高度重视,派出去的探子,就是那位泰平,也是个会歪门邪道的,居然还歪打正着了。有次居然专门整理了一本傅辰日常交给主子,主子顿时喜笑颜开,并勒令此事不得被傅辰知晓,必须偷偷进行。 虽然,每日看底下奴才在做什么这种事,好像有点怪怪的? “哪个沈大人?”邵华池似乎在回忆,京城那么多官,沈是常见姓,重姓的有好几个。 “右相的属官,长史沈骁沈大人。” 傅辰看了眼那两个太监,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果然不是五皇子的人。 为什么刺杀七皇子的幕后主使是沈骁?一个朝廷前途无量的官员,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傅辰隐隐感觉一张巨大的网正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沈骁,傅辰自动浮现了其关键字,清廉、父母官、青天老爷、文人武将中备受推崇,还有个让他注意的身份,此人是四皇女的夫婿。这是一段被民间广为流传的佳话,四皇女是德妃的女儿,德妃有两子两女,大儿子夭折,听闻是被害死的。大女儿,原本的二公主已去和亲,唯一在身边的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女,而四皇女嫁的就是这位沈骁了。 七年前沈骁是被钦点的状元,帝问其有什么愿望,他回说,在琼林宴上对公主惊为天人,心生仰慕。 如此大胆包天,居然肖想皇上的女儿,是要被问罪的。但在男女方面荤素不忌的晋成帝却对这样勇于追求的青年极为欣赏,晋成帝的荒唐事多的去了,下几次江南,宫里就能多出民女为妃的。不但没有棒打鸳鸯,反而乐于凑成这才子佳人的一对,听闻他们婚后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也造就了民间话本和戏剧拿他们为题材,取名“金枝琼林缘”。 沈骁的好名声,就让傅辰不自觉联想到了同样名望一时无二的国师扉卿,扉卿为什么要造安乐之家,而沈骁为什么要为民请命,这两人出现的时间差很大,但同样都是几年或是十几年让自己被百姓推崇,甚至把控好了度不让晋成帝忌惮,同一种配方,同一种手法,是巧合还是预谋? 如果他们联合在一起,就是想改变晋朝的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被自己莫名的联想惊到,傅辰有些出神。 见傅辰好像魔怔了,邵华池轻轻碰了碰他,“怎的,身体不适?” 傅辰摇了摇头,忽然对邵华池莫名来了一句:“殿下可听过一句话,民为水,帝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傅辰的这个说法很新奇,至少前所未闻,让邵华池犹如醍醐灌顶,他原本争夺帝位只是为了保命,争了还有机会,不争可真的要没命了,他已经没了母妃,这后宫里没有他生存的依仗了,是以不得不争。从没想过保住了命后要干什么,他从小生活在深宫内院,对百姓并没有直观的感受,这也导致他很多时候的想法是从自己出发的。至少在傅辰眼里,七皇子是比不上三皇子的,虽然有自身的优点,也有成帝的雏形,但心中戾气太重,喜怒不定,难堪大任,若没更优秀的存在衬托,也不失为一个守成的皇帝,但偏偏优秀的皇子太多了。 “主子,傅爷,那这三人要如何处置?”见他们聊完,诡亥问道,本来他们只需要问七殿下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傅辰也开始尊重。 而显然,正陷入傅辰说的那句话深意的邵华池并没有在意,随即挥手道:“处理掉。” 他已经知道这两人身份,那么自然没挖掘价值了,两个一看就不是核心成员的人,留着等对方找上门吗。 两太监正要被拖走,暗处处决,宫里每天都有莫名其妙消失的奴才,事情只要不闹大,内务府只要不刻意查,一般都能将之压下,其中一个看着出尔反尔的傅辰,阻止诡亥的拖拽,大声喊道:“等等,既然已没了活路,这位公公,我只想最后问你几句话。” 傅辰还是没绕过他们的命,为了大局考虑他不可能真的放这些人离开,心中有愧,算是统一,“说。” “您是怎么让我们中毒的,在进来前,我们已经格外小心了。”他们是有提前服用通用解药幽篁青的,就是一开始没找到人,也尽可能没碰这屋里的摆设,所以傅辰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药? “我在房门上下的断魂肠,无色无味,此药结合幽篁青就能产生致命毒性,令人四肢无力,如果情绪紧张,会加速药效。”你们越是武艺高强,越是容易中招,换了普通人可能就没事了。 两太监心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傅辰。 这人不但猜到了他们会提前服用幽篁青,甚至在他们绝对不会防范的地方涂了药,在没人应门的前提下,他们会延长待在门外的时间,不自觉吸食了更多的药粉。更是利用屋中无人让他们紧张,加速体内武力运转,从他们踏进这间屋子,就已经被傅辰算计了! 这人太可怕,这样的天纵奇才,若是沈大人一派的,简直如虎添翼,夺得天下指日可待,但却是敌营的,甚至主子们根本不知道此人的存在,敌在暗我在明,毫无防备下,被算计上也将错失良机! “我真后悔,为什么不更小心点!至少要留着命回去,告诉主子,必须要除掉你,不然将成为心腹大患!”小太监肯定道,愤愤然。 他甚至有感觉,若是此人现在不除,等其壮大就来不及了! “除掉他?”邵华池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冷笑着猛地蹲下身,一手抓住对方的脖子,用力一扳,咔嚓一声,结束了对方还想脱口而出的话。这是邵华池第一次自己动手,将一条生命丧在自己手里,那年他临近十五岁。 他很害怕,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却克制着让自己不颤抖。 他不能害怕,也不敢害怕,在自己的属下面前,他是永远屹立不倒的,所有的脆弱都不应该出现。 心里再害怕,都没有一丝后悔,他无法形容在听到对方说要干掉傅辰时,无法抑制的无名怒火,“你们永远没有机会,谁都别想动他!他是我的国士,我的智者,我的先生!” 那太监当然听不到了,直到完全断绝气息时,那双充满杀气的眼还固执地盯着傅辰。 邵华池甚至决定,一定要挖了此人的双眼,让他瞪! 而另一个太监看到同伴死去后,忽然强行运作体内的武力,这样强行运作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但他似乎听到伙伴最后的心声后,不顾一切地扑向傅辰。 在那电光火石的时间里,傅辰闻到了一股香味,一闪而逝。 还没等那人接触自己几个瞬息,就已经被诡亥出手,当场击杀,一行热血飙到傅辰的脸上,残留着活人的气息。 而傅辰下一瞬就被邵华池抓住了胳膊,观察着前前后后,“你可有受伤?” “谢殿下,奴才没受伤。”傅辰愣了下,刚才的香味令他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那个太监临死一搏,不会毫无意义。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这样加速死亡?再看自己一身血,虽然进了宫后面对鲜血的场面并不少,可作为现代人依旧是不适应的,在自己的命都朝夕不保的情况下,他甚至没资格生出更多的同情怜悯,“不知殿下可否让奴才先行沐浴?” 这个模样怎么出去,特别是到了穆君凝那儿,如何解释那么多血?这身衣服必须换下来。 “沐浴?”邵华池一听,脸色有些不对劲。 好像特别迟钝地回应傅辰,他这个年纪,正是冲动的时候。傅辰自己早过了那样的岁月,甚至他的克制力相当彪悍,不会轻易动情。自然忘了若是在现代邵华池这个时候正是青春萌动期,脑中会不自觉浮现身边人作为性.幻.想对象的。 而邵华池被女子害了太多次,有宫女有妃嫔,包括被毁容让他从小受尽寒毒之苦、被人歧视、被父皇忽略,这也是妃嫔间接造成的,幻想的对象会不自觉地排斥她们。 邵华池最近一次用五指姑娘解决需求的时候,脑中浮现的就是傅辰用手帮他,主要还是因为他摸不到让自己快乐的门法,就开始回忆傅辰怎么帮他,同样是手,怎么就差那么多,想着想着,就回忆起那晚傅辰的低眉顺目,垂下的眼睑,羽蝶般的睫毛,如玉细滑的巧手,只是几下就让他飞入云端…… 咳咳咳咳。 这个对性又开放又保守的年代,邵华池的年纪还不至于想的时候一点都不害臊,忍不住地咳嗽起来,脸色通红。 “是奴才逾矩了,那就……”傅辰以为邵华池是气红的,大概是想训斥他如此不懂规矩。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也不愿在这里濯身,身体的秘密太容易暴露了。 “咳,别多想,这是小事。”邵华池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重华宫主殿后面有个建造好的汤池,你先去那儿,待会我会让宫女给你拿来换洗衣裳。” 重华宫是按照晋成帝的喜好建造的,将它赐给邵华池可见他是真的有补偿之心。 “是,谢殿下宽容,奴才只要一只浴桶即可。”汤池,是疯了吗?一个奴才,是没资格用主子的地方的,邵华池能这样,让傅辰有些晕,越来越觉得七皇子这人有些不靠谱。 “好了,不必多言,本殿这儿还不至于舍不得这么点水。”说吧,不等傅辰拒绝,邵华池就已经出去准备吩咐下去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 傅辰看向一直在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诡亥诡巳,“殿下,是不是有点怪?” “奴才们不敢妄议主子。” 傅辰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对着两具尸体,血腥味浓郁到让他很不舒服。在走到门口时,忽然传来诡亥的声音,“但主子,对您,却是好的。” 傅辰勾起唇角,笑意却没感染到眼底。 他走到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天空,从时间推算,粱院使应该已经差不多赶上那队伍,到武定坡了吧? 武定坡,就是曾经他与祺贵嫔约好的地方。 而被傅辰记挂的梁成文呢,他是几天前出发的,快马加鞭,利用给七皇子找解毒.药方的理由,顺利出宫。 每年太医院里都会派人前去为七皇子找药材,当然以前只是表面上应付的,自从七皇子一跃成为受宠的皇子后,这条项目就被真正落实下去了。 让梁成文亲自去接祺贵嫔,才能令傅辰放心。 眼看着从京城出发到现在,已经经过了不知几个乡郡,一群人被衙役押着,正走在荒郊外,朝着下一个都城前进。 第五十章 贫瘠的土地,烈烈日光下,缺水、气候、食物、劳累都是挑战人类极限的因素,往年死在流放路上的并不少,而对祺贵嫔叶惠莉来说更是痛苦,她身上仅存的积蓄全被她曾经最信任的大宫女搜刮走了,因为是贴身婢女,最是清楚她将保命的东西放在何处。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宫里不仅不能信妃嫔、信皇上,连宫女亦然。 “用饭了!”一个走前头的衙役瞧着日头,掏出包裹里几个饼子,向空中抛去,一看到食物,这些曾经吃惯山珍的宫里人却两眼放光,饿的时候只要是食物就能让他们疯狂。 衙役每天也就发那么点食物,食物的数量是被定下的,只能保证最基本的生命需求,也就导致了争抢的结果。 这群犯人疯狂地朝着空中扑去,由于每个人手腕上都连着链条,这样一带直接让叶惠莉被绊倒在地,手上脚上全是擦伤,衣服也磨破了,伤口里面夹杂着泥沙,那痛一丝丝钻入血肉里。 那些衙役哈哈大笑,押送犯人对他们来说也不轻松,属于那种累死累活也捞不到好处,也升不了官的差事,这时候分发食物,看着这群人在争抢,为了点饼子互相殴打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是他们的娱乐之一。 也许是这群人争抢得过于激烈,一块饼忽然掉落在叶惠莉面前,她正要去拿,却被另一只更快的手抢去了,来人居然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 “芷雪,你有没良心!我平日待你不薄!”叶惠莉惊叫,喉咙的干涩让她喊出来的声音干涩难听。她现在哪里还有曾经的光彩照人,灰头土脸的,一双大眼里充斥着疯狂和饥饿。 芷雪就是那位在晋成帝面前告发叶惠莉的宫女。 芷雪冷笑,咬了一口饼,那饼很硬,这些干粮为了方便保存。都做过脱水处理,如果能泡水里吃的话会好一些,可为了赶路,白天的时候衙役根本不会给她们那么好的待遇,所以咬起来很咯牙,但为了让叶惠莉不爽,芷雪也不介意。叶惠莉想扑上去,那群宫里的仆人全部挡在前面,不让她靠近分毫。 半月下来,叶惠莉几乎没吃过什么食物,现在她非常饿。 不管他们人多势众,与之扭打一起,又被更多人围殴,她抱着头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任由拳脚踢打在自己身上。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 衙役走了过来,芷雪上前阻止单方面的殴打,笑得不怀好意:“差爷,您可知道这位就是咱们宫里鼎鼎大名的祺贵嫔,体态轻盈,容貌美丽,您说这样的女子,如果能共度一晚该是如何美妙啊!” 犯人们领会芷雪的意思,自然而然分开道,衙役们看到倒在地上的叶惠莉虽然身上多有伤势,脸也没上妆,但看得出来是美人胚子,这么一想,对视一眼,轮流享用一番皇帝的女人,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叶惠莉心中一寒,这半月来她已经彻底将原来的骄傲放下,但不代表她愿意被这群人轮着…… 按照路程他们下午就能到与傅辰约定的武定坡。 她必须阻止! 眼见几个衙役要过来将她拖走,叶惠莉急了,因为饥饿而有些眩晕,硬是挤出了笑容,柔声细语,这些衙役们哪里经历过这种级别的美人轰炸,被她迷了去,“差爷,你们看妾身现在满身脏污,何不等下午经过溪流时,让且妾身好好梳洗一番再来伺候各位,也能让你们尽兴不是!” 几个衙役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上道,能够不强迫,对方自愿,自然更有意思,反正也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等得起。 “不过在那之前,差爷能不能替妾身教训这些伤害的妾身的人,到现在还疼呢!”叶惠莉抓住机会。 那群犯人,面露恐慌,他们没想到这个被他们欺辱了半个月的女人,会忽然如此犀利反击。 叶惠莉忽然明白,傅辰在她离开时嘱咐过她的话,“利用所能利用的,比如身体、美色、声音,所有能成为你吸引别人的地方都可能成为保命利器。” 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了,她越发坚定,只有那个人能救她! 午后,经过一条小溪,叶惠莉稍微洗了下脸上的脏污,清理了伤口,露出了那张年轻艳丽的脸,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她对着衙役撒娇,边怂恿他们做汤,只吃饼未免太干,那些衙役在一路上也没什么享受,被她说得心中一动,便同意了,到附近的村子里借了口锅。 趁机撒上了傅辰交给她的药,等他们一个个倒下,那些人浑然味觉,喝着热汤。 直到,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倒下前不可思议地指着她,“你!” 这个看上去胸大无脑的女人,居然能做出这样的计划,可不令人奇怪吗。 确定他们无法动弹,叶惠莉才搜了钥匙,打开锁链,并且听从傅辰在棣刑处的暗示,将所有人的枷锁一一打开,逃跑的目标多了,就不会只追她一人。 拖延被找到的时间,她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她的心脏砰砰砰乱跳,一路狂奔着。 黑漆漆的野外,甚至没有一点光线,她甚至不知道那个说是接应的人是否真的会来,但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跑着跑着,渐渐有马蹄声传来,她几乎吓破了胆。 哒哒哒。 越来越近! 不! 她跑得更快,气喘得接不上来。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拦住她的腰,她疯狂尖叫挣扎,差点就要跌下马,“啊——放开,放开我!” “请娘娘稍安勿躁,臣是来接你的。”梁成文遵从傅辰的吩咐,来武定坡接人,他并没有在约好的地方见到这个女人,就在那个地方等待了一日,总算在午夜看到一个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女子。 他以前是院判的时候,还没资格给妃嫔们医治,但却是知道祺贵嫔的嚣张跋扈,爱虐待奴才的名声,没任何好感。 嘴上恭敬,行动上可没什么怜香惜玉。 “你是谁!?” “您也许并不认识臣,臣姓梁,梁成文,职位是院使。”梁成文驱使着马朝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他年幼时就走南闯北,骑术相当好,带上一个女人也毫无障碍。 什么,院使!? 傅辰不是只是从三品太监吗,为什么能驱使一个职位比他更高的人? 当然没人会去回答这个问题,对傅辰他们而言,要的只是她听话。 “我、我们去哪儿?”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有些微凉,身后是滚烫胸口,让她有些不自在。 “回京城。”梁成文面对傅辰这样博学多才的人态度与面对一个蛇蝎女子的态度,判若两人。 梁成文边策马边考虑傅辰说的换脸术,[成为女版的三殿下],这话是何意,傅辰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黑暗中,一匹马载着一男一女,一路前行。 ——晋.江.独.家,其余皆为.盗.版—— 傅辰远远望着天际,计算着梁成文与叶惠莉碰面的时间,至于整容,当然和现代的定义是不同的。 古代也是有整形的说法,由汉代以前就有,之所以无法发扬光大,除了医疗水平还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但依旧有不少方法流传下来。像是磨削术出现在北宋,另外鼻子是三庭五眼最重要的地方,是一个人的门面,在元代就有鼻梁修补术,古人的智慧从来都是不少的,傅辰也不会要求与现在一样变得面目全非,技术上也达不到,但只要让人看不出是祺贵嫔就行了。 届时再加上一些易容,就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如果失败了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换了别人他不会忍心做这样的实验,正因为是祺贵嫔,才毫无顾忌。 如果这次能成功,将为未来添诸多助力! 傅辰沉下思绪,前往重华宫主殿。 他只是想换一身衣服,顺便洗掉那让他觉得极为不安的香气,即使只是一瞬间,现在完全闻不到,但他依旧有些说不上的危机感,刚进正殿,就见邵华池指着田氏骂道:“谁让你进来的,本殿沐浴的时候从不需要女人伺候!” 所以他的重华宫除了那十二人外,是有多松散,只是简单的吩咐准备汤池,这田氏就出现了!说来伺候他,这些女人太有本事了,当他瞎的吗,居然胆子大到买通了下人知道他的行踪! 若不是为了蒙蔽那些明里暗里的探子,他早就把这些下人通通换了。 就像傅辰觉得德妃的宫里围得像铁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那样做的前提是有足够的资本和地位,现在的邵华池显然无法改变这情况。 田氏被训得面红耳赤,她是七殿下身边唯一的女人,但却这么下面子,也是很委屈难受。她的命运早就与七殿下绑在一块了,特别是今日教养嬷嬷看她的眼神,更让她觉得心慌,不然何必眼巴巴地过来。 见傅辰进来,邵华池双眼有些亮,收敛了怒气,“所有人下去,傅辰,过来伺候。” 宫女们将洗浴的物品放好后,纷纷出来。 说汤池是专门给傅辰用的,那是不可能的,说自己要用就顺理成章了。 “奴才遵命。”傅辰外面罩着诡亥给的披风,虽然看上去很热,但总比宫里人发现他一身血来的好。 田氏不明白,当初七殿下为何选她,到了如今连沐浴都要用太监来羞辱她。 宁可要太监也不要她? 邵华池吩咐完,进了露天汤池旁的换衣室。 在邵华池离开后,田氏经过傅辰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着:“傅公公,帮我得宠。”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别看七殿下身边有不少太监宫女,但她看得出来,从态度的差别对待上,真正得殿下眼的,只有这个傅辰,她寻求帮助当然要寻求最能说上话的。 傅辰将身子矮得更下去,“奴才恭送田夫人。” 并没有回答田氏的话,他只是奴才,还管不到主子的家务事。 傅辰走向换衣室,一层层纱幔后,就见邵华池躺在一张贵妃椅上,拿着一本游记翻着,听到他进来,也没抬头,漫不经心道:“都准备好了,自己进去吧。” “是,谢殿下赏。” 傅辰当然不好叫邵华池滚出去,邵华池堂堂皇子,为了让他沐浴,自个儿充当门神已经是极大的宠幸了,傅辰知道邵华池正履行那句“尊重他”“将他当之先生”的话;另一方面,因从小父母双亡,傅辰无家可回,即使是过年过节都是在学校里住的,洗澡时也就不可避免的要与众多同性坦诚相见,对这方面他一点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行完礼,就大大方方走进里间脱衣服。 里间与外间只隔了几层纱,透过外面的光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邵华池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那完全看不出玄机的纱。 仔细听的话,甚至能听到衣服与肌肤摩擦的声音。 很轻,也很性感的音色。 外袍、夹衣、单衣……一层一层掉在地上,脑中渐渐勾画出那画面。 直到感觉对方已经脱完准备下水了,哗啦啦,是水拍打在傅辰肌肤上的声音。 他猛然惊醒,懊恼异常。 去想一个太监脱衣服,他是不是疯了? 不就是帮你用手去了一次吗,屁大点事情值得记那么久吗?是,傅辰的确天赋异禀,手上的技术很厉害,让人欲罢不能! 但这能代表什么,他到底在激动什么! 邵华池知道最近自己解决那方面的时候,会不自觉模仿傅辰之前每一个动作,企图套用在自己身上,想的次数多了,也会顺带想到当时的情景。偶尔觉得,傅辰长得挺精致,属于那种初看一般,越看越舒服的类型,简单点说就是耐看。 但就算这太监长得再好看,那曾经也是个男的!还是个奴才! 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想的。 怎的如此龌龊! 邵华池焦躁地在室内踱步,他现在该出去,而不是想太监如何沐浴!但出去的话,那群宫女必定会进来收拾。 该死,我做什么非要给他汤池,一个木桶不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吹起了纱幔。 他像是被什么牵引,望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汤池边绿荫环绕,水中弥漫着淡淡雾气,宛若梦境。 池子四周设有四玉虎吞吐着引来的活水,涓涓流水从中翻滚云雾,池中人背对着他,白皙的背部大片出现在目光中,腰椎没入水中,晶莹的水珠挂在如玉肌肤上蜿蜒而下,他散开了平日规规矩矩束着的发,一头如墨发丝带着让人抚摸的冲动,随着傅辰走动,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深浅不一的弧度。 邵华池倒抽一口气,呼吸紊乱,在意识到自己看什么看呆了后,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堂堂晋朝七皇子,怎可窥觑一奴才的身体,可还懂伦理常纲? 还没等他多念几遍,纱幔又落了下来,阻挡了他的视线。 这下看不到了,应该也能静下来了,但反而越来越焦虑。 猛地站了起来,只觉得鼻子好像瞬间打通了任督两脉,通畅了许多。 再一低头,嗯? 血! 抹了抹鼻子,染得满袖子都是,是鼻衄。 天干物燥,这该死的鬼天气! 邵华池像是做贼似的到处找干净的布堵住鼻血,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听着外头的声音,这时候他不得不庆幸自己从小练武,五官比常人更敏锐些,他能感觉到那双巧手正抹着身体,然后泉水慢慢浸湿那人的身体,洗去一身铅华…… 刚止住的鼻血又涌了出来,邵华池的汗流得更多了。 等又一次止住,将外袍和白布合起来一股脑儿全部塞到塌下,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后,邵华池一步步靠近纱幔,悄悄掀了个角,望向里头,傅辰应该是刚洗好,只见他姿态有些懒散地半趴在池水边,一手撑着头看着露天汤池的风景,宁静的气息感染开来透着无法转开目光的吸引力。 本来昏昏沉沉的傅辰,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和不明以为的粗重喘息,慵懒平静瞬间消失无踪,冷声道:“谁?” “是我,替你拿换洗衣服,这是派人去尚衣局重新拿的从三品袍子,你先换上。”邵华池一脸正经地掀开纱幔,穿着不太得体地走了进去,目不斜视将一叠宫女整理好的衣物放到池边的架子上。 傅辰冷起的脸色迅速调整,却也没了刚才独自一人时的悠闲,有些‘受宠若惊’道:“这怎好劳烦殿下亲自拿来,奴才自己取就好,不然让宫女也可。” 宫女?你这副模样还想给别人看? 邵华池忽然声音漠然,背对着傅辰,“傅辰,还记得上次你应允我的,不考虑对食这事?” “是,奴才记得,不会忘记,殿下放心,奴才不会干扰殿下大计。”虽然不知道邵华池为什么在这种情形下问这种八竿子不相干的问题,但傅辰做一行就会做到最好,主子再刁钻也顺着。 “嗯。”邵华池轻嗯了声,放下衣服后就挪不开脚了,灵机一动,“今日我流了不少汗,与你一同沐浴吧。” 邵华池右眼皮抖了下,怎么早没想到! 他是主子,这汤池也是他的,他想一起去洗浴又如何! 难不成还有人敢阻止他吗? 傅辰将腰部的裤带系紧,走向池边,“奴才已好,这就请宫女前来整理!” 哗啦,傅辰猛然出了汤池,水花四溅,无情掉落水池中。 “不必,你正好可以帮我擦……背。”邵华池猛地回头,最后的一个字就打飘了。傅辰刚从水中出来的身体就站在不远处,只穿着一条不易变形的长裤,看着很瘦的人,身体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羸弱,一层薄薄的肌肉布在胸口上,这是傅辰私底下练出来也因为做小太监时体力活免不了,水滴沿着脖子滚落到胸口,没过胸前淡色的两点,滑入隐隐有了线条的窄腰。 邵华池有些口干舌燥,他没见过其他奴才的身体,他也没病,做什么去看奴才身体如何如何。但就算没见过别人的,也能肯定傅辰的身体非常漂亮,你说这奴才不但脸漂亮,怎么连身体都那么好看呢,这让别的奴才怎么活?幸好只有我看到了。 还有谁洗浴是穿裤子的? 发现邵华池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身体,在裤子附近有意无意扫了好几下,傅辰心中一寒,难道被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就是担心这种突发情况,傅辰专门让姑姑做了这种较为防水又不易变形的裤子,如果用摸的当然该有的都会有,可看上去并看不出多少异样,也幸好他现在年纪不大,这方面特征还没那么明显。 傅辰以最快速度将衣服套上,遮住了所有该遮住的地方。 “殿下,奴才……”正想着措辞,忽然这时候外头有些声响,是碧青。 “殿下,皇后娘娘传召。” 正一脸正经地脱衣服,准备让傅辰至少给自己捏捏背什么的,闻言脸上一僵,捂了一把脸去掉刚刚起来的心潮澎湃,“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奴才这就出去准备。”傅辰也不等邵华池说,转身就穿过纱幔,空留一池水。 邵华池盯着傅辰离开的方向,呆滞地看了眼半空,喃喃自语:“我刚才的表情是不是特傻?” 蹲下身,狠狠拍了下水面,溅起一池水。 刚才就不能强势点! 直接命令他不就好了! 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不对,以傅辰的性格,还有那看着柔顺听话,实则骨头特别硬的性格,要是真的不愿意,还真的会拒绝他!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真的越过傅辰的意愿,傅辰宁可鱼死网破,甚至不惜身死。 也许是有这方面的意识,他有时候宁愿迂回,偶尔服个软,谁叫傅辰就吃这套。 碧青这时候走了进来,就看到她主子正在划水,水流从他的指尖流过,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从小伺候这位小主子,自然看的出来有没沐浴过,而那池水显然是被用过的,她想到刚才头发还散发着水汽的傅辰。 她难以想象殿下会对下人到这个程度,将心比心,至少她就无法想象殿下让出自己的地方,愿意让她来沾染,这对主子们来说绝对是以下犯上的罪责,严重的可能觉得这地方脏了需要重建。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她眼中的七殿下是个很有规划的人,很少出现这样空洞无措的表情。 就像曾经丽妃被冤枉,所有人都被送进了冷宫,殿下他在她们这些人离开前,那么笃定地对他们说:“我会让你们从里面出来,堂堂正正回到我身边!” 那样的殿下很耀眼,透着自信坚强,也许不少下人都觉得殿下喜怒无常,不讲道理,但他只能蛮横,只能让人怕他。 这也是一种保护色,这样的性格才能让皇上放心,让其他皇子放心。 从小没依仗的殿下,只有用这强横才能不让人欺负到头上来,心有忌惮,怕他随时发疯。 久而久之,真作假时真亦假,假做真时假亦真,这好似就成了他性格一部分。 她知道,曾经的殿下,不是这样的。 那么多年下来,殿下对任何事都是暗自规划,这样脆弱的脆弱茫然让她有些隐隐的心疼。 “我究竟是怎么了……?”邵华池望着池水。 . 傅辰稍微打理了下,刚出了主殿,就被一个小宫女拦住了去路,他有印象,对方也行了个大礼。 这是蓝馨,田氏的宫女,这宫女还是傅辰在内务府挑选后分配过来的,因为安分守己,加上有些内向,心善单纯,傅辰将她分配到了田氏手下,田氏也没苛待过她,所以她一直暗暗挺感激傅辰的。 她偶尔去膳食房拿吃的,与小纸鸢关系挺好,总听她说傅辰是宫里职位高的太监中,最为下人考虑的,只要拜托他的事大多能帮的就帮,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从底层升职的就看不起人,也从来不会利用职务来虐待人。并能记住每个人的喜好和需要的,比如前些日子内膳房的老御厨因为家中出了丧事,老母亲去世,这些日子本就人手不是很够,但傅辰硬是给了他几日假期让他回去吊丧后再回来,然后另外从内务府里调人过来。 他不会刻意对谁好,但却会记住每个人真正需要的,这样人会不自觉让人心生好感。 现在在宫里也待了些日子,蓝馨总觉得像傅公公那么好的人,会被人欺负了去吧。 可如今再一次见到傅公公本人,那一个眼神间就让她打了个激灵,不自觉恭敬了起来,“傅公公,夫人让我问您,能否借一步说话?” 傅辰柔和了面部,他脑中还在想刚才邵华池诡异的地方,一次次确定自己是否哪里漏算了,在面对蓝馨时一个不注意就泄露了一丝真实情绪。 本来他以为田氏在他隐晦拒绝后会死心,她是那几个女子中,最为不争不抢的,至少表面上,虽然容貌较为清淡但邵华池这个选择他还是认同的,是宫里改变了她还是她本就如此? 看来必须走一趟了,田氏派出蓝馨,可能就是打着不让他拒绝的主意。 来到田氏所在的偏殿,刚进屋,田氏就跪了下来,“公公,求您助我!” “夫人万万不可,奴才只是下人!” 傅辰眼疾手快地阻止她,还差地面几公分的地方阻止了她。 傅辰转头对一样被自己主子惊倒的蓝馨道:“你先下去吧。” 门被关上,傅辰才用力将她扶起来,他是奴才,而面前的女子却有可能高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傅辰不会为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夫人何必如此?您应该知道,奴才是瑾妃娘娘的宫侍,来伺候七殿下,是国师的命令,对您就是想帮也帮不上,您实在不该请奴才帮您。” “傅辰,你是惯会懂得如何服侍人的,无论是哪个主子,就是七殿下都对你另眼相待,这宫里其他人我说不上话,再者殿下就对你还算温和。我现在只求你,帮我美言几句,让殿下碰了我吧!” “您为何如此突然,这并不像您。”包括今天出现要服侍邵华池沐浴时一样,与她一开始安静的模样实在不同。 田氏有些崩溃地捂着脸,“有些事您是不知道的,我这便与你道来。在殿下选中我后,圣上让海公公赐了我一颗药丸命我服下,我后来才知那是孕子药,只要殿下碰了我我就能怀孕……而现在过去了那么久,我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圣上那儿已经起疑,曾喊了教养嬷嬷来看,被我险险蒙混过去,但纸包不住火,若是被知道真相我的命定然不保!” 傅辰一听,便想到其他皇子对邵华池的评价,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就算他们双方再不愿意,又如何? 皇上需要一个继承人,尽快拉拢磐乐族。 见傅辰相信了,田氏才继续道:“那日宴会,听闻磐乐族的公主也会来。” 傅辰闻言,点了点头,“这事我会试试,但殿下的想法,不是我们奴才能干涉的。” “谢谢,谢谢!”田氏一激动就想握住傅辰的手,却被躲开。 想到傅辰如此注重规矩,在这样细微处也不落任何话柄,田氏也没觉得被扫了面子。 傅辰出门后,就看到站在不远处换了正装正要去长宁宫的邵华池,他似乎站了一会,好像在等傅辰。 傅辰发现对方的目光始终锁定自己,便走了过去,“殿下。” “你都知道了?” “是,殿下打算如何行事?”现在,皇上要的不是你,而是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 “你觉得我该如何?” “这件事,奴才望您能考虑,撇开圣上的顾虑,一个子嗣对您而言很重要,能增加您的筹码。待磐乐族公主前来,正好是您掳获芳心之时,一场双赢的局面,妻族与子嗣,您不可白白错过。” 其实傅辰想说的是,你的筹码已经是所有皇子中最少的了,若连这个都做不到,将会彻底失去帝心。 傅辰说的没错,邵华池也知道,但几次张口却好像被什么堵在了喉咙口,过了会儿才问向傅辰,“你希望吗,希望我有个子嗣吗?” “为了您的前途,是的。”这个孩子,将是牵扯两族未来的纽带。 即使他知道邵华池很排斥女性,更有些厌恶那方面的事。 见邵华池死灰的脸色,傅辰也有些难受,一个工具谁在乎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殿下,您希望吗?”傅辰破天荒反问邵华池。 邵华池灰暗的眼神,无神地望着傅辰,苦笑道:“若我说不希望呢?” 这次倒不是故意示弱,他的确想逼着自己上了,眼睛一睁一闭不就过去了。 “殿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着那双蒙了一层水亮的眼,傅辰有些语塞。这是你必须经历的,傅辰本想说咱们再想办法,但一想到邵华池的身份、地位和想要的位置,就说不出那些话来,因为傅辰比谁都清楚那多么天真和不切实际,“奴才,陪着您。” 这段路,我陪着你走。 “好,记住你的话。”因为我恐怕会一直记着。 邵华池说的太隐晦,傅辰并没有听出弦外音,或许连邵华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跑来问傅辰,似乎傅辰若是否定,他就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决定。 ——晋.江.独.家.发.表—— 邵华池去了皇后的长宁宫,而傅辰也回监栏院交差。 他现在不用再倒夜壶,因着太后的喜爱,傅辰每日要抽一个时辰学习怎么敬烟,当然平日也用不到他,这活计有的是人争抢着,傅辰去学只是太后的一个赏赐,给面儿的,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喊他过去伺候。他现在稳稳做上了从三品太监中的头把交椅,甚至在太监中还有个一个传言,三品之下第一人,也是间接认可了傅辰的受宠程度。 傅辰回到监栏院的时候,里面正热闹着,之前宫里大火,荐勒房里的阿芙蓉全没了,总要有人担责任的,这不,李祥英的罪已经下来了,但也不知他怎么得了臻国的奸臣辛夷的眼,居然让辛夷夸其会伺候,皇上当然不好在别国面前直接下重罪,这件事只能先搁浅了。 傅辰也不觉得奇怪,看到李祥英还是原来的态度。 见到他进来,原本围着李祥英的太监们,一个个面色微动,各自找事离开了。 别看傅辰目前职位还比不上李祥英,但人家上头能说上话,仅仅是这么一点就让人看清形势了,就是不能走近至少也不能太过得罪,李祥英看清了形势的变化,他就觉得奇怪,怎么每次什么事情碰到这个小太监就会不一样,该不会是什么妖孽吧。 “傅辰,你看我们也没什么不死不休的结,这里我老李向你赔个不是了!”李祥英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笑着脸过来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为什么李祥英的态度转变得如此快,但傅辰那日去了小倌馆,却是知道缘由的。 还有几个小太监留着,借口做事看这两人,也道李爷是个人物,这就揭过之前的矛盾。 傅辰凑近李祥英,“李公公,去臻国的滋味如何?” “你!?”你怎么会知道? 李祥英惊疑不定地看着傅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勾结他国重臣的罪足够你身首异处了。” 李祥英被傅辰说得一惊一乍,他没想到平日那么软和性子的傅辰,这次能这么直截了当,而且他到底哪里知道的情报。 这不可能是猜的,只有他和辛夷知晓等到晚宴结束就要去臻国的消息。 傅辰见李祥英被自己煞到,先让对方措手不及,再先生夺人,扰乱对方心智,最后再放下一刻重.磅.炸.弹,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事我已经禀告了圣上。” “什么!”李祥英脸色一变,抡起手掌就想要给傅辰掌嘴。 职位高的太监教训职位低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是打了也无处伸冤。 被邵华池那一下子,是意外,没防备的,但这次,傅辰并不打算接下。 就在这时,一只苍劲的手接住了李祥英的落下的手。 傅辰一看,惊喜道:“刘爷!” 在外,傅辰还是喊对方爷,并不用私底下的干爹称呼。 刘纵也像是与傅辰不熟的样子,嗯了声,“李爷,打我的人可问我的意思?” 前几日瑾妃娘娘来监栏院看过他,确定他真的好转了,药材补品就不要命地送过来了,刘纵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从鬼门关回来了。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李祥英惊愕道。 谁都知道刘纵得了肠痈,是绝症,治不好了,被送到监栏院后就等着自生自灭了。 怎么可能出来? 另外那群这段时间投诚李祥英的人也是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不停盯着看刘纵身后有没有影子。 这种话对一个活人说,是很忌讳的,但刘纵也不气,他从鬼门关回来,对很多事看法也不同了。 “我没死,让李爷失望了。”刘纵扬起笑容,但在李祥英眼里却显得那么可恶。 李祥英感受到刘纵手上的温度,才确定对方的确是人。 惊魂未定,勉强堆起笑容,“刘爷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太惊喜了吗?” 傅辰暗道,刘纵的时机来的太好了,这样一来,层层递进,李祥英如今已经什么主意都拿不了。 事情到这时候了,还要下一贴猛药才行。 看懂傅辰的意思,刘纵招呼那些小太监,“是不认识咱家了吗,这么些日子没见了,咱们也叙叙旧?” 那些小太监吓破了胆,怎么办,刘爷这时候肯定要秋后算账了啊! 他们也是看刘纵没翻身可能,不然谁会脑子抽了去丢弃老主子投身新上任的。 这会儿懊悔不已,他们怎的就目光如此短浅,反正李祥英也只是暂代职务,何不等尘埃落定了再站队? 现在这样不是平白得罪了人,前途可不就完了。 他们一个个要笑不笑得跟着刘纵出去。 最开心的莫过于与傅辰一样,不吃李祥英这一套并没有跟随李祥英的太监们,他们离开前对傅辰做了高兴的手势,意思是: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傅辰也笑着回应,能明白这些日子这些人有多压抑,因为李祥英的打压,里面已经死了两个小太监了,其他人有的被外派,有的被换了容易丢命的差事,有的被想着法子找茬,傅辰被派去给太后倒夜壶,只能算其中一件。 现在是熬过来了,怎么能不开心呢。 刘纵带着一伙人出去。 傅辰看着完全慌了的李祥英,继续轻声道:“小的忠君爱国,当然不会隐瞒这些事。现在圣上知道了您的打算,却暂时不会下了您的罪责,要知道降罪的话也就得罪了臻国,但您想去臻国的事,恐怕是不行了。” 而等到臻国的人一走,你就完蛋了! 这是傅辰要传达的意思。 李祥英想装作听不懂都不行。 对于李祥英的作为,一个小小奴才都能勾结他国朝臣,晋成帝知道必定是极为愤怒的。 李祥英被傅辰吓得一愣一愣的,六神无主。 傅辰才好像好心地提了意见,“也许您现在去向殿下请罪,还来得及。” 被傅辰提醒,李祥英才像是忽然明白了,“对,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也许还罪不至死!” 他哪里还会想着什么升职,能保命就万事大吉了。 傅辰静静看着他离去。 晚上见到梅珏的时候,还是在那处假山,与她说了此事。 梅珏满脸高兴,在原地跳了起来,毫无仪态,“大快人心啊!!干得好!!” 她高兴的转来转去,傅辰也笑着看她。 “傅辰,你总算为仁子、小光报仇了!”她知道,傅辰一步步谋划,等待时机,准备一击毙命,想了多少办法,慢慢扭转乾坤,换了任何人可能都做不到傅辰的耐心。 傅辰还记得那些人是怎么死的,而罪魁祸首是谁。 但他从来不提,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从他身上,梅珏看到了一种成熟男子的隐忍、沉默、坚韧,只做不说。 这种特质与年龄无关,至少在她心中晋成帝就完全比不上傅辰。 傅辰抹开她眼中的水光,“姑姑,别哭。” “我这是高兴的。”她抹了下脸,她刚去看过小央,要比以前好许多,听得懂指令,也对外界开始有反应了,但一想到她清醒后才要真正面对现实,梅珏就一阵心酸,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小央就这么傻下去吧。 谁说傻子就不幸福呢,无知是福。 “你没忘记他们,我又怎会忘。” 梅珏摇了摇头,“怎么忘得了,小光死前还表现得那么高兴,还‘姑姑’‘姑姑’喊着我,谁能想到他是准备赴死了?我一想到,就好恨!” 等到她平复了情绪,才问道“对了,你真的提前与皇上说了?” 她说的是傅辰与李祥英说的事。 要是说了,皇上必然会问傅辰怎么知道的,这要怎么解释? “自然没说过,他自乱阵脚。”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吓唬他,而他自己去皇上面前承认错误,也就间接向皇上招认了?”梅珏与傅辰相处时间长了,也大约能猜到傅辰的心思,这个人别看只是太监,但对人性却揣摩透彻,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很像他会做的事。 傅辰点了点头。 “傅辰,你每次都让我觉得我已经够了解了,但实际上还是不了解你。”梅珏感慨道,“你曾说最顶级的女子像酒,令人沉醉,如果反过来说男子,那么我觉得你像书,永远不知下一页上写的什么。” 这样的好处就是,李祥英若还想反过来再说是傅辰害他,皇上根本不会信,只会觉得李祥英为了活命还要害人,其心可诛! “姑姑,说错了一点。” “嗯?” “我不是男子。” 梅珏笑而不语,你不是男子,却胜似男子。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当你说话时流露出的气质,能让女子觉得很安全。 “晚宴即将开始,准备的如何?” “按你的图纸,那支舞已经练习好了,只是……”说道国宴上献舞,她还是紧张的。 “届时你安心跳,拿出你最大的水准,其他的,知道流萤吗?”傅辰决定透露一点底,免得届时梅珏没准备而出错。 流萤就是萤火虫,一般出现在夏天夜晚。 “流萤,传说之物?” “并不是传说,只是它的生命太短,所以才会觉得它少见。”傅辰根据滦京附近的地形,灌木情况,结合了七皇子曾给他的情报点搜集的,确定了流萤出现的地方。并与七皇子说了此事,这也是瞒不了的,还不如他提前说了好。当然也透露了帮助梅珏得到皇帝瞩目的事,虽然觉得傅辰胆大妄为,而且这样的计划不但冒险还很容易失败,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邵华池还是答应了,他的助力实在太少了,一个能在皇帝身边吹吹枕头风的女子,有多少好处就不用言说了,他铤而走险无可厚非。 这种事换了任何一个皇子可能都不会答应,也幸而他遇到了七皇子最困苦的时候,除了皇帝虚无缥缈的宠爱外,只剩下一个嵘宪先生,和一些情报点了。 只要对自己有利,他当然愿意试试。 另一点也是邵华池曾与嵘宪先生通信过,嵘宪先生评价过傅辰,说此人爱剑走偏锋,却是个鬼才,虽然招数往往惊险,但若是成功,回报也是巨大的。 这点他也发现了,比起之前遇到的人,他心中算的上人物的,比如淡泊名利却好似圣人的老三,还是谋定后动,绝不容小觑的的老九,都是不同的,傅辰也许是因为地位的关系,走的路数常常让人捉摸不透。 . 沈骁沈大人收到第二次行动失败的消息,是他下朝后没多久的时候。 他没有耽搁,几乎立刻动身了去了观星楼,扉卿似乎早就预料,居然已经观星楼下方的湖边等待,银发用一根青竹簪挽着,一身墨色外袍,耳朵一动,从脚步中分辨出来人,也不回头,反而举着手中的荷灯,“我知你必会来,便在此处侯你,却收到了此物。” “可是荷灯节所放?”沈骁平复了心思,看着扉卿手上那只经过日晒雨淋还能□□飘来的荷灯,“能飘到你手里也是缘分,上面写着什么?” 扉卿只要出现,就是再急躁,也会不自觉跟随他的步调。 也许正是这份从容,才让主子将他视为夺晋最高指挥官,就是他也必须受扉卿指挥,而在此之前他并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直到认识了此人,才确定此人却有真本事。 “无。” “无?这值得被你放手心?”宫中有荷灯节,就是从护城河飘过来的,那也是几经周折了,晋朝的习俗是拿到荷灯的人要打开,如果有心亦可在上送上祝福。 “正是无,才令人在意,拿到的人便会不自主猜想。放了荷灯说明对方心中有愿,之所以不写,无非是实现不了,或者说认为说出来没必要。”扉卿蹲下身,食指沾了些湖水,在荷灯里的纸条上用水写了几个字:心想事成。 也不知是写给对方的,还是给自己的。 写完后又折起将荷灯放回湖里,站起对着深思的沈骁道:“沈大人,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国师请。” 两人来到湖边摆设的棋盘处,已有仆从泡好了茶,只是周围不见一人,他知扉卿喜静。 落座后,你来我往,步步杀机,但沈骁明显感到扉卿这次的心不在焉。 “主子来消息说,既然二皇子那处已无力回天,同意你选择邵安麟。”其实按照原来的预测,二皇子是颗帝王星,难以陨落,另外加上二皇子性格暴虐,不是个好的储君人选,当然他们要的就是他的不好,要是明君之相用来振兴晋朝吗。但后台如此坚硬的邵华池,却如此快的下了舞台,这是始料未及的,也许任何人都没料到,下一任皇储呼声最高的皇子能干出私通妃嫔的事,胆子大的令人咋舌。 “二子,还有用处。”扉卿目观棋局。 “他还能怎么翻盘,除非……”沈骁顿了顿,目光一闪,“邵安麟呢?可寻到了?” “邺城遭海贼洗劫,烧、杀、抢、掠,那些未追回的银两也是被其夺去,安麟带领邺城百姓共同抗击海贼,对方知他是头领,晋朝皇子之尊,便起了将之俘虏的打算,安麟使计将之浇灭小半,我的人找到他时正面碰上昙海道的杀手,三方冲突中,安麟失踪了。”啪嗒,扉卿下了一颗黑子。 沈骁却发现扉卿的手是微颤的,这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邵安麟既与你相识多年,断不会轻易出事,他定是想脱身之法,此时不知去向反倒是件好事。”沈骁还记得当年体弱的邵安麟让扉卿极为厌恶,扉卿来晋朝并不是当奶娘的,却受着帝王的托福,将体弱多病的邵安麟收下。对之多有折磨,这折磨更多是精神上的,生活上也谈不上关心,每日布置完功课就会离开,言辞厉色,也从无好态度,沈骁每次见到邵安麟时那孩子就瘦一大圈,还非要挤出自然的笑容面对所有人,小小年纪就学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那时候的邵安麟可不是现在这么丰神俊朗的模样,又瘦又小的一个,看着一阵风都能吹跑,见到扉卿像看到鬼似的,想想还怪可怜的。 世人皆知邵安麟是扉卿唯一的弟子,那以后也没打算收其他人,默认的下任国师。但这对师徒感情并不好,或者说有些交恶,到如今相处起来还冰冷如初,邵安麟面上尊敬,但对扉卿也只有尊敬了。 对扉卿选择邵安麟,沈骁是不看好的,听话是听话了,只是这听话又有几分真意。 恐怕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第二批人,全军覆没。”沈骁提到了第二次营救。 与其说营救,还不如说是想灭口之前的三个刺客。 扉卿剑眉一蹙,原本七皇子身死,定能引起晋成帝反弹,而只要将之嫁祸给二皇子,就能彻底杜绝其再次翻盘,给邵安麟创造机会,第一批人是他们培养的专业刺客,就是无法得手,也能逃之,却被当场活捉,这是始料未及的。 第二批人只是试探,但亦是精英,一次次失败,绝不是巧合,“七皇子身边,有高手。” 武力、智力方面都不缺人,这个与皇位绝缘的皇子,是想做什么? “真真是想不到,只是一次简单的行动却发生这样的转变,这七子不简单,看来夺储的人选又要增加一位了。” 扉卿对着上空吹了一个奇怪的音调,一只像普通麻雀的小鸟从空中滑落,稳稳站在扉卿的手臂上。 “此为犀雀,我给五号下了追魂香,他在死前释放了一个信息让犀雀带回来,此人应是关键人物,或许也是我要找的人。”即使不是,也必须加以重视,对于属下拼死留下的信号,扉卿有理由怀疑,“此香只有遇血腥味才能散发出来,马上就是国宴,是宫中人最大的集合,此人必在其中。届时你割破手指,犀雀会落下,引出此人。” 沈骁郑重点头,“国宴,你不去了?” “我要再算一次,那人的八字。”扉卿语速加快,“来不及了!二子忽然倒台,阿芙蓉的计划被阻断,刺客之事亦打草惊蛇……一桩桩事,都说明杀破狼中的七煞(杀)已现世,并有所行动,正在一步步破坏我们的计划。他是杀破狼的首领,若是被他找到破军、贪狼之星,集合天下之士、纵横之将、诡诈之才,合成完整的杀破狼,重改格局之轮将无法逆转!” 本来不信命格之说的沈骁,也意识到,扉卿说的一一应验,八年前那颗突然出现的紫微星,正是那个七煞,而因为不信他们并没有加以重视。这么些年这颗七煞星一直伏蛰,直到如今忽然发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我明白了,这次五号给你的死前讯号,可是七煞?”沈骁杀机一闪而过。 “无法算出。” “无论是与不是,必将之扼杀!” . 因要见磐乐族前来的使者,晋成帝最近频繁让傅辰来剃须,皇帝无论长相美丑,也是在意外在形象的,至少也要威严不是。傅辰的技术很好,应该说越来越好,可能刚开始还有些生疏,次数做多了,就熟能生巧了。 以往剃须的时候,是晋成帝最不耐烦的,所以杖责的并不少,自从这工作被傅辰接手了,就再也没换过人了。 用晋成帝的话说,就是这个奴才用着很顺手,那就继续用着吧。 一旁安忠海看傅辰剃完后,就接过了刀片,在皇帝面前动刀子,向来是慎之又慎的事。 傅辰净完手,就给晋成帝敷面,用的是黄瓜捣成的泥加蛋清,还是晋成帝看到穆君凝那张能掐出水来,越来越年轻的脸,有次就无意问道,穆君凝就说是傅辰造的。 在皇上面前适当刷刷傅辰的存在感,她才能用得毫无顾忌不是。 皇帝比穆君凝还大了二十岁,看上去老得可不止一点半点,闻言哈哈大笑,“难怪你喜欢这奴才,好用,是好用,那脑袋瓜子与众不同!” 于是傅辰多了个工作,给皇帝做做保养。 反正也是顺便,并不麻烦。 边享受着傅辰微凉的手指在脸上轻轻按压太阳穴的力道,晋成帝抬了抬手。 “小海子。” “皇上,奴才在。” “上次你去福熙宫给瑾妃宣旨时,她真的还感激朕,没任何怨言?” 皇帝自从下了降职的命令,就没有再提过瑾妃了,这会儿突然说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安忠海到底是宫中老人,很清楚这些皇帝的尿性,他不问你也不能当做不知道,问了就要马上答出来,做得脸的奴才,哪个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 不会?不会学啊,不然凭什么在奴才里脱颖而出,那么多奴才等着熬出头呢! 安忠海将当时瑾妃的话重复了一遍。 晋成帝听完,不置可否,感觉到傅辰的力道让他昏昏欲睡,这奴才太会伺候人了。 睁开眼让自己清醒了些,“小辰子,你也听到了,觉得如何?” “该不知道的奴才都不知道,该没听到的时候奴才都没听到。”这时候真当皇帝是问你的意见就完了,皇帝只是在看你的态度,看你是不是可用之人,懂不懂进退。 听到傅辰的答案,晋成帝略满意,“瑾妃把你教得不错。” . 谁都不知道,那位向来很得眼的李祥英,到底做了什么,引得雷霆大怒,如傅辰所料,皇上果然没有再信他说出傅辰的话,只认为他为了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傅辰刚刚用了救出阿芙蓉的事情在皇上、太后面前刷爆了存在感,这会儿皇帝正是对他有极好影响的时候,李祥英可谓是火上浇油。 再加上,皇上本来就觉得傅辰的工作太多了,怎么一个从三品的小太监,还要负责倒夜壶? 一查之下知道是李祥英做的,更是怒火中烧。 你说你嫉妒贤能就算了,陷害一次不够,还一而再再而三! 皇上狠狠发作了他,将之直接打入棣刑处,完全没给辛夷面子,傅辰与之前在棣刑处认识,现在已经升职的良策道,[可以多多关照此人]。 受了傅辰恩惠,良策二话不说,本来皇上将人打入棣刑处就没再理会,显然是现在不好发作等着人走了再说,那他当然不会客气,方方面面都格外照顾了下李公公。 于是李祥英可谓苦不堪言,他说什么都没人再信他, 刘纵再一次官复原职,引起了一片惊疑,都道他运气太好,怎的这样的绝症都能捡回一条命。 当然,梁成文的存在是不能爆出来的,一是梁成文为何会出现,二是用了什么办法救回刘纵。 开膛破肚之术若是能广而用之,就不会渐渐失传了,说了没有赏赐指不定就要被责罚,觉得其有违人道。 皇帝大多有个多疑的毛病,刘纵正是不偏不倚的态度,才得到总管的位置,皇上信他是建立在他没有拉党结派的前提下。 所以这事,不但不能被知道,还要尽可能隐瞒。 全部推给刘纵运气好。 而刘纵再次上位,最慌乱的莫过于那些在他生病期间落井下石的人,还有那些倒戈到李祥英身边的人,个个战战兢兢。 已经有人求到了傅辰面前,谁叫傅辰与刘纵关系好。 傅辰全都应承下了,说会尽力一试,这话水分就多了,说不说还是不一句话。他给足了这些同僚面子,转头却“忘了”,刘纵可不是不发作,做了十来年总管,并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不着痕迹的安排那些人的去处才是刘纵的打算。 私底下他对傅辰说:“以前不知里边到底有多少人作妖,如今一场病看得清清楚楚,倒是因祸得福了,等我慢慢清理出去,这内务府就被咱们守得如铁桶了。” 铁桶,是傅辰曾经对德妃宫里的戏称,被刘纵这般调侃,也意味着亲密。 . 刘纵恢复职位,高兴地还有一个人,就是在熙和宫的瑾妃了。 妃位的升升降降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她正哼着家乡小曲,拿着剪子修剪花卉。 忽然,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一只脑袋搁在她的肩上。 她吓了一跳,直接剪掉了一段枝桠,咔嚓。 “呀!”她惊叫了一声,闻到对方的淡淡的气息,没好气道,“怎的走路没声音!” 她略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外面,傅辰轻笑,“放心,我让她们都下去了。” “还知道回来,我以为重华宫要成你的家了。” “你知晓,这是国师的命令。” “那这次做什么吓我?”她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怎么听说,七皇子挺喜欢傅辰的? “这不是怕你又给我一个‘惊喜’,奴才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你!这事你要说多久,那么记仇!”她也分不清傅辰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说到我忘了为止。”看穆君凝那张端庄的脸总被自己气到的模样,傅辰轻笑,蹭了蹭她的肩。 淡淡的玫瑰香味传来,萦绕鼻尖,那是他调制的简易版香水。 这味道有些熟悉,曾经在现代,他也为妻子调过,那时他只是想给妻子生日一个惊喜,花了大半年研究怎么自制香水,妻子也很给面子,那以后一直用着他调制的香。 想到了妻子音容笑貌,傅辰神情有些恍惚。 “你呀!越来越惫懒了,以前怎会觉得你特别有风骨。”感觉到傅辰在肩上的力道,这是不打算下来了。 “我一个太监,要什么风骨。”嫌命太长吗?傅辰将失神收回,把玩着她的垂下的发丝,看着黑发从自己指间划过,“心情不错?” “有什么不错的,要不是我放了身体不适的理由,现在还是一堆姐妹们来看我呢,讨论的对象还是你。”自从傅辰救了那些阿芙蓉,不要任何赏赐,只夸了一句瑾妃后,其他妃子看着眼热,都会夸上两句,真假不必说,但想与瑾妃修复关系,却是真的。 有的还会问这个太监可否让出来。 “我是你的人,不必担心,嗯?”轻吻着她的发丝,眼底冷漠如初。 她很喜欢傅辰这种珍惜的态度,这让她有一种自己是被宠着的错觉。 她,与他,都知道,只是错觉而已。 “你说,安麟都出去那么久了,银两就是追不回,皇上也该派人再去吧。”隐去心中异样,穆君凝岔开了话题,但越说越在意。 满脸忧色,她已经一个月没收到邵安麟的平安信了,以往都是半月一次。 “也许被什么事耽搁了。”对邵安麟,傅辰有感激,也有忌惮。 感激此人在竹林保住了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当时只要他出去了,是必死的结局,当时的二皇子是无法撼动的;同时他也忌惮此人将野心隐藏得连穆君凝都不知道。 门外传来墨画的通报,是四皇女带着驸马爷沈大人来向娘娘请安了。 第五十二章 历朝历代的公主在史书上鲜少有记录名字,往往是小时候去个乳名,及笄后皇帝会给封号,比如这位四公主还是比较受宠,年幼时就被封为咏乐公主,得益于她有一个受眷顾的母妃。 举办国宴之前,咏乐公主与驸马爷过来看望德妃也是尽孝道,听到女儿的名字,穆君凝有些慌乱,一门之隔她在这里与说不上身份的太监举止亲密,虽说本来两人关系也只是平日逗乐,可时间长了,相处深了,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萦绕心头始终徘徊不去。 “急什么,人还没进来,公主殿下也不会随意闯入。”傅辰松开穆君凝,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褶皱的衣角,安抚着她慌乱的情绪。 穆君凝感到傅辰指间温柔地打理自己,一时五味参杂。他忽然捂住了脸,想到要面对儿女时,那种羞耻感忽然涌上心头,“傅辰,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心安理得,当时一念之差,导致如今的局面。 “君凝,若你真心觉得我碍着你的眼了,又或许后悔我们的关系,那么我听从你的安排。”傅辰那双眼,似能穿透人心,从上次她请了其他太监,而且个个年轻俊美,他就大约猜出她是真的想结束了。 至于原因,他也不愿深究,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想法,心理医生并不等于读心术。再加上这段关系本就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结束,差别在于他们谁先开口,能挽回他不会错过,如果真到了让人腻味的程度,就代表已经失去它的可用价值。 那再纠缠,就有些难看了,也不符合傅辰的做事标准。 “我……”傅辰的话像是一把锯子将她的心劈成了两半,一想到这个人真的完全离开,居然有些恐慌,她压着心中不该有的念头,忽然抓住傅辰的手,挤出了笑容,“没资格后悔,你我都是,刚才是谁说,已是我的人?” 那条界限,谁都不能越过去。 咏乐公主与沈骁进来,从尊卑上,公主在前。 咏乐进来就看到自家母妃坐在位置上向她招手,依旧是那么亲切,正因为对子女不爱讲这些繁文缛节,几个儿女包括远嫁的二公主善嘉对她都很亲近。 看到穆君凝身后的傅辰,咏乐蹙了蹙眉,母妃在她来的时候都会屏退左右,这次却让人留了下来,她不免多注意了几眼这个眉清目秀的太监。 沈骁随后走来,被公主使了眼色,见瑾妃母女有些体己话要说,行了礼送上了礼品就打算先去外面转转,穆君凝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趁着驸马与公主搬礼的过程,傅辰靠近穆君凝耳语了几句。 穆君凝闻言,淡笑着道:“傅辰,你好好伺候着驸马爷。” “奴才遵命。”沈骁,刺客口中的幕后主使,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那香气的事,他想试探一番,若是无事自然好,若是有事……,傅辰拿出五星级服务的标准,“沈大人,凉亭可好,今日有些新上的瓜果,娘娘说着定要留到您与公主来时才愿意享用。” “让母后费心了。”沈骁对着穆君凝再次行礼,恭敬有加,“那么就劳烦这位公公带路了。” 傅辰不着痕迹观察着沈骁的表情神态,并没有任何异常,就是细微的变化都没有,甚至连他接近,对方也没任何反射性动作,所以那香气可能是他的错觉。 傅辰暗自留意,一面笑着领人离开。 “母妃,您可有收到安麟的信?”咏乐见人离开了,才问道。 若不是担心弟弟,她也不会提前来熙和宫,也只有这时候她能名正言顺入宫看完自己的母妃。 “并无,我也有询问皇上,可皇上说安麟无事,让我不必太大惊小怪。” “您……”咏乐思索一番,忽然神情有些愤恨,“您说,父皇他也许知道安麟怎么了,却瞒下了!安麟给我们的信一直很准时,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因为现在使臣前来,就算安麟出事,父皇也不会广而告之,当年让姐姐远嫁不也如此吗,在父皇心里,我们子女的命可没有颜面重要!” “乐儿!休得胡言!”穆君凝冷喝,阻止咏乐继续说下去,就算熙和宫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但女儿这般心直口快,早晚会出事!“皇上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这是大不敬!” 咏乐攥着手中的帕子,低下了头,“是,女儿知错了。” 知道她不甘心,穆君凝将女儿轻轻拥在怀里,“乐儿,善嘉的远嫁是我没保护好她,母妃现在不能失去你和安麟任何一个,你们都要好好的,只有你们好,母妃才会好。” “母妃……”感受着穆君凝浓浓的母爱,咏乐破涕为笑。 “驸马,对你可好?”这是她最担心的,别看外面盛传驸马与公主金童玉女,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两人根本就是相敬如冰,陌生的很。 “他……很好,定时来公主府请安,什么都按规矩办事,我与他一年也能见几次面。”她苦笑着,她知道对比历朝历代的公主,她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但她知道,她不开心,从来没有开心过,在沈骁眼中,她只是一个后宅的工具,帮助他巩固地位而已,“女儿……如今,还是完璧。” 啪嗒,茶杯从穆君凝手上掉落,“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已成婚多年,他怎能!你怎的不早于母妃说?” “这种事,女儿怎好意思。”多少次她都被嘲笑,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甚至母妃一直以为是她的身体问题,也不好说沈骁,她也有心为他遮掩,但近日他听闻沈骁似乎在暗中联系朝外实力,她曾目睹过几次,这让她颇为不安。 与德妃说了此时,德妃也觉得此时严重性超过她的预想。 她凝神静气,“别担心,这事母妃定会为你做主,你去书房取纸笔来,母妃需要联系叶家的人。” “叶家?您不是对叶家……”咏乐知道,德妃与叶家的关系不睦,当初母妃伺候父皇,也是被叶家逼的。 “这些年,我为叶家带来多少荣耀,他们又从我手中得到了多少,如今我有需要,他们怎能袖手旁观,无事,不必担心娘,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她的语气坚定,为母则强。 “女儿这就去拿笔墨。”咏乐知道自家母亲在思考的时候,需要安静的环境。 穿过长廊,来到书房,这个地方无论穆君凝换到哪个地方,都是禁地。 咏乐从架子上拿了笔墨,忽然看到在远处床边的桌案上,似乎放着一幅肖像画,用玉石压着,离得远,只能看到个大概。 这里只有母妃会来,母妃在画谁? 忍不住走近,当画面上的人一点点展现在面前。 咏乐手中的笔墨险些没拿稳。 那是……进门时那个小太监! 这边,傅辰带着沈骁经过林荫小道,到熙和宫的湖中凉亭。 忽然,沈骁看着徘徊在空中的犀雀,神情莫名。 第五十三章 这是为何? 犀雀并未下落,他也没有放血,只是犀雀的盘旋却能确定一点,像扉卿预料的一样,五号最后传达出信息的关键人物就在宫里。 追魂香,需要长期喂养死士,使其血液始终保持着药性,其次要以心头血为最佳,这样才能达到最远追踪距离,它最稀有的一点就是中了的人无论是洗澡还是换衣都无法除去这种渗入皮肉里的味道。而犀雀就是用来追踪的,它是一种相当稀缺的鸟类,只要中了药的人出现,它就会本能地在附近徘徊。 沈骁望着傅辰,看得有些专注,他本来也不会特意注意一个奴才,实在是太巧了,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犀雀就恰好过来,难免会顺便看几眼,低眉顺目,无论是目光、动作都很规矩,从骨架来看也没练武过,细节上也能确定这就是个长得比较清秀的小太监。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有些失笑地笑了笑,他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只是一个普通奴才罢了。 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傅辰,在沈骁抬头的时候,也望向天空。 神色一凛,麻雀? 太远了,看得并不真切,不能被身边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傅辰只是瞬间就收回了目光。 等等,傅辰从自己的记忆库里搜索到了一种鸟类,也得益于他强悍的记忆力。略带金色的的尾翼,那是与麻雀极为相似的犀雀,稀有鸟类,适合在热带生活,这是他在藏书阁看到过的图鉴上注明的,他还记得曾在七皇子的情报据点整理案宗的时候,里面有提过一句,犀雀,曾出现在鹿洵之战,鹿洵,西北边境地名。 出现在战场,而且还是热带的鸟类,那么就不是巧合,而是人为的,那么是被驯化过或者有人能操控它? 问题就来了,用它用来做什么? 傅辰结合所有能分析到的情报,也只能大致猜测出几种可能性,但犀雀仅仅是出现,没有更多的信息他还不能确定目的。 另外,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这犀雀出现的时间与沈骁差不多,再加上沈骁方才为何要抬头? 他是在观察犀雀的方向? 记在心头,傅辰不露声色地回答着驸马爷的问题,驸马是个好女婿,从问的问题也能看出来,比如瑾妃最近胃口好不好,秋老虎厉害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是熙和宫还缺什么用度之类的,句句都是关心瑾妃的日常。 两人到了凉亭,傅辰因为受宠,是穆君凝面前的大红人,大部分时候他的命令相当于几个管事的大宫女,他一说将皇上前几日赐下的瓜果拿来,早就有人准备好了一切。 除了一开始观察过傅辰,沈骁就没有再关注过傅辰,一般情况,宫里所有的奴才,包括已经是总管的安忠海、刘纵等,也不会被这些主子们在意,更不可能去猜测他们心里想什么。 这是上位者的惯常心里,当然这也同样方便傅辰行事。 傅辰眼观鼻,鼻观心,主子不说话,绝不擅自起话头,日上竿头,已经有些炎热了,现在是初秋,但秋老虎袭来比夏天更热,就是有微风吹来也透着燥意,周遭一切都在烈日中蒸腾,空气好像还散发着滚滚热浪。 沈骁扯了扯领口,他们惯常穿着官员服,无论什么季节都是高领,热的时候会受不住。 沈骁是个耐心相当好的人,就是公主与德妃待了许久,也没露出任何不耐烦,仅仅是这点,也难怪宫中不少公主羡慕四皇女嫁了如意郎君。 这时候一群宫女又端了些零嘴、蜜饯进来,似乎是瑾妃娘娘特意吩咐给驸马的,甚至还有几本书给他解闷。 傅辰本来也没注意,只是一个宫女频频看向他,这才让他回望过去。 是小纸鸢,纸鸢就是内膳房老八胡的女儿,也是梅姑姑口中那位想与自己结成对食的四品宫女,因为这事,傅辰就再也没去内膳房找老八胡等御厨了。 纸鸢眼看见不到傅辰,急了。她好不容易与重华宫田夫人的侍女蓝馨攀上关系,才能得知傅辰偶尔的动态。 便寻着法子来熙和宫送吃食,正好公主和驸马来,瑾妃就让她们送过来了。 她对着傅辰俏皮地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很可爱,随着其他宫女一同退了下去。 她年纪比傅辰还大几岁,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正值婚配的年纪。 傅辰有些头疼,对他来说这年纪的姑娘都还是孩子,看来必须找老八胡好好谈谈了。 那小宫女的样子,也让沈骁看到了,他来了兴味。 他只听说过太监位高权重后会娶一个自己看的顺眼的宫女,当[假老公]过过干瘾,大多时候这些宫女是不愿意的,只是没办法违抗这些公公,当然两情相愿的也有,只是凤毛麟角而已,谁会喜欢没了根的太监呢。 没想到,太监居然有女子愿意喜欢吗?对所有去根之人,这都算是极大的荣耀吧。 “你是怎么进宫做太监的?”这下,他也有了兴趣与傅辰说说话。 “家里穷,又闹了饥荒,奴才进宫能换粮食。”傅辰简略地说,以为沈骁是太无聊了,找奴才闲聊。 沈骁好像已经自动脑补出了过程,应该说这是大部分人进宫的理由,还不是被家里出卖了,“恨家里吗?” “奴才进宫时年岁还小,已经忘了。”回答恨和不恨都不行,傅辰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傅辰注意到沈骁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带着些负面情绪,也许在这个人眼里,一个奴才面前泄露些情绪并没有什么关系,从本质上也是没把奴才放眼里。 “是吗,年纪小不记得也好,能忘了也是好事,呵呵。”沈骁神情有些冰冷,那声音似乎有些尖利,然后猛然清醒了些,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清嗓。 这声音? 傅辰抬头,不明白沈骁的意思,他的余光却猛然落在沈骁扯开的领口。 那个喉结,有些古怪。 刚才吞咽茶水后,那喉结动的规律不太正常,至少曾经是医学院的学生,虽然是心理学,但基本见识还是有的。 有了疑心,傅辰观察就更仔细了。 汗,脸上和脖子上都有,只有喉结上,是光洁的。 那么…… 傅辰眼睑微微一掀,推测出了结论。 这个喉结,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这沈骁!? 傅辰心中有了不好的推测,也许至今为止,都没人发现的一个秘密。 咏乐公主与沈骁是在瑾妃这里用了午膳后离开的,这期间公主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飘向自己,不像一开始进门时只是随意看看,这次是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观察,不放过任何细节,还时不时蹙眉。 待公主离开后,傅辰问向穆君凝,“公主是怎么了?” 穆君凝也不明白,直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也来不及与傅辰明说,她急匆匆地跑向书房。 却发现桌案上的那幅画卷消失了! 再看桌边的的灰烬,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咏乐把那画给烧了,不留任何证据。 她像是忽然没了力气,倒回椅子上。 傅辰也走了进来,这个书房并没有对他设下规矩,他也是能随意出入的,见穆君凝脸色苍白,“怎么了?” “也是我,太专注想怎么调查驸马,给忘了这事,咏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我……”穆君凝有些哽咽。 提到咏乐公主,傅辰忽然拉住穆君凝,“先别急着难过,告诉我一件事,这事说出来有些不适当,对公主的名声有碍。君凝,你我皆有秘密,你从不问我我很感激,我也一样尊重你,但此事你必须如实相告,我没有时间慢慢调查,驸马,是不是从未碰过公主?” 穆君凝很讶异,她是今日才知道的消息,为何傅辰会知道? 看穆君凝的表情,不需要回答,傅辰就知道了答案。 果然,结合沈骁的怒气和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傅辰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他很有可能在成年后被动了宫刑! 至少这个可能性是最高的。 将这个猜测告诉穆君凝,穆君凝越发凝重,甚至是抑制不了怒气,她的女儿!被一个男子整整骗了七年!!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这事我们当然要反击,我要让公主风风光光地和离。” 暴怒的情绪被强行克制住了,穆君凝也是经历过不少事了,即使她现在有些失去理智,也一样还维持着当初德妃娘娘的气度,“什么时候,我要最快速度!我安安分分地待在这后宫那么多年,处处退让,处处宽和待人,别人是怎么待我的?这次,我不想忍了!” 动她的孩子,就是戳她的脊梁骨! 傅辰略一沉吟,“就今晚。”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出了熙和宫,傅辰抬头看向天空,那只犀雀还在。 沈骁都已经走了,它为何还盘旋不去?是在找什么? 他需要去一趟重华宫,从虎贲口中了解更多关于犀雀的资料。 傅辰在去重华宫的路上,遇到了诡未。七皇子已经好了大半,就找了理由从养心殿搬回自己的宫殿,也是他这些日子待在养心殿养伤这事实在太扎人了,其他几个皇子时不时过来看看他,表现兄友弟恭。 还没到重华宫,就在路上碰到了诡未,正是出来接他的,说是磐乐族的公主已经到了,正在觐见陛下,而七皇子作陪,待会就要过来了,傅辰之前吩咐的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等他验收。 傅辰吩咐了什么事,当然是教邵华池怎么虏获芳心了。 得到这位公主的支持,是百利无害的。 第五十四章 傅辰问了关于犀雀的事,诡未说十二人中诡子对这方面略有涉猎,他们是各有擅长的,而现在诡子在邵华池身边。 “那你们之中可有射技较为出色的?”傅辰问向诡未,既然暂时问不到,傅辰也不想放着这样一个隐患,不知道没关系,先射杀之。 诡未闻言,指了指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红,这些护卫别看个个都是高手,但在人际方面只会演,除开演以外就非常生涩了,好比现在。 “是吗?”傅辰抬头,却见那只一直在头顶飞翔的犀雀消失了! “傅爷,是要我去做什么?” “现在,恐怕不用了。”神情微凝,果然太小觑他们了。 傅辰到门口时,就听到里面七七八八的搬运声和指挥声,为了不引人注意,东西先运到了城外,让专业师傅来看管,禀报了皇上后,皇上一听颇为讶异,他不是不明白无论是突然安排七子与磐乐族联姻,还是半强迫他去生一个孩子,都算对不住老七。想来老七嘴上不说心里应是有怨气的,只是他是父亲,同时也是帝王,私情怎比的过国家,只能牺牲老七了。他没想到老七不但能理解他的苦衷,还主动与公主搞好关系,晋成帝老怀甚慰,对七皇子的吃穿用度更为关心,恨不得把这些年亏欠的父爱通通补上。 “准备的如何了?”鄂洪峰要换班了,过来重华宫看了下进度。 傅辰点了点头,“这次麻烦鄂都督了,小的还有件事,不知道……” 看到鄂洪峰,不少在工作的宫女太监齐齐望过来,远远地行礼,可见对其的尊重。 昨天夜里,是禁卫军都督鄂洪峰值班,因为提前打了招呼,这批东西就低调地运送到重华宫,今日一早大家就开工布置宫殿。 接收到这些隐晦的感谢,鄂洪峰虽然习惯了,但还是感慨傅辰当初的帮助,如果不是傅辰的提醒,他也不会选张奇,没了张奇他又如何能在后宫有那么好的人缘,这些人缘可是在最近让他受益匪浅。 “什么事儿,说吧,咱们还客气什么!”他豪气地拍了拍傅辰的肩。 傅辰轻声将今晚的部分打算与鄂都督说,他也大大方方的,明明说的事不能被他人听去,但大庭广众下他反而态度坦然,正是这样的态度让人不认为他们是在说什么隐秘的事,自然不可能偷听,在揣摩人心上有时候逆向思维也是不错的。 不少重华宫的太监看到傅辰与鄂都督那么熟稔,纷纷把之前露头的小心思给缩了回去。 那些小心思的缘由,还是在邵华池被咬伤的时候,重华宫的太监宫女因为品级不高,也只能干瞪着眼看傅辰一个别宫的太监空降来他们这儿,甚至还得到七殿下的重视,这就是抢饭碗,对傅辰那是敢怒不敢言。 但现在被下人们几位推崇,“为民除害”的鄂都督与傅辰关系那么好,那么有什么不满他们更加压下去了。 鄂洪峰眼见这些宫人们转变的神情,知道自己今日特意过来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他也是听良策偶尔提起,有些太监在背后嚼舌根、使绊子,才发现傅辰的处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因为升职太快,根基不稳,加上在宫中两位巨头面前都挂上了名号,风头太劲,导致无论职位高低的宫人明面上不会得罪他,但暗地里小动作不少。 没有人能保证任何人都喜欢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当然会有相应代价,无论前世今生总能碰到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平日埋下的人脉网初看没什么效果,但偶尔却能迸发出惊艳的效果,就像现在,这可以说运气也可以说傅辰从很早以前就为自己铺路。 听了傅辰说的请求,鄂洪峰苦笑,“你还真是给我难题了。” 重华宫已经布置好了,那边诡未已经过来通知,殿下和公主到了。 傅辰站在门口,看向宫内活在地上,或在瓦片上的奴才们,做了个手势,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这些人纷纷给傅辰回了。 磐乐族公主牙芙,这名字是按晋朝语译来的,她面色苍白,身材纤细,两颊凹陷,让原本还算靓丽的脸减色不少。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滦京,刚到的第一天就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邵华池就被傅辰说动,送去了不少名贵药材,甚至包括那棵九皇子送来的百年人参,这不今日公主好些了,就随着族叔前来觐见晋朝的皇帝陛下。 虽然之前没见过七皇子,但牙芙对这位殿下的感观也不好,她只是个小部落公主,如果是和平年代,晋国怎么都不可能让她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做皇子的正妻,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能够出嫁,他的阿木扎(磐乐语:父亲)自然是高兴的,即使听说这位皇子容貌丑陋无比也没有动摇阿木扎的心思。 她不忍让一心为了自己的阿木扎边在前线为晋国打退羌芜人,边又担心后方的她。 刚到的第一天就险些缓不过气来,没想到救回自己这条命的是素未蒙面的七殿下送来的人参,她是有些期待见到他的,即使他很丑。 她想,她会尽可能不嫌弃他的容貌。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她看到那个半边银面具遮住的皇子,那令半边窒息美丽的脸时,险些被夺去了呼吸。 七皇子并不丑,相反,他美得让人毕生难忘。 那之后,如果见到陛下,说了什么话,她都记不太清了,直到晋朝皇帝让他们来重华宫相处,她才惊觉这位殿下正在自己身边,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并不算好听,却那么那么温柔。 “到了,公主请。”邵华池翩翩君子,若不是那半边银面具,少不得要被人道一句:好一个少年郎。 邵华池进门后,无视宫内的绝美景色,在宫人服饰的人身上扫了一遍,在看到要找的人时,目光才安定下来,渐渐凝聚:傅辰,过来。 公主轻笑着,谢了礼后进重华宫的大门。 她的表情,在进门一刹那,凝结了。 眨了几下眼,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梦境,面前那一片片粉红与纯白的花海让她失了声,花瓣上染着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折射下宛若钻石般耀眼,微风吹来,空中飘起花瓣,漫漫飞舞,好似不在人间。 她想,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场景,美到让人无法用任何诗句形容。 是在只有荒漠的磐乐族永远都看不到的。 耳边,响起男子温柔的声音,透过这层层花海直冲心口,冒出令人抑制不住的诱惑力。 “公主,希望你喜欢。” “是、是为我准备的?”她有些难以置信,从小到大,都没有男子为她如此用心。 “是,您要进去看看吗?”他记得,傅辰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说过,大多女性会惊喜的,殿下您必然是晋朝第一位这样做的男子。 他并不为这个第一开心,只想知道为何傅辰会知道那么清楚。 那表情,那么笃定,就好像他曾经做过一般。 牙芙惊喜点头,而跟在公主身后的磐乐族随侍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公主那么高兴。 “公主,稍等。”邵华池喊了声。 牙芙疑惑转头,“嗯?” 去见邵华池向自己伸手,她惊得往后仰,不知一直守礼的七皇子要做出如此轻佻的行为,脸上浮出一丝怒意。 但下一刻,却见邵华池并没有碰到她,只是从她头发里抽出一朵月季花。 “借花献佛。”邵华池笑着将花递了过去。 牙芙被邵华池这一动一收,完全吸引了,她头发里怎么会有花? 她不停歪头,寻找着是不是还有花。 怎么找都没再找到第二朵月季。 这是个在现代非常老套的招数,一定要说也能算是魔法,但是在古代却是第一次,难免让少女又惊又喜,非君不嫁了。 傅辰看着瓦片上那些撒花瓣的宫女,和在花海中起舞的公主,若是能一直维持天真,谁不想呢。 “在看什么?”邵华池的声音有些突兀,他似乎一直在观察着傅辰。 傅辰收回目光,“并没有,殿下。”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有奖励吗?” 这本就是您应该做的,怎的朝我一个奴才讨赏,傅辰哭笑不得,“殿下,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我有的,您都有,我没有的,您也有。” 我曾想要你的真心对待,可你从不曾给我。 “口蜜腹剑。”邵华池哼了一句,看了眼在笑灼颜开的磐乐族公主,想到那公主一开始对自己还颇为冷淡,如今却是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除去前面送药的铺垫,只从今日来说,也不过短短一日不到,傅辰那句掳获芳心,让公主倾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他靠近傅辰,热气吹在傅辰敏感的耳朵上,白皙的耳廓让人有咬上去的冲动,他的确想咬一口,看看这个太监到底有没有心,是不是也会痛,“傅辰,我真庆幸你是不真男人。” 若你是男人,这天下还有什么女人能逃脱你的掌控? 第五十五章 那之后,田氏胆战心惊地见了牙芙公主,公主对这个她还没出嫁就已经先一步成为自己夫君身边人的女子自然无甚好感,但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体,这是无可奈何的,让侍女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补品送给了田氏,没一会就告辞离开。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七皇子给足了她的面子,对这位田氏不假辞色。 后面的两人相处时间,所有奴才都需要退下,邵华池望了傅辰一眼,两人在默契上几乎从没出错过。 很多时候他们也无法在保密措施严密的地方会面,眼神、口型、手势等等方法是他与邵华池用的最多的。 只从口型上,他看出是在说:晚宴已经安排好。 这安排,就是给梅姑姑准备的“道具”了。 傅辰眨了眼,表示明白了。 可邵华池好像做上瘾了,又继续做口型,似乎想让傅辰留下来,陪着一起。 傅辰无视了那双略带暗示的眼,退出去了,这时候他陪着算什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傅辰就感觉到邵华池对他有所转变,从一开始颐指气使,威逼利诱到现在渐渐会征求他的意见。 如果只从驭下来看,七殿下正在渐渐成长,让人对他死心塌地又保留着主人的威慑力。 但他不可能留下,皇上要的就是他们培养出感情,不然怎么更好的控制磐乐族? 见傅辰对自己难得的示弱视而不见,邵华池一时控制不住,险些捏碎手中茶杯。 “殿下,您怎么了?”牙芙以为邵华池身体不适。 “无事,只是觉得,皇家子女生来孤独,如我这般丑陋,个性冷僻,更是无人待见。就是将人逼着来了,也不过是一场交易,我却妄想真意。”邵华池淡淡地说道,目露哀伤与自嘲,他为自己与牙芙斟茶。 似乎在通过这个缓慢的动作,让自己冷静下去,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绝不能在傅辰面前失控,那样逼迫的事迟早会将傅辰的心推得更远,忍一时风平浪静,才能将傅辰彻彻底底收服,专心为自己办事。 牙芙以为邵华池是在说他们这场婚事,顿时大起怜惜之意,他们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种同病相怜的苦痛,让公主感到自己与邵华池,瞬间就有心意相通之感。 [殿下,如公主这般,虽从小体弱被族长宠爱,但却与部落格格不入,甚至拖累族人良多,她比常人更容易被打动,会渴望温暖,渴望有人能激发她的母性,您需要适当示弱,并且让她产生共鸣。] 邵华池望着傅辰离开的方向。 你看,没见过本人,却把对方的性格摸得那么清楚。 傅辰,你是个人才,不,也许远远超出了人才。 但若你无法真正为我所用,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如果你背叛,在你成为他人的谋士前,我怕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你那么聪明,定不会蠢到背叛我,是吗? 公主话多了起来,似乎想着让邵华池开心起来。 明明傅辰不在,却似乎处处都透着这个人的影子,邵华池默默想着,边温和地对着公主回话。 这一心二用让牙芙公主毫无察觉。 傅辰从诡子那里得到需要的情报,诡子作为十二人中的首领,在曾经被训练的过程中熟背了大量知识。他将犀鸟的作息包括如何喂养的细节都用最简练的言语总结出来,这些消息中最让傅辰在意的就是一条较为模糊的信息,对特殊气味有捕捉能力。 特殊气味,无论是不是他联想太多,气味这个词都让傅辰忆起之前一闪而逝的香气,虽然那之后都没有再出现,就好像只是错觉,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是他的生存之道,以身度之,若他拼死最后一刻在确定某个人的威胁性,拼死一击怎么可能只是单纯地扑? 傅辰抬头看着天空,晴空万里,再也没有鸟雀的踪迹。 不是不见,而是被隐藏了。从滦京的气候来看,这里大约是北纬40度左右的地方,经度尚无法确定,犀雀很快就要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了,那么这样的鸟类有一只还是几只,养在哪里? 他杀死了这一只,还会不会再冒出来? 而且从情报上记载的鹿洵之战是秋冬季来看,犀雀还能够出现,说明是有秘法豢养使其能在四季出没,如果能得到这种方法,无论是战场还是情报上都有大用处,也许可以广泛使用。 这些问题是稍后解决的,当务之急是对他本身而言的。 假设鸟是来找他的,根据某种气味,方才沈骁只是抬头确定犀雀的方向,而后观察他几眼,看得还没咏乐公主仔细,却显然没察觉出什么,从中也可猜测,自己并没有暴露,所以气味,不是平时随意能闻到的,犀雀也没那么妖孽,是需要什么契机来触发的? 按照这个推断,傅辰已经大约做出了一些猜想,幕后主使是沈大人,他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庞大而严密的组织,甚至有能力潜伏在后宫伏击皇子,若是哪天换成皇帝呢?也就是早就有人根据宫廷内部的外严内松来制定应对方案了,也许存在有些年数了,至少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没财力、势力、人脉是不现实的。 如今沈骁还没打草惊蛇,也没发现他,只是恰巧被他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也幸亏沈骁根本不会在意奴才,百密一疏。 他需要在这之前解决那只鸟,甚至能够尽可能阻止被沈骁知道真相。 其次,香如果真的存在,需要某种他如今无法得知的契机的话,在不知道什么契机的前提下,至少要知道,香能存在多久? 他当时马上沐浴净身,甚至衣服也换过,又过了好几日,为何还能被追踪? 真相似乎正在一层层抽丝剥茧,却因情报太少,而无法彻底提前预知,这种无力感经历得次数多了,即使傅辰也会产生挫败,可用的力量还是太少了。 无论是七皇子这里,还是德妃这里,只能借助,不能全然信赖,他也不敢信赖。 在这个朝夕不保的时代里,作为奴才的命就像浮萍,光鲜于外,惊险在内。 傅辰去了趟内务府,交了些差事,又吩咐将重华宫那些多余花卉植物搬去掖亭湖等宫中优美的地方种植,废物利用,绝不浪费,直到被刘纵提醒才惊觉自己忙过头,还没用午膳。 “平日什么都打理好了,自己却过得乱七八糟,拿去。”刘纵蹙了下眉,将放在桌案下的食盒递过去。 “干爹,谢谢。”无数暖流钻入五脏六腑,傅辰却只有干巴巴的几个字,但这几个字却没有任何伪装。 看出傅辰的真心,不是对着外头人那副挑不出丝毫差错的完善模样,这样干巴巴反而显得傅辰少有的有些呆,刘纵眼底一软,冷冷说道:“还不快吃,已经凉了。” “好。”傅辰默默掀开食盒,低头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出来。 傅辰这人年少却身居高位,别看年纪小练得一身铜墙铁壁,却没多少人真正关心他的,他自己也浑然不在意,这人呐,就是这么糟蹋出来的,“干爹自从去了趟地府后,就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身体,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能好好活着比啥都重要。别将来等干爹走了却还放心不下你。” “干爹,您还年轻。”傅辰喉咙一哽。 “人生自古谁无死?”刘纵看着傅辰皱起的眉头,有些安慰,他孑然一身到了这把年纪,一生全在这后宫度过了,临到老了,却有个贴心无比的儿子,就是死了也瞑目了,“监栏院你从前那院子,新来的一批人已经补上,待会不用去了。” 傅辰会定时去监栏院自己曾经的院子,见见曾经的同僚,并不因为现在自己是从三品就如何了,所以他是高位太监中最为下人考虑的名声,就是这样渐渐传开的。 “私下,我找他们谈过,根据他们的能力和擅长的,分派去了不同的地方,有的能稍微提一把的也就顺手了,我这总管公公提个从四品还是小事。将来,这些人都是你的助力,切不可再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若你狠得下心,这些人早为你所用。接下来,有用之人留下,无用之人或是有歪心思的,也不能手软,他们先放一段时间养一养,养好了,才是你的人。”刘纵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傅辰,这些经验都是他跟了两代帝王,几十年浸淫后宫所得,也是一个老人的毕生精华,全倾囊相授。他用干净的筷子夹了筷牛肉到傅辰碗里,“多吃点肉,怎的全是蔬菜,这哪里有力气。” 傅辰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乖乖吃下对方夹得菜,就像真正的子女,对长辈的话总是听之任之,也许这是长辈的宠爱,也许这也是子女的纵容,说不清谁对谁好,双方嘴上抱怨心里却有些甘之如饴,甚至很享受这种平淡的时刻。 就是听出刘纵那些话的引申含义,傅辰才无法反对对方的决定,为何这些人能成为他的助力,一定是刘纵私底下让这些人知道之所以能被分派或是偶有升职的,那都是托了他傅辰的福,如果不是让他们感激傅辰,以后如何在意外发生时在道德上占据制高点,如何一步步收拢这些人心。 刘纵教傅辰的,也是驭下之术,与七皇子不同的是,这是适用于奴才这个阶级的。 傅辰用完饭,遇到了正在熙和宫门外想进门却被墨画等人拦住的六皇子邵瑾潭。 他还穿着一身便服,也不管是什么面子里子,硬拉着被他拽过来的咏乐公主,不满道:“四姐姐,你必须让我见到瑾妃娘娘,我这儿真的真的有急事!娘娘他不能什么人都见,除了我吧,我怎么那么可怜啊!” 因为瑾妃与容昭仪私下关系亲厚,他人并不清楚咏乐公主与邵瑾潭感情宛若亲姐弟。 咏乐公主咯咯直笑,也很喜欢这个爽快的弟弟,“小财神爷,我能有什么办法,别拽着了,姐姐们还等着我小聚呢,这就不与你说了。” “谁不知道瑾妃娘娘最疼你了,不行,你得帮我说道说道!我很急,十万火急!”邵瑾潭拿出了磨晋成帝的功夫,撒泼耍赖都用上了。 “自己想办法。”咏乐公主在驸马面前总是温和大方的样子,但此刻的她,傅辰才觉得是真正的光彩夺目,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当她注意到傅辰时,灿烂的笑容放了下来,表情变得极快,眼神颇为复杂。 发现咏乐公主的面色不对劲,而且那以后就匆匆离开,邵瑾潭就发现了傅辰,“哪来的奴才,你惹皇姐不高兴了?” 邵瑾潭在面对下人时,就恢复了原样,他出生皇家,必不可少的自尊心是绝不可能对下人有什么平等尊重的。 傅辰行礼,实话实说:“奴才与咏乐公主仅有一面之缘。” “一面就能让皇姐如此和善的人对你这般不喜,看来你本事不小啊。”他小时候是四皇姐多有照顾,没有让自己母妃被排挤时受到太多伤害,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皇姐的性格,那是真正的好性子,难道还能被下人欺负不成。 傅辰垂下了头,并不反驳。 “跪着!我没让你起来,不准起。”皇姐不教训你,没关系,我来! “是,谢殿下恩典。”傅辰沉默数秒,此时任何辩驳都不可能说服一个要定你罪的人,他拉开衣摆,准备下跪。 跪主子与罚跪是两码事,前者是宫里天经地义的事,按照等级划分所需的礼仪,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但罚跪,却是责罚,比起杖责、鞭刑、掌嘴等,已经算比较轻的,只是对傅辰一个从三品的太监,甚至还是熙和宫太监首领来说,就有点打脸了,精神上的打击更重些。 门口,本来一群拦着殿下的太监宫女,有些没忍住幸灾乐祸,想看傅辰跌跟头可不是件乐事吗? 忽然,瑾妃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门口。 见傅辰要被大庭广众下罚跪,眼中闪出一道怒意,嘴上却笑道:“小六儿,你到我宫里耍什么威风?本宫的人,自有本宫自己来罚。” 其他奴才见到德妃的模样,赶紧将脸上七七八八的不对劲去掉,恭敬地低头,暗自懊悔刚才有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瑾妃娘娘!”邵瑾潭喜出望外,他也知道最近找瑾妃有点次数多,娘娘闭门不见也是情有可原,没想到这就出来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讨好道:“哎呀,不就是个奴才吗,我也不过随口说说,谁知道他会当真啊,您就让我进去吧,真有事儿!” 瑾妃的目光却有些冰寒,不再说话,转身进宫,邵瑾潭感到那眼神有些冷,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到瑾妃娘娘了? 想不明白的邵瑾潭,也不去追究。 傅辰一往上看,就看到墨画对自己笑了笑,然后指着头上的簪子,她的意思是送簪的人情我算还你了。 傅辰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虽然只是一来一往,看似互不相欠,感情却越来越融洽了。 簪子是上次傅辰设计的,六皇子派人做了不少样品给德妃,德妃又转给了自己,他一个男人用不到便送给了墨画,梅姑姑等人。 墨画在刚才看到情况有点不对,想到瑾妃从还是瑾德妃的时候,就对傅辰宠幸有加,与对她们普通奴才相比不一样,再加上傅辰这次在皇上面前不要赏赐,只为瑾妃说话,这行为让墨画暗地里叫好。 邵瑾潭因为是晋成帝的小金库,人也八面玲珑,就是今天到这个娘娘那儿,明天到那个娘娘那儿,皇帝也不会拦着,晋成帝觉得这个儿子脑袋瓜子很刁钻,他去找人肯定为了银票,天生就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他爱折腾就去折腾,反正到头来盈利的还不是他这个老子的。 士农工商,虽说商排最末,但哪个人能不缺银子,好奢华风的晋成帝更是缺到了极点,无论朝臣们弹劾多少次邵瑾潭,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一副宠溺儿子无边无际的慈父模样。 邵瑾潭跟着瑾妃进了屋子,就卸下了皇子的正经摸样,“娘娘,您就行行好,告诉我那位先生到底是谁?您都不知道,那家新开的香水店,没他的方子,香味没那么好闻,还有人起了疹子,我可赔死了!还有金饰店,本来没那位先生,我也没见那些贵妇人们挑三炼四,自从他弄了那些图纸后,很多人都认准了他,不要别人,我现在生意差了很多,都要被其他店家抢走了,您可不能不帮我!” 瑾妃慢条斯理摸着怀里的汤圆,见傅辰进来,只是笑道:“去泡壶茶来,加点我平日喜欢的。” 傅辰心领神会,“诺。” 看到傅辰,邵瑾潭有些不喜,但现在有求于人,再加上刚才因为这个奴才,他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训了,更是不顺眼了。只能当做没看到,真是,瑾妃娘娘那么注重内涵的人,怎么能就因为这小太监长得人模狗样的,就宠呢!太肤浅了! 看看这宠的,连我四姐都要欺负了! 不行,我待会必须揭穿这个刁奴的真面目。 “他现在不会再给你任何图纸了和方法了,在你想要独吞的时候。”瑾妃说的就是邵瑾潭得到了香水的样品,有傅辰给的简略方法,却自己找人去研制,想要跳过中间傅辰的那一步,这事情干得委实不怎么好看。 邵瑾潭不想再让瑾妃与她背后那位神秘的先生参进来瓜分,就做了点小手脚,也不是不想以后合作,他不过是觉得上次瑾妃开的分成真的太高了,五五分的话,他还能赚多少!想要自己研制出来,然后分个一成做为感激。 再加上,他赚的,里面有三成是要给父皇上贡的,一成是平日里被七七八八理由搜刮的,自己还能剩的不多,难道他不需要成本吗,不需要人力物力吗? 倒不是他真的想得罪瑾妃,他当然是敬爱瑾妃的,这是从小到大的情谊,但和赚钱是两回事,为了战事他现在已经被搜刮殆尽了,急着赚钱回本啊!出这馊主意不也是被逼的嘛。 “我也有我的苦衷啊,我过得也不容易,您就行行好,别抓着这事了成不,大不了回头你六我四!只要您告诉我他究竟是谁?我上次还给你们的文书盖章了呢,甚至拨了那么一大笔银两给你们买下那么大块山地。”邵瑾潭说的,是曾经与穆君凝商量后,准备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一份文书一块地,很需要六皇子的支持。 至今,穆君凝也不知道傅辰到底要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他的“秘密”,他什么都不愿说,却要她配合,而她居然头脑一昏,答应了,她从不知道自己是个那么经不起美.色.诱.惑的人。 但事后想想,傅辰在宫里没什么保障,大约是想以后老了后有安生的地方,也就释然了。宫里不少太监都会在外面置办产业,并不算稀奇,只是买一个山头的却是少见。 傅辰知道,穆君凝能答应这事,也是因为他只是个奴才,还是个太监,能掀起多大风浪,只以为他想要自己的田地呢吧,便也没有太上心。 “本来呢,也许有机会,但现在,不可能了。”德妃拿起桌上的瓜子,却被一双手轻轻劫走。 那手的主人正给她细心的剥壳,将里面的果肉放到空碟子上供她吃食,真是将她伺候得面面俱到,傅辰又顺手将一壶刚泡好的的茶放到桌子上。 “为什么?”邵瑾潭不甘心。 “你得罪他了。”刚让他罚跪,现在求他?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什么时候!我都还没见那位先生呢!”他简直莫名其妙,气急了,口干舌燥,说太多话了,一把拿起桌上傅辰刚倒好的茶灌了下去,喝完后,他整个人跳起来了,“啊啊——好辣,好辣!里面加了什么!” 他辣得跳来跳去,惹得穆君凝一阵轻笑,像看杂耍,“最近爱茶里放些辣椒,觉得这样入味,可好喝?” 邵瑾潭拿起桌上的蜜饯,拼命往嘴里塞,辣得他都说不出话了,不停吸气,这是哪来的辣椒,这么辣!还有,有谁会喜欢茶里放辣椒啊。 总算缓减了一点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穆君凝的行为,“您太坏了!太坏了!!您一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瑾妃娘娘!” 他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瑾妃娘娘啊,要这么恶整他? 瑾妃轻笑,对着傅辰眨了眨眼,才道:“你想见他也不是不可以,过些日子是中秋节,要举办秋祭,民间也有不少庆典,正好你那日画舫承办了节目,届时他也会出现。” “娘娘,不带您这么欺负人的,中秋节那日这么多人,我到哪里去找,这是大海捞针啊——” 熙和宫响起一片六皇子的哀鸣还有瑾妃轻笑声。 ——晋.江.独.家—— 一匹骏马跑在路上,马背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轻装上阵,赭石外袍,风尘仆仆,女子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遮住了大半面容,她的大腿内侧已经因为长时间坐在马上而被磨破了皮,但她不敢吱声,因为路上这个男人从没因她故意哭泣和喊骂而松动半分,甚至有一次她直接拿刀刺杀他,他却好像极有经验地将她反制,让她的手腕几乎断了。他曾经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还能被一小女子威胁到吗,而后仅仅一句话就让她不敢再动弹。 “贵嫔若是再反抗的话,臣就只能将您送回那队伍里,只是晋朝对待逃跑的犯人……”话只说一半,但已经吓得叶惠莉再也没反抗的念头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一张能够睡的床,一碗只要是热的就可以的吃食,就已经满足了。 本来在疾驰的路上,梁成文已经非常没有耐心了,他还有好几件傅辰吩咐的事没做,哪有时间照顾女子,还是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子。 “怎、怎么停了?”对梁成文这种看似温文儒雅,实则铁石心肠的人,她已经有些畏惧了,问出来的话也透着不安。 梁成文没回答,而是看着不远处,他是按照傅辰规划的路线回来的,也就是绕了远路。 只是这段时间,并没有碰到傅辰口中的那一群人。 直到现在,一群已经精疲力尽的难民,正在城墙外风餐露宿,似乎是默默等死又似乎渴望什么时候能开城门。这些难民是从西北逃出来的,因为战争而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天下之大,无落脚点,绝望之下,在被第五座城池拒绝后,他们只能在这里暂时安顿。他们此刻正处于饥饿而死的边缘,而在不远处的城池却紧闭着,断绝了他们唯一的活路。 城主不愿将他们放进去,直接关闭了城门,难民是所有地方都不希望接纳的。 梁成文双眼似乎被刺痛了,握紧怀里的文书,那是傅辰取来的,这事傅辰是直接通过他而没有上报七皇子,因为傅辰找的是原本属于二皇子阵营的六皇子盖下的皇子印,邵瑾潭甚至与傅辰本身是八竿子到不到一起的,居然签了这份文书。 有时候他都不得不佩服傅辰的人脉。 而如果有它,至少能借到一些食物和车马,傅辰甚至连难民住的地方都准备好了,还有一些列后续工作都有安排,有时候他简直觉得傅辰是个妖孽,一个在深宫的人,却能在暗中将每一件事都联合在一起,诡异又顺理成章。 他并非真正效忠于七皇子,当年七子身上的毒是自己父亲逼出来的,有了这份情谊在,进了太医院后,他也愿意帮衬一些。他父亲无辜枉死,他需要势力,当年只是个小小吏目的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七皇子,便渐渐表现出了衷心,为了往上爬,不效忠又如何在短时间里达到目的。 这次傅辰提出的事,却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从未忘了自己的愿望,望天下太平,百姓无病,即使知道不可能,可谁说愿望必须是真实的。 他知道傅辰没人可用,信任的更是少,只有刘纵,勉强算个他,而他愿意做这个马前卒。 梁成文一路策马冲向城门,那些难民似乎想进去,渴望的看着他。 他身上的干粮根本不够给他们的,人饿疯了什么事都会做。 见那群人一拥而上,让他根本无法进城,他直接挑了最前面扑过来的人,才一瞬间,那人就瞬间倒地。 他将手中的银针暗自收拢,只是点了那人的穴位,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他是大夫,但没人规定大夫必须是柔弱的。 叶惠莉看得目瞪口呆,所以她这一路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蠢,只是年岁小,被家里宠过了,进了宫也没收敛,恣意妄为,才会养成这性子,在经历了那么多起起落落,险些被发配成军.妓,她现在心智也成长了不少。 见梁成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给弄死了,心底毛发,她好想离这个魔鬼远一点,却一动不敢动。 其他饿极了的难民,看到这情景,被梁成文出神入化的身手给吓退了,纷纷让开。 梁成文见人群总算散开,展开文书,远远对着城墙上的士兵道:“开城门,我有要事与城主协商!” 他顺利京城,拿着六皇子盖了章的文书,顺利借到了一些粮食和车马,将熬稀的粥锅端出来,难民们闻到粥的香味,简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个个都神态癫狂了。 但因为梁成文之前的出手,加上他身边还有城主为了讨好六皇子而加派的士兵保护,他们这些日子被打怕了,好几个人都被活活打死,也不敢上前,难民们畏畏缩缩的。 梁成文见这些人怕了,才让叶惠莉分粥给这些快饥饿至死的难民,叶惠莉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会嫌弃,但现在那么多天风餐露宿,哪里还会在乎他们脏不脏,臭不臭,反正她自己已经臭得闻不出味道来了,她开始为这些难民分发食物。 得到了难民们的感谢,甚至里面还有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哭着问他可不可以少给他一点,他想给妹妹多一些,叶惠莉第一次体会这种日子,她吸了一口气,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那些曾经的疯狂和扭曲是她,但她心底依旧也保留着人性,只要不是畜生就不会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毫不动容,小声道:“好,待会等所有人拿完,你偷偷过来我给你留一点。” 所有人都拿到了食物,他们蹲在原地狼吞虎咽,也不嫌烫,倒进胃里,粥熬得稀烂,容易入口,也适合给饿了很久的人。 这些人原地休息了一天,有些力气了,梁成文才又让他们轮流坐车和推木车前进。 直到有个机灵的难民,就是那个问叶惠莉能不能给自己妹妹多点,自己可以少吃点的男孩,他问向梁成文他是谁,他想要知道大恩人的名字。 谁给他们吃的,谁就是神!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帮你们的人,单名是一个辰字。”他顿了顿,上次给刘纵用了开膛破肚术,他就不想隐瞒,这次更不会去抢他人的功劳,他有他的骄傲,也是傅辰最终将这件事交给他的原因,“你们可以喊他辰大人。” . 扉卿想要算出那个关键人物的八字,却没有马上开始。 在那之前,他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将所有需要做的事和可能发生的意外一一吩咐下去,现在,他在等自己的亲信回复邵安麟的下落。 邵安麟失踪已有半月,晋成帝将事隐瞒了下来,在扉卿的意料之中。 这个皇帝,只要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会六亲不认,即使是他宠爱的儿子也一样不能阻挡他的路。 邵安麟,你不是曾说要亲手杀了我吗? 我等着你,所以你怎能轻易死。 扉卿心绪有些烦闷,睁开了平淡无波的眼,从蒲团起身,看着夜空,凝神守望。 嗯? 璇玑……北斗之一,璇玑正在闪烁,那方面,是七煞! 怎么会如此!七煞又有动作? 璇玑,又名悬济星,是医者之星,拥有神医潜质与胸怀苍生之能,是除了杀破狼主格局的七煞(杀)、破军、贪狼外的辅助星,现在七煞还没集齐另两颗主星,却找到了悬济! 七煞,七煞,一切因你而起,而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又藏身于何处? 为何能一次次将自己隐藏,而又不断动作? 沈骁,这次,无论五号所举发之人是谁,但凡找到,必将其杀之! 我们没有时间再去衡量是否无辜。 宁错杀,绝不放过! 皇宫方向,国宴已经开始。 第五十六章 国宴首先在正德殿举行,而后去点绛台。 要说到国宴,可是晋朝宫廷内的大盛事,早在一个月前内务府联合隰治府一起,集中训练至少三百名的太监宫女,姿态、动作、说话都有专人负责指导,这些人在这一月期间甚至不需要上差,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当天不出任何差错。还没走近正德殿就能看到,这些太监宫女一水儿的服饰是定制的,是近来尚衣局的最新款,从头到靴子都是极好的布料。仅仅从这吃穿用度上来看,谁能不说晋朝是天.朝上国,吾等跪拜之。 所以当两国的使臣和磐乐族人到了正德殿时,即使再勉强自己端着也还是表现得有些拘谨,他们的国家可没这么悠长的历史和沉淀的文化,这文化不止是诗词歌赋,甚至可以延伸到服饰、礼仪、美食等。 不比不知道,比了后才能深深感觉到这种差距,他们就像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古人,处处透着穷酸味。 “娘娘小心脚下,前方六丈处有些湿滑,刚才有太监将酒水洒出还未清理。”傅辰轻声提醒,一路上只抬过几次头,都是有需要的时候,做一个称职的奴才,平日走路不能东张西望,更不能无礼直视,却要时时刻刻注意主子们的需求,这准头很多奴才是把握不好的,自然就会有职位、受宠程度的高低之分,走在后方的太监们,却好像明白为何傅辰能在多如过江之鲫的小太监中脱颖而出,光这份细心和观察力就够人学了。 穆君凝嗯了一声,在外她对傅辰的态度就像是普通的下人,这是他们两的默契。她淡然优雅进了正德殿,到的时间刚刚好,这时候皇上太后都还没到,太早了显得不稳重,太晚了等后宫之主到了就有藐视皇上的嫌疑了。 傅辰曾经院里的好几人也在里头,他们被分配的任务不同,就算看到了傅辰也目不斜视,都是学了规矩的。 正德殿很长,以中间的地毯为线,两旁整齐摆着膳食桌,排位顺序也是有规定的。 国宴开宴前,几个膳食房都会全力开工,互相合作,所以次筵席号称天字第一御膳,通常情况下只有过年才有这样的阵仗。宴席是小,这餐饭要弄得如此排场主要还是给他国使臣看到泱泱大国的气度,予以威慑。 他们的位置被安排的不前不后,后方是暨桑国的右参赞等,往下一桌就是磐乐族。 邵华池是与几位皇子坐在一起的,与以前不同的是,自从他得了皇上的宠爱加上磐乐族的力量,曾经完全不与他说话的皇子们纷纷与其热络寒暄起来,问的也是邵华池肩伤如何了,重华宫还有缺什么之类的问题,反倒是九皇子没凑上去,只是举杯略作示意。 傅辰只自然而然扫了一眼,就随身伺候在瑾妃身边。 只从位置上来看,瑾妃甚至比最近有逆袭趋势的兰妃还高一些,皇上好像忘了她被降级似的,还按曾经德妃的份例安排,让人摸不透皇上到底在想什么,附近的兰妃面上就有些僵了。这排位也能看出,皇上刻意没特别注重那两个小国和一个部落,反而让朝中重臣与妃子坐在前方,而使臣们位置靠后。 这样的做法,也是一种变相的敲打,政治手段尚属上乘。傅辰并不认为晋成帝会考虑这些,沉迷于丹药和美色的皇帝,在细节上可不会如此注重,只能说晋成帝手下的一些官员,可比他本人靠谱多了。 暨桑国的使臣是右参赞,他也有服侍自己的人,是属官,可能是这场面不想出丑,对方不停往傅辰这里飘。 那小官本来对晋朝也没什么概念,当看到这排场这奢华的殿堂还有一群衣着鲜亮华贵的人,首先就被慑到。然后注意的,就是这里的下人,就说离他最近的那个,不仅容貌好,声音好听,还有那笑容,那泡茶的动作,那进退得益的神态,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眼神都透着股灵气,这晋朝的人那散发的味道真是别处找不到的,看着就让人全身哪儿哪儿都舒服,他忍不住感慨也只有人杰地灵的晋朝才能出这样的奴才。他也不想丢人,跟着有样学样,以图不丢脸面。 傅辰低身靠近,笑容斯文,给瑾妃的餐盘里添了一筷子餐前小食,“娘娘,开胃。” 那小官也跟着做,傅辰停他也停,傅辰退一步他也退一步,傅辰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学得那叫一个勤快,但这样像是复制粘贴的行为很引人注意。 眼神瞥过来的邵华池看到这一幕,噗嗤笑了出来。 “七哥在看什么,有什么趣事也可与弟弟说说。”邵子瑜就坐在一旁。 邵华池听到邵子瑜的揶揄,早已收回目光,“只是想到十八弟没有背出太傅要求的部分,吓得逃课又被侍卫逮回来的样子。” 邵子瑜闻言也笑了,只是朝着傅辰的方向看了几眼,略带深思。 七哥,若你真心归附与我,那么你的心腹手下,也应该适时与我坦白了吧。 到后来,不少人发现暨桑国的小官居然在学他们晋朝的礼仪,学得一板一眼的,却有点东施效颦的味道,动作是有了,但却没学到那神韵。一个个脸上又是想笑,又是拼命忍着,但都免不了带上了骄傲自豪的神色,看看连我们的奴才都让你们佩服,我们堂堂晋朝就是应该站在顶端被朝拜的! 那右参赞似乎也发现他们这桌备受关注,观察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的属官竟然学着旁边桌妃子的下人动作! 他整张脸都涨红了!那是羞愧和气恼,用暨桑语低声呵斥,“下去,你还嫌丢脸丢不够吗?” 属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莫名和委屈。 穆君凝轻笑,稍稍示意了一下,傅辰倾身,以为她有什么吩咐。 “你呀,是不是太无聊,连别国的使臣都要欺负一下?”她似乎觉得是傅辰故意引导对方出丑的。 在她心里,傅辰专干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儿,事后还没人能问他的罪责。 傅辰闻言,觉得有些冤枉,“奴才只专心伺候娘娘。” 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这女子有时候是不是把他想太复杂了,一点小事就能联系到他又做了什么。 稍显活泼地补了一句不像他说的话,“奴才阻止不了别人的崇拜。” 一个一本正经,几乎从来不说笑的男子,忽然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得瑟,不但不显得幼稚,反而让人新奇,在现代这就叫反差萌。 瑾妃笑靥如花,觉得这样的傅辰很有趣。 这一幕却被邵华池尽收眼底,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中,隐隐泛着疼。 傅辰何曾这般哄他开心? 也许是有的,他还“痴傻”的时候。 即使知道傅辰对瑾妃是装的,那人惯会讨好卖乖,但那不停泛起的酸涩却阻止不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两人的互动,挪不开去。 沈骁并没有坐官员那一区,他被划分到皇族桌上,脸上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他正在观察整个殿内值得注意的人,似乎在找寻可疑的目标,只是有疑点的人太多,只靠观察是不够的。 他特别关注了七皇子一桌,人是在刺杀七皇子的时候出事的,但从头到尾,邵华池都出乎意料的没捅破这件事,五号释放出死前讯息后,整件事就像忽然切断了所有有利线索。 看来只有等宴会第二个阶段了,进宫后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会被例行公事搜身,他身上没有利器如何出血,所以他“无意”打破了一盏茶杯。 很快就有侍从为他换上新的茶盏,但暗中观察他的傅辰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沈骁那动作很自然,似乎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大场面,的确像是不小心的,但结合沈骁此人惯常做派,这样的场面他经历的不少,还不至于紧张到打破杯子。 其次,明明有太监宫女,为何他还要自己去捡碎片? 傅辰蹙了蹙眉,这似乎已经传达某种信息了。 而这信息,究竟代表什么? 正在为瑾妃布菜的傅辰,忽然感到臀部上有人碰了下! 不,准确的说是摸! 即使时间很短暂,但那动作很轻佻,甚至有着前世情场老手的感觉,摸得动作很暧昧,勾起情.欲的那种。 傅辰杀意一闪而现,他也是在混堂司看到过的,有年长高位的太监对一些长得漂亮、皮肤白皙、身材纤细,又刚刚新进宫的小太监上下其手,最常触碰的部位就是臀! 自从上了品级,以前对他有些企图的太监也收回了心思,傅辰已经很久都没受到这样不要命的挑衅。 傅辰转头,没掩饰住那一丝杀气,正面对上对着他似笑非笑的辛夷。 “这眼神,真让我兴奋。”辛夷两眼放光,他很久没见到这样像是被惹怒的狮子般,愤怒冰冷的眼神。 那是领地受到侵犯后的怒意,辛夷口味挺杂,他既喜欢夙玉那样乖顺的,乖巧的让他舒坦,又喜欢傅辰这种纯阳味道的,虽然被阉割了,却掩不住那一身彪悍的气息。 这激发了他深层次的*,刚才看着傅辰的翘臀,就有些意动,冲动之下就来了。他本来就中了夙玉下的药,对那方面需求越来越大,要说罪魁祸首也是傅辰。 要是能被这种极品伺候一回,那滋味定然销.魂,毕生难忘吧。 他似乎已经透过傅辰的衣服,想象此人不着寸缕的模样。 越想越激动,他已经开口要过李祥英,后来出了疑似勾结的事让他在晋成帝面前矮了一截,也不好再提想要傅辰的事。至于李祥英如何并不是他考虑的,反正他没欠那姓李的什么,能问的也问了,奈何那货自己蠢,到了晋朝皇帝面前自己招供了才锒铛入狱,对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他怎么可能再出手,但他还是感激李祥英的,让他没有错过这么个极品! 就是晋成帝不同意,他也想把人给偷出宫! 只是个奴才罢了,人都没了难道还会追究吗,再说就是知道他带走的,晋成帝难道真能为了奴才让两国开战吗?那就天方夜谭了。 瑾妃发现傅辰并不明显的怒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傅辰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能让他表现出情绪已经是件稀奇的事。却见到笑容满满的辛夷端着酒杯敬酒,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见了礼,辛夷就离开了。 那方向是找隔壁桌的暨桑国使臣,看起来像是顺便来与瑾妃打招呼。 这样的行为并不突兀,也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宫里两个最高权利的人没来,不少人都在别的桌前寒暄、招呼。 没多久,七皇子等皇子也来这桌了,特别是六皇子邵瑾潭,他是最活泼的,也许是看傅辰不顺眼,有意无意隔开了傅辰和瑾妃的距离。 但这也方便邵华池行动。 趁着这时候,邵华池靠近傅辰,“刚才辛夷做了什么?” “殿下,奴才若是想做一件事,也许影响两国交际,您可会降罪?”傅辰平静的目光让人看不出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褪去刚才怒意飙升的模样。 本来对辛夷,他打算从长计议的,至少在傅辰的计划里,出了晋朝的国界,慢慢让这位权倾朝野的太监中招才是最佳时间。 但刚才辛夷那对他势在必得的眼神,还有隐含的深意,让傅辰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对人的心理和眼神有些研究,本身较为敏感,这种不好的感觉伴随而来让他警惕。他不想在与沈骁和其背后势力交锋的情况下,出任何意外。 “我何曾轻易给你降罪过,什么事?”以前的不算,邵华池选择性遗忘曾经干的糟事,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从一开始就收服傅辰。 这时候,皇子们要离开瑾妃这桌了。 眼见没时间了,傅辰并不方便长篇大伦,这大庭广众下,两人的对话随时有可能被听去。 唰。 一下抓住了邵华池的手。 邵华池忽然耳朵到脖子染上了粉红,他的手被另一双纤细冰冷的手握住,微凉的触感透过肌肤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心脏像要跳出嗓子口。 他恍惚了一下,脚也有些打飘,没让傅辰发现自己的异样。 也许是那什么的时候,想傅辰的手次数多了,现在傅辰的手一接近,他脑海里自然而然会浮现那晚的场景。 这人的手,有魔力。 该死,他应该尽快忘掉这些龌龊淫.靡的记忆。 这算什么,整日肖想一个奴才那方面的伺候?还怎么见人! 傅辰并未察觉邵华池难得的羞赧,他动作很快,在邵华池的掌心写了一个字。 邵华池随着敬茶的皇子们离开,才从晃神混沌中恢复清明,傅辰写的是:杀! 杀。 杀谁? 辛夷!? 他,疯了吗! 为傅辰的疯狂和狠辣,刚才辛夷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他忽然出此下策? 邵华池当然不明白,傅辰此刻正是与沈骁一暗一明的对垒中,自然想以最快速度解决一个隐患。 至于解决这个隐患会造成什么后果,那是之后的事。 他也不是全无打算的,只是提前了原本的计划。 但这些,邵华池并不知道。 辛夷身为臻国的无冕之王,如果他倒了,臻国将大乱! 两国开战必不可少。 至少,辛夷不能在晋朝的地界上出事,邵华池始终记得傅辰的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觉得傅辰说的有理,苦的不是他们这些在皇宫的人,而是晋朝的百姓,不能再让刚刚大伤元气的晋朝再次陷入困境。 而在之前的交集中,傅辰给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让他无法判断利弊。 傅辰太爱剑走偏锋,有些计划的事来的非常突然,让人招架不住,如果这样的鬼才跟了一个并不全然信任他的主公,将是一场灾难。 但无论傅辰要做什么,邵华池从环境和各国关系上,他都不能让辛夷死,至少现在不能。 他吩咐了诡子等人,尽可能暗中看住傅辰,别让他出事。 但诡子等人到底是奴才,就是有能力,能做的事有限,邵华池暗自对自己说,他时刻看好傅辰,不让他出自己的视野。 当对上傅辰的眼神,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此时皇上太后来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大家站了起来,做了合手礼,并齐声喊万岁万万岁。 邵华池摇了摇头,示意傅辰稍安勿躁。 傅辰目光平静,平静到冰冷,知道这是拒绝。 闭上了眼,跟着跪下喊万岁。 他的心,半度微凉。 即使早就猜到结果,即使知道自己有并不算完善的计划,他从不意气用事,刚才传递信息时也不是一时冲动。 这个计划以前之所以不执行,因为他知道会被邵华池否掉,也因为风险太大。 但如果成功了,获得的利益也是最大的! 他并不会只有一个计划,行使不了方案a,自然会有方案b顶上,由于方案b因为种种顾虑,他并没有说过。 但现在,他已经感觉到,危险的脚步正在接近。 现实让他,不想慢慢等,准备临时选择了方案b,直接杀了辛夷。 他能理解邵华池的做法,换了自己也会这样做。邵华池凭什么信任一个奴才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个要求听上去那么匪夷所思,还有可能把自己拉下水。 是他逾矩了,天真到会以为邵华池能看在他是谋士的份上,额外帮自己一次,进行一场疯狂的计划。 傅辰自嘲一笑,他总是太过高估自己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奴才始终是奴才,难不成还妄想真正的平等吗? 曾经稍稍软和怜惜的心,又一次结了冰。 接下来就是开宴了,傅辰观察了一下,果然没看到二皇子的身影,连这样重要的日子皇上都没有放二皇子出来,看来确实对邵华阳失望之极。 而在上首的皇后,却还维持着雍容华贵的笑容,好似并不因二皇子的缺席而受到影响,完全无视了时不时有朝廷命妇和妃嫔们探究、怜悯的眼神。 正德殿这边宴席结束,傅辰跟随瑾妃一同离开时,却被辛夷的手下传话,“请傅公公在宴会中,到点绛台外,是事相商,是关于李公公的。” 傅辰不动声色,应了下来,脑中高速运转,将所有事又一次次串联,寻找机会。 目前,要先按兵不动。 现在的时间地点,都不适合再去联络任何人。 辛夷的身份太敏感,冒得风险太大,联系任何人都可能无法完全脱身。 也许,他需要以身犯险了。 这是下下策,但从来没人能给他多余的选择。 傅辰沉淀思绪,跟着瑾妃一同来到点绛台,一出出安排好的节目已经开始表演了。 瑾妃发现傅辰看似专心,实则有些心不在焉,到底她认识傅辰也不是一两日了,能察觉到别人无法察觉的情绪,“你是怎么了?” “我在想,若你哪天能给我表演这节目,就好了。”傅辰调笑道,像咬耳朵轻语,“当然,只表演给我看。” 瑾妃一看台上,目前在表演的是暨桑国带来的舞团,那被叫做肚皮舞,舞娘们穿着暴露,极为性感,似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舞娘□□的腰部上。 这在暨桑可能并不算特别,但晋朝相对保守,女子就是在夏日,也是长袖长裙,遮去身体裸.露部位。 台下的臣子们一个个目不转睛,有些甚至喝得有些高了,吹起了口哨。 妃嫔们则是纷纷面露不屑和不认同,不齿这些舞娘的行为。 晋成帝也没阻止,也许是懒的,不想拘着朝臣们。今天的皇帝好像有些意兴阑珊,对这些精心安排的节目并没怎么在意。 倒是太后,似乎急着回去用阿芙蓉,吩咐了几句在所有人的问安中起身,离开得比较快。 穆君凝意识到傅辰的意思,这家伙!越发得寸进尺了! “这……有碍风化!你,你真是!回去闭门思过!”她气得不再理会傅辰。 回头,却有些仔细看着这些舞娘怎么跳。 敷衍完,傅辰依旧观察着沈骁、辛夷的动态。 辛夷此时正与身旁的七皇子聊天,看起来很投机。也许是傅辰刚才的反应,邵华池刻意换了位置,与这位位高权重的辛爷聊上了。 辛夷虽然在臻国说一不二,但他终究是太监,到了晋国并没有受到足够的尊重,这时候居然有个皇子级别的人折节下交,怎么不喜出望外! 甚至这皇子,还是晋朝得宠的皇子之一。 于是也兴奋地与其对饮。 邵华池笑着喝酒,用衣袖挡酒杯,眼神飘向傅辰,似乎才传递着信息:放心。 傅辰依旧淡然,只是完美地回了一个感激微笑。 另一边,沈骁也与公主在窃窃私语,傅辰却注意到,桌子下方似乎有什么藏在衣袖里的东西被反光了一下。 沈骁拿着什么? 傅辰联想到他之前做的事,是茶杯的碎片!? 这时候,舞娘下去了,暨桑国的节目也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晋国的第一首曲目,霓裳舞。 晋成帝本来有些惫懒,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好像忽然来了精神,紧紧盯着舞台。 在他身边大病初愈的皇后,就是用脂粉也遮不住憔悴,她发现晋成帝的异样,似有所悟,也随着目光看了过去。 奏乐响起。 第五十七章 就在音乐响起的瞬间,所有宫灯忽然熄灭,原本被无数宫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地方,陷入黑暗,引起一片哗然慌张,这是现代为达到先抑后扬的矛盾、冲突性舞台效果而常做的事,只是头一次接触的人免不了被吓到。 晋成帝猛地站起,怒意飙升,他最担心的当然是自己的安全问题,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侍卫,“皇上,卑职是鄂洪峰,负责保护皇上安全。”熟悉的声音传来,晋成帝一时没想到是谁,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记起是负责宫内安全的总头领之一,那略显粗狂的声音让皇帝心中瞬间安定下来,对鄂洪峰来得如此迅速是有些满意的。今日并没有额外加派人手,这种庆典为了显示出泱泱大国的气度,只会配备标准护卫,所以晋成帝觉得这个侍卫头头挺有脑子,知道防范于未然。 在晋成帝看来鄂洪峰现在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自主“加班加点”。虽说面上不会有什么,但至少开始对这个鄂都督有好印象,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像鄂洪峰这样没命令擅自过来的,严格说起来算越级私调军队,被革职可不是笑话,傅辰在拜托时他才会说出了难题,傅辰要求在整场国宴中不但要于暗处保护皇上,还要在有突发情况时能够就近出现。 鄂洪峰是犹豫的,究其原因就是欠着的人情还没那么大脸让他用前途开玩笑,傅辰也只是个小小从三品,就是不还人情又能如何?他对傅辰那么客气,在很多人眼里可是屈尊降贵,能听傅辰说完话就算很给面子了。 在做出选择时傅辰给了利弊的分析,最终鄂洪峰决定冒险。 有时候差事无论大官还是小兵,只要平时没特殊表现,没强硬后台,嘴巴也不够甜,想升职难如登天。 此一时彼一时,在确定听到晋成帝那一丝欣慰的轻笑时,鄂洪峰就知道,赌对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说是傅辰欠他人情,但却是他得到的更多,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呢? 会不会有更多? 他甚至有个疯狂想法,希望傅辰多来几个“任务”,与此人结交也许是他人生的转折点,鄂洪峰暗自打算着。 黑暗也不过是刹那,瞬间就好似有流光溢满眼前,空中划过一道道或长或短的光带。 如果说刚才是慌张的,现在就是惊喜加惊叹。 一慌,一喜,强烈对比。 心情也被前所未有地调动起来。 这心理战术,算是开门红,打响了第一炮! 傅辰望向晋成帝的方向,果然见皇帝看了都忘了坐下,您会惊讶的,我要让她成为您生命力最特别的女子。 “这是谁安排的?”瑾妃问向傅辰,她只是随口问问。她被几百只流萤飞舞的壮观场面给震撼到了,就是再淡定从容瑾妃也只是一个刚及䈂就进了宫的女子,没见过这般美景也是正常,她呐呐自语,觉得有些奇怪,“听说是声乐司做的,但往年她们可没这灵巧心思。” “我安排的。”傅辰弯身,对她的敏锐分析并不觉得奇怪,“喜欢吗?” 合格的男.宠,就是时不时让主子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这点傅辰一直很敬业。 瑾妃轻笑,有些不优雅的掩嘴,“再如此不着调本宫就命人将你叉下去!” 她显然是不信的,傅辰微笑,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刚取茶回来的墨画刚好听到瑾妃最后一句话,再看了看毫不引以为意的傅辰,翻了个白眼:娘娘您倒是真的叉呀!要是谁叉了,看您不急?这么没上没下,还不是您纵着的。 就是瑾妃见过不少大世面的都为之惊叹,和何况他人。 “是流萤!” “天哪,好壮观,太漂亮了!” 那些流萤被放了出来,如果有人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在傅辰做了手势后,才有太监将捕捉的麻袋打开,才让它们飞出。 从踩点,捕捉,运送到皇宫,中间还加一个流萤的死亡率和一日寿命,这看似容易的差事却是花了他们不少功夫的,这些人也是傅辰在刘纵回来内务府前保下的刘派太监,办事可靠。 流萤穿梭在人群中,女子们甚至不敢眨眼,就好似自己置身与天际中,那种美丽在缺乏自然观的年代里是稀有的,有才情高绝的官员已开始当场赋诗一首,特别是九皇子这般素有神童之名的更是被推崇的厉害。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刚才宫灯全灭,原来只是为了效果。 不愧是晋国,也只有晋国才有这般独一无二的节目。 有人为了掩饰自己过于慌张露出的丑态,低声说了句抱怨,“吾早已知晓,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真是贻笑大方。” 却因为是国宴,这话也只敢私下说说,徒惹笑话。 邵华池微眯着眼,看向空中散发光芒的流萤,这场景这震撼感还有这大手笔,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看向傅辰的方向,就见傅辰又在与瑾妃在旁若无人地说话,皆是微笑,看上去瑾妃是相当宠幸这个奴才的,甚至无所谓被人知晓,她也的确是不担心的,宫里谁不知傅辰是个舍己为主的好奴才,多宠些是自然。 邵华池忽然想起,他给傅辰的三个任务,除了接近国师查到其目的那一条目前进展不大,虽然不大,但傅辰也顺利结识了国师,其他的傅辰简直做得太好了! 好得出乎意料,他当时为何会给傅辰这种任务? 真是! 怎的如此碍眼! 啪啪啪,宫灯出现,穿着流云金丝裙的宫女从远处过来,而整个点绛台上的蜡烛也被点上了。 “哗——” 一场奢华的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点绛台有两处表演区域,一处是正规舞台,一处就是被废弃的池塘,池塘上方伫立着一根根石柱,石柱半径极小,刚好够两脚并立的程度。 那是晋太宗时期宠妃所表演点绛舞的地方,此舞难度极高,到了乾平年间已经失传了。 今日用的是正规舞台部分,点绛台是被舍弃的,完全没人注意到。 现在石柱上点燃了一排蜡烛,下方黑暗中有乘着小船的太监齐齐点蜡,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刚才完全没看这一片漆黑的地方,自然没注意每个石柱上都有一朵以假乱真的巨大荷花。 荷花渐渐打开,先是粉色慢慢变淡,盈满眼前的是如雪般的色彩,出淤泥而不染,犹如真正的荷花绽放,柔嫩的花瓣展开最美的姿态。 再仔细一看,才能看到那些穿着云纱白裙的女子从花瓣中央缓缓起身,随风而动,踩着糅合板、萧、筝等乐器的合奏音乐翩然而至,她们跟着节奏起舞,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前头的女子,她的一抬手一投足都曼妙无比,弯月在上头,月光盈盈落在她身上,朦胧了视线,犹如月宫仙子绝色倾城,缥缈如仙。 每一个旋转,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忍不住眼神追随,她似乎带着某种吸引人的魔力。 其实这只是因为傅辰加入了部分现代的舞步,在古韵的旋律中有点睛的效果。 萤火虫萦绕着她,点点星光,高.潮迭起,她从一处高台跳起,让人们心脏为之一紧,又轻飘飘落到下一处高台展现曼妙舞姿,再跳起,再起舞,这样来来回回,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吸住目光再也移不开。 她浑然味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四处的黑暗衬托得她好似在半空中起舞,衣袖、裙摆在空中飘起,衍生着惊心动魄的弧度。 即使曾经看过一次不完整的,晋成帝也依然被这个女子的多面性所震撼,他发现他忍不住了。 他从没见过如此飘然欲仙的女人,像是遥不可及的天上仙女,对人间懒回顾。 不,他绝对不会放过她!要把这个女子完全纳为己有! 他曾答应过她,没得她同意,不会纳她为妃,当时的他认为对这个女人,只是对母亲怀念的寄托,只是想要个说说话的人,并不想用那对普通女子的那套让他们的关系变质。 但现在,他要食言了,他有*,从来没有那么浓重的*。 想要一个女人! 梅珏,这次无论你答不答应,朕都不能让你离开朕的视线。 即使他知道,这个决定,会让梅珏恨自己一辈子。 他唯一不想逼迫的女子,如今还是违了她的意。 梅珏,陪着朕吧,这样的你,朕怎舍得让你出宫! 皇后吴胤雅看着晋成帝那满眼痴迷的模样,手指紧紧抠着雕花扶手。 晋成帝对女色方面并不节制,也许是从不缺女子,他虽好色却没到饥渴的地步。少有这样失态,就是以前丽妃在世时,除了最初宠爱了几月,日日不早朝开创了记录了外,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表现出这般势在必得的疯狂,在那之前他甚至兴趣缺缺,完全打不起精神! 她望着领舞的女子,为何从未在宫里见过此女,如此容貌就是丽妃年轻时也不枉多让了! 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为天人啊! 那些新来的秀女们争奇斗艳,她还在想这次谁能拨得头筹,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黑马。 吴胤雅将愤怒扭曲的情绪渐渐沉下,皇帝不过是一时兴趣,很快就会腻了,看之前的祺贵嫔就知道了,再宠也不过这般了,个把月的,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失了方寸。 不停安慰自己,吴胤雅才恢复了皇后的气度。 这些日子的连番打击,已经让她疲于应付,心情抑郁和痛苦被无限放大,自然没往日平静。脑中总是不断回忆起自己在长宁宫刚刚没了孩子,晋成帝就在外面宣布了邵华阳的罪,现在她失了后宫的权,失了儿子的继承权,小儿子还在羌芜,如今她还有什么底气去争? 而发现皇上失态的,可不止皇后一人,本来晋成帝因为刚才短暂的黑暗而起身,还没来得及坐下,那边就起舞了,这一来二去的就让人以为皇上是被舞蹈迷住而起身,这让不少人心思活络开了,谁能不说整个皇宫思维都是围绕着皇上转的。 当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再一次出现大片惊叹声。 那是远处,四个金光大字出现在视野中:一统山河。 仔细一看,分明是宫人举着宫灯,一人一个灯拼凑出这些字来的,这与舞蹈衔接的太好,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排练的。这巧思让人直叹策划之人的用心良苦。那四个字的确是太猖狂了点,但也要看现在上头的皇帝是什么性子的,晋成帝可是最好这般大喜功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人们还没回神的空挡,一群太监异口同声喊道,显然这也属精心安排的后续。 齐声喊的力道是震撼心灵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跪了下来。 “好好好!”晋成帝哈哈大笑,一脸意气风发,谁不喜欢被人这样夸赞,被万民敬仰,“所有参与这支舞蹈安排、编曲、奏乐的,赏银千两!” 一群人谢恩后,晋成帝收回了笑脸,看着跪在石柱上方弱不胜衣的梅珏,略带深意,“朕曾下过口谕,在今日舞蹈中表现优异者晋级,梅珏接旨!” 也有人奇怪,为何皇帝会知道一个小小领舞的姓名,但很快疑惑就被皇帝下一句话给打散了。 “奴婢在。” “今有陇虞西十二所姑姑梅珏,淑德含章,性情温良,风姿雅悦,品质高洁,在国宴中表现脱俗,深得朕意,特封为婉仪,赐封号梅。” 这一下,就引起不小的轰动了,这次可是国宴,不仅仅是宫里的妃嫔会到,朝臣和命妇以及部分家眷也能出席。 婉仪那可是从四品的位置,哪有第一次册封就那么高位的。只看看刚刚进宫的秀女,哪个不是从低阶做起,没被临幸的甚至还是无品级,就是临幸了那也是从更衣、答应做上去的。 再说说,德淑两字不是随便用的,四妃才能配的上这些字,在宫里算是对女子极高的评价了。 最后是赐封号,封号也要看皇帝心情和他对这个妃嫔重不重视,就像以前德妃,德妃的全称是瑾德妃,瑾是皇上赐的字,对比其他只是姓氏加妃位的妃子,属同阶段最高。 就是德妃降级了,那封号还在,就没人敢轻易去得罪她。 同样道理,这赐的梅封号与她姓梅是两回事,有心人还会发现,梅字,梅兰竹菊排首位,皇上对这位梅婉仪可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梅珏惊骇抬头,也许是太惊讶,她完全没有被封赏的喜悦,只有满满的不可置信,然后化成了愤怒和指责。 她胆大包天地以控诉的目光望着晋成帝,似要抗旨不遵,“奴婢……” 晋成帝被梅珏的视线刺痛,不但没有被冒犯的怒火,反而是满满的愧疚和越发被激起的征服*,只有他清楚这个女子的纯粹,她是真的不想入后宫,是他毁了她!但他不后悔! 他转开了去,不给梅珏拒绝的机会,直接打断。 这众目睽睽下拒绝不但损了他皇帝的颜面,也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狠声道:“下一个节目,上来吧!” 梅珏见无转机万般无奈下了点绛台,直到离开,都没有望过傅辰的方向,傅辰也是一样。 任何计划,在执行的过程中,他们都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个体。 打入晋成帝的内心,这计划已经完成到第三步! 傅辰边为瑾妃倒酒,余光边打量着沈骁的方向,还在与公主如胶似漆,言笑晏晏,并没有任何怪异的地方。 天空中,那只犀雀还未出现。 傅辰并没有放松,但即使如此,在摸不清规律和对方目的的情况下,无法提前做出应对措施。 他看到沈骁在桌面下缓缓动作,那是茶杯碎片! 他要做什么? 那碎片被捏住,割着另一只手掌。 鲜血横流,奔流而出。 他割伤了自己,自残?不,定然有关联,是什么? 傅辰抬头,出现了! 那只犀雀。 此时,那么凑巧? 它正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那边咏乐公主也察觉到沈骁受伤了,正在轻声询问伤势,沈骁也温柔回应安抚着,只是那目光却好似在搜罗全场,他正在关注那只犀雀的的飞行方向。 渐渐地超傅辰方向移动。 糟糕! 香气,那之前在死士扑过来时闻到的味道,再一次出现! 血——香气——犀雀! 这才是关键,但等傅辰联系完后,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犀雀,越来越近,无论他如何躲避都好像能准确抓捕他的位置。 沈骁的视线也更锋利,精光四射。 犀雀清鸣一声,倾斜冲刺,然后缓缓落于傅辰肩上。 第58章新年特别篇 ~新年要甜甜甜哒~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邵华池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把人给掰弯,哦,是追到手了。当然他觉得傅辰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怎么看都是只喜欢女子的人,对自己接受起来艰难无比,那过程说出来都是泪,有好几次,他差点想放弃了。 虽然到最后在他的坚持下,傅辰勉勉强强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但怎么看,主要因素都像是——皇命难为。 还加一点朕装可怜的成分,额,非要说,那还有威逼利诱,软硬皆施,断绝后路,亲友团助攻……这么想想,怎么感觉傅辰留下来,完全不是因为朕这个人! 他到底在不在乎朕?如果在乎的话,为什么每次对那件事都兴趣缺缺,难道没*? 房事不和谐,这是个大问题。 想想昨晚朕……朕都那么主动了,居然只是翻身拍了拍头,将他拥进怀里,像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似的,“别闹,睡了。明日我还要去视察农业基地,看稻谷的产量。” 视察,视察,又是视察! 这些事比朕重要吗?怎么连几颗米都能排到朕前面,这国家是你的还是朕的,啊?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每次视察时那些农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个看你的眼神如狼似虎,当朕瞎的吗?还有那些个世家千金,知羞耻吗,读过女则、四书五经吗,就算他是摄政王,他也是个太监! 知道他是太监,你们还贴上去!不过你们也只能看看了! 邵华池这时候特别庆幸,早就很有先见之明的没公布傅辰男人的身份!不然怎么阻止这群狂蜂浪蝶! 太监怎么了,傅辰不是太监朕怎么有借口让他一直住宫里? 见邵华池一脸阴沉诡秘,傅辰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些。 他与这个男人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多少有些数,不会像以前以为此人又在耍什么阴招,现在八成又在胡思乱想了,邵华池心思细腻,对感情执拗,也许是因为在乎,总是会琢磨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来问。 比如有一次问他:“傅辰,我和穆君凝一起跳到湖里,你先救谁?” “你。”这问题是有一次与梅珏聊天,当做笑话说过,没料到邵华池居然还记住了。 “我和你娘一起呢?” “……” “救谁?”他很执着这个问题。 “我跳,成吗?” 就算大家都是男人,傅辰有时候也觉得爱人的心思实在闹不懂,他觉得无所谓的地方,偏偏是邵华池在意的,“瞎想什么,视察完就回来了。” “何时?”。 “嗯…,用晚膳前我会尽量赶回来。”傅辰耐着性子回答,并不因为对方的无理取闹而生气,即使他现在很困。 给怀里人掖了掖被子,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怀中的帝王能更好地休息。 感受到傅辰体贴的动作,邵华池稍稍红了下脸,暗叹了一声:你果然是我的劫难。 “做不到的话你明晚就睡御书房去。”说完,邵华池一愣,遭了! 他怎么说的那么快,这话不是正中傅辰的意吗! 本来傅辰就已经很少碰他了,现在他还自己把人给推出去,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说出口的话给吞回去。 邵华池做鸵鸟状,一动不动地躺尸。 傅辰看着埋头一脸懊悔的邵华池,轻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睡吧,明日还要早朝。” 你知道什么知道了! 果然早就想和朕分床睡了对不对?期待已久了是不是? 不行,坚决不给你机会!没门儿! 邵华池冷着脸,埋胸,装睡! 他才不会傻得因为这种事和傅辰争执。 脑袋贴在傅辰胸口,温热的体温缓缓传来,成年后的傅辰拥有健康男子的体魄,强健优美的肌理,高大颀长的身材,还有沐浴后的淡雅味道,夹杂着墨香,应是刚才在御书房批复公文。 有问题的是他!傅辰那么敷衍的拥抱和说话,他居然觉得脸红心跳,居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身材怎么那么好,被他这样拥着……让人特别想撕开那身衣服。 话说,这人的肌肉,那摸上去的感觉,真是…… 咳咳。 邵华池呛出了声,这会儿他神游天外地想着前一日晚上的事,却忘了自己正在喝茶。 一旁的王宁德忙过来给皇上顺顺气,王宁德这个名字是后来邵华池改的,原本内务府给的名字叫吉可。 要说名字的事傅辰也问过,为何改这个。 邵华池死活没说,他当然不能对傅辰说,宁与凝谐音,德又是那女人曾经的妃位,朕就要让一个太监叫这名字,朕乐意。 足见邵华池对德妃穆君凝这个女人怨念有多深。 “皇上,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王宁德忧心问道,今日下朝摄政王离开后,就看到皇上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叹气,时而发呆,自从皇上登基后,勤勉克己,提拔贤能,御驾亲征,减免赋税……说出来的事情一桩桩,但哪一桩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都那么多年了,皇上已经很少在批奏折的时候,如此模样了。 “你说,一个男人要喜欢一个人,怎么都会想着把对方拐……嗯……”拐上床?邵华池觉得傅辰对他,完全没那方面的冲动,而这事儿他又不好与他人商量,若有所思中说了出来,才惊觉地看了眼王宁德的两腿之间,他怎么就对一个贴身太监说这事儿了,“算了,你是太监,你知道什么。” 王宁德欲哭无泪,皇上,奴才一直是阉人啊! 邵华池想着,傅辰是正常男人,这点没人比他更清楚,那问题就来了,正常男人对夫人,呸,朕怎可与女子相提并论。 算了,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到现在他也没碰过朕几次! 这该死的家伙,朕除了是个男的,哪里不好? 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主动对朕有兴趣。 “摄政王还没回来?”朕都批了一天奏折了,眼看着天要黑了,他还不来,要是没有朕还牵着,这人就是断了线的纸鸢。 摄政王,大部分情况是该朝皇帝年幼或是暂时无法实行君主的权利,那时候会由皇族众人推选出一位才德兼备者继任,一般情况下都是皇族宗亲,邵华池也算开创先例了,选了一位皇族以外的人,本身还是个太监。而皇帝不但非常健康,而且年轻有为,与“无法处理朝政”完全不搭边,根本没必要封一个摄政王来瓜分权利,臣子做大了,哪个皇帝能不忌惮?哪怕对方是太监。 但邵华池听不进任何臣子的劝阻,无论多少弹劾折子都置之不理,执意将傅辰立威开朝以来第一位摄政王。 “是,皇上,是否要传膳?”现在已经到皇帝平日用膳的点。 “不必。”朕、等! 邵华池想到之前他与傅辰的约定,晚膳还没回来就分、床! 呵呵,傅辰,你以为这样就能顺利和朕分开? 太天真了! 朕就不能推迟晚膳时间吗? 山不就我,我就山。 半时辰后,傅辰还没回来,邵华池在大殿上来回踱步。 王宁德也死死盯着外头,傅哥,您就快回来吧,每次你出去,皇上就像屁股,呸,是金股都像冒了烟。 他现在忍不住庆幸,还好总管太监有好几位,轮换制真好啊。 嗯?来人了! 王宁德精神一振,来人经过通报到了养心殿正殿,感受到大殿里压抑的气息和上方帝王不怒而威的威压。 一看不是傅辰,邵华池轻哼了一声:傅辰到底还记不记得朕在等他?以他的性子,八成又是钻进那什么……谷物试种植里,与工部那群人谈一些朕完全听不懂的玩意儿。 那来人是傅辰的下属,一看到皇上的脸色,连报告的声音都打着颤,摄政王您老到底是怎么天天面对皇上还能面不改色。皇上就一个眼色,就让属下慌啊。 “皇上……摄政王说,天气渐凉,望皇上早些用膳。” 邵华池冷笑,他就知道! 傅辰,你有种别回来了! 邵华池黑着脸,也不再看奏折。 所有养心殿的太监宫女一看到皇上的表情,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谨小慎微。 “都下去。小德子留下。” 如蒙大赦,所有人如蒙大赦。 邵华池只是看着宫廷远处,“小德子。” 王宁德上前,“小的在。” “你说药、酒,哪个好呢?” 王宁德惊慌一闪而过,左右一看,呼了一口气,还好宫人都被皇上赶下去了。 他对皇上经常这样一惊一乍还是不太适应,皇上与傅哥的事他算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 有些欲哭无泪,皇上,哪个都不好。 傅哥要知道您敢用药,您还想下床吗? “奴才……觉得,酒,比较好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个相对温和点的吧。 “嗯,那就酒吧,朕会记得这事儿你也有参与。”邵华池微笑,直接无视王宁德哭丧着脸的样子。 “……”皇上,不带您这样的,奴才这是被迫上贼船,您不能总拿亲友挡着吧,傅哥面上不说,但心里门儿清,您那点伎俩,那都是他玩剩下的。 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的邵华池甩了甩衣袖。 “派人取些烈酒,要那种入口清淡,后劲霸道的,今日朕要与摄政王不醉不归。”他的嘴角扬起莫名的笑意,让王宁德闻言打了个哆嗦。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灌醉他! 这计划不是第一次执行了,咳咳,说到以前,往事不堪回首。 办法不在老,有用就行,所以邵华池已经驾轻就熟。 傅辰回宫的时候,发现皇上居然在养心殿正殿等着他。 桌上饭菜虽然冒着热气,但从色泽来看是回温过的,大为愧疚。 “不是让你先用膳吗?” “朕批奏折太久,忘了时辰,正好你回来。”邵华池亲自倒了杯酒,“摄政王,坐。” “臣遇到……”傅辰眼皮一跳,听到邵华池对自己的称呼,知道这是生气了。 “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知道你在那儿遇到了什么。”省的朕下次会忍不住跟去,邵华池淡淡地说,看不出喜怒,“膳食已经热过了,过来吧。” 本来就理亏,傅辰现在对邵华池的要求当然没有不同意的份。为邵华池净手、布菜、擦拭,傅辰做得很熟练,两人用膳时,一般旁边没有任何伺候的人,都是傅辰主动做这些,这伺候与以前做奴才时不一样,这是对恋人的,他愿意让邵华池无后顾之忧。 邵华池有时候甚至觉得,已经被傅辰养得四肢不勤,懒散到不行,什么都有人为你考虑好的感觉,简直太美好,美好得他完全无法放开这个人一分一毫。 两人喝着喝着,邵华池就有些晕头转向了,这酒后劲也太大了吧! 怎么傅辰还没醉! 不管了,先上了再说! 邵华池趁着酒意,扑了上去,跨坐在傅辰大腿上。 傅辰也顾不得再吃饭,怕人掉下去,直接抱住,清清冷冷的声音,“陛下当心。” 那清冷的声音钻入耳膜,让邵华池耳朵发麻,他恶意地蹭了蹭傅辰那个部位,感觉没一点起来,对着那部位摸了半天,他果然对朕没感觉,邵华池又是心酸,又是痛苦,加上酒的后劲,像是为自己壮胆,颐指气使:“朕,现在想要,伺候朕宽衣。” 混蛋,朕确实对不起你良多,但朕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赔给你! 傅辰,看朕一眼啊! 邵华池拉扯着傅辰的衣服,拉得乱七八糟,那部位还不停休地磨蹭着傅辰的。 傅辰有些无奈,他可不想对一个醉酒的人做那事,“陛下,您醉了。” “不准这么喊我,你不是最讨厌这些称呼吗?” “臣没有讨厌。” “满口胡言!你不说不代表你真的喜欢,你什么都放心里,我只能靠猜的,蒙的,但你不喜欢那些称呼,我很肯定……你当年对穆君凝如何,我看在眼里……我是用了那么多让你痛恨的手段逼你,但我没办法,我不逼你你早就走了……走到我根本不知道的地方……”邵华池说着说着就目中含泪,皇帝的本能,让他不会软弱地哭,只是声音痛苦。 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下去。 看着怀里人睡着了,傅辰默默看了会。 傅辰只是听着,轻拍着帝王的背。 这人自己酒量并不好,刚才尝了一口他就猜到了这酒的名字,便浅尝即止。 抱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帝王,傅辰眼底柔软了些,“若非愿意,谁能留住他人一辈子。” 如果不是喝醉,很多话,身为帝王的他恐怕说不出口。 邵华池悄悄睁了睁眼,满满笑意,眼睛像是被点亮了。 总算把你的真心话给逼出来了吧! 酒劲上来,这回才是完全睡着了。 傅辰打横抱起帝王,为其宽衣洗漱,拉上帐曼。 走出门外,王宁德还在外面候着,他从小就被傅辰教育,可以说是被傅辰一手拉拔大的,对傅辰有天然的畏惧和敬爱。 基本上无论傅辰和傅辰每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是皇上咒骂,里面打起来,他也是绝对当做没听到、没看到,反正皇上对摄政王是嘴硬心软,绝对不舍得惩罚的,两人怎么闹怎么冷战,那都是那人家的私房事儿。 “傅哥,”私下,他还是保持着以前的称呼。“今天这事,不是我怂恿的,是皇上要求……” 皇上,别怪奴才出卖您。 奴才是您的人没错,但奴才也是傅哥的弟弟啊,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奴才这也是为您谋求缓刑呢。 哦,缓刑,那是摄政王上位后,对监狱制定的新措施。 傅辰蹙了蹙眉,似有些不悦。 皇上,那是对您不放心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在晋朝您的威望和地位,无论是不是冲着您这个人,想要嫁您的女子每年都能出新花样,皇上这是欲求……咳咳咳! “皇上今日做了什么,把所有的事说一遍吧。” 王宁德复述了一遍,包括皇帝说了什么。 听完后,傅辰哭笑不得,又是气,又是无奈。 “等皇上醒来,传一下话,这一个月臣有诸多要事,便在御书房歇下了。” 王宁德脸一僵:完了! 皇上,看您算计傅哥,把您自己给算进去了吧! 不,他该为自己默哀,这一个月皇上一定脾气特别可怕,他们做下人天天面对雷霆才不容易。 人生这漫漫长路,皇上,您还需努力。 一大早,没摸到枕边人,没熟悉的怀抱,邵华池是惊醒的。 只穿着亵衣就跑了出来,难道,傅辰走了? 宿醉的痛苦,让邵华池头疼欲裂,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好像后来傅辰还进屋,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他迷迷糊糊有些意识,然后傅辰说:“发什么骚。” 骚…… 骚…… 邵华池瞬间脸涨得通红,他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醉酒后居然扒着人的衣服不下来,还这样,那样傅辰…… 王宁德要下差了,下差前快速把昨天傅辰的话说了一遍。 邵华池听完,晴天霹雳! 睡书房一、个、月! 他是想让朕憋死吗? 接下来,出什么招呢? 敬请期待。 第五十八章 那一声啼鸣就好像在提醒对方,自己在这里!这是经过训练的! 鸟类会随意停在一个人身上吗?并不会,它们甚至会本能的逃避人类。 而它停了,落在自己身上,甚至啄了几根头发。 电光火石之间,傅辰想明白了关键,落下的地点,就是在提醒堤防追踪人物所在之处,它之所以会出现在战场,也因为它能追踪单个人,所以鹿洵之战才会出现将领被刺杀而大败而归的事,傅辰察觉到重点之处,这鸟在战场上用处颇大。 只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是这次沈骁以及其背后势力的目标! 几乎是本能要看沈骁方向,在这关键时刻他快速冷静下来,与往常一样低着头等着贵主子的吩咐,动作、眼神、表情没有一丝异样。 只除了鸟的下落,让他疑惑转头,像是奇怪为什么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肩上,身边也只有宫女墨画注意到了这一幕。 虽说方才犀雀有鸣叫,但国宴上声音嘈杂,舞乐几乎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前后也不过是几个瞬息,傅辰已经回复了原样。不但不能看沈骁这个方向,还不能让沈骁知道自己已有所察觉。 这场博弈,到目前位置,他棋输一着。 从原来的一明一暗,到现在双方都在明处,而只有对方以为他全然不知情,他才能从中找契机。 沈骁关注着犀雀的动态,目光聚焦。 在看到傅辰那张并不陌生的脸事,手一抖,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 那么短的时间受到如此惊吓,即便是见惯大风大浪也有些失态,是那个叫傅辰的小太监! 他居然让一个危险人物,今日午时一直在自己面前晃! 所以晌午时,犀雀才会在熙和宫附近徘徊,所以五号在发出最后的信号后,他们才会始终查不到那个关键人物。 原因出在这个小太监身上。 隐藏得如此之深,让他们完全没注意到。 一个奴才,还是个完全想象不到的太监,年龄十来岁,这个年纪大多对皇宫懵懵懂懂,会引起谁的注意。 犀雀是扉卿亲自看管加以吩咐照料,排除找错人物的可能性。 出现在七皇子宫里,也就是邵华池的心腹。 由此可推断出,此人是破坏他们暗杀邵华池的关键。 而自己是在熙和宫看到他的,他甚至是瑾妃的贴身下人。 沈骁自问潜伏于晋朝良久,却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刮目相看,宫中女子中瑾妃对自己宫中下人的管制最为严苛,能成为她唯一看中的太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不,正因为此人的才情,才能隐藏至今,不被他们丝毫加以关注。 [沈骁,无论此人是不是七煞,宁错杀绝不放过。]这是扉卿闭关前的原话。 沈骁暗道一声可惜,若是换一个立场,兴许他会考虑将之收为己用,如此天纵之人陨落将是一大憾事。 在沈骁离开座位的刹那,傅辰眼神一凝,暗暗记住在这期间,前后分别离开的人。 庞大的记忆库中,将之一一排除与关注,其中有一部分太监和宫女是他重点注意对象。 随着沈骁离座,肩上的犀雀也要随之起飞,他忽然一伸手,抓住了藏在头发里犀雀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用细绳绑住它的嘴,阻止它尖叫,这犀雀与麻雀差别不大,除了尾翼外,就是喙较长带弯钩。 在知道自己被发现后,傅辰并未坐以待毙,他做了个有些冒险的决定,活捉这只犀雀! 绳子是在沈骁看过来时,傅辰从瑾妃今天的头饰上取来的。 将之交给穆君凝,“此鸟落于奴才身上,想来是吉兆,娘娘可回去玩耍。” 一旁墨画掩嘴笑道:“方才奴婢就注意到了,还想这鸟怎的如此亲近人,原来是咱们娘娘带来的福气。” “你们两张嘴儿哟。”瑾妃注意到傅辰的眼神,还有那句在耳边快速说的一段话:此鸟有用。 也就是要秘密养着了,傅辰平日在谋划什么,她并不清楚,但他这份信任却让她很受用,只是养鸟这样的小事她没理由拒绝。 瑾妃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关注,犀雀又一直藏在傅辰头发里,没引起任何的注意。 每一步,傅辰都保证万无一失,他不能再让更多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有比以往小心,更小心! 虽不知一只麻雀有何用处,但瑾妃也很快做了处理,命几个宫女回去取些贺礼,就让人顺便将那只鸟带回去。 处理完鸟,傅辰就着手分析情形,他知道必须争分夺秒! 如果换了他是沈骁,在得知目标人物时,会做什么? 能在宴会上,直接找出人,已经说明沈骁他们等不及了!其次,在七皇子宿于养心殿,就暗中找时机暗杀。 如果把这些都当做前菜的话,那么正菜是什么? 傅辰隐隐感觉到,沈骁他们目前的行为,正暗暗指向一个目的。 只是这个目的,目前无人知晓。 由此可推断出,他们用犀雀找到他后,绝对不会放过他! 现在,是在争命! 傅辰仔细计算过,随着沈骁离开后,前后有二十七人曾进席与离席,有些从身份上来看可以完全排除嫌疑。 剩下的,最有嫌疑的是十三人,可能有嫌疑的是七人。 傅辰视线几乎囊括全场,寻找脱身之法,脑中高速运转。 他看了下月亮的轨迹,估摸着现在的时间,再过一会是盘中点心瓜果重新上一轮,然后是点灯宫女替换,再来是太监们为所有人换上上贡的酒水,以示晋朝对其他国家的尊重。 只有这三轮,有大量的宫女、太监集体出没,而这是他的机会! 选哪一轮?还有衣服和容貌……这些必须做改变。 沈骁不是要找他吗? 他要让他大海捞针! 宫中宫女太监几千,想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现在,他需要人掩护。 不能与熙和宫以及重华宫有任何联系,在沈骁已经得知他的身份时,他就必须完全脱离这两个派别。 在这期间,七皇子身边围上了其他皇子,他不可能只陪着一个外国使臣,那不但有勾结外部的嫌疑,更是会招来皇帝的猜忌,现在他必须离开。 邵华池在原地边笑着喝酒说话,边暗自沉思。 留下辛夷,定会让他与傅辰之间隔阂更深,他如今不能失去这个谋士。 邵华池没想过若是将来谋士多了,他是否还会为傅辰考虑那么多,他只知道现在需要解决这个辛夷。 辛夷借着出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是醉酒的人眼神乱飘,递给傅辰一个你明白我也明白的意思。 不出来可以,对付你一个处处受制的小太监,办法可多的是。 傅辰闭上了眼,克制住心中愤怒的波动,下一刻,诡子作为邵华池的贴身太监,装作要扶辛夷的空挡,暗中劈晕了辛夷。 “辛爷,您喝醉了吗?”诡子小声询问,一脸关心。 不少人看到刚才辛夷喝了不少酒,现在醉倒也是正常,笑着说把辛爷扶下去。 这是下下策,辛夷醒来会如何?对两国的关系是否造成影响? 但现在邵华池已经没法考虑这些,既然这么做了,就已经打算担下后果。 傅辰目光稍稍一松,看了眼已经被其他皇子拖走的邵华池,心中说了一句对方听不到的谢谢。 无论邵华池这么做有多少考虑,都无法否认对方在最危机的时候,帮了他。 在沈骁有所动作时,他没办法再对付一个额外多出来的辛夷。 至于辛夷被劈晕的后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从让夙玉接近辛夷那日开始,在傅辰眼里辛夷这个人就是一把双刃剑,只要计划中的任何一步被改变,都可能满盘皆输,就像邵华池说的,目前这个时间点,辛夷必须好好活着!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赌博时,只有压上所有身家性命才能博取那一线生机,他别无退路。 第一轮瓜果已经重上了,傅辰的手心冒着黏糊糊的汗,在这大片喜气洋洋的国宴中,躲避暗杀寻找机遇。 当看到来瑾妃面前上果盘的人是熟人时,傅辰眼眸微亮,找到了一个最快也是最佳的机会。 小纸鸢,膳食房老八胡的女儿,曾经傅辰随身携带的点心多出于她的一双巧手。 循着不少机会在傅辰面前刷存在感,无论是午间去熙和宫送电信,还是现在特意与其他工宫女说好了,由她来瑾妃这一代换果盘,那都是她暗自做的。 这次,傅辰主动接过她送来的盘子,她脸上喜气压不住。 傅辰,碰到了她的手! 第一次! 纸鸢双颊飞红,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那是布条? 傅辰是不是有事要告诉她? 她不动声色,在离开点绛台后打开了那布条,上面的字不多,而且也许因为写的人速度太快,有些潦草,有些看不明白。 最让她胆战心惊的是,那是用血写的! 傅辰在整个宴会过程中,根本没时间找到纸和笔,血是最快的途径。 傅辰并没有对纸鸢有什么指望,他写的字太潦草,虽然知道她在入宫前,老八胡为她请过女师,是宫女中极个别识字的,但他只写了几个关键字,意思又不是很明白,他已经在寻找下一个机会。 这期间,傅辰明显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那些他觉得可疑最大的十三人,都没有再回宴席,他甚至怀疑,只要出去,面对的就是全方位的绞杀。 但他更不能留在这里,等的时间越长,对方的耐心告罄,危险更大。 进退两难,就是傅辰目前的情况。 让傅辰惊喜的是,第二轮果盘上来时,纸鸢似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手在端果盘时,以中指与食指分开,双脚的脚尖有些古怪,始终指向一个方位。 他为这个小姑娘的聪明感叹,这样的小姑娘,难怪以往与老八胡聊天时,总是时不时夸赞自己的女儿,当时他并没有听出弦外音,如今却感慨这样的姑娘,她的青春不应浪费在宫中。 傅辰与瑾妃告了假,熟门熟路地抽身离开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 之前邵华池在点绛台被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用冰块砸着玩乐时,他已经观察过这个地方的特色和各个方位。 经过纸鸢的指点,他找了借口自然而然靠近一片小竹林。 在竹林最大的两颗竹子中间的地方,找了那一袋被积压得很小的包裹,里面放着衣服! 国宴的表演幕后,就在正规舞台后方,作为从三品,又是内务府的公公,傅辰找了个借口就找到了后台的暗处角落。 又顺手拿了些台面上的“必备之物”,开始“变装”。 沈骁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对付一个小太监,还不至于让他大动干戈。 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点绛台外,布置好人手,就等着待会国宴结束,找个借口将人支开,等着傅辰落单时将其击杀,将其脸上划得面目全非,然后直接扔到城外乱葬岗。 中间一些手续有些麻烦,他作为驸马,又是长史,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当做失踪而已。 人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从三品又如何,宫里不会因为一个奴才的消失而如何。 而他还需要回国宴与咏乐公主恩爱。 只是带着几个侍从刚进点绛台,就发现原本德妃身后的太监,消失了!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咏乐公主担心的目光下露出自己手掌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无事,已包扎好。” 随着宴会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傅辰始终没有出现,瑾妃身边也换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 不可能,他一直在外面监控,很清楚那小太监没出来过! 人,怎么可能凭空没了! 原本胜券在握的事,忽然超脱掌控了。 这样的现象,让沈骁原本并不十分上心的心境,出现一抹波动 沈骁忽然想起,扉卿为此一次又一次算七煞的命格,他们近些日子谋划的事每一次都刚好被阻断,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刚好在破坏。首先是皇上要的仙丹配方被莫名其妙的一副龟龄集给破坏,使得他们原本的药方再无法面世;而后,七皇子必死命格被莫名挽回,而且面相有所更改,竟然隐隐有龙凤之姿;再来二皇子帝王之相衰落,居然出了私通后妃的事,被圈禁,让他们十来年谋划忽然崩坍;再来是与暨桑国的协议,让太后痴迷阿芙蓉,使其扩散开来,打垮晋国,那么多阿芙蓉不但为暨桑国和他们换来不少战略资源和便利,甚至还让晋成帝大加赞赏,认为是神药。但原本进行得好好的一切,却突然被一场大火毁了!他曾派人去火烧现场看过,那残渣根本不是阿芙蓉,真正的阿芙蓉恐怕早已被不知名人士销毁;再来暗杀七子嫁祸给大皇子,扶植三子,还没找到三子,所有派去的人就全部折在里头了;而西北来的难民,在他们准备在其最困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带他们去安乐之家让他们死心塌地,那群难民却莫名被一群人在中途带走;最后还被七煞找到了辅星璇玑! 璇玑璇玑,悬济,悬壶济世。 一桩桩,细细数来,越来越惊心,若只是巧合,怎么会正好碰上? 就像现在这样,完全抓不到此人! 这么多事下来,他们也有些摸到了七煞的规律,此人善于隐藏和谋划,不愧是天下之士! 更有甚者,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对方察觉到了! 不然如何解释,此人在他离开后就凭空消失! 如此手段和观察力,令人惊艳。 惊艳的同时,就是会后怕。 幸好,此人现在还太弱小,除去此人,绝不能让他再成长下去。 再惊才绝艳的人物,只要断了气,就掀不起风浪。 一个侍从的人物,气质冷硬,靠近沈骁。 “你怎么了?” 两人用的耳语,就是身边看着舞台表演的咏乐公主也是听不到的。 “将臣,我恐怕找到了七煞!”沈骁冰冷的眸子闪着寒光。 将臣,就是侍从的名字,也是国师派来协助沈骁的中间人,武艺高强。 “什么!” 傅辰,这个太监,很有可能是真正的七煞! 沈骁瞳孔一缩。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个人! 第五十九章 知道谁是七煞,这点蒋臣倒不觉得沈骁是故弄玄虚,他们都清楚扉卿对此极为重视,认为七煞是启动紫薇命格的关键,只要七煞死亡,杀破狼根本不可能集合,他是命格改变的起始,扉卿为算到这人八字,甚至寿命再次缩短。 “是谁,我现在就去!”他是武夫,只负责击杀,不懂这些平日满脑子阴谋诡计的人想法,明明是很简单的事,非要整出个几十上百种的分析,非要七弯八拐,根本不是一路人。 不过一场宴会,反正他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而且从头到尾,除了沈骁莫名其妙的自残,其他还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就发现对方的踪迹了。 “不,我要亲自会会他。”沈骁闭眼模拟傅辰的思维。 蒋臣勾起目光微冷,沈骁小儿,你当我真不知道,你这是想独吞功劳,到了主公那儿就能得到赞赏了? 沈骁并未理会蒋臣在想什么,他现在所有心神都在傅辰身上。 当发现对方是七煞,他就不会再小看他,而是当做与自己平等的对手,七煞,天下之士,运筹帷幄之能,这样的评价,对他而言就是无言挑衅,沈骁斗志高昂。 人当然不可能消失了,如果是他会选择……躲! 对,一定是躲。 以卵击石,绝不会是七煞会干的事。 定然会迂回,为自己拖延时间,然后慢慢寻找逃脱机会。 现在的七煞,没有自己的势力,就是宫中的两方,如果傅辰能猜到他沈骁的身份,那么就知道,他已经知晓他的两个后台,那么他很大几率不会选择瑾妃与七子任何一边,这样目标太明显,暴露的危险就大。 躲,会是怎么个躲法? 找藏身之处,皇宫内是否有密道? 这可能性较低,无论是瑾妃还是七子,一个被降级刚换了住所,一个是刚受宠也换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弄个密道出来,太不现实。 还是,想办法出宫? 出宫,糟糕! 一个从三品的太监,想要出宫在京城里晃悠比普通太监要容易一些,每月都有一两次请假机会,但如果在内务府里有关系,那么想要弄到更多的假条出宫也不算太难的事,特别因为有国宴,暂时取消了宵禁。 从三品,若是在内务府有职务的话…… “公主,那位瑾妃娘娘身边的小太监,您是否认识?”在确定傅辰是七煞之前,他甚至没有调查过这个小太监,现在也来不及着手去收集资料了,自然不知道傅辰是否有进内务府。 “驸马怎么这么问?”一提到傅辰,咏乐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放下了。 “白日去母妃那里请安,见您对这个小太监多有关注,便有些好奇。”晌午对公主的异常举动,沈骁看在眼里,谋士之所以能成为谋士,就是他会在任何细节上予以关注,并在需要的时候为自己所用。 没想到驸马对自己还有些在意,咏乐有些喜悦,出嫁从夫,女子但凡嫁了人总盼着夫君对自己在意的。 “母妃身边少有太监,向来是墨画几位大宫女服侍,我觉得新奇便瞧了几眼。” 看公主的表情,定还有事相瞒,但对沈骁来说他对瑾妃为何宠幸一个太监的原因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晌午时,见内务府有人来,与这太监还挺熟,好似不止在熙和宫上差?”沈骁像是随口问道。 本来咏乐公主对傅辰是不了解的,只是在那日知道了母妃的秘密后才特意调查过傅辰,她与瑾妃从小母女感情极好,只有她知道母妃在宫里经历过多少,母妃比她更明白宫中的生存之道,那样的母妃如果明知不可为还为之,那么就不是她能劝的。 傅辰明面上的资料并不难找,比如什么时候进宫,什么时候升职,伺候过谁。 “他在内务府当差,自然与那些人熟的。”她理所当然点头。 沈骁目光一黯,暗道不好! 恐怕要来不及了。 他与公主又说笑了几句,把公主哄得笑灼颜开。 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被不少公主以及身旁人看到,这对不愧是京城里有缘的金枝琼林缘,这到了国宴上还那么旁若无人的浓情蜜意。 瑾妃蹙着眉,手指翻搅,傅辰的忽然离开,让她的心绪不静,这会儿看到女儿与驸马的互动,有些心揪。 看向上首的帝王,晋成帝在听说瑾妃的话后,一开始大为震怒和不敢置信,想到无论是管理宫务还是后来为了给皇后找替罪羊,给瑾妃降了级,瑾妃事后不但没任何抱怨,甚至对他一如既往温柔体贴,他心中对此已有定论,一直压着对瑾妃的封赏。 下午时,瑾妃说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发现,这让他相当震怒,但他并不想冤枉驸马。 驸马,那是他选中的。 若是……假的,那么打的是他的脸。 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希望这事闹大! 对瑾妃进行安抚,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边,敬完酒,与公主聊完后的沈骁,身子晃了晃,像是不胜酒力。 蒋臣上前扶他,他快速耳语,“蒋臣,马上派人去皇城七门,如果看到疑似是他的人,想办法拦住,绝不能让他出城!快!!!” 如果让他出城,那么今日计划付之一炬,再等傅辰布置,要击杀他难上加难。 “你想清楚。”蒋臣冷淡地说。 他心中对沈骁有怨言,两人既是同僚,沈骁却想独揽功劳,这事他记在心里,有所不忿,寻到机会定会给沈骁难堪,为自己谋求上位,但他还算理智,并没有在这时候意气用事,反而再一次提醒沈骁。 这也是两人一文一武,就算其中一个有失误,也有另一人补上。 沈骁望着蒋臣认真的视线,强迫自己不能因为时间紧迫而有所失误,一条条可能性又分析了一遍,确定傅辰没有更好的办法,才道:“我确定,马上去,锁住他所有退路!!” 皇城共有七座门,今日他们只带了十三人过来,七人分别守七门,只剩六人留他身边,至于宫中其他安排,上次刺杀七子损了两批人,其他探子又被扉卿调去找三子,可以说今日是他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正好青黄不接,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成败。 蒋臣领命,带着人分别镇守七道门前面,在被禁卫军查牌前就拦住傅辰。 但傅辰真的在七门之中吗? 他赌的就是沈骁的自命不凡,在发现自己后不会将他的名字告诉其他人。 如果告诉了呢? 那么就趁他们传递给他们身后组织前,阻断所有退路。 在沈骁知道他时,傅辰想的只有最重要的两点: 一、保住命! 二、不让他们将自己的存在告知背后组织。 他一个人力量有限,就是加上瑾妃和邵华池又如何?对方是一个组织,而且很有可能潜伏数十个年头。 只听过千日做贼,没听过千日防贼的,只有以绝后患,才能延长自己的性命。 九皇子邵子瑜是最后敬酒的,这时候是邵华池已经喝了好几轮了。 自从邵华池的咬伤基本愈合,留疤在所难免,但太医已经亲口说可以饮酒,这些兄弟们就不会放过他了,用的借口也全是祝贺他痊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真的祝福大家心知肚明,还不是邵华池最近风头太劲,皇上总是开口闭口说,你们向老七学学,这才叫孝顺,看看你们一个个,当时谁站出来护着朕! 当然晋成帝原话不是这样的,但引申含义谁听不出来。 行,你邵华池犯了众怒了,咱们现在对付不了你,那么就拉拢你总可以吧? 无论是看邵华池不顺眼灌酒的,还是有拉拢意思的,又或是想要让邵华池醉酒出丑的,他都逃不掉喝酒的命运。 到了九皇子邵子瑜的时候,邵华池已经有些反胃了。 双颊浮现两坨微红,看到邵子瑜那张脸,才笑道:“九弟。” 邵子瑜也相当体贴,让人准备了醒酒茶,“弟弟以茶代酒,祝七哥身体痊愈。” 邵华池知道今日逃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兄弟没几个好相与的,这酒是必须要喝的。 也不多话,拿了就灌,却发现喝下去的居然是茶,有些惊讶。 却听到邵子瑜拿走那酒杯,在两人错身而过说,“自家人,自不会害你。” 这话,让邵华池彻底清醒了。 这是在提醒他吗? 上了九子这条船,他就无法再下来了。 他想起,九子不止一次,让他坦白自己的势力,九子不信他,但他又何尝信任九子? 说是结盟,但更多层面上,九子是希望邵华池完全臣服的,不然怎么放心用。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邵华池知道,有些妥协是必须做的。 他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位置,身后诡子诡巳服侍着他,他抬头看了眼傅辰的方向,人呢? 想到傅辰之前要杀辛夷,难道辛夷对傅辰做了什么? “辛夷呢?” “还没醒,让他的下属接回去了。”诡子回答道。 邵华池稍稍安心,但傅辰不会无缘无故离开,“不是让你们看着傅辰吗,到我这里做什么!” 诡子几人觉得冤枉,他们也有很多事要做的,再说傅辰又不是婴孩,还需要他们看着吗,再说无论从宫中的品级还是邵华池心中的地位,傅辰都比他们高,傅辰要去哪里哪是他们看得住的。 “一群没用的东西!”邵华池又喝了几杯醒酒茶,总算好些了,找了个借口离席。 晋成帝也发现邵华池喝多了,未免他在国宴上出丑,让安忠海陪着一起出去醒醒酒,却被邵华池档手拒绝了。 他刚出了点绛台,就遇到一群宫女前来第三轮上盘。 扫了眼,就打算派人去找傅辰。 却忽然目光有些停住了。 那是一个宫女,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让他感到格外亲切,他从未对除了丽妃以外的女子有好感,更何况首次见面,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是头一次。 这感觉让他觉得怪异和莫名的……兴奋。 他也不想被当做怪物,甚至就连傅辰都认为,对女子没兴趣的他是个怪物,是个变态。 他很想证明,他不是异类,他也有不讨厌的女子。 如果,是这样平淡如水的气质,这样不胖不瘦的身材,这样低眉顺目的模样,应该也讨厌不起来吧? “站住,你出来。”他指了指排在最后面的宫女。 那宫女前方,是拿着进贡水果的纸鸢,她吓了一跳,手中果盘掉落,水果洒了一地。 “请七殿下赎罪,七殿下赎罪。”她忙蹲下,边认罪边捡果子。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排在最后的宫女也随着一起跪下认罪。 邵华池缓缓走到那宫女面前。 “你,抬头。” 第六十章 “你,抬头。” 这话,几乎让所有宫女都回头看向那被七皇子相中的幸运儿。 七皇子不但年轻,而且备受宠爱,将来封王少不了,当个通房也是不错的,只是听说七皇子不近女色,原来只是假正经啊! 虽然七子长得丑陋恶心,但另半边天仙似的,而且只要晚上蜡烛一灭,谁知道对方是谁?这些资格老的宫女平日也会在私底下找些浑话打发无聊,但也只是说说,这宫里的贵主子一共就那么几个,她们的生活作息全都围绕着主子们,想被看上脱离贱籍的不在少数。 这宫女很面生,好像是今日人手不够,临时被调派过来的,叫什么来着? 被宫女们艳羡视线扫视的傅辰跪在原地不动,像是被皇子吓傻了,随后是拼命磕头。 好像在说,奴婢不敢,求殿下恕罪。 小宫女大约是被宫里规矩吓到现在的,牢牢记住奴才不得直视主子,严重的可是要杖毙的。邵华池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多么神奇,他不认识她,却好像能懂她的意思,奇妙的缘分。 本来的惊鸿,却真有那么点意思,以他现在的地位,要个宫女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殿不会罚你,我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邵华池声音又柔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有耐心,对一个连容貌都不清楚的女子。 知道或是听说邵华池平日为人的宫女们,暗呼见鬼了!这还是那个煞神吗? 傅辰身体一僵。 邵华池,你是疯了吗? 邵华池见小宫女还怯怯地不抬头,径自上前。傅辰的视线中出现那双精致的金丝勾边蛟纹鞋,这人脚步还有些打飘,大约是酒还没醒。还没等人反应,趁着酒意邵华池俯身伸手捏住傅辰的下巴。 吓得一群人噤若寒蝉。 这动作实在太轻佻,太勾人了,就是看着也觉得心惊肉跳。 就是皇子们真看中了谁,也不会那么直接,遮羞布总要的。 傅辰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忍耐着,他整个人气得发抖。 握紧了双拳,莫非被发现了?刚才短暂的时间里他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到邵华池,再说他只是个奴才,邵华池贵为主子,又凭什么帮他? 既然没想过说,自然是想瞒到底,却不想如此意外遇到。他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的穿着,无论是从四品的宫装,还是身上的首饰,发型,都是按照真正宫女的份例打扮的,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发育,脸也偏秀气,扮成宫女问题不大。 为了没有破绽,傅辰甚至连妆容都是相当精致的,在现代一个女子上妆与否差别较大,有些甚至面目全非,傅辰没这本事,他只能尽量朝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模样打扮。 至少,乍看之下,他与那个灰扑扑的太监是完全不同的,恐怕沈骁也想不到他如此豁得出去。 所以,邵华池并不是认出他?而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傅辰忽然想起刘纵曾经的无心之言:总觉得这田夫人与你有些像,不是容貌,而是某些神韵,说起来七殿下是偏好你们这种类型吗?这也是与傅辰极为熟悉的人才会隐约感觉出来,后来大约觉得自己的话太荒谬,两人也没再聊下去。 纸鸢眼看对女色极为冷淡的七殿下居然对傅辰有兴趣,将几个果子“不小心”推远了些,挡在傅辰前头,挪过去捡,顺利阻断邵华池地“捏”。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傅辰要如此装扮,但从那块染血布条上就能看出,似乎有人要害他,她需要找到衣服,但她只是从四品,还没资格随便要到一件衣服。最后她找到了刘纵,也在最快速度、最隐秘的方式找到了宫女的衣服,有了刘纵的存在,让傅辰自然而然混入队伍里。 没想到那么刚正不阿,从来不偏不倚的刘纵居然为了包庇傅辰,破了那么多例。 一柱香前,她在尚衣局拿到了衣服,神使鬼差地问了句:“您知道傅辰为何要这么做吗?” “小纸鸢,也许老八胡不舍得告诉你宫中的生存法则,现在我老刘教你一句话,在宫里别问为什么,不管看到什么,都要烂在肚子里……”这小姑娘很聪明,只从那几个字就能看出那么多,但还是太年轻太跳脱,待纸鸢离开,刘纵才似是欣慰似是叹息,“傅辰那小家伙,非池中物啊。只是,慧极必伤……” 他从没见过哪个才十几岁的小太监,有这般隐忍沉稳的性子,甚至不走错一步。 他曾看过傅辰那三年的记录,从进宫到现在为止,上千个日日夜夜,傅辰都过得安然无恙,任何一个有品级的,都能无理由罚无品级的太监,几乎不可能零惩罚,但傅辰做到了! 他被傅辰从地府门口救回来,能帮的并不多,但既然遇到了,自然会推一把。 “殿下恕罪,恕罪!”纸鸢不停磕头,边挤到邵华池与傅辰中间,让傅辰根本没机会说话。 邵华池面上有些被冒犯的恼怒,他不过是想看个宫女的模样,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是什么模样,怎的就闹得他好像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再见那宫女,还战战兢兢地跪着,就像他是毒蛇猛兽。 他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造出来的烂名声。 还没怎么的,就怕他。 越看,越觉得顺眼,有些心痒痒。 那安安静静的气质,虽害怕却不畏缩,并不因为他是七皇子就谄媚的态度,还有那动作和说不清的味道,因为弯身跪着捡水果露出的白皙耳朵,优美纤细的脖子…让他忽的心脏激烈一跳,这种不知名的心悸令他有些慌乱。 他越过纸鸢,强势地跨了一步,倏地拉住那宫女,“别捡了,你叫什么名字?” 一刹那似有一股细小的电流通过手掌传到心脏,噗通。 莫名熟悉的滋味,还有触感、温度、骨节的地方…… 嗯?! 在他还想再仔细确认什么的时候,那宫女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怕”得颤抖更厉害。 他无礼在先,也怪不得这宫女被吓到,邵华池怜意更重,正要说什么,却被打断。 又来? 邵华池简直要吐血,他好不容易等到个不怎么讨人厌的女子,怎么一个个非要来打断! 混账,都不是好东西! 邵华池有些懊恼,冷着张脸。 “怎么还没送来?”刘纵可不管七皇子想什么,走出点绛台,指着她们一群人,“不懂规矩,是要咱家再回头教教你们吗?” 刘纵的威严那是出名的,这会儿他一瞪眼,宫女们吓得赶紧走进去。 刘纵和隰治府的管事太监张公亮负责这次宴会,眼见第三轮还没上来,就赶到了外面。 这时候,傅辰看到正从侧门出去的几个人,是沈骁身边的人,他记得其中一个在与沈骁说话时,某几个瞬间眼神、神态有些不对,好似不怎么尊敬,显得不以为然,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平辈。 平辈为什么会被当作护卫…是以防不测,用来保护沈骁的? 出去的一共是八个人,傅辰知道,赌对了! 若是除去那位与沈骁平等地位的人,共是七人,皇城一共是七门。 沈骁预测他会出城门? 毫无疑问,能走出这步棋,代表沈骁也在思考他的行动。 这比的不仅是个人能力,还有统筹和安排,错一步都不行。 沈骁,你的力量,还剩一半。 傅辰从不敢小看任何人,不到最后就不能有丝毫放松。 只有一步步削弱对方的力量,他才有一线生机。 这边的动静让蒋臣看了几眼,扫了一眼,发现是皇子对貌美的宫女有兴趣的糟事,目露一丝轻蔑,这就是大晋朝的皇族后代,荒淫好色,与他们的父亲如出一撤。就这样一群人哪里值得你们重视,他觉得沈骁和扉卿太小题大做了。 就是真的出现了所谓的七煞,也不足为惧,一个人能翻出什么浪花。 刘纵见到七皇子,满脸对着笑,脸上的褶子堆成了花,“这不是殿下吗,刚才陛下还记挂着您,担心您喝高了。” 刘纵使着眼色,让他们赶紧走,那边在催呢。 在扫到傅辰时,指了指,“你再去膳食房换盆新的瓜果。” “等等!”邵华池刚喊出来,那个被他轻薄了一番的宫女就已经行礼告退了。 “殿下,您这是看上了?”刘纵挤眉弄眼,心中却是暗惊,殿下可别真的有兴趣,忍不住道,“您对谁有兴趣也别对他有兴趣呀!” 他之前可是把那么多女子训练好,给七殿下送去好几批,甚至最后还是傅辰出马挑选了各有特色的七个人,但最后七殿下只选了田氏一人,若不是那日初精已有,他们还不知怎么交代呢。 这会能看上人,可不是奇观吗? “什么意思?”他就不能看中谁了? “奴才,只是觉得她身份低微,配不上您。” “哼。”邵华池冷哼,算是接受这解释了,“倒是有傲骨,本殿下的垂青都置之不理。” 其实对方只是羞涩吧?邵华池觉得这点“她”很可爱。 “这……奴才是内务府的,宫女的事儿您可能还是要问女官或是掌事姑姑们,您也知道今日国宴,宫女实在太多了,实在记不清。” 那边已经有人喊刘纵了,邵华池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本殿待会就回去。” “奴才这就去了。” “等一下,查那个宫女哪儿当差,把她调过来吧。”调到哪儿自是不必说。 “……” “怎么,有问题?”邵华池斜了眼。 “奴才这就去。”这可捅了篓子了! 待无人时,邵华池抬起手,正是刚才那刹那的感觉,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他出神地望着,慢慢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我是正常的…不是异类。 这会儿诡子也出来了,就看到邵华池一脸诡异的笑,有些悚。 “殿下。” 邵华池脸色一肃:“联系所有人,找到傅辰,不要惊动他人。” “是。” “快去!” 等到点绛台外无人时,刘纵再次出来,来到傅辰之前暗示的巨石下,果然抽到了一张布条,一样是用血写的,所以傅辰现在是有多紧迫?看到上面提示的字,刘纵收入布条,迅速离开。 如果按照傅辰的要求,他现在就要去安排人手了。 那七个去皇城门的暗卫,当然不会真的到门口,他们只是在每个卡口前选择一个适当的地方等待。 三号是暗卫之一,他们的名字按照最简单的数字排列。他在门口静待,回忆着沈大人说的特征,容貌清秀,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嗯?那个人难道不是吗? 他见到一个类似的人,穿着从三品的衣服,急匆匆往门口而去。一阵心悸,他没想到今天的自己这么幸运,居然被他碰到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上头要求将人直接击杀,他想也不想放出了信号,然后才慢慢接近目标人物。 那信号由普通宫侍传递,一般这些宫侍一辈子也少有晋升机会,但因为老资格在宫里跑得多了,不会被他人怀疑。 他小心等在暗处,再走五十步左右就能到他所在的地方,而每个皇城门都有禁卫军的人排查,他们的任何行为都不能被那群人发现。所以,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在来人经过他的方位时拖进来,让其没有出宫门的机会。 近了,越走越近!机会,来了! 但,来人在还差十步的地方,好似忽然想起忘带了东西,绕回去了。 最可气的是,这个太监可能很犹豫是否要回去,回几步,又走几步,再回几步,再走几步,每每离他的地方只有几步距离,刚好无法出售。这让他挠心挠肺,又无法暴露自己,只有眼巴巴地望着,你倒是再来几步啊! 他们在明面上的身份都是宫里的太监,这时候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差,跑到城门这儿本就是坏规矩的事,更是不能被其他太监或是士兵发现。目标离得远了,为了不暴露就不能下手。 这样来回了十几次,在三号精神被折磨了一番后,那太监好像终于决定了,掉头,回去。 三号眼睁睁看着人离自己越离越远。 他是跟,还是不跟? 这种时候,没时间上报了,人都找到了,再让目标消失他就不好交代。 跟! 在路上见机行事,这是三号最终的决定。 跟着跟着,三号就越来越奇怪了,怎么离宴会的地方越来越远。 而那太监始终往前走,三号犹豫了一番,若是对方发现了他,断然不会这么有恃无恐,他还是追了上去。 忽然,那个清秀的太监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 细小的粉末洒向空中,三号只觉眼睛一痛。 中计了! 宴会那边,沈骁面色凝重,看着来自属下的七个情报,这些情报是分别从宫侍的手势、动作、递来的茶盏下方刻字等等传递,每一种传递的方式都是经过几十年沉淀的。 在短短时间里,他已经接到了七个! 他的面色就越发沉重。 安排好那七个暗卫,蒋臣就回到会场,现在表演的是京剧,看到端正坐在原位的邵华池,他哂笑道:“真不知你们那么重视是为何,我看派几个绝色过去,就能把这里的老老少少全部拿下。” 这是国宴,沈骁神色一肃,见周围人还看着台上,喝酒说笑,并未注意他们这里。 “蒋臣,闭嘴!”沈骁低吼,他觉得对方像是张开了一张网,想要把他天罗地网地罩住。 一个正在逃跑的猎物,居然向他挑衅! 沈骁向来是沉静的,那文雅中透着些许傲慢,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反倒理所应当。 很少见他出现这般慌张和愤怒,像是被激起了怒火的兽类,蒋臣也放下了平日的过节,这时候他们必须联手,因为几年的合作他很了解沈骁,事情,也许严重了! “你怎么了?” “他出现了……”沈骁不断摩挲着手中茶盏,以缓解心情。 “那…”击杀了吗? “是出现了,每个门一个!七个门,七个神似他的人!”在短短时间里,他不可能拿到画像,只能传达傅辰大约的模样。 蒋臣一惊,七个! 对方不但猜到了他们的措施,并且在逃亡时,还反将一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第六十一章 沈骁本来在接到信息时只是淡然一笑,一切都在预料中是理所当然的。 但第二条信息几乎同时到达,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傅辰看穿了,“每一个都有他的特征。” 七门七人,孰真孰假? 沈骁借着不胜酒力,也随之离开点绛台,两人找到僻静之处。 “沈骁,我们太小看他了,可别阴沟里翻船。”蒋臣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他亦不想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就像我明白他一样,他也一样能揣度我。”傅辰的将计就计,将他的计划打乱,更可怕的是傅辰是怎么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分析他的想法。 即使他已经将傅辰放到了扉卿的级别,却还是小看了此人。 “那么接下去,他会怎么做?” “两个可能,一、他就在这七人之中,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一下子取了七人性命就是我们也不可能做到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他就能趁机顺利逃脱道宫外;第二他根本不在这里面,只是混淆我们。现在,这两种可能性都有。” “还有半个时辰国宴就要结束,在那之前……”蒋臣想着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的人,能统计出这次国宴离开的人吗?” “不能,人太多,进出无法计算,再说使臣也带了为数可观的随从、护卫。”沈骁摇头,而且现在计算消失的人有多少,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无疑是大海捞针,沉静地说:“蒋臣,他是个亡命之徒。” 任何一个人,即使再自负,在面对庞大势力时,也会选择明哲保身,这人却不管不顾,用仅有的资源遮遮掩掩,随时都有暴露自己的危险,还要出手对付未知的敌人,这份魄力和凶狠,平生少见。 沈骁无比庆幸,现在的傅辰实在太弱小,将之扼杀在摇篮里才能永远后患。 “那只犀雀大约是回不来了。”沈骁对着空中吹着一种奇怪的音调,却不见那只犀雀的踪影。 想到最后它停在傅辰肩上后,就失去了踪迹。 不愧是七煞,居然仅仅凭一些蛛丝马迹,就猜到了鸟的古怪。 岂能容你成长!? “你出宫一趟,若能联系到扉卿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去城门朝北的倦鸟池边,把扉卿养得所有犀雀都放出来。”一共还有十一只,这是他们在晋朝仅存的犀雀,这种鸟类速度快,极难捕捉,并不是适应晋朝的气候,存活率相当低,他们二十年来,最终也只活了这十二只。 这十二只,每一只都花费了他们大量人力物力和心血,精心培养。 “那可是扉卿的宝贝,你把他们都放出来,事后他若是……”要知道,犀雀在战场上,可是帮了他们不少忙。 “你觉得,鸟和七煞,哪个更重要?” 鸟,虽然珍贵稀有,但还有机会再找,但七煞,却是唯一的。 为了抓到傅辰,沈骁决定让它们一次性出来。 能毁了一只,难道还能毁一群! 一群,这才叫天罗地网,无论他在哪里,都能将他揪出来。 “你也是个疯子!”这群以头脑效力的人,全都不可理喻! 沈骁不置可否,只道:“犀雀对血腥味较为敏感,特别是中了药的人,他若是受了伤,那么会引来它们疯狂的攻击,若是找到类似他的人,捉不住就伤他!” 蒋臣也想到了,胜券在握,皇宫大又如何,他们自有办法让此人自动现身,蒋臣信心十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苍蝇?”沈骁蹙了下眉,“蒋臣,有时间多读些书,这么形容自己总是不太恰当的。” 蒋臣在原地想了半天,才发觉沈骁这是在讽刺自己,再要回骂已然来不及,沈骁再一次回到点绛台。 沈骁作为驸马,自然不能长时间离开筵席。 “沈骁小儿,总有一天要你知道老子的厉害,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吗?”蒋臣咬牙切齿地离开,他要到七个城门将属下一一召回。 那边安忠海受皇命将进贡的酒送到驸马与公主桌上,一个不慎不小心将酒液洒于沈骁衣上,酒液迅速染湿了衣袍,往下蜿蜒,沈骁闪过一抹惊怒,才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驸马模样。 “都是奴才的错,驸马您可有事?”海公公不停道歉。 “无事,公主可先用些瓜果,待臣去去就来。”挡住咏乐公主双手的触碰,沈骁温和一笑,“海公公不必自责,可有换衣的地方,好让我换一下。” “有的有的,请驸马随奴才来。”海公公从善如流地说道。 瑾妃目光始终锁在这里,知道这是皇帝出手了! 随即也起身,离席而去。 她倒要看看,驸马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当蒋臣分别赶往七座皇城门时,却发现所他们的人包括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不在说好的地方,凭空消失了,这才让他慌了神,十多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该死的沈骁,不说七煞是谁,他如何找? 在蒋臣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猛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不远处的宫柱旁,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胖猫,刚才蜷缩角落时就像一颗大型汤圆,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迈着优雅的步子。 猫?听闻晋成帝对宠爱的妃嫔很是纵容,好比前些日子出现了疯犬闹后宫,那就是皇帝老儿的宠妃爱狗成痴,最后闹出来的,这些妃嫔想养只什么动物,还真不是新鲜事儿了。 让他注意的是,那猫刚才坐的地方下面,似有什么东西。 那是……信? 无署名,见四下无人,蒋臣将之打开。 若这时候欢乐沈骁,就不会好奇心旺盛,沈骁虽傲慢却不冲动,但蒋臣就不同了,作为武将他更喜欢真刀实枪。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排字,却让蒋臣气得发抖:知道你为何比不过沈骁吗,因为你永远想不到我在哪里。 那浓浓的嘲讽味几乎扑面而来,这让本就今日心气不顺的蒋臣鼻子都要气歪了,这家伙怎的知道他与沈骁的过节! 还有,谁说我比不过沈骁的? 下面还附了一小段话,好像为了刻意提醒他,自己在哪里:东朝钟难,西临落阳,亭中湖里荷飘香,正是秋实好佳节。 很白话的句子,就是武夫也看得懂,蒋臣看了半天总算回味过来,那小儿和沈骁才是狼狈为奸吧,一样的惹人厌,我对付不了沈骁,难道还对付不了你? 钟难是一座能望到皇陵的山,夕阳落下的时候能看到的地方,还兼顾有亭中湖和荷花,有那么多线索,集合起来指向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掖亭湖! 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蒋臣本就被沈骁暗讽了一顿,这封信来的点正是他火冒三丈之时。 猜到了信中意思,将信放入衣襟中,大步迈向掖亭湖方向。 他要亲自找到那黄口小儿,撕烂他的嘴! 等蒋臣到的时候,湖边哪有半个人影,这会儿当值的全在点绛台,“出来,敢喊老子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掖亭湖区域很大,一眼望去能藏匿的地方并不多,但若是要玩藏猫儿,却算是个好去处,湖边深处有一些竹林。 凉风吹来,路边只有几盏宫灯吱呀摇晃,蒋臣将所有地方找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深入。 到了一处竹林,他才看到一个人影,对方个似乎很慌张,恍若未闻,挥舞着双手不停攻击,好似那虚空中有人似的。 那人影露出真容时,蒋臣喜出望外,“三号!” 蒋臣看出是他们的人,还没高兴多久,刚过去却迎来对方的疯狂攻击,他几乎是本能地应战,对方不要命的疯狂攻击让他疲于对付。 “三号!你在做什么?连我都认不得了吗?” 三号冷笑,“你以为还能骗过我吗?不可能!” 三号用的全是绝招,招招杀机,几乎都往要害上去! 蒋臣不敢相信属下为何会攻击自己,也不敢留手了,再这么下去他也会有生命危险,“三号,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三号凝然不动,似乎因为之前的上当,他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靠近自己的人。 两人的过招越来越激烈,也不知哪儿飞来一支非标,蒋臣下手乱了。 哧溜! 蒋臣瞪大了眼,他的短剑正刺入三号的身体。 三号站在原地,茫然的视线渐渐晦暗,缓缓倒下。 蒋臣跑过去,接住了三号的身体,“三号!” 蒋臣痛心疾首,心中弥漫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这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暗卫,他接住三号的手甚至是颤抖的。 这时候才发现,三号的眼睛是空洞无神的,“你的眼怎么会看不见?谁干的!!” “真的是你,蒋大人?”感受到对方的愤怒,三号才确定真的是蒋臣,他的意识已经涣散,艰难道:“大人,一定要小心,那人……很厉害!” 蒋臣掏出胸口的药瓶,倒出几颗扉卿炼制的救急药丸,想塞进三号的嘴里,对方却咬紧牙关,不愿吞咽。 “蒋大人,你定要小心。他们先是迷瞎了我的双眼,那药粉让我短时间失明,无法出声,对方又用真假难辨的声音迷惑我们,我好似听到了沈大人的声音,让我们分不清敌我,以为身边都是敌人派来的高手,导致我们最后自相残杀!七个兄弟,七个啊!最后,还剩我一个…我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三号哽咽出声,他只求速死,难以想象自己在这一柱香里经历了什么。 那都是他的同僚和同伴,他们每天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死士早已被训练成对生死麻木,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是这种死法,居然是自相残杀! 三号想着自己刚才亲手杀了五号……七号…… “蒋大人,为兄弟们报仇……”咬破了牙齿中的□□,涣散的目光,带着对未来的祈愿和憧憬,“……好想……看到,晋朝覆灭,主公凌驾于天下的……” “三号!”蒋臣几乎嘶吼而出。 七煞,各个击破了他们,而方才他居然还在沾沾自喜,认为七煞不足为惧。 不费一兵一卒,短短时间里就将他们的精英损了一半。 蒋臣只看到三号,并没有注意还有别人,的确没人了,竹林里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个无比眼熟。 看着这群属下死不瞑目的模样,蒋臣的心脏揪了起来。 “七煞,七煞!不手刃你,我蒋臣誓不为人!”蒋臣愤怒地低吼在竹林里响起。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第六十二章 七、煞?哪个七,哪个煞? 那是什么,蒋臣现在正在最为愤怒的时候,不可能随便编造出一个人或一件事,从称呼上更像是在喊人名。 所以,那……是在喊谁?喊我,还是他人? 暂时想不明白其中含义,傅辰将这两字暗暗记下。 他藏身在一处茂密的竹林后方,透过缝隙看着蒋臣怒发冲冠的样子。 这时,蒋臣又在死去的三号身边发现了一封信,同样是一段诗词,同样是以东西为方向,打一个去处。 打哑谜,蒋臣发誓他从来没那么厌恶猜谜这个活动。 他看得怒发冲冠,抬头阖上三号等属下的眼,“等我解决了那小贼,再回来将你们厚葬!” 蒋臣满脸凶狠悲恸,将那封泄愤似的撕碎,好像面对的是他最痛恨的那人,看着碎纸在空中飘落,好像看到了对方的结局,浮现一道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肃杀之气,那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将领才会出现的血光气息。 沙沙沙。 那是蒋臣离开的声音。 傅辰的肩膀被轻轻弹了下,转头就看到鄂洪峰做了个准备离开的手势,想来也是,还有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宴会就要结束,作为负责宫廷安全的鄂洪峰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如果今日没有鄂洪峰和刘纵不问原因的全力帮助,也无法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本只是平日顺便结下的善缘,这两位对目前的傅辰来说都是大人物的人,却在一次次接触中,真正开始帮他。 傅辰低声道谢:“麻烦鄂都督了。” 从点绛台外看到了蒋臣,基本确定沈骁对自己去向的预判,他就将计就计,拜托了刘纵在内务府心腹中找几个容貌清秀的小太监,分别到这七座宫门前引君入瓮。 他当然猜不到沈骁接下来的动作,只是把自己想象成沈骁,若是想速战速决,解决一个小人物,绝对不会让这个小人物出宫门,在那之前必会拦住他。七个太监就能为他最大程度拖延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才有办法联系到鄂洪峰,并做接下来的安排。 尽可能拖延,为自己争取到时间。 为这些太监每人配备的是梁成文做的药粉,梁成文本身精通医术,特别是年幼时去过大江南北,寻访过人迹罕至的地方,研制了一些古书上失传的药方,这药粉也是其中之一,在梁成文离开前,傅辰特意问他要来了不少防身用的药剂药粉,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他上辈子的习惯,未雨绸缪,无论有没有用。 傅辰迷晕了他们,由鄂洪峰的部下带来较为偏僻也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掖亭湖,他曾在湖边做了三年扫地太监,对这里一草一木,甚至每一棵植物怎么摆放,哪一座假山的朝向都了如指掌,这也方便他安排。 死士们醒来后就会出现暂时性眼盲口哑的症状,从心理上说,会慌乱、紧张,并且被害的危机感会无限放大,正是心理防线最薄弱之时。再让鄂洪峰装作敌人对他们进行间歇性攻击,死士们更加确信自己是在“敌人”的范围内。 沈骁身边的人,几乎个个都是高手,如果按照原本十几个人的数量来计算,无疑是螳臂挡车,自己找死。 傅辰想的就是:各个击破! 将这部分力量分开瓦解,才有机会直捣黄龙。 应该说沈骁做的最正确也是最错误的判断,就是派人去宫门前守株待兔了! 同时,通过这群人的“失踪”,必能引来主谋之一,无论是沈骁还是那个护卫,任何一个他都不亏! 再模仿沈骁的声音下达了混淆视听的命令,沈骁的沈骁属于低沉沙哑的,可能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同之处,沈骁的音色从某种程度来说与傅辰自己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模仿起来一时真假难辨,导致这群死士认定了身边都是敌人,那还有什么话好说,自然是说也不说就攻击。 在眼不能看口不能言的情况下,他们开始攻击对方,直到活下最后一个为止。 他们杀得眼红了,陷入敌我不分的状态,要知道沈骁在最初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疑似七煞的人。 到后面发现杀得都是自己的同伴时,已经来不及了。 等同伴都死了,最后活着的人会疯狂自责和痛苦,那时候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再有任何人出现,都会引起最后活下的那人不要命的攻击。 这也是为什么,蒋臣在看到三号时,对方会在神志不清下发狠招。 傅辰分析了上中下三策,这样一群武艺高强的死士,让他们内部消耗是上上之选,也只有如此才能以最快速度引出沈骁或蒋臣,只有这招行不通了,他才会进行下一个策略。 这是一场大屠杀,也是一对七的战役,傅辰没有丝毫把握将之全部拿下,甚至找鄂洪峰也是无奈之举,与鄂都督只是建立在有几次合作基础上的情谊,非常脆弱,但宫内安全与自己的计划要顺利进行,他是最好的人选,再者也因之前的合作,傅辰基本能判断此人的可信度。 随着他们渐渐深入了解,因为共事也而产生了一些命运共同体的默契。 “这群人是刺客?”鄂洪峰收起惊骇,心有余悸道。 那群死去的太监,几乎每个都身怀武艺,而且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人就是到江湖上也是个中高手,现在却出现在宫里,太过匪夷所思,这让他对宫内安全产生深深的忧虑,如果这群人要对付的是宫里的贵主子们,将会天翻地覆,到时候无论是枢密院还是他们宫内禁卫军,都有性命之忧,“这群人是哪里当差的?” 此乃宫廷大事!他断不能不闻不问。 “哪里都有,分布在各个宫里和管事处。”早已扎根多年了吧,傅辰暗想。 鄂洪峰一惊,这是什么概念!? “我只知道最后到的那位,是驸马的护卫。”傅辰不打算隐瞒,他要这群人全部浮出水面,再也无法藏头露尾! 想要继续隐藏,那也要看晋成帝愿不愿意了。 当晋成帝有了警觉,进行打击寻找,这个势力必将受到巨大冲击,为了保住自己的人他们只有一再伏蛰下去,那时候可就没工夫对付自己了,只有疲于奔命。 这是他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转移仇恨点,在对方一次次行动中确定的确是专门对付自己后,傅辰当然不打算坐以待毙,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不会让对方对少重视。 当主要矛盾转为次要矛盾,那么最大的冲突点就再也不是他个人了。 傅辰目中浮上一丝冰冷,就是不能将之连根拔起,也要他们伤筋动骨。 “驸马!?”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样一群势力效忠的人是驸马?驸马究竟是什么人,总之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朝廷大员,他有了极为糟糕的联想。 傅辰看着月亮的轨迹,“这些人既由鄂都督击杀,您可将他们在国宴后带给皇上看,可算是大功一件。”在没有足够的资本前,傅辰并不会让自己暴露在任何人面前,足够的低调才是长久之道。 “人怎么会是我击杀的……”他们不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吗?鄂洪峰完全没听懂傅辰的话,但他也摸清了一丝傅辰说话的规律,很多时候傅辰说了一句话,背后含着可是好几层一丝,在宫里这七窍玲珑心可是少不得的,而傅辰是他见过做得最好的。 思考了一会,回味过来,傅辰这是要他揽下这份功劳,在皇上面前再一次刷脸熟度,而且有这个大功劳加成,他的仕途可能会有质的飞跃!他就知道每一次傅辰只要让他帮忙了,定会加倍回报给他!这也是之前傅辰找到他,提出如此无理要求是,他谁都没说,冒着被降罪的危险全力帮助傅辰。 “鄂都督,何不更上一层楼?”傅辰微微一笑,知道鄂洪峰已经明白了。 鄂洪峰眼皮一挑,他有预感傅辰接下来的话,很有可能改变他的人生。 “若是成为圣上的心腹,对您而言可是难得的好机会,相信您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只是击杀几个疑似刺客的人,当然不可能直接成为晋成帝的心腹,晋成帝再浑,那也是当了十几年皇帝的人,轻易信不了人。 但若是一次次效忠,每一次都击中皇帝最在乎的点,叠加一定好感和忠诚度,就是石头都能捂热了。 “我明白了,傅辰,我会记住的,若能成事,定不会忘了今日之恩。” 鄂都督想到从认识傅辰到现在,这并不算长的日自己里,傅辰一次次打破常规,让他每每都要感慨,这般人物被净身成了半男不女的人,已经不是可惜,而是巨大的遗憾! “那你呢?”准备离开前,他问向傅辰。 “我?我也许……需要逃命,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他终究能用的资源太少了,而且剩下的事,甚至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他需要靠自己,以身试险,实属无奈。 等蒋臣来到傅辰给的第四封信所在的地方,已经过去一柱香时间了。 几乎每一处都有一封信,每一封都有一段诗句,用来打一个去处! 他知道,那人是在耍他! 是在拖延时间! 而他现在不得不被耍,他若是想为三号报仇,就要在这人过度自信下寻找真实方位。 到第四处时,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无法控制心中澎湃的怒火和杀气。 第四处方位,那一样是极为偏僻的地方,是在景阳宫附近的宫殿,里头因为曾经的妃子薨逝,就被荒废了,至今也与冷宫差不多。 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喊了,而是四处找人,找到了就出杀招,不说任何废话! 人呢!? 他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人,也没找到任何信封。 唰! 一丝极为细小的响动,战场直觉练就了他的五官极为敏感。 他现在所在的方位是主殿正堂。 左右环顾,还是见不到任何人,所有能藏身的地方他都找遍了。 会在哪里? 衣落摩擦的声音。 猛然抬头。 在上面! 第六十三章 那人在房梁上,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 女子? 而且这是个他有些眼熟的女子,在哪里见过?瞬间他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是她做的? 她的面孔较为柔和清秀,眼珠子剔透晶莹,黑漆漆的似能射进人心里,闪着令人心悸的犀利。 不,七煞不可能是女子! 沈骁,你还是走错一步!此人的狡诈远超我们的想象,他居然扮成了女子,还惟妙惟肖! 蒋臣追悔莫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沈骁的区别,如果当时是沈骁在点绛台外,也许能发现这小宫女的不同之处,若当时除去哪会如此结果!但谁又能想到此人不但猜到他们的动向,还在他们还在沾沾自喜时,已经另辟蹊径! 傅辰完全退去了奴仆的谦顺软和,他目中精光四射,电光火石间,纵身跳下,手中簪子冒着寒光,朝蒋臣刺了下去。 这簪子就是由他设计,六皇子派人制作,又由瑾妃交回他手中。 名为琥珀玄晶,很好听的名字,造型也相当简洁,只有在端尾缀了一颗琥珀。而它的另一端已经被傅辰磨得相当锋利,这是在瑾妃给他后,他就准备将之当做暂时防身武器的。 宫中除了侍卫,任何人都不能携带武器,他只能从小细节上找对策。 蒋臣作为勇猛的武将,从各方面素质来说都比傅辰高出不少,傅辰能争取的也只有这几息的时间,这几息就是蒋臣也无法迅速反应。先是耐心等待着再是出其不意,才能争取到这短暂的时间让自己攻击。 唰,随着地心引力的作用,傅辰的速度前所未有得快! 簪子朝着蒋臣狠狠刺去,从来到这个朝代他每一刻都在为生存奋斗,而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为惊险,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丢了命。 蒋臣也反应很快,但再快也来不及了! 傅辰已经扑下来,那匕首离他只有几寸的地方,他躲过了天灵盖的致命一击,却依然被击中! 他再回头看去,半只耳朵落在地上,鲜血横流! 一击不中,傅辰也丝毫不慌乱,他抓的就是对方措手不及的瞬间,又一次攻过去。 这次的目标是心脏,没丝毫花俏,每一个动作都是实打实的,还没刺得深入,已经被蒋臣狠狠一拳击中,傅辰整个飞出去撞到桌椅上,哐啷撞到墙上又滚到桌椅上,掉到地面,精致的发型已有些散乱,骨头都像被榔头钉在地面,痛得几乎动弹不得。他抹去嘴角的血,这是突如其来的撞击而咬破了口中皮肉产生的鲜血。 他双眼发晕,忍着恶心眩晕又一次站了起来。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从见到面,到两人刺杀、过招,只是几个眨眼,谁都没有浪费时间确认对方是谁,也没有对话,一照面就好像已经知道了。 而蒋臣的情况也没比傅辰好到哪里去,如果是他全盛时期,就是十几个傅辰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方太狡猾狠辣。在体内出现绞痛,皮肤紫绀后,他就知道完了,下毒! “你……好狠。”□□发作非常快,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击杀傅辰了,傅辰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目光始终锁着蒋臣,以防此人临死反扑,蒋臣呕出了几口血,染了一地,血泛着黑紫,染红的双眸仿若滴血,“不过,你也完了,刚才那一击你也受伤了……呵呵呵,受伤的好……我在地府等着你,总算能不孤单,有堂堂七煞陪我老蒋……” 受伤,血! 傅辰的确因为刚才的撞击,手臂鲜血横流,短时间里无法止血,之前为了写字而弄伤的手指早已洒了药粉结痂。 但现在手臂上的伤口,失血过多,他现在也极为虚弱,无法再轻易阻止鲜血。 傅辰有了不好的联想,因为沈骁的血而引来那只犀雀,显然他身上还残留着某种带着香气的毒素,若是不去掉这味道,将后患无穷。 “你这次逃不掉了……呵呵。”说罢,蒋臣缓缓跪倒在地上,又一次呕出血块,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包括走出去。 咬牙抽出胸口的一根长条形事物,用纸包裹着,远看像是笔,猛然扔到门外,这是他在生命最后能做的事。 沈骁说的是他亲自出宫门找到倦鸟池,将犀雀全部放出来。 但那是他还活着的情况下,现在他的生命已经快要终结,这个信号弹,倦鸟池边的人定能看到,放出来吧……让它们都出来! 那信号弹撞击到地面,迸射出花火,在夜晚极为漂亮璀璨,也像一朵火焰燃烧着傅辰的心。 傅辰不敢小看他们在临死前的一搏,像是之前死士对他最后喷的毒素,而蒋臣作为与沈骁并驾齐驱的人,会做的事绝不能等闲视之,但信号弹出现的快,窜入高空的速度更快! 咻,啪!在空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的形状在晋朝少见。 正在国宴上的人也看到了,纷纷以为是节目,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见傅辰跑出去,蒋臣也不阻止,只是呵呵笑了一声,“没用的,来不及了,你必死无疑!”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傅辰冷声道。 蒋臣哂笑,只觉得傅辰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都到了这地步还垂死挣扎,“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你没资格知道。”傅辰转身,烟花的光亮隐约照在他的脸上,锋利如剑刃的气势在无形中削弱了容貌的柔和。 这人若是在点绛台外就是如此气质,他又怎么错认成女子? “呵呵,防心真重,我这次只是好奇,就是知道你的名字也做不了什么了,不过想要个真相,我输给了谁!我不能到了地府都不清楚谁杀的我!”如同回光返照,蒋臣现在精神稍稍好些,身上的武器在进宫时都被收走,他只能用手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这是作为武将的尊严,“若是能与你在战场上遇到,指不定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啊……太可惜……” 又一次呕了一口血,他渐渐虚弱,频临死亡。 “可惜……我堂堂骠骑将军,居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输在你这个黄口小儿身上,死在这让我午夜梦回的宫殿中,哈哈哈哈……” 还没等傅辰思索蒋臣最后一番话时,蒋臣已经阖上了眼,轰然倒下。 傅辰走过去,确定对方真正断气,才闭上了眼。 “我叫傅辰。”轻轻地说道。 声音在空中飘散开去。 傅辰赶回点绛院,如果计算无误,沈骁已经抽不出时间来对付自己了! 最让他庆幸的是,蒋臣最后说的那段话,也同样证明了沈骁的极度骄傲,并没有将他的名字说出去。 只要将这群人全部…… 一声长长的鸣叫,不止一声,而是重叠的很多声…… 熟悉的声音,就在不久前还听过。 那清鸣,就是发现他的犀雀。 傅辰猛然抬头,刚刚安心的双眼渐渐凝结成冰和浅浅的绝望,迫在眉睫的时间里他已经做不了任何安排。 划过圆月的是一群,没错,一群犀雀。 看着小小的一只,但速度相当快。 而它们正向他的方向飞来!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沈骁被安忠海带去附近宫殿的偏殿换衣服,见都准备好了,才一抬手,衣袖在空中摆出浅浅弧度,“都下去吧。” “驸马爷,请让奴才等伺候您更衣。” “不必。”沈骁淡声道,“不让人服侍是我的习惯。” “这是圣上的指令,请驸马别让奴才们难做。”安忠海依旧笑脸相迎。 沈骁蹙眉,他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太监,对危机的意识让他已经感觉到不对。无论是今天洒酒到身上,还是安忠海看似恭敬,实则强势的态度,全都透着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海公公。”沈骁只喊了安忠海的名字,但警告的意味十足。 “驸马爷,您别为难我们,实在是……皇命难为。” “这是怎么了,吵什么?”瑾妃略显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出现在殿门口,身边还跟着担心驸马而来的咏乐公主。 “母妃,公主。”驸马弯身行礼。 “本宫与乐儿担心驸马,便随着来看看,海公公,既然驸马不习惯,就先退下吧。”瑾妃无论身居任何位置,总有种说不清的华贵气质,令人臣服。 “但皇上那儿……”安忠海对瑾妃向来有些好感,比起其他妃嫔而言多了几分善意,这是自然的,别看妃嫔平日多有打赏给他们,但骨子里谁又瞧得起奴才,瑾妃却是其中比较让人舒服的一位。再说之前早已被流放的祺贵嫔闹出来的恶犬事件,让他在皇上面前涨了脸,还是平日里对他的多番照顾,那份荣辱不惊的气质,在宫里恐怕也只有瑾妃了,所以她来了,安忠海态度就软化了一些。 只是他不明白,这事情由瑾妃提出来,事到如今,怎的反悔了? “本宫会与皇上说的,皇上这也是担心驸马,定会通融一二。”瑾妃微微一笑。 “谢母妃。”驸马行了礼,走入殿内,所有人都被挡在了外边。 “娘娘,您这……”安忠海小跑过来,犹豫了一番问道。 “在过一会,海公公就带人进去吧。”瑾妃是南江的水润女子,就是摆出再刁钻的表情,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但现在她的刁钻中,还夹杂着心痛,沈骁是真的还好,若是个假男儿,她的女儿可是被真真切切蹉跎了那么多岁月,女孩儿最宝贵的青春都献给了如此居心叵测之徒,如何能不难过。 安忠海暗道一声好! 不愧是瑾妃,这先礼后兵,还怕驸马不显出原形吗? “乐儿,无论待会发生什么,都要记住,你还有母妃。”瑾妃拍了拍咏乐的手背,语重心长。 咏乐公主长在宫廷到及䈂,出嫁后与夫君感情较为淡漠,虽贵为公主之尊,却并不自由,但她为人温柔大度,像极了瑾妃在为人处世方面,只是相比之下还带着些天真和纯善。 咏乐愣了下,表情有些脆弱,“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皇上也从国宴中抽身离开,驸马这事可大可小,端看真相如何,当然如果晋成帝看到蒋臣以及那一群七人的尸体时,大约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了。 安忠海已经带着人悄然靠近那扇殿门,猛然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一群人撞门而入。 沈骁在发现不对劲时,只换了外套,在屋内想办法联系外面的人,早作打算。 所以无论他们何时开门进来都无法看到沈骁衣衫不整的模样,但既然晋成帝都来了,自然不会管这些,他本来就是个相当随心所欲的帝王,干过的混事数不清,唯一的清明大概就是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皇帝、瑾妃与公主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穿好外套端坐在椅子上的沈骁,就好像在等着他们来。 “把他抓起来,扒了衣服。”皇帝下令。 太监上前,却没有马上动作,因为沈骁太从容淡定了。 那气质好像不是被抓到,而是皇帝请他喝茶一样,无论谁看到都要赞一句不堕了文人气度。 “皇上,士可杀不可辱,臣虽非栋梁,但从官以来兢兢业业,未作过任何对社稷不利的事。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只想知道是谁构陷于臣。”沈骁轻轻一回头,被他的目光慑到,两旁太监松开了他。 他整理了一下衣角,缓缓跪下行大礼。 被这番做派影响,皇帝也有些犹豫。 瑾妃说的只是可能性,若沈骁是真男儿,那么他们今天的做法就有些太过,他也将失去一员良臣,历朝历代少有驸马能身居高位的,说到底还是担心外戚干政,但晋成帝可不管这些,他看得上沈骁这个人,就愿意给许多便利,就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许配给他了。 瑾妃一愣,凑到帝王身边,本来不欲把公主与驸马的私房事告知帝王,她一开始只说两人成婚多年却无子嗣,有些怀疑驸马是否有问题,她还是想为女儿保存最后一点颜面,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 听完瑾妃的话,晋成帝横眉怒目,“扒了他的衣服,还等什么,需要朕重复第三次吗!” 他不想再听沈骁任何狡辩。 帝王的怒火,让太监们快速给人换衣。 沈骁眼皮一跳,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今日的事,七煞完全没出面,但几乎每一次对方都能这样对付他们,将自己摘掉,若非如此他如何到现在才得知其真身。 忽然,窗外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那声音与普通烟火不同,只是仿造的,在音节和频率上,分明是他们的信号弹。 蒋臣,他…… 死了!如果不是快要凭死,蒋臣绝不会如此行事,发出最后的信号。 他们虽说多有过节,但也合作多年,一时间沈骁因为激烈呼吸而产生强烈的心悸,面色苍白痛苦。 在晋朝十余载,从没败得如此彻底。 七煞,天下之士,计算到微末的细节,环环相扣,透彻人心! 扉卿,你是遇到对手了。 此人,绝对有资格让你重视。 咏乐见到驸马的模样,闪过不忍,就要上前阻止,却被瑾妃拉住,“乐儿,若是冤了他为娘的下半辈子都会给驸马赔罪,但此事由不得你心软,今日必要水落石出。” 几个太监动作很快,他们皇帝信得过的太监,也是心腹,不用担心消息走漏。 晋成帝蹙着眉,坐在坐榻上,他自然希望驸马是真非假,不然他不是眼瞎这十来年,甚至还把女儿嫁了过去,守了那么多年的活寡,这种事光是想想,晋成帝就有些承受不住。 太监们动作很快,已经将驸马的衣服几乎都剥除了。 哗啦一下,沈骁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见到了身体,这样的奇耻大辱即便是他也被气得晕过去。 他身材相当不错,白皙纤长,胖瘦合度,很有成年男子的魅力,但下边就令人瞠目结舌了。 对于安忠海等太监来说,这并不陌生。 那下边,与他们一样,空荡荡的,那是被阉割了后的。 “这,皇上……” 晋成帝猛然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大步过去,拉住沈骁的胡子,又观察了一番他的喉结,“好个以假乱真!很好,沈骁,你该死!!!” 一个阉人,居然娶了他们大晋朝的公主!耍了他那么多年。 瑾妃倒退了一步,有了自己的判断和真正看到是两回事,但她不能倒,现在最为伤心的是咏乐公主。 咏乐的脸上是满满的茫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她笑了起来,轻轻的声音像是呢喃,“母妃,我看错了,对吗?这不是真的……” “对不起,咏乐……”瑾妃猛地抱住咏乐,公主出生至今,懂事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自愧不如,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女儿这般模样。 “啊……”泪如雨下,咏乐一开始只是轻声啜泣,而后慢慢变大,“啊……啊!” 女儿的痛苦,像是一把把生锈的刀砸向晋成帝,让他难堪也无言面对这对母女,“沈长史欺上瞒下,图谋不轨,当处以极刑,革除所有官职,贬为庶人。念其曾是公主夫婿,送入棣刑处等候发落。” 皇帝这段话中,只提了沈骁欺骗他人,却没说是骗了什么事,又加了个“曾是”,意思就是让两人和离。 当然,他们皇家的面子必须要保住,更不能让公主受到双重伤害,驸马这事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傅辰一开始揣度帝王的心理后给瑾妃做的提示,再者就是他自身也不希望瑾妃的女儿被千夫所指。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人们对女子大多苛刻,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对女子本就不公平,还要受到莫须有的揣测和流言,有时候留言才是一把利刃,比如之前传出无孕的消息,大多人不认为是驸马的问题,而是推到了公主身上,若是可以,他也愿意多帮衬一番,让公主风风光光和离。 晋成帝对儿子也是不怎么上心的,女儿也只有几个宠妃的才会略作关注,但那父爱被分摊了后,实在所剩无几。 但现在对这个女儿,他却是愧疚到了极点,特别是看到那对母女已经哭倒在地上的模样。 晋成帝痛苦捂了下脸,“今日之事不得被他人知道。” 晋成帝几乎是跌跌撞撞冲进了明粹宫,这是他每每遇到烦心事唯一的清静地儿。 他屏退了左右,只想一个人在这里调节心境。 他是帝王,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晋朝这大片疆土都是他的,但到头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他也只是个*凡生,他也需要将脆弱的一面缓下,才能再次出现在人前,那时候他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 当晋成帝来到明粹宫,却不料里边早已有人,是被他允许唯一可以进明粹宫吊念珍懿皇贵妃的梅珏。 梅珏似乎因为今日被封妃,极为不平静,眼底蔓延着哀伤,在看到晋成帝这样不管不顾冲进来时,吓了一跳。 “奴婢拜见皇上。” “你……”晋成帝发现自己的怒气在面对那张对他就像面对普通人一样的脸时,竟然觉得这才是她,独一无二的她。 她定然怨恨着朕吧。 为何每每在朕情绪波动最大时,总能遇见到。 这或许就是缘分,她也许就是母妃派来在他晚年时安慰他的。 “奴婢这就退下。”依旧不卑不吭。 “不准!你敢走试试看,朕就把西十二所里所有宫女都杀了!”晋成帝忙拉住她的衣袖,今日那支舞曲后,他就没有再看到她了。 一是他脸皮再厚,短时间里也不好再去找,但现在既然碰到了,岂容她再逃离了。 梅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您怎可如此?” 她带了不少宫女出来,那些宫女不少已经被她当做亲人般的存在,这惊讶倒不是装的,甚至心底对皇帝仇恨更深一层。 对她来说,小央的事只是导.火.索,这是长年累月积压下来的,在傅辰默默为陈作仁报仇时,她就不想再忍下去了! “为何不行,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晋成帝猛然捏住梅珏的脸颊,威胁道:“你知道怕了?你不怕朕杀了你,却怕朕动那些和你无亲无故的宫女,梅珏啊梅珏,你真是个宝贝!” 也许是怕梅珏真的恨上自己,晋成帝还是柔和了下来,“只要你不抗旨,我就不动他们,君无戏言。” 也许邵华池的喜怒无常,也是遗传自自己的父亲。 梅珏的身体是微微颤抖的,晋成帝以为是她是害怕。 “别怕,只要你答应当朕的妃嫔,朕再不逼迫你。”他拥住梅珏,柔和了声音。 “若是我答应,您就不动西十二所吗?”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像是一尊木偶。 “对……”朕明知你的不情愿,但已经无法放手了,梅珏,你给朕下了什么迷药,为何让朕如此欲罢不能,“朕想要你陪着朕,看遍这晋朝的山河。” 晋成帝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臣妾答应。”她改了称呼。 也是头一次,以妃嫔自称。 晋成帝喜出望外,喜悦浮于脸上。 梅珏被帝王拥着,望着漫天繁星。 她是在到了后台,接到小纸鸢递来的信息,让她今晚老地方等。 老地方,对她和晋成帝而言,那只有一个。 她知道,这是傅辰第四步计划启动了。 果然没等多久,晋成帝就来了。 相拥的两人并未发现,站在明粹宫外面的皇后。 皇后是发现晋成帝离席后才紧随其后的,而后见其在一个院落里待太久,因为一直有侍卫在她无法靠近,可后来帝王就屏退了所有人,独自来到这个院落。 她本来还奇怪,这明粹宫已经荒废多年了,皇帝来这里是做什么。 直到看到,皇帝用如此厚颜无耻的方式留住一个宫女,甚至这个宫女是不愿意的。 她何曾看到晋成帝如此委曲求全!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皇族的傲慢没人比他们自己的清楚,如此冒犯不但不被问罪,还求着对方做自己的妃嫔! 晋成帝缺女人吗? 怎么可能缺,最近进的秀女又不是摆设,一个个貌美如花,甚至出了不少暗地里的争斗。 这个领舞的宫女,绝不是第一次与晋成帝见面! 她,也许是不同的。 与以前那些真爱都不一样,这是走进成帝心里的! . 扉卿盘坐与八卦阵上,在进行筮仪前,需得沐浴、祷告、焚香足足三日。 心绪不宁,不可算卦。 他知道此时不宜,邵安麟的下落不明,令他无法如平日那般气定神闲。 但时间不等人,在七煞找到了璇玑,给他再次覆灭紫薇星动的契机就更少了。 现在,已经是他几日来第七十一次起卦,而每一次起卦寿命都将缩短一日,他又少了七十一日的生命。 他双手合拢翻起,银丝飞扬,无风自动,飘然欲仙。 围绕他身边有半百数量的蓍草,每一根都放在它们所属的位置,在顶端的凹槽中分别镶嵌着一枚铜钱,这些铜钱就是平日扉卿随身携带在身边的,“又是……少阴爻八。” 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断推演着七煞出生方位。 起卦是相当漫长的过程,需要足够的耐心。 时间慢慢过去,全身贯注细密的汗珠沁出肌肤,他像是全身浸泡在水里,“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 一枚铜钱从凹槽中掉落,又是一枚,此时扉卿脸色越来越苍白,好似死人,直到铜钱不再掉落才睁开眼,看着这两个方位,“坤为地,地雷复……性质土,离为火,火风鼎……性质火。” 土与火,火,炎热之处,土上有火,指旱灾。 晋朝旱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就是土地最多之处,那是西部与北部。 掉落顺序是西先落,后北,也就是西部偏北,七煞出自西北郡县…… 总算得出一个关于七煞有利消息,扉卿涌上一口鲜血。 屋中炫铃响起,那是属下报告的专用铃,但扉卿一动不动,依旧安安稳稳端坐在八卦阵上。 起卦后不得离开原位,若是离开将重新开始,而他已经失败了七十次,成功了一次便有机会算出七煞更多的信息,岂能容半点闪失。 正要进行第七十二次,忽然高空绽放着烟花,那声音的节奏,是他们的信号弹! 扉卿一惊,盯着八卦阵,最终起身。 只是脚步已有些不稳,他看着皇宫方向,为了不让沈骁功亏一篑,他特地派出了蒋臣从旁协助,正是因为一人容易有所疏忽,才需要两人互相合作,他们两人出马,断无失败的可能。 他们其中一人陨落了! 不然不会放出这最后的信号弹,通知他们。 扉卿胸口涌上沸腾的气血,在已经损了两批人马后,这最后一批已是他潜伏在晋朝最重要的班底,个个武艺高强! 这里面每一个人从身份、口音、籍贯都是细心安排的,才能进宫,进宫后慢慢靠近权利中心,宫里的奴才升职不快这是公认的,这么一群人混进去到现在,用的那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 如此阵容,竟然让他们其中一位主将陨落。 扉卿看向夜空。 定睛一看,“七煞……!” 原本黯淡几乎要消失的*星忽然亮了,越来越亮,在七煞身边熠熠生辉。 *星,魅惑帝王,夺取帝心,倾国倾城,是为绝色妖姬。 杀破狼的又一颗辅星。 第二颗星启动,他身边已得到两颗辅星! 从璇玑星亮起到现在,才多久? 回想起今晚行动的目的,五号最后发出的信号,沈骁或蒋臣的陨落,那人有八成概率就是七煞! 扉卿走入屋内,摇了摇铃。 很快就人走入。 “方才是什么事。”这是他近日调派来观星楼的护卫,专门防止任何人破坏筮仪。 若不是有紧要事,他们是不会摇铃的。 “主公已出发,三日后将达到滦京。” “什么!” 扉卿微微一颤,思虑一番,七煞必死!无论用什么代价。 “集合所有人,从旁协助沈骁或是蒋臣,将疑似七煞之人尽数击杀。” “但……”护卫有些犹豫,“若是引起宫内……” 晋朝皇宫虽然外严内松,但也容不得他们这么大张旗鼓。 “就是一直瞻前顾后,才让我们损失了那么多人,在尽可能不暴露的前提下协助,若是暴露,就马上撤退。”扉卿望向皇宫方向,恐怕已经有暴露的危机了。 待护卫离开,扉卿忍耐许久,忽的喷出一口血,那是心头精血,在筮仪后中途离开的反噬。 扉卿缓缓倒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 这边,犀雀朝着傅辰快速飞来。 那锋利快速的样子,来者不善! 只要身上有气味,就会让这群鸟不停追逐,按照一开始的计算,除了沈骁外还有六个死士,任何一个看到他都有暴露的危险! 傅辰当机立断,朝着不远处的护城河跑去。 鸟惧水,阻断它们所擅长的空中领域!躲到水下,就是有死士看到,也无法得知他的真面目,在水中逃脱要比陆地方便许多。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护城河,那就是在荷灯节时,傅辰随着王富贵前来放荷灯许愿的地方,甚至还在河边捡到了七皇子的荷灯,没想到再次过来,居然是为了逃命。 噗通,傅辰跳了下去。 那边,邵华池见皇帝皇后先后离开,也正好不用再装模作样,将所有虎贲分散开来寻找傅辰,由是不放心,坐立不安下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马,也好安心。 刚走到这附近,就看到一个眼熟服饰,眼熟身材的人从远处飞奔而过。 那是,那个小宫女!? 那张脸……很精致、漂亮,化了妆容,而他总算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她的样子。 即使极快,但也看得出来,那五官与傅辰极像。 又像,又不像。 不不,怎么可能是傅辰。 他那种硬骨头,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扮什么宫女玩。 但心底似乎有个不知名的声音在叫嚣着什么。 等一下,她要干嘛? 邵华池眼睁睁看着小宫女一会儿就落水了。 跳河?自杀? 就在傅辰跳下去的瞬间,那群犀雀已经到达,凶狠啄着水面上的血液,那架势犹如猛禽。水中浮上一层暗红,只是在夜晚看不真切,很快流通的活水会将这些血液带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到这一幕,邵华池行动快于思考,跑到岸边,捏住鼻子,纵身下跳。 直到水浸没脑袋,他才想起。 他不会游泳! 唔唔唔。 他呛到了谁,不停在水面上挣扎。 想他伏蛰多年,大小也是个皇子,成年并且还活着,他能排第七,还不是前面有一两个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了。 但现在,他居然头脑一热,干出如此令自己都不齿的蠢事。 在水面上拍打挣扎了一会,邵华池渐渐下沉。 黑暗,无尽的黑暗。 湖水灌注进他的五官,冰冷黑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这里才是他的最终归宿?他天生就丑陋,不讨人喜欢,为了让大哥二哥放心,他要装疯卖傻,往着晋成帝不喜爱的方向努力,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母妃也被害死,就是谋士都是逼来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这窒息的痛苦消耗着生命。 如果就这么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他稍微难过一下。 一下下也好。 傅辰,要你真那么恨我,我这条命还你,你觉得够不够? 好不甘心,我怎能在此处死亡,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还有那么多遗憾。 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一双手搂住了他。 将他从水中拉了过去。 他睁不开眼,只能感到对方的摩挲着他的脸,好像在找什么。 然后,找到了。 唇上附上了陌生的味道,新鲜空气被渡入口中。 第六十四章 那带着血腥的气息瞬间侵占据口腔,渡来的空气让邵华池在窒息的边缘时终于喘上了一口气,从生死边缘遛了一圈又回来。对方的气息让他感到熟悉,犹如被蛊惑般的,邵华池停下了手中的些微反抗,甚至有些不舍他的离开。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强自镇定,身体像是被什么点燃了火苗,蔓延开来。 他感到对方只是为了给他渡气,在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头时,已然离开,那人的手触碰到他的脚,在水下无法视物的情况下能通过他的肢体知道他被缠住了,他越来越觉得这人的行为模式很熟悉,对方正在解脚上的水草,当没了束缚邵华池一喜。 黑暗的湖中他看不清那小宫女的模样,他想确定对方的长相,至少也要确定,她不是傅辰。 从没有这样一刻如此盼望冲出水面。 那人带着他到了水面,他刚要转头。 唔! 脑后遭到剧烈一击。 刚浮上水面,傅辰劈向邵华池,他不能带一个不定因素在身边。 那群犀雀沿着流血的水面啄着,比起血液,他身上的味道就淡了许多,这吸引力还不足以让它们马上过来。 望着昏迷过去的邵华池,他曾听老宫女碧青提过,邵华池幼时曾被多次丢入水中,被迫学习凫水。 大约是对这方面本能的恐惧,闭气功夫练得非常好,可惜始终学不会凫水。 轻轻抚摸着对方尤带露珠的脸,半边脸上湿漉漉的,闪着晶莹的光泽,闭着眼的模样比平日多了些无辜,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傅辰本来有些郁卒的心,只剩下淡淡的无奈和哭笑不得。 难道去怪邵华池来救自己吗? 无论邵华池有没认出他,能这样跳下来救人,都是令人心暖的,即使这加大了他暴露的危机。 傅辰快速将人放回岸上的草丛里,掩去了身形,河边已经有了动静。 傅辰目中寒光一闪,再次沉入水面。 没一会,就有脚步声七七八八响起。 来人也许是跟随着犀雀的方向在这附近寻找,总算找到了护城河,一群犀雀的目标实在太明显。 看到了犀雀正啄着水面上的血迹。 “搜!他一定在这水里,全部下去找!” 第六十五章 这六个死士是常年跟随沈骁的,沈骁在离开许久没回来,他们已心急如焚,但良好的纪律性让他们没有自乱阵脚。 忽然看到蒋臣临死前发出的暗号,知道事态严重了!信号弹为特质,要模仿烟花需要不少工序,只有他们能分清这其中差别。在所有人惊叹晋国制造烟火的工艺,一片热闹欢腾中只有他们寒冷如铁。 由于造价的高昂也只有几位首领才有,若不是无可奈何,蒋大人是不可能放出来的,难道…… 是谁杀了蒋大人? 他们不敢相信,蒋大人久经沙场,怎可能如此容易就… 只凭武力,谁能比的过蒋大人? 三号他们也没有再回来,那么多人围剿一个人,又如何会失败。 “要不要进去告诉沈大人?” “不,再等等,沈大人的命令没到,外面又全是晋成帝的人,我们不能引起皇庭的注意。”八号拒绝,他只是小队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自己做主。 但沈骁还没出来,更衣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他们看到瑾妃随后到了殿外。 再然后就是晋成帝…… 来者不善! 这是他们的感觉。 再回首,天空出现一群犀雀。 他们都知道犀雀,意识到现在已经来不及等命令了,今日行动不能失败。 “走,咱们不能再等沈大人出来了。”八号安慰自己,沈大人盖世无双,聪明绝顶,绝不会出事,现在先杀了目标任务要紧,也好回去交差,“犀雀的方向定是目标所在之处,将其击杀,然后找到三号他们后,就撤退!” 八号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无论是三号等人的有去无回,没任何消息传来,就是蒋大人都有可能已然身死,现在沈大人被困于宫廷中,每一件事都透着非同寻常的气息。 他不想再生枝节了,无论目标人物是谁,都逃不过他们六个人的追捕。 来到护城河,他们看不清河面上有什么,但是能让犀雀蜂拥而至,只有一个可能,那人就在水下! 他们的训练中有凫水一条,谙水性,只是护城河相当宽阔,水深不知几何,要在黑暗中找人并不容易,也幸好他们有犀雀,在犀雀啄水之处定然就是那人的藏身点。 那只是傅辰的血,并非他本尊,此时傅辰掏出了第三个自制水囊,这是用动物皮做的,坚韧防水,打磨得非常薄,携带方便。是从御膳房的老八胡那儿要来的,早好几年前傅辰就带在上以备不时之需,他是个善于提前未雨绸缪的人,这些东西放在身上近四年都没用过,今日在关键时刻派了用。 水下无法长时间不呼吸,他靠的就是几次浮出水面灌好空气的水囊生存。 吸一口气,撑一段时间。但不是长久之法,这样简陋的方式与现代的水下呼吸器不可同日而语,并不能很好的在水下生存,他现在需要上岸。 傅辰听着由水下传来并不确切的声音,仔细分辨方向和人数。 是他刚才的落水点,也就是还有机会! 到第六人也下水的声音传来,傅辰默数几秒悄然浮上水面,果然那些人暂时没上岸,抓紧时间灌好空气,大大呼吸了几口气,傅辰再次沉入水中,脑中勾画出护城河的范围和地形,上游地势较高到了下游流水湍急,但护城河太长,不是仔细观察是看不清的,在加上夏日阳光照射等气候影响,水位有落差。 傅辰在黑暗的水中慢慢游着,他的速度不快,对方是六人,任何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暴露自己。速度越快在睡眠动静就越大,反倒成了目标。 仔细分辨着除了杂音外的声音,像是在躲猫儿,那六人需要轮流换气,当中间定然有时间落差,只要把握好时间他就有办法上去呼吸空气。 就这样互相错过,傅辰越来越熟练,慢慢避开了这群人,对方找不到人就一直跟随着犀雀往错误的方向不停前进,每每犀雀到的都是傅辰曾经所在方位,他的伤口已经浸泡得发涨,快流不出血液,这样犀雀的作用也越来越小,满湖都是他血液的味道,他本身味道相信就是犀雀再灵敏要捕捉到也没那么快。 这也是傅辰的预估,既然那香味过了那么久还能被捕捉,就说明可能已经到了血液里。 血液比肌肤更能长时间保留气息。 若是如此,他受伤,说不定是契机! 把优势转化为对方的劣势,他们最为自信的方向恰恰是他死里逃生的突破口。 傅辰呼上一口气,继续潜下去朝着目标前行。 那方向……是宫外! 一开始沈骁的方向并没有错,猜测的也很精准。他以寡敌众,就是有鄂洪峰、刘纵等人的帮助,也无法对抗这样一行十五人,十三位死士加两位首领级人物,他还是需要逃,当时逃并不是最佳时机。 在对方认为他一直在宫里才是逃跑的最佳机会。 争分夺秒! 护城河这条河除了放荷灯的区域被精心建造过外,其他地方并不引人注目,只有沿河种植了一些植物。加上他换气的次数较少,短时间里那些人追不到,随着水流越来越急,傅辰顺流而下,很快就到了闸口的地方。 闸口这里有人看守,这里是护城河到城外的必经之地,曾经荷灯就是通过闸口出去的,只是给的缝隙很小,人是无法通过的,傅辰还没到闸口的地方就湿漉漉地上了岸。 闻不到他的味道,犀雀迟早会追来。 他需要把那个侍卫引出来! 并且不能让这侍卫有任何怀疑,能不用催眠他就尽可能不用,这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用了一次就没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但如果被发现他只能消去这个守卫的记忆了。 傅辰在草丛中弄出了些声响,对方听到声音觉得有些问题,但并没有离开原位。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才走了过来。 嗯?好像有什么味道? 傅辰从后静静看着这个侍卫,侍卫吸入一定量的香气,慢慢软倒在地上。从他口袋中搜出钥匙,这个是放荷灯时才开的钥匙,那口子不大,成人是无法通过的,也幸而他身材纤细,并没有完全长大,要穿过去并不算太难。 就是那群死士也想不到他会选择从这里,这个时间,出城! 只有去做他们想不到的事,才能保命! 取出一根足足有几十尺长的细线,线的一头串在侍卫的腰带上,另一头捏在自己手上。 牵着那根细线再一次入河,来到闸口的开锁之处,咔嚓,将之打开。 傅辰不敢耽搁,侧身从窄小的铁栏处穿过去。 唔! 肩膀处由于骨架稍大,卡住了。 他已经用让自己显得最容易通过的方式穿越,但依旧太困难了。 因为剧痛生理泪水从眼中滑落,傅辰咬牙,他不敢过于用力咬嘴,只要力道大了就会再次口腔出血,因为犀雀的缘故他现在对血液很敏感。 傅辰用几乎打断一处手臂的痛苦冲了出来,骨头收到不同程度的伤。 终于完全穿过了! 身上的擦身不少,万幸是并不严重也没有大量流血。 肩膀过了剩下的地方就容易许多,原本就受伤的手臂因为肩骨的挤压,让他无法再向之前那般自由地凫水,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回想起蒋臣在死前那笃定的笑容。 不敢想象自己被抓到的景象。 再次将闸口上的铁栏锁上,这时候他已经听到声音了! 傅辰眼皮一颤,擦去因为生理痛而挤出泪水,马上抽着细线,将钥匙通过它传到侍卫腰边,用牙齿将细线咬断,两手并用收回细线,去掉所有他来过的证据。 当他收回的时候,那些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根据他之前下的粉末味道,那侍卫很快就会醒了,这也是从梁成文那儿要来的,用处比较鸡肋,昏迷的时间短,而且对于像是蒋臣等这样早就经历过相关训练的人来说,根本没什么用。 但现在却用处不小,再鸡肋的东西只要善于利用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这是傅辰曾经的生活经验,一个从小失去父母并被亲戚认为是灾星的怪物,想要让自己活得更好,只能尽可能想办法或许更多让自己安心的东西。 那侍卫刚醒来,奇怪自己怎么昏睡过去,在惊骇地看向闸口处,发现铁栏还好好的在那儿,才松了一口气。 又看到一群人正在判若无人地在护城河上面凫水,他们是疯了吗? 宫里的太监是准许能在水上游的吗,特别要是被使臣看到,他们可是会被下罪责的!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那群人一看到是个小侍卫,使了眼色,打算将这个小侍卫直接干了,似乎不想节外生枝。 但小侍卫在岸上,可比在水下的人要灵活许多。 一看这群人不但毫无惧色,还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气息。 他也是个动作快的,马上回头就跑,准备喊人过来。 “怎么办,要去追他吗?” “算了,没时间了。等这群人来了,我们早就走了,出了这个闸口就是宫外了,看这个闸口的大小,人是无法通过的,他定然还在这水里,继续回头找!” “是!” 傅辰上了岸,全身体湿哒哒的,慢慢走了一段路,将身上代表宫中的头饰去掉,又将外衣去掉,看上去不像是宫女才罢休。 流血过多让他有些虚弱,他这个样子要是走在街上定是非常奇怪的。 首先,需要找件衣服换上。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妞,这腰这臀,啧啧啧!” 第六十六章 这是个公子哥儿,正站在乌篷船上从护城河上经过,看到一身狼狈的姑娘在岸边步履蹒跚,身形还没完全长开,但架不住底子好,打湿了的衣服贴着她的身体,他看了许久便忍不住让船家划近了些。 小姑娘这般模样,该不是被什么坏心眼的小子给推进河里的吧。 也只有男人才能懂男人,都脱光了那有什么看头,只有这明明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什么曲线都能看到的,才叫诱人。 打开一把折扇摇了几下,明明是个放荡不羁的模样却硬是要随着当世文人雅士的调调,有些另类的诡异,他面无须发,白面如玉,倒是相当俊俏。 傅辰抬眼望去,那乌篷船造得相较普通小船而言更精致些,还挂了几盏烛灯在船篷上,又有女子打着灯笼,让他能看出男子模样。看着是富家公子出来游玩的,想来也是,虽然现在夜幕降临,但京城几日来暂时取消了宵禁,要出来玩乐的公子小姐们非常多,就是傅辰也能想象远处街道上的繁华热闹景象。 将人的容貌特点记住,从此人的年纪判断应该是个世家子,只是五官的特色还不足以让他分辨是哪家的人,这公子哥身边站着的人傅辰倒是能大约猜出,那是滦京最大青楼潇湘馆的五大花魁之一,叫青染。 这并不难猜,五个花魁的模样傅辰曾让夙玉大致描述过,能在京城的青楼里当上花魁的,都有些真本事,比起真正的闺秀也不枉多让,甚至更为精巧些。加上五个花魁各自以颜色命名,那姣好的容貌,处处透着大家的举止,也只有潇湘馆里才能出来了。 据说这些花魁一般不随客人出来,卖艺不卖身。青染见到身边的公子对一个看似平民的小姑娘感兴趣,有些不顺气,她如此容貌才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连胸都没有的小女孩? 傅辰像是被吓到了,在岸边小跑了起来,那公子哥也只是调笑几句,逗乐一番,见小姑娘惊弓之鸟的模样,哈哈哈大笑起来,“你看她跑起来的模样,就像个小鸭子,真真有趣!” 青染附和笑了几句,“公子要是有兴趣,何不上岸聊几句?” 那公子摇了摇头,不过是看着小姑娘可怜样,加上的确面容清秀身材纤细,说两句罢了,他的身份地位要绝色并不难,还不至于饥渴到要调戏个路边小女孩。 若是被某些家中的死对头瞧见他调戏民女,少不得要被参一本。 京城里的官员遍地跑,有可能随便路上碰到的就是个惹不起的,傅辰不想生事,自然打算快速离开。 正要借着这个原因走的时候,他听到那长长的清鸣,它们果然追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护城河是一条四通八达的河流,河水的更新速度并不慢,当他留在河水上的鲜血味淡了,它们很有可能会再次追着味道过来,这时候那群死士是无法跟随它们了。 傅辰眼见它们从宫廷上空飞掠而来,朝四周看了一眼,身上冒着虚汗,强打起精神来,拿出那只还残留着褐色血迹的簪子紧紧握在手中,鸟到了!速度相当快! 这次,除了它们,没有其他追兵,这是唯一的利处。 他不再躲入水中,反而正面面对它们! 眼中迸射出一抹精光和杀气。 鸟,到了,冲到傅辰身上。 它们的喙猛然扎入傅辰的皮肉,身上出现了一个个血窟窿。 这些犀雀有的喙被切割成尖角,刺入傅辰的血肉里,疼痛难当。 他整个人被鸟包围,身上的肉成为它们吞噬的养料,这奇观让那公子哥看得啧啧称奇。 傅辰想到一开始沈骁放血时,犀雀只是飞到他身上,但现在由他的血所引来的,却是直接攻击,在重华宫里那个死士最后的袭击中,香味融于血中才会引起它们疯狂。 若是如此,这鸟的功用可不止能追踪,甚至是可以攻击的,如果能为他所用…… 傅辰瞬间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连命都在生死线上,哪里有时间去顾及以后的事。 以身为饵,引来犀雀后,傅辰将其中一只从身上拔下,哧一声簪子插入它的身体,扑腾了几下完全断了气。 大多鸟类智商不高,它们只是被驯化后,有了攻击力,在他抓的时候它们甚至还本能的吃着傅辰的血肉,完全没有逃跑的迹象。 傅辰整个人摇摇欲坠,伤口有大有小,那套宫装渐渐被鲜血染开了,犹如雪地中的红梅绽放。 而他作为被攻击的人,虽然看着很虚弱,却牢牢钉在原地,没逃开也没因为疼痛喊叫,连眉毛都没动过,面色始终平静,与刚才慌乱得犹如小鹿般的少女判若两人。 “快,靠到岸上。”白面公子放下折扇,脸上原本带着的坏坏笑意也荡然无存,一改浪荡模样,眉宇间竟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船家知道这是个富贵公子,得罪不起,忙划向岸边。 当他赶到傅辰身边的时候,那十一只鸟尽数斩落,傅辰也成了半个血人,他声音有些沙哑,分辨不出男女,只能感到那一股置之死地后的决然和让他震撼的冷静,“这位公子,可有油与火石?” “哦,有。”公子对傅辰的身份极为好奇,听到这雌雄难辨的声音时,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还惊魂未定的青染,“你去拿。” 青染没想到这会儿被当做丫鬟使用,但看公子不再油腔滑调的样子,不敢造次,急急匆匆的上船。 船上除了烛灯外,一般都会备有点灯的工具方便夜晚视物,是从动物或者植物中提取,用来当做点灯的油脂。 油被取来,那两人看着傅辰有条不紊的动作有些悚,他都不痛吗? 傅辰将一只只鸟的尸体集合在一块,撒上了油,一把火点燃,才退后了两步,看着这群在今日晚上将他险些暴露的元凶在这熊熊火焰中化为一团黑影。 燃烧的声音与那焦炭味道让青染盖住了鼻子,深深蹙眉。 她现在很后悔跟着公子出来,原本的春风一度是肯定没影了,不但没影还碰到个与鸟对杀的小怪物,简直不可理喻,这个小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你的伤需要治一治吗,鄙人府上有大夫,姑娘不介意的话随鄙人一起?”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但小姑娘的韧劲让他肃然起敬,对她很好奇。 傅辰头晕目眩,他已出现耳鸣,听不听外界的声音,只是执着地望着。直到确定这些鸟已经成了灰烬,才心底松了一口气。他从暗杀蒋臣被推到了墙上后,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痛,后来经历了一系列追捕和反追捕,精神高度集中,失血过多,按照常理来说他这样必须接受治疗了。 他软倒在地上,想站起来,全身肌肉不同程度的紧绷,颤抖地双手已经支撑不住身体。 “喂,你……”白面公子看着她发狠的模样,那么脆弱的肩膀居然有这样的意志力。 白面公子弯身,青染忙拉住他的衣袖,“公子,这姑娘来历不明,恐怕是惹到仇家了,这事您不能管。” 无妄之灾,何必自己揽事,大家非亲非故,这个少女显然不是他们以为的村姑,那打扮成这样是为了什么,而且那些像麻雀的鸟……到底是何物? “青儿,今晚看到的事希望你能守口如瓶。晚上的节目先保留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下一次给你的惊喜,嗯?”白面公子勾起桃花眼,剑眉也荡起柔和的涟漪,面上含笑宛若皎月,他轻轻勾起青染的下颚,“你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不是喜欢翠脂斋新出的玫瑰香水和玲珑阁的簪子,今日你买的所有东西我都包了。” “真的?”本来青染满脸不虞,听到公子这般大方,就是再精明的女子又有谁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 两人打趣了一会,青染的怒气也消了,难怪公子如此受姑娘们的欢迎,这般谁都不得罪又哄得女子心花怒放。 白面公子将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少女,就是昏迷过去他的手还紧紧攥着。 将人搂在自己怀里,看清了她的容貌。 并不算顶顶漂亮,只能说清秀耐看,五官精致,过个几年想来也是个妙人。 正将人从地上抱起,两人贴得极近。 倏地,被一双手打断,啪! 来人来得太快,让白面公子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被人拉了过去。 抬头就对上一个半边面具的男子,穿着一身便服,男子看着他的目光像是一条吐着粘液的毒蛇,即使只是刹那,如同错觉而后就恢复了冷淡阴沉。 而他是见过这位的,在曾经的宴会上,对这位容貌尽毁的殿下多有讨论,加上近来他风头正劲,想不知道都难。“七殿下?” 邵华池像是没听到,在看到怀中人的容貌时,心咯噔一声。 这是他众多设想中最糟糕的一个。 他是在湖边醒来的,灌木丛中,蚊虫的叮咬让他惊醒,再回头哪里还有宫女的身影。 一时情急就看到了那几个行为诡异的太监。那些太监已经被他的人都拿下,收了后交给父皇。 傅辰找不到,而那个容貌好似傅辰的宫女也没了影子,他想到那群鸟的样子,就站在湖边等它们。 果然没一会,它们就忽然朝着上空飞去。 他跟随它们飞的方向,就带着人出了宫。 国宴期间,皇子想要在结束后到外边集市上玩耍一番,就是皇帝也不会阻止的。 跟着鸟就找到了这里。 一路上心跳剧烈,期待和彷徨,将他的心劈成两半。 当真正看到他的容貌,他是震惊的。 不,不可能是傅辰,他为何扮成女子? 他甚至还想欺骗自己,她也许只是一个长得相像的女子,或是傅辰有什么孪生妹妹。 这般安慰自己后,邵华池才略作镇定,看向那个他来时就见到的男子。 蹙了蹙眉,认出了来人,大家都是京城里的,权臣的子女有自己的圈子,那圈子里有什么人大多是知道的,对方纨绔之名京城闻名,常年流连花丛,“哦,是薛三公子。” 薛三公子,薛睿,这字,在邵华池看来这人实在愧对薛相对他的期许。其父为薛雍,门下省首脑,曾是二皇子一派,如今二皇子势微,权利被皇帝收去了大半,这段日子以来非常低调。薛睿是京城纨绔,有名的败家子,对女子来者不拒,身边红颜知己多如繁星,向来是长辈们的反面教材,是个有名的废物,这辈子撑死了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公子。 想到刚才他的手碰了她,邵华池心中腾起一道不知名的怒。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邵华池有些错愕和难以置信。 “这位是……” “我宫里逃出来的宫女,怎么,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不敢不敢,小生只是今日恰巧路过。”七殿下就是对皇上也敢呛声,何况他一个小小臣下子。 曾经父亲在分析几位皇子时,就说过这位殿下是最不足为惧的一位。 不过……今日亲身接触了,薛睿对父亲的评价并不认同,有那种目光的人物,怎会简单。 “那就好好记着。”不敢,要的就是你不敢,“若是让我听到今日的事有任何传出去的,薛雍也保不了你。” “是是,小生今日没来过护城河!” 邵华池带着怀里人一同走入的马车中,马夫立马就起程了。 马车相当低调,没有任何花哨的地方,完全不像皇子的座驾,但只是外部,内里早已存放着软榻,也许是太痛了,当邵华池将傅辰放下时,他痛哼了一声。 很轻,但邵华池却抖了下。 这个声音!? 不…… 他痛苦得捂着脸,他曾想过若是不排斥,可将她纳做通房,也可完成父皇的期许。 定然是哪里出错了,他们还在水下渡气…… 邵华池出神地摸着自己的唇。 才一会功夫,马车已经扬长而去。 薛睿静静地看着。 宫女,还是在逃的? 需要皇子亲自来追捕吗,他可不知道现在皇子连这种小事都管。 而且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国宴,七皇子是近些日子最受宠爱的皇子,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这般为了个逃跑的宫女追出来,也不怕被言官见着。 想到七皇子刚才毫不起眼的马车和前后出现的时间,薛睿摇了摇头,想来七皇子早就有所打算,哪里需要他提醒。 而且,与他有何关系。 只是当他回到薛府的时候,却发现官兵把守,当看到他,不管不顾地将他扣住。 出什么事了? 马车上,邵华池将手伸向傅辰的衣襟处,撩开一片衣角。 他只是想为之宽衣上药止血,并非要看他的身体,对,绝不是怀疑她是傅辰,他会对她负责的。 夜色朦胧定然是看岔了,她是个宫女,大千世界,长相相似之人并不少。 他缓缓退去傅辰的衣服…… 第六十七章 邵华池大口呼吸,吞咽了几次,只觉喉咙冒烟,热滚滚的,捏着领口的手始终滑不下去。 脑中划过父皇一次次送来的女子,看到那一张张娇艳如花的脸,对着他笑得讨好谄媚,分明眼底藏着深深的惧怕和厌恶,那是对他的名声和容貌的畏惧。想到傅辰得知自己不愿与女子共赴*时,犹如看怪物般的眼神,那虽不明说却昭示着他与众不同的眼神,比什么都刺痛。 青筋从太阳穴上浮出,就是上战场他也没有如此害怕过,害怕自己的与众不同。 随着那衣服被一点点拉开,他越发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傅辰的肌肤像是剥壳的鸡蛋从半红半百的衣服中显露,白皙的肌肤上有几处啄伤,触目惊心。 邵华池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平坦的胸口,在重华宫的汤池边他曾惊鸿一见,至今难忘,再回首,那画面,那景,那人原早已深烙于脑海中。 “为何是你……”你若是女子,该多好。 邵华池眼睛眨了几下,将一丝水光给逼了回去,把傅辰的脑袋搂入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像是在向自己证明,“我是正常的,只对女子有兴趣。你只是属下,是我的国士,我不会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如果这是一场意外,一个错误,那么在还来得及补救时,我必将斩断。 “若你知晓了恐怕要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了吧。”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给任何人难堪,但也少有人能走进你的心,若是让你逃避了我,恐怕我再如何威胁都无用。 邵华池拿起一旁的药瓶,给傅辰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药。这时候的傅辰没了平时的低眉顺目,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会痛会难受,不再那么平静。 每听到傅辰低低的抽气声,邵华池不自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当发现傅辰咬着自己的唇,当在水下时他就发觉他的口中血腥味极重,一掰开傅辰的口腔,果然被咬得一塌糊涂。 “你何时愿意对自己好一些?该的!” 别以为我会心软。 邵华池狠狠啐了口,过了会,在傅辰又要咬牙的时候,将自己的手腕搁在傅辰口中,放在两排牙齿中间,另一只空闲的手才继续上药。 这只是止血的药粉,想要彻底痊愈只有到医师那儿,梁成文已经被他派出去找药,逼出体内毒素的解药,因此身边再无可用的医师。 若不是为了让其他皇子对他掉以轻心,他早已恢复容貌。 他曾经无所谓这张脸,美与丑与他而言已经习惯了,反而因为这副容貌,让他更能看清身边的牛鬼蛇神。 在颠簸的马车上,邵华池的心思也随之跌宕。 “你说你这般品貌,看到我的样子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丑很恶心?”邵华池抬起那被傅辰咬了几口牙印的手腕,又看傅辰无知无觉的模样,面色苍白,呼吸清浅,“你原来也会有这种脆弱的时候。” 他觉得,与傅辰的距离,好像也不是那么远。 逼仄的空间中,只有他的自言自语回荡,无人应答。 来到东榆巷一处宅院前,极有节奏地敲了长音三下,短音两下,很快里头的老妇人就开了门。 曾经为了让安忠海帮自己为丽妃平反,邵华池利用在宫外的布置,找到了安忠海的对食,是个服侍过先皇的老宫女,年轻时颇有姿色,曾在太医院待过,做过医女。 因为颠沛流离,女子的容貌和身材已经大有改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老了许多,就像个老妪,但面相却是极为平和的。 她看到马车掀开的一角帘子,是邵华池亲自过来,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如月华般幽静的目光看来,让她觉得面前的七皇子与曾经见过的小男孩已天壤之别了。 越发丰神俊朗,一身皇家气度,非常人所能及也。 “您来了,也不着人先知会奴婢一声,好早些准备。”她不好在外说七殿下的身份,只能略过。 她受到丽妃娘娘的人照顾才得以保命,如今能活着见到安忠海已是一大幸事,平日安忠海作为总管公公,需要伺候皇帝,轮休的日子才能出来,她便一个人待在小院里,过得与世无争。 能见到有人来看自己,对一个孤寡老人来说,是件非常高兴的事。 见七殿下拿了件斗篷,小心将人团团裹住,不露丝毫缝隙给外人瞧见,七殿下是个相当没耐心的人,能这般对待一个人,令她格外惊讶。 邵华池抱着人掀开了帘子,走出马车要下来。 下方的诡子已经准备着要接住傅辰。 却见邵华池淡声道:“不必,你去开路。” 将人轻轻抱下马车,不受丝毫颠簸进了院子。 “李嫂,帮我看看他。”老宫女本来姓李,出了宫就换了原本的姓。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李嫂对七殿下并不熟,但对皇家的人极为了解,少有见到如此呵护人的。 “这位是……?”她是曾经宫里的老资格,加上伺候过先帝,每每邵华池过来也没将他当做皇子,反而像是普通的老人般,倒是让邵华池挺舒坦,也能理解为什么安忠海非要这位老宫女了。 就是帮丽妃平反的事儿,也是李嫂从中说了不少话,才说动了安忠海冒险一试。 听到李嫂如此询问,邵华池一僵。 “重要的……”停顿些许,才道:“属下。” 第六十八章 一路将人带入室内,不假他人之手。 傅辰被放到床榻上,李嫂已将药箱一同带来,“劳烦殿下避嫌,奴婢这就为她更衣检查伤势。” 并非她眼拙,傅辰还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又将自己所有特征都去除,几乎毫无破绽,如蒋臣之流都未将他识破。 李嫂听到那句“重要的属下”,以为此女是七殿下身旁的贴身侍女,属于房内很是得宠的。 这种事在以前宫中并不少见,这女子将来被宠幸少不得的,八成会成为殿下的房中人。 让人都退下,邵华池才道:“他并非女子。” “男子?”震惊由脸上浮散开来,想到之前邵华池的种种呵护举动,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怪异,“那您先为他宽衣,奴婢这就准备为他治疗,只是奴婢医术不精,若是严重殿下还是找太医好些。”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是他,有如此才能却被净身,定然痛苦难当,不欲提及自身残缺,邵华池并未开口解释傅辰的太监身份,“吾知矣,尽力而为即可。” 最稳妥之法就是将傅辰带来这里,先行疗伤包扎为上。 安忠海两朝太监,为人油滑,却对李嫂敬重非常,放到这里反倒成了遏制他的软肋,为了保护李嫂的存在安忠海就算知晓今日之事断不会将之传开。 邵华池双目黑黢黢的,嘴角微抿成一条直线,走进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傅辰,心底空白一片,眼中浓重的复杂看着有几分冷意,那双手却好似着了一团火,看起来极为镇定地将手伸向傅辰颈边衣扣处。 屋内烛光晃动,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方颤动。 连带着让邵华池心湖泛起涟漪。 上衣在李嫂几乎看不下去的速度中褪去,邵华池头顶像是要冒烟了,脸涨得通红,偏偏表情一脸严肃正经。 原本在马车上,满脑子全是此人是傅辰,并未注意其他。 如今,却是真正看到傅辰虽不强壮却纤瘦合度的身材,他没见过别的男子的身体,同是男子,可不是污秽他七皇子的眼睛,但傅辰的身体,却令他觉得,哪处都刚刚好。若不是上方三处啄伤,部分血皮翻开,部分还在泊泊流血,他怕是要血气上涌,无法回神。 倒吸一口气,才轻轻将伤口与衣服黏合的地方缓慢撕开,不让傅辰受到二次伤痛。 傅辰身上伤口并不算多,满打满算十一处,只是对犀雀的处理有先后之分,自然有的严重些,有的轻一些。 上衣几乎褪去,傅辰半.裸着身体躺于床榻上。 邵华池看了几眼裤带,下边不知有无受伤,索性一起脱去? “殿下,还是奴婢……”李嫂见邵华池动作实在太小心,像是在碰什么易碎物品,对待祖宗似的。又像是黄花大闺女头一次看避火图,那头顶好似都冒上热气了,比躺床上的病人更像病人。虽然这形容有些诡异,李嫂努力忽视心中的异样,觉得邵华池果然很重视这位属下。 邵华池回神,眼角一瞥:要你管,伤着他怎么办?你赔我我一个国士吗? 李嫂噤声。 得,是她多管闲事了。 她看这人最重的伤势并非那些啄伤,反倒是内伤,还有手臂处,看着有些脱臼,但这些需得她确认过才行。 邵华池的手伸向傅辰下身,忽的,被一双细白的手腕抓住,邵华池对上一双沉静的双眸,一股莫名的压力令邵华池动弹不得。 那样的傅辰散发着令人颤抖的的寒意,好似被侵犯领地的狮子。 “我只是……”只是想帮你换衣服,不是要轻薄! 啊呸,我有病啊? 傅辰是男子,不就是换个衣服,什么轻薄不轻薄的。 我堂堂皇子,怎会做窥觑如此下作之事,越想越理直气壮,邵华池面上一脸正派。 正要解释,愕然看着傅辰目光无神,又一次闭上了眼。 短暂性地清醒。 邵华池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准备再次拉开那衣裤,傅辰却又一次睁开了眼。 就像裤子是他的禁地,已经刻入骨髓的警惕,就是昏迷过去也会清醒。 这样来回了数次,就是李嫂也看不下去了。 “奴婢看他下面只有一处伤口,就是不脱也是无碍的。” 傅辰只有大腿处有一个破口被啄通,其余并未有伤口。 邵华池点头,眼眸渐渐冷凝,傅辰比他想的更在乎被去根之事,若非不格外介意太监的身份,又为何在昏迷过去还不让人除掉裤子,恐怕这耻辱早已被他深刻于心中,难以忘怀。 这般天下独步的人物,入宫当太监,难怪如此介意。 心中那一丝蠢蠢欲动,被一抹心疼和叹息取代,“依李嫂之言。” 他从前只当理所当然,并未深思。 若不是傅辰此番作为,他甚至不会意识到傅辰如此介意被净身。 出了门,看到尽忠职守的诡子诡巳,邵华池忽然道了一句:“你两人,可曾怪过我,令你们去根来宫中为我效力?”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底下了头,几次张口也不知如何回答,他们被训练后思维有了固定的忠诚模式,但终究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们也会有感觉。此时看到略带伤感的殿下,不知如何安慰,而且从很久以前被丽妃选中作为宫外势力后,他们就从未听过七殿下为他们考虑过一次。 现下听到,胸中皆有一股被重视之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七殿下能稍为他们考虑一二,已是万幸。 “吾甚愧之。” “能为殿下一番霸业坦荡前路,吾等万死犹荣。”诡子诡巳异口同声,并非被训练出来的惯用句型,这次诚心许多。 遥想曾经邵华池掉入点绛台被下冰块,险些溺死在湖中,虎贲们远远看之而听命,并未出动分毫,虽是邵华池的命令却也毫无护住之情,比之现下已有改变。 邵华池蓦然忆起丽妃离世前曾与他说过的话。 华池,你与常人比生而高贵,却命途多舛,从小看遍宫中事,知之甚深,常作阴沉暴戾示人以自保示弱,却渐渐出神入化,将之当做自己本性,难以更改,娘甚为不安,恐你将之维持下去,只望你有机会稍有作为,稳固地位后,能够修身养性,将脾性收敛,心和才能事和。 成大事者皆有无可奈何之时,尽人事,听天命,有取舍才能更上一层楼,却也莫要失去人之根本,善与德。 胸有大气者,才能成就自身。 . 白面公子,薛睿被官兵挟住带入自家府邸。 见家中被士兵们一一扫荡,脸上挂着公子哥儿的嚣张样儿叫嚣了一个时辰,也无人回应,这群士兵在府中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角落。不给薛相丝毫脸面,这是把人堂堂宰相的脸面放地上踩了。 而薛相满脸寒霜腊月,脸色沉凝。 士兵是由枢密院派兵联合顺天府一起过来的,手上拿的是官印文书,从时间来看是今晚就来的,此事进行地隐秘,皇帝不想将之大张旗鼓。 带兵的人的是傅辰极为熟悉的,鄂洪峰。 鄂都督在国宴后,将发现刺客的事上报给晋成帝,帝大为震惊,派人前去掖亭湖竹林查看。 确认无误后,亲自前往。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鄂洪峰在傅辰的提醒下,派人看守在这竹林处以防多深事端,一开始鄂洪峰不知为何,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而令他胆寒的是,若不是他派了不少人手,真的会着了道。 无他,在他派人守着竹林时,就有太监想将这些“尸首”偷走。 在被他们的人发现后,竟然全部提前自杀,不留丝毫线索。 晋成帝在听到鄂洪峰上报后,火急火燎赶来事发之地,见打斗极为激烈的惨状,这些人已然死亡,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是刺客,只凭鄂洪峰一人之言,恐有失偏颇,但宫里人不少士兵武力极为高强,包括晋成帝的部分亲信,只从打斗状态来看,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绝对的高手,但他们的穿着却都是宫中太监。 哪个太监能是绝顶高手? 让刘纵将这些太监的资料纷纷呈上来,几乎毫无破绽,而且都是在这宫中潜伏多年了。 晋成帝的心情可想而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晋成帝慌了,怒了,他的宫中安全居然已经薄弱至此?令那么多探子混进来,也幸好他们是在这里自相残杀,若是哪天想要刺杀他呢? 彻查,当然要全面彻查。 但现在外国使臣还在,他不能动作太大,更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晋朝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人趁虚而入。 鄂洪峰将之引到沈骁身上,晋成帝当即就去招了罪臣沈骁上来。 沈骁还是那副淡定之态,完全不像阶下囚,在说幕后主使之时,却道是薛雍指使。 一提到薛雍,晋成帝就想到了老二邵华阳。 薛雍是老二的岳父,这会儿派人来宫中刺探,甚至可以说刺杀?安得是什么心,改朝换代? 也幸而皇帝还没真的糊涂,沈骁这会儿想说谁就是谁,哪是如此容易的。 总归要派人来薛府上搜查的,这一个措手不及就是薛雍也无法预料。 薛雍刚回府上,就被官兵包围了。 而薛睿从护城河回来,也顺理成章被一同抓了进去。 . 当李嫂为傅辰正骨,又包扎好,两个时辰后,傅辰才悠悠转醒。 正在前堂听属下报告的邵华池一听,眼中一喜,也顾不得正在报告的属下,快步推门而入。 在推门的刹那,脚步一顿。 不对,我如此激动作甚? 傅辰是皮肉伤,失了血,加之手有脱臼,醒来是预料之中的。 被他看出我如此激动,将如何看我,以为我多高兴呢,皇子该有的镇定与气度呢? 邵华池脸色一肃,表情硬生生僵硬了。 淡淡走入,淡淡微笑,无所谓道:“还以为你死了,没死便好,命真大。” 傅辰苍白着一张脸,撑在床案,断断续续道:“殿下……来不及了,快去宫中,再晚……沈骁就要逃了!” 第六十九章 当邵华池说完,暗自懊恼,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也是之前太高兴,反而欲盖弥彰,表情又一次冻结。 明知道傅辰绝对不吃他这一套,也早就规划好凡事要憋着脾性,在傅辰面前表现出明主的胸襟,就是再大的不满在语气也万不可如之前那般,岂不是将人的心越推越远。 正准备再接一句什么缓和气氛,却不想傅辰压根没在意他说了什么,才一睁眼就说了件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事。 但看傅辰的状态,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沈骁何人,那是右相的属官,瑾妃的和父皇的半个儿子,百姓眼里的青天大老爷,在朝里朝外口碑甚好,如此人物就是做了错事也是理直气壮的,何须逃跑。 邵华池将诡子等人招进来,才看向傅辰,没问什么他为何要逃,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浪费时间的话,关键时刻邵华池是个相当有气魄的主子,“把你认为他会逃跑的地方说一下。” 收到傅辰略显感激的目光时,平静的心绪一荡。 傅辰报出了几个地址后,邵华池吩咐下去。 傅辰几次出宫,在收下夙玉后,就让他以及他所拥有的情报网将整个栾京地形给测绘了一张地图,在傅辰的要求下还新增了一些细节以及实时更新,再由夙玉交给他。 刚醒来一时半会儿,傅辰还有些晕乎,说了那一句后,又要倒回床上。 被一双稍显纤细的手臂接住,稍缓后,傅辰轻轻推开对方,“奴才好一些了,让殿下操心是奴才的不是。” 只从这种小细节也能看出傅辰不会露任何把柄,对方身份尊贵,来扶他一个太监是不合规矩的。 傅辰的谨慎,邵华池渐渐从中悟出了一些,丝毫没留恋地放开,不让自己的异样有越演越烈的机会。 诡子派了八人出去,留了四人就近保护邵华池。 见邵华池神色凝重,知是对方气自己的隐瞒,严格来说,这是要命的。 若是碰到极为多疑狠辣的君主,少不得要周旋了。 任何主子都不喜擅自做主的属下,更何况是奴才,更没有这个资格。 傅辰自知今日之事虽是权宜之计,但也不愿邵华池卷入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邵华池能出现在这里,加上之前鸟类的攻击,还能跟出宫外相救于他,这是傅辰始料未及的。 “谢殿下相救,奴才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你可以以身相许啊! 呸呸呸,只是前一句太顺口才接下去的,这种心思。 也是把话吞回去太快了,咬到了舌头,“咳,刚巧路过而已。” 傅辰看到自己还没被脱去的衣服,心底一松。 眼前出现一双玉白的双手,掌心是一套普通麻服,很方便出宫在外。 衣服虽然并不昂贵,但却很干净,想来也是新的。 皇家之人,无论性情如何,骨子里收买人心的技能好似是与生俱来的。 傅辰想到此人偶尔还会暴躁,说话讥诮,就如方才他刚醒来时对方脱口而出的话,此人虽说性子瑕疵不少,但能在公里宫外有如此势力也脱不开他有个好母妃和他自身的才干。 傅辰抬手接衣物,两人指尖刹那触碰,邵华池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的,飞也似的收手,几时辰前对自己的一番警告,在现实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不过是碰了下指尖罢了,刚才还抱过呢。 不对,抱那个不算,隔着衣服呢! 醒了,碰到了,微凉,就像傅辰给人的感觉,不突兀,温温和和的令人舒坦。 你心跳得那么快做什么!再跳就要撞出来了! 邵华池眼皮剧烈颤抖,快速起身离开。 来去匆匆。 傅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快。 他之前就猜测邵华池武功不错,现在看来果然平日从未显露。 出了门,邵华池静静看了会夜色,看着繁星中两颗熠熠生辉的星辰。 你在想什么,邵华池,你已然流言蜚语缠身,至今还深陷容貌畸形等皇家丑闻之中,还嫌自己的头衔不够多吗,难不成要落个对身边之人有非分之想的念头。 傅辰是男性,就是去了根也还是男性。 他是正常的,对傅辰只因他的谋略无双,太过重视才有了此番误会,再者以为那宫女是女子,才有所误会,若不是女子,他怎可能会心动呢。 期间李嫂过来了一次,见傅辰状态还不错,伤口也没恶化的现象。 傅辰道谢,李嫂却道:“可别谢我,要谢就谢你家殿下,你是肯定看不到点下送你来那会儿,紧张的样子。” “殿下一贯体恤我们下人。” “你这孩子,瞧着挺机灵的,怎的不明白,那可不是体恤,咱殿下嘴巴上偶尔不饶人,但要是真念着谁那是挖空心思的好,对你是特别的。”人年纪大了,可不是盼着这些小的都好好的。 虽说是主子属下,但李嫂瞧着殿下的态度可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聊了会,傅辰朝李嫂要了些上火药,李嫂才笑着离开。 刚出了门就见邵华池从院中石凳上站起,“他如何了?” 李嫂道,“没发炎,过几日伤口结痂,待脱落了就无大碍,要按时上药换药,只是有些伤口深,兴许会留下疤。” “谢李嫂子。”邵华池心中想着父皇赏赐下的药,其中就有祛疤的,随命人去准备。 “这还不是奴婢该做的,可受不得您这谢字。” 见李嫂手中拿着傅辰换下来的那套宫装,夜色掩盖了邵华池微红的脸。 “那衣服给我吧。” “您要?”本来打算拿去丢了的。 “宫中之物,不方便随意处理。” “是奴婢的疏忽!”李嫂忙将衣服递了过去。 拿着衣服怔怔出神,半晌,才让诡午过来,“送回我宫里。” 临走前,邵华池又加了一句,“别洗。” “诺。”他本来看殿下这么喜欢这套衣服,还打算让浣衣局的宫女先洗一下,这会他要是去洗了殿下指不定会直接削了他。 “用我那紫檀木盒子装进去。” “……诺。” 诡午顿了下才应声。 那只紫檀木盒子是丽妃生前给七殿下的,殿下平日宝贝着,就是陛下赐下的一些字画都只是放在书房,不愿将之收纳于那箱子里,这会儿一件换下来,被血和泥土弄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却被殿下装进去? 若不是他耳力好,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无事人一般进了屋子,就见傅辰已走到书案前写着什么。 此人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 “殿下,请看。”见邵华池进来,蹙着眉,似有些不快。 傅辰将写的扫了一遍,傅辰的写得是字相当不错,会写字的奴才在宫中并不少,就是他的属下诡子十二人的字画都是有底蕴的,晋朝重文轻武,这是民间和朝廷的风气。 傅辰的字,要不是年龄未到,笔下还有些虚浮,已经算有些大家雏形了。 在上一次傅辰传递纸条来时,他还没发现什么,这次字多了,就有些怪异了。 这人不是因为家中太穷才进的宫?就是按他说的有邻居是教书先生,也不至于能写那么好。 只能归咎于傅辰这人的天纵奇才,就像他的九弟,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这类人不能用年龄来衡量。 不过,这字有些奇怪,不仔细琢磨的话,像晋朝相当流行的興体,但仔细琢磨的话就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 难道傅辰还自创字体? 怎么可能,要自创一种字体,就是浸淫多年的书法大家也是不可能的,就是晋朝当代的书法大家袁彰也没到这个地步。 单单是模仿字体就需要摹帖,临写,背临,出临,其中的过程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是他们从三岁去尚书房后每个皇子都要经历的过程,还是原有字体存在的情况下,想要独立开外自己创造…… 邵华池将自己匪夷所思的联想给去掉,就是傅辰从出生起每天都练,都不可能! 傅辰上辈子在妻儿都离世后,越发疯狂的沉浸书画中,几近疯魔。 加上曾经年轻时的基础功,将“颜筋柳骨”发挥得得心应手,一个人的笔锋和习惯并不容易更改,即便是他也是尽可能朝着晋国的興体发展,平日写字也只写类興体,但对颜体柳体的习惯性已无法更改,偶有端倪。至今也无人察觉其中的异样,反倒是邵华池发现了一丝。 但也只是一丝,用这字来问傅辰是否有自创字体,就是邵华池都觉得自己疯了。 看完字,才看向傅辰写的内容。 这是沈骁明面上的资料,从出生到乡试、会试、院试、殿试等,迎娶公主,被调派到省外做县令,再到四年前归来栾京,一路升到长史,沈骁的生平被傅辰用时间线给整理出来。 沈骁要逃,是傅辰的猜测,沈骁的为人并不会意气用事,在发现自己回天乏术之时,与其留下来被皇帝顺藤摸瓜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为了让沈骁落网,傅辰首先与瑾妃提前给帝王心中留下隐患,这种事算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无论帝王想不想大事化了,都会予以处理和试探,这是让沈骁猝不及防的,但还远远不足以乱了对方的心神。 首先沈骁并非真正的男子,只是傅辰的推测加上瑾妃的言语佐证,如若他是呢,如若他在这之前让帝王无法怀疑呢,这都是有可能的,要是冤枉了对方,沈骁不但受了巨大屈辱,皇帝更是会对他多加关照。 那么这一步算是完全废了。 即使这个结果的可能性并不高,傅辰还是会将之尽数算进去。 然后就是概率更高的,沈骁的确是阉人,那么引来的就是帝王的强烈反弹,下狱落罪都是意料之中的,但也仅仅如此,至少在国宴期间皇帝暂时只会收监等待发落。 至此还罪不至死,皇帝的愤怒是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愤怒。 从晋成帝能够如此怀念珍懿皇贵妃来看,他还是一个较念旧之人,欣赏驸马的情分还没完全去掉。 而后傅辰将计就计,将蒋臣之属下尽数斩落在掖亭湖竹林,再言语间提醒鄂洪峰,鄂都督胸中有一腔正气,必会告知晋成帝,这恐怕是沈骁始料未及的,将他从一个骗取功名之人变成居心叵测、谋夺不可告人之事的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帝王绝对不会放过沈骁。 这么连消带打,不给沈骁任何反应机会,人也落网了,皇帝定然会尽快查办此事。 可,若是沈骁发现事情再也无法挽回,已经失去在朝廷的布置,多年根基毁于一旦,已无翻盘的可能,他还会留下来任由皇帝的人来审问吗? 既然无望,还不如破釜沉舟! 不能放虎归山,那么他今日所做之事将前功尽弃。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已想明白,才在邵华池一开始来的时候,让他快派人去堵住沈骁的退路。 “你在怀疑沈骁什么?”邵华池将自己的心态摆正,将那些旖旎心思再一次全部压住,于最深处上了锁,看向傅辰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郑重,才道:“傅辰,若你真心向我,我这里你必将是第一谋士,无人能出你左右。” 邵华池说了这话,显然是想让自己坦白从宽,傅辰知道这是邵华池在展现他的气度,给他一个解释机会,若这时候再不坦白就有些自找罪受了。 傅辰组织了语言道,隐去不该说的部分,将来龙去脉整合了一遍道:“殿下,事从急,奴才并未料到刺客的动作,在您捕获他们之时,奴才在您宫殿处洗浴,是因对方扑来时有所怀疑,但那只是奴才的怀疑,并非证据,便不好呈报给您,以免乱了殿下大事……而后在国宴上,无法找机会与殿下详谈……发现那侍卫有古怪……” 将所有的事简略叙述,边安抚邵华池的身心,边将自己今晚的遇到的大致说了,当然隐去了刘纵和鄂洪峰的从旁协助。 ——晋.江.独.家,支持正.版—— 在离开护城河后,青染到翠脂斋和玲珑阁内挑选了一些时下最流行的首饰胭脂,才去了一茶肆小坐片刻。 “要一处雅间。”伙计看了她一眼,很快将她引入楼上雅间。 刚进屋,就看到正在洗茶、煮茶的夙玉。 “夙首席。”自从夙玉被傅辰救下后,多次情报工作有所进展,被邵华池提升到了十位首席之一。青染当年与许多还是小姑娘的人一同进被训练,当年夙玉对她们照顾良多,如今虽是死了好些个,但剩下的她们在京中达官显贵中已扎根。 夙玉抬手,斟茶给了青染。 青染喝了一口,唇齿留香,暗道若非实在太过漂亮,定然不会以肉身博取上头的注意。 “您传消息来,可是主上有何吩咐青染?” “一时辰前,主上到护城河上寻人,命我准备不起眼的车马,当时你似乎也在护城河边,可知发生了什么?” 青染不想与七殿下居然擦身而过,“并无,倒是当时见到个穿着有些古怪的姑娘,疑似被人追杀,当时我与薛家三公子正在游湖,也没看仔细,但薛三公子遣我先行回来。” “姑娘?” “是的,现下想想,那姑娘颇有些怪异,特别是她手上的簪子,不正是玲珑阁最近新上的琥珀玄晶吗,而且似乎被打磨过。”一共就几支,非常少见。 琥珀玄晶,还被打磨过。 这支簪子傅辰所绘图纸,曾令他派人将簪子的一头打磨尖锐,以作防身。 夙玉拿出笔墨,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大概轮廓,夙玉在小倌馆出名,并能被引荐给辛夷,自然本身技艺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可是他?” “是她……”虽然只是几笔,与那姑娘也不是很像,但那犀利狠辣的神韵却十分相似,“您怎会知道?” “青染,他是公子。” “公子!”青染哑然。 那时候夙玉快被那大官折磨死,她们职责所在,不能越阶干事,只能干看着,只知道后来夙玉被主上的某位亲信所救。 那以后夙玉封其为公子,即使夙玉知道那人是太监,但在他心中此人不是男人胜似男人。 “那他为何男扮女装,被追杀,又为何受如此伤?” “你说公子受伤了?” “是,被鸟袭击。” 夙玉望了眼窗外,“想来公子无法抽身知会于我,这多事之秋,公子深陷宫闱之中,该如何处之?青染……” “青染在。” “带上蓝音她们,国宴之日,我们也该出去热闹一番。” 青染思绪一番,在夙玉临近门口时道:“师傅,您是忠于主上,还是公子?” 此时主上没有命令,夙玉却下了如此看似合情合理的命令,是为僭越。 青染从小对夙玉憧憬非常,自是察觉出其中不一样的地方,若是公子与主上并非一条心吗? 无论邵华池再厉害,那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对他死忠。 这是任何组织的势力都无法避免的,人心是最难控制的东西。 这位公子从认识夙玉后,一出出想法和事情,青染也偶有经手,比如那位公子要栾京的地图,也是她与几个姐妹从中协助的,那位公子的想法显然相当多,能甘心位于人下?特别是在七皇子势力太弱,她难免会多想些,以防万一。 无论是在训练营地还是在青楼,抑或是夙玉平日的而教导,青染都不敢小觑这位公子。 能短短时间虏获师傅的心,岂是易于之辈? “主上是买下我们的人,但公子是我想忠诚的人。若公子效忠于主上,自是我们的幸,若非……,主上定是容不得他的。公子才华、智谋皆是令我心悦诚服,亦是再造之恩,对我而言自是不同。青染,若你不愿自可离去,我不会勉强与你,你我还是师徒;若是你要将之告知主公,就别怪师傅了。” 看似没回答,又似乎是回答了。 青染缓缓伏地,“青染誓死追随您。” . 东榆巷深处宅院。 傅辰将今日发生的事和一些大胆猜测告知邵华池。 “你的意思是,是怀疑沈骁,以及他背后有一个组织?” “是,就凭他自身,不可能在宫中安插那么多奴才。”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是有限的。 “难道是……邯朝的余孽?” “邯朝?” “恩,当时我皇祖父登机后就有前朝之余党反对过,不过已被尽数斩杀,如今应该不至于,也许还有漏网之鱼,但也不仅仅这一个可能……或许是他国的……又或者是我某个兄弟弄出来的?” “无论是何种可能,我们都不能放虎归山。” 听到我们这两个字,邵华池眼神一顿。 “不一定,也许他还在棣刑处。” 这是邵华池出宫前得到的内线消息。 傅辰微微沉吟,知道现在这时候还急不来,没沈骁的消息传来,他目前还不能判断。 傅辰忽然将手伸了过来。 邵华池怔忡了一番,看着那小小的药瓶,“这什么?” 有些摸不准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说正事,下一刻就转了。 “上火的药,一日三颗,消火气。” “你怎的?”他是有口腔溃疡,但那是嘴里的,而且近些日子事情多,梁成文又出了京城,对别的太医他不放心,这么点小问题也就没找人来看,傅辰是怎么……啊! 邵华池瞬间面色爆红。 是那个吻。 虽然只是渡气,对方亦是男子,傅辰作为半个医学院学生,对这方面还真完全没想歪。 但邵华池的神色和表情,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气氛一时凝结。 “九殿下对您还有些隔阂。” “恩,他希望我和盘脱出,手中势力尽数为他谋划。”听到傅辰问正事,邵华池才小心将那药品塞入怀中,放到胸口前方。 “殿下,您目前无所依仗,若您不是百分之百投诚于他,他亦是不会信您。” “我岂能不知,但我怕给了他五成,他会察觉更多,九弟这人算计起人来,可从不留余地,心思缜密,在朝堂亦有势力,若被察觉到,这些年我和母亲的布置岂不是功亏一篑。”而且,他能谋划这许多,起的可不是帮谁的心思。 “殿下,与虎谋皮,必要所有牺牲,他望您诚信待之,您当然要诚信待之,只是如何全心全意,全在殿下您了。” 给一个邵子瑜想要的全然信任,而这分寸也只有邵华池自己拿捏了。 一个似真似假的假象,能够彻底得到邵子瑜的信任。 “你是说……我知晓了。”邵华池忖度着,豁然开朗,“傅辰,得你,方可谋划天下。” 傅辰微微垂头。 “四皇子有用阿芙蓉吗?” 四皇子,患有眼疾,可以说与天生有毒瘤的邵华池是难兄难弟,都是不被晋成帝待见的。 这次阿芙蓉进宫,让本来身体每况愈下的太后精神好了后,晋成帝也起了些慈父心思,给体弱的三皇子,患有眼疾的四皇子,从小中毒的七皇子都送去了些。 在送了后,三皇子这份已通过瑾妃扣下了,四皇子那儿却是傅辰让邵华池去阻止的。 四子早已成婚,有几房妾室,早已出宫建府,只是并未被皇帝封王,足见对这个儿子的不喜。 他不太上朝,因眼疾之故,很少出现在人前,也总是被人忽视。 这次邵华池亲自上门,怀疑阿芙蓉有问题,他虽不相信,但也不觉得自己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皇子能让人惦记,便没动那些阿芙蓉。 “我说了后,他应下了。” “那便好,再过些日子,殿下可让四殿下进宫。” “你不会是想让他把那些阿芙蓉给太后吧?”邵华池想到傅辰前后的动作,早就有所怀疑。 傅辰点头,按照时间来推算,唯一给太后留下的那箱阿芙蓉就是再省,过些日子呀要用完了。 届时没了阿芙蓉,太后是否会发疯? “四殿下去送,也算是您给了他一个人情,再者也让他在皇上与太后面前有了印象。” “你是想让我拉拢四哥?但他……”给老四人情,又能有什么益处。 “四殿下的眼疾是治不好,但奴才有缓解之法,再者奴才听闻四殿下有一项才能,定能为殿下所用。”其实这眼疾,在现代就是近视,这四殿下很好学,无不良嗜好,是皇子间的和事老。 近视这事情,说大不打,说小不小,在晋朝已有对玻璃的一些认识,只是由于技术、材料、人力物力等等原因没大量投入使用。 才能?老四的…… 这时,诡子等人回来。 “进来。” 诡子诡巳跪地,快速道:“殿下,沈骁在棣刑处失踪!” 果然,逃了! 傅辰精光一闪。 第七十章 “我让你们抓到的那几个人呢?” 诡子犹豫片刻,“属下一时疏忽,他们……咬碎了口中毒.药。” 邵华池一时间阴云密布,都死了!对他们背后之人,倒是忠心耿耿。 至此,好似线索已经完全断了,想到这群人对傅辰的动作,邵华池就想将之尽数斩落。 “时间、方向。”傅辰道,他与邵华池说话期间,便一直注意外面动静,等待诡子等人传来最新消息。 这就像下棋,你走一步,我才能在得到更多信息情况下做出下一步判断,急不来。傅辰预估可能出现的路线,却不一定会出现,而且不亲眼看到沈骁落网,这颗心就不会真正落下。 傅辰先于邵华池问,这是不合规矩的,在邵华池再三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傅辰进一步对他进行试探,上司与属下有时也是博弈,从细微处做出合理判断,从而摆准自己的地位,职场亦是如此。 诡子等人对傅辰的问话,并没有回答,等待邵华池的指示。 “将来无论他问什么,都比作我对待。” 护卫们暗惊邵华池对傅辰的信任以及重视,定下心神报告,“今夜棣刑处重兵把守,皇上派了人严加把守,吾等并未靠近,只在附近观察,戌时一过棣刑处就有狱吏说有人逃狱,待追回那逃犯,才发现看押沈骁的牢房中空无一人,人失踪了,我们在外并未察觉到任何人离开。” 也因这事,皇宫闹得人心惶惶,都说作妖了,他们甚至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说皇上这是冤枉忠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才将沈大人给救走,引得晋成帝勃然大怒。 好你个沈骁,就是被押下了还能作妖,晋成帝气得将一桌卷案扫罗于地,让鄂洪峰待人彻底盘查。 “好端端的人怎会失踪!”邵华池不信神佛,什么魍魉鬼怪只是作妖罢了,老天爷救走?若这世上真有老天爷,怎的不见来救他,见傅辰沉默,邵华池蹙眉,“你也认为他是被神明救走? “以圣上的为人若是知道沈骁之事,更可能大事化了,并不会宣扬开,那么是谁散播了这件事?”傅辰轻声说。 沈骁入狱的时间那么短暂,远远不足以让这件事传播开,既然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对谁最有利,那么十有八.九就是谁传播的。 邵华池停顿些许,“是他们自己?” 而且明显知道沈骁入狱的人们,并不清楚具体原因,一方面是皇帝从中遏制,一方面是沈骁等人刻意为之。 傅辰又问了一些细节,在脑海中形成棣刑处的地形、摆设、结构,再结合这个时间点的防守力量,就算沈骁手眼通天,也是逃不出的,那么就不是逃,而是…… “殿下大才,散播这件事的人应该是沈骁极其党羽,正是抓准了圣上不愿将事实公开之故。”当然不想公开,这不仅对公主名誉有损,更是皇家丑闻,皇帝不说,其他人就会揣测原因,这对沈骁而言极为有利,“而后他们放走一部分犯人,趁防守薄弱之际逃跑,沈骁不可能凭空消失,在他的牢房无人之时,沈骁还在,他混入了……士兵中。” 傅辰凝眉,薄唇浅抿,失踪……多么熟悉的味道,沈骁这是在用他的方法,向他挑衅,也是宣战! 不仅仅是想绝地反击,他还想为那位蒋臣报仇吧。 邵华池想到傅辰亦是化身为宫女掩人耳目,沈骁这招正是学了傅辰的,“被抓了毫不慌乱,反而借机布置,还能利用逃跑让父皇哑巴吞黄连,此人善揣摩人心,从小小县令短短几年升到长史,果然值得父皇屡次嘉奖。” 这时,诡未在外通报,“殿下,皇上急召您入宫。” “这时候传口谕!”来得太不是时候,邵华池此时并不想入宫,傅辰的安危并未保障,他一离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皇帝的口谕,无人能抗旨不尊。看向傅辰,“这座宅院我有布置,较为安全,你先修养些时日,你不许出去。宫里的差事和瑾妃那儿我会给你安排,定不会误了你。诡午他们会留下,供你差遣。” 这座院子原本为了让安忠海安心,有做些许布置,没想到如今派上用,邵华池暗自庆幸。 “诺。”傅辰应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殿下。” 准备出门的邵华池,心一跳,若无其事地转头,目中暗藏期待,“何事?” “远在西北的伤军不日将归朝,陛下会提起,这份差事其他几位殿下如若将之推诿,您可接下。” 伤军,并非正式划编归朝军队,与正规军走的是两条线路,里头全是伤员和无法再卫国效力的人,皇子们去迎接他们,得不到好处还容易被民众仇恨转移,向来是皇子们逃避的差事。 邵华池即将一十有五,这年纪还没被分派差事,在这个年纪时三皇子已经做了不少事了。也不知是晋成帝忘了还是嫌这个儿子貌丑丢人,这宠幸恐怕也就像对待宠爱摆件,喜欢了逗上一逗,也就放着看看了。 既然皇帝不走这一步,那邵华池就需要自己争取。 怕树大招风反而招来嫉恨? 现在邵华池可管不了那么多,晋成帝的宠爱能维持多久,要趁着热度还在的时候,争取更多的筹码。 想要得到什么,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邵华池的期待化作星辰消散,也不知自己原本期待从傅辰口中听到什么,胡乱应下了。 安抚伤军是件吃力不讨好,处理不好就会引起民众反弹抗议,对名声有碍,无人愿意去领。 但傅辰既然如此说,邵华池依旧表示认同。 他虽知道傅辰还未完全投靠自己,但以傅辰为人,至少也是偏向他的,更不会蠢到用这种方式来害自己。 邵华池离开后,傅辰再次回到书桌,拿起狼毫的手还有些颤,之前与蒋臣搏斗时的伤口还是有些深了,忍痛不吭声,写着皇城七门的守卫力量和对方可能出去的门,从诡子等人带来的消息,在戌时过后的半时辰内,有三处宫门皆有人出入。 他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只有确定对方的大概方向,才能做出规划。 这三处宫门分别通往长坂坡、义肇区和漓江码头,长坂坡处有安乐之家,安乐之家为国师所有,国师……;义肇区是京城最鱼龙混杂处,三教九流、难民、贫民、集市、贩卖场、拍卖行等;最后的漓江码头是护城河的一条支流最终汇入的地方。 沈骁,会去哪个方向? 傅辰不停推演,下笔如神,根本不像受了伤的人,一旁的诡子四人不敢打扰,静静在一旁等候。 “诡子,你们随我一同去吧。” “但殿下吩咐您需养身,不能出去……” “我只是个奴才,身子糟,这点小伤不碍事。” 都快把您的肉给啄通了,这叫小伤?他们对傅辰又有了新的认识。 见几人不愿从命,傅辰如黑洞般的眼神扫了过来,噙着一抹冷硬的笑意,“殿下也说过你们随我差遣,现下我要你们死,我也是不担心的,你们信不信我有办法让殿下无法怪罪于我?” 信!当然信。 诡子等人冷汗划下,傅辰的手段他们也是看到的。诡子等人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傅辰,知道私底下傅辰为邵华池出谋划策,撇开对方是太监这个身份,分明就是嵘宪先生都夸赞的人物,想要不知不觉间给他们罪受太容易。 “该如何决断在于你们。” 四人沉默,算是默认了。 殿下要怪罪,先怪傅辰吧,可不是他们怂恿的, 傅辰吞服了一颗梁成文留下的补气药丸,苍白的脸色稍作缓解。 “走。” 诡子忙拿起桁架上的暗色一裹圆给傅辰披上,“更深露重,傅爷切莫着凉。” 邵华池不在身边的情况下,他们很明智地选择了听从七皇子两个命令之一,并以傅辰为首的态度鲜明,也是相当看得清形势的,也不是早就被训练如此,还是在跟着邵华池后改变的。 傅辰拍了拍诡子的肩,径自离开。 诡子轻声问向身边人人,“傅爷方才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领了您的情,又器重您的意思吧。” “傅爷这人,真是难以捉摸。” “不然何至于让殿下如此重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几人刚出门,就被衙门的巡使盘查,巡使是维护京城治安的。这也是沈骁逃脱后,圣上做的决断,让巡使不着痕迹的找人。一不想惊动太多人,以免引起民众恐慌和他国怀疑,二是要尽快缉拿沈骁,但这也同样拖慢了傅辰的速度。 “傅爷,其他几处安排的人我们已经去通知,他们会重点汇集在您现在说的三处地方。”这是刚刚被盘查完,诡子掀开车帘,向傅辰报告。 “好,先去前方探路。” 探路的诡未回来,“前方几条岔道也都是人,我们无法进入。” “想办法,把人都引到一个主干道上。” 这时候,需要快速通过。 前方几个近道,包括街道也都是人,无论他们走哪一条都会耽搁时间。 忽然,越来越多人汇集到主干道上,就是一些摆摊的,都差点摊子被掀走,人越来越多集合。 傅辰掀开帘幕,看到在不远处隐藏在人群中,看向这里的夙玉。 夙玉一眼就看到了这辆由他准备的马车,就近跟随。 果然看到了掀开帘子一角的公子。 弯身行礼。 傅辰颔首,对方的随机应变令他很是欣赏。 只因过度的美貌,才当个靠美色出卖自身换取情报的,着实哀叹。 世上没有废物,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所有人眼中的小人物,一样有不可忽视的优点。 今日街道上格外热闹,有百姓看到人又多了,不明所以,问向旁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少百姓竖起耳朵听。 路人兴奋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听闻潇湘馆那比大家闺秀还文雅,比护城河上的花儿还娇美,比乐师更懂音律的蓝、橙、青三位花魁出来了!那水灵的,就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啊,她们平日深居简出,很少外出,这回三人一起出来,错过今日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听闻潇湘馆中三大头牌与众多馆中娇美的姑娘们也来逛集市游船,惹得诸多公子哥儿们心思活络翻了,四处打探美人们都在何处,也好偶遇一番成就佳话,本来就熙熙攘攘的街道更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傅辰与诡子下了马车,走的是近道,正要窜出巷子,傅辰定睛一看,“停下。” 这是潇湘馆后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有人从里头出来。 那人即便做了乔装改扮,如此低调,傅辰的眼力之观察细节,依然认了出来。 是二皇子邵华阳,在他身边的人是枢密副使,从一品大员。 二皇子被禁在自己府上,居然还有胆子出来,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大罪,抗旨不尊,严重的话丢了性命也未可说,能让他这般冒险出来,是为了什么? 后头诡子等人正在小声说什么,没一会就向傅辰来报,“夙首席问您是否有别的吩咐,他好早作打算。” “让他派人跟着这辆马车,其余武功高强的,随我们一起,太过明显的人还留在原地待命。”傅辰快速下令,太过醒目的自然是指那几位花魁。 “是。” . 和接应的人汇合后,沈骁一路为掩人耳目,花去了不少时间,待夜色暗沉,躲过两次巡使盘查,才来到漓江码头。 码头格外安静,下了马车,沈骁被死士扶下马车,“主公是今日到的?” “主公提前到达栾京,现下在观星楼。” “这里是被临时安排的。”沈骁望着一片黑黢黢的江面,夜色浓稠如墨,无风,无浪,像是隐藏在暴风雨前的平静。 “是的,主公为助您逃脱,将所有艄公、船主、渔家转移。”死士低头报告,这转移当然不是什么温和的办法,也没时间慢慢安排,这些人全被迷晕带去荒郊,明日醒来也不会记得。 “主公可有说什么?” “让您先行离开,再做打算,不可冲动。” 冲动?指的是他出宫前对对方的挑衅吗?他当然要挑衅,这被对方愚弄了一晚,蒋臣竟然提前死去的仇恨,他怎能甘心? 如不是他被晋成帝下狱,定然要手刃此人,将之剥皮断骨。 相信就是他没出去,拿几名死士也不会死守,定然会接到蒋臣最后的暗示,找到犀雀所停之处,将那人击杀。 此时沈骁已然认为傅辰早已成为亡魂。 并不知,那几个死士恰巧被邵华池从中拦下,被迫服毒。他们的确找了傅辰,六人围剿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没有任何人认为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能够逃脱。 只要傅辰死了就已去掉这一心腹大患了。 沈骁长吁了一声,回头看向京城方向,有些感慨,远处灯火通明,这繁盛的京城,许久谋划却前功尽弃,怎能不动容。 “若非我大意,岂会造成如今局面,竟还要主公费心思助我离开,十年根基毁于一人之手,我难辞其咎……走吧。” 沈骁走在艞板上的脚步一顿,看向那两个在甲板上的死士,又猛然望四周扫视,殷红的双眸像是烧着了,“等等,有东西落于车中,你替我取来。” 有埋伏…… 沈骁已无暇分析是谁提前做下安排,码头的去向是可能性最小的,就凭晋成帝那草包的脑子能猜到?还是凭晋成帝手下那群谋臣,光是时间上就不现实,他们调派人手没那么快,就是来也不会完全不惊动从皇宫到码头这么长一段路。 他从不小看天下人,有能力的不在此处,无能力的接触不到今日之事。能时间候得如此准,又和他有过节的,还能在这几个时辰里就算准了他的动向,并能进行埋伏的,也没几人,究竟是谁? 下了艞板,耳听八方。 “是何方高人,这般藏头露尾有失气节,何不出来见见?” 静悄悄的,一片寂静,好像一切只是沈骁的错觉。 正待继续说的时候,那原本停泊在江岸的船,轻轻摇晃,吱—— 傅辰缓缓从船舱中走出,而这船舱恰恰是方才沈骁上的那条。 沈骁目中闪过一丝错愕,怎可能? 酝酿着暴风雨的双目死死锁住傅辰,在如此围剿下,他居然还没死!? 第七十一章 几个侍卫将沈骁包围。 嗖! 很轻的一道声音。 金属反射着冷光,划破长空朝着那刚走出没多远,为沈骁去马车中取物的死士胸口。 死士轰然倒地,没任何挣扎的躺下。沈骁脸上却不见慌乱,只有傅辰出现时闪过刹那的震惊,而后就恢复了平静。 “我没死,让沈长史失望了。”傅辰浓密的长睫下包裹着一双冰钻般的黑瞳,浅浅月光照在他看似柔和的轮廓,隐藏在一片阴影中,似暗似灭。 如此年轻,深藏后宫中,让他几乎确定此人非七煞莫属,微敛眼眉,“好手段,你是如何逃脱的?” “那就说来话长了,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保命之法,即便是小太监。” “小太监?寻常小太监可没你这飞天遁地的能力,还是一般的太监能使唤的动这些高手?”指着站在傅辰周遭的诡子诡未等人。 “各为其主罢了。” “你如何确定我不是躲在城中?出城如此多的路,又是怎么选这里?” “多待一刻便多一刻暴露的机会,待邑鞍府前来挨家挨户盘查,封锁城门,想要再出去恐怕就难上加难了。漓江虽关卡众多,但还有比水路更能隐去踪迹的吗?您故意在其他几个方向命人做了手脚,更是留下还在京中躲藏的蛛丝马迹,让人认定你还在京中逗留,使搜查陷入困境,致使浪费大量时间,争取出城的路。”水路与其他出路相比利隐藏,但多关卡重兵把守,一般人不会选这里。特别是水路太明显,必然不会选择。加上若沈骁略施小计就来迷惑他们,就更难判断了。 但偏偏,沈骁看准的就是这些人的聪明反被聪明误,难的并不是猜他去哪里,而是在下判断后是否能坚定自己的选择,只要去错了地方,就错失了机会。 “原来如此,没被我迷惑,反倒坚定选择这一条来追我,这份心性或者说这份对自己的判断绝对自信,甚是难得……你是我沈骁今生第三佩服之人,如不是立场不同,少不得要与你把酒言欢。”沈骁看向傅辰的目光透着可惜、感叹、同病相怜等复杂的情绪。 傅辰想起他的身有残缺,午间对话中更是感觉到沈骁的不甘和憎恨,停滞了一瞬。 “我也有一问,不知道长史可否能解答。” “哦?还有什么事你不能预料的?” “我只是一个小太监,虽为两宫效力,却也只为保命,为何您非要置我于死地?”这的确是傅辰最为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只有到沈骁这儿才能被解答了,只凭在重华宫中那死士最后的扑杀,就派出那么多人围剿他一人,实在说不过去。 并非傅辰妄自菲薄,为剿杀一个奴才太劳师动众了。 “呵呵呵,那不过是顺手而为。”的确只是顺手,谁都不会认为五号临死前发出的警告,居然是真正的七煞。 沈骁哂笑着,忽然,他的笑戛然而止,神情还有些不敢相信。 由体内产生的剧烈绞痛让他目眦欲裂,冷汗如雨而下,紧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呻.吟哪怕一丝泄露出来。 是中毒了! “你,何时下的毒!?”他喘了几口气,才道。事先已经足够小心,不碰任何事物,胸口的试毒袋亦无反应,怎么可能还会中毒! 傅辰在用聊天拖延时间,聊得时间越长,毒才能入得更深。 “国宴之时。”就在沈骁当时以为他失踪之时,他已将药涂在沈骁必碰的水果上。 这水果就是小纸鸢等宫女第三轮上盘时带去的,那时候邵华池误打误撞将果盘落在地上,傅辰就顺势在捡果子时黏了一小片犀雀的羽毛,塞到果盘里半压着,没待检查刘纵就出来喊人了,谁还会刻意注重这样的细节,再由小纸鸢送去沈骁那一桌。 看到这枚水果的他自然而然会拿起来看。 药沾到收之,慢慢渗入体内,无色无味,消失踪迹,待它侵蚀四肢百骸时傅辰从船舱出来,与沈骁对峙。 他手中拿出目乾作为引子,目乾味重,却被船舱的鱼腥味掩盖过,吸入目乾味,引出毒素,在船下的沈骁就会发作,届时无力回天。 从时间上来算,现在也正是毒发之时,傅辰在等,等沈骁再也没有任何机会离开! 无论是对话,还是傅辰的一举一动,每一步都不出拆错,随机应变。 “好,好好!”沈骁面部扭曲,缓缓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本来听从沈骁命令准备伏击等人的死士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遁地而来,展开绝境反击。 傅辰在拖延时间,沈骁亦然,他的底牌就是在对方只看到他与一个侍从之时太过轻敌,寻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还没找到机会,他已经中招。 差的只是时间,傅辰早在国宴之时已经动手! 见到这群死士的时候,傅辰神情一动,满脸肃杀,“动手!” 沈骁一死,群龙无首! 随着傅辰下令,诡子等人迎了上去。 两方人马打的不可开交,诡子见对方忽然丢出几样东西,刹那变色,“不好,烟球!” 傅辰脑中浮现对烟球来源的追溯,烟球晋国也有用大代价从戟国购买过,戟国,以炎热闻名,火焰之国,皇权象征是草原狼与火焰,狼为青色,面朝上高昂头颅,旗为赤红色,崇尚火神祝融。包括一些大型庆典中燃放的烟火亦是由戟国提供,晋国后来也在这方面有所研究,只是长进不打。原先戟国冷兵器较为先进,后来制出了热武器,就是这个烟球了了,但土地气候限制了生产力,十多年前戟国将所有打斗消耗在内斗,国力一度衰弱,差点被他国吞并,最后由最小的皇子获得胜利,那以后戟国除了还继续制作兵器以换得粮食与和平,就是修生养息,新皇开明,渐渐成为现在的一方大国。 如果说晋太宗早期,晋国是□□上国,百国朝拜,戟国以晋国马首为瞻,那么从晚期一直到乾平年间,情况就有了微妙的变化,此消彼长,如今的戟国早已不再是晋国的说什么就指什么的打杂小弟了。 晋成帝对烟球想当珍惜,不是重要的战争还不舍得拿出来。 但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一片烟雾笼罩。 就在这时,沈骁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双目涣散,脸色泛青,烟雾让所有人的眼睛无法睁开,他却以瞎眼为代价在烟雾中用声音确定傅辰的方位,“留你死不瞑目,就是要死,也必拉你下水!” 死前的执念支撑着沈骁,就是这股执念让他扑倒了傅辰,噗通! 两人一同落水。 “下霹雳弹!”他四肢齐用箍住了傅辰,用所有力气嘶吼而出。 他死死抱住傅辰,死前的力道让傅辰一时挣脱不开。 霹雳弹,并未面世,至少傅辰没有听过。 这是一种较为粗糙的炸弹雏形,威力自然没有后者大,但要炸死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霹雳弹是隐秘下进行试验,不能被人知道,但现在沈骁也管不了那么多,这种情况他们两败俱伤,傅辰没有活命的机会,那么就不怕消息泄露,死人是最管得住嘴的。沈骁以自身为肉盾,将傅辰与自己捆绑,一旦霹雳弹砸下来,将无处可逃。 傅辰身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被水浸没,之前已经受伤的手已无力挣脱。 “傅辰,本来这场局面,我原本以为是棋逢对手,却不料总是棋差一招,但现在你也没机会再出去了!”沈骁嘴角溢出一道毒血,呈紫黑色。 “沈骁!”傅辰喊了一声,忽然抬头,眼瞳呈现银灰色,迷雾中格外妖娆摄魂。 “你……” 沈骁本就是撑着最后一丝毅力,如若平日,这般意志坚定的人,以傅辰如今的体质或许会被反将一军。 但现在的沈骁,不过是强弩之末。 绷紧的弦在看向傅辰那双似妖似魔的双眼时,忽然断、了! …… “你们快,先找到傅爷,这里我来对付!”诡子边缠斗着,便催促诡巳等人前去救援,若是傅辰死了,他们根本无法交代,在殿下眼里,兴许傅辰一人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 “马上离开,全部!”笼罩着雾气的码头,传来傅辰依旧冷静的声音。 这群死士不要命,但他还想保住诡子等人。 “傅爷!”这种命令他们如何从? 他们已经渐渐从僵化的听命机器变得懂得思考。 一部分死士不再与诡子等人对峙,利用烟雾障眼法靠近傅辰等人方位,扔霹雳弹,人手的空缺让诡子等人解决对方的速度加快,待他们结束这里要跑去岸上救傅辰之时,江面上忽然被炸裂出一道道水痕怕打上岸,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可怖。 霹雳弹的点燃到爆炸,大约半罗预不到的时间。 就是刚才傅辰所在的大船也被炸穿了一个洞。 火光四起,黑烟滚滚,尘嚣于空。 木质船板燃烧着熊熊火焰,点亮了四周。 也许一颗霹雳弹没什么威力,但这群人一下子把带来的晋国的所有霹雳弹的试验品都带上了,做成功的一共四颗,都用在这里。 烟雾在此时才消散,诡子看向脚下。 那是刚才爆炸后,有什么东西掉在脚边。 这是!? 一只断手,这只手很漂亮,只到手腕,上面还挂着袖口布料的残留,从布料来看,是那个沈骁! 他已在爆炸中被炸得粉碎,包括那些扔霹雳弹的死士,全都炸成了重伤或已死亡,诡子等人上千补了几刀。 “傅爷他……” 诡子看向再一次平静的江面,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吞噬了似的,颤抖着闭上了眼,“马上回去,让殿下定夺!”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薛府今晚被闹得人心惶惶,官兵们进进出出,女眷在一旁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鄂洪峰带着士兵过来,看样子是已经搜查好了,朝着薛雍深深做了一辑,态度很恭敬。 “不知鄂都督可有找到什么?”薛雍冷冷问道。 “并未找到。” 薛雍牵起一道冷笑,“鄂洪峰,本相我记住今日你的馈赠。” 鄂洪峰丝毫没受影响,“虽说没搜到任何证物,但您这里却是不能再出去了,保不准皇上要派咱们来再来彻查。” “几日不见,鄂都督倒是威风十足。” “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也请相爷原谅则个。今天若是他人您与其记住我,还不如想想可是有得罪什么人,将您牵扯入内?” 鄂洪峰留下这颇具悬念的话后,带着一群人离开前,看向已经哀嚎的没声音,在原地被士兵们押着,浑浑噩噩的薛睿。 要说自从进了薛府,可是一刻都没消停过,不停干嚎着。 这薛相的三子,还真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啊,摇了摇头,别人的家门不幸他们旁人也不过看看罢了。 而薛雍也暂时没被处置,只是形同被幽禁着。 皇上事先也说了,若是没查出什么,便让薛相闭门思过。 薛雍到底是皇帝自己的人,若不是对他器重又怎么会让自己最宠爱的二子娶了他的女儿。 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随便怀疑不是,皇帝对自己的心腹的忠诚度还是愿意相信的。 将女眷都哄了回去,薛雍才带着薛睿一同到了书房。 “说说,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薛睿扬起吊儿郎当的笑容,没个正行躺到卧榻上,“您有没有勾结外朝,您自己还会不知道?” 今天鄂洪峰来找的就是薛雍指使沈骁,勾结外朝的证据,而这背后是否有二皇子就难说了。 “这事情明显是嫁祸,也幸好为父在皇上面前还有一些薄面,不然这条老命可玄了。” “那二皇子是否真的……” “我没收到任何消息,二殿下就是再跋扈,也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要知道那时候朝里朝外,呼声最高的就是邵华阳,他何必多此一举,“但若是被有心人挑拨……” “这鄂都督是什么人?”薛睿剥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忽然问道。 “鄂洪峰是正留守都督指挥使,管理御前。手腕不高明,早些年有些鲁莽得罪了人,现在低调了许多,他这性子也不招人喜欢,不知走了什么运道,被皇上忽然重视起来。” “所以,他不是任何一派的人。”这样说来,这么个[没有前途,有可能随时被替换]的都督,也难怪没皇子相中收之羽下了。 “对,皇上派他也说明不是真的要拿下我。” “那就得了,神仙打架,殃及池鱼罢了。”是哪路神仙就不好说了,但对他们相府的确是一个巨大打击。 瓦片上有被踩踏的声音。 “谁!”薛睿抬头。 薛睿快步离开,正要招呼侍卫,就遇到了从暗处走来,那张脸比以前要憔悴一些,瘦了很多,是本来应该被禁足的二皇子邵华阳。 “二殿下!”薛雍吓得眼皮一跳,肝胆欲裂,急道,“您这个时候来,是要坐实那言论吗,您这时候怎么能出来!” 邵华阳咬牙切齿,他也是乔装前来,“老大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这时候怎么还坐得住!” 祸水东引,把皇帝的思路放在皇子之间的党派之争,这么猜来猜去的,就弱化了他们自身。 在离开前,这是沈骁留的后手。 . 扉卿转醒,发现自己已躺在软塌上,身体已清爽了许多,他虽昏过去,但没他命令谁敢擅自进来! 抬眼一看,就看到端坐在上方,正在看奏报的男子,隐匿在半明半暗之间,捉摸不透。 略带吃惊,清淡的面容忽然肃然起敬,“主公,您提前到了?” “可有好些?”被称呼主公的男子,掀开眼睑。 在昏暗的屋内只有外边的月光照进来,不远处还有两盏恍恍惚惚的灯,闪动,远远没有那狂霸之气,面容清瘦,微带病态,说话也是轻重适度,微微垂首的姿态好似在倾听。但一双黝黑的眼却深不见底,见扉卿要起身行跪拜礼,轻一抬手就阻止了他的动作,“沈骁那儿我已派人将他送离,不必担心。” “主公,七煞已现,聚集璇玑与*两星,臣无颜见您……” “可知七煞在何处?”将奏报放下,男子挑了挑眉。 “不知……”甚至不知是何人。 扉卿看着八卦盘,又下意识摩挲着胸口的铜钱,却忘了早在之前蓍草断了后,就再也没将它们串起来。 他一步步走到栏杆处,再看那夜空中的星辰,心脏猛地一缩,代表沈骁的将星已经消失,消失代表着……陨落。 他快步来到男子面前跪地行礼,“容臣再算一次。” 男子颔首,“去吧。” 当扉卿回到八卦盘上方,传来男子完全不像苛责的声音,“你令我很失望。” 扉卿紧紧抓住衣角,对于这个神魔般的男子,再次磕了三个头,才再一次起卦。 “报!”门外有死士前来报最新情形。 “说。”男子的声音。 “沈大人连同十二护卫,卒于漓江码头,死……无全尸。”他们去的时候,连尸首都捞不到了。 闻言,扉卿摇晃了一下,拿着蓍草的手剧烈颤抖,巨大的刺激让他的冷静出现了一道裂缝。 血气翻涌,终于“噗”一声,鲜血吐了出来,喷了一地。 . 邵华池从东玄门而入,一路走过千步廊,见瑾妃娘娘正在从不远处走来,身旁是他比往常更安静的咏乐公主,从傅辰那儿得知今日发生的事后,对这位四姐也有些怜惜,“瑾妃娘娘,四姐。” “既然碰到了,不妨一起走?” “华池也正有此意。” 千步廊离正德殿还有些路,两人你来我往,很是客气。 作为一个皇子,他除了与自己的母妃,对其他妃嫔是不熟悉的,若不是…… “殿下的咬伤可有好些?” “已经痊愈,劳娘娘费心,还多亏您宫里的小太监尽心伺候。”邵华池道谢,闻着从瑾妃身上飘来的清新怡人的香气,蓦然想起有时候傅辰从熙和宫出来伺候他,身上就带着这种若有似无的清香。 眉头紧抿,就算是再恩宠,瑾妃与傅辰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这是他该做的,能伺候好殿下也是他的福分。”瑾妃轻笑,优雅的姿态,娇美的容颜,站在咏乐公主身边完全看不出是母女,看着更像是姐妹,咏乐公主常年抑郁在身,容貌稍显老成,这么看过去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还未可说。 邵华池心一动,“不知华池可否向娘娘提一个不情之请。” “哦?殿下现在还有需要向本宫提要求的吗,只要能答应的本宫也没拒绝的道理,正好卖个人情呢。”瑾妃笑道。 “上次您宫里那太监伺候的很好,如若娘娘舍得,华池想要来伺候。” 瑾妃一愣,随即道:“傅辰年岁还小,去了您那儿恐怕会添乱,还不懂规矩着呢,本宫还在寻他,也不知去哪里遛窜,我这里倒有几个伶俐人儿,不如给您送去。” 咏乐公主一听到傅辰的名字,本能朝着穆君凝看去。 “墨画……”瑾妃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墨画。 墨画长得好,规矩好,人又精明,有分寸,是瑾妃身边最得眼的宫女之一,能把她送来当通房,于情于理都不算辱没七皇子。 墨画没想到会叫到名字,她们是宫女,伺候了那么多主子,宫里年轻的皇子难免会让她们想入非非。 七皇子虽然不是她们想的对象,但他身份高贵,又得宠,如果能被他要了,不再当奴才,兴许也不是件坏事,但她曾经以为会一直伺候娘娘。 墨画心里头乱糟糟的,只是脑袋发热,也不知待会娘娘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该如何回答。 “奴婢……” “我要的是傅辰,娘娘是不愿割爱吗?”还没等墨画说完,邵华池已经打断,目光灼灼看向瑾妃。 这时候,安忠海从正德殿的方向出来,瑾妃不再回答邵华池,笑脸相迎,“海公公。” “哎呦喂,我的好殿下,好娘娘,咱们还是赶紧着的吧。” 几人离开时,邵华池盯着瑾妃纤纤仪态,小声道:“我若能让娘娘回到原位,不知您是否会再考虑?” 一个小太监和德妃之位,孰轻孰重。 瑾妃面罩寒霜。 被皇上传召后,众皇子本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一看大殿上那么多尸体,几乎全是太监,从服装上来看哪个宫都有,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发生事。 而蒋臣那具已被移交刑部,等待无座上呈验尸情况,再等进一步调查结果。 晋成帝端坐在上首,看不出喜怒。 瞧见邵华池看过来的担心眼神,心底稍稍温暖,他至少还有个儿子真心关心他。 示意让安忠海将大概的事情叙述一遍,让皇子们对这些宫廷刺客有什么看法,无凭无据的,皇上这一招试探虚实,是想让背后之人狗急跳墙还是真的只是在试探皇子们? 不少皇子见机不可失,开始对二皇子邵华阳极其党羽落井下石,说得还挺深情并茂的。 墙倒众人推,可不就是这个理。 箭头直指邵华阳图谋不轨,不然这么多刺客又是从哪里来的,也只有邵华阳对宫中形势最为了解,他的可能性最大。 现在殿前吵得不可开交,几位皇子各抒己见。 “吵完了吗?”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低喝一声,脸上阴云密布,顺时大殿再一次安静,“老九,你来说说。” 九皇子掸了衣袖,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子瑜以为,二哥自从被禁足后,已对自己的作为进行反省,他是打晋朝的二殿下,又如何会在宫中安放这许多来路不明之人。” 晋成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指着从进来就没邵华池,“华池,你呢。” “儿子附议九弟。”邵华池也行跪拜礼。 晋成帝忽然站了起来,看着以大皇子为首的一群皇子,“很好!这才是朕的儿子!才叫做兄弟爱,而不是看老二出事了,一个个都想看着他早点入土为安!” “父皇,儿臣……”邵慕戬一慌,跪地解释道。 晋成帝根本不想听,“老大,你是大皇子,多学学什么叫容人之量,看看老七老九,连你弟弟都比你懂事!还有你们一个个……” 邵慕戬脸上火辣辣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被父皇下面子,让他很是难堪。 邵子瑜两人被叫起,他看了眼邵华池。 两人心照不宣的错开了视线,好似只是恰好碰到。 太监伪装成刺客是朝中大事,肯定是要彻底查办的,所有人都闻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前朝与后宫现在都是动荡不安呐。 今天召人过来,除了这事,皇帝还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拆散沈驸马和咏乐公主这一对人人称羡的佳偶,宣布让沈驸马与咏乐公主和离,至于驸马犯了什么事儿,却只是之前一件差事有些纰漏,造成战机延误,其实这延没延误还未可说,然后又不知怎么的上升到了这事使国库空虚,民众饱受战争苦楚的高度,直接被革去所有职务就算了,居然严重到要和离。 当年要公主嫁给您亲口称赞的国之栋梁的是您,现在之因为一件小小差事没做好就要人家好好的小两口和离的也是您,这做法也忒不厚道了吧,不能仗着您是皇帝就为所欲为吧。 特别是听说驸马已经下狱了,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听闻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将人带走。 所有人再看咏乐公主都有些怜悯,那模样明显是哭过的,但对皇帝的旨意却没丝毫反抗,柔顺接下。 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情公主的,本来在宴会上看到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的其他公主们,眼露嘲讽,看看,前一刻还是她们艳羡对象,下一刻就被打回了原形,那小脸憔悴的。 在其他人以为站在一旁的瑾妃会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只是沉默着,听命于帝王。 不少人感叹瑾妃如此能忍,也难怪十数年荣宠后宫了,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在乎,做娘的太狠,为了保住自己地位不惜牺牲子女。 晋成帝难得做了回慈父,自己背下了所有罪责,被千夫所指,也让咏乐公主的和离少了诸多闲言碎语,就是他人知道也不过感慨一句帝心难测,皇帝就是那棒打鸳鸯的罪魁,但这话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说。 最后,召集这许多皇子过来,就是大军半月后回朝的消息,要进行隆重欢迎礼,这当然由礼部来安排了,皇子和一品大员联合督办,这么鲜亮的差事,皇子们自然抢着做的。 前一刻皇帝还斥责了大皇子一番,这会儿却把这好差事给了他。 让本来还阴郁的邵慕戬应话都响亮了许多。 当晋成帝说到伤军要在大军到后的几日后来到京郊,谁去安排谁去迎接谁去安抚,皇子们就互相推诿了起来。 这种吃力不讨好,专门召骂的差事,哪个脑抽的才会去。 邵慕戬前一刻意气风发,这会儿他看向邵华池,笑道:“老七,你还没接差事呢吧,要不就你去?” 刚才不是跟着老九一起埋汰我吗,老九我暂时动不了,你这个没娘没势力的我还能不动? 本来客气得互相推脱的皇子们,一致住嘴。 “老七,你自己怎么说。” “儿子愿前往。” “好好,朕心甚慰。” 邵华池刚出了正德殿,就对身旁的诡午道:“回东榆巷。” 诡午一滴冷汗落下,他已经得到了诡子他们传来的消息,“殿下,傅爷他……” 邵华池一路阴沉,甚至没再开口问什么,让诡子等人越发小心翼翼。 他赶到漓江码头的时候,邑鞍府的人已经在那儿排查可疑人物,并快马加鞭通知水上管理部门,他们也是听到巨响赶来的,不清楚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邑鞍府府尹看到是正得宠的七皇子,也不敢拦着,满脸赔笑。 来到岸边,看着漆黑的江面,空气中还飘散着木材炒焦的味道,邵华池沉默地看着那船底部被烧空的黑洞。 在诡子等人以为邵华池一定会暴怒,就是让他们全部谢罪都是有可能的。 但七皇子很平静,这种平静让人胆战心惊。 “下去找。” 诡子等人轮流下江,一次次上来都是找不着人。 邵华池越来越沉默,眼眸红得像是滴血,黑如砚墨的江水好像能吞噬掉所有,“为我准备船,方圆百里一寸寸找过去,找不着就顺着下去,继续……” 从来没有那么一刻,他痛恨自己没学会凫水。 诡子等人欲言又止,傅爷恐怕早就…… 就是尸首,恐怕也随着江顺流而下,早就被吞没了。 . 扉卿这次只昏迷了片刻就醒来,只是打击太大,让他一时接受不了,周边早已人去楼空。 侍卫前来服侍他,“主公吩咐您,按照原计划进行,只是速度要加快了。” 这话的引申含义可就让人深思了。 原计划…… 加快…… 一行人在京郊缓慢前行,就像是某个世家公子在城郊玩耍游玩后准备回府。 “主公,河面上有人。”仆人不敢敲马车的门,怕扰了里头的人。 马车里头,已经有近身侍卫掀开了帘子。 只见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人漂浮在水上,远远看去像是死去多时了。 侍卫见男人依旧翻阅着一本兵法,对此并未任何表示,才对马车外的人说道“这种事还需要禀报主公吗,不必理会,直接过去。” 外头的人又道,“那人,好像动了。” 第七十二章 这条河是护城河的支流之一,平日就会飘着些什么东西在上面,有时候是江边人家晾晒的衣服,有时候是瓜果壳,什么都有,通常情况会有人定时清理,飘着人就不多见了,夜已深,自然也不会出现被人救起这种事。 男人略作示意,侍卫将帘子撩开,只见那个像尸体一样的人,的确动了动,刚开始幅度很小,后来越来越大,似乎想让自己撑起来,也是光线太暗,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人胸口下方的木板,他努力了很多次,又一次次趴了下去,溅起一浪浪水花,沾湿了全身,那竭尽全力却依旧倒下的模样,俨然是个毅力惊人的人,令人心生佩服。 “主公,是否要帮忙?”见男人的视线停留在那人身上,侍卫便轻声问道。 男人沉默地看着,像是看着一出无关痛痒的戏剧,不置可否。 直到看到一幕后,眼底微动,那人在无数次失败后,人一晃似要再次昏过去,为了不再次失去意识,他从身上掏出了形似尖锥的物体,猛地朝自己大腿刺去。 剧痛让他暂时清醒后,才猛然将上半身撑起。 那人首先观察了四周,由此可见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当看到在路上停留的马车,目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杀气,隔得太远,互相都看不到对方,但车里男人却觉得那人的视线似要透过表面渗透灵魂,也就那犀利的一眼,确定车众人没有恶意只是恰好经过后,就再也没关注这个方向。河面上的人看得出非常虚弱,手是颤抖着的,身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沾染,河水到了这一段缓了下来,他用手慢慢靠近岸边。 在受伤的情况下,催眠如沈骁这样的人,让原本只是虚弱的后遗症乘倍放大,傅辰显得狼狈不堪,头晕脑胀。 “你说,像不像当年见到洛城希的样子,也是这般狼狈,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侍卫想到那时候洛城希可比这人要落魄多了,这人的顽强可不像狗,反倒像一头酣睡的狮子,无论爬起来多少次再摔下去,这人的背都是直挺挺的,那即使再狼狈也依旧宁折不弯的背脊,令人肃然起敬。 说到洛城希,侍卫眼底黯然闪过。他还记得洛城希来到戟国时,食不果腹,以天为被的处境。为抢一点食物被乞丐打成了重伤,因为长得好年纪又小被其他乞丐轮当女子享用,后来一些女乞丐看他容色较好,也起了歪心思。直到洛城希认了主公的哥哥才得以脱离苦海,只是四皇子嫌洛城希太脏,就着人去了他的根,后来又觉得洛城希的名字过于女儿气,改了名字叫沈骁。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物,会这样莫名死了,还是死在他们研发的霹雳弹上。 主公今日情绪并不好,向来对扉卿格外宽厚的他,第一次不说什么就离开了,几十年的良苦用心,并非今日一个晚上就能全部推翻,但失去了沈骁与蒋臣两员大将,多重晋朝宫廷布置全都毁于一旦,依旧让主公受到了影响。 “扶我下车。”侍卫领命,让人准备好四轮车,类似于现代的轮椅,都妥当后才搀着男人的手臂。 到下车时,侍卫先告罪了一声:“主公,属下得罪了。” 男人连眉梢都没动,神色平静,并未因腿脚不便而产生任何自卑,反倒气定神闲极了,坐上四轮车,侍卫又取来貂毛厚毯盖在双膝之上,才推着男人前行。 此时傅辰将自己身体挪到了草丛上,随后像一条死鱼般躺在岸边,大口喘着气,却依旧没有丝毫放松,他在观察空中是否有出现犀雀,这样的流血量如果还有,应该光是它们就能弄死他了。耳边出现了轮子滚动的声音,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墨色缎面鞋,由下而上,一趴,一俯视,居高临下,仅仅在位置上,就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直到对上男人清澈的双瞳,如天泉池水。 “可需送医?” 男人并没有贸然帮忙,反而有此一问,令人错愕,傅辰一身粗布麻衣,实在是得不到他人这般尊重的。 看上去就像京城的富家公子哥,但傅辰却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而他的直觉两辈子都在关键时刻帮了他多次。 “不用了,谢谢这位公子。”傅辰顿了顿,说话有些吃力,这种行为也许在他人眼中叫不识好歹,但对傅辰而言却是为保命的小心谨慎,“我不慎落水流经此处,一时间思绪混乱,只需休息片刻,您尽可自便。” 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被追杀?与其说一个蹩脚的谎言,还不如实话实说。 那公子还没说什么,侍卫确是轻轻哼哧了一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大约是觉得傅辰太不给面儿,他们既然下来自然是有帮忙的意思。 其实没被当做逃犯之流,移交官府,对傅辰而言已经是万幸。 至于他看到了自己,会不会说出去,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就是说了,官府能信? 信了又如何,谁又有证据他与漓江码头有关。 “您是出来游玩吗?”傅辰随口问道,年纪小的便利就是这样张口说话,都只会被以为是小孩子不懂规矩。 “可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四轮车上的男人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傅辰,微微笑道。 并不因少年的没规矩就生气。 傅辰在脑中的京城地图点点浮现,点了点头。 有了些力气,他坐连起来,虽然依旧是一低一高,却能与那公子侃侃而谈,看上去就是一个胆儿特别大的少年,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这也是傅辰想给人的感觉。他将一些游玩的地点和需要注意的方面徐徐道来,俨然是个晋国通。 “你知道的很多。”那公子做了简短的结论。 “不过是喜欢四处玩乐罢了。”傅辰的笑容有些吊儿郎当,学的就是之前在护城河畔遇到的世家子。 “有机会,可否请你来为我们做引路,这些地方要了解的人才能带我们领略它们真正的底蕴。”这是一种邀请,甚至可以说是很给面子的,“你可提出你的条件。” 傅辰摇了摇头,婉拒了。 那迷茫中又透着一些猜疑警惕的目光,加上身上的血迹,又能对栾京的大街小巷那么了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个京城里在三教九流之地的混混。 “这几日我会住在醉仙楼,你若改变主意可前来。”男人让侍卫递了块黑色铁牌给傅辰。 对方也不纠缠,不过是路过看到傅辰想到了故人,当初救下洛城希也是这般光景。存着一丝招揽的心思,但这么许多年他还不缺一两个谋士,这只是一个拥有谋士潜力的少年,一个有潜力的人在培养的过程中会出现各种意外,还不值得他劳师动众。 傅辰以恭敬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马车离开,才看向手中的那一块令牌,上面是两个繁复的文字:六蒲。 是戟国的六蒲府? 这公子不是晋国的人? 这里……离观星楼倒是很近,那马车也是从那方向来的。 这也是他拼死也要在这里下岸的原因。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国师碰面。 这公子与国师有何关系? 傅辰摇了摇头,这算什么牵强的联想,有时候习惯性将任何事进行思考,就会导致看到任何蛛丝马迹都会想太多的缺点。难道从那方向来的就一定和扉卿有关系吗?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路上也没了那辆马车,如果不是草坪上的六蒲府令牌,他会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不敢逗留太久,若是被巡使看到,少不得要被盘问,那时候就严重了。 又积攒了一些力气,才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望向远处寂静的河面,经过一段一人高的荒草从时,傅辰才停了下来。 找了处空旷的地方,拿出衣内之前要得火石,这是昏迷后没还回去给护城河边那公子哥儿就放身上了,傅辰用衣袖擦干,取了一些草干,开始点火。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邵华池始终站在船头,一错不错地望着江面,那目光深沉似海。 诡子等人一次比一次压力更大,邵华池挺立的身影就像一座雕像。 好像任何一个消息都有可能打碎他筑起的城墙,看似坚硬实则脆弱无比。 “殿下,已过了子时,你彻夜未回,皇上那儿不好交代。”为了找傅辰,他们几乎动用了所有在京城的布置。 “继续找。”邵华池彻夜未眠,眼白处布着血丝。 诡子等人感觉到邵华池身上一种静谧中的疯狂气息。 又寻了一会儿,前方传来远处河岸边有篝火,也许有人,所有人呈现不同程度的紧绷。 刚才也有几次误找,寻到的不外乎是一些杂物,给了找到的希望却次次落空,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相信,邵华池目光一凝,攥紧的拳头克制着情绪上的激动,嘴角咬出鲜血而不自知,“过去看看。” 那篝火并不大,如果不是在岸边经过是根本看不到的。 而邵华池一眼就看到了在火光照耀下,闭眼靠在草堆里的人。 傅辰面色与唇色好似混为一体,看上去像是没多少气了,身上那套麻布衣服是他亲手给的,那上面的殷红的颜色,让邵华池感觉眼睛有些刺痛。 在船一靠到岸上,也不用艞板,就跳上了岸。 诡子一看,那空地实在地方太小,只容得下两个人,他们无处下脚。 听到了响动,傅辰缓缓睁开了眼。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颤抖的拥抱,似乎怕伤了他,不敢抱实了,只是圈着人,声音露出一丝哽咽,“幸好你没事……” 你没事,就好。 之前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太久,傅辰四肢已经有些僵硬,被这样的温暖包围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莫名产生了一种名为安心的味道。 当邵华池松开他时,才看到傅辰大腿上血流如注,上面是他自己扎的洞,一共好几个。 为了不晕过去,傅辰以痛治痛。 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着,纾解不出也吞不下去。 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我愿与你坦诚相待,哪怕你从不愿与我说实话,只要……你活得不那么累。 正要扶起傅辰,草丛间有了一丝响动。 那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味儿吸引来的。 从他们身后的草堆里钻了出来,绿油油的眼神黏糊糊盯着傅辰,嘴里吐着丝。 头呈三角形,斑斓的花纹,头部较为壮硕而躯体细长,是毒蛇! 傅辰刚要回头,却被邵华池遏止,“你别动。” 该死! 就凭你个小畜生,敢动傅辰试试! 嗖一下! 那东西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朝着傅辰泊泊流血的大腿冲去,在空中划出艳丽的虚影。 邵华池拉不开已经受伤半昏沉的傅辰,这时候可不是武力值高就有用,那东西实在太快了。来不及做反应,他已经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去! 跐溜,那东西咬住了邵华池的手臂。 “殿下!”众人被这变故搅得魂飞魄散。 “嚎什么丧,我还没死呢!先带稳傅辰!”邵华池要把傅辰推开,却被傅辰阻止。 傅辰让自己清醒了些,似乎有些不明白邵华池为何要怎么做,但愣神也不过片刻。看着邵华池手臂上一排锯齿状的牙印,两个较深的痕,当即抓住蛇尾看也不看地甩到船上,也不管那儿如何人仰马翻。 撕开一布条在伤口上方绑紧,拿出小刀割开伤口,逼出毒血,一套动作快准狠。 “你……”邵华池愣了愣,傅辰的脸还是暖黄色的,那是篝火的颜色,他很虚弱。 这时候的傅辰,目光依旧犀利无比。 还没说完,就看到傅辰低下了头。 吸允着他手上的伤口,再吐掉,来来回回重复着。 这样持续了半柱香,中途怕邵华池的手臂组织坏死,傅辰还重新扎了一次。 邵华池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看着傅辰低垂的纤长睫毛,像洒了一圈圈金粉似的。 他忽然有一种可笑又真实的感觉,这一刻就是死了也值了。 第七十三章 上一章有修改哟~ 近日久未有女主人的福熙宫又热闹了起来,原因无他,它被赏给了妃嫔,道贺的、送礼的、串门的,络绎不绝。新的女主人,并不是他人猜测的九皇子母妃兰妃娘娘,要说这位娘娘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风光无限,她在九嫔之末已经待了太多年,一朝扬眉吐气,就是被邵子瑜多次示意非常时期需要越发低调,依旧掩不住傲慢之色。 皇后自从小产后,身体大不如前,加上几个儿子禁足的被禁足,当质子的被送去了羌芜,虽说恢复了请安,却比以往低调了许多,就是兰妃好几次当面顶撞也并未治罪,一些人的脑子活络开了,虽有嫡庶之分,但兰妃与皇后怎么都是一家的,皇上重视吴家,现在冷了皇后,是不是就要扶植另一个了,再说九皇子有神童之名,要说帝宠也是不缺的,那皇储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定下了。 但没人料到,在国宴后皇上居然借着瑾妃陪伴太后礼佛,抄经书等孝心可嘉的行为再一次对瑾妃进行封赏,好像忘了之前对她的降位份的事,本来还有人奇怪,那个瑾妃宫里格外衷心的小太监,救了太后的阿芙蓉,什么赏赐都不要,独独为瑾妃讨了恩典,皇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好似以往的恩宠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忘了,搁在这里憋大招呢。 在诏书的一系列话中,都是夸瑾妃识大体的,称其慧敏夙成、克娴内则、秉德温恭,诞育名门,言容有度。仰承太后慈谕立其为皇贵妃。 福熙宫本就是按从一品的位份建造的,当时还是德妃的她能入住体现的是皇上的格外恩宠,只有现在才是住得名正言顺。 “娘娘,这茶可还入口?”送走了淑妃,小太监茂才格外有眼色地小步跑了过来,为瑾皇贵妃斟上热茶每,脸上摆着恭敬的表情,动作也合度,很有那么点韵味。 这茂才就是曾经穆君凝从监栏院找来一群容貌拔尖的小太监伺候自己的其中一人,在傅辰回来的时候开口嘲讽过几句,事后他们也被穆君凝打发走了,只是如今她贵为皇贵妃,院里必然是要添人的,这个茂才就是皇后赏赐的四个奴才之一,因为做事实在,不邀功被穆君凝提了上来。 “不错。”穆君凝端起茶杯,押了一口,莞尔一笑,像随口提的,“听说你最近在学蔻丹?” “是,奴才见花园里的花儿快凋谢,便想着多采些以备不时之需,就去技艺师傅讨教了一番。”不卑不吭地回答完,似乎担心这事做得不好,还小心问道,“奴才是不是做错了?” 沉默了几息,却听穆君凝悦耳的声音,赞赏道:“本宫向来欣赏有心又忠诚的奴才。” 茂才眉宇松了下来,即便面上是不卑不亢的,但心里可就说不定了,瑾皇贵妃向来是宫中较为威严端庄的。对皇贵妃的赞赏也有些喜上眉梢,又说了一些讨巧话才退下。 等人出去了,穆君凝完全放下了笑脸,对着一边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墨画道:“巾帕。” 知道穆君凝对太监的排斥,墨画抽出了一条帕子递了过去,又将早就差人准备好的盆子端了进来,为穆君凝净手。 净完后,艳丽的红唇轻启,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讥诮着:“画虎不成反类犬。” 墨画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装作不是滋味道:“若不是看您如此宠那位,又怎么会学呢?有时候啊,就是墨画都吃味呢!” 那位,指的是谁,自然心知肚明。 “你这丫头,这么邀宠可是同那皮癞子学的。” “哪有,娘娘您可不宠我了。”娘娘对傅辰,那可是独一份的好,有些话傅辰说得,她们却说不得,墨画也是紧着规矩逗趣说说罢了。 两人说笑一番,穆君凝才道:“若非是皇后弄来的,本宫可不惜得周旋。” 墨画是穆君凝的心腹,自然明白娘娘如今风头都快掩盖了皇后,皇后看似大度,就是请安时也没任何为难,但这阴招可早就用上了,知道穆君凝这儿有个叫傅辰的小太监很得她的眼,又得到了消息,知道前些日子她从监栏院要了些容色俊俏的小太监伺候,就从里头找了个最机灵的,稍加训练就送了过来,当然用的是内务府的名头。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能代替的人,特别是奴才,只要用得顺手,还不是一个样。 如果只从容貌来说,茂才可比傅辰高了好几个档位,没道理同样都是顺和的,穆君凝只要这个不要那个吧。 “娘娘,这人您当初为何要收呢?”要知道那茂才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这第二次过来她就差点将人看成了傅辰,这一举一动的样子,还真有原主的几分味道呢。 “本宫这次不收,还有下次,下次是什么招数还未可知,又何必多此一举?” 穆君凝来到偏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卧躺,是她为他在内室准备的,比着他的身材量身而作。 听到开门声,一向很是警觉的人却偏偏不抬头,也不在意是谁进来。 他正斜倚在卧榻上,外头白色日光洒了进来,一头乌黑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只用青竹挽了个发髻,嘴角扬起适度的清浅微笑,一手拿着杂记,一手轻轻抚摸着在他腿上同样懒懒躺着的汤圆。 若不是手上伤口还被一圈圈包扎着,看着一点也不像养病,反而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 只消一眼,就将着暖绒秋日的如墨画卷记在心间,这人曾不可一世地说,“就凭他们也想代替我?” 是啊,就凭那些人,怎及你万一风情。 穆君凝收起自己眼中些微的波动,蹙着纤眉,“若不是我入内,你就这幅模样见人吗?” “脚步声,早听到了。”那人招了招手,眼睛却没抬起,把不依不挠不愿意离开自己大腿的汤圆给放到了一旁,“过来我这里。” 才刚靠近卧榻,就被那人一手拦到了自己大腿上。 “呀!” 伴随着穆君凝的惊叫,她稳稳落在了傅辰怀里。 “叫什么呢,嗯?”似乎觉得穆君凝太大惊小怪。 他这声音带着点儿邪门,又有点懒洋洋的,别有一番性感味道。 大约是养伤的日子太久了,他也退去了之前的紧迫感,从东榆巷回来后就被德妃带到了熟悉的福熙宫里,养着那在他看来不算伤的伤。 “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想要起身却被身后的人箍住动弹不得,啐了一口,“霸道。” 却也没再挣扎,傅辰还在看着书,她调整了下位置,也浮上了一股懒懒的情绪。 她忘不了那日傅辰回到福熙宫的模样,看着与平时一样,甚至比平日看上去还要红润,直到进了内室,看到傅辰将脸上的的妆容被洗去,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没了血色。 养了这十天半个月的,伤口是好了许多了,但人的精神气也越发懒散了。 “娘娘何不与奴才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呢?” 分明知道此人只是本性如此,即使说这样的话,那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情。 是啊,这人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 似乎知道只要装了,他们的关系就不止如今这样了。 两人在卧榻上躺了一会,才听到傅辰慢悠悠地说:“皇后有动作?” “你怎的知道。” 傅辰不置可否,目光深邃,“她也该有了,若你到了皇贵妃的位份,她还没动作也不是皇后了。” “皇贵妃……呵,那不过是皇上为他的宝贝疙瘩弄得靶子罢了。”这宝贝疙瘩就是新上位的梅婉仪,皇上虽然只是每日过去小坐片刻,那赏赐却是源源不绝,甚至这半个月都没再临幸后宫。 对这位,皇上倒是用了十足十的心思。 而在皇上眼里,她大度,不争不抢,若是她能帮一帮这位宝贝疙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没有梅婉仪的事,皇上也会升你的。”上一次剃须时,皇上那些对穆君凝的问题,都透露着某种信息,包括他之前为穆君凝在皇上太后面前博了一博也是想顺手添砖加瓦,德妃过得好也能为他添加筹码,“六皇子的新店要开业了?” “是啊。这几日可催的紧,特别是那店可是按你的想法做的,还没开业就轰动了京城,他可想见见你这位高人了。”老六也而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傅辰极为不顺眼。“我答应着他这几日重阳灯会,就带着‘高人’去见见,不过你还是在福熙宫养伤吧,不见也罢。” 知道傅辰并不想暴露自己,穆君凝体贴道。 “不,见见吧,若是他能找到的话。” . 晋朝有穷不改门,富不拔坟的习俗,就是一个地方再山穷水尽,大部分人也不会搬。但傅家却不是因为这个,因为把傅辰送去了宫里,本来打算离开的他们最终成为傅家村唯一的住户,因为他们怕若是哪天傅辰回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古时若是失散,比之现代的大海捞针有渺茫希望来说,就是真的终生难见。 傅家老二,傅星脸上还挂着两道灰土,脸上全是绝望,他越了好几个栈道拿到的食物,被抢了,对方人多势众,如果他要再抢,就要把他杀了,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但大腿上却被砍了一大道口子,血流如注。 看到他的伤口,赵氏慌慌张张的将怀里已经三岁的幺女放下,这是傅辰离开前赵氏已经怀上的孩子,她赶紧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找干净些的步想给儿子包扎,但家里已经很久没买过新的布头了,虽然当年把儿子卖进宫换了一些钱,但这几年用着用着,就是他们再省也没剩多少了。 赵氏没法子,将身上已经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衣服给撕开,却被傅星阻止了,“别啊,娘,马上就止血了,多浪费啊,这衣服破了可就没别的了!” “不行不行,小辰说伤口必须要处理的。” “咱皮粗肉厚的,能有啥事儿啊!以前再大的伤也没事。” 赵氏看着这个傻头傻脑的二儿子憨憨地笑着,留了那么多血还一脸没事人的模样,一阵阵酸涩。 “有……小辰的消息吗?”这里离栾京太远了,但是若是宫里有人死了,宫里会有他们当初送傅辰离开时留下的的案底,至少会回家报丧,再不济若只是将人……像镇上老张家的三儿子那样卷一卷扔到乱葬岗,那也也会有个口信,只要没口信,那人至少还活着。 宫里五年才开放一次探亲,上一回遇到皇上下江南就取消了,下一次还要再等。 “没有。”他这次已经打听过了,确实没有傅辰的消息,现在镇上也没什么人了,皋州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大家能走的都走了,这里也成了羌芜常常进犯的地儿,现在打听消息比以前更难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他们很少提到傅辰,怕提了就难受。 被母亲放下的小女孩,不哭不闹,乖巧地不像话,她知道娘和哥哥口中的小辰是谁,是她另一个哥哥,但她从没见过他。 娘说四哥用自己换来了粮食,她才能诞生,才能不至于饿死,他们一家才能好好活着。 “娘,吃的,我没拿到。”傅星自责地垂下了头,母亲把家里剩下的银两给了他,让他买点吃的回来,至少让幺妹能吃上点东西,但中途却被抢了。 赵氏一听,几次张了张嘴,最后都阖上了。 没吃的,他们已经饿了两日了,家里所有能吃的,外面地里所有能挖的都吃了。 整个傅家村已经没有人家了,死的死,走的走,他们也借不到粮食。 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女,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很多,她从屋里出来,忽然一脸坚毅道:“娘,把我卖了吧。” 她已经到婚配的年纪,只是因为看上去太面黄肌瘦,加上赵氏不愿松口,宁可家里大家都吃不着也不想再送女儿出去受罪,就始终没相看过人,他们这样的人家,别人躲着还来不及,哪里会想要。 “不行!”大女儿,小儿子都走了。 她这个做娘的,就是几辈子都换不清这两个孩子,现在三女儿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怎么不行了,大姐不也换了粮食吗,四弟进宫让我们多活了那么久,我也可以,娘,我可以的!求你了,找牙婆把我卖了!”少女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你说什么娘都不会同意,要是有机会娘就是用尽一切也要把他们带回来,咱们就是再穷也也会再卖孩子了,要死,一起死!”赵氏抱住三女儿,眼底闪着泪光,在送走傅辰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 家里当家的也出去寻食物了,大女儿并没有回来,反而在她拿着钱去赎她的时候说自个儿过得很好,让他们走。还给了她们一堆吃食,被那瘸子打得半死,那瘸子叫来村里的人把他们轰了出去,让他们别妄想把女儿带回去。 女儿在村头让他们再也别去找她了,她会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这是大女儿不想回来成为家里的负担,她看到女儿身上那么多伤痕,是被她那瘸子丈夫给打的,那一颗心都被捻碎了,这么多年了她都不敢去想大女儿怎么样。 还活着没有? 小辰呢,皇宫那是吃人的地方,他会不会也…… 在赵氏的坚持下,三女儿不再说话,只是眼神却透着一种执拗。 赵氏轻轻问向幺女,“小蓉,饿不饿?” 傅蓉,这是傅辰离开前,为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妹妹取得名字,她们可取不出这样文雅的名字。 他说,这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花,还有清肺、解□□用价值,他希望他的妹妹能够像芙蓉花儿一样自我绽放。 她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小儿子只是在村里的落魄书生那儿待了几天功夫就懂那么多,但她知道这个小儿子心是最好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花,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很漂亮的花。 傅蓉摇了摇头,她的头发稀疏,脸色蜡黄,双颊凹陷,摇了摇头,“凉,不饿。” 她的发音还不标准。 她不饿。 倏地,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 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家人很久没听到这附近还有那么大的响动,跑出去看。 烟尘滚滚,一群看上去非富即贵的人骑着马朝这里奔跑。 马,那可是稀罕物。 他们这辈子连牛都只见过几次,何况是更稀罕的马。 “娘,那……那是什么人?” “是来抓咱们的吗?” “我们会不会死……” 一家人害怕得挤在一块。 第七十四章 “娘……也不知道。”赵氏几乎出于本能,挡在孩子们前面,用瘦小的身躯为孩子们遮风挡雨。 孩子他爹还在外头找吃的,这个点离回来还有好久,赵氏是害怕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人。 这里已经穷得连羌芜的强盗都不愿光顾,更何况是这样鲜衣怒马的一群人,只看样子都是得罪不起的,还这么凶神恶煞的过来,直吓得人六神无主。 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村里的村长,县令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神仙般的人物,那都是见都没见过的。 那群人在土屋前下了马,马蹄的奔跑扬起沙尘无数,遮住了她们的视线。 见那为首之人看到她们时,脚步踏在地面上阵阵有声,那声音也震动了她们的心。 “你们……”也许是赶路赶得有些久了,为首之人说话有些沙哑,更显粗狂。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赵氏快速说道,生怕他们来找麻烦,紧紧抱住怀里的傅蓉,小姑娘将脑袋缩到母亲怀里。 为首之人想到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皋州,风餐露宿,以求用最快速度完成邵华池吩咐的事,可谓尽心尽责,也是非常不容易。到了这里见到他们却一个个被吓破了胆,他们有那么可怕吗?这事说来就是傅辰曾嘱托的,从西北带一些吸食阿芙蓉的人到栾京,邵华池曾问傅辰,是否要看望他的家人,这事邵华池记在心头,便嘱咐了下去。 为首之人叫祝良朋,管理信件来往和各地奔走,帮邵华池办一些他本人不方面出面的事,人晒得很黑,加上锻炼得多了,长得就稍嫌魁梧了些。 他摘下面罩,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亲和一些。这个傅家村荒凉无比,他们一路走来更是没了人烟,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家,他们当然要上前问一问,“你们知道傅辰是哪一家吗?辰就是星辰的辰。” 怕这些农人不知道,还特意解释了下这个名字。 他完成了邵华池要求,强行带走几个吸食过阿芙蓉的人,就顺带来做这个额外的嘱托,找傅家村里傅辰的家人,但按照目前这情况来看,人恐怕早就搬走了,整个村子里就剩那么一户人家。 小辰! 听到傅辰的名字,赵氏唇一抖,“这、这位官爷,傅辰是……是我儿子,他已经去宫里了。” 不知道他们找傅辰要做什么,她并不愿透露太多,但对儿子的现状迫切想知道些什么,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 “您就是傅辰的母亲?”祝良朋再三确认,没想到运气那么好,这就给遇上了,这个村里的人早就搬走了,就这一家子还窝在这里,看他们瘦的皮包骨,双颊都凹陷了,听傅爷说他有年长的两位姐姐,一位哥哥,看他们发育不良的模样,瞧着比傅爷还小好多岁的样子,好像一折就会断,祝良朋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晚来一步,这一家人是不是就要活活饿死了。 “是,我就是……”赵氏回道,尾音微颤。 “那就好,傅爷嘱托我们来这儿,给你们带些东西。”边说着,祝良朋边示意后边的侍卫们将东西都卸下来。 “傅爷?”傅星楞了下,与三妹傅柳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称呼,在喊他们的弟弟? “您是二爷吗?这是怎么伤着了,快快,过来给傅二爷看看。”祝良朋看到傅星腿上还有伤,又让队伍里的大夫过来给诊治一番。 他可是记得七殿下在出发前,嘱托他们必须要好好对待傅辰的家人,有什么全往好的说,对他们要恭恭敬敬的,万不能因为对方是平民就有所懈怠。 这辈子还没被人喊过二爷的傅星简直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那看上去医术很了得的大夫扶到一旁的大石上,用带来的水壶清洗了伤口,那疼痛感让傅星才回过神来。 这些人是小辰嘱咐过来的? 这么些年,傅星一直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等他知道的时候弟弟代替自己的时候,弟弟已经在去往栾京的路上,弟弟是代他去宫里受苦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傅辰,这会儿听到傅辰似乎过得并不糟糕,没人比他更高兴。 “娘,是小辰,小辰!”傅星反应过来后,惊叫道,也让处于震惊的一家人回神了。 这时候,一袋袋大米和粮食、谷物,和一大车水一锅热粥都送了下来,祝良朋根据自家七殿下的吩咐,在皋州的地界上买了尽可能多的粮食,要不是运送过来实在艰难,原本的数量还要更多。 傅家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吃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 见这家人看到粮食后,瞠目结舌的模样,祝良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庆幸,只要还有良知,看到这样一家子弱受不堪好像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都会感触吧,瘦得骨头都突了出来,他们那么努力地活着。 又默默在心里对七殿下的要求一打了个红杠杠:给傅家人送去他们最需要的粮食和水。 “这么多粮食我们家……没、没银子。” “不用银子,是我家主子送的。”饿成这样,还能忍住询问东西来处,知道这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是穷怕了,也是百姓最淳朴的心性。不愧是养出傅辰这样灵秀人物的家里人,这穷山恶水的,还是有良民的。 “那您、家主子是哪位大人,民妇待会就给这位大人供行长生排位。” “是七殿下邵华池,牌位就不用了,殿下很器重傅大人,这事情对殿下来说也只是一份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要求二:在傅辰的家人面前,自然而然提到我的名字。 祝良朋又在心里打了个红杠杠。 七殿下,皇子? 一家人吓得不轻,那可是皇帝的儿子啊!龙子龙孙,他们不敢想象,傅星和傅柳已经成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祖坟冒青烟都没那么好的事儿。弟弟去宫里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没事,不但没事还在皇子手下做事。 也只有年纪最小的傅蓉看到那么多粮食手舞足蹈,她还听不懂祝良朋的话,她只知道有吃的了。 小姑娘不是不饿,她明白家里没吃的,她不能让爹娘担心。 好半晌赵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哆嗦着,因为太激动看着就要倒下,祝良朋稳住了她。 她哽咽到:“我家小辰,他过得好不好?” “不用这么客气,大嫂子您就喊我良朋就行,傅爷过得很好,人圆润了许多,让我给他带口信:现在追随在七殿下左右,殿下宽和待人,贤明大度,与殿下相处甚欢,一切都好,勿念。”殿下,您这么夸自己真的好吗? 原封不动把殿下的话说了一遍,祝良朋面不改色。 要求三:让他的家人知道我的好。 虽然祝良朋觉得,这些要求处处都透着诡异,但主子定然是有什么深意的,他们只需要照做。 祝良朋没有久留,已经把殿下吩咐的几个要求都打上红杠杠了,圆满完成任务。留了一个侍卫照顾傅家人,很快就离开了,他还要将那三个阿芙蓉患者带回京城。 告别了祝良朋,一家人对着满屋子的水和粮食,对视一眼,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哭边笑。 祝良朋很贴心,除了干粮还带了几袋子肉包子菜包子和一锅热粥。 傅星边抹着眼泪边吞,若不是这满屋子的食物,他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小弟还活着……呜……咳咳”粥太烫,烫到了,却不舍得吐出来。 没人笑话傅星,这个家里他对傅辰的愧疚是最大的,平时什么话都不说,全压在心里头,每每要到镇上都是他最积极去打听消息,就怕什么坏消息传来。 他们是苦过来的,知道食物有多来之不易,傅柳吃着嘴里的肉包,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吃到肉味,还是那么大一块肉,她没有因为饿狂吞,反而咬得格外珍惜,每吃一口都要在味蕾上停留一会才慢慢咽下去,这都是小弟拿命换来的,她一定要好好吃下去。 在小弟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她与小弟谈了许多,母亲一开始是希望她来劝小弟别进宫,最终却是她被小弟说服。 小弟的话记忆犹新,她一直知道家里最聪明的就是小弟,聪明得根本就不像他们家的人。 他说,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进了宫,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三姐,家里要靠你了。 傅柳的泪珠子掉在包子上,合着一起吞下去,心中满满涨涨的,甜酸糅合在一块儿。 小弟,你给了我们吃的,那么你付出了什么?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京城 夙玉接到上头的命令,带着青染等人来到一处宅院。 这宅院明面上被一富商给买下了,用作偶尔停留京城做生意,实则是七皇子的私家院落。 半月前,殿下在国宴后外出游船被毒蛇咬伤,这事情甚至惊动了皇上,殿下也被特赦了暂时停了尚书房的课,夙玉人在宫外,知道了消息后就一直在等待七殿下传来消息。 他通过无人小巷悄然进入宅院后门,打了暗号就有人接应。 这是一条暗道,通往低下,阶梯两旁挂着火把,这里的火把会在顶部包裹带有油脂和松脂的布状物,燃烧不超过半柱香,所以后世看到地下室火把彻夜燃烧的情况在这里是不现实的,会有专人来替换,重新点燃,这是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也只有有条件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处隐秘性极强的刑讯地。 火把忽明忽暗,在这幽暗的通道中也只能起到能视物的程度。 走近了,阵阵阴风袭来,将火焰吹得忽明忽暗。 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好像极为痛苦。 一旁的青染有些畏缩,也幸而是受过训练的,脸色煞白却还是跟着走了下去。 走到了地下,四周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甚至见都没见过,在这地方显得格外恐怖。 夙玉仔细一看,才发现对面的墙面上,钉着一个双手被锁链吊起来,下半身浸泡在水缸里的人,身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能见白骨,头发腻在一块儿,耷拉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已经看不清这人原本是谁,只扫了一眼,夙玉正要低头,那吊着的人好像有意识到什么,抬起了头,脸上多有伤痕但还能隐约看出原貌。 夙玉发现自己认识他!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正是那天在小倌馆找辛夷帮自己的太监,叫李祥英。 他不是被杖责处死后扔到了乱葬岗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能与七殿下有什么仇恨? 夙玉不敢细想,只默默低下了头,“殿下,夙玉来了。” 整个地下刑讯地并不算很大,只有一处是格格不入的,男人坐在椅上,身旁诡子等人随侍,地下垫着的是一大块火狐皮,火狐是极为稀有的,那么大一块也不知用了几只,这是邵华池几年皇家狩猎时猎到的奖赏。 他学着某个人的姿势懒懒躺着,他发现这样靠着的确很舒坦,那人能不亏待自己的地方从不见亏待过。听到了夙玉的声音也没说什么,他的手臂还缠着纱布,被毒蛇咬到的地方还肿着,太医说了这蛇毒性大,幸好邵华池本身出生就带毒的体质,十几年来用药过多,对大部分毒都有抗性,比常人要好许多。 要完全清除毒素大约还要十天半月,不过邵华池并没有什么所谓,他身上也不差这一种毒。 不知道邵华池有什么吩咐,夙玉心底揣摩着。 邵华池又让诡巳给挂着的李祥英上了刑,并未理会夙玉。 李祥英如今只求速死,他早已不堪这般折磨,“求您……让我死……” 邵华池只是轻笑,轻轻抚摸着手臂上的纱布,极为缠绵温柔,口中的话却如寒霜六月,“你的命,可不由我说了算。” 李祥英浑浊的目光中只死寂一般的绝望,他从没那么后悔招惹了这么一尊煞神,他与七皇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对付自己? “恶鬼……你是地狱里的恶魔……” 脑袋一歪,通晕了过去。 听到这恶鬼的称呼,邵华池并未动怒,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既已生在地狱中,又怎会在乎。 “给他上一针。”刺针入穴,让人非自然清醒。 听到邵华池的命令,诡巳上前扎针。 夙玉莫名抖了下。 邵华池好像这才记起让夙玉过来,要了一些情报,了解傅辰的布置,又对重阳灯会的安排。 两人一问一答,倒也融洽。 而后,邵华池指着一直没出声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青染,“她就是你选得接你班的?” “她现在叫青染,魂字辈一号。”夙玉介绍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蓝音,橙心都已顺利混入潇湘馆。” 就像诡子他们是诡字辈的,青染等人也有属于自己的辈分。 看了过去,青染几乎是条件反射抛了个媚眼,这是她对男人自然而然的动作,并非真想勾搭主子,严格的训练下,就是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肖想七殿下。 邵华池蹙了眉,“看来你的规矩是没教好,回去再教教吧。” 这话,已经说明邵华池很不满意了。 夙玉应是。 轻酌了一口酒,再也没看青染的方向,这酒是西域进宫,晋成帝赏赐的,因为一次听到傅辰脱口而出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本来对着酒没什么兴趣的他,也额外附庸风雅了一番。 “准备准备,京城马上就要乱了。” 邵华池望着虚无的黑暗,淡淡说道。 又吩咐了几件事,在夙玉准备告退的时候,邵华池忽然开口。 “国宴那日,听闻你带着人在各大街小巷招摇过市?”传来邵华池不咸不淡的声音。 夙玉屏住了呼吸,吸了一口凉气,“那日很热闹,属下见大家都在院里憋得慌了,就想让大家伙儿也高兴高兴,带着人出去看了看。” “看了看?所以…还顺便去江里捞人?” “!”殿下怎么知道? “夙玉……” “属下在。”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投靠了傅辰?” 夙玉惊得一身冷汗,豆大的汗从鬓角滑落。 第七十五章 明面上当着我的人,背地里干得什么。 夙玉不知道邵华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也许很早也许只是最近,即便他一直很小心,但那次不尊指令擅自派人出去的事的确是出格了。任何一个主子都不可能忍受这样的事,这不仅仅是对殿下容人度的挑衅,还间接说明这个属下有二心,不忠于自己的人按邵华池平日的作风,也不会给什么机会,直接就处理掉了。 砰一声,膝盖碰地,夙玉跪了下来,七殿下开口明说,是给了生存的机会的,不然连说话的机会也不会给,青染见师傅如此,也一同跪下,不住往地上磕头,“求主上饶命,师傅对您没有二心!” 头磕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邵华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从椅子上站起,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轻声道:“觉得他如何?智谋无双,天纵之才,当个太监可惜了?能为他效力总比一个我这样落魄的皇子好,是吗?” 邵华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夙玉却知道主上现在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 “奴才从未如此想过,对奴才而言傅辰是您所派遣,是奴才的上司,奴才归属于他管理,自然听命行事,未敢丝毫逾矩。”夙玉一字一顿,振地有声。 “说的好,好一个有理有据,好一个忠心耿耿。”邵华池双眼是满目傲然,是被挑衅后的气愤。缓缓伸出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猛地拎起夙玉的衣襟,那嗜血的可怕气息弥漫在整个地牢间,就是墙上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李祥英也忽然抖了抖。 邵华池这股戾气在看到手上的纱布时,瞳孔紧缩,怒不可遏的怒气忽然像是被阻断了,双唇激烈颤抖。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胸□□替充斥,背叛与荣辱,忠诚与信赖。 在所有人以为夙玉会被殿下直接掐死时,他还是在半途放开了夙玉,好似这短短几息之间就失去了全身力气,仰头将所有因情绪冲突强烈而产生的泪水逼回去,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夙玉带着磕得昏迷不醒的青染离开时,传来邵华池分不出喜怒的声音:“好好、跟着他。” “……”夙玉顿了顿,“……是。” 谁都未明说,却似已明白,邵华池不打算再追根究底。 夙玉抱着怀里的徒弟,脚步有些不稳地离开。 诡子上前,做了个灭口的动作,“主上,要处理掉他们吗?还有傅辰……我们要不要?” 挖主上的人,这行为与背主无异。 还没等诡子说完,邵华池将拳头隐在袖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那深邃有些骇人,“若你再敢有一丝这样的想法,不必再待我身边。” 诡子一惊,低下了头,“主上!?” 邵华池眸中翻滚的巨浪渐渐平息,看着黑暗的地方。 “真是卑鄙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我不舍得动你。”不,不是舍得,而是不会。 因你之才,你之布置,如今牵制我、三哥、皇上、太后四方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知我若动你也不是现在。在这场计划里,我需你相助,而你也甚是明白,在我已有怀疑的时候间接坦白,口口声声的效忠,时机掌握的如此好,将我之心全然偏向你,并未对夙玉起任何怀疑。但也是你把握得太恰当,才令我起了一个小小试探的打算,可惜这夙玉虽惯常观察入微,却也难免有疏漏之时,被我寻到这空隙。 只夙玉之行为,并无严重不妥,若非今日询问方才确定,定然会再一次被傅辰掩盖过去。 傅辰,你若不是个太监,我真要以为你野心不止于此了! 啪啦一声,手中夜光杯应声碎裂。 手掌鲜血横流,如断了线的珊瑚珠掉落地面,混入满地牢的血腥味中。 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邵华池却没有感觉。 抬头,轻轻舔去手掌上的血液,妖娆的血色沾染双唇,恍若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日,夙玉会前去臻国为我谋划,青染、蓝音、橙心三女接替他,为新的烟楼聚点,必要之时尔等需相助与她们。” “属下领命。” 身后,听了半程的李祥英,歇斯底里笑了起来,“傅辰……傅辰,居然是傅辰……,哈哈哈哈,我李祥英聪明一世,败给了这样一个黄口小儿,哈哈哈哈哈!” “让他闭嘴。”邵华池并未回头,只冷声吩咐,“伺候着,别弄死,等傅辰来了再处理。” 待邵华池出了地牢,来到院落,见一人站在红枫之下,也不知静候多久,只那怡然自得的做派便自成一道风景。 邵华池凝望须臾,片刻失神,喃喃自语。 “我独自走了前面的十五年,踟蹰前行,深怕行错一步便囫囵深陷,这些兄弟无一善与之辈,直至今日,也依旧孑然一身,若你真要背弃我,也不过是一命矣,有何惧赌?” 我便赌你不会背弃我。 邵华池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的被傅辰包扎过的纱布,拳头慢慢握紧。 看到邵华池,傅辰整理衣摆,弯身叠掌行礼,“殿下安好。” “无须多礼,这时辰赶来,可是有要事?”傅辰在内务府有个刘纵罩着,平日只要不是特别出格的事,比寻常太监出宫要方便许多。但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依旧请不动此人。 “有线报,二殿下一直待在皇子府中,并未再外出。”这是傅辰那日在潇湘馆后门看到后,命人跟踪后,得到的情报。 “这有何可报?还是你有什么要说?”傅辰可不会无的放矢。邵华池用衣袖遮去还未痊愈的手臂,又上下观察了一番傅辰,发现此人已经全然看不出前些日子的虚弱了,父皇有时也而不是全然无用,至少这些圣药还有些效果。 勾了勾唇角,乍现后又恢复平静。 “这几日,普通下人离开较多,并持有府中通关批文。” “……二哥就是那参天大树,树倒猢狲散也是常理,不过父皇并未下下旨,不过是无限期禁足,这些人也未免太性急了点。而且只是一群下人……也未免太过胆大,人多了,便不是巧合,是有什么蹊跷?”邵华池思索道。 这同样是傅辰觉得奇怪的地方,所以这几日他格外注意二皇子府的动静,一个已经被长期禁足的皇子理应掀不起什么风浪,自然没什么人会特意关注,“经过这几日二皇子府的人员进出后,奴才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真正的二皇子此刻不在府中了。” 现在留在府里的,是谁就不清楚了。 “二哥,想做什么!”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青染是在夙玉怀里醒来的,这是在马车中,抬头就是夙玉如画卷般的容颜。 两颊红霞漫飞,对她从未有出格动作和关怀的师傅,居然会抱着她,她觉得刚才那头磕得太值了。 身子早已污秽,心中净土却始终面向这个从未回头看过她的人。 “师傅~”她卸下了平日的恭敬和筑起的冷漠,头一次以一个女子的心态喊了一声。 “已上药,以后切不可鲁莽行事,这几日就别接客了,过来正式见过公子。”夙玉见青染已醒,放下了她。 马车逼仄的空间为了让公子有地可坐,夙玉只能将徒弟抱着以免她撞到。 听到前面的话,青染自知是自己想多,深色变了变。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后面那句,才惊觉马车中另有人。 果然看到那端正坐在那儿的人,依旧是恭顺的表情,稚嫩的少年面孔,举手投足都不打眼。 “那日瞧见公子,未曾相助,请公子降罚。”青染请罪,说的是那天在宫外护城河,与薛家三公子一同看到傅辰的时候。 “不知者无罪,那日就是你想帮忙,也是难事,你身边那位薛三公子并不简单,不作为即是大作为。”她刚要行礼,却被傅辰抬手阻止,“在马车中多有不便,免了吧。你师傅太多礼,可别学他那番做派。你我皆是奴才,不必分什么尊卑,再者我比你们在年岁上小了许多,凡事以我为首你心中难免有怨气。以后有心就听我几句,无心也无碍。” “公子宽厚,夙玉却不认为如此,我对您敬佩发乎于内心,与年龄无关。待我离开晋国,青染将代替我留在公子身边,若她不听话,公子便可随意处置她。” “青染追随公子,以公子马首为瞻。”见青染虽面上含笑,但脸上难掩悲戚,傅辰叹了一声不解风情,这姑娘恐怕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于你。 夙玉将与七皇子的对话原封不动告诉傅辰,他也是在傅辰出府后在路上接应的。 “此事无须担心,殿下现下还不会动我。”傅辰神情静怡。 “您是否已有良策?”现在不会,不代表将来。 “为时尚早,此事我有脱身之法。”傅辰并不敢小瞧七皇子,从第一次那难以磨灭的见面开始。 想到刚才在地牢,邵华池覆盖在他手背上,将那把匕首亲自插入李祥英喉咙里的瞬间,他感到的是,邵华池此人的冰冷的温度与无情的眼神。 当时,李祥英已没多少神智,甚至在诡巳诡未的伺候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难当。 他浑浊地双眼,望着傅辰时,诡异地笑了,“你身边……的这个皇子,可不简单,傅辰……我的下场,就是你的未来……呵呵呵呵,我等着你……” 邵华池那双看着死物一样的眼神扫着李祥英,也不做解释,“你怎配与傅辰相提并论?” 李祥英还未说完,就被诡巳扎了一针,凄厉地叫喊起来。 “傅……辰,求你,给我一个痛快!求你……我知道我对不起陈作仁,对不起姚小光,如今我已无双腿无法磕头谢罪,我已忏悔,对不起……我对不起他们……” 傅辰这才注意到,李祥英浸泡在水缸里的下半身,已经没了…… 心中蓦然泛起了不该出现的寒气。 他闭上了眼,即使现在已经给那两人报了仇,但胸中却无兴奋之情。 “公子,夙玉说错话了。”见傅辰沉默,夙玉道。 傅辰迅速回神,暗道被邵华池之狠辣影响了心绪,至少一个君主需要的杀伐果断,这位殿下已拥有,“并无,你考虑得周全,我心中有数。另外,如若辛夷身死,必会引起臻国纷乱,届时各王相争,战火连绵,以戟国如今国力,又研制出热武器,定会横插一杠以伺机寻找机会,切记不可轻敌,要谨防它趁虚而入。此番你去臻国后,扶植幼主,孤立无援,万事小心。” “是,夙玉定会三思而后行,不叫公子失望。也望公子能在晋国一展宏愿!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能与公子再相见。” “终会有一日的。” 夙玉灼灼望向傅辰,他永不会忘傅辰对他说过的话。 [夙玉,身为男子却拥有绝色容颜并非你所愿,你的舞台不该在这里,应该在更广阔的地方。] 那时候的公子,双眼像是被天光所渗透,好似透过他就能看到那真正让他施展拳脚的未来。 这是第一个看得起他,不因他容貌而小瞧了他的人。 “夙玉。” “是。” “这瓶丹药收回去吧。” “公子,万万不可。”知道傅辰交还药瓶的意义,那是信任。 “拿着吧。”傅辰还了当初夙玉为了表忠心给的药瓶,需要定期服用,将夙玉派去臻国后,这药他也不适合再拿手中了,又拿出了一个锦囊交在他手中,“这十个锦囊按照顺序排列,遇事如若解决不了,便打开,也许能用。” 锦囊是让梅珏做的,当了那么多年姑姑,她的女红可谓出神入化,做得好效率高,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出来。 颤抖着握紧傅辰交于的两样东西,格外重视,他相信公子的神机妙算,这十个锦囊兴许能在关键时刻保命,“公子准备何时对辛夷动手” “快了,狗急跳墙,他忍不住几日。”将沈骁与辛夷分开解决,正是为了今日。 . 那日分开,傅辰刻意先行离开,让那对师徒好生道别一番,得来新属下青染的感激眼神。 傅辰不由失笑,女子可爱之处在于她们的心思总是细水流长。 宫中,为了处理沈骁留下来的这一大团疑云,宫中所有有嫌疑的太监宫女,无论无辜的还是真有嫌疑的,都被皇上处斩,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那沈骁倒是藏得深,居然查到他家乡就查不到了,再给我继续挖,所有与他相关的官员都给查办了!”因为这事,皇上已经查办了好几户人家,鄂洪峰这些日子忙得不着地,这会儿在里头是刑部尚书在挨训。 傅辰得了口谕就赶了过来,就被安忠海给眼神阻止了。 “待会再进去。” 傅辰点了点头,诚惶诚恐,“奴才有些怕。” 这才是十几岁小太监该有的反应,就是再早熟也不该完全不被龙威摄到。 “怕啥,你清清白白的,别担心,别说刘纵那老匹夫在,就是我也不会对你坐视不管。”在那尚御场,那些个宫女太监的血冲刷了几日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宫里真是好久没那么紧张了,他历经两朝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大面积的清洗,“也幸好那罪魁被抓到了,那尸体也是可怜见的,被剁成了肉酱啊……曾经那么风姿卓绝的人物,死的……呸呸呸,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咱家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是几个总管太监亲眼见的,那日沈骁的四肢不全的尸首被找着了,当日就被愤怒至极的帝王给下令剁了,那首级至今还放在皇帝的陈列室。 之所以能找着,也算的上是夙玉的功劳,夙玉领命捞人捞得并不是傅辰,而是沈骁。 那样的人物,没看到尸体,傅辰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 即便如此,对尸体如此侮辱,也是傅辰始料未及的。 其实晋成帝这么做,也是想要刺激背后之人,引出主谋。 只是,那些人自从那次行动后,再无其他,连沈骁遗体被如此对待已经没引得他们出动,可见其可怕之处。 见傅辰被自己吓呆了,安忠海也有些不忍,到底年纪还小,“以后待得久了,啥事儿都能遇到,什么都别想,好好伺候主子。” “谢海公公提点。” “谢什么,我还要谢谢你陪着她,那几日她很高兴。” 这个她,就是李嫂子,那些日子傅辰需要养伤,暂时住在东榆巷,自然与李嫂亲近了许多。 “过些日子,少不得要进新人,到时候你有的忙了。” 傅辰腼腆地挠了挠头,偶尔嗣刀门忙不过来,他也会去领新人,搭个把手,所以这宫中的新太监大多知道有傅辰这么个不苛待新人的大太监在。 在傅辰等待在外的时候,右相脚步不稳地走来,这些日子,他明显老了许多,为自家洗脱清白忙前忙后。 右相这次也是躺着中枪,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说沈骁越狱,甚至还牵扯出了和前朝有关的乌七八糟的嫌疑,现在可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而与沈骁关系最近的就是他这个直属上司。这沈骁说起来是他的手下,还是他自己极力拉拢的缘故,这么个在皇帝眼里时不时有上次的驸马,对他而言亦有好处,没想到此时却成了催命符。右相明面上两不相帮,既不是大皇子党羽,亦不是二皇子那派,为官多年善于钻营,当年沈骁在他手下做事,也是最好的选择,出了事更容易独善其身。 只是没想到出了傅辰这样一个意外。 右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皇上第一个矛头就对准了他,也幸好他机灵,祸水东引又尽快把自己摘出去,才暂时保住了自己,但也只是暂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可就不容姑息了,他现在就怕左相和薛雍从中使绊子,顺理成章让他再无翻身可能。 右相面如菜色被招了进去,而后协助刑部查办可疑官员的九皇子也到了,是来上奏名单的,这其中官员是否有罪最终是由皇帝定夺的。 要说这差事可没比邵华池迎伤军好多少,甚至更严重。得罪的官员可就海了去了,一个不慎就是自己阴沟翻船,皇帝虽说宠九皇子,但这宠也分情况,分情形的不是,对晋成帝来说,他的宠爱是不在不损害皇家颜面的前提下。 这种协助督办很考验皇子的能力,晋成帝选来选去,觉得老九是合适,老九从小聪明,年纪也到了,看老七都领了差事了,老九也就一起上吧,再说老九在文人雅士之间素有贤德、公正名声,由他去做也显得公平。 查办的,抄家的,可不算少,里边定然有被冤枉的。九皇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望,也打了个大折扣。 邵子瑜走近时,傅辰与安忠海行礼。 像是没看到傅辰,径自对安忠海道:“麻烦海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九殿下客气,奴才马上就去。” 海公公进了里头,邵子瑜看着跪地的傅辰,半晌才道:“起吧。” “谢九殿下。” “听闻你侍膳不错。”像是无意提起。 “奴才曾为陛下侍膳,如若九殿下瞧得上,奴才可就向您讨了这个赏了?”向主子主动要差事,就相当于讨赏,是对主子示好的行为。 “挺懂事。”至少比你主子懂事多了,“这几日本殿协查督办不在宫中,待处理完这阵子就来伺候吧。” 九皇子似笑非笑看着傅辰,海公公出来了,他也走了进去。 傅辰一脸恭顺的低着头,这是他的惯性眼神,在宫中多年练就而成,他就是对着地面都能摆出恭敬顺从的表情。 右相……九皇子,这层关系也该浮出水面了。 待所有大臣和九皇子离开后,皇帝才喊了傅辰进去。 傅辰过来,当然还是老差事,为皇帝剪须。 近日皇上剪须的要求换成了日日,变得特别注重容貌的修整,人也像是年轻了十来岁,满面红光,恰恰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奴才们不能嚼舌根,但私底下谁没个熟稔的,凑一块也会唠几句,目标就指向了如今住在飞羽阁的梅婉仪,听闻那梅婉仪倾城倾国,比之早化作红颜枯骨的一代妖妃丽妃也不枉多让,引得后宫众妃转移了新关注目标。 “小辰子,你上次给朕想的主意不错,梅婉仪果真高兴。”晋成帝靠在软垫上,对着已经修剪完胡须眉毛正在净手的傅辰夸赞道,这奴才别看年岁不是特别大,但满脑子鬼主意很多,人又机灵,没看太后和皇贵妃都可劲儿地喜欢招他伺候吗,晋成帝也觉得既然用得顺手,就准备继续用下去。 说的内容是梅婉仪对他的赏赐都不喜欢,当然梅婉仪并未表示什么,他赏赐的,梅珏都收下了,却不曾见她穿戴,宣旨回来的安忠海也不敢扯谎,只说梅婉仪恭敬如常。 以往妃子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就像前些日子最闹腾的祺贵嫔,送了个狗屋不也哄得佳人开心了吗,这半月来晋成帝也算用尽手段了,可依旧博不来佳人真心一笑,当然梅珏与那些庸脂俗粉怎可相提并论。 他知道梅珏对自己失望之极,想哄佳人高兴,却总也得不到门法。 傅辰就出了主意,让晋成帝让身旁的太监出宫时带些小物件,婉仪娘娘出自民间,也许会高兴。 皇帝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能有什么用,但没想到就这些小东西真让佳人喜笑颜开。 有了这开始打头,晋成帝每每心情不好,下面人就找东西去哄梅婉仪,梅婉仪一高兴,陛下的脾气也会稍稍好一些。 皇帝就更爱去梅婉仪那儿,与他的解语花聊天说地,将近日来的烦闷稍稍缓解,但这一独宠的行为也惹得后宫怨声载道。 本来后宫妃嫔们也有些习惯了,晋成帝就这个调调,一段时间宠一个,她们好些人都被宠过,过了新鲜劲也就那样了。 但这次,她们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陛下对这位婉仪可是非比寻常,居然没招侍寝,更是从不留宿,日日在御书房歇下,就是有后妃对此有怨言,也没凭没据,陛下理由充足,还正当的不得了。他日理万机,日日在御书房处理公务,只是白日在妃嫔那儿坐一会都不行了? 连想说梅婉仪是第二个妖妃都没这机会。 但问题就出在,皇帝是进了后宫,但只看了这一个妃嫔! 后宫的妃嫔可不就日日去叩扰皇后,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就去找新上位的皇贵妃,这几日福熙宫可热闹了。 这时,皇贵妃在御书房外等待觐见,晋成帝一听到是皇贵妃,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不见,政务繁忙!” 待人离开后,晋成帝才叹了一口气,“平日那么识大体的人,怎一碰上与子女有关的事,就变了一个人。” “皇上,皇贵妃这也是爱子心切。”安忠海在一旁宽慰道。 “朕岂会不知,只是朕也在找三儿的下落,三儿是朕的爱子,难道朕不急嘛?” “三殿下定会吉人天相!” 晋成帝按压着太阳穴,肩上是傅辰力道适度的按摩,“待会再让邑鞍府的人过来。” 傅辰知道,说的是三皇子邵安麟在屾州失踪的事,那儿海盗泛滥,甚至出了抢劫烧杀掳勒的事,官府虽早已介入,在晋成帝的命令下,甚至不断加大兵力,力图一举捣毁这猖獗的海盗,但对方极为狡猾,抢完就跑,待官兵去追早已来不及,别说那没了的官银,就是三皇子都是在那一代都没了踪影。 晋成帝极为震怒,一次次派兵前往。 却将邵安麟失踪的事给压了下来,也难怪皇贵妃日日询问,皇帝现在看到她就怕了。 外头有小太监又有来报。 晋成帝有些不耐烦,眉头深锁,“怎么朕想小憩会都不行了,又是什么事?” 安忠海一听,脸色一变,他可是知道皇上有多在乎梅婉仪。 “皇上,梅婉仪摔伤了,现下正昏迷着。” “什么!”晋成帝表情突然一变,虎躯一震,站了起来。 傅辰顿了顿,深不见底的眼眸划过莫测的光芒。 第七十六章 这摔伤可不是自个儿摔的,特别是像梅珏从一小小女官上位的,无论是规矩还是礼仪那都是挑不出错处的,走个路哪可能把自己给摔了。宫里意外一说总能混入些猫腻,晋成帝显然也是想到这点,这种事有意还是无意就看他愿不愿意彻查了,也就是衡量一个妃嫔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如何。 安忠海使了个眼色,让傅辰一同跟上,只要皇上没明说,能在皇上左右多露脸的机会就不能放过,这也是身为奴才的小技巧,花多少银子都来不了的机会。见傅辰感激一笑就沉默跟随过来,安忠海满意了,这种一点就通的徒弟谁都喜欢带,也难怪刘纵那老匹夫临到老了什么心思讨巧的人没见过,偏偏就相中这么个当干儿子。 待他们到的时候,包括皇后、皇贵妃和一群妃嫔早已候在飞羽阁正堂,当等到许久都没看到的晋成帝,妃嫔们有些喜出望外,不枉她们今日精心打扮!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像是没看到她们,晋成帝径直跨入室内,妃嫔们面面相觑,表情精彩丰呈。 傅辰进门时与俏生生站那儿的皇贵妃对视一眼,双方就错开了视线。 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被问得底朝天,趁着秋色宜人的日子,久未在后宫露面的皇后便邀请妃嫔们一起到御花园赏花,当然包括风头正盛的梅婉仪,这位接替祺贵嫔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婉仪娘娘这不就遭到了其他妃嫔的热烈欢迎,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撞到了在人群中的容昭仪,容昭仪乃六皇子生母,曾在福熙宫被傅辰提点其已怀有身孕,自那以后为保住腹中孩儿就深居简出,极为低调,除了大型庆典外并不显露人群,这些月来宫中风波不断,倒被她险险躲过,无人察觉她的异样。 今天皇后举办秋日赏花会,现已经过三个月胎像基本稳定,她也没找借口推辞。却没料到忽然间有人撞了过来,这样的冲撞法就是已过三个月也会出事,容昭仪几乎是本能的护住肚子。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梅婉仪猛然就冲过去以身为盾,这才保住了容昭仪的孩子。 听到这里,谁都能看出皇上有多激动,他的双手是颤抖的,控制不住身体的激动心情,想当初皇后有了身孕他都高兴地不知所措,老来子无论从他的年纪还是性.能力来说,都是值得他兴奋的。 而后那恶犬事件让好端端的孩子没了,晋成帝的心也在滴血啊,但他是皇帝,所有悲伤只能压抑在心中。 谁成想,他命定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却又差点没了! 这怎么能不心痛,怎么能不对那罪魁祸首生恶痛绝! 不小心撞人的襄贵人被其他同样“义愤填膺”的妃子们举证,颤颤巍巍地跪了请罪,她是这一届秀女里晋升最快的,在祺贵嫔的风头过去的日子里她算是承宠最多的,“皇上,妾非有意,是有人推的妾!” 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在晋成帝眼里却极为腻烦,“哦?有人推你,谁?” “妾也不知道,妾当时没看到。”她慌乱地四处张望,在看到皇后淡淡的目光后,猛地瞳孔一缩。 傅辰看到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又低下了头。 “那还有谁看到?” 妃嫔们面面相觑,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梅婉仪身上,谁还会注意襄贵人,就是真的看到了,这襄贵人曾经受宠时极为嚣张自得,得罪的人可不少,谁又会为她出头。 将人贬入冷宫后,皇帝重点苛责了皇后对后宫管理不严,皇后也认了罚,并主动要求能彻查此事,必找到罪魁以还容昭仪和梅婉仪两位娘娘受的罪。 这次恶意推人的事,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也就这时候,皇帝忽然回头看了眼室内还在昏迷中的人,宣布梅婉仪救人有功,性资敏慧,即日起,升为梅修容,顶替了曾经兰妃娘娘的位置,也就是一下子由从四品跨了三个级别到正三品,再上面可就是妃了,以令人咋舌的速度一下子成为九嫔之末,就是曾经的祺贵嫔有叶家为后台,也只到了贵嫔。 但皇帝扣得是救下皇嗣的大帽子,救了这一大一小,自己又受了伤,这嘉奖虽说稍微出格了些,但也有理有据,在这档口上谁又敢置喙,这让诸多好不容易盼来皇上的妃嫔们几乎咬断了一口牙。 看,女人的直觉多准,这梅婉仪可比以前那丽妃都“妖”,无论是长相还是帝宠甚至这升级速度,处处透着诡异,还偏偏让人寻不着错处,这次她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换来的可不少。 待人都离开,晋成帝走入室内,空气中飘着药味,而床上的人还没醒来。 他轻轻握住了女子的纤纤玉手,另一手着魔地摩挲着梅珏的脸颊,描绘着她的五官,还带着颤。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你到底还有多少我没见过的一面? 晋成帝当了几十年的太子,自然知道这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大部分时候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女人争宠无非为了他的宠爱,这极大满足了他的男性自尊,只要不过分也会各有赏罚,晋成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女人,忽然出现一个宁可伤害自己也要保住他孩儿的女子,怎么能不动容,怎么能不感动。 “傻姑娘……你太傻了。”捂着脸,不让人看到见到自己的脆弱和澎湃情绪。 “皇上……”梅珏虚弱地睁开了眼,入目的就是皇帝忙抹眼角的模样。 被皇帝亲自扶起靠在软垫上,梅珏白着一张脸,平添一分柔弱,“昭仪姐姐怎么样?” 人一醒来,不问自己怎么样,问得却是别人,晋成帝一直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外冷内热,有多么纯粹和坚强。 “你怎么就不关心自己一点?”晋成帝叹了一口气,“只是受了些惊吓,太医说只要静心修养就能诞下健康麟儿。” 见梅珏松了一口的样子,晋成帝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怎的知道容昭仪怀孕了?” “陛下忘了?臣妾曾是三品姑姑,有孕的娘娘们的吃穿用度也要经过我们的手,自然比他人观察地多一些。”只是容昭仪三个月都窝在自己宫殿,就是每月的要报备敬事房的月事都刻意延迟了,她一个刚晋升的婉仪又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妃嫔中注意到她。 闻言晋成帝轻轻拥住了她,她以手相抵,这青天白日的,不合规矩,“皇上……” “只是让我抱一下,不做别的。”你这个傻姑娘,让我如何能不为你操碎心,“以后别再那么傻了,怎么能自己去挡?” “当时情况紧急……” “紧急也不行!”朕不能失去你! 梅珏放弃了抵抗,背对着晋成帝的表情形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自然是傅辰告知的,而,这只是开始。 …… 在奴才们送诸妃离开时,傅辰自然理所当然扶着皇贵妃,这个小太监现在在宫里辨识度很高,他对皇贵妃的忠诚也传了开来,这对主仆情被人津津乐道。 两人深谙后宫生存之道,自然不会在外头说什么话,走进福熙宫的时候,里头一个小太监迎了出来,是已经正四品的茂才,前些日子傅辰养伤期间,都是他在皇贵妃跟前伺候,乍一见傅辰他还愣了愣,忙低下了头,“奴才恭迎皇贵妃。” “恩,今儿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是。”这是第一次,皇贵妃开口不要他服侍,让已经习惯被皇贵妃特殊对待的茂才很不适应。 茂才咬牙,他比傅辰长得好,甚至一举一动比傅辰也差不到哪儿去,为何这人一痊愈,就没了他的位置! 傅辰在经过茂才身边的时候,甚至连眼神都没丢一个,似乎完全看不到对方。 待皇贵妃走远了,隐隐能听到哧的一声笑声。 他似乎能感觉到门口守卫的泰平等人嘲弄的目光,好像在说,你看你装得如何像,也是个假货,抵不上原主的一根指头,徒惹笑话。 茂才怨毒的目光盯着傅辰的背影,几乎要戳穿了。 傅辰两人进了室内,穆君凝才问道:“这梅婉仪,与你可有关系?” 穆君凝可以说是在场唯一观察傅辰的人,再加上容昭仪怀孕的事是傅辰曾经说出来的,那梅婉仪的崛起也处处透着诡异,穆君凝比任何人都清楚傅辰的不简单,但这不简单还不至于到这程度,问出这话也不是真的觉得是傅辰干的。 “娘娘觉得如何,便如何。”傅辰卸下了人前的恭顺,淡然地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只是个从三品太监,还是以为我身为皇贵妃就一定能保得住你?”穆君凝深吸了一口气,才咬牙切齿道,对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已不知如何是好。 傅辰给穆君凝倒了一杯桂花茶,抬起沉静的眼眸,“皇后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这不过是第一步,引蛇出洞。 “三儿现在生死未卜……”穆君凝这时候有些脆弱,儿子目前还没有消息,她如何还能想着如此遥远的事,皇后的位置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动的,那可是国家根本,对傅辰的疯狂行为,她在最初的惊诧和不敢置信后,居然也在不自觉中配合了起来,皇贵妃之位,离母仪天下也不过一步之遥,虽然这一步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止步于此。 而傅辰已经实现了,让她从四妃中脱引而出,成为唯一的皇贵妃。 傅辰站了起来,将女人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腰间,“也许你还不够了解你的儿子,他没那么脆弱。” 傅辰想到在竹林间看到祺贵嫔与二皇子苟且之事,那人眉宇间的平静和事后处理时的游刃有余,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并不认为三皇子真的被海盗毁尸灭迹了。 “看看这个。”傅辰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这是他让夙玉去打探的,也是刚拿到手的。 “神泉。”这是纸条上的两个字。 “三皇子最后出现的地方。” 穆君凝忽然站了起来,“傅辰。” “嗯?” “帮我找到三儿,只有你去找,我才放心!”宫中波谲云诡,自从二皇子被禁足后,皇储之间争夺日趋激烈,这时候任何一个判断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她不想得到儿子的尸首,更不希望儿子的行踪被其他派别知晓,包括一直瞒着她的皇帝,而只有愿意告知她的傅辰去才最为保险。 傅辰沉默良久,才道:“好。” 穆君凝不清楚傅辰一个从三品小太监为何能打听到宫外的事,却不妨碍她知道傅辰有自己的势力。 这是她欠他的人情。 “屏退所有人,我想看你为我跳霓裳舞。” “你!?”明明刚才还在说正事,这人却忽然那么不正经。 “既然连衣裳都做了,不跳给我看不是可惜吗?还是你要告诉我,你是打算跳给皇上看的?”傅辰笑得有些邪气。 这是他们曾在国宴上的约定,穆君凝做了,却从未在傅辰面前提起过,不料傅辰却早已了然于心。 ——晋.江.独.家—— 咏乐公主比之前清瘦了许多,即便用了浓妆也掩不住她的憔悴,虽然晋成帝的大加赏赐得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好似和离后她更受宠了,那这和离就不亏,唯有她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平静。 晋成帝为了安抚公主甚至允许她常回宫探望母亲,也算开了特例。 她到的时候,看到福熙宫外有个人停留须臾。 那人望着福熙宫,却偏偏不进去,她自然是知道此人的,是辛夷,臻国的无冕之王。国宴后,辛夷也不知为何在京城留了下来,似乎与他作对似的,他不回去一旁的暨桑国的使臣也不回去,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风声,又或者他自己传出去的,他曾向皇上讨要一个小太监,这太监叫傅辰,却被晋成帝拒绝了,还赏赐了十来个容貌昳丽的太监宫女,大约是越得不到手的,越珍贵。这皇上金口玉言,开口拒绝了自然没有转圜余地,辛夷自从当上了臻国的无冕之王,还没什么得不到的人,特别是刚才看到皇贵妃与那小太监一同走过的时候,更是心痒难耐。 就是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身边最器重的太监,玩起来才有味道。 这样的心理当然常人也无法理解,辛夷也必须到时间离开了,其他人也只当笑话看,当他看到咏乐公主的时候,装作路过似的打了个辑,缓步离开,此番做派倒令人高看了。 咏乐公主收回目光,进了福熙宫后,发现宫殿内服侍的下人都被派了活儿,留在宫内的少,找来宫女一问才知是母后屏退左右,要清心独处。 “奴婢这就去禀告娘娘。” “不必了,我自己去见母妃。” 当咏乐公主来到中庭时,听到里头传来悠扬的音乐,母妃已经很少奏乐了,也只有高兴地时候她才会如此,这些年已经见不到母后拿出乐器。 刚高兴地踏入,却猛然收回了脚步,已经有所察觉,却不代表真正看到两人相处时不被撼动。 她依旧被里面的画面所吸引,几乎本能地将自己身形隐藏住。 少年那双骨骼颀长的双手在古琴的琴弦上拨弄,那乐曲就是从他手下传出,而在花团锦簇中是一女子在翩然起舞,那是那日在过国宴上的霓裳舞,女子舞动间带起飘逸衣摆,她的回眸在少年抬头的凝视中形成永恒画卷。 这画面美得令人不忍打扰,咏乐公主也不由看痴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妃会跳舞。 她是大家闺秀,她是穆家出生的皇贵妃,她是后宫大度雍容的典范。 她在帝王面前从来不是靠才艺博取关注,因此所有人忽略了,她是个多么有才华的女子。 “啊!”短促的叫声。 咏乐公主从思绪中回来,看到的就是母妃险些摔倒的身影和少年急速过去搂住她的画面。 穆君凝有些不好意思,“老了,太久不跳都有些生疏了。” “不会,很美,你还像二八女子呢。” “比之梅修容呢?” 梅珏? 傅辰失笑,这舞出自他的手,在他看来各有各的美,梅珏美在倾城,而穆君凝美在灵动。 刚要回话,却发现穆君凝眼中的异彩涟涟,咯噔一声,傅辰笑容敛去,轻轻放开了她,“君凝,你我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个度,一开始穆君凝把握得很好。 傅辰自然知道,这个女人越是对他上心,对他越有利,但他还没卑劣到利用女子的感情,他希望她能时刻保持清醒。 “不就问问你谁跳得美,倒惹来你莫名其妙的话。”穆君凝一愣,随后嗔怪道,“快把琴收回去吧,我还要去去容昭仪的宫里探望一番。” 容昭仪与穆君凝私下交情甚好,但面上却是不熟的,现在容昭仪差点小产,作为皇贵妃前去探望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 “好,记得换件衣裳。”这样的飘逸舞裙穿出去可就不合适了。 “无需你提醒!”穆君凝回道。 穆君凝凝视着傅辰离开的背影,双目渐渐无神,竟好似有些失魂落魄。 咏乐公主蓦地心一痛,不能再这样下去……母妃会完了的… 待她要出宫的时候,遇到了觐见完的辛夷。 咏乐攥着衣角,又松开,又攥起,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辛使者,请留步。”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夜幕降临,监栏院中一如既往的热闹。 叶辛的小院落里还算清静,这要说起来还是托了他以前认识的人多,才能死里逃生后有那么一处养伤的,特别是在得知李祥英已经被处死,尸首都扔乱葬岗了,心情一好人当然也轻松多了,伤好得更快。 现在秋高气爽,伤口也过了最难熬的夏季,已经结痂了,就是实在痒得很,他不由自主得翻身,忽然眼角余光发现这屋子里还有人,惊叫道:“吓!”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走路的,怎的没声音。 发现是傅辰,他才拍了拍胸口,“你什么时候来的,不能出个声儿吗?知不知道我胆儿小!” 傅辰能在荐勒房事先做好安排,在火中取得那一箱阿芙蓉,也多亏了叶辛的帮助,两人也算暂时统一战线了,只是李祥英的死亡也就让这短暂的结盟再一次回归原状了。 “见你睡得熟,不忍打扰。”傅辰像是没看到他惊吓的样子,自己拿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你有兴趣换个地方吗?” “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说过很羡慕辛夷。” “所以?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如果我说我有机会让你重新东山再起呢,比如辅佐一个新帝。”叶辛的人缘交际能力很强,从傅辰与他几次合作中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人虽然绝对算不上好人,只能说真小人,但要是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惜。而他在晋国有把柄在李祥英手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年邵华阳与祺贵嫔那档子事,是他帮着做善后工作的,如果这事被晋成帝知道,叶辛可就项上人头不保了,这事情是李祥英嘱咐的,那时候就想让叶辛去做自己的代罪羔羊,现在虽然已经过去了,但若是被李祥英其他属下捅到晋成帝那儿,他叶辛一样生命不保。 傅辰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傅辰出了监栏院,又去内务府交了差,而后遇到了咏乐公主。 受到公主的嘱托,要出宫一趟去醉仙楼为她们母女两晚膳买些加餐的吃食,这么晚了出去买吃的,怎么都有些不恰当。 但想到公主与沈骁的事,再看她憔悴的模样,傅辰自然没说什么,径自出了宫门。 再然后…… …… 后脑勺遇到重击,他身后,是公主派来保护他的护卫? 眼前一黑。 …… 傅辰是在一个逼仄黑暗的空间里醒来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他整个人是被摆成了蜷缩着的样子。 这是!? 一口棺材? 第七十七章 身体随着棺材颠簸着,在移动中,是有人抬着这口棺材。 大约是蜷缩的动作维持太久腿脚的酸麻蔓延身躯,只稍稍动作就犹如千百只蚂蚁啃噬,傅辰吐出轻微的呻.吟,后又将声音给吞了回去,棺材里空气相当微薄,下一刻就会窒息一般,傅辰的呼吸调整为一小口一小口。 试图伸直双腿,脚上传来的束缚感,手脚都被捆住了,体内霎时涌来麻痹的寒气。 联想起那日公主来后,穆君凝慌乱跑入书房后她的失态,再结合今日泰平与他报告公主来请安却忽然中途离开,他与穆君凝的关系公主是知道了,要置他于死地。 的确,杀了他是最一劳永逸的一件事。 但如果要杀他,为何不在进入棺材前就直接动手,更加一劳永逸,扔到乱葬岗后就一了百了,又何必大费周章? 药物的作用,让傅辰现在精神并不好,他努力集中精力联想前因后果。 后悔让穆君凝跳舞吗,这有何可说的。 她是供养他的主子,他是下人。 她想要的,他就给。 她羞于说出口的,他便主动替她说,这是他作为禁脔的素养,谈不上后悔与否。 他是被摆成蜷缩的姿势放进棺材的,如果一开始就是棺材,他是不需要蜷缩的,这也就说明之前他待得可能是更狭小的地方,也许是一只木箱子,而后换成棺材,是为了摆脱追兵?这追兵应该是他本来安排在宫外接应他的人,只希望他们能知会夙玉,他相信夙玉的行动力。 待麻劲过了,傅辰才动了动脚,测量这个空间的长度。前后够不着。如果按照普通人一百七十公分来计算,棺材长度需要一百十公分到两百二十公分,宽度与高度是固定的八十公分以及六十公分,厚度在三公分到十公分不等,木材因含水量的变化,重量与体积也会随之产生改变,一般密度范围在0.4到0.75吨一立方米,傅辰默默心算,棺材最终重量是两百公斤到一吨之间,再减去棺身的重量,盖子的重量应该至少超过八十公斤,再以他目前被束缚的状态,想要推动百斤密封的棺材盖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无理智地激烈动作或者拍打,造成肾上腺加速分泌,使呼吸急促,空气供给不平衡,就会窒息。 动了,死得更快。 不动,也只是缓期执行。 他选择了后者。 漆黑、冰冷、潮湿,完全没有任何光亮狭窄空间,任何人的理智和感情都会在这种情形下备受煎熬,他曾为一位国际间谍做过心理辅导,这位间谍先生潜伏二十年,身份被拆穿后最后大半年被关了禁闭,那是一个狭窄黑暗的地方,平日被压抑的负面情绪会在那样虚无环境中慢慢滋生,孤独、恐慌、绝望、脆弱,待被救出后,这位心理素质极为强大的间谍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 手腕处铁链相接,发出铿锵脆响声,傅辰动作放轻将掌心贴在心脏口,静静听着外边的声音以分析情况。 敲木鱼的声音与梵文交替着,语速很快,傅辰耳朵微动,分辨着脚步声、说话声、语速、口音、兵器摩擦声,综合所有声音来看,至少超过二十人,就算不束缚他的手脚,他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包围下逃出生天,这并非国宴那日敌在明我在暗。 隐隐约约的哭声,这是什么? 就在不远处,也有一户人家正在为自己意外坠河而亡的女儿下葬,哭声连片,这些老百姓也是看到了辛夷等人,从衣着和带着一群护卫的架势来看,就知道是得罪不起的贵人,连哭声都小了许多,生怕惹恼了这群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 这些人的哭声,干扰了傅辰的判断。 这里是城郊墓地,暗黑的的山地边,好似鬼气环绕,让人从心底打哆嗦。 隔了一口棺材外的地方,蜡烛被摆放成古老、繁复的图形,在土地上连成一片,晃晃悠悠,几个身着黑色道袍的游方术士坐于蜡烛中间,周边摆放着贡品,辛夷所带的护卫守在最外围。 棺材下方,一巨坑向下挖了足有3、4米深,挖土匠刚做完一切。 辛夷凑近棺材,没听到里头有丝毫声音,不是死了吧?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在棺材中,都会疯狂求生。算算时辰,的确有可能。 若是人真的死了呢? 辛夷犹豫着是否要开棺,但听李祥英说,傅辰此人极为狡诈,指不定这不出声都是故意为之,他不能上当。 整一个下葬过程不得开棺,不然就白白糟蹋了这场作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利的叫起声,傅辰听出是辛夷的声音,喊的是:下葬。 辛夷站在土坑边缘,神色冰冷地望着那口代表着傅辰的棺材,眼底迸射出诡异的光芒。 傅辰眼底蔓延着不知名的情绪,心跳急速。 在棺材几经摆弄,他的身体撞在棺材壁上,潮湿发霉的味道灌入口鼻,难受地几乎忍不住声音。 压下喉咙的瘙痒,棺材就以匀速下滑,好像到了极深的地方停了下来。 咚、咚、咚咚、唰、咚! 有人在铲土撒下,而他就是那个被活埋之人。 细碎的声音,那是沙土。 重物应是凝结而成的石块。 它们共同作用在棺材盖上,好似死神的丧钟。 …… 事情要追溯到白日,辛夷与公主在对傅辰的处理上各不相让,两个不熟悉的人各揣着自己的目的进行合作。 一个想要慢慢享用傅辰,一个希望辛夷在得到人后将其杀了,才无后顾之忧。最终,辛夷做了折中的提议,给傅辰举办了“还生”宴,这是臻国的民间习俗,将活人下葬,待一刻钟后再将人从里面挖出来,也就等于是“重生”了一遍,往事前尘一笔勾销,也算是非常流行的转运之法,一般有了重大疾病或者特别倒霉的臻国人,都会做一场还生宴,好比自己已经死了,在阎王那儿划掉了名字。 当然,如果失败了,也就是死了的话,那就是老天爷收走你的命,是你的该的。 虽然这还生宴死亡率非常高,可以说能不能或者全靠运气。 但据说真的能转运,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流传甚多,也得到了臻国民间认可。 只有进行了这场还生宴,把傅辰的命交给老天爷老决定,也算双方各退了一步。 如果这样了,傅辰还能活着,他会带着人离开晋国,不会让傅辰再出现在晋朝皇宫,他将人重新塞入了棺材,装作丧队来到郊外。 辛夷并非非傅辰不可,只是人嘛,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他身边的人挺多,包括已经赎了身这次要一起跟他回去的夙玉。 但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对于怎么都得不到的傅辰,他的确愿意这么麻烦的来一趟。 ——晋.江.独家—— 观星楼地下,凄厉地哭声从细缝中钻出,延绵不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个纤细瘦弱的美丽男子跪于地面,落下了泪水,一手抱着怀里的包裹,一手手砸向地面,毫不怜惜双手,一片殷红。 不远处的男人,是曾在郊外护城河边与傅辰有过一面之缘被称作主公的人,名为李變天,戟国皇帝,他从小得了怪病,到了二十后就容颜不老。在位十八年,大力发展军事海运,被戟国百姓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比起宦官专政的臻国,穷困潦倒的暨桑国,穷兵黩武的羌芜,戟国这十多年来倒□□,贸易蒸蒸日上,国力步步紧逼晋国,极为强盛,真实实力不得而知。 只是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晋成帝,还在繁华的栾京,高高在上的帝王宝座上醉生梦死。 两年前李變天被刺客射伤了腿,不良于行,甚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李變天伤了腿后,周边不愿看戟国做大的国家,纷纷派人前去,想趁其病要其命,其中几个小国被李變天灭了国蚕食殆尽,几个中大型的国家自此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的皇位是抢来的,这也是一段极为惊心动魄的过往,当年追随他的属下,出门在外均以主公为尊称喊他。主公,也曾是他的身份象征。 他抬手一挥,身边的两个护卫就出现在美丽男子身边,以防止情绪过于激动。 那包裹里,是一团红白色粘稠物,冒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是他们的人冒死从宫里带出来的。 这就是沈骁的躯体最终剩下的东西,李變天觉得极为刺眼,沈骁当年的效忠誓言还历历在目,错开了事先。 晋成帝说到做到,对尸体的侮辱的确引起了他们这群人的震怒和疯狂,若不是李變天压着,他们将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而这个美丽的男人,就是沈骁的弟弟沈彬,从戟国连夜赶来,在得知沈骁等人尽数被灭,甚至沈骁被剁成肉泥后,一直处于悲痛的状态,方才,他们的人才惊险地拿到了沈骁尸骨的最终一点残渣。 沈骁少年时期长得很是清俊漂亮,而后被戟国四皇子相中,后来四皇子变成了四王爷,身份更是高不可攀。他觉得沈骁享用过太多男人女人,有些污秽不堪,便着人将其去了根,玩了几年后就腻了,也幸好沈骁才智过人,免于被杀成了谋士,而他年幼美丽的弟弟沈彬比沈骁更为漂亮,也被一起改了名,四王爷看上了后一样去了他的根,四王爷后院有上百男女,男人较少,自从把沈骁阉了后,四王爷就觉得这样的男人玩起来才放心,不用担心后院起火,才命人将所有男宠尽数阉割,沈彬亦是从多年前尽心服侍至今,只为让沈骁能够后顾无忧,而他多年的等待得到的却是这一堆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还是个人的肉末,怎能不癫狂。 另一方面,沈骁唯一的亲人在戟国王爷手中,只希望在晋国把任务完成,报完仇后,与弟弟相聚。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晋成帝、七煞、晋国的所有人……你们全都该死,你们必须死!!!七煞,如果不是你,哥哥怎么会死!哥哥……啊啊啊啊”沈彬双目充血,泪水哭得几乎干涸,好似眼珠子会一起弹出眼眶。 上面忽然有人下来,在李變天身边耳语了几句。 “假象还生,虚魂淡阴,”李變天神色微凝,是说七煞还活着,但却被以死者的身份处理?李變天抬眼,见沈彬抱着那包裹崩溃的模样,才缓声道:“扉卿以一年生命为代价,算出七煞今日魂虚,是最佳的铲除机会,沈彬,你报仇的时候到了,可愿随朕一同前往?”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李變天也并不是个有架子的人。只有真正动怒的时候,李變天才会以朕自称。 多年安排,被七煞毁了七七八八,这仇,必须报,还要加倍奉还。 沈彬泣不成声,“愿意!请主公带小的去,小的肝脑涂地也要报答您!” 比起荒淫无道又残忍卑鄙的四王爷,他与沈骁都更愿意为温文善待人的主公效力。 只是,四王爷很怕主公,无人知道原因。 “朕离开晋国前,总该占些血腥气,才不枉我戟国丧命于这场国宴的忠勇之士。” 有机会手刃仇人,沈彬激动地全身发颤,“陛下英明!陛下,那么,那贼子如今在何方?” 李變天被护卫抱到了四轮椅上,盖上了厚厚的貂毛毯。他的眉毛淡的几乎看不到,双眼却是丹凤眼,眼尾轻轻一勾,摄人心魄,“东南面。” 第七十八章 穆君凝听泰平来报,傅辰要为她和咏乐去醉仙楼买些吃食,心中划过一抹甜意。 只是到了晚膳过后,人都没有回来。 傅辰虽然是个油滑的人,但一般说过的事能做到的不会瞎编,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见穆君凝第三次吩咐让墨画等人去宫门前等人,在一旁一直安静的咏乐公主才忽然开口,“母妃,您对一个奴才是不是太上心了,晚回来也许是什么事耽搁了,何必次次询问。” 发现咏乐的模样有些不太对劲,平日这个女儿向来是温顺的,几乎没有这样话中带刺过。 知女莫若母,穆君凝隐约察觉到女儿有事瞒着她,“乐儿,你是怎么了?” 咏乐欲言又止,虽觉傅辰此人死去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从小到大都未这般违逆母亲,欲言又止,就让这件事这样慢慢结束吧,也许也是不忍心,是啊,她看到母亲翩然起舞的时候是惊艳的,她看得出来那时候的母亲很快乐。 她是不是做错了,母妃在这个后宫活得那么压抑,能开心的日子那么少,她为何不继续帮他们隐瞒下去?就是母亲真的破了规矩,她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替她们瞒住。 心中的愧疚和恐慌,让咏乐抽搐着手将脑袋埋了进去,双目呆滞,这异撞已经让穆君凝无法忽视。 “乐儿,你瞒了什么!” 抵不过良心的折磨,这是她一次间接害人。咏乐将自己和辛夷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何利用傅辰的信任将他打晕,如何塞入木箱里运出,又如何计划让他“下葬”。 “为什么,要这么做。”穆君凝像纸一样白的脸,满是不敢置信,傅辰那日帮咏乐的微笑还历历在目。 “母妃您想过吗,若是这事被皇上发现,可是杀头的罪,这事会让穆氏一族满门抄斩。”咏乐从恍惚中回神,又摇了摇头,“本来女儿想,他是您的奴才,您就算真有心于他,也可能是想找些寄托,您定然比我有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今日看到您为他起舞,我从来不知道您原来会跳舞,为他破了例。在他提醒您那话后,您那神情,女儿害怕您会毁了自己……若他能回应您,我必然会成全你们,就像上次那样。” 说的是将画卷烧毁,毁灭证据。 “但他没有,他眼睛里只有野心勃勃,也许您只是他的跳板!我怎么能忍受他如此利用你。”咏乐忽然激动起来,“母妃,女儿只有您和安麟了,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从小您就告诉我,皇宫里没有真情,谁用了谁就自掘坟墓。要是您出事,考虑过我该怎么办吗?不要再犯傻了,好不好……” 她捂着脸,纤弱的肩微微颤抖。 也不知是这话真的戳中穆君凝中最隐秘的地方,还是她被女儿气到,踉跄后退了两步,居然透着一抹枯败的气息。 “是我在利用他,我想要的他一一为我想到,想不到的也为我做到,真要说欠,也是我欠他良多。你可知道他帮了你,若非他的提醒,也不知何时能拆穿驸马,他甚至对我说,我们要让公主风风光光和离,他想给你一段和美的婚姻,你却要他的命。”穆君凝静静地说,潸然泪下,“况且,我与他谁都不会越了界。”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知道她要什么,知道该什么时候提醒她。 “母妃,您说什么!?”咏乐只感到耳边嗡嗡作响,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傅辰,有何颜面?“他是……我的恩人?我…………” “咏乐,母妃没资格犯傻,若你真的不放心母妃。”穆君凝顿了下,似乎在控制情绪,让自己不至于过于失态。“那么我就……将他调到别处。” 重华宫。 一仆从进来通报,“殿下,瑾皇贵妃来了。” 书房桌案上的香炉萦绕着淡淡烟雾,七皇子周身萦绕着一抹宁静的气息,闻言却笔下不停,勾上最后一笔,才将宣笔阁于砚台上,淡声道:“请娘娘进来” 待穆君凝来到正殿,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压迫感一触即发。邵华池冰冷的神色首先堆起了笑意,平添了一分儒雅。 这位皇子正在蜕变,每日都好似与前一日不同。 “皇贵妃真是稀客,若是有事要吩咐华池,派人来即可,华池丝毫不敢怠慢。”邵华池先是行礼,又让人上了茶,礼节上挑不出错处,整一个态度都很恭敬,好像全然忘了前些日子让德妃将傅辰转给自己,以德妃之位相要挟。 只是不料这个女人本事了得,或者说是傅辰太有本事,让她不但复位,甚至十来年都没动过的位置都向上进了一层,成为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自那以后,这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就有了间隙,只是妃子与皇子本就是两块领域,两人甚少有交集,外人自然看不出分毫。 见皇贵妃的神色,邵华池让人退下,又让诡子诡未守在门外。 穆君凝才大约说出整个过程,傅辰有危险,希望他能出手。傅辰曾透露一二,她知道这个皇子并没有面上那么无能。 只是让一个主子去救人,难免逾矩了,但在宫外她没丝毫眼线,而七子曾言明想要傅辰,她相信宫里会出手救傅辰的,邵华池应算上一份,她无路可走,只得过来勉力一试。 邵华池目光平静,不为所动。 转向穆君凝身上,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身穿皇贵妃的服饰,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那挺直的背脊直到此刻才微微弯下,极为罕见的散发着一抹不容错辨的乞求,邵华池似乎悟出了什么,撕扯出残忍的微笑,“公主向来宽和善解人意,又为何那么做,是您与他越了规矩?” 穆君凝呼吸一滞,神色沉静。 “真是可笑,堂堂皇贵妃为了一个奴才求到我身上,简直贻笑大方!滑稽之天下!”摆开衣袖,迈步离开,在经过穆君凝身边时,看似好心提醒道,“皇贵妃您这位置若不想坐到头,还是注意谨言慎行吧,今日只是,我就当没听到。” 脚步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她,那个人命在旦夕,刻不容缓。 直到这一刻,才若醍醐灌顶,有一种感情在她以为能完全收放自如时,早已为时已晚,可叹她欲盖弥彰,以为遮上一层布便谁也敲不到,看不到。 “等等,七皇子。” “皇贵妃还有事?”邵华池转头,目光凝固,就看到那个从来风姿卓绝,堪称后宫女子典范的女子跪了下来。 堂堂皇贵妃,居然向他一个皇子下跪! 她低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头颅,虽是庶女,但从十三岁进了太子府就盛宠至今,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口中吐着她这辈子都从没有向任何人低头的话,“求你,救他……救傅辰。” “他值得你如此吗?”邵华池听到自己这么问。 匍匐于地,女人纤细的手指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因过于用力指甲翻折,鲜血让那双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越发艳丽。 她不语,他却明白了。 千步廊,邵华池走向东玄门。诡子跟随而后,就听邵华池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微抖,“他私养幕僚我装作不知,他以下犯上我当做没看到,他多次不听从指令忤逆我我也由他,甚至多次证明他是我最重要的谋士,我告诉自己赌一把,用真心换真心,他必不会背叛我。” “殿下……” “这些事就好像一个个耳光打向我,告诉我我有多蠢!那些信任就像狗屁!你说他为何在成为我谋士之前进的就是德妃的宫,他原本属意的人是谁?又为何如此用心对待一个女人,他会没有目的吗?他像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吗?他把所有人都当猴子耍,是不是以为这天底下就他一个聪明的,别人都蠢笨如猪!?” “您冷静一下,隔墙有耳!”诡子轻声提醒,也幸好这几日宫中大整顿,宫里奴才少了许多,就是平日太监们往来的千步廊上也没什么人。 邵华池却只是冷笑,穆君凝匍匐在他脚下的一幕让他看清了什么,也明白了什么,“我很冷静,从出生至今都没那么冷静过。今日才让我醍醐灌顶,她为何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死心塌地?别以为我不知道德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这样的,看着和善其实对谁都没放眼里,看着雍容却比任何人都冷情,对奴才根深蒂固瞧不起,连她身边一只宠物恐怕都比奴才重要,但就是这样的她为了个奴才求我,岂不可笑,但方才我笑不出,他待在那儿有我的命令固然不假,而我却一直忽略了,他一开始的选择呢,德妃是谁的母妃?如果从未效忠那么何来背叛?他是否从未选择过……我?” 邵华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融于黑暗。 夙玉来到东榆巷七皇子的院落处过了半个时辰了,在宫外看到那一幕,受傅辰命令他没有打草惊蛇,以最快速度来寻七皇子。傅辰早有预料,在辛夷动身这几日会有所动作,他便派人随身跟从,但对方人多势众,甚至带头人是个暂时动不得的人物,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反倒陷傅辰于危险之中。 在夙玉报告后,邵华池维持着坐在椅上的动作,悠然自若。 空气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压抑感,夙玉猛地跪了下去,匍匐于地,再次重复,“求殿下派人救傅辰。” 他感到,殿下在拖延时间。 甚至……根本不打算出手。 邵华池好像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凝滞的目光微动,居高临下地望下去,深邃不见底。 由窗棂外飘来的风拂过烛火,火光照在邵华池半边如玉的面容上,面具下的部分好似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那情绪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变质、发酵,直到在某个恰当的时刻,爆发出来。 夙玉垂于两侧的手,攥得青白色地骨节凸现,“殿下,我们的人已在东南面的墓地处发现他们的踪影。” “人,活着,是他的运气;死了,是他的命。”邵华池押了一口茶,缓声吐出一段话。 “傅辰对您忠心耿耿,您若失去他,将少一员大将!”至少目前为止,他作为傅辰的亲信,知道自家主子是向着殿下的,不然又何必做那么安排,“您就不怕这么做,寒了属下等的心吗?” 您这么对亲信,以后谁还敢全心全意跟你? 邵华池来到夙玉跟前,那双曾经做过激烈挣扎的眼中,早已平静,反射不出任何光芒。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嗯?你该庆幸你是他的人,如若不然,你的项上人头也该不在了。”邵华池柔声细语,鞋子踩在夙玉贴在地面的手背上,夙玉痛得满脸扭曲,那双蟒纹鞋辗转碾压,十指连心的痛让夙玉已说不出话来,只听上方邵华池冷漠的声音传来,“我与他之间的事,无人有资格插嘴。” 夙玉绝望地低下了头,剧痛与紧迫感交织汹涌。 是啊,殿下再看中傅辰,又凭什么亲自去救人,傅辰说到底也只是下人。 只是殿下,您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若他知道您故意拖延时间,坐视他人将他杀害,若他得以活命,他为何要选一个将他置于死地人。以他目前可行的选择,皇子那么多,不是非您不可,可还会全心效忠您?他可不是您的虎贲,没有必须要忠于谁的必要。 是您主动招惹的他,如今却置之不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 您就是亲自将他推到对立面了! 您不能这么逼他! 诡子回来了,来到邵华池身边。 听完对方来报,邵华池微冷,半晌,才动了动好似被粘在地面的靴底,面无表情道:“夙玉留下,其他人随我走。” 第七十九章 邵华池一身夜行衣面无表情地赶路,无人知道他如今是何心思,也无人敢问。 诡子看了一眼,与其他同僚一同跟随殿下身后保持差不多的距离,他们的脚步踩在林中落叶上,沙沙作响,融入夜晚风声。 自从得到大约方位后,他们就马不停蹄赶来了,中途没有丝毫歇息。 但殿下给人无形中的压迫感却越发加剧… 喜怒不形于色,傅爷,您对殿下要求的这一点,现在恐怕是做到了。 殿下变得,更深沉了。 …… 黑黢黢的空间,狭窄又无边,睁眼与闭眼已经没有区别。 所以傅辰是闭着眼的,药效作用在体内,他正在保持清醒。 刷拉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活埋进行时。 在被放入棺材前,也不知之前李祥英是怎么向辛夷形容自己的,对方不但把他手脚皆锁住,甚至下了药让他神志不清,傅辰不由苦笑,他又没三头六臂,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出得来,哪里还需要多重防护。 他的手脚正摸索着棺身与棺盖的边缘,试图找到通风口,即使希望渺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与其等待死亡还不如找找看,至少不那么煎熬。 为了不引起上方人的注意,他还需要一直装死人,动作的幅度并不大。 傅辰忽然想起一个原理,人的呼吸依赖胸腔和腹部的扩张收缩,所以当把人埋在泥土中,只露出头,一样会窒息而死,因为泥土压到了胸腔以及腹部,使人动弹不得,导致它们无法正常运作,人就会在那样看似可以呼吸的环境下窒息,就与他现在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当棺材外的泥土一点点上升,就会覆盖棺材细小的通风口,那时候他虽然四肢俱全,却因待在里面没有新鲜供养而渐渐窒息。 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正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格外珍惜活着的日子。 咚唰咚,声音并未停息,上方的人不停作业,由声音的细微差别傅辰大约能分辨出泥土填到的高度。 马上,就要到棺盖之处,傅辰还是本能地睁开了眼。 还未找到通风口,在这种环境中,滋生的负面情绪,让他情绪有些微变化,绝望徘徊在眼底。 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中,傅辰竖起耳听。 咕噜,咕噜…… 间或出现的音色,很熟悉的频率,似乎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呢? 眩晕越来越严重,渐渐窒息与药力的作用令他的神智无法完全集中,甚至无法好好分辨那众多声音之中的差别,傅辰死死捏着自己的大腿,那里还有犀雀啄伤的疤。试图让自己尽可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他担心如若自己彻底昏过去,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正看着泥土慢慢掩埋的辛夷,见到一伙人马拥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微微眯眼,闪动着危险的锋芒。 他这里护卫把守,怎么看都是闲人勿入的架势,居然还好死不死撞上来,可就别怪咱家不给颜面的,“哪来的,这里我们正在下葬亲属,闲杂人等还是离开吧,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辛夷,许久未见,风采依旧不改往昔。”马车中,传来男人不清不淡的声音。 这世上能直接喊他名字的可没几个,辛夷怒火飙升,他再怎么说那都是臻国的半个皇帝,岂容闲杂人等瞧不上。 辛夷上前,马车中的人探出了身子,被护卫抱到四轮车上。 他在看到对方的容貌后,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才稳住。 李變天!? 大戟的皇帝,他怎会在这里。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对方会直呼他的名字了。 这个男人,有资格。 也就在这档口,辛夷发现对方的人马哗啦啦地将自己的人围成了圈。 显然,来者不善! 这是李變天等人以东南面为方向,寻到的第三处可疑的地方,因为这里正在进行丧事,符合“假象还生,虚魂淡阴”。 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包围,原本坐在地上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几位术士得慌乱地逃窜,边逃边喊。 “别杀我!” “不!” “大人,救命!” 一个要往辛夷的方向扑,但还没跨出一步,就再也动弹不得。 咔! 那个正在喊叫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那头颅咔哒一下从那术士的脖子上掉下来,睁着死不瞑目的眼在地上翻滚,辛夷要出口的话还没到喉咙口就被截断。那个士兵砍杀了其中一人后就收回了刀,那刀上还下落着血珠子,向李變天的方向鞠躬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群乌合之众,轻蔑而冰冷,令人胆寒。 这世上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术士? 满打满算,也不出十个指头,如扉卿这般的,可是万中无一的。 那些术士被这士兵看一眼,吓得哆嗦在一块,抱着缩成一团坐在地上。 而远处,原本还在为女儿哭丧的一家人,也被这群士兵给全部拎了回来,吵闹的嘴里都被塞上了布条,捆住了身子,像一只只灰扑扑的老鼠被塞在了一起。 李變天一出现,这里就像大风过境,瞬间归为寂静,落针可闻。 原本正在埋土的士兵也停了下来,哆嗦着跪在地上。 棺材里头的傅辰听到撒土声消失,稍稍松了一口气,能喘一口气了。与此同时,也有件苦中作乐的事。这个棺材很大,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了一处可能的缝隙,也算是渺小的生机,但只要继续填土,这个生机也会成为死穴。 他缓缓挪动着身体,尽可能不让链条出现任何声音。 凑近那个窄小的通风口,小口小口的呼吸。 混沌的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咕噜声出自何方,忽然划过了一个人。 河边,草地,马车与四轮车…… 上方,辛夷气笑了,他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年纪轻轻能一手遮天,性子乖张的紧。 但现在他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暴怒,他知道,他要是真想冲出去,对方真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 李變天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虽然杀得不过是几个术士,也不是他的人。 但砍掉头可不仅仅是吓剩下的术士和运气不好被卷入的栾京百姓,还是在演给他看! 好你个李變天,就是到了晋国,你还如此嚣张,真当晋国没人了吗? 当然不是没人,国师扉卿拖着病体为即将归来的伤军做祈祷仪式,引得京城百信纷纷前来一同祷告,百姓们心中对扉卿的做法无不感激称颂,甚至有流言说这般为国为民的国师可是晋国人民的大幸,这次能大胜归来,甚至都与国师的祈祷有关。 这流言也不知从何而出的,但却让不少人深信不疑。 也正是祈祷仪式的关系,让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那一块了,无人会特意来京城荒郊的墓地,这里是墓地又不是军事要地,谁会派兵来这里,巡逻兵倒是会,但也许还没出口说话,明日这附近就会多一具尸体。 当然,从领了傅辰后就一直在墓地的辛夷自然不清楚这事。 李變天坐上四轮车,身后护卫推着过来,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 护卫奇怪的紧,目光死死锁住那口棺材。 棺材已经被埋了大半,上头全是泥土,看得出来是真正在下葬的。 推四轮车的护卫让辛夷觉得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总是想不起来。 沈彬与沈骁五官有六成相像,但两人气质大相径庭,一时间看不出来倒也正常。被辛夷注意到还是他满身的杀气和那通红的眼球。 “李兄,不知什么大事还惊扰到了你?”虽然他是俯视李變天的,却丝毫没拿什么架子。李變天抬手灭了那几个小国,那手段到如今他还记忆犹新。 那是李變天刚伤了腿的时候发生的。戟国倒没什么造反换皇帝的风声,到底这个男人已经在皇位多年,皇权牢固,就算是戟国历史上唯一的残疾皇帝,但国内也是一面倒地支持李變天,这个国家的凝聚力被这个男人紧紧攥在手中。 但他国并不知,看着戟国越来越强盛哪里受得了。大家以前都是穷兄弟,你穷我也穷,你戟国凭什么越过越好,不弄死你弄死谁?李變天还好好的时候他们摄于对方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敢出手,但都成了残疾,外强中干,不足为惧。不就正好是她们一举攻下的良机吗?于是刺杀出现了,边境战火出现了,挑衅出现了。 但就是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两年功夫,就利用弱势将这些刺客尽数歼灭在皇宫,而后派大兵压境,直接将几个小国归为自家版图。 一个国家强大了,就会想要扩张,这就伴随着战争。 自那以后,李變天三个字,令周边国家闻风丧胆。辛夷也是那时候才真正看到这个男人所拥有的庞大势力,甚至他隐隐觉得,李變天所拥有的实力已经超越了最为强盛的晋国。 就算他在臻国是一手遮天,可要真的得罪了戟国,也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是随处走走。”李變天环顾四周,在看到远处正在办丧事的一家人,白色的贩布在空中飞扬,嘴唇微勾。 随处走走,你随便走走就带那么多人?杀了我的人,还包抄了我,你开什么玩笑!? 还有那一个个手上的武器,你真当我瞎了! 辛夷在内心嘶吼,却丝毫没显露,形势没人强。 “这里面是什么人?”李變天安抚着越来越躁动的沈彬,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安抚道:“稍安勿躁。” “不过是个下人,路上得了风寒,平日服饰我很是尽心,我就想着要好好送一程。”辛夷笑着回答,他带的可是晋国内廷里的人,还是晋成帝严明拒绝的,当然不可能说傅辰的身份,死也会捂住,谁知道李變天这只老狐狸会想出什么馊主意来构陷他! 沈彬喘了几口粗气,才收回几乎钉在那棺材上的目光,主公在此,就是恨不得立马把棺材里的人捞出来鞭尸,削皮拆股他也忍住了,哑声道:“是。” 李變天看了看地面摆着的蜡烛,又看了看那些个缩在一块儿的术士,身旁的人靠近,在他耳边耳语。 辛夷认出来,这位可是当年为李變天夺天下的知名幕僚,游其正,因为不爱从官并未入仕,在李變天身边神出鬼没。 两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李變天颔首表示明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夷,“还生宴?” 辛夷咬牙,李變天身边的人果然各个藏龙卧虎,连他臻国的风俗都知道。 “今日还有事劳烦你,不知辛兄可否帮我这个忙?” 你这是找我帮忙的态度吗,我若是不答应呢?辛夷扯出生硬的笑意,“李兄请说,辛某义不容辞。” 李變天看了看那被抓过来的栾京百姓,通过士兵的传信,李變天知道那是这群人在为他们意外死亡的女儿帮丧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某不过是希望在你为棺材里的人办丧事之前,想为他办个婚礼,当做是我多管闲事,做件好事了。” “婚礼?”这什么鬼。 “棺材中的人还未成婚吧,正好我看那户人家的女儿也是红颜薄命,正好,结个亲家,男未婚女未嫁,天作之合。”李變天摩挲着大拇指,却是忘了出门在外,并未戴上扳指,这不过是个习惯性动作。 阴婚,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锁魂。 有传言,人阳寿未尽却意外死亡,魂魄会短暂停留人间,有些有执念的则会驻留较长时间,而后会投胎。 阴婚却不是,那是锁住人的魂魄,无法投胎,永生永世都与一个女子厮守到魂飞魄散为止。 七煞命格为天煞孤星,他不会成婚,就是成婚也是不长久的。 从八年前出现异象到如今,七煞的年纪不会太大,所以李變天才能如此笃定七煞未成婚。 七煞的命格硬,肉身死了,怎能安心? 唯有魂魄一起泯灭,才是万全之策。 第八十章 阴婚的前提,自然是死亡。 既然是还生宴那么里头的人必然是还活着,李變天这么说不过是杀人后好听点的说法。 李變天这大晚上跑到荒郊野外就为了特意杀一个看起来和他八杆子的人,换了之前辛夷是怎么都不信的,但现在就在眼前发生,由不得他不信。这个小太监到底什么来头,得罪的人还真是来头一个比一个大。看看人家戟国皇帝,明明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愣是说得风花雪月,道貌岸然。 辛夷望着那具到现在还闻风不动的棺材,只要再一会功夫,还生宴也就结束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那群人到了。 “你非要这么做吗,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是我的人,不能杀,你要动他,就从咱家身上压过去。”辛夷不想输了阵势,如利刃般的视线扫向周遭普通护卫打扮的士兵身上。“让你的人全部退下!你不要逼我做绝了。” 辛夷咬牙,无论是他如今的地位还是他所代表的臻国,都让他不能弱下阵势。况且,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到底他是真的对一个能让皇贵妃那般人物迷住的太监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在晋国公主眼皮底下保住傅辰,但现在面对的可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晋国公主,而是征战四方赫赫威名的李變天。 李變天有许多别称,大多人知道他都通过他当年亲自建立的军队龙鳞骑军,他就被人喊做龙鳞王。作为皇帝他的名讳并不为人所熟知,也甚少有人一睹容颜,在腿受伤后更是甚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但此人却是戟*人和百姓心中精神信仰。 无论辛夷怎么吼,没有李變天的命令,这些人不会退让哪怕一步。 在李變天眼中,辛夷这种不算正规路数,靠着谄媚上位的九千岁,就如同一条嚣张叫嚣的小狗,爪子很利也够狠辣眼睛却只能看到方寸之地,毫无真正皇族气度与眼光。臻国造成各个诸侯割据,也有这位的“功劳”在,而这里也不是靠着谁嗓门大谁就赢的。 坐在四轮车上的男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平淡的几眼,也让人不敢妄动,他如在星河边饮水的狼王,优雅、肆意、妖冶,这种无形中的压力天底下大约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李變天看了看天空,乌云遮住了漫天星辰,七煞与辛夷,好比晋国与臻国,错过今日要待何时?先礼后兵是他的行动方式,也不再赘言,自己送来门的没有不动的道理,一个示意直接让士兵扣下了辛夷。 被抓住了手脚的辛夷不敢相信李變天如此待他。 就在辛夷被抓住的时候,他的那队护卫的反抗被瞬间打灭,出手太快和人数上的优势让李變天的护卫几乎是碾压式的,一个个头颅掉落在地上,血浆喷在地面上,在黑寂中绽放。 辛夷的护卫到死都想不明白,居然有人对他们九千岁出手。 震惊从辛夷眼中迸发,周遭一片静寂。 随后,心中凉风嗖嗖穿梭,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李變天的目的。 他现在才开始后悔今天为了隐秘行事带的人手太少,“你是想开战吗!” 尖利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太监尖细的声音有些刺耳,李變天有些不耐。 开战? 不,怎么会那么直接。 李變天不语,只是地望着辛夷。晚风吹拂起衣袍一角,一个银色的图腾绣于其上,这是臻国某个商会的标志。 如果这群人在晋国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揭发,光是这个图腾就能让晋国人认定他们臻国来朝拜别有目的。 一石三鸟,离间了晋国与臻国,进一步瓦解臻国,摆脱自己的嫌疑,就是臻国解除了误会也会让晋国人心里膈应,之前的友好邦交全是空话了。 一时间气氛一触即发,辛夷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是一个霸主,一个兼具野心与疯狂的霸主。 甚至辛夷想到,这个人想要的是什么。 天下一统! 一个小小的戟国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无论是他,还是晋国皇帝,或是其他国家,恐怕都想不到吧,当年还是稚子小儿的人,成长到这种程度! “你要如何才会放过我?”辛夷发现自己的声音透着恳求和示弱。今日为了处理傅辰的事,他带的护卫并不多,这也就给李變天提供了杀他的机会,当然这也是凑巧,今天的事本来就是他和公主临时商议的,被碰上了,李變天就顺势而为了。 若是他死在晋国的国土上,谁会怀疑从来没出现过的戟国? 届时,晋国与臻国交战,戟国却正好渔翁得利,打得一手好算盘! 好狠辣的点子,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不坐上皇帝位置。 不给他都糟蹋了! 傅辰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声音太模糊,有些完全听不清,只能截取某些单词。 他汲取着稀薄的空气,混沌的思维拼凑着听到的词,能确定一点,那位在护城河边遇到的人,来头不小。 辛夷的跋扈也是针对人的,但他可不是一个头脑发热的人,只有对方真正令他忌惮才会这样尊重。 姓李……天下姓李的太多了,但有几个能让辛夷称呼李兄,又言辞如此注意,只能想到四个字:位高权重。 傅辰搜刮着曾经得到的情报,李是常见姓,有名的,河东李氏,臻国外姓王,暨桑部落李,戟国皇族…… 四轮车——腿疾。 能带那么多兵的,对晋国有企图的,有能力在国都还带上那么多护卫的,又患有腿疾的,排除下来,只剩下部落李的三长老与戟国皇帝。可无论哪一个,都应该超过三十岁了,那日就算视线湖南,他也能感觉到下车之人非常年轻,也许二十都不到,在年纪上不吻合。 他国的资料即便是夙玉那儿,也只有只字片语的描述,就比方犀雀,也不过一句鹿询之战出现,傅辰的思索陷入困境。 是谁? 究竟是是谁! 他觉得只要确定此人的身份,之前的种种谜团都会有合理的解释。 …… 看到这边的火烛亮光,邵华池一行人却停下了脚步,有人在各个通往墓地的地方把守。 包括他们暗中进去的丛林处都有人站岗,这已经说明了不少问题。 目标明显,傅辰就在那个地方; 对方防守极为严密,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这样的阵仗; 公主与这伙人马是否有关系,辛夷呢,是否也在这个地方; 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样一群人是怎么到的栾京,为何多方势力都对之毫无察觉? 秋风瑟瑟,树林中央,所有人按兵不动,等待邵华池下令。 他们这般冲进去,会刺激到对方,说不定直接杀人灭口,不能冒险就需要迂回。 邵华池定下心神,在诡子等人手上写了几个字:村民。 法不责众,同样道理,普通人看似无用,当数量叠加到一定程度,一样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地面上,两方人马对峙着。 李變天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辛夷的问话,不会放过他。 就是李變天都没想到,在杀七煞的路上,刚好碰到此人,也算是撞上了! “李,啊——”辛夷惨叫,就在他还没注意的时候,人被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将手翻折绑缚,将其下巴扯下,咔嚓骨头脱臼的声音,嘴巴合不上,竟然直接伸手捏住,一用力就扯掉了辛夷的舌头。 满溢出来的鲜血吐出口腔,像是永无止尽般地吐在地上,半张脸都浸润着鲜血,犹如挂在墙头的厉鬼。 “你一个太监,怎有资格说出主公的名字。”是的,你就算做到了九千岁又如何,依旧只是个太监,名不正言不顺的阉人,被世人唾弃。 那根血淋淋的舌头被扔到了地上,扯掉他舌头的士兵当着辛夷的面直接踩碎了那根鲜嫩的舌头。 辛夷已经痛得说不出话,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戟国士兵的哄笑声,他滚落在地上蜷缩着,口中咕噜咕噜,瞪大着眼珠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把棺材抬上来吧,送他最后一程。”李變天说得轻描淡写,抬手就让人顺便解决了那栾京的几个百姓。 士兵们又让人把那还未下葬的姑娘棺材给抬了过来,放于正中央,尸首泡得发白,肿胀得看不出身前美丽的模样,一些水泡泡皮流出黄色的浓水,有些像怪物画像。 置身在棺材里的傅辰,只感到一丝阴风窜来,就像是那位要被与他阴婚的姑娘怨气。 术士并没有完全杀掉,士兵像拎小鸡似的拎了一个过来,也不管对方抖成筛子的样子,为待会做法留作打下手的。 李變天对着身后的游其正道:“剩下的就麻烦先生了。” 游其正行礼,才走过去,看着那口棺材被一点点抬上来。 准备好一切,将两副棺材平放在一起,棺材前方都绑着喜庆的红色幡布珠帘之物, 傅辰屏息,全身紧绷,双手贴着棺材壁,试图让自己身体平衡,他知道自己正在上升,等待他的就是被宰割的命运。 他摸着身上的可用之物,摸到了几包纸包,梁成文离开前他问其要来,用作防身之物,只是那次护城河边被浸泡过,大多数已经无用,其余留作备用的也用得七七八八,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会动用这些东西。 嗖嗖的摩擦声,这是在解绑棺材上的绳索,傅辰知道这是要开棺了。 心脏咚咚咚跳,傅辰知道,一线生机就靠那一瞬间! 早就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的沈彬走向前,对着李變天端正下跪,“请主公让属下亲手手刃仇人。” “去吧。”李變天一挥手。 沈彬很激动,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激烈颤抖。 他脑中已经模拟这个画面不知多少次,待会见到仇人后,把那人的皮肉一寸一寸得割下来,再煮成口味不同的菜,什么部位做什么最好吃都有想法,再上供到哥哥的坟前,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他激动地满面通红,手脚抖动的幅度很大,脸上散发着扭曲的快意,快了,快了…… 手碰到了棺材盖。 就在这时! 从不远处传来吵闹声,正朝着这个地方过来。 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人多势众,他们嚷嚷着要来报仇,火把此起彼伏的隐约能瞧见,就是李變天的手下也不敢在原地守着了,知道事情大发了马上过来报告,这里可是栾京,只是几个也就埋了了事,但若是大肆杀害栾京百姓,他们这群人也就暴露了。 “有人注意到这里了。”李變天眼梢微微垂下,的细长手指白得妖冶晃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指辛夷的方向,临危不惧,有他在,这个队伍就没有松散的可能,“杀了辛夷,割掉他的五官,再把棺材里的人一同杀了,其他人随我离开!立刻动手!” 万千火把越来越密集,这是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喊来了。 其实本来只是一户,当邵华池打听消息得知这里有人家在为意外落水的女儿办丧事,就地取材将事情夸大,说这里闹了好几条人命,有人还想撬走全村人祖先的坟墓。 果然村民们发现送女儿走的那家人到这个点还没回来,这传言也就是真的。 可就让村民们发疯了,这京郊的墓地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人死后葬生的,惊扰祖宗可比杀了他们还严重。 叫上了隔壁村的人,一喊十,十喊百,在这些村落都有自己的团体,可不就那么一群人黑压压地过来讨公道吗? 声音越来越近了,那群刁民! 此时李變天等人已带着精锐部队离开,他们当然不能在晋国人面前暴露身份。 还留下一小队人马给沈彬等人,沈彬几乎疯狂地推开棺盖,咯吱—— 棺材盖被挪开了一道缝,缝隙越来越大! 第八十一章 傅辰是闭着眼的,他不得不闭。人若是长时间处于黑暗环境,到有光线的地方是需要适应过程的,原理通俗易懂,简单的说就是人类的视网膜分为两大块,也就是感光细胞有昼夜之分,分别是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当傅辰的双眼遇到外界光线后原本在暗处产生的视紫红质会被分解,这个分解的过程眼睛会有轻微刺痛感,在暗处时间越长分解的速度也就越长,相应的适应的过程也越久。 若是能睁眼,他能更好的把握对方方位,让原本处于劣势的他拥有更多筹码,可惜目前为止这只能是空谈。 而整个明适应的时间会让他处于极为被动和弱势的状态,在确定对方要打开棺材后,他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判断,以盲人的状态来进行反击。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新鲜空气灌入棺材中,傅辰摆好手势,捏紧手中的纸包,以半打开状态,听着耳边掠过的开棺声。棺材盖的重量让他们的打开速度并不会太快,这也给他争取了最佳的攻击时间,他静静等待着。 在那弹指之刹那,相差毫厘的时间中,棺材中的人闭着眼,仅凭着在开棺前对方声音的分析来判断方位。 这声音有脚底与地面走动的声音,有武器与刀鞘摩擦的声音,有对话的声音,有粗喘的呼吸,傅辰竭尽所能分辨所有人的方位。 哐啷,在众人齐心的推动的情况下,棺盖被完全移开了。 链条快速移动,撞到棺材壁发出哐啷的声音。 他的速度太快了! 两手被绑着,傅辰几乎以撕扯的力道将手中的药粉洒了出去,手腕因此折断也在所不惜。 与之同时的是被散播在空中的粉粒,接触到眼球表面后迅速融于其中,刺痛难当。 “啊——”同时开棺的人都感到眼睛一阵刺痛,那剧痛甚至迅速蔓延到面部神经让他们无法视物,当五感遽然消失就会产生慌乱。 所以,沈彬乱了。 傅辰周身空气弥漫着粉末,就是其他人也不好接近也不敢接近。 这一刻,他们的劣势处于同一个水平线。 啪,沈彬的手腕被傅辰一个手刀给掉落下来,傅辰抓住那匕首,两只手一同行动,阻碍极大,也幸而这些人被药粉迷住了双眼。根据沈彬说话音的高低以及他的脚步声,判断出此人身高,再根据身高确定器官的大约位置,傅辰丝毫不犹豫,将匕首狠狠□□去。 在做人事之前,他还在做心理辅导,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为国际刑警服务,这是一种当时美帝人民的试验结果,试验名叫做声门下空腔共鸣,根据声音的高低来判断性别、身高、体重等,这样判断的正确率大约是三分之二,当时为了更好的捉捕犯人所有在职人员进行了一个月的封闭式强制培训,因保密协议的规定,这其中也包括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他。 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甚至能听到风吹到脸上的声音,听到远处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听到沙沙的落叶声,匕首就这样噗嗤一声地插入沈彬的胸口,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姿态。 沈彬的面部表情还停留在那扭曲的微笑上,他听到那人清越的声音,“你与沈骁犯了同样的错误,太小看我了!” 当匕首插入心脏,由于个体、匕首的长度、使用的力道不同呈现不同的死亡时间,一般在3-7秒这个区间内。 此刻,沈彬不再怨恨扭曲,他恢复成了普通少年,目光呆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脑中划过幼时在晋国的一切,与哥哥舞剑书画,玩耍逗趣,直到那一日洛氏满门抄斩,他与哥哥在流放途中逃了出来,在几年后遇到了四皇子与主公,改姓为沈。他们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手刃仇人,他们一边加入了反抗晋朝的邯朝余部所组织的教会中,一边为戟国皇帝李變天服务,以杀了晋成帝为最终目标前行着。 但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他还不能死,还没有报仇怎么能死? 他的一生,怎能在这里结束…… 伴着这吞也吞不下的不甘心,沈彬缓缓阖上了眼睑,结束了他短暂的人生。 药粉逐渐落下,这时间眼球已经有些适应,傅辰的视线也能视物了。 在棺材周遭,是那群想要在开棺时击杀他的士兵,现在他们正蜷缩在地方痛苦嗷叫,远远的还有几个人没有靠近棺材,他们见状就要冲过来,却不料几根暗箭直穿胸膛。 有人埋伏在暗处,傅辰一看,诡子等人从树丛中显身,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我们来了。 傅辰也回以微笑,他知道,警报已解除。 刚刚松懈下来,精神一放松全身的酸麻感就涌了出来,身上还压着沈彬的尸体,刚撑住棺材边缘就要倒下,身上的尸体嗖地一下被人拉开,被抱入一个紧致的怀抱。 将傅辰从棺材中抱出,邵华池看到了这个人极少展现于人前的脆弱,又就像是他一用力就会折断了似的,那一丝脆弱像是一颗铅锤吊在他的心头忽上忽下。 来这里,在其他人看来时理所应当的,傅辰是他亲信,他若是完全置之不理免不了寒了其他人的心,他亲自来做的是姿态,但也同样的,这样的亲信他要不起。 无人发现,邵华池的衣袖中藏着一根银针,淬着剧毒。 只要稍稍往前一送,就能刺入傅辰的脖子,将人的性命断送,这是在国宴后,嵘宪先生就托人送来的。 “殿下,此人留不得。” 他明白嵘宪先生的意思,无论是夙玉的事还是傅辰平日的表现,体现这个人能力的同时也同样让人发现他的难以掌控与心思叵测,这般人物若是与之君臣相宜当是一段佳话,若是掌控不了就等于是一颗□□。 但他没打算怀疑傅辰,甚至还因此训斥了荣贤先生。那时候他是打算全然信赖傅辰的,哪怕对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属意他,但现在,他对皇贵妃的用心程度,似乎在昭示着傅辰真正的目的,三皇子邵安麟。 他的布置,京城的据点,所有的情报网都已被傅辰知晓,这个人若是别人的暗桩,他的所有布置将毁于一旦,知道太多的人,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死。 他的脑袋搁在傅辰的肩上,也许是太过紧张,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周围是那群激愤的村民找着打扰祖先安宁的罪魁,也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毫无破绽。 在傅辰看不到的角度天人交战,夹着毒针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根小小的针,汗水粘湿了手。 “殿下……”傅辰眼底闪着温情脉脉,他不愿去想为何邵华池会比预期的晚来,也不想去计较一些细节上的漏洞,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冷血的机器,时时刻刻都如此揣摩人心,将所有人数据化。 黑暗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在那种环境中,自己的心跳声,骨骼皮肉的摩擦声,器官在体内运作的声音会被无限放大,那是一种窒息的滋味,药效与在闭塞空间的双重作用让傅辰的精神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这也是李變天口中的魂虚,指的不仅是*还是精神上。 这时候无论是谁,出现在傅辰面前,都能让他的铜墙铁壁软化,产生一道裂缝,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再冷情冷心的人,也会被慢慢捂热吧。 上一次以身挡住毒蛇时,傅辰心中已有定论,上辈子的命格让他明白自己是个难以与人亲近的人,唯一与他亲近的妻儿也去世了,这辈子他第一次想要试着去全心效忠一人。 也许七殿下并非皇位最适合的人,但此刻傅辰下了决定,放下曾经的第二手准备,全力相助邵华池。 以你真心换我之忠心。 这一道感谢将邵华池惊醒,触电般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毒针掉落,刺入草地,无迹可寻。 第八十二章 邵华池挺直的背脊像一根绷直的弦,汗珠密密麻麻地挂在额头,明明是秋天的节气,他却像是跑了许久气喘吁吁的旅人。 傅辰的几个字,如同一团团的火苗点燃了心口,甚至太阳穴的青筋也浮现出了脉络,汗水滚入眼球的疼痛令他眨了下眼,犹如氤氲着泪雾。 他险些抱不住怀里的人,这个自从发现被他欺骗的人,再也没对他说过哪怕一句发自真心的软话。 这句谢谢,太弥足珍贵。 而那根没于草丛中的银针,像是在讽刺他的行为。 傅辰失去说话的力气,全身都软绵绵的,药效已完全发挥出来,辛夷虽然为了给他存活的机会把棺材开了一道细小的通风口,但却把他当做虎狼,用了最猛的药以期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邵华池稍稍松开了傅辰,“我马上送你回东榆巷。” 周围,那群村民还在义愤填膺要为逝者讨回公道,邵华池打了个眼色,让人马上去清场,并确定对方有没有杀回马枪。 傅辰摇了摇头,还没处理掉辛夷的事,将会引起晋国大乱。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如同一个老人般,花了极大的力气抬起了手,也许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现在在强撑着自己。 诡子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傅辰这样毅力格外强大的人让他们肃然起敬,这是一种无言的品质。 在村民走动,为那几个惨死的尸体收尸哭丧的过程中,邵华池见到一具服饰有些熟悉的人,这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是……是谁杀了他!? “别指了,我知道,我知道……”压下震惊,邵华池握住傅辰的手,以支撑他。这样的傅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部分,邵华池边语无伦次,边不停擦着傅辰寒湿的脑袋,傅辰的脸色惨白如纸。 辛夷的尸体被带来了,太过凄惨,五官被削掉,已经不成人样,这样惨无人道的虐待,令人毛骨悚然。 “先带走。”吩咐人将辛夷惨不忍睹的尸体带上马车,如今这个人绝对不能这般曝露在荒郊野外,那会引起巨大恐慌。 而后又让人将村民带离,一部分领着送去邑鞍府报案。 傅辰昏迷前做了一个口型,邵华池看出是在说:狗。 狗,代表着什么。 暨桑国…… 见邵华池思索的模样,傅辰知道七殿下定然能想明白关键,殿下对政治天生拥有 忽然,一道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眯起眼,企图仔细看那事物,是——针? 乏力再一次袭来,望着那根针,晋国的针有许多种,象牙针、木针、竹针、银针等等,这种银针并非银制,只是呈现银色,这样的细长形状,非家用,傅辰缓缓闭上了眼。 邵华池并未发现傅辰的异状,辛夷的死亡,必然会导致轩然大波,傅辰是想用狗来做什么? 正想着,猝然,邵华池疑惑的表情凝结,满脸森然。还未痊愈的手以极端不可思议的角度撸过昏迷的傅辰,噗的一下压了上去,将之置于自己身下,挡住四面八方的攻击,快速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这时,傅辰清冽的味道几乎一下子钻入鼻尖,他甚至能看到傅辰蝶翼般的长睫,光滑的连瑕疵都没有的肌肤,那闭眼的模样比平日多了一份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他一直忘了这个心中强势又老练的人只是个少年郎,并且还是个俊美的少年郎,心像是长了草,被风一吹带着瘙.痒,却不明白是为何而起。 嗖嗖嗖。 三支箭插入刚才傅辰所在的地上,精准无比。只要晚一步,傅辰就会被射死,这箭是冲着傅辰来的。邵华池惊怒地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排拿着□□的士兵,“谁让你们动手的,你们都不想活了吗,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没!” “殿下,是我下令的,您要降罪就降我身上吧。”被人扶下车的嵘宪先生,他面无须发,到了知命之年的年纪,每一根头发都整齐地梳理起来,几根银丝夹杂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沉淀着岁月的眼。 邵华池所有的问罪都戛然而止,“先生。”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他看着邵华池的目光满含心痛。 骆学真下车,朝着邵华池的方向行了大礼,好像刚才下令射杀的人不是他一样。 邵华池在那样的目光下,几乎逃避似的垂下了头,他当然记得,在出了宫后他就与嵘宪先生密谈过。 为防止他心软,如若他不动手,就由先生代劳。 这些弓箭手,就是置傅辰于死地的第二招。 骆学真曾萌丽妃的救命之恩,而后为报恩从十几年前就帮助他们丽妃母子两在宫外布下诸多安排,丽妃树大招风,被称为祸国第一妖妃,要铲除他们母子的人病不会少,于是骆学真的出现几乎解决了他们当年的燃眉之急,如今邵华池的势力有不少是骆学真亲力亲为,其中包括身边的十二虎贲以及部分京城据点和情报收集处。 对邵华池而言,骆学真无论是在兵法才学上,都是当世奇才。真虽身处宫外,他们常年无法见面,但骆学真却为他们母子做了良多,要说恩情也早已还完。邵华池对骆学真相当敬重, 骆学真让人清理了现场,又让所有护卫都退下,独自走了过去。 目光灼灼地望向邵华池,言辞恳切,神情肃然。 “殿下还记得您年幼时,躲过数次下毒、坠马、溺死后,您告诉我终有一日你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记得。”抱着傅辰的手一抖。 “还记得您在装疯前,给我的密信中说了什么吗?” “记得。” “还记得丽妃娘娘是怎么死的吗,谁害死的她?” “记得。”那时母妃被捞上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怎敢忘,怎能忘? “您一定记得从一开始您对他的怀疑,到现在的重重疑点,直到您决定动手的原因。” “……记得。”邵华池越说越迟缓。 “都记得。”骆学真点了点头,才忽然提高了音量,“那您就更应该记得您发过的誓,报杀母之仇!掌控晋国!做一代明主!您现在知道他有问题,却反而轻松放过。如果,他是细作呢,如果刚才他假装昏迷,在如此近的距离一刀刺死你呢,就像他对他人那样。” “先生,别说了!”。 骆学真丝毫不畏惧,“可能因为他一人,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您的宏愿的也要一同陪葬!” “我说了,住嘴!”邵华池猛然喝到,冷若冰窖。 “这也在所不惜,是吗?” 但要谋士,难道非一个太监不可? 杀了便杀了,如何要闹到这般田地? 是,骆学真也承认,傅辰是稍有的少年奇才,但天下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代替他的人? 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引.爆的人,越大的才华聪明,就代表着越大的危机,留不得! 沉默弥漫在两个对峙的人之间,邵华池像是一个木偶,良久,干涩的眼睛眨了几下。 “是。”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而后像是缓解了情绪,缓慢而坚定,“我想信他,最后一次。” 骆学真深沉地望着邵华池,他失望的目光刺入邵华池的心里,似乎在说,你这般妇人之仁,谈何未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行礼,拂袖而去。 邵华池抱着失而复得的人,想到两人认识至今的一幕幕,“傅辰,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求了那么久的真心,就在方才稍稍拨开云雾了,好不容易你松口了,我怎能在这时候放弃。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坐在马车上,李變天等人没有再得到沈彬等人归来的消息。 这似乎已经在述说结果。 “阿一,阿三,你们去看看。” 两个护卫飞影般消失在原地,李變天目光看着远方,眼底波涛汹涌,“先走。” 撩开车帘,看着远处灯火通明,扉卿被众民众拥戴着走上祭台,正在进行祈祷仪式。 放下了帘子,“回醉仙楼。”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客栈,也是李變天住的地方。 阿一轻轻敲了下车门,李變天假寐的眼睁开,“进来吧。” “主公,沈彬等人……全军覆没。”阿一顿了顿,才道,“尸体被激愤的村民刺得面目全非。” 李變天捏着衣角的手顿了顿,这样的迟疑在李變天身上是极为少见的。 李變天怒不可遏地双眸闪过杀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的。 他愤怒的不是沈彬的死亡,而是沈家兄弟的用处,他们是晋国人,是世家鸿儒的后人,到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却丧命于此,培养这十多年全部白费了功夫,怎能不气。 寒气逼人,被那双眸子震慑,周遭无一人敢插话,“是我失算了,这次皇兄恐怕要唯我是问了,把他最心爱的美人儿给丢了。” 也只有李變天才能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自嘲自己。 “并非如此,恐怕您从一开始就不信星宿之说。”一旁游其正轻声道,对这样身上染了太多鲜血的皇帝来说,鬼神难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是正常的,“自然,主公征战四方,可从不依靠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才得胜的,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七煞放在眼中,百密一疏,并非主公的错。” 李變天摇了摇头,“错过了最佳时机,恐怕现在已经没机会再回去。” 杀了我这许多人,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此人的运道都堪称逆天。 “主公接下来准备如何做?是否要找到七煞?” “宫中我们的人手还有多少?”李變天反问道,任何一个失败他都没小看过,当然也不认为会是仅仅一个传说中的星宿就能立马将他所有计划打散,这次亲自过去,已是他高估对方了。 事在人为,他只会更谨慎,更全面的去考虑问题。 七煞,自然要杀,宁错杀不放过,但为杀一个人,倾尽他剩下的布置,得不偿失。 说到底,李變天不认为一个七煞真能改变晋国必衰的格局。 他只信人定胜天! “杀七皇子损失五人,那次国宴损失包括沈骁、蒋臣在内共计十三人,而后晋成帝清洗后宫,把有嫌疑的几乎全部铲除,现在咱们的人只剩下三个。”游其正道,可以说一步错,步步错。 也许从一开始刺杀七皇子就错了,这个本该命绝的人忽然险死还生时,他们就应该静观其变,不然何至于损失那么多精锐,也没有后来的满盘棋局大乱,让晋成帝那草包皇帝大肆清理皇宫。 “三个……也够了,让他们尽可能掌控晋成帝的日常作息。” “主公是想……”游其正明白了李變天的意思。 但就是明白,才惊讶。 对晋成帝的死活,从不被放在李變天的眼里,像晋成帝这样的皇帝无法代表一个国家,他的死亡要在恰当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只是随意死了无法将利益最大化。 但显然,一次次的失败,让这个几乎从未尝过失败滋味的皇帝,不想再静观其变。 他的人越来越少,所有势力也因朝廷的关注而一再缩水,如履浮冰,这时候,他们必须出击了! “晋国,太平得够久了。”是时候该乱一乱了。 回到客栈,一行人打扮低调,因是臻国商人,两国友好关系,掌柜还特别照顾李變天一行人。 平易近人地与掌柜伙计闲聊了几句,李變天才上楼。 “主公,二殿下来了。”暗卫附耳报告。 李變天挑了挑眉,表示知道了。 安慰为李變天开门,果然在里边正坐着傅辰认为早就失踪离开皇子府的二皇子邵华阳。 “二殿下,想明白了吗?”李變天淡然一问。 . 已经到了宫内就寝的时间,安忠海刚出了养心殿,就看到邵华池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儿,吓了一跳。 哎呀,小祖宗哎,您又惹了什么事? 匆匆回禀晋成帝,皇帝刚从梅珏解语花那儿回来,心情很不错,刚就寝就听安忠海这样一报告,“老七跪在外面请罪?那臭小子又干什么坏事了!” 晋成帝笑骂了一句,也没生气。 主要是老七这个孩子除了他这个父皇谁的面子都不卖,也算霸道,没看宫里头的奴才看到性子乖戾的邵华池都逃似的吗。 但晋成帝乐得宠信,不仅因为老七舍命相救,也因在那么多孩子里,他和老四是不可能成为皇储的,他宠得也放心。 他看人顺眼的时候,只要对方干的事情不出格,那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 “让那臭小子进来,朕还能吃了他不成!”晋成帝笑得鱼尾纹都露了出来,但并不显老态,也许是心态年轻了,有了感情的滋润,他看上去比吃仙丹时还精神抖擞。显然今日在梅珏那儿皇帝过的很快活,梅珏终于在他软磨硬泡下,去为他做了一份人参鸡汤,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味蕾残留的味道。 重点不是鸡汤的味道,而是*汤的人。 虽然她还没完全解开心结,但晋成帝觉得自己能等。他也知道梅珏不但不想坐妃子,就是他的那些封赏,她也是看不在眼里的,别的妃子也许会为晋级开心,但她却是那么淡然无谓。 她若真的哪一天开窍了,那定然是为了他这个人。 安忠海笑着应诺,把人给请进来了。 一旁的司帐为皇帝披上了外衣,晋成帝坐在上首卧榻上,等着儿子进来。 “说吧,又犯什么事了?”挥退其他人,看着越来越绝美的儿子,这孩子,若是半张脸不毁了该多好。 邵华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父皇饶恕儿臣先斩后奏,辛使者与方才被杀。” 晋成帝眼皮一跳,辛夷? 几乎从卧榻上弹了起来,“发生什么事,速速道来!” 邵华池将所有话经过艺术的加工,呈现给晋成帝。今日有为伤军的祈祷仪式,他的痴傻之症是由国师治好的,他也一同前往想要瞻仰国师风采,却不料在经过城外墓地时看到当地村民愤填膺要为死亡的村民报仇,这里是晋朝国都,他身为父皇的儿子,大晋朝的皇子又怎能袖手旁观,自然上前问了事由,不料听闻有人在墓地杀我朝百姓。当他赶到的时候,贼人已被百姓们分尸,划得面目全非认出样子,就是那么巧的,他居然在那儿发现了辛夷的尸体。 听到这里,晋成帝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之极,谁都知道若是辛夷死在晋朝的国土,晋朝拖不了干系,虽说臻国只是个小国,但晋国刚与羌芜打完,此时不宜再开战。 “知道是何人所为?”晋成帝霍地站了起来。 “儿臣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此事兹事体大,怎不早报告!” “父皇,这就是儿臣向您请罪的缘由。”邵华池忙道,“儿臣罪该万死。” 晋成帝发现老七脸上的恐慌,想到这个儿子还是怕自己的,他是不相信自己这个父皇真的想宠他的心吧,这么些年对这个孩子亏欠实在太多,他会害怕也是自然,晋成帝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道:“起来吧,你犯了什么事,父皇都不会怪你,你后面怎么处理他的尸首?” “儿臣发现他的尸首五官被削去,以相当残忍的方式杀害,死前应该经历了非常痛苦的过程。”背后之人相当心狠手辣又心思缜密,没留下任何线索,让他们查无对症。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事情完全闹大,最吃亏的就是她们晋朝,如若不早发现,等到第二日,臻国与晋国的友邦之交也就被瓦解了。 “杀他的人,是想挑起两国战争吗,真是好打算!”的确是个号计策,若是让臻国人发现他们的九千岁不但在晋国死了,查不到凶手,甚至还死相惨状,那仇恨可就难以平息了。 现在的晋国,还经得起再一次战争吗?同时削弱两个国家,想要渔翁得利,心还真够大的。 “儿臣把臻国送过暨桑国的狗一同放出,扰乱了祈祀,在那里,有暨桑国的人,又把辛夷的尸首放到了他们暂住的院落内。”事情说起来还是上次宫内闹了恶犬事件,上供犬类的臻国难逃其咎,哪里还敢把那些稀有犬类再送给晋国,但其他犬类带都带来了,实在没有拿回去的道理,这不,正好暨桑国的使臣对那些犬类有兴趣,辛夷就做了顺水人情送了过去,也算两国友谊的象征。 只是现在这个象征,成了催命符。 谁叫暨桑国的人要和臻国同一时间回国呢,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两国使臣杠上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可不就被用上了。 “做的好!”晋成帝亲自站起来讲邵华池扶了起来,对邵华池的做法大加赞赏,这个老七他是越看越满意,以后若是能做个贤王辅佐太子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哪里还不明白,邵华池这是当机立断,发现辛夷死了后干脆祸水东引,让暨桑的人摊上事儿,那也就没她们晋国的事儿了,拍了拍邵华池的肩,然后杨声对外面上差的安忠海道:“安忠海,马上召集丞相与六部大臣到御书房觐见!” 那些惹事的狗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被放了出来,这狗好好的又怎么会发疯,不是人为的谁信,臻国在晋朝的使臣们又不是睁眼瞎,肯定会对这些狗产生怀疑。 难道暨桑人是想利用狗做什么?或者真是意外? 目光自然会聚焦在暨桑人身上。 而后,辛夷彻夜不归,狗的疯狂过境,顺便会“恰好”掉落一些东西,当时那么乱的情况下,谁会注意这些? 跌天,从现场掉落的辛夷随身物品和这些狗的去向,臻国使者就会找到暨桑的人。 这事情处理的好,那就是一场漂亮的政治战争,晋国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两国交恶,对晋国来说百里无一害,若是能开战,就再好不过了。 还能为两国提供一些便利,方便他们晋国。 听了儿子的述说,晋成帝来回踱步,才要离开,邵华池又道:“父皇,那真正杀害辛夷的凶手很有可能还在京城,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人,儿臣担心……” 晋成帝一阵欣慰,能想到这一点孩子是长大了,对七子道:“放心,父皇不会忘了的。” 看着晋成帝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邵华池嘴角缓缓扬起微笑。 出了宫,邵华池带人回到东榆巷的院子里,李嫂正从屋里出来,“李嫂子,他怎么样?” “活着。'李嫂没好气道了一声。 她之前与傅辰相处过一段时间,对这个尊老爱幼的少年很有好感,帮着一起做菜扫除,多单纯的一孩子。 邵华池尴尬地笑了笑。 “这才多久啊,怎么又带了一身伤回来。”李嫂也不知道七殿下和他的这位属下到底在外干的什么大事儿,但人这么三天两头的受伤,定然是十分危险的,“这次只是中了迷药,加上心思太重,思虑成疾,今次之后好好养着吧,真是不知道小小年纪,怎么会思虑过重。” 李嫂摇了摇头,邵华池自然知道,傅辰这般,慧极必伤。 焦急的脚步在来到门口前,稳住,整了整衣物褶皱,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着急,才轻轻推门进去。 见那人正小憩在床头,看上去是那么安静无害。 真好,能这样看到他活着。 没有错杀杀了他,他从未后悔过,无论未来如何。 听见响动傅辰才睁开了眼,掀开被子似乎想要行礼。 邵华池隐去眼中的波澜和多余的心思,就像那件事之前那般对傅辰,让自己的态度看上去稀疏平常,傅辰心细如发,他有不对劲的地方,太容易被发觉。 走了过去,将人摁在床上,“对我无须多礼。” “殿下宽厚,但礼不可废,而且您特意去救奴才,奴才无以为报。”傅辰坚持要行礼。 傅辰说这话时的语气与原来也没什么差别,但邵华池总觉得傅辰态度有些转变了。 “不准跪,我说过的话忘了?好了,不提这个,我刚刚依照你说的进宫了,父皇竟真的没有责罚于我,反而多有夸赞。我也只提了你说的话,父皇按照你的说法果然已经准备对这两个国家下手了。”这样招数,被傅辰运用的如此顺理成章,“你早就猜到了?” 傅辰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奴才哪能预测到,只是试试罢了。” 晋成帝年轻时也是个有雄心壮志的雄主,这样离间他国的馊主意想来比谁都能运用熟练吧。 邵华池暗道,但你的试试,可是会引起多国震动。 暖黄的灯光照在傅辰脸上,让邵华池仿若看到了曾经在景阳宫时对着一个傻子温柔亲切的傅辰,一瞬间有些看痴了。 “辛夷,为何要如此对你?”在国宴上,他就有所怀疑。 傅辰扬起一道笑意,像是讥讽又像是厌恶,“若我说,他看上奴才了呢?” “看上,何解?”男人,看上男人?辛夷真是个变态! 想到他要染指傅辰,邵华池就怒火蹭蹭蹭的飙升,他真是放过他太容易了,应该再拉回来鞭尸,挫骨扬灰! “他真恶心!”邵华池满脸厌恶。这是不正常的,就像他对女子的排斥一样,这些不容于世的事,在傅辰眼里都是怪异的。 但男人,对男人…… 邵华池心砰砰跳着,好像有什么缠绕在身上无形的线,险些就能抓到。 正在这时,外面夙玉求见,邵华池还有不少安排要布置下去,今晚去救傅辰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甚至嵘宪先生那里,他必须去一遭。 出了门就看到夙玉跪在地上,对他行着跪拜大礼。 “起吧。”两人错身而过时,邵华池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不需要我教你。说错了话,倒霉的不是你,而是你主子。” 夙玉打了个颤,殿下的眼神让他感到毒蛇的粘液像是喷在了身上。 见到夙玉,傅辰稍微打起了精神,带着一股慵懒的风情,想到刚才邵华池的模样,夙玉垂下了眼。 “辛夷已死。”傅辰道。 夙玉脸上划过一道惊诧,随即收拢了一丝难过,人非草木,到底他与辛夷相处那么多时间,“是,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你是辛夷买下的,理应要一同回到臻国,辛夷已死的消息就算你们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传到那边,臻国的大臣会拥护新帝登基。这次辛夷的死将会嫁祸给暨桑国,届时你要准备好,找到机会去新帝身边,这次你离开,我会送一人与你一起,到时候你多照看下此人,此人拥有不错的交际能力,用得好将是你一大助力,只是你要注意如何掌控他。” “是,请主子放心,夙玉明白。青染三女我已安排好,主子尽可传信于她们。” 傅辰又交代了几句,夙玉在离开前,踌躇了一会才较为隐晦道:“主子,小心殿下。” 傅辰捏着被子,沉默着了一会,“派人秘密去城郊墓地,检查草地……看有没有什么针状物的东西。” . 乌云被风吹去,亮出一弯新月。 远处吵嚷的闹哄声却是惊得所有出来的百姓魂飞魄散,叫嚷声不断,互相推挤逃离,场面相当混乱。 就是原本扉卿的祈祷仪式也被破坏了,扉卿厉色问向身边人,“出什么事了!” 最近事事不顺,总是半路突发状况,即便是扉卿也会产生难以描述的挫败感。 就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掌控着局面一般。 周围人只知道忽然出现许多恶犬,这不巡防兵正在捉拿。 扉卿铁青着脸,看着这慌乱的场面,脑中忽然划过那日宫内恶犬的事情。 莫非,那日不是那祺贵嫔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第二日,祈祷仪式出现极为恶劣的伤人事件引起京城百姓恐慌。 大量恶犬被放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甚至咬伤了许多人,到了第二日才有人发现有不少人在仪式上失踪了。 其他人也就算了,最大的事莫过于辛夷也在失踪者之中,臻国使团表示从他出了皇宫后就再也没见到这个人,他们立马进宫,晋成帝非常友好并且同仇敌忾地借了一大波禁卫军给他们。 这样的行为不但一定程度大小了使团的怀疑,更让他们感激晋成帝对他们的友谊。 在恶犬捣乱祈祀的现场附近,臻国使者发现被打死的狗口中残留血肉和一块辛夷衣服上的布,这布是他们臻国的特产,没有错辩的可能,一路寻着蛛丝马迹来到了暨桑国的院落,也不知道他们脑补出了什么,认为暨桑人这是蓄意谋害,像是野蛮人一样冲了进去,打了暨桑人一个措手不及。 暨桑人哪里肯干,你这突兀地冲进来就说要搜查那是把我们的尊严往地上踩,两方人马打了起来。 臻国人有备而来,人带的多,在他们大力搜查下果然在一口枯井里找到了辛夷惨不忍睹的尸体。 这仇恨可就大了,虽说这位只是九千岁,但怎么也是他们臻国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虐杀的可不仅仅是辛夷了,而是对他们臻国赤果果的侮辱。 原本觉得莫名其妙,被人冤枉的暨桑人刚开始还是弱弱地反击,见臻国人下了死手,杀了他们这里好些人,也动了真格,两方人马在院子里就打得杀红了眼,要不是邑鞍府的巡逻人员发现这里的异状,早就不留活口了。 两国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 仇恨转移,这一招也算凑效了。 . 在外修养了一段时间,傅辰回宫,当然他回的还是福熙宫。 刚来到门口就发现泰平欲言又止的表情,傅辰沉下了心思。 公主正与墨画等大宫女从正殿说笑着出来,她们手上拿着新采好的桂花篮子。 咏乐公主看到傅辰时,笑脸倏然凝固,在傅辰获救的当晚,她就已经得到来自七皇子的保平安消息,她知道人还活着。 她目露复杂的情绪,对左右的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她一步步走向傅辰,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个礼有太多的欲言又止,有太多的愧疚和无奈,以及淡淡的怨恨。 有时候无言,就是最好的解释。 当傅辰要越过她时,咏乐忽然道:“小傅公公,我想求你一件事。” “奴才当不得您这个字。” “求你,远离母妃。” 傅辰脚步一顿,继续走向正殿。 穆君凝正摩挲着她向皇上讨来出宫的机会,从庙堂求来的护身符,她拜了九十九尊菩萨,诚意诚意磕了那么多头,那人应该会平平安安吧。 听到门外有响动,她迅速收了东西,堆着慈和的笑意,“乐儿,不是要去亲自晒桂花干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日子,咏乐公主几乎日日进宫请安,本来出嫁过的女儿常回宫是不合规矩的,但也没人说什么,公主刚刚和离,那沈骁又是被判了重罪的,就是皇上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给自己找晦气。 直到看到是傅辰进来,穆君凝僵了下,将狂喜的压了下去,漠然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说这句话。 她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似乎在看他有没有哪里少块肉,发现他真的没事,才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平安就好。” 仔细一看,她的眼都是红肿的,像是熬了好几个夜。 他不像奴才,她也不像主子。 两人都很安静。 穆君凝首先打破沉默,愣是扯出了一个微笑,站了起来,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叠崭新的衣服放在傅辰面前。 是男性的,从内衣到外衣,从春夏到冬天。 也不知花了多少日子挑灯缝制,更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 “拿去吧,别拒绝我,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这是以前给安麟做的,只是现在孩子大了,也用不到,都是些便衣,你常要出宫正好能用上,也算实用。”这话,透着一股交代的意味。 傅辰也不交情,点了点头,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随意践踏他人的好意。看着这叠衣服,他还记得里面有几件的布料是前段时间送来福熙宫的。 送完衣服,穆君凝把求来的几个护身符递了过去,“给安麟求了一个,多出来的也不知送谁,你拿着吧。” 傅辰接过,就将其中一个挂在腰间。 一看,红了眼眶,她转过了身,“前一段时间,七皇子向我讨要你,我便答应了。你看你很少在我宫里当差,看着比我这贵妃还忙,这么忙碌的奴才我福熙宫也是用不起了,你走吧。” 傅辰站了起来,离她一米之遥,就像他们真实的距离,再也无法跨过,阴影打在她的背上。 “你腻了吗?”他问得依旧那么平静。 “是,我腻了。”她从善如流。 “好,我明白了。过些日子,宫里太平了后会有事发生,有关我在内务府查到的事,那些东西我本来已经把它们从你宫里摘了出去,只是等查的时候,还是最再将它们放回去。”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我答应过你去找三殿下,我会完成我的承诺。” “嗯,我等你。” 这句话,也是在间接兑现当初自己对傅辰说的话,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好好照顾自己,别再那么挑食。” 挑食,穆君凝一个坏习惯。 穆君凝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愿落下。 傅辰望着这一叠衣服,心中微动,即使这样的波动就像有个人用羽毛在你心口挠了一下,微小到忽略不计,它必须消散,也只能消散。 他们的交集,在此刻已经终止,这是他们这层关系从初始至今就能猜到的结果。 不该心动,亦不能心动。 “傅辰,好好活着。”她轻轻说道。“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好,你也是。”祝你一臂之力,从不是空话。 静寂无言,他险死还生,他们都清楚这是为何。 却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任何倒戈相向的预兆。 两个成年人,早过了年少气盛的年纪,争吵于他们而言是多余的。 傅辰转头,微微一笑,那么暖绒,“你是个好母亲。” 她,值得被尊重。 门关上了。 他走了。 她知道。 颤抖着,拳头握得死死的,泪珠子不断滚落,在无人的死角她毫无形象地哑声哭了起来。 明日门一打开,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主人。 给她一会,只要一会儿。 “啊……”将拳头死命塞入嘴里,以免声音被任何人听到。 泪水划入指缝,滚烫了谁的心。 —————— 题记:我清楚这是一场梦,一场没有回头路的梦,终有一天我会醒来。 第八十三章 墨画等人还在后院里晒桂花干,听到公主传她过去,不知为何如此隐秘。 刚到那会,心下一惊,平日公主性格非常宽容总是满面笑容的,如今却发现公主鼻头泛红眼眶还肿着,这是刚哭过。虽然并不太明显但她们做奴才的职责就是对主子的情绪及时观察,哪里看不出这细微差别。 这也就难怪要单独传她了,公主这幅模样如何能见人,失了体统。 墨画垂目,当做没看到的样子。 “墨画,我见你与傅辰是熟识,这事你去做最为合适,并且一定要瞒着母妃。”咏乐郑重其事。 “是,请您吩咐。”墨画退去平日的笑闹,就像傅辰一开始见到时的印象,那笑容和仪态都是有规章的,绝对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而是整张脸都是看着稳重中带着喜意的,瞧着就让主子愉悦的那种,也只有这幅模样的墨画才有被皇贵妃重视的资本,这是宫里被调.教的最好的奴才该有的模样,平日傅辰也是这般,咏乐有些出神地想,傅辰被母妃重视也不无道理。当墨画接到咏乐公主给的东西,就是她也忍不住惊叹,“这……” “你只管去做。”咏乐眼底含着一分无奈两分释然三分酸涩。 刚才见傅辰出来,便要去找母亲,没成想房门紧闭,里头很安静,像是无人一般,正当她要离开,却是听到里头传出非常轻微短促的哽咽与抽气声,像是被极力压制却又不小心露出来,她那个大气端庄的母妃甚至连大笑都未曾有过,又怎么会哭,她的母妃不是菟丝花,她是除了皇后在后宫屹立不倒最长久的女子,她为了护住一子两女可以化身最强大的盾牌。 但现在,她在哭,还哭得如此压抑,咏乐心痛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咏乐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即使是错,既已离弦,便无法回头。 墨画来到偏殿,就见傅辰的房子外头围满了人。 才短短时间,傅辰被皇贵妃黜退福熙宫的事都传遍了,他们娘娘最为宠信的太监真的被茂才那个后来居上的给挤兑下去了,这大概是福熙宫半年内最大的八卦了。原本前途无量的从三品公共忽然就被赶走了,也不知道找好下家没有,可别又回到监栏院当回了小太监,那可就是大笑话了。不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是闻讯而来宽慰的,还有像茂才这样以胜利者姿态出来的,都让这里变了味儿。 傅辰抱着一只木盒子与一袋看着像是衣物的包袱从房内走出来,嘈杂的议论声顿时停住。 茂才是所有新太监中最受宠的,走的就是傅辰那范儿,圆滑温和,总是带着笑,做事情利索,不谄媚不讨好,晋级也最快,傅辰近期极少在福熙宫里当差,早就有人猜测娘娘是腻了他,要换人上来了,茂才就是第一人选,这两个以前宠信和现在宠信的人碰到,新欢旧爱,可不就是一场年度大戏吗? 所以众人觉得傅辰是应该灰头土脸,如过街老鼠般离开的,但傅辰很平静,他完全没有众人以为的落魄模样。 “傅辰,别忘记兄弟们。”有个大块头打头,叫住了傅辰。傅辰对几个真心来送自己离开的人笑了笑,这些人就是曾经给傅辰使绊子的泰和等人,曾经用抓阎构陷过他,也算不打不相识,他们有时候办差办坏了,也总有傅辰帮他们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现在傅辰这么落魄了,再嘲笑就有些对不住良心了,便自发过来送一送,目露怜悯。 傅辰才十几岁,这样被福熙宫厌弃了,哪个宫还敢要。 他的确因为忠于皇贵妃,才被宫中其他娘娘津津乐道,甚至不少人觉得德妃能晋升皇贵妃,居功首位的就是这个小太监。但也以为如此,若是皇贵妃不要他,没有哪个宫里的娘娘愿意要一个曾经是他人心腹的太监,谁敢放心用呢? 见他们怜悯的目光,傅辰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有时候不要对他人太过严厉,如果用苛责的眼光去看任何人,那么每个人也许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目的的,但不能否认那份目的后所带着的真心与好意。 告别结束,傅辰要离开时,却被茂才叫住了,“等等。” 茂才永远都记得,当傅辰养伤结束后,贵妃娘娘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傅辰,完全弃他不顾的那一天,而就是那一天,傅辰甚至连眼光都没在自己身上停留过,就好像他是什么臭虫一样。 “茂公公还有事吗?”傅辰与茂才只有三次见面,第一次是穆君凝还是德妃的时候,她从内务府要来了一些模样俊美的太监伺候,茂才是其中之一,第二次就是国宴后伤愈,他与穆君凝出现在福熙宫门外,第三次就是这次了,也是傅辰第一次正视这个人。 这样的正视,像一个火星子,让茂才整个人都好像燃烧了。 这是被对手重视的感觉,也让他觉得找回了面子和场子! “你收拾的包袱必须打开,无人知道你收拾了什么,如若福熙宫少了什么东西,到时候也说不清楚不是吗?”茂才说的理由很恰当,傅辰走了他就相当于福熙宫最高品阶的太监,也就是新的头领,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他要让福熙宫里的人知道,谁才是以后的太监总管! 而以前也曾发生过有奴才被贵主子赶出去前要捞一把金银被抓住的事,他提出这个是在怀疑傅辰的人品,而这里没人是傻子。 “若我不答应呢。”傅辰手里抱着的盒子是他进了屋子里就摆着的,里头有诸多他所设计的东西,都是六皇子那儿制作出来的成品,穆君凝将它们都集合起来放进了里面,还有如何联系六皇子的方式,以及如何联系她的方式,并提出了如何让六皇子接受自己太监身份的几种方案,甚至有她在宫中的眼线安排,包括一些其他人发现不了探子,除了刘纵外,对宫内的掌控她也算一把好手了。还有一张比刚开始招他去伺候时更为细致的宫内地图,这是一份大礼,也是这个女子的一颗真心。 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打开的。 “傅公公,可不是我要针对你,都是太监过的也不容易,规矩就是规矩,你可不能仗着你曾得娘娘提拔就欺负我们这些小太监吧。”茂才谦谦一笑,温温和和的,无论是笑容还是说话的姿态,都与傅辰有八成像。 一群跟随茂才的小公公上前想要扣住傅辰,傅辰眉目平和,却透着铮铮气势:“或许你们忘了,就算我不住福熙宫了,还在内务府当差,今天我收拾的东西谁要是动了,可以自己掂量着。” 一个眼神过去,被他钉在原地。这股气势顺时震慑住了人,令那些小公公不敢妄动,是啊,他们怎么忘了,傅辰那可是从三品,还被刘纵器重,小小年纪做到这个位置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再说别看这位傅爷平日多么圆融好说话,那真要狠起来对付他们几个小太监容易着,难道就凭茂才来护住他们吗。 “娘娘不在,你们的规矩是都忘了吗?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没事情做吗!”墨画到的时候,只听到后面半句,厉声训斥。 她是皇贵妃面前跟了最长时间的大宫女,她这话一出,果然其他想看新欢旧宠争风吃醋的人都一哄而散,不敢再墨画面前仗着老资格继续待着的。 只剩下茂才还坚持要打开傅辰的包裹。 “茂公公,你是连我的面子都不给是吗?”墨画反问。 “墨画姑娘,你也别为难我,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出了事你我谁都不能担待。”茂才半威胁道。 “我怎不记得福熙宫里有人出去,还有必须搜身的规矩?不然我们去娘娘面前问问,让娘娘来定夺?”墨画直接搬出了皇贵妃,这样的反问,让茂才脸上的平淡几乎碎裂,墨画说的是事实,狠狠咬牙告退。 “狐假虎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见茂才的背影,墨画啧了一口,又转而对傅辰道,“还有你这人,平时那么牙尖嘴利,到了关键时候被锯了嘴啦?” “这不是有你在吗?多谢了,墨画。”平时积累的人脉,总有用上的时候。而这人脉,往往是需要用心去交流的,假仁假义又有谁会在关键时候维护。 “谢什么谢,老相识了,和我还客气。”墨画摸了下自己头上的簪子还有傅辰后来送的耳饰等等,表示她领情着呢,再说她是最清楚茂才在娘娘眼里恐怕连傅辰一成的在乎都没有,把咏乐给她的东西塞了过来,是一包很厚的信封,“这个拿着,先别急着拒绝,不是娘娘给的,是公主殿下,她说待无人之时再打开。” 知道傅辰的性子,墨画先阻了他拒绝的退路。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骚动,傅辰与墨画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泰平匆匆忙忙进来。 “泰平,王富贵和小央又要拜托你了。”他回去七殿下那儿,泰平是少数知情人之一,而穆君凝的三次搬宫,王富贵他们也是跟着搬的,也都是由泰平来办。 听到傅辰的吩咐,泰平的模样有些古怪,“您还是出去看看谁来了吧。” 傅辰与墨画出去的时候,福熙宫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下人,包括训斥他们没规矩的茂才。 现在正当宠信,可谓是宫里大红人的七殿下正在外面,也不知是什么事,不让人通报,就像在等着谁。 当他看到傅辰,挑了挑眉,道:“正好经过这里,整理好了就出来吧。” 这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傅辰哪里是被娘娘厌弃赶走,根本是有了更好的东家。 而且这东家,看上去是来撑场子的。 之前到底是谁把那么不可信的传言给传出来的。 茂才看着傅辰平静的走向七殿下的背影,脸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就好像是他捡了傅辰丢掉不要的。 明明有了那么好的后手,居然还想嘲笑他被嫌弃。 茂才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从云端掉到了谷底,难堪至极。 “殿下怎么来了?”傅辰看着七皇子依旧傲气十足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模样走着路。 这是邵华池在宫中的常态,让人光看这跋扈模样也会觉得他是个不足为惧的人。 “不是说了吗,路过。”我现在在宫里的低位不算低吧,还不闪瞎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只是觉得你是我的人,怎么能被他人当做丧家之犬,为的可是我自己的面子。斜了傅辰一眼,“东西背着不重吗。”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包裹里都是那个女人给你的东西吧,哼。 跟在身后的诡子马上领会,上前帮傅辰拿好了那包裹。 傅辰微微一暖,面上不显,“奴才多言了。” “恩,你以前在监栏院里认识的那个,和他那个菜户我已经让人搬到重华宫后殿的小院里,单独的,你要想看也没人拦着你。”这是在给傅辰行方便,单独的院落可是没几个奴才有这样的殊荣的。邵华池脸颊上有些微红,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太大晒的,咳了一声,才以较为稳重的语气道,“顺手,别想太多。” “是,奴才不敢多想。”傅辰眼含笑意,泰平那时候的欲言又止说的就是这个吗。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走着,看着倒也意外的和谐。 路过了景阳宫,邵华池停了脚步。 在那里,傅辰亲眼所见那些奴才逼着邵华池喝污秽之物,也是亲眼看到他装疯卖傻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晃晃度日,更是知道那时候的邵华池被折磨地几近生死,也是那里,傅辰被迫相助于邵华池,他们真正认识对方。 邵华池的目光悠远而苦涩,原来他们也经历过那么多了,有温情有苦有恨有错过有冷漠也有过如今的相信。回头看向也出神看着这里的傅辰,傅辰是精明冷静的人,能让他有片刻失神在邵华池看来是很难得的。不知为何,邵华池觉得心里像是长了草原,被风撩拨的痒痒的暖暖的。 傅辰似乎读懂了邵华池眼神的含义,也回以微笑。 “忽然有点想念桃花糕了。”邵华池边走边状似无意道,桃花糕,那个以前还是小太监的人,喂着一个当时还是傻子的皇子。 “奴才待会就去膳食房拿些,殿下射艺课结束,正好解饿。”现在不是桃花的季节,但膳食房一般都会把时令的鲜花蔬果用特殊方式保存,这样宫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 “恩,你亲自去。”你去拿的,总是与他人味道不同的。 他知道,那个疙瘩,总算让傅辰释怀了。 刚出了长春门,就遇到急匆匆的队伍,身后还跟着一队太医院的太医。 见到七皇子,他们纷纷行礼。 “这是去哪儿,出什么事了?” “太后忽然不好,奴才们正赶着去呢!” 邵华池神情一肃,“还行什么礼,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皇祖母。” 他们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在正殿门外,路途中他们还遇到不少被赶回去的妃嫔。 “父皇,皇祖母怎么样?”邵华池焦急上前。 皇帝眉宇间全是愁眉不展,看到邵华池稍稍缓解,他已经把过来的妃嫔都喊回去了,但面对的是宠爱的儿子时也不忍赶他走,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晋成帝从恶犬事件后对七皇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叹了一口气,“你皇祖母他……” 倏地,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毫无威仪的中年女人撞开了守门护卫,从里面冲了出来,傅辰还记得第一次在长宁宫前见到这位老人时的模样,一个睿智气度斐然的女子,却被毁成如今模样。 她头发蓬乱,神情疯狂,那根细爪子眼看着要朝着邵华池抓去,被傅辰快速挡住拉到一旁,才免于被他抓伤。 邵华池本能地反搂住傅辰的腰,好细…… 好有爆发力…… 咳。 我到底在想什么。 待危机一过,傅辰松开了,邵华池也顺势放开了手。 “奴才逾矩了,忘了殿下有武在身。” “恩,无事。”心里却在想,傅辰刚才出手时那韧劲,与专业习武之人自然不能比,但也是相当有气势了,平时看他到处忙前忙后,也没什么时间练武吧。 也不过瞬间的想法,邵华池摈除杂念,看向状似疯魔的太后。 “还不快抓住她!”晋成帝怒吼。 两旁侍卫也不敢伤了太后,只敢抓住她的两只手。 她几乎疯狂的,乞求地,如同得了癫症,涕泪横流,全然没了一个太后该有的威仪,“皇帝,给我吧,没有它我活不了……啊啊啊啊,放开我!” 太后挣扎地太激烈,让士兵们险些抓不住。 这样疯狂的太后别说皇帝,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自己看岔眼了。 也难怪皇帝为了保密,把所有人都赶走。 太后是后宫的最大的女主人,若是出了这样的丑闻,他们邵氏作为皇室可是丢尽了颜面了。 皇帝脸色非常不好,要不是自己儿子在面前,他都有些不忍直视这还是他那个母后,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与这位嫡母至少表面关系还是不错的,晋国又是以孝治天下,太后不能出事。 这么下去,那日迎接军队回来,太后还如何参加,岂不失了皇家颜面。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太后恢复正常。 “你也看到了,你皇祖母他……” “皇祖母,要的是阿芙蓉吗?” 晋成帝点头,这已经很明显了,看到一旁的傅辰,“自从上次小傅子冒死进去救回来那箱阿芙蓉后,母后就一直抱着那箱东西当做宝贝,吸食量越来越大,朕看着有些蹊跷,就让人克制着量,没料到竟是打杀了宫里好些个奴才。” 到了这个地步,晋成帝也是发现不对,每次吸食完后太后又变得正常了,直到那一箱子全部用完。 晋成帝当初赐阿芙蓉本是好意,虽然有些太医也提出了反对意见,根据古书上记载此物不宜多用,恐有瘾,只是晋成帝一意孤行,太后吃完后,病都生的少了,自然觉得这是神药,若是好用他还打算自己服用呢,现在都忍不住一阵后怕,幸好他还在服用国师炼制的神丹,不然岂不是悔之晚矣。 本来怀着愧疚的心给几个儿子赐下去,没想到却是个祸根。 就如同傅辰曾经与邵华池说的那样,几乎所有帝者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只要太后表现的不严重皇上都不会当一回事。 这次看到了严重性,他们才能进行下面的计划。 “儿臣先把自己这里拿来,三哥的应该在皇贵妃那儿保管,四哥那儿的……” 就在这个时候,四皇子觐见,听说是拿着一大箱子东西。 现在四皇子的那一箱子,相当于是太后的救命法宝。 也是让皇帝正视这个他早就已经忘记掉的皇子的办法。 平时送去给太后,最多夸两句,不会如何,关键时候才能体现作用。 这个时候送,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会记得他。 而这份记得,至少会让四皇子惦记着邵华池的好。 即使这箱东西他们都清楚,只能暂时解决,阿芙蓉到底是药还是毒,需要查!暨桑人的险恶用心也必须彻彻底底的查! 他暨桑,是按得什么心思,才把这要命的东西给送来他们晋国。 晋成帝眯着眼,君王的气势涌现,这还不能查的太明显,必须私底下。 太后这里的事,由于四皇子来的及时,来得及时。 但太后疯癫的模样,却印在了他们心里。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及时的荐勒房火灾,他们恐怕永远不知道阿芙蓉的可怕性。 从皋州带来阿芙蓉患者的祝良朋回来了,他按照殿下的吩咐将几个人留下在那儿保护傅辰的家人,以免那些粮食被抢走。这也是邵华池考虑周到,要是只放了粮食在那里,就这样羸弱的一家人怎么护得住。 还没走到马车前,邵华池就听到里面呜呜呜的叫声。 挥了挥手,祝良朋把车帘打开,将三个巨大的铁笼子与其他士兵合力搬了出来,有的士兵差点被里头发疯的人抓伤。 邵华池觉得那模样,与他在宫中看到皇祖母的模样居然有些相似,面色肃然,阿芙蓉的事的严重性比他预料的更为严重。 祝良朋拿掉塞住这些人嘴里的布条,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极为暴躁。那些声音都有些不像人类了,邵华池定下心神,观察着这几人。 这些人是按照傅辰之前说的,找的几个常年吸食阿芙蓉的人,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年限,十年的那个因为长久没有吸食,发出嚎叫的就是他,还是生龙活虎的,二十年的那个已经骨瘦如柴,看上去像是一根竹竿,他也随着十年的那人吼着,三十年的那个大小便失禁,脸上都是鼻涕眼泪,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是命不久矣之相。 “看住他们,不日我会将他们呈给父皇。” 这个东西,一定要全面禁止!邵华池从没有那么一刻,庆幸傅辰当时毁了大部分的阿芙蓉。 扪心自问,当时他帮傅辰只是不舍得这个谋士,并且对傅辰不愿意说出来而感到傅辰心思太重。 但这么严重的事,就是傅辰说了,谁愿意信? 就是他也不可能相信傅辰的一面之词,只会当他妖言惑众。 幸好,没有让它们在晋国国内大量传播开。 他,救了晋国。 没有这样一刻,邵华池发自内心尊重这个叫傅辰的人,即使他做的这些事没人会知道,没人会感激他,他还是在沉默做着。 . 傅辰去了监栏院,叶辛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已经收拾了一些必需品,等着傅辰来。 “你决定了?” “恩,就像你说的,晋国本就没我容身之地,参与那事情的奴才无一不被处决,正好那里有我想要的。” “好,你尽快犯个事儿,剩下的事我会让刘总管帮忙。”叶辛帮了他那次荐勒房纵火的事,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 傅辰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如果此人把当时的事有告诉他人的打算,他就会趁机解决掉叶辛。 如果没有,那么这人的命就留着,这样的人才是个相当好的苗子,培养一下就是个优秀的细作,失去了是可惜的,能力还是其次,傅辰更在乎一个人最基本的品性。 “傅辰啊,你算救了我两条命了,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呢?我以前只觉得你是只狐狸啊!”叶辛感慨道,他们以前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哪里会料到今日,居然不是想着在晋国活命,直接去他国展野望了,就是叶辛也感慨,他与傅辰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的目光只放在晋国,而傅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隐秘的势力,还是在宫外,甚至已经想到了其他国家,这还是个太监吗? “其实我还记着你帮李祥英,助纣为虐的事。”傅辰冷笑着翻旧账。 “喂,能别提当年的事吗,就是没我,李祥英也会找别人来做,我后来不也差点死了吗?”叶辛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记着自己欠了你两条命,这辈子总有机会还你。” “你真想帮我,真想活命,真想好好做点事情的话,就好好听从命令,还有现在的你破绽太大性子也要再磨合,需要接受训练,给你训练之人是我相当信任的,虽苦些,却能保你命。别看不起他人,好好磨练自己,发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等你出了宫那人会来接应你的。”把叶辛这个擅长人际关系的人投到臻国,虽然只是个小太监,但谁说少了一颗螺丝不能毁掉一艘大船呢,未来的事任何断言都还太早。 出了监栏院,傅辰找了个隐蔽处打开了公主给他的信封,他万万没想到是一叠银票。 晋朝的银票有采用密押技术,比如皇家经营由户部发行的旭阳票号的银票,从未出现过伪造的记录。 一般国家经济困难,国库空虚或者急需军用,会发行官方的银票,俗称官票,不过现在晋成帝还维持着和平繁荣的假象,银票还未贬值,这么一大叠都算是一座宝库了。 打开信,里面详细叙述了这些银票的来历,是公主从沈骁的房间暗格中找到。 沈骁死亡后,公主就到沈骁的住处收拾亡夫的生前之物,意外发现了这个暗格。 她虽怨恨傅辰,却是一码归一码,傅辰是她的恩人,这些不义之财与其留给沈骁或他背后之人,还不如给他,算是拆穿沈骁让她和离之恩的答谢,其他的就是说如若觉得这是不义之财不想拿着,亦可帮助他人,银子本身没有错,只看用它的人。 这句话就像是在劝傅辰,不要太倔强,将银子归还。 她知道,傅辰离开了皇贵妃,在宫里的日子恐怕不会比之前好过,太监最需要的,恐怕就是银子,有银子才能给这些无根之人安全感,她认为这是非常有用的,至少能保住傅辰的命。 只是数量有些太多了,公主大约是不知道物价如何吧。 生于皇室的公主,对银钱没概念,也是能理解。 沈骁的银票? 这或许就是他背后那组织给他的资金吧,只是没想到公主快一步,拿到手了。 对公主那句银子本身无错,如此明事理,更能体现她当初杀自己的决心吧。 他忍不住想到德妃的为人,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教养出公主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儿女。 他与咏乐公主都知道,这生死之仇的过节,并非一叠银票就能了结揭过,但此刻的结果已是他们各自做出的选择了。 拿着银票,傅辰并没有因为两人敌对的关系而不收,他不是酸腐之人,不会梗着脖子撑着那点没必要的自尊,他很清楚,他非常需要银子,不然又何必通过穆君凝结识六皇子从而获利呢。 银子,必须用在需要的地方。 傅辰出了宫,青染通过一个线人传递来消息,夙玉已在茶楼等候。 来到茶楼,夙玉已坐在那儿,臻国出了如此大事,正着急要回国,这也算是他为傅辰做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就要交给青染等人。 “主子,我已经接到了您推荐的那位太监。”夙玉作揖。 “觉得如何?” 夙玉想到叶辛油腔滑调又不惹人厌,明事理又不缺狠辣,只是心性上有些稚嫩,“还待磨练。” “查得如何?”傅辰点头,也知道现在的叶辛,充其量只是个靠着本能交际的人,还没真正成为他们手中的剑。 “我们的人去的时候,那里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也没有针状物。” “是吗?”傅辰不知为何,忽然肩松了下来。 “是否还要继续追查?” 傅辰望着皇宫方向,似有诸多情绪,深邃而平静,缓缓道:“不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八十四章 “属下明白了。另外,近日由我调.教的一些技艺各有精通的男女会秘密进京,去向如何已向殿下请示过,殿下说交于您安排,再呈交。”这些人皆是从小培养,如今进京也算是一大助力,他将一张纸递给傅辰,“这里面写有名字的,是属下自己的人,您可信任。” 傅辰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夙玉如若没这点野心培养自己的人,他当初也不会看中此人。 接过纸,上面写着一些名字,傅辰扫了一眼,放入袖子里。 “过些日子我会去看看,你的手伤如何?”指着夙玉缩于衣内包扎着的手,十指连心,作为一个京城有名的颜艺双绝的小倌,手指受伤,几乎是断了他的路,也幸而现在辛夷已不在,无需伺候任何人。 “并无大碍,劳公子挂心了。”夙玉有些紧张的用衣袖遮住伤口。 “何人所为?” “公子,”夙玉看向傅辰,忽然低下了头,“请一定要保重自己,但凡您在京城出事,可来臻国,属下定护您周全。” “这天下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想掌控命运,总归要争命。 “公子!” “好了,我自有打算,不必赘言。” 这大约是夙玉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见面,再见不知是何时,而他们都在朝着自己目标前进。 傅辰来到东榆巷邵华池院子,去见邵华池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那三人,都见过了?” “是,其中有一位,恐怕命不久矣。”说的是从西部弄来的患者。 “待迎接晋军后,我会寻找机会告诉父皇,只是我担心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随着二皇子一派的人落寞,如今朝堂上可谓是大皇子和九皇子分庭抗礼,二皇子派的却像是偃旗息鼓了。 只是这低调,却透着那么一丝不平常的味道。 正在傅辰沉思之际,邵华池给了一个小包裹,傅辰不知是何物,打开后,再无言语。 里面都是些农家人仅存的一些东西,比如傅家省了一年才用一点粮食换了一点布,估摸着傅辰的抽高的身材做了件衣裳,还有二哥三姐自己编织的草编小物,一个小布包里放着一簇头发,用红绳绑着。 “那是你最小的妹妹,没东西给你,割了自己的头发硬是让祝良朋捎回来,祝良朋说丫头神韵与你有些像,小萝卜头一个。”邵华池解释道。 傅辰记得自己离开前,妹妹还在娘亲的肚子里,抚摸着这些物件,眼底划过温柔。 邵华池也不打扰他,这样的傅辰,洋溢着温暖。 待放下包裹,傅辰忽然站了起来,对邵华池行叩拜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邵华池站了起来。 傅辰叩首,振地有声:“谢殿下,助奴才的家人度过难关。奴才无以为报,唯有以有用之躯报答。” 傅辰的话,钻入身体角角落落,没有一次那样贴近傅辰的心。 邵华池没有真正笑过,至少从没有不含任何嘲讽讥诮的笑,他只是单纯的高兴,从出生至今,就数今夜让他不知如何表达兴奋之情。 他武力值高,硬是扶起了傅辰,又退后了一步,亦弯身行礼。 “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提点于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傅辰。 . 距离在御书房外见到九殿下已有些时日。 傅辰此刻正在陇虞东十一所偃玖院,为九皇子邵子瑜侍膳。 偃玖院四处挂着帘幕,风一吹,院外的桂花随风而动的香气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这也是曾在御书房门外,傅辰许下的差事,他此刻正在吃那些饭菜,一道道试过去,邵子瑜不是个铺张的人,菜并不多,只是他没有小厨房,饭菜是从膳食房送来的,所以需要侍膳这一步骤。 桌上摆着茶壶茶具,瓷瓶里插着一株丹桂,往来侍从较少,极为清静,倒不像是皇宫内,反而像是自家小院落似的,墙上那副“清净无为”的字画,似乎在昭示着这间主人的心态。 邵子瑜看着傅辰沉静的脸,见他动作不紧不慢,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规划好似的,非常规矩,处处透着对上方人的尊重,的确哪儿哪儿都让人看着顺眼,这样的人就像空气,看着理所应当又不可或缺。 七哥手下有这样的人才,难怪宝贝着,他倒不是要抢那么个人,让傅辰来伺候不过是做个姿态,告诉邵华池,你要投诚的诚意实在是不够啊。 党羽是件比较微妙的事,特别是皇子间的。以前邵华池没拉拢的价值,自然没人争抢,但随着他在皇上面前越来越被重视,二皇子党羽正在偃旗息鼓的当口,老大现在可是卯足了劲和他抢老七。 这也是邵子瑜急切拉拢的缘故,他现在因为之前扫荡朝廷与沈骁有关联的官员,这事情刑部盯着,他也做不了什么太大的手脚,算得罪了不少人,加上之前被老二拉下马的人,他现在正缺左膀右臂。 傅辰此时的主动揽下差事,也算是为七九联盟推波助澜。 试菜完毕,确定所有菜品无毒后,傅辰才开始为邵子瑜布菜。 夹得居然都是让他并不讨厌的,“你向谁打听来本殿的口味?” “殿下爱饮茶,文采绝伦,雅士之名晋朝人皆知,又是极为养生之道,就连太后娘娘都多加赞赏,想来那些荤腥油腻之物沾不得。”傅辰说完,又道,“奴才擅自揣摩,望殿下宽恕。” “好个刁钻的奴才,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降罪于你不成,继续布菜吧。”邵子瑜笑道,倒也不像生气。能这么用心伺候自己的奴才,谁能不喜欢呢。 他的喜好,众所皆知,这也是他想要表现出来的。 待布菜结束,所有仆人退下。 傅辰开始为邵子瑜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就是学过的。 “七哥可有什么话吩咐你?” “殿下说,近日您可观察一番朝中二皇子党羽之人,也许能有所发现。” “二哥,他早已被禁足,还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当然,不排除人为做什么事。 “想必大皇子殿下比殿下您更急。”不让二皇子翻身,可不是大殿下最急吗? 邵子瑜颔首,的确,若是他能查到什么,再透露给老大,就能把自己给摘出去,他们龙争虎斗,才能便利他。 “只是,七哥那颗心,确是难以捉摸。”这话,是试探。 试探邵华池的投诚之心。 七皇子能给九皇子什么,邵华池朝廷没人,民间没有可靠势力,有什么值得九皇子的拉拢的。 剩下的就是皇帝的宠爱了,但这毕竟筹码太少。 傅辰知道,该显露些底子,不然恐无法取信。 “其实殿下想要诚心,并不难。奴才知晓七殿下一些小秘密,有一浅薄想法,不知可否一说?”傅辰将泡好的茶端到邵子瑜面前,跪地轻声道。 . 自从送走了两个两败俱伤的使团,宫里平静了一段时间,太后的病也愈发见好,呈现一片祥和之状。 接下来,迎接晋军就是头等要事了。 有了四皇子的阿芙蓉,太后如期与皇上一同迎接得胜归来的大军。 这次与羌芜的战事可谓惨胜,而后以互换质子以换得短暂和平,但就算是惨胜对晋国来说也是胜利,所以一样大肆宣扬,鼓舞民心,京城才进行了盛大的迎接仪式。 只是太后的情况,却是皇帝心口一根刺,暨桑国,这笔账定然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此事由大皇子督办,得到朝内朝外一致认可,也使得他的威望进一步提升。 但这并不是此次征战西部的结束,所有人都忘了,除了那些四肢健全的将士外,还有那么一群被人遗忘在角落的人。伤军并不是正式回栾京的主军,他们是在迎接仪式后才到的,与大部队走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伤军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或是残疾或是无法行动的士兵将领的队伍,所有光鲜亮丽的封赏不会给他们,留给他们只是一些抚恤金和打发回老家的军令,若是轻伤或是养好了还有战斗力,那么还会继续被征用,若是不好了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晋国人民对此已麻木,这是制度下的战争后遗症。 但真的麻木了吗? 人心所向,人民富足安乐,才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标志。 而这迎接伤军,皇子们往往会被皇帝派来做做些许门面功夫,这也是皇子们最为逃避的,谁愿意看到这么多缺胳膊断腿的,特别是前些年还出现过民众聚众反抗军队,与朝廷士兵起了冲突,死伤无数,积怨已久。 往年这事就像是一只蹴鞠,被踢来踢去,无人去接管。 这次这蹴鞠落到七皇子头上,看好戏的人可不少。 三年前是二皇子前去安抚,他也是做得不太厚道,不但扣下了朝廷给的抚恤金,甚至没让民间召集的大夫前去医治就赶走了这群人,本来也没邵华阳什么事,这种迎接的事二皇子只是去走个过场,但他却觉得新鲜自己跑下去,一个受伤的士兵一瘸一拐过来向他讨要一点吃的,他们走回来这一路实在太累了,朝廷不让伤军进城,若不是为了那一点抚恤金可以回家赡养家人,他们根本坚持不到这里,却不料被二皇子嫌那人身上有血,沾了自己的衣服,极为不悦将之推开,不料那人饿的头晕眼花,这么一推就倒下了,刚好脑袋着地,被地上的石头磕破了头当场死亡,这下可算闯了祸,本来就民心不稳,还死了人,这才引起了民愤。你说我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儿子为了朝廷,为了国家被征用,现在有的死了,有的伤了,你们不给半点活路就要把我们赶走,还出手打死了征战回来的将领,这让我们怎么活下去? 于是这群人毫无防备地对二皇子一群人进行了攻击,拳脚无眼,多有伤害。 听闻二皇子被误伤了,导致晋成帝大怒,对那些聚众殴斗伤及皇室的民众予以杖罚,其他没参与的倒是加倍补偿,并且给予了较为宽松的赋税政策,也算一定程度平息了民愤,其他的却是略过不提了。 这差事可不是什么令人欢喜的。 今年,亦是如此,邵华池与傅辰一身铠甲战衣站在城门西口的城墙上,眺望过去。 看着一队人马在夕阳笼罩下慢慢靠近这里,他们的速度很慢。 城墙下,是隐隐期盼的老弱妇孺还有等着父亲爷爷回归的小儿,他们眼中的期盼太容易打动人。 “殿下,伤军到了。” “是啊。”邵华池目光始终看向远处归来的伤军,上方飘舞着晋国的旗帜,夕阳的光晕点染在他棕色的眼眸中,明亮动人,“傅辰,你说他们心中有怨吗?” 有,怎么会没有。 只是他们不敢,他们必须麻木自己。 “百姓多数单纯,愿望简单,他们只想要活着,如果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就会拼命。” “他们为晋国征而战,不该得到如此待遇。”伤军,也是军。他想到祝良朋回来形容西部的形式,还有傅辰家人的情形,若是傅辰还在那个家,也会被征兵吧,也这般去征战,等待他的无望回归。 邵华池感到心脏猛地一缩,忽然像是明白了墙下这些家人的想法与感受。 “去准备热粥与帐篷,再召集京城内所有大夫,账往我这里走,我会出双倍的银子。”邵华池吩咐身后的将领,今日由鄂洪峰带队前来一起迎接伤军。 这会儿在后面听命的将领叫良策,就是曾经因关押祺贵嫔在棣刑处与傅辰相识的小士兵,现在在鄂洪峰的手下混的也算风生水起,比起原来可是上升了两个职位了。 “可,这不符合规矩。”从来没有迎接伤军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待遇,上面要是问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规矩是人定的,既然这次我是最高将领,那么你要做的就是听令,按我说的马上去做,快!”邵华池厉声道,良策立马领命去督办。 傅辰看着邵华池,像是不认识这个男人一般,本来他向邵华池提议这个差事,并不认为常年生活在内廷环境中的邵华池会体会民间,只是想用此事为他加一些筹码罢了,来一场政治表演秀。 但他的本意又何尝想要一个只衡量利弊的君主,若是真心相待,百姓必会回报你,殿下。 “你是否也觉得我做错了?”见傅辰在一旁不语,邵华池问道。 傅辰摇头,缓缓地,浮上一抹笑容,一个愿意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君主,才是值得效忠的人。 “殿下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第八十五章 需要检查错字错句,大大们待会看哈\(^o^)/~—— 身后的暖阳为傅辰渡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平静无波的眸中此刻犹如冰雪消融,些许暖意从眼底流淌出来。 邵华池目光停顿须臾,喉咙有些发干,这是傅辰第一次对他笑得那么坦诚,那层厚厚的隔阂正在裂开。 知我为何称你是国士而非谋士,谋士多为诡谲狡诈之辈,以自身利益为第一要务而不顾他人,从你能说出水能载舟的话便知你是不同的。 两人下了城门,几个士兵在城下百姓的目光中端着一叠叠蒸笼来回走动,食物的香气从细缝中溢出,令人食指大动,城墙下的百姓阵阵骚动,他们眼中异彩涟涟,看向七皇子的目光从陌生木然害怕悄然变化,这样的变化对于这些千里迢迢赶来栾京的百姓来说无疑是记忆犹新的。 不远处几个带着医药箱的大夫候在那儿等待差遣,若是良策听了他的命令而去找来的,就是坐最快的马车也是不够折腾的。邵华池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怕也只有那人才会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是你找来的?” “奴才想着,殿下心系百姓疾苦,便擅做主张,请殿下责罚。”傅辰躬身回复,不骄不躁。 身后几个被内务府调派给重华宫的伺候太监也跟了来,他们一路跟着,以傅辰马首为瞻,绝不干什么没头没脑的挑衅事儿。心想老太监让他们多与傅辰学着点儿并非没道理,七殿下不惜从皇贵妃那儿要来的太监定然有过人之处。贵主子们不喜欢过于聪明的太监,那么聪明还当什么奴才,但又不能不聪明,太过驽钝贵主子用着不顺手,这个度要把握好,要看上去笨,实际上能熨帖到主子的心里,主子没想到的就已经提前做好了,这般下人才能真正被贵主子看在眼里,就如眼前这般。 “你这样体察本殿的心思,何罪之有?”一身戎装的邵华池笑语,眼底的温和怎么都遮不住,显然在他面前的太监是颇受宠的,看到身上的铠甲,表情微微一滞。 “殿下可是不喜这身铠甲?”傅辰发现这细微变化,已大约猜到其中结症,在确定夺储之心后,每每上完骑射课,邵华池总是会与老师谈论西部战况,谈之泛泛,只做一个对此有兴趣的皇子,也无人觉得一个容貌尽毁无母族支撑的皇子能走到那条路上,反而忽略了七皇子。 回到重华宫后就会与傅辰深入探讨,傅辰对百姓的现状较为了解,结合风土人情往往能令邵华池深思良久。 从太.祖皇帝开创这晋朝盛世后,在位五十六年,后期歌舞升平,国力看似是诸国之最,但娇奢风便逐渐养成并日益严重,就连领兵打仗的戎装与铠甲都渐渐开始追求美观,反而忽略了其真正功用。 不得不说邵华池穿上这一身,英姿飒爽,若不是半边面具的遮挡,分明是个能够吸引栾京众多女儿家争相抢夺的少年郎。 “知我者非傅辰也。”他用着无人听到的声音轻声回应,他的确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 拍了拍傅辰的肩膀,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傅辰话不多却能句句切中心中所想,这样的契合令人上瘾。 城门下,有一人牵着马走来,不料却是熟人。 六皇子邵瑾潭一脸微笑,有些刻意地忽略了身后低眉顺目的傅辰。 “七弟,不会不欢迎我不请自来吧!”他先发制人。 “怎会,六哥能来弟弟喜出望外,这次还要多谢你仗义相助,只是弟弟一下子还无法还你。”他素来与老六无甚瓜葛,这次迎接伤军却是不得不扯上关系了,能给伤军准备军帐与热粥的银子里头还有一大部分是问六皇子支出的。要说这么多兄弟里老六也就和老二老三走的比较近,作为从小到大的兄弟他再清楚不过,老六生来就是个钻进钱眼子里的人,无利不起早。 这次邵瑾潭过来还真不是为了银子,他是奉母之命。 母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陛下自然是最高兴的人,对这一胎亦是格外重视,今日他去宫里请安,不料被母妃告知此次能顺利保下孩子,有一个人不得不谢。 让邵瑾潭万万想不到的是,容昭仪要谢的人是个奴才。 “他只是个奴才,此乃他分内之事,您堂堂昭仪,何必自降身份言谢?”一听是傅辰,四姐姐那么温柔的人都反感的奴才,他怎么都觉得这个奴才是有问题的,若不是有皇贵妃娘娘在,这奴才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瑾潭,那你可有见其他奴才能来提醒于我,并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母妃的胎像渐稳,即便他是奴才也是孩子与母妃的恩人,这份情母妃记着,近日母妃得了样东西,你且交于他,便说是我的谢礼。”容昭仪气质安静,犹如空谷幽兰,倒是比九皇子生母兰妃更有些淡然无争的气息。 容昭仪将一只普通的木盒推给邵瑾潭,她原是想亲自挑选些事物送给傅辰,不料皇贵妃来看望她时将这样东西交给她,让她秘密转交,容昭仪与穆君凝是在宫外就有的交情,她们私交从密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能这般交给她这个奴才在她心中地位自然是不同的,但她却缄口不言,丝毫不询问。 “您让他来您宫里,交于他不是更方便。”说到底,邵瑾潭依旧是不愿意的,一个奴才何需他特意跑这一趟。 “宫里人多眼杂,你去办事为娘才安心。” 后来邵瑾潭打听了才知道这个奴才从福熙宫离开,进了重华宫,在自家七弟身边,果然是个投机取巧之辈,倒是会找靠山。 “不过是想过来看看,倒惹得七弟多心了,这笔银子你何时有余了再还即可。”邵瑾潭看着这些士兵恨不得把整个京城的包子店、粥店给搬空的模样,诧异闪过眼底。 他这个七弟平日由于容貌关系,与所有兄弟都不算亲厚,加上老二老八一群人常常为难他,以前为明哲保身他也是不接近他的,没想到他的性子在那样的欺辱下非但没有扭曲,在被迫接下这个差事后还能为这些百姓考虑,这份胸襟实在难得。 “那我就再此谢过六哥了!” 鄂洪峰走了过来,像是完全不认识傅辰的模样,“殿下,徐将军与几位副都统来了。” 徐将军,徐清?邵瑾潭一听是这位老将军,便让七皇子先去。 他这才看向傅辰,“是叫傅辰吗?” “是。” “很有本事,上次见你也不过是皇贵妃娘娘身边一条狗,这么快就换主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是白费皇贵妃娘娘如此抬爱。 “奴才不敢。”对邵瑾潭的话丝毫没有波动,要在这个年代不犯错至少也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性和没必要的逞强好胜,而这点在宫中多年,已经用一次次教训让他刻骨铭心。 “口上不敢,作为确令人不齿。往往就是你这样低贱的奴才秧子什么都敢,什么都做,就是我说你贱还要对我笑,天生贱骨头。”邵瑾潭冷笑,见傅辰还是那不冷不热的乖顺模样,也有些不耐烦,他堂堂六皇子还不至于要欺负个奴才就能高兴的地步,若不是几次糟糕的印象他还真的懒得理会,真是自降身份,“这是昭仪给你的谢礼,谢什么你心里清楚,仔细着点。” “奴才,无功不受禄,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傅辰稍稍抬眼看了眼木盒,低声道。 硬是将东西塞到傅辰手里,也不管他收不收,“不收是看不起本殿吗?” 说罢,已不想再多看这个巧言令色的奴才,走向邵华池。 此时在邵华池面前的,是个意外之人,徐将军就是大皇子邵慕戬迎接西征的主要将领之一,特别是他已六旬,属老蒋,在军中格外有威望,这次跟了不少都统和参军,官衔都不低。他来接伤军,不仅是因三年前那场暴动,更是因为他想亲自迎接他们。 他们互相行礼,邵华池先是送邵瑾潭离开。 “对了,六哥,这是你这次慷慨相助的谢礼。”邵华池将一信封从胸口抽出,塞给邵瑾潭。 邵瑾潭莫名,拆开信,跃于纸上的是极为熟悉的笔锋,他曾看到过多次,次次都想知道这位先生究竟是何人。 “七弟,你识得写信的人吗?可否引荐?”还没看内容,邵瑾潭就略带紧张询问。 这位先生才华横溢,先是认识皇贵妃娘娘,现在又认识自己七弟,若是得了他,他有预感,他的生意将远远不止如此,此人与他合作就是珠帘合璧。 邵华池摇了摇头,“他只让我把这封信交于你,便能表达感谢之意。” 看上去,邵华池与那位先生也是不熟,邵瑾潭有些失望。 他还是仔细看了信上的内容,内容并不多,却让邵瑾潭久久不能言。 信中只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整合吃食、衣物、胭脂、首饰、歌舞等店,形成一条皇城的娱乐一条街。 若是这样,将是一笔巨大的财政收入,那些平日富得流油的贵族门阀,官员府邸还不是会乖乖掏钱。 捏紧信封,邵瑾潭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商机,他必须马上进宫面圣,“七弟,这份人情可让六哥我不知如何是好,六哥记着!” 巡防队的人看到京城策马的人是当朝财神爷六皇子,哪里敢拦,一个个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邵瑾潭边朝着皇宫方向前进,边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以前他就在想,皇贵妃娘娘不能出宫,身边这样的奇人,有可能是个奴才。 只是他不知道是哪一个奴才。 但现在显然这位先生还认识邵华池,贵妃娘娘与邵华池有交集的奴才。 脑中划过傅辰的脸,却马上失笑。 怎么可能是那个吃里扒外的贱骨头呢,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绝对不会是一个小小太监! 他真是疯了。 邵华池见人不顾京城内不得策马的规矩,骑上马就飞驰而去。 他看向正在做准备的傅辰忙碌的身影,六皇子这条线,算是牵上了。 [殿下,想要后勤无忧,便不能缺少银子,整个皇城谁最能生银子?] 伤军走得很慢,有些人全靠着意志力撑着,他们中有些人缺了胳膊断了腿,就会由还完好的士兵用木车拉回来,他们望着高耸的城门,知道那是他们的终点。 这里还有三年前参加过鹿洵之战的人,他们是亲眼目睹朝廷怎么对待他们这群无用之人的,对于抚恤的银两已经不抱期待,只希望不要再承受二次伤害。 但这次不一样,他们隐约看到城墙上飘舞着巨大的晋国战旗,在猎猎秋风中飞舞,激烈的乐曲从城墙那儿传来,这是在迎接他们?邵华池的红色披风在空中飞舞,他满脸肃静在城墙上方抚琴,这是迎接士兵的最高礼仪。曲调透着血战沙场的慷慨激昂,只是听着就令人激情澎湃,前半段他们眼中似乎看到了铮铮铁血,杀死羌芜人保卫国土的雄心壮志,后半段却是脉脉温情,让他们想到了家人、故土,疲惫的心灵好似受到了洗涤,一曲完毕,不少疲惫无比的士兵严重闪着泪光。 邵华池带着守城将领以及那几位不请自来的将军一同前来,当看到徐清,不少士兵都喊了出来,“徐将军!” “众将士辛苦了。”徐清缓缓道。 “我们不辛苦!”“对,咱还有力气着呢!”“不疼!流血不流泪!” 这些铮铮男儿一个个扬起淳朴的微笑,那笑容在斜阳的笼罩下,散发着永恒的光辉。 接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他们可以在城墙下的军帐里住到伤势愈合为止,期间开销都由七殿下负责。不但发了比以往几年都还要多出好多倍的抚恤金,甚至还能有热粥喝,有军用帐篷住,听说这全是七殿下的私库支出,当邵华池带着傅辰亲自来探望这些受伤将领时,一人跪下,其他人随着赶来的家人诉说,全体都跪了下来。 无论邵华池说什么,都久久不愿站起,还是趴在地上,邵华池给的不仅是这一饭之恩,一场治疗,还是尊重。 这样的气氛,无论是谁,都容易被感染,直到邵华池也忽然对着一群将士下跪。 一个这样的天潢贵胄对着他们这些无用之人下跪,这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 他这一跪,身后一竿子奴才全部跪了下来,谁能承受皇子这一拜,傅辰在身后更是理所当然跪了下来,低着头,唇角微微一扬,这算是邵华池的首秀,而现在算成功了。这个男人拥有近乎可怕的政治直觉和能屈能伸,这行为可并非自己提醒,而是邵华池自己的决心。 “殿下,万万不可!”徐清出声阻止。 邵华池摇了摇头,坚持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是你们为守护晋朝国土流血负伤,是你们保家卫国为我们换来了和平,是你们在战场上没有后退!我是晋国的皇子,也是晋国人,为何浴血奋战的将士不能受我一拜!” 邵华池的话太坚定,振聋发聩,砸进在场所有人心里,包括偶然路过要进城的百姓。 这是他们用鲜血和血肉拥戴的皇室,这时候邵华池的容貌缺失已经不重要,在他们眼里这是最令他们发自内心喜爱的皇族成员。 徐清等将领在发现劝说邵华池无果后,也跪了下来,当听到邵华池的话后,不由得回了大礼,“殿下,吾等代众将领谢您对士兵们的援助!” 离开城门时,傅辰经过徐清身边时,听到他不由感慨了一句,“若是大帅还在就好了。” 傅辰猜到,这位大帅说的应该就是战无不胜的楼昱大帅,还未到四十已满头白发,生平从无败绩,行兵带军的大将之才,若不是他离开军营,也不会让徐清一把年纪了还上战场。楼昱悲情一生,两个儿子战死沙场,未留一后,妻子也因悲痛欲绝而辞世,整个帅府只有他一人,后来他犯了事趁着皇帝已开始忌惮他时交出兵符,从此只当个闲散的一等侯,再不过问朝堂,近来更是听闻他当起了乞丐,全然颓废自弃,无人能劝说他。 傅辰理解这样的感受,等死的感觉。当年妻儿相继离世,他亦是觉得活着与死了已没区别,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邵华池在城墙外的事很快传到了宫里,特别是大皇子一派的人,直言邵华池丢了皇家颜面,虽说立意是好的,但行为却不恰当,当时明明可以用另外方式来表达,应得惩罚;也有说七皇子心性纯孝,他说的那段话也被拿了出来,认为他纯粹是发自肺腑之言,不应如此就降罪。 这些官员多为中立,其中一大部分是武将,有一个尊重他们武将的皇子怎能不喜爱呢。 朝堂上对邵华池的处置闹得不可开交,晋成帝并未定夺就下了朝。 事后,在御书房晋成帝询问各位皇子处置意见,大皇子自然偏向处置邵华池,九皇子则是为邵华池说了两句点到即止,说得有理有据。对这位神童儿子晋成帝向来偏爱有加,加上之前为了处理疑似沈骁同党的官员让邵子瑜得罪了不少人,这份愧疚叠加上去,让晋成帝不禁为邵子瑜的兄友弟恭表示欣慰,他当然希望这些血浓于水的兄弟能够相处融洽,便也赦免了邵华池失了皇家颜面的罪,不奖不罚。 晋成帝却不想想,他当年为了得到皇位手刃了好几个兄弟,现在却要求自己的儿子们和睦相处,岂不强人所难。 但七皇子仁民爱物的好名声却是传了出去,取代原本对七皇子容貌上的妖魔化,从一个空洞的概念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走进大众视野。 也是邵华池在迎接伤军时的“出格”举动,令人忽略了他已经走入朝堂,走入百姓视野,走入夺嫡之战。 当然其他皇子不会真以为邵子瑜会那么好心,那行为已经说明了一件事,邵华池已经站队。 一次尚书房下课后,大皇子等人与邵华池一同离开。 “七弟,独善其身才是聪明人该做的。”邵慕戬冷冷提醒。 你说你一个容貌尽毁的,就是不站队以后也有你一份,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偏偏要加进来,最可恨的是选了老九,这是根本没把他这个老大放在眼里啊! “臣弟谢大哥提醒。” “呵呵,且瞧着吧,由不得你后悔。” 邵华池恭谨目送几位皇子离开。 与此同时,七皇子要去了前段时间宫里争相夸赞的皇贵妃加忠奴的事,还是被传了出去。 什么七皇子仗着宠信强抢一个奴才,什么皇贵妃被皇子威胁论还没出来,宫里就传出了可信度最高的版本,原来是七皇子被恶犬咬伤期间很感念这个奴才的悉心照顾,便开口向皇贵妃要了,作为庶母,皇贵妃自然是拥有大家气度的,只是个奴才,晚辈想要没有不同意的理。 倒是两人传出了美名,一个是爱护皇子的皇贵妃娘娘,一个是重情义的七皇子。 傅辰从现代而来,清楚流言猛于虎的道理,早早让人准备了这样一套说辞,说着说着自然所有人都信了。 这流言的传播,要说起来还要多亏刘纵,刘纵当时替他把监栏院的人分派到各个地方,能提升的提升,现在这流言传出去,找不到出处又自然而然,靠的就是原本监栏院的太监们。 只是要个奴才,只是件小事,这事情却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自然也联想不到什么党争,犯不了忌讳。 大多皇帝都是如此,他还活着就看不得什么兄弟阋墙的戏码,也不允许有皇子窥觑他的皇位。别说老三和穆君凝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老七可是从出生就没继位的可能,这样一对没有亲缘的母子能这样相处融洽,就是晋成帝也觉得老怀甚慰,忍不住在梅珏的飞羽阁里又多用了一份饭。 “皇上今日好似很高兴?”梅珏亲自为晋成帝布菜,柔声说问道。 “你可知老六进宫来说什么?” 为晋成帝夹了一块肉状物,“说了什么?” “他居然说,要打造栾京的娱乐一条街,要集合所有吃的玩的,真是个孩子,成日只想着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不成体统!也不知怎么想出的馊主意!”晋成帝笑道,不过他也并不是斥责六皇子,反而隐隐引以为傲的模样,老六这提议他也与户部尚书谈过,这是百里无一害的想法,若是真的建成,不怕收不回银子,届时国库就不会常年处于过于吃紧的状态,对于刚刚打完仗元气大伤的晋国来说,是个好消息! “这调皮还不都是陛下您惯的,若陛下开明,六殿下哪里敢说呢?”梅珏垂下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那陛下是同意六殿下的提议了吗?” “我让他好好做个章程上来,再和幸元龙那老家伙好好合计合计,这可不是小事情,前面的投入还要他自己个儿掏腰包,想从老幸那锯子嘴里讨银子可不容易。”幸元龙,户部尚书。 晋成帝呵呵一笑,梅珏这话也是在说他们父子感情好,心情倍儿好。 “陛下英明,届时京城更热闹了。” 晋成帝哈哈大笑,吃了一口肉块,“嗯?这味道怎的似肉非肉,味道倒是新奇。” 忍不住又塞了一口,发现的确没吃过这么奇怪的菜。 梅珏微微一笑,“陛下对素食不喜,臣妾觉得龙体为重,便研究了下如何将素食做成肉食的味道,陛下可觉得还能入口?” “这是你自己做的!?”晋成帝经常能吃到妃嫔为自己做的汤羹饭菜,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那些所谓亲手所做有多少猫腻就不好说了,他也知道这些妃嫔能在里头看个火候或是切个菜已经算不错了,最后还是要宫女或是掌厨来做。 但他知道,梅珏说是自己做的,定然是真的她亲手所做。 胸中激荡着感动久久不能平复,忍不住握住梅珏的手,所有话梗着,只是忍不住拍了拍梅珏娇嫩的手背。 在宫里,无论是下人还是妃嫔,就算是皇太后还不是依着他的口味,样样荤菜,大鱼大肉为主,哪个肯愿意为他亲手研制怎么把素食做的好吃,哪个又在乎他的身体了,就是真的在乎又有几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劝他,就不怕龙颜大怒? 梅珏怕吗?也许是怕的,但是她还是做了,只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不惜冒险,这份浓重的心意他又怎会领悟不到。 “这宫里,也只有你了。”晋成帝长吁短叹,人生得此红颜,夫复何求?当着下人的面,晋成帝说不来那些肉麻的话,但跟了久的奴才哪里看不出来,这位梅修容那是晋成帝心尖上的。以前那些受宠的,陛下哪个不是赏赏赏送送送的,从不费什么心思,但哪个能得他这样的表情,时不时嘘寒问暖,又有哪个能让陛下到现在都没翻牌子,是不喜欢还是太过珍稀,这就见仁见智了。 晋成帝对当木桩的安忠海道,“传朕旨意,梅修容勤勉柔顺、安贞叶吉、性资敏慧,深得朕心,即日起晋封为从二品妃,封号梅。” “陛下!”梅珏大惊失色。 晋成帝猛地封住了梅珏的嘴,眼含柔和,“朕知你并不在乎这些虚物,只是朕总想为你做些什么,若你真的心中有朕,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要拒绝朕。” 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想晋升,嘴上谦和忍让,晋成帝只是不想理会后宅之事,他要的是妃子们能给他带来快乐,其余的又有何关系,这些妃子再如何斗,也是想博得他的注意,是后宫之乐。 但梅珏不同,这个女子太单纯善良,即便是朕如此逼迫她,她也不忍心真正怪朕,让朕怎能不对她好? 梅珏跪下谢恩,别说是梅珏,就是身后一干人等也是惊异莫名,这是短短几个月就从小小三品姑姑晋升到妃的第一人。 后宫,又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了。 这当然是后事,此时梅珏正陪着晋成帝探讨由珍懿皇贵妃所著的《南清方仪》,由梅珏的熟读与自己的见解更让晋成帝确定她是真心敬爱自己的母妃,这里,他能说出真心话,为何不能独独爱这里?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吉可悄悄来见傅辰,到的是傅辰在重华宫的屋子。刘纵在手术后,傅辰没有办法时刻照顾的时候皆是他在做,刘纵也把这孩子当做自己孙子,倒是亲力亲为地教导,经过姚小光的事加上监栏院大大小小的事,这个孩子的目光越来越沉静,他已渐渐被这共内外的环境通化。 傅辰每每看到,都有些发酸和庆幸,他不想再遇到第二个姚小光。 这次吉可借着内务府送冬季的份例顺道过来的,并不能长待,他带来了一个刘纵听到的消息,陛下恩准了薛相告老还乡,携家带口离开栾京,今日就颁布的旨意。 薛相五十都不到,哪来的告老还乡? 薛雍是二皇子的人,在国宴那日傅辰就觉得二皇子出现在潇湘馆后门很古怪,后来诡子等人追踪过去也没查到所以然来,但傅辰却是由此盯上了二皇子府的动静,薛相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也似乎证明了他某种想法……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吉可现在也是正四品太监了,却没觉得被冒犯了,反而像猫儿似的蹭了蹭傅辰温暖的掌心,这一丝温暖是他在宫里的温暖,“不辛苦,傅哥你才是最累的……傅哥,我好想他们。” “待他们忌日那日,我就将他们葬下。”现在,陈作仁和姚小光的骨灰盒还在他这里保存,他要那把亲手杀了李祥英的匕首祭奠他们的英灵。“逝者已逝,你要将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吉可狠狠点头,他知道傅辰的意思,是让他别难过,即便难过也不能被别人看到,傅辰这是在教他做人,傅哥已经是他在这宫里最大的亲人了,他不听傅哥的听谁的。他不是刚进宫那会,分不清善恶,他也同样明白刘总管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够有用,在以后帮上傅哥的忙,所有他们的传话他一个字儿都没泄露过。 待吉可走后,重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过来,虽然极力克制自己却还是脸色苍白,“傅爷,您快过去看看!” 小宫女叫喜儿,是老宫女碧青手下的,应该是听了碧青的话过来喊傅辰。 “出什么事了,你先说。” “殿下……殿下说要休了田夫人。” 快到就寝的时间,难道那田氏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傅辰到的时候,一屋子跪着人,邵华池只披着一件外袍,神色阴沉地盯着田氏。 傅辰也顺势跪了下去。 “过来,伺候我更衣。”见是傅辰,他表情不变,眼神稍稍回暖。 “是。” “全部退下。” 果然,让傅辰来,殿下的脾气就不会太过暴躁。 “殿下,请宽恕奴婢。”田氏眼闪泪光,不知所措。 邵华池阴晴不定,并不说话,屋内气氛依旧紧绷。 无论田氏做错了什么,现在处罚田氏都不是好的时间。 “殿下,田夫人对您向来尽心伺候,想必是无心的,您先消消气可好?”傅辰温声道。 “都滚出去!”他当初是怎么眼瞎,会觉得田氏的气质与傅辰有些许想象? 这根本就连本尊分毫都不及! 田氏走出前,感激地看了眼傅辰。 为邵华池更衣后,安忠海就到了门口,说是陛下传召,约莫是近日送走了两国使臣又派人中途重伤了两国使臣,这当然也是朝臣最终商定的主意,本来两国使臣在晋国不敢开战,但出了晋国的国土,他们都希望致对方于死地,谁都没想到晋国会横插一杠,让他们各自认为是对方派来的人,两国开战在即,这不晋成帝几日都有些情绪高涨,几乎每日都要邵华池过去陪着下下棋,龙宠正盛。 召的是皇子,还是在养心殿,后宫妃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邵华池离开前嘱咐晚上不必等,先去自己屋子里休息。 傅辰才问向碧青,“刚才怎么了?” 碧青将之前的事叙述了一遍,原来是邵华池在后殿沐浴,邵华池因容貌关系,从不让人伺候,田氏一直被冷落,加上晋成帝那儿催的紧,怕自己处子之身被识破,情急之下就冲进了浴池,好似见到了面具下的邵华池,吓得魂飞魄散,直喊着妖怪,也难怪殿下如此发怒了。 哪个皇子能被自己的女人这样喊。 待陪完晋成帝,邵华池回了重华宫,却不料在外间看到合衣坐在地上等他的傅辰,这几天陪着他在宫里宫外忙活着,不少事都是傅辰在打点,几乎没什么睡觉时间,难怪他会累到,邵华池有些心疼,静静望着傅辰。 宫灯的暖灯照在傅辰脸上,一片温馨。 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走了过去,摸着这张还显稚嫩的脸颊,原本被冰寒了的心,居然有一丝丝暖意流淌,他缓缓靠近,直到对上傅辰忽然睁开的眼。 傅辰还有些不清醒,看到邵华池的面具,忽然清醒,“殿下,奴才该死!”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瞬间收回那一丝动容与无措,邵华池状若无意道,“起吧,今日我让诡子他们守夜,你去好好休息。” “是。”傅辰迷迷瞪瞪地准备离开,嘴里还在说着,“九殿下这次帮了您,定然会有下一次试探,这是您让九皇子信任的最好时机,届时您定然会明白如何做……” “我知道,你快去休息!”听着傅辰这模样还在那儿说事,邵华池不知是心痛多一点还是气愤多一点。 在离开前,傅辰忽然说了一句,“殿下,您从来都不丑。” 至少在我眼里,容貌从没那么重要。 邵华池闻言,再看门外早已没了人影。 张了张嘴,只觉得心跳如鼓,脸颊像是喝醉了似的驼红,啧了一声,“真狡猾。” 邵华池没想到那么快就碰到了邵子瑜,还是在宫外。 诡巳报告说东榆巷有人想要刺杀这几个从西北带来的人,只是伤了人最终也没把人给劫走,已是万幸。 显然,有人不想这几个人去面圣,本来还想等这几人的状态“更糟糕”再给父皇看,看来是必须提前了。 出了门,一辆平凡无奇的座驾停在门外,也不知停留多久,邵华池遽然瞳孔萎缩,又回归平静。 一侍卫将帘子撩起,邵子瑜从内探出身子,朝着邵华池露出淡淡的笑,下了马车,看了眼这个略显平凡的宅院,邵子瑜拿出一条丝质巾帕捂了下口鼻,似乎不习惯巷子里的味儿。 他这七哥也不愧是从小那般环境里长大的,选这种落魄的地方也丝毫不嫌弃,也是能屈能伸。 “九弟,怎的有兴致来我这外宅,正好要寻你,这到省去了麻烦。”邵华池迎了上去。 邵子瑜微微阖眼,潋滟冷光沉淀,凑近邵华池道,“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还是七哥还要瞒着我呢?” 刹那间,邵华池脸上的笑容凝固。 邵子瑜又怎会那么凑巧的在这个地方! 为何他刚才在室内的话,会被知晓?那是发生没多久的事。 这话一出,从一旁诡子的角度都能感到邵华池紧绷的肌肉和微颤的睫毛,邵华池指尖有些粘腻,才几个瞬息的功夫就感到手掌渗出的汗渍。 是有,有内鬼……那个内鬼是谁? 又存在多久了? 这让邵华池无端端滋生出一道由脊梁骨蔓延而来的寒意,这是一种命运无法掌控的感觉,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就好像无形中有个人讲那只手贴在他的脊梁上,阻止他的后退的步伐。 他已经知道昨晚,傅辰的话中含义。 见邵华池全程呆滞的模样,满意地笑笑,他要的效果已经有了。 “七哥,看来弟弟的确来的不是时候,那便先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邵子瑜坐在马车中,他身边的心腹轻声道:“您这样做,七皇子真的会乖乖听话吗?” “我这七哥现如今可是香饽饽,他虽选择我却并不诚心,若不能这样镇压一番我如何能完全控制住他,再说大哥也不会袖手旁观,他这次就是要真正投靠我了。”他如此突兀出现,才能让邵华池有所警醒,对他又敬畏又害怕,对他的手段有所忌惮,才能乖乖扶手陈诚,让七哥看不懂自己,是这次邵子瑜的目的。 “殿下高招!”心腹赞叹道,不愧是她们智谋无双的九殿下。 “非也,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邵子瑜心情看似很不错,对着心腹道,“你猜是谁出的?” “那是太傅?” 邵子瑜摇了摇头,“一个你想不到的人,那个叫傅辰的小太监。” “但他不是七殿下的人吗?” 这也是邵子瑜曾经的疑惑,那还是在御书房外两人遇到的时候,他提出侍膳的事儿,小太监非常机灵,直接同意了,并在之后来侍膳时提出了让七九联盟更为牢固的办法。 傅辰告诉了邵子瑜,七皇子在宫外的一个据点。 那人跪在地上,那么低眉顺目,口中却说:“若是您忽然出现,七皇子没有防备之下,定然会惊吓莫名,对您产生敬畏,又对您的手段折服,您再表现出心胸,届时定然会为您所用。” “你是七弟的人,为何帮我?” “一,奴才觉得七皇子与您迟早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是现在因无谓的纠葛才才未能真正精诚合作,奴才何不加一把火呢?二,奴才觉得您无论在任何方面都高于大皇子,相信天下百信也更愿意拥戴一位英明君主,奴才迟早是您身边的奴才,早晚有何区别?”傅辰垂下视线,口中话语真诚。 邵子瑜望着这个奴才,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奴才,是在向他效忠吗? 其实这也是一步险棋,傅辰知道自己已被邵子瑜注意到,也许是之前的恶犬事件,也许是后来阿芙蓉事件,这位皇子大约能看出他与邵华池的关系,在御书房门外点名,也是一种试探,既然他要试探,他就给他一个更大的炸弹。 “多智近妖,这样的人留在老七身边,本殿……倒有些不放心,幸好,只是个太监……”既然不放心,还是杀了好。 在宅门外,邵华池冷汗滑了下来。 “主上!”诡子垮了一步搀扶,却被邵华池打掉,他捂着脸,阴森的笑从指缝间流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邵华池笑得泪水都飚了出来。 他忽然那天,傅辰提醒的话,“这段时间九皇子的试探已经结束,他会希望进一步收拢您,奴才会稍加引导,届时您自会明白。” 傅辰没有明说,是怕邵华池事先有准备,就无法做出适合的表情,以达到欺骗邵子瑜的目的,邵子瑜多观察入微的一个人,岂是轻易能欺骗的。 邵子瑜想要个收拢他到羽下的契机,于是傅辰主动提供了,一拍即合。 邵子瑜会认为他的突然出现,给自己造成重大冲击,就会自然而然给他造成震慑,他会不由自主想: 一、为何邵子瑜知道我这里有据点? 二、他何时知道的? 三、谁是内应,不然如何知道我刚刚在屋内的谈话。 这不但让邵华池害怕,更会忌惮邵子瑜,从而乖乖听话,对方指哪儿,甚至会怕邵子瑜给自己使绊儿。 于是邵子瑜要了他这个人,而邵华池也能让自己真正依靠过去。 甚至邵子瑜不会怀疑傅辰的目的,这样一个聪明又考虑周到的属下,才值得他费尽心机得到! 第八十六章 晋成帝回了养心殿,下方坐着被他喊来参与朝政的几个皇子和部分议政大臣。 听闻派去的人已经伤了两国的使臣回来复命,晋成帝听了后龙颜大悦,只要臻国和暨桑国能够开战,对晋国而言就是件好事,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趁机不干点什么就枉费这一遭了。 正在大臣们各执己见的时候,晋成帝见自家七子面上毫无喜色,似乎有什么难以纾解的难题,“老七,怎么愁眉不展,暨桑来意不诚,我们自然要以牙还牙,难不成你觉得此事是朕裁决得有何不妥吗?” 说的是进贡阿芙蓉的事,但此事目前尚未公开,晋成帝只是隐晦说着。 邵华池一愣,站起行礼,“父皇这决定儿臣当然没有意义,只是儿臣担心,这仗真的打得起来吗?” 那两国既然选着时间一起出使,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就不能事先有什么约定? 傅辰看了一眼邵华池,垂下眼继续当做奴才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当柱子。 邵华池此话一出,大臣们停下了争论,一旁大皇子邵慕戬冷笑道:“老七,父皇的决定自然是会考虑万全之策,又何须你来提醒?再说两国的事你一个待在后宫的皇子自然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这里是养心殿可不是你的重华宫,若真有什么要问的待会大哥教你。”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憋着,可别再在这里丢脸了,你那烂脾气最好回你的宫殿里发,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闻言,所有大臣都默默退出了,在二皇子还在的时候一直低调示人的邵子瑜站了起来,对晋成帝行礼得到许可后,才转向大皇子,“大哥此言差矣,七哥不过是提出自己的疑问,父皇就是希望我们能参与朝政才会让大家各抒己见,您不让七哥发表意见岂不是枉顾了父皇的好意了?” “老七还没说什么,老九你忽然站出来又是想表达什么,我不知道何时你和老七那么熟了?”意指九皇子恐有结党营私的嫌疑,给九皇子下套。 不过邵子瑜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上如此浅显的陷阱,“我只是帮理不帮亲,大哥何必非要曲解我的意思?” 儿子们有竞争意识是好事,只要没结党嫌疑,偶尔有些口角并不算什么,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所以邵慕戬和邵子瑜如何争吵,都把握着一个度。晋成帝抬手按了一下,果然没生气的预兆,指着邵华池,“老七,把你没说完的话说一遍。” “是,华池觉得,两方目前无人员伤亡,只受了些轻伤,就是他们回去禀告国主,也至多是让国主痛恨对方的事加了一条,还构不成开战的有利附加条件。”火烧得还不够旺啊! “此话何意?你难道是想把他们都杀了?”刚服用了仙丹,如今精神还处于懒散状态的晋成帝来了点兴趣,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 其他大臣本来对七皇子印象并不深刻,主要还是七皇子太过不起眼,以前也不受宠爱,根本没到台前来,但自从他开始参与朝政,加上之前安抚伤军得来的极大好评和民意,一些大臣心中已对这位皇子有了自己的一些定论,也有的在观望其表现,站队不站队的倒还是次要,除了几个党羽外,可还有一群中立派和见风使舵派。 而邵华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朝臣们习惯自己,慢慢融入其中,并要有所表现,至少要洗去之前自己性格乖戾的嚣张皇子形象,树立新的印象。 “如果两队人马都死伤过半,或是奄奄一息回去通风报信,定能引起对方国主的恐慌。”邵华池点到即止,低头等待。 这是很容易联想的事,如果看到自己派去的使臣,几乎全军覆没,被对方国家的人赶尽杀绝,那定然会引起勃然大怒,这是对自己国家的侮辱,并代表着一种信息,对方的人想要把他们国家的人也一起端了。对方国家的目的也很明显,想要断绝这些使臣回来给自己通报情况,皇帝会觉得自己被对方国家愚弄,甚至会认为对方正在计划更可怕的阴谋。 再往深一点想,如果使臣团都死了无人通风报信,那么晋国不就会被冤枉成幕后主使,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白白让晋国背黑锅,真当他们暨桑/臻国没人了吗! 有了这样的联想,所有人都发现,之前想的办法,太轻了! 这群人不能全死,但要身负重伤,越重越好! 重了,效果才好! “好,好!!”晋成帝站了起来,“就这么定了,都听清楚了吗!” . 在距离栾京十个郡的荒郊山岭间,一摞带着刀的蒙面之人在四处搜寻可藏之地,找漏网之鱼。 有六人战战兢兢地听着上方的动静,连自身的伤也顾不得,好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们负着伤躲在山坡的洞里,那群蒙面人操着一口暨桑国口音,正在他们头顶来回走动,他们只是使臣,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破了胆。 整个队伍那么多人,那么多晋国给的回礼,全部没了不说,人还死了三十多个,只剩下他们六人苟延残喘,几近丧命。 要不是有辛爷在离世前准备一同送去臻国的两个人,他们四个都活不下来,虽然辛夷死了,但厌恶此人的大有人在,如今这人总算干了件好事! 这两个人正是守在洞口,正在等那些排查之人离开的夙玉和叶辛。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错开了视线。 夙玉曾被训练过武术,有基础,但要一个人躲避那么多人的追杀还是非常吃力,也幸好叶辛根据河流走向,判断出这附近有山,他们一路躲躲藏藏尽可能摆脱追兵才来到这山里,叶辛小时候是山里长大的,对山里地形较为了解,找到了这个隐僻的洞穴,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感受到身后感激的目光,他们知道已经毫无疑问完成了傅辰交代的第一件事:混入臻国。 想要被接受,就要先走进这群人的心里。 两人听着上面的搜罗的人渐渐走远的声音,身上负的伤比那四人更严重,但臻国四个使臣看到这两个臻国人明明自己受伤情况不太好,还一心要保住他们的命,对着他们微笑,感激的目光更盛,患难才能见真情。 以后,你们就是我们的兄弟! ——晋.江.独家—— 冬天快到了,天还没亮,重华宫里的太监宫女就已经起身开始新的一天。乐信是几个月前新来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光景。他已经扫完了过道,手冻得通红,哈了一口气,水雾在空中上升,看着静悄悄的院落慢慢热闹起来,这是早上最常见的景象,七殿下要准备去上早课了。扫完落叶又擦了擦围廊,这会儿正端着热乎乎的水儿准备伺候师傅起来,他师傅叫傅辰,是重华宫的掌事太监,上月刚被加封成正三品,听说是晋朝从未有过这个年纪就正三品的太监。大部分人对他师傅的印象就是沉默、勤恳、耐心,很多人都羡慕他能被分到这样厚道又受宠的大太监手下办事儿,其他人肯定不知道,他来到师傅身边并不是巧合。 “乐信,这么早就把庭院给扫了,真勤快,少不得你师傅要夸你!”喜儿从廊子下的铜茶炊里出来笑着问他,为了给七殿下一起来就能喝上一口热的,她约莫比其他人都要早起一个时辰准备东西,她瞧了瞧天色,“平日这个点傅爷早就起了,今日可是难得,你先准备好东西在门口候着吧,想来不会很久。” 傅辰有多受殿下宠幸她们是最清楚的,就是真赶不上伺候殿下了,也是不敢去催促。 “这不是怕师傅等急了,早点准备着,那回头找您聊儿,我就先去了!”乐信哎了声,走向偏殿。 乐信来到偏殿傅辰的房门前,轻轻敲了门,“师傅,您起身了吗?” 宫里对太监和宫女的师傅都有严格的规定,一般职位至少要正三品,每个掌事太监都会带六到三十个新太监不等,除了重华宫里的外,傅辰另外还管理了监栏院里的一座小院,平日会时常过去。 门内传来傅辰的声音,“起了。” 乐信端着盆子在门外静静等着,脑子却在想师傅原来也是个普通人,大冬天那么冷也没办法像平日那样做事毫无差错,也想要赖一赖床的吧。 此时,傅辰正对着房门内的铜镜看着自己,一旁点着蜡烛,照在他脸上,在回话的时候,正在摸自己的下巴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放下了镊子。 将拔.出来的胡须用巾帕收拢,再一同扔到火上烧尽。 手握成拳,闭上了眼,微颤的睫毛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掖了掖高领完全遮住喉结的地方,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下意识的动作就好像在诉说着他心中的担忧。 抽出了抽屉,里面放着一块令牌,正是曾经在护城河边遇到的那位公子给的六蒲府令牌,在棺材里他并不能完全精准地判断外面的人都有谁,无论是声音还是说话的内容,但一开始听到的车轮滚动在地面,还有进行的速度却是能找到规律的。 当时,那位公子定然在棺材外,最终辛夷的死状相当残忍,是被虐杀的,而这是对方故意的! 辛夷死得越惨,就越有利,他想挑起臻国和晋国的矛盾! 这位公子绝对不会是什么臻国商会的人,而他究竟有何目的?又为何会刚好出现在那儿?甚至要杀他。 首先能确定一点,对方不认识他,如果真要杀他,何不在第一次见面时动手,当时他毫无动手能力。 其次,也是最奇怪的,对方确定他没死后,就想要阴婚,让他死后不得超生,连灵魂都不放过,为何做到这个地步。 无仇无怨,何必这般做无用功,只因为一时无聊? 谁能信一个人无聊地跑到荒郊野外,只为了杀一个棺材里的人,还顺便把精卫护身的辛夷给残杀呢? 傅辰将这块令牌收起,才去开门。 在伺候师傅上面,乐信到底是监栏院出生,做得稳当仔细。 傅辰也不会说什么不要人伺候全部自己做的话,掌事太监要被下面的徒弟伺候,不要伺候那就是对徒弟不满,徒弟是要挨板子的。 不做出格的事、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不出挑不搞个性化是下人之道,他是下人没资格搞特殊,不会把现代那套搬到这个环境下,每个社会制度都不是轻易能挑衅的。 擦完脸,乐信正要出去倒水,忽然傅辰却道了一声,“将门阖上吧,过来说说话。” 乐信不明所以,不知道傅辰为何会如此说,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师傅,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话可说反了,应是我等你说才对。皇贵妃派你来我身边总不会什么都不让你做,只让你来伺候我吧?”傅辰淡定地玩转着桌上的茶盏,好似早就发现了。 乐信瞪大了眼,差点将手中的盆子给倒了,慌慌张张地放下,才跪了下来,“我……我……” “想说你不是?或者你以为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得那些小动作我真没看到?” “您是怎么确定一定是皇贵妃呢?”宫里那么多主子,怎么就能确认是皇贵妃? 知道瞒不过去了,乐信划下一滴冷汗,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压力从傅辰身上传来,无形中令人胆怯。 “其实本来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 栾京,天气已进入初冬,醉仙楼二楼雅间。 单独的包间里,所有人都静静站着候在一个男人身后,只有中间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好似看着芸芸众生的帝王。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在半个时辰前,这座酒楼已经被第三次排查,据说是在找可疑人物,想来是城郊发生百姓被杀的事,加上后来祈祷仪式被恶犬袭击,让整个栾京都处于戒备状态,进出相当杨哥,虽然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 他这个雅间,刚才还来了一群邑鞍府的巡防兵,发现他们是臻国商队才离开,臻国与晋国友谊邦交,对待这群来晋国被晋国人赚银子的臻国商人,晋国人表示还是欢迎的。来栾京的时候,李變天就没打算偷偷摸摸的,藏头露尾又是何必,越是坦荡越是令人无从怀疑。 身后的阿三从门外进来,跪了下来,“主公,国师如今还昏迷不醒。” “派人好好守着他,无论如何都要救回他!” “是!另外,臻国与暨桑国我们联系的那几位,已经完全无法控制情形,两国国内都主张:战!报了这血海深仇!其中臻国新任小皇帝和其摄政皇更是愤怒异常,因暨桑国的人设计杀害了前任九千岁辛夷,还有对使团成员赶尽杀绝!” 啪! 李變天捏碎了手中的茶盏,可见他在腿部没受伤之前绝非外界以为的手无缚鸡之力,反而武力高深莫测。 手背青筋浮现,计划再一次出现失误,这是始料未及的! 臻国和暨桑国,这两个在他掌控中的小国,居然也不听话,翅膀硬了都想着单飞! 见李變天震怒,所有人一瞬间全都跪了下来,“主公息怒。” 李變天不语,这时,阿一又敲门进来,说有人拿着六蒲府的令牌前来。 这时候,李變天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收敛了怒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着桌面上碎片道:“让人收拾一下,请人进来吧。” 那个让李變天有过一面之缘,并决定将六蒲府令牌赠予的少年走了进来,穿着便服,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 傅辰环顾了一下周围,见那些下人一个个寸步不离,有些拘谨。 发现少年的不自在,李變天挥了下手,“都下去。” 第八十七章 邵华池在远处的角落里看着醉仙楼二楼,身后跟着的是邑鞍府的府尹庞誉,庞誉受命调查京郊百姓离奇被杀案以及恶犬闹京之事,到现在恶犬闹京的案子随着两国使臣的离开告一段落,但京郊的事情虽然表面是调查百姓被杀,实则是抓捕可疑人员,并且听上面的意思,很有可能和邯朝的余孽有关系。 由七殿下提供线索,他们前来追踪,但这次派兵过来围剿却没有取得明确通文,因为他们无法提供明确证据。 这线索就是邵华池事后多次勘探现场,在傅辰发现草地上有小型车轮的印子后,就着重调查腿有残疾并做轮椅的人,不然李變天在醉仙楼又有臻国商会的通行证,却依旧被重点关照。 现在,他们怀疑此人不是臻国商会的人,却没有确凿证据。 傅辰去查探虚实,确定对方的情形后,而后他们再前后包抄,以免其逃脱。 庞誉走到邵华池身后,小声道:“殿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进去?” “他还没给暗号,不得轻举妄动。”邵华池一错不错的目光,他该信任那人,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的人别人又怎么能全身而退,紧绷的神情与鬓角边的汗珠说明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若像傅辰猜测这是个庞大的组织或者某个国家的阴谋,傅辰就是在刀尖上舔血! 若宫中能安排那么多人,到现在都未完全拔出,那么在民间呢,这样的基数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他们除了主动出击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再被动下去,将会有越来越的不确定因素。 ——晋.江.独家—— “下去吧。” 在李變天说完那三个字后,这群人有一个很有趣的举动,非常细微,只有一瞬间,他们身体前倾略紧绷,手指紧握,眉头微蹙,最后还是行礼后朝着门口后退,这是一种不愿意却本能臣服的动作,若非从进屋那一刻就全身警戒傅辰也是发现不了的。 他们的不愿意是对坐于上首男人的命令不满吗,当然不可能,肢体语言都述说着他们有多尊敬这个男人,所以这个不满是针对自己的,他们不放心他这个“外人”,但出于对上首男人无条件服从还是照做了。 这至少说明四点,首先,上首男人绝对不是什么臻国商会的人;其次,男人的身份非常高,人格魅力与领导能力毋庸置疑;再来,这些护卫不是普通家臣,他们不但训练有素而且有极高的团队意识,甚至更像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最后,他们警惕所有外来人,也就是对上首男人的人生安全非常重视,是什么样的人会给身边人造成这样的警惕感? 虽说让这些护卫下去,但在男人身后还是站着两个纹丝不动的人,门口也站着两个门神,显然这四人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傅辰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测,毫不轻举妄动,在衣袖里藏着的毒药包也悄然放了回去,边局促地挠着头似乎不好意思,边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衣角,这是在紧张的表现。 这个少年对于见到有那么多人围着的富家公子还是不习惯的。 李變天扫了眼少年身上的便服,只一眼就记住了少年着装的特点。这便服上有补丁,洗的发白了,但很整洁,看少年珍惜的模样想来是他最好一件衣服。服装边角沾着一片鱼鳞,鞋底上有些泥泞,泥土黄中透褐,这是早上下过雨,所以土是湿的,栾京有个叫义肇区的地方,位于城北,这个地方是最鱼龙混杂的,集市、菜市、三教九流、难民、贩卖场、拍卖行等等,只有那个地方的土是黄中透河,也只有那儿有最大的鱼市,从义肇区赶到醉仙楼的脚程,也足以让少年鞋底的泥土变干。 种种迹象都表明少年是早上从那个地方走过来的,还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显然很重视这次见面。一个立体的形象在闹脑中形成,出生市井,家境困苦,坑蒙拐骗,警惕性很高,也只有那种环境所以才有这般狠绝的心性和如今看上去天真无邪的模样,两种极端的性格又极为和谐。 在李變天看少年的时候,傅辰也很明显地瞧了一眼,偷偷摸摸反而惹人怀疑。 这个男人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和谐,眉宇间透着这个年龄没有的从容,分明人在眼前却觉得离此人极为遥远,再看那面容,眼神深邃和煦,但总给人一种看不透摸不透的虚无缥缈,他的眉毛几乎看不到,就更显得那黑漆漆的双眼似能看透世间万物似的。 唯独令人侧目的,就是男人还是坐着,这样一个风姿独步的男人却不良于行,如何不令人惋惜。 第一印象的观察,细微而不着痕迹,却是奠定接下来说话的基调,也是他们判断对方的标准。 “别站着,过来这边。”李變天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亲近和善。 身后的一个护卫却似乎有所不满,太近了! 傅辰没有武功,这是肉眼就看得出来的,但却不代表真的能够被如此接近。 另外此人靠近主公居然也没行礼,不知礼数的乡野之人! 那种怒气很明显,几乎外放于形。 敏感的少年发现了,胆子也大了,反瞪了几眼,毫不示弱。 “谢……谢。”傅辰走了过去,先是掸了掸自己衣服,才沾着座椅坐。 这是个不太见到大人物,本能害怕的小男孩会做的事,细节决定成败。 “你是想明白要给我做向导看这京城风光了吗?”李變天轻笑问道。 这时候客栈的伙计敲门进来,送了一些果盘糕点过来,阿一试了毒后才离开,少年的目光在糕点上停留了一会儿。 李變天点头,指了指糕点,让少年食用。 少年警惕地摇了摇头,生活的困苦让他学会了不会随便吃外面的食物,就是再饿也不打算动桌面上的糕点。 “我叫四儿,家姐染了重病,我本来也只是试试看过来,没想到公子你真的还在。”他解释了自己的来因。 对这个在护城河边看到的少年,一回去就让京城的眼线去查过,此少年没真正的名字,只有个小名四儿,父母双亡,一直与姐姐相依为命,干得都是坑蒙拐骗的勾当,那次遇到也是与当地帮派冲突,被人报复扔下了河。 “红尘俗世之人,杂事较多,我也没想到还能遇到小友。” “您也别叫我小友了,又没大我几岁。”少年有些难为情,轻声问道:“如果我做向导,您给银子吗?” 说到银子的时候,傅辰少年的眼神泛起了亮,如果不是为了银子他也不会过来。 “这是自然的,只是不巧我准备离开栾京了,有些可惜。”李變天边笑着边给两人倒了茶,那笑容像是一个长辈。 “是这样啊!”原本报着希望而来,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少年的肩膀跨了下来,失落道,“那就谢谢这位公子了,我、我这就走了。” 少年一步步走出去,每一步都好像在房内五人的监控中,安静地只能听到少年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那两尊门神都没让开的迹象。 “让开,我要走了!这生意我不做了!”少年喊道。 他隐隐地感觉到不对。 门神一动不动,他们的眼神似乎在说,这地方岂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身后,传来李變天笑语:“不急,再陪我聊一会吧,半个时辰五两银子。” 你这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啊! 少年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男人,没好气地又坐回了远处,在义肇区那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中让他学会了趋利避害,知道自己走不了,也不硬闯,“您想聊什么?” “就聊聊,你说下面有多少官兵?”李變天看了眼下方集市,就如刚开始那样,泰然自若,话锋一转,幽深冷淡的眼眉扫过来,好像什么都无所遁形一般,能射透灵魂的犀利。 “官兵,官兵怎么会在这里?”少年的表情从懵懂到莫名其妙,显然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难道是来抓我!我只是偷了老王家的鱼给姐姐炖汤,打伤了一个轻薄姐姐的混球,凭什么恶人可以逍遥法外,我却连反抗都不行!” 他述尽了一个快要成年的少年,在被压迫时的痛苦和无助,真实而不甘。 李變天看着他,似乎在考虑着这话中的真实性。 少年来的时间点上的巧合,在整件事上起的作用,只是引路还是碰巧,亦或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 少年扑到门口,却被两个守门人给拦住。 “你们放开我!让我出去!!”瞬间,少年的声音叫开了,但奇怪的是,门外没有任何人应声,傅辰咯噔一声。 他做了布置,那么对方是不是也有可能做了布置,以动制动! 两把刀搁在他的脖子上,显然如果他再叫喊,就不是不让他出去那么简单了。 他转头,再看向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时,“你想干什么!放我离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边叫嚣着,傅辰边寻找着契机,几乎余光扫过每一处地方,将所有摆设都记在心里。 李變天还是那副模样,悠然的好像从没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看着少年,声音依旧和煦如春风,“先坐吧,总归在他们进来前咱们还可以聊聊,你姐姐被我的人照顾着,我想你也不愿意自己的姐姐出事吧。” “卑鄙,我过来只是想给你当向导,并非让你威胁家姐!狗咬吕洞宾,你要是不放了她,我定然与你拼命……啊!”少年才刚喊了一句,却不料阿一一个弹指,就直接打到了他膝盖,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这一刻似乎所有尊严一同落地,匍匐在着这个男人面前。 “没人能在主子面前如此大不敬!” 阿一走了过来,阴影笼罩在傅辰上方,像看着蝼蚁般,直接提起了他把他扔到李變天脚边。 “阿一,不要对客人如此粗暴。”李變天开口训斥。 却不见丝毫要帮助的动作。 “是,阿一错了。” 看着脚下的少年,李變天目中迸射出刺目的金光。 即便少年不来寻他,在离开前他也定会花功夫找到这个少年。 若非如今扉卿消耗过度,还昏迷着,确定不了更多。 各个细节浮现。 脚边的少年才十几岁,容貌俊秀,宫里曾有消息说,辛夷曾向晋国皇帝讨要过一个小太监,只可惜被拒了,以辛夷的性格有可能将其带出宫,却不会在晋国土地上临走了还做还生宴。 沈骁因追捕杀害七皇子失败的几个死士留下的最后线索,最后连同蒋臣一同全军覆没。 当晚,沈骁死于与疑似七煞之人的冲突,卒于护城河。 他又在护城河边,遇到了这个十几岁重伤后的少年,虽然当时视线昏暗,但他身上的伤口很是奇怪,如同被人挖了洞。 巧合……亦或是别有预谋? 一切的谜团在李變天脑中张开了一张大网,都隐隐指向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指。 “呵呵,我来的时候和掌柜说过,若是一柱香的时间里我没出来,那么就带人进来,您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傅辰怒极反笑,嘲讽出口。 他被两个护卫摆成了大字型,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模样。 外有官兵,内有布置,这时候杀了傅辰的确后患无穷。 “放心,我不会杀你。” 李變天移动了轮椅,居高临下望着傅辰。 那一刻,傅辰的呼吸像是被什么遏制了,男人的视线像是要把他扒光了。 “你,想要做什么!”他不能停,要装少年人就必须装到底,这一刻他不是傅辰。 一个人只有演的连自己都能蒙骗,才能蒙骗他人。 但眼底,已经泄露了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情绪,那是……对未知的不安。 李變天想要确定一个设想,而这个设想仅仅只是一个最细微最小概率的可能性,但却关乎全局的洗盘,容不得任何疏漏。 李變天手上一道道劲风,唰唰几下,化为利刃的风割开了傅辰的衣服。 肌肤从破裂的地方显露,衣不遮体。 傅辰万万没想到,李變天会这么无耻这么变态! 完全超出他对古人的固有印象。 他几乎克制不住滔天的愤怒与羞耻,全身颤抖着,最隐秘最大的秘密被硬生生,毫无预兆地撕裂开!极端的恐慌和再也无法遮掩的杀气,更甚者,李變天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细思极恐。 今日之耻,来日必当加倍奉还! 李變天的目光笼罩在傅辰裸露的下方。 少年的颜色还很鲜嫩,并未完全发育,性状姣好,是最漂亮的蘑菇型,从尺寸来说有些天赋异禀,想来成年后那方面控制起来要费些功夫。 居然不是太监…… 的确不是宫里的人。 第八十八章 同为皇帝,就比他人更了解皇宫的规章制度,太监是否净身干净关乎后宫安宁,马虎不得。 像晋国这样等级森严的内宫,一道道程序下去,不会出现漏网之鱼。 李變天思维缜密,加上极度敏锐的直觉,让他避开一次次灾祸,险死还生。 一旦他有所怀疑,哪怕在他人看来不可能的概率,都有可能被寻到破绽。 这次,却是他想岔了,少年至多是个官兵派来的替罪羊,与七煞与沈骁甚至与内宫并无干系。 虽出现失误,但李變天心态并未被影响,这是老奸巨猾的男人的通性,他们往往不会因一时得失而影响心情失去判断力,反而会着眼于在下一个场次寻到机会连番扳回。 看向身下衣不附体的少年,那似遮非遮的衣料,倒让他看上去透着另类的诱惑,若是自己四哥看到这幅场景估摸着是要饿狼扑羊了,他四哥那人,向来偏爱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如曾经的沈骁,后来的沈彬。 少年愤怒的双眼赤红,却比之前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更吸引人,如同一团火,耀眼极了,李變天弯身,似笑非笑道:“很美的眼睛,我听闻在兰宁拍卖场上曾高价卖出一对眼珠子,由遥远的泰纳族人身上活取,血丝犹如密网分布在剔透光泽的眼白上,如夜空布满血藤,最特别的就是它们能在黑暗中散发光亮,好似夜行动物。可知,再美的东西,若无保护这份美丽的能力,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这段话,在隐射着什么。规则由强者制定,弱者执行并遵守。 若是不乖,李變天也就没必要留下他了。 这是李變天身边人的生存法则。 少年的眼闭上了,再也看不到那双摄人心魄的魅惑之瞳,从割裂的碎布中显露的肌肤白得晃眼,细微的颤抖出卖了少年的心情。 “不甘,愤怒?这样的情绪毫无用处,愤怒只能说明你还无法控制好自己,不能自控就容易犯错,但我的耐心总是不太好,不喜欢犯错的孩子,你只有一次机会,我这里还缺一只宠物,你愿意吗?” 虽是疑问句,却更像已经做了决定了。 也许从那日在护城河边遇到,他就该把这个聪明的小鬼收入羽下,又何至于今日添了乱,任何不可预测的情况都应尽早遏制。 目前,他需要少年学会顺从以及乖,把那些小聪明与叛逆骄傲都收起来。 少年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李變天的目光不再充斥着仇恨,因为他很清楚,违抗男人毫无益处。 对少年这样快速控制自己的情绪,李變天略微满意,“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留你的命,你就要表现出让我留你的价值。 “能给我一件衣服吗。”少年提出了一个要求,却不回答是否愿意,当宠物,难道他还该感激涕零? 他余光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走过来的两个侍卫,牢牢守在门口,以防任何突发状况。 催眠时有一个非常糟糕的前提,需对视。 另,面前的男人,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催眠,可能会失败。 即使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却给予他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好似面对的是一座山,压得人透不过气。 “觉得羞耻?”李變天命人为他准备新衣服,边哂笑道。 “该觉得羞耻的不应是我,而是将我变成这样的人。”你都没为自己的行为羞耻,我又为何要羞耻? 少年的言下之意再好理解不过,也体现了他桀骜的性格。 这不是一只猫,而是被惹急了就会吃人的狮子,即使还是一只幼狮。 李變天闻言,唇边溢出一丝笑意,自从他登基称帝二十来年,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出言不逊却丝毫不令人反感的,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欣赏这个巧言善辩的少年,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傅辰从阿一手里接过衣服,看了眼开着窗的外面,就收回了视线。 他想要穿上衣服,但周围没有一个人避嫌,李變天火烫的视线看着少年的背后,格外细致而犀利,滚烫了肌肤。 他是在看那日国宴后他身上的伤,也就是那些看起来并不像啄伤的伤疤! 傅辰感受到那视线,眼皮一跳,干脆就着这套破碎的衣服套了上去。 幸好邵华池拿来的药膏,让疤痕淡了许多。 倏地,这时候有什么从窗外被抛了进来,咕噜噜,滚落地面的声音,雾气几乎瞬间蔓延整个空间。 “关窗!”李變天的命令已经晚了。 已经有两个烟球被先后投入,如果不是他的命令还会有更多。 “是烟球!”阿一离窗户最近,几步就关上了窗,烟雾滚滚而来,迅速造成他们眼睛的刺痛,这烟球被做过手脚! “阿一,你守在窗口!”李變天下了第二道命令。 穿好衣服的傅辰心思一沉,知道这是变相堵住了他最方面的出路了。 这个房间,门、窗两个出口都被李變天的人堵死了,形成了一个无法依靠傅辰个人能离开的环境。 这时候傅辰被堵住了最大逃生口,并不平静,而李變天这伙人更是惊怒异常。 谁都没想到,戟国造出来的烟球会被用到他们自己人身上,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居然还在烟球里加了其他东西,他们只要一睁眼就刺痛难当。 雾气越来越浓郁,同时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變天喊了一声,外面没动静,他猜,那群人不是现在消失的,可能从一开始出去时就被什么人给制住了,看来是想将他们困死在里面!现在出去更有可能落入其他陷阱! 好计谋,他是太小瞧京城的人,果然藏龙卧虎。 李變天耳朵动了动,他能感到少年在移动,但少年走的很乱,毫无章法、好似故意混淆视听。 “你要去哪里?”想趁乱逃跑? “当然是离开,等在这里被你们抓吗?”根据之前记住的家具摆放方位,少年走的很顺畅。 “你是离不开的。”李變天闭上了眼,从容说道。 “言之过早吧。”烟雾中他们都看不到对方,只能以声音判断方位,所以傅辰说完后,就不再开口。 “那就赌一赌吧。”这句话,振地有声。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没有做不到的事。 而傅辰的态度,激起了这个男人的掌控欲,他不喜欢所有超脱掌控的事,但凡发生,便会产生不可抑制的摧毁*。 傅辰站在原地,他没有逃,障眼法给人造成心理上的错觉,实则,他在等。 等什么? 是声音,来了! 这时候,外面才响起了嘈杂的喊叫,是外面的房客发现了四面八方来的,才冲出来了。 时间计算的刚刚好,无论是制造骚乱还是烟雾。 只除了…… 傅辰想到李變天出格的行为,还有那行为背后的深意,凉意从背脊无端端地窜上来。 在外面混乱的叫喊推搡声响起,傅辰才真正开始行动,想要在唯二的两个房间出口被堵住的情况下消失,他必须走得没有破绽。 无人发现就在头上的木板悄然开启了一块被切割好的洞,黑洞中溜下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人牵着,傅辰就着几个家具的位置,跳着上了高台,小心控制着踩踏力,将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外面的嘈杂中。 他的身体够住了夹层,一使力窜了上去。 待到了这黑漆漆的狭窄隔层中,才呼了一口气,夹层里叠了七七八八的过期食物,被整理成堆。 这也算是极为缺德的勾当,醉仙楼有时候为了确保能供应足够的各地美食,会一次性让漕运、陆运的商队送来过多的货物,从而让美食能够四季常在,这也就是致使部分食物过期,这样的食物自然不能放在后厨房叠着,酒楼的老板就想出了法子,把这些干货和食物原料都放在这个隔层,开一个方便取用的小洞,用来取货。 而那个小洞的位置,离李變天所在的雅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必须通过夹层穿越这段长长的路。 傅辰利用的就是店长唯利是图这一点。 他看了一眼青染,刚才就是她扔下的绳子。 为不让人察觉,她已经在这夹层中生活了一个月之久,只为了能够在傅辰备用计划时以防万一。 如果傅辰能在烟球起作用的时候就用那两个现成的出口离开,这个备用计划就没有任何用处,她的所有工作也就白搭了。 但她并未觉得这是件委屈的事,刚才她看不到下面的情形,只能靠声音来辨别发生了什么,自然看不到傅辰裸.露的身体,只能根据阿一喊叫的烟球来确认,等烟雾弥漫,服了解药才打开了木板。 [做的非常好],傅辰借着下面透来的光,打了大拇指的手势。 这也是在夙玉离开后,他与青染的第一次合作,很成功。 得到傅辰的肯定,青染只感觉这一个月的潜伏,在夹层如老鼠般的生活,都没有白费。 青染是夙玉最为得力的徒弟,也是三女中唯一有武功底子的,两人也算顺利接头。 傅辰阖上了这块木板,让天花板再一次恢复如初,两人不约而同弯下了身体。 醉仙楼是标准的正脊屋顶,由两个斜坡相交构成的一条脊,所以每处高度不同,一些地方会特别窄小,他们必须以这样的姿势匍匐前进。利用烟球造成的混乱还在继续,隔着一层木板能听到下方传来的各种声音。 他们前进着,只要能到乐坊间就能通过木梯下去,逃出那男人的追捕。 这就需要对整个客栈每个房间的方位了解,在完全黑暗的地方几乎分辨不了,方位地图傅辰早已让人探测清楚,他是纯凭着记忆摸索的。这段时间,傅辰设计了各式方案以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单单是如此简单的准备工作也花费许久。 正在两人爬动的时候,雅间内烟球的效用终于结束,烟雾淡化,直到完全散去。 而原本李變天所处的包间里,傅辰失踪了! 李變天微微睁大了眼,即便是他也相当惊讶。观察了阿一阿三等四个护卫所在的位置,毫无打斗迹象也无离开的痕迹,甚至连盆栽的位置都没移动过,这是一间没有出口的房间。指尖搁在轮椅扶手上,击打着规律的节奏,突然,毫无预兆地大笑了起来了,“哈哈哈哈,出乎意料!他居然是有备而来的,难怪如此自信,好聪明的小家伙,有多久没碰到这样让我头疼的人物了!” 唯二的两条出路都被堵上,房间内也没任何能出去的口子,他是如何逃脱的? “主子,我们这就是去找他。”阿三不敢相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那少年还有逃脱的可能,这是对他们能力的侮辱。 “恩,活捉,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了。”李變天睁开了眼,看了看四周,忽然他看向地面,仔细看上面的缝隙,又抬头看向头顶,似乎都毫无破绽,“打破这上下两层的木板,看看有无出路。他肯定还没离开这座酒楼,时间上不可能,只是做了离开的假象。这烟雾造成了整座楼的恐慌,想来那群士兵很快会冲进来,他只会找最快捷的路离开。” 居然都没破绽,那么就制造破绽,这是李變天的座右铭。 “我们先护着您离开!” “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做一件事。”李變天扬起冷笑,“纵火。” 三条出路,一是上天,二是下地,混入酒楼的人群,小家伙,你会选哪一条路走? 无论你躲在哪里,只要火势蔓延,就是插翅也难飞! 逼,也是策略。 “走水了!” “大家快逃!” 此起彼伏的喊叫。 什么! 傅辰瞪大了眼,在听到声音后,果断加快了速度,身后的青染也跟了上来。 但,火势比他预料的速度燃烧得更快,就在他们通往乐坊间的方向,远处已经有火光闪现,不能再前进了! 火势就是蔓延地再快,也不可能在转瞬间有这样的速度,是有人恶意纵火,还在这之前放了易燃物! 醉仙楼是木质结构,如果是被恶意放火,又加上助燃物,这酒楼还未逃出去的人都有可能丧命。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已经从缝隙中钻了过来。 “停下吧。”傅辰当机立断,决定不再前进,前无法进后无法回,他们被困在夹层中间,进退不得。 青染急了,极为自责,“都是青染的疏忽,让您陷入险境!” “与你无关,我错估了对方的狠毒,他根本就在乎晋国百姓的存亡,但凡有人性,就不会不顾那么多生命。”说到最后一句,傅辰忽然顿了顿,忽然明白他一直被迷惑的点。不在乎……对,他不在乎,说不定死的越多越好!他不在乎的是晋国的百姓,在乎的是自己的百姓。 那三个最可疑的李姓之人! 年龄都不符合,被他排除在可能性之外,如果去掉年龄这一项呢! 七成以上的概率,他就是那位铁血帝王,李變天! 虽然是七成,但傅辰此刻却是清醒无比,他已经基本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想到了这一点,却不代表能在这时候救命。 傅辰忽然朝后看去。 隐隐的火光中,有人在靠近自己。 追上来了! ——晋.江独家—— 就在此刻,站在外头小巷口,等待傅辰信号的邵华池却始终见不到人,如若超过预期的时间,他就会不顾一切冲进去。 邵华池望着地面上点的香,已经烧了一大半了。 酒楼的骚乱如期响起,邵华池眉梢一动,又等了一会,但却始终见不到傅辰的身影。 身后的庞誉几次欲言又止,他是看出来邵华池的面色铁青,看上去像是随时会爆.炸。听说这个皇七子在宫里头是出名的刺头,非常难搞的主儿,虽然这段时间接触以来,他觉得也不过以讹传讹,七皇子分明是个礼贤下士,相当谦和有礼又有能力的人,这次要不是七皇子,他们也不会那么快锁定目标。但现在却是有点看出为什么七殿下被传成了妖魔鬼怪了,实在是放下脸后看上去太过阴沉了。 “那是……火!” 队伍里有人突然指着不远处的醉仙楼喊了一句。 就在此刻,酒楼里冲出了不少人,都是躲避火势的,整条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找最近的水源来灭火,也有人去通知灭火的栾京水龙师和防隅,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场慌乱的百姓乱成一锅粥。 傅辰! 邵华池一惊,咬牙,该死,他出事了! 正要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过去,却被一群人挡住了路,看模样都是晋朝寻常百姓打扮,但他们冲过来的速度非常快,是专业的练家子,邵华池忙喊:“戒备,攻击!” 果然,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就是要阻止官兵,没一会儿就和邵华池所带领的官兵打了起来。 他们没有任何服饰上的特点,更找不到其身份上的破绽,在闹了火灾的时候,巷角出现这样的打斗无人有时间顾忌。 邵华池发现这群人招招狠绝,而且武功高强,像是江湖上入流的高手。 邵华池只能全服精神对付这群人,庞誉更是喊着,“保护殿下,全部保护殿下!” 忽然,这群正在攻击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暗号,撤退了! 就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那么突然。 邵华池见他们离开,看到士兵要去追,“不许追!” 这群人的来和退都太巧合了,就像是在为什么人掩护一样。 等那人离开了,他们也就功成身退了。 火灾… 离开…… !! 不好,中计了! “庞誉,马上派人去严查出入人口,不得放任何可疑之人出去!特别是腿有残疾者!”那群人,恐怕准备离开了! 他当然想直接封锁城门,奈何手中无权。 京城的城门有四处,每一处都有御林军把守,如果没有皇帝的调令或是军机处受命大臣的兵符,无人有资格查封入口,他们来抓人,本就是犯了先斩后奏的罪责,而御林军的人也不会卖他皇七子的面子。 吩咐完,醉仙楼火势已经很大,再进去就有性命之忧。 庞誉看到邵华池猛地冲刺,好像刚才那个冷静指挥的人不是邵华池一样。 他做出判断时是指挥者,负责士兵们安危;指挥完,则是他自己,他要做的事是他个人意志,不打算让别人去送死。 邵华池像个疯子一样,为了胸口要跳出来的执念,冲向一个跑去醉仙楼救火的百姓,抢过那百姓手中提着的水桶。 往自己脑袋上淋,全身湿透了,放下水桶就不顾一切往酒楼里进去,好似没看到那熊熊烈火。但外冲的人群太厉害,他前进的步伐被不断阻碍。 本来打算赶去城门的庞誉吓得肝胆欲裂! “快去啊,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阻止殿下!!!!!” 第八十九章 皇七子要是出事了,他们这群人也完了。 庞誉无比后悔听邵华池的命令来捉拿嫌犯,就算真有嫌疑他自个儿来就好了,干嘛要七皇子以身犯险,这下不但没功劳,还有可能毁了仕途! 这么说起来皇七子虽然以前风评不太好,但接触下来就会发现,此人至诚至信,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比起跋扈的二皇子,身份高贵的大皇子,这样能为百姓做点实事的皇子反而显得难得。 庞誉这时候不知道该夸邵华池还是该说他太耿直,不知不觉他对这个七皇子已经印象有所改观。 他当然不知道,傅辰在分析各位大臣的时候,将这位庞府尹归为明哲保身那一类,从不站队懂得官场规则,能得到这类大臣的好感,不失为潜在助力。 派去的人根本没法阻止已经在人群中快速消失的邵华池,庞誉只能道:“还不让水龙师快点来,你们也去帮忙扑火!” 庞誉骂完这群人,干脆自己亲自上阵,不料被人制住了肩膀,抬眼望去,居然是个令人瞬间窒息的美男子,顾盼间令人沉醉神迷。他眼中透着些许散漫与淡淡的忧郁气息,在那蝉翼般的视线下,似乎什么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慵懒迷人的笑意能让任何人倾倒。 “庞大人,我会带回殿下的。”男子不经意地一瞥,就让人想把世界最美好的一切堆砌在他面前。 庞誉面对这种超越性别的美貌,瞬间楞了下,待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冲入了醉仙楼,男子表现出来的气质令他摸不准对方身份,说话间也是客气居多,“嗳,等等,你是谁?” 那人已经进去了,当然没回答庞誉的问题。 庞誉当下让一部分士兵赶去四处城门拦人,其他人都去救火,最后还灵机一动,“七殿下,百姓的命重要,但您也不能不顾自身啊!” 刚逃出升天的部分百姓听到庞誉的喊叫,七皇子来救他们百姓? 有些百姓想到到现在有些还没有离开城门口的部分伤兵,他们的存在就像是最好的宣传,这些人口口相传,这时候再听七皇子冲进了火堆,有些人一咬牙就想要再冲进去,却被庞誉的人都劝了回来,他们会派人找回殿下。 但这样一遭后,对七殿下的印象却是翻了又翻,大部分人已经忘了曾经坊间那些说七殿下是妖魔鬼怪的传言。 庞誉为官多年,自然明白何为说话的艺术,这人情给的也是自然,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但于七皇子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再说也无人会怀疑出处。 至于那个寻邵华池的美男子,却是让庞誉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是谁。 …… 约莫数月前,景逸收到了来自全家恩人的嵘宪先生的亲笔书信,他没有任何犹豫就赶到了溧松书院。 “先生,因何事愁眉不展?”已有数十年没见过嵘宪先生,再次相见却发现这位远近闻名的智者老了许多。 “你知我因丽妃娘娘嘱托,匡扶七殿下十来年之久,殿下近来也坚定了夺嫡之心,更是被委派了一些差事,得到了圣上的赞誉。”骆学真叹了一声,眉宇间带着忧愁。 “这不是好事吗,您又为何事困扰?” “这就要说到殿下的举动了,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十分宠信一名太监,起初听殿下描述,我认为此人智谋无双、年少英才,虽爱剑走偏锋却也不过是少年心性,太监的身份也并无关系,但凡能磨练些时日必成大器,有他在殿下身边我也能对得住丽妃娘娘的交代。但,这名太监却在暗中支持另一股势力,并被殿下发觉,如此一来此人便不是可用之人,我建议将之灭杀以绝后患,这样的人若是被他人所用,我们将全军覆没。殿下却执意将其留下,这诸多不定因素让我如何心安?” “听您的意思和信中所言,似乎这只是个小太监,也许其中还有误会?”一个小太监,能掀起那么大风浪? “你有所不知,此人名为傅辰,虽年纪小,却是个相当难缠的角色。他如今是正三品太监,晋国开朝以来第一个如此年轻就坐上管事的,这个第一怎么来的,想必只有他自己清楚,此人心机手段样样不缺,更难得的是能把握人心。若刚开始将之杀了也无大碍,现在他羽翼渐丰,宫内宫外都有布置,而这些布置大多依靠殿下在短时间里建立起来,想要动他为时晚矣。”骆学真想到当时七殿下保下那人时的神情与态度,哪是对属下的态度,这才是他真正的隐忧。若是那时他执意要杀此人,便会与殿下反目,现在是夺嫡关键时刻,岂能内讧,他只能走下下之策,先行离开再寻解决之法。 “不能杀又动不了,”但如果只是这样,嵘宪先生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忧虑,“是还有别的原因?” “殿下虽与磐乐族公主许下婚约,但世人皆知那位公主终生无子,于是圣上就赐了数女,殿下无奈选择其一,只是近来我探到了田氏身边的宫女,得知一个令人瞠目的消息,殿下并未碰那女子。” “七皇子从小容颜被毁,也许对女子刚开始有些排斥,您加以引导必定能明白男女天伦之道。” “我一开始也是你这般想法,直到有一日我让宫内眼线绘制了一副田氏的画像,撇开性别,与傅姓太监眉宇间极为相似!再结合殿下对那太监的态度,居然……居然是对一个太监有了歪心思!!”这是耻辱,骆学真都有些难以启齿。 “殿下自己知道吗?”景逸也是一惊,嵘宪先生的推测令他不敢相信,在平日的教导中先生多次在信中提及七殿下的忍辱负重,这绝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男人,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会对一个奴才……,单单是那份天潢贵胄的天性就不允许。 “应该还未意识到,正是因为他没意识到,才能方便我提前做安排。”正常男人谁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同样性别的人越过了界。 “那您让我来,是希望我做什么?”深呼吸了几口气,景逸又问道。 “那太监唯一让殿下感恩的就是在殿下最无助的时候予以帮助和关怀,殿下是个外刚内柔、爱憎分明的人,只要有人真心待他他定会全心待之,人非草木,如果有一个人比他做的更多,做得更好,殿下岂能不动容?景逸,我知此事太过为难与你,在我身边,唯有你拥有足够让男女倾倒的能力,你的为人亦是令我放心。如若殿下非要有一倾心之人,那必然是能够信任,能够真正帮到他的,各方面都远远超过那太监的。”他当然不会随便找个人就来做这种事,那位虽是太监却无人能否认其极为优秀,想要取而代之,就需要一个能完全掩盖其锋芒的人物。 “那子嗣……” “届时我自有解决之法,景逸,你可愿倾尽全力助我?” 景逸并非寻常人,闻言只是微蹙着眉,这样的行为实在有违他心性。 只是非常时期非常行事,他拎得清楚轻重,半晌他行了叩拜大礼,“在下与先生相识多年,时时望自己能帮先生一二,但鄙人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本以为今生无望伴您左右,承蒙不弃,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 部分木头被烧成了黑色碳架,四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稍有不慎就可能葬身火海。 邵华池理智尚存,他并没有喊傅辰的名字,以防被听去,而是直奔二楼雅间,但里面没有人! 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撑不住自己,坚定的信念让他几乎跑遍了所有能跑的地方,其他人都在冲出去的时候,只有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间间客房找过去,衣服和头发被烧着了,焦味让他看上去狼狈而肮脏。 没有,哪里都没有! 身上的湿气被渐渐蒸发,他站在楼道上,头一次无助地四处张望,傅辰,求你出来…… 无论睁眼闭眼都是那人的一颦一笑,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他还是个傻子的时候,明知道他听不懂还会准备各种糕点过来,喂他吃—— “这是桃花糕,我让人加了些热量高的食材进去,殿下尝尝看?” 母妃的尸体在掖亭湖找到的时候,他紧紧抱着他—— “娘娘一定希望您好好活着!” 在他被毒蛇咬了后,那人毫不犹豫的吸走那些毒血—— “傅辰,让开!你可知这样你也有可能中毒。” “这是最快的办法。”傅辰依旧不受影响。 “为什么?”他愣愣地看着傅辰。 “我不会让殿下出事。” 傅辰,其实我也只是希望你活着,活着就好! 泪水滑落,邵华池后知后觉地摸了下。 颤抖得捂住眼,似乎如此懦弱的一面令他本能地非常难堪,泪水从指缝间滚落,狠狠摸了几把。 他深吸几口气把哽咽都咽下,傅辰如此妖孽之人,怎可能轻易就这样死去,一定、且肯定还活着! 邵华池不愿放弃,继续寻人,“你在哪里?”“在就回我一声!” “回我啊!!!”“听到没!”“你别吓我啊,出来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啊?” 他的声音傅辰不会听不出来,但一路都无人回应,邵华池越来越绝望。 火势越发控制不住,有一根房梁被烧成了黑色,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下来。 一个人影忽然扑倒邵华池,带着他滚落在一旁,将他远离了最危险的地方。 哐哐,焦炭一样的木头砸向二楼围栏,围栏承受不住重量,与木桩一同掉了下去,下面还拥挤的人群发出阵阵惊恐与尖叫声。 邵华池似乎根本没注意,他爬了起来,双眼只盯着那几个已经完全被火势覆盖的房间,只剩那几个房间了。 完全没注意身边站着一位超越性别的绝美男人,景逸见邵华池面色冷静,眼底却是已经扭曲的疯狂,此时的邵华池已被蒙蔽了心智与常识,脑中只有一个执念,将人救出来! 景逸神色一肃,他不可能放任邵华池去找死。 “那么,就恕在下失礼了。”与彬彬有礼的态度相反的是他眼中的决断。 邵华池全副心思在找人上,完全没注意身后的攻击。 待反应过来,最后看到的一张陌生而俊美的天颜,眼底来不及迸射的惊讶与愤怒随着倒地一同落下。 ——晋.江独家—— 此时,傅辰看着暗处接近的人,那人悄声无息,像是幽灵。 接近傅辰的是李變天认为的别国“细作”,证据不确凿,但这种危险的差事,交给这样的人反而安全。 即便是找人的小事,李變天也算无遗漏,尽可能保全自己的人。 也从侧面说明了李變天虽想找到傅辰,但也并没那么重视,只是顺手而为。 这位“细作”在其他人护送主公离开后,与其他几个死士受命从三处寻找切入点找到少年,被李變天委以重任,让他觉得这次回去,那就是大功一件,一定能得到李變天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越来越靠近傅辰。 快了,就要找到了人了! 这个功劳是他的! 他脸上的兴奋还挂着,表情却戛然而止。 傅辰拉开一旁的青染,撒了一把毒粉,就是曾经梁成文离开前给他的,大部分都用在那时候棺材外杀死沈彬等人,这是最后一点药粉,只够灭杀一人量,用在这里也算用得其所了。 青染见机不可失,抽出匕首就在对方还没发出惨叫前就将之插入了那“细作”天灵盖。 两人没有事先安排过,全凭临场合作和默契。 见那人没有任何挣扎,直接扑倒在夹层上。 两人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有人追上来,并不奇怪。他没敢小瞧过李變天,只是想尽可能拖延时间,见招拆招后还是应付不了,就只能挺而走险,只要最后与邵华池汇合就行。 若是见他没回去,也不知道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部署,只是希望千万别冲动。 傅辰左右环顾,就着火光找到了一铁杵,脑海中形成了一张醉仙楼的三维立体图,就在今天早上还下过一场雨,路过的伙计曾说过房顶好似漏雨了,从今日的雨量到醉仙楼的建造年数以及中途翻修,有三处地方是被反复修补过的。 就是那里,是这座建筑物最薄弱的地方! 烟雾越来越大,在这么下去眼睛会被熏瞎。 见两人已经无路可走,青染跪下磕着头。 “公子,是青染无能!你先走,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让你出事!”她的脸照在火光中,那么美。 傅辰摇了摇头,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在浪费时间,“匕首给我。” 接过匕首,狠狠割向手臂,利刃隔开傅辰的肌肤,鲜血奔流而出。 “公子!” “我没事!”傅辰又拿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是穆君凝绣的,她一共绣了几十条,生怕他不够用似的,放在当时的箱子里,从重生到这个世界,他看到的是忠于自己感情的小央,以身为刃不惜牺牲一辈子也要为逝者报仇的梅姑姑,将生活的恶意埋葬在心底从来都笑脸迎人的穆君凝,把心中所有说不出口的爱都化作动力用生命在保护他,却只口不提对夙玉的感情的青染。 他看到了这个时代女性身上的光辉,耀眼而温暖。 用血浸染了这条帕子,递给了阻止不及的青染,“捂着!快!你不想我的血白流的话。我还没到需要女人护着我离开的程度!接下来,乖乖跟着我,相信我!” “嗯!”青染眼底浮出泪光,这是她第一次听上头的命令却有落泪的冲动。 师傅,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放心不下我,是我识人不明,您看人的眼光太准了。 两人避过几处燃火的地方,没一会就到了傅辰要找的地方,他拿着铁杵朝着上方砸。 还没几下,上方似乎有人早就候在那儿,发现了此处的不同,也反向对着屋顶砸下去。 是在破坏屋顶!傅辰拉着青染,“我们后退!” 几个呼吸间,他原本攻击的地方就坍塌下了飞灰木头以及瓦片。 有人一直在瓦片上方守株待兔! 这是傅辰唯一能想到的。 全方位夹击!李變天的手段! 甚至包括这火灾,都有可能是对方的杰作,这火不仅能对付逃跑的他,还能让李變天顺理成章躲开官兵追捕而离开,所有逃跑的人群都是他的掩护,这是李變天的智慧也是残忍。 他能对付的了一个方向的追踪之人,却不代表能应付别的。 下方,隔层,以及房顶都有安排,那个男人是要杀了他吗! . 傅辰是冻醒的,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初冬季节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也只剩照明功能了。 他的身体是蜷缩着的,这是马车? 马车内很小,只有他一个人,在昏迷前他还记得在死士过来之前,他用最大的力道将青染从屋顶推了下去。 那方位,有一个戗脊顶,再加上还有个搭起来的棚子,青染摔下去经过两次缓冲,最多会轻微骨折,但绝对不会危及生命,将逃生机会给了青染,傅辰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但是,他没有死。 对方,不打算杀他,那就是没发现他是那日棺材的里的人。 这至少不算是最糟的情况。 傅辰摸了摸身上,没什么东西被搜走,随即又苦笑,他身上唯一有用的毒粉也在夹层保命时撒了,现在这群人就是想搜恐怕也搜不出任何东西。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又是什么日子? 他们又是怎么出城的? 虽然有诸多疑问,但无人会回答他。 对方甚至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没有任何绑缚的措施,若对方要取他性命,在他昏迷时就可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鸟鸣传来,傅辰的耳廓轻微的颤抖。 犀雀! 那声音,听过一次终生难忘,若不是这鸟,他又何须绝地反击,对这鸟他也算深恶痛绝了! 傅辰等了许久,也没听到第二声,难道是听错了? 他不由得捂着头,还有些昏沉。 傅辰下了马车,马车是停在枯草地上的,这是河岸边,这群人很悠闲的样子,几个人架着架子在烤肉类,还有些在浅滩拿叉子捉鱼,虽然这天气可能收获很小,而李變天则是在笑看着这些护卫闹着,也许正是这份大气亲善才让那么多人全心全意追随这个男人。 波光粼粼的河面,阳光下到处是金灿灿的,给这快消失生机的大自然添上了几分活力。 这样的画面犹如画卷,美好又让他彻骨冰寒。 这是……已经出了栾京,而且早已远离了! 这群人是怎么安然无恙出城的,而他又昏迷了……几天? 第九十章 嘶哑的鸟鸣,断断续续,又化散在空中,不似错觉。 这附近的确有犀雀,傅辰集中精神又听了听,再一次消失了,视线中更是没有踪影,就像一坨潜伏在暗处的阴影。 在草地上的,有几个还很眼熟的人,之前在醉仙楼遇到过,是李變天身边的护卫,他们看到他下马车,视线转来,锐利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尖刀,刺到人身上生疼,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上无命令下不妄动,继续做手上的事,纪律严明到令傅辰像是看到了现代的武装军队。 想到邵华池的性子,傅辰难得泛起一丝烦躁,如何尽快联系到殿下,他不在那头幼狼还与谁能控制的住。 “你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见他走过来,李變天坐在四轮椅上,好像忘了之前的事,平和亲切地问他,招了招手,像是招呼什么小猫儿,那双眼沉淀着令人摸不透的深意。 这是叫他过去坐,是真的毫无防备?并不是,来源于他知道无论傅辰做什么他都会安然无恙。 光看他能带着那么几个人就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晋国国都,就能看出他目中无人的自信。 “这是哪儿,你们又想带我去哪里?”这么说着,却是在李變天身边坐下 “怎么不问你姐姐?” “……” “因为你提前已经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是吗?我喜欢警惕又聪明的孩子。”见少年像是被自己的话噎住了,李變天一阵愉悦。 是的,那位傅辰的“姐姐”,的确早就被转移了。 李變天的声音低沉悦耳,“现在不装了?” “还有必要吗?”反问。知道是在说他不再装冲动易怒的孩子了,其实现在再刻意装下去也没意义,从他能在通道中离开那一刻,想必李變天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什么[单纯易怒]的少娘,“在义肇区那样的地方,如果不装,我怎么活下去?” 李變天不置可否,视线扫来,依旧柔和。 沉寂蔓延,傅辰在感到对方探查的视线时,心脏噗地一跳,又回归平静。 从情报上来看,李變天上位十八年,前后利用各种战争理由占领了八个国家和部落,是御驾亲征次数最多的帝王,为戟国扩大了版图同时也是戟国人心目中的神,可是至今都未曾流露一张此人的画像。 傅辰想到了此人与继位时间不符的容颜,想到了个人崇拜主义,想到了精神领袖,想到了侵略…… “就不怕我偷袭你?”仗着年纪,傅辰的问题尖锐而带着挑衅意味,面对李變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注意力。 只要踏错一步,便性命不保。 显然他的态度与之前在醉仙楼时有所差异,捡起身边的石头就打了个水漂。 明显能感到空中气息紧绷,在场的除了一些谋士,都是武力值不低的,哪里听不到他这带刺的话,顿时亮出了兵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傅辰无所觉一般,只是固执地看着李變天。 在河里叉鱼的已经上了岸,又有一批护卫悄声离开。 “我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人,恨我的,爱我的,杀我的……你想做哪一种?”李變天闻言,不以为杵,眼底不乏欣赏,即便是沈骁当年,也没这个少年这样冷静与随机应变。 “那么杀得了你吗?”这样的人物,任谁都会产生好奇,特别是他还有点职业病。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李變天叹了一口气,沉甸甸的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又逗着眼前的少年,“你可知我经历过多少次暗杀?” 傅辰抬头,那模样显然是想知道。 “三百一十二次……哦,现在是三百一十三次。”李變天眸子倏然深沉似海,冰冷刺骨,拍向轮椅,扶手弹起,一道光芒带着尾光朝着远处射去,就见不远处的树荫遮盖处有黑影掉了下来,树丛中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视线在刹那间交汇,李變天忽然扑向傅辰。 十几个飞镖连发,四轮椅背部险些被洞穿,就在傅辰原本坐的泥土上也有好几个。 男人扑过来的速度太快,幸好傅辰临场反应迅速,并没有因冲击而受伤,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李變天身上淡淡的茶香味与淡到无从查觉的血腥味,垂下的发丝划过脸,傅辰有一瞬间失神。 他想到了那日出了棺材,那人也这样抱着他,发丝挠得人微痒,那时候的感动就像滴入水面的水滴,漾起一圈涟漪,又消失不见。 “追。”危机解除,李變天放开傅辰,抬头吩咐。 显然,这群护卫早有准备,没有一个人慌乱。就好像在这湖边暂时歇息,只是为了等一场即将到来的暗杀一样。 有人过来,是排名第五,被喊做阿五的侍卫,似乎想要抱李變天上轮椅,傅辰忽然道,“可以让我来吗?” 李變天似乎有些没想到,眼底闪过一道诧异,那笑容似乎在说,你抱得动吗? 傅辰料到这人出行常被人抱上抱下,当然这样外在的柔弱感丝毫没有让李變天觉得任何难堪和自厌,他强大的自信让他任何时候看上去都不需要用外物来证明自己,单单是这样坐着也令许多人仰视着匍匐着。 身后的阿五可不认为自家主公会同意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少年的提议,这样的可疑人物,能留着他一条命已算意外了。 但,少年就是这么胆大妄为,偏偏李變天并未拒绝。 他站起来,弯身将李變天打横抱起,眼底一成不变。 手指扣住,没有一丝逾矩的动作,心中却是掀起一层波澜,果然刚才并非错觉,李變天身上好几处都藏有暗器。 跨了几步将人轻柔地放在四轮椅上,刚弯下身,耳边就传来李變天的声音,很轻的一句话,那气息吹在耳朵上,引得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傅辰的动作也僵了下。 又抬手拔掉在椅背上的箭,给李變天盖上毛毯,从后面推着四轮车,“外面冷,我带您先到车内?” 此时,阿一等人将几具尸体拖了过来,看到自家主公身后的少年,眼睛一闪,“主子,三男一女,身上没有任何可识别标记,跟了咱们三天。” 其中有一个,还有一口气,是那个最开始被李變天射中躲在树枝上的女子。 扯开面纱,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惑,看着李變天。 她好像没感觉一样,撑起了身子,不在乎身旁那些随时能将她就地正法的护卫们,她缓缓拜倒在李變天身下。 李變天毫无所动,她缓缓解开自己的刺客外套,露出了里面类似舞娘的服装,白皙饱满的半个胸脯被裹在胸衣里,呼之欲出,这还是傅辰第一次在这个年代看到如此装束的女人。 殷红的舌头从口腔中钻了出来,舔着那双靴子,蔓延而上,那水蛇般的腰白得晃人眼。 有几道抽气声响起,哪怕训练地再多,到底护卫里头还有些血气方刚的男人,哪怕他们事先服用过解药,也一样差点迷失在女人的魅力中。 一路湿濡,女人已经舔到了李變天的膝盖,两人时不时对视,李變天淡淡看着,那目光好似激励,让她更加卖力。 忽然,李變天把她整个儿拉起,他的身材并不算纤细,当然也不强壮,但却很有力,直接将女人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一手搂在女人毫无阻隔的腰部,一手按在那团丰乳上,头靠在女人肩膀,暧昧气氛令人脸红心跳。 女人的目光从刚开始的惧怕忐忑,到近看李變天时的微动,再到李變天直接霸气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女人的目光越来越迷茫,也不知是谁魅惑了谁。 女人之前都是远远跟着,这还是第一次那么靠近,她发现这个男人哪怕只是坐着,哪怕什么都没做,哪怕长得不是最英俊的,而且硬要说长相,眉毛过淡的李變天看上去薄情寡义,但那身道不明的气息却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能让任何女人都怦然心动。 傅辰和其他人一样,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不愧是帝王,*高手。 即便是雄主,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有*,就管不住下半身。 跐—— 一把匕首插入女人的心脏,女人连惊呼都没发出,就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始终噙着一抹悲怜天下笑容的李變天,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逃脱她的魅力,这一刻这个人就像最可怕的魔鬼。 李變天却看也没看,像扔垃圾般扔掉了她,“处理干净。” 怎么处理干净,好似不用他来说,已经有人降临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死的女人拖了下去。 阿一过来,正要让傅辰让开,却传来李變天的声音,“就让他先伺候着。” 几人面面相觑,阿一惊讶地看着少年,这个少年有智谋,像极了当年主公遇到的沈骁。 但沈家兄弟相继离开,四王爷最宠爱的沈彬也命丧栾京,主公难道是打算重新赔一只宠物给四爷? 事常无道,因果轮回。 专门给李變天的那辆马车,看似普通,内部确是相当大,可容纳五人而毫不拥挤,奢华宽阔。 傅辰也脱了靴子,端了一旁的茶具,就听李變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下.半.身。 “忍的辛苦?” 傅辰当然察觉到,他勃.起了。 他并不知道,刚才那媚娃身带媚香,其他人都服用过解药,傅辰却是唯一没的,梅姑姑特意为他做的特制裤子也被李變天给刮没了,这下.身隆起的小山是怎么都遮不住了。 “就在这里解决吧。” 傅辰猛然看向李變天,似乎以为他疯了。 “你想在外面也可以。”李變天说的很体贴,好像让傅辰进来,只是为了体贴他。 傅辰脸色铁青,他想到在醉仙楼的那一幕,压抑着怒气,看上去更加平静,他现在已经不屑在李變天面前伪装。 见这小孩儿真要动怒了,李變天也不逗他了,他以往也是这般逗沈骁,形成了习惯,喜欢看那张冷静的脸垮塌的瞬间。 “陛下,在奴才心里,您也是奴才的亲人,奴才的一切都是您带来的。” 李變天只是看了一眼沈骁。 记忆太遥远了,他之记得那时候的沈骁面如死灰。 “如果奴才哪一日能再回戟国,再见到您,能不能就待您身边哪儿都不去了。” “你回来后就不会是奴才了。”他很清楚沈骁对他的拳拳感激之心。 “做您的奴才,是荣幸!” “不可如此任性,若是如此,便永远别回来。” 沈骁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是,陛下,奴才明白了。” 想到沈骁那双崇敬的眼渐渐黯淡无光,李變天蓦地一痛,笑容淡了,翻搅着什么。 血肉之躯,就断不能摒弃感情,只是藏得深了,压得多了,牺牲的人越来越多,他学会了麻木,学会了去接受,学会了在人离开后想万全之策迂回为他们报仇,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了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 那个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喊着陛下的青年,被炸成了碎肉。 直接扔了样东西过去,傅辰接住,是一个小纸包。 是李變天刚才从媚娃的胸口取出来的,也是最好的解药。 傅辰也不怀疑,他还真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值得李變天算计的,而且就算真要弄死他直接在他昏迷时做了就可以,没必要大费周章,直接吞下了药,干净利落。 也许是李變天身上的孤寂太不可思议,傅辰并没有马上离开,从马车木板上取了件披肩,给李變天裹上。 傅辰的指尖碰到李變天犹如死尸一样的手背,那体温像是寒铁,一惊。 “有人说过,你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吗?不过,这样才是个重情重义的小鬼。”李變天标志性的微笑荡然无存,帝王的威仪几乎刺痛了傅辰的眼。 发现傅辰略带恐慌和不安的眼,依旧是分不清真假,就像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年年少时,心机重,也是这般令人摸不清心思,那时候他就想,这样一个人才,去晋国再好不过,有他与扉卿在,他才能安心把任务交托。 那青年,哪怕在被迫宫刑时,都对幕后主使之一的他毫无怨言。 到人死了那么久了。 刚听闻死讯时,并不如何难过。 有一种想念是在不经意间忽然闯入的。 这世间有许多种感情,有一种叫做君臣情谊。 无情,不是强大;有情,不是懦弱。 长久被压抑的情绪,好像有了一丝宣泄口,猛地拉过傅辰,紧紧抱过来,密不透风。 他狠狠闭上了眼,不是不难过,不是没有触动,只是不能,他是李家帝王,天生无泪。 一个有血有肉的李家帝王,甚至比无情无义的人,更难对付。 傅辰似有所感,轻轻一颤,却被那人抱得更紧,似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怀里温暖的身躯,给了李變天一丝冬日的温度。 沈骁,蒋臣,沈彬,我大戟所有牺牲的将领,我李變天,以李家皇朝的名义起誓,定会让那人血债血偿! ——晋.江独家—— 邵华池醒来时,一个护卫正照顾着他,给他喂水,他躺在之前埋伏的巷口地面上。 周围还有殷切等待他醒来的百姓,他们都是听说七皇子不顾自身安危跑进火场救他们。 见他安然醒来,这些百姓才被官兵们给劝了回去。 匆匆一看,当看到已经成了焦炭空架子的醉仙楼时,眼睛直了,眼前阵阵发黑,后面有人要扶着他,却被他推开,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人。 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荐勒房的火灾,对那人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的心情,是啊,他总是拿傅辰没办法。 当看到人平安无事的时候,他还记得那时整颗心忽然安定下来的感觉,他告诉自己再也不会让傅辰出事了。 他镇定地像是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所有声音都传递不到他耳中,像是被隔绝了一样。 庞誉看到他,默哀般的低下了头。 邵华池看到盖着白布的一具具尸体,这是在扑灭大火后,他们从废墟里找到的尸骸,共有八具。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麻木地掀开白布,在看到其中一具尸首腰间挂着的玉佩时,邵华池瞪大了眼。 那是在他看到傅辰从福熙宫出来后腰上的平安符后,硬是让傅辰换上了他着人特意雕上的玉,这块玉雕世间也只有两块,一块给了傅辰,一块他自己留着,再也没有第二块。 他颤抖着手,死死扣住那白布,眼珠子一动不动。 噗! 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地上,咚一声跪在地上,凸出的双眼只是望着那焦黑的尸体。 “殿下!”一群人吼道,跑来支撑着崩溃的邵华池。 邵华池缓缓闭上了眼,干涩的眼甚至没有一滴泪,犹如一口干涸的井。 那虚无的模样,像活着的行尸走肉。 . 青染感到身上好似已经散架了,艰难地转头看到窗外的街道,熙熙攘攘,时不时有人经过,街道在护城河旁边,很热闹的地方,她是知道这里的,这是师傅还在的时候,给她们安排的临时住所,就是按在这样的地方才更不引人注意。 逆光走来一人,青染眯眼望过去,是一个寡妇打扮的女子,当看清了对方的脸,沙哑的声音很虚弱,“蓝音。” “你可总算醒了,先别动,这伤至少要趟十天半个月。”见他醒来,蓝音松了一口气,人只要活着就好。那天她和橙心听从傅辰的命令在醉仙楼四周埋下布置,但却只等到了从楼顶滚下来的青染,却不见公子的身影,直到蓝音听到傅辰已经葬生火海的消息,才意识到不对,公子怎么会死?她与橙心合计了一下,暂时按兵不动,先把青染给藏了起来再确定情况。 “对,对了,快,蓝音,带我去见殿下!”青染有些慌乱。 “冷静点。”蓝音按住青染的肩,“小染,你告诉我,公子他……死了吗?” 死这个字,蓝音说得格外艰难,她们虽然与公子相处并不多,但公子几次布置,都让她们心生佩服,更重要的是,公子救了她们的师傅。 “呸呸呸,快把你这话给吐掉,你怎能诅咒公子!”她掉下去前,还能隐约记得那黑衣人将公子打晕带走的画面。 “你确定?”她知道青染是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的。 “当然!”青染肯定道,“等等,你这是何意?” 蓝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陈述给青染听,包括她到了醉仙楼外,看到殿下抱着一个疑似公子的焦炭人形。 “是有人要制造公子已死的假象。”听完后,青染握着被子的手悄悄握紧了。 “而且做得天衣无缝。”能让殿下都认定那是公子本人,想来也不是毫无计划的意外。 “有内鬼,或者是……”如果是有内鬼,那么这个内鬼必定是拥有很高地位的,并且一心要置公子于死地,但如果没有内鬼,那……青染很庆幸方才她没有坏了大事,“总之,公子活着的消息咱们不能说,至少也要找到元凶,还有目的!我的命是公子给的,无论如何就是豁出这条命我要护得公子。” “你先别激动,现在师傅还没来,殿下这里公子是不能回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怎么联系到公子?” 两人眉头不展,她们甚至连傅辰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通风报信。 “这件事,你觉得和殿下有无关系?”青染忽然道。 蓝音一怔,她是在夙玉离开前,听从命令去寻找京城郊外墓地,在草坪中找到了一枚毒针,这枚毒针的来历他们各有猜测,师傅严令她不得将此事外传,包括对青染和橙心,青染嫉恶如仇,橙心较为冲动,只要殿下日后没有任何异动,这个秘密也就永远埋葬了。 她们三个是夙玉最得力的手下,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在公子和殿下之间,那么快就要选择一个。 “小染,你选谁?” . 已经十天过去了,天空飘起了雪花,京城正式进入冬季。 邵华池这十日来,没入宫没说话,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神神叨叨地抱着一具焦尸。 哪怕皇上暴怒也毫不影响,他们都说,七殿下疯了,大概癫病又犯了,指不定是被大火烧坏了脑袋。 他一开始不吃不喝,景逸实在没办法,硬是让人将他打晕,以口渡食,一口口喂了些稀粥给昏迷中的邵华池,才堪堪保住邵华池的命。 可邵华池醒来就将胃里都吐空了,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却显得棱角分明,那半边天仙容颜越发绝美了,但此刻无人注意他长得是何模样。 邵华池一旦醒来,就抱着那具渐渐开始腐烂的焦尸不言不语,他甚至已经不在乎被人看到毁容的半张脸,轻轻蹭着那具焦尸,短短几天,原本乌黑的头发居然有了银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半黑半百,令闻者心酸。 他珍惜地摸着怀里的人,轻轻的,那张已经完全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团焦黑的脸,丝毫不觉得恶心,轻轻地吻了上去。 “都是我不好,来的太晚了,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那么糟糕,也只有你不嫌弃,别抛下我……好不好?” “我怎么忘了,你才十三岁,我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去涉险。” “等你原谅我了,是不是就会醒来?” “我好想你……”他空洞的眼,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是令人心碎的死寂。从醉仙楼找到这具尸体后,只要有人提下葬,邵华池就会像疯狗一样逮着人就踢打,他本身武力值就高,一般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这几天他已经有了意识,轻易不让人打晕,景逸想要再灌粥也是找不到机会。 从抱人回来后,他没掉过一滴泪,没有胃口吃下任何东西,只要吃了就能反胃出来,身体已到达极致,手却始终放不开人。 他有些语无伦次,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想说点什么…… 不说什么,他怕怀里的人再也醒不来了。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人期待过,在前七年我天天都想死,梁成文还没进宫,毒素也没控制的办法,那毒让我每天都像被火烤焦了一次又一次,毒素无处排泄,身体时不时发臭长包流脓,那样活着好痛苦,但我不能叫不能喊,哪怕咬断牙齿也要吞下去。母亲怕失宠,怕我再次被害,不能接近我,下人们嫌我这个皇子恶心,把我扔在了房间里慢慢腐烂,整个屋子都是我的臭味,我就像一具腐烂了的尸体,日复一日都在等死。但我命硬,熬过来了……老二、老八、老十二总是想着法子折腾,我还记得那日是我的生辰,是母亲吩咐人给我做的长寿面,老二把那面扔到自己脚下,面碗碎了,我若想吃就要爬过他□□,我想吃,我就要忍,其实我有时候盼着他们把我折腾死了也好,我好累,到底为了什么还苟延残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性格,但我没办法,习惯了,改不了了,不这样我撑不下去了?你一定不知道,那天你从门墙后出来,对我笑的时候,我在你眼里看不到任何鄙夷和厌恶,你就像故事里的仙人,我当时就想着,能对我这么个废人都好的人,定然坏不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别生气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傅辰,啊……” “傅辰,对我说几句话吧,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只要你好好的……” 他柔滑的半边脸,眷恋地蹭着尸体凹凸不平的黑色沟壑表面。 在门外,听到邵华池的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说着生活琐碎,从来不知道乖张的七皇子还能这样啰嗦,李嫂捂住了嘴,不让哭声溢出来。 站在李嫂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去,透着一丝铁般冰冷。 外面的冷风卷着雪,呼啸进入室内,邵华池无知无觉地依旧抱着,轻哼着傅辰在他还是傻子的时候哼的摇篮曲,残破不堪的音调在屋内伴着呼啸的风断断续续响起。 “他已经死了。”男人似乎怕刺激不够,又重复了一遍,“傅辰,死了,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心高气傲的七皇子吗?” 没人敢在邵华池面前提傅辰死了。 男人的话,好像突然让邵华池意识到了什么,他无神的眼好像忽然被什么给刺激了,迸射出寒冷的光芒,憎恨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没死!” 邵华池完全没意识到,就是眼前这个人,阻止了他进入火场,那时候的他,眼底映不出他人。 景逸过来,抢过邵华池怀里的人,几日的饥饿,胃里空荡荡的邵华池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还我,还我,把他还给我!”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只是盯着那具焦尸,被景逸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邵华池整个人撞到了椅子上,头部磕到椅角,血流如注。 景逸一看,蹙着眉,他并不想伤害邵华池,如果不是邵华池太不争气,几乎要毁了嵘宪先生十多年的布置,他又怎会失控。正要过去扶邵华池,不料刚才撕扯太厉害,邵华池用力过猛,那焦尸脆弱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那头从半空中掉落。 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啊—————”邵华池瞪大了眼,额头的鲜血划下,沿着眼角犹如血泪,扑过去,紧紧抱着那颗头。 第九十一章 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痛得无法动弹,从母亲离开后,他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的。 “傅辰,傅辰……”邵华池摸着怀里的头状物,泪水猛然像是决堤一样冲了出来,耳边只有他自己呼吸的声音,他的眼前看不清任何东西,全被糊住了。 啪嗒一声,面具从脸上掉落,那半张鬼面露了出来。 他毫无所觉,嗡嗡的声音充斥耳边,像一个被逼到极致无路可走的人,蜷缩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那颗头。 记得有一天下了射艺课,傅辰跟着他回了重华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拉过他的手把带着凉意的药膏抹在红肿的手掌上,温柔的像是一片羽毛,“殿下可以放松一点,您现在正是长骨头的时候。” “不拼怎么行,如果输了,你的命不也没了?”他笑问傅辰,在夕阳氤氲下的傅辰柔和地像一阵暖风,吹进心里,烘得整个人都暖洋洋,那样的温度怎会忘掉,“而且……” 见邵华池欲言又止,傅辰盖上药瓶,抬起眼梢,“而且什么?” 而且…… 邵华池眼底迸射出刺目的情感,崩溃地全身颤抖,急速的心跳,重重的喘息着。 血管激素快速升高,产生剧烈收缩,血液输入过快,心理上的痛苦已无法缓解,脑部供氧不足,眼前阵阵发黑,几近频死。 外面好像有尖叫,有人抬起了他,有人愤怒有人惊恐有人哭泣。 声音渐渐远去,傅辰已经不在了。 还有什么好在乎。 他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窗外的雪花飘了进来,这个冬天,好冷…… …… 邵华池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傅辰的尸体已经交由嵘宪先生埋葬了,就在京城的郊外。 那地方他曾去过几次,却没有一次,那么痛苦,连走过去的那几步路都像花了一辈子。 那个低眉顺目,却从来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的人,刚认识的时候是个多么明哲保身的,但他对个傻子那么温柔地笑,哼着歌,纯粹的,包容的,可以为了给个无亲无故的小太监报仇而筹谋许久,也可以因为自己的欺骗阳奉阴违,费劲千辛万苦才让他再一次对自己敞开心扉,怎么能成了那么一块冰冷的墓碑,某种望不见底的哀伤沉淀着,邵华池轻轻的摸着墓碑上的字,像是怕叫醒里面睡着的人,只是轻轻的:“傅辰……” 傅辰…… 站在他身后的景逸,静静地看着悲痛欲绝的邵华池。 在一开始答应嵘宪先生的时候,他没想到见到的是这样的七殿下,与印象里的那个人好似不是同一个。 直到邵华池冷静了下来:“开棺。” 景逸:“……” 诡子等人面面相觑,将那刚埋好没多久的墓又挖了出来,邵华池一夜白头,让他身边的下人都吓到了,这时候邵华池有什么吩咐自然尽全力去完成,哪怕再古怪再不可思议。 晋国很少见有火葬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大约是七殿下抱着尸体的模样太过骇人,嵘宪先生让人焚烧了那尸身。 现在也只有一只骨灰盒子放在墓碑下面,拿出来的时候,呆滞的七殿下忽然像是启动了一样,他猛然夺过那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是黑白灰相间的骨灰,还有些烧不掉的脆骨牙齿等等。 邵华池的目光却极为温柔,他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抓起一把骨灰塞进了嘴里。 景逸等人:吃、吃了! “殿下!” 只要没邵华池的命令,他们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邵华池抓着一点点地吃入口中。 这时候邵华池的眼神,闪着令人心悸的可怖光芒。 将剩下那一半无法吃的部分,温柔地包在巾帕中,贴身放在胸口,犹如看着情人,“我永远带着你。” 那温柔至极的模样,让景逸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意。 他与嵘宪先生的谋划若是被殿下洞悉… …… 邵华池像失了魂一样,在墓碑前坐了一天一夜,寒风将他灰白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有一种情感从他体内被渐渐剥离,所有悲伤收了起来,他的目光在看着墓碑上的傅辰两个字后,渐渐从虚无变为凝实。 “我会完成对你的诺言。” 总有一天,你会伴我君临天下。 邵华池身后紫气冲天,景逸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却一切如常,刚才的是错觉? 第二天天明,邵华池站了起来,对身后的人说:“走吧,我也该回宫了。” 看上去,邵华池已完全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好像这几天疯疯癫癫的人不是他一样,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催促着他成长,令他向前走。 景逸上前,沉默地望着。 看向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人,邵华池隐约有这几天的印象,记得这人是嵘宪先生派来他身边的幕僚。 景逸没想到邵华池恢复地那么快,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目睹那一幕,他可能都看不出邵华池的不同之处,有些哀伤地看着邵华池,“小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邵华池背脊一僵。 小池,会这么喊他的人只有一个。 再仔细看着景逸那张让人毕生难忘的脸,能生的那么好看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哪怕多年没见,哪怕这人早就离开京城许久,哪怕那是他并不愿意回忆的幼年时期,都不代表他能彻底忘记。 尘封的记忆被掀开,邵华池慢慢想起来他是谁了,“景哥?” 景逸笑着点了点头,“我陪了你那么多天,却不见你有反应,今日总算正眼瞧了我。” “你……何时来的?” “就几日前。” “我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景逸苦笑,摸着邵华池已经包扎好的头,“对不起,失手打了你。” 说的是那日与邵华池抢尸体,最后邵华池被他失手打得头破血流。 若是他早知道会疯魔到吃骨灰,也许也不会与一个疯子抢。 邵华池眼底闪过不悦,并不愿提有关傅辰的任何事,他只想将之埋葬在最隐秘的地方,再也没人有资格进入这片禁地。 遇到故人,这伤疤更是一点也不想揭开。 他并没有阻止景逸碰自己,只是撸起景逸的袖子,一条狰狞的疤跃于眼前,果然是他。 那还是他小时候母妃很受宠的时候,父皇有一座别院,带着母妃一起,只是他面容丑陋,并不能和父母一起,便很喜欢外出,还竭尽所能地甩掉身边的人,却不知道那时候他的兄弟早就盯着他了。 也只有出去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他玩得很高兴,但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一群流氓堵在了巷子里,这群人要杀了他,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出了那样的信号。 一个私自外出,被人打死在巷子里的皇子,甚至都找不到凶手,这样消失再好不过。 若不是住在附近客栈的景逸路过救了他,替他挨了这要命的打,又喊了一群同僚,他恐怕也活不了。 景逸得了第一的解元,是提前半年进京赶考会试的,还没后来的世故圆滑,一腔热血想要一展宏图,见不得这样恶意殴打孩子的事。那时候的景逸奄奄一息,他拜托嵘宪先生将景逸接了回去,虽然堪堪救回了一条命,但手上的伤势过重,哪怕治好了也再也提不起笔,让他失去了仕途,前途尽毁,堪比废人。 那之后,也因为愧疚总是三五不时地找景逸,只是后来他要回宫了,只知道嵘宪先生把妹妹嫁给了景逸,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才华横溢又容颜极为出色的男人。 他曾说过,景逸,我欠着你一条命,你随时可以来拿。 “你怎么会在这儿?”邵华池没想到,还能遇到景逸,“你的夫人和儿子……?” 景逸看着窗外,好像说的是与他无关的事,“都死了……” 死了……邵华池能想象景逸有多么悲痛欲绝,就像他失去傅辰一样,撕心裂肺,哪怕只是听到名字,哪怕只是偶尔回忆起对方的音容,哪怕只是看到对方用过的某样东西,那些记忆就不停地将自己撕裂。 “小池,我能抱抱你吗?” 看到景逸那双满含悲戚的眼,就像看到了他自己。 邵华池轻轻揽过景逸的头搁在自己肩上,没一会就能感到肩上有些湿意。 似乎被这种心情影响,邵华池眼睛干涩地望着街道。 只有不停往前走,才能以为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 在回皇宫前,邵华池去了一趟城外,那里还留着一些伤兵,其实重伤的一些人已经被家人接回去疗养了,在离开前无论是当面还是让人转达,都对邵华池千恩万谢。留下来的是一些轻伤还有战力的,还为数不少,虽然天气很冷,但在邵华池的安排下这些帐篷不但预防了寒气,甚至还放了一些炭盆,这是邵华池一整个冬天的份例,还有好些是问九皇子讨来的。 现在的九皇子与大皇子正在焦灼期,对于邵华池的要求只要不过分的,通通应了,恨不得邵华池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这些人看到邵华池后,都满面红光,有的伤势并不算重,还有战斗力,希望留在邵华池身边做护卫。 回去也是种田,还不如在这位皇子身边出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忠诚度很高。 作为一群被朝廷遗弃的人,他们与其说效忠朝廷,还不如说效忠七皇子本人,这是傅辰在离开前,给这群人留下的暗示。 分了一批混入国师扉卿的安乐之家,其他人都被邵华池秘密带出了城外山庄安置,待来日他成年分府后,就算是他的府兵。 做这些事的时候,邵华池并没有避讳景逸,在他心里,如果连景逸都不能信任,还能信任谁? 景逸自然没有去宫里,他回的是溧松书院。 与骆学真讨论了如何与九皇子合计把大皇子拉下马,二皇子的去向以及朝廷的党派变化。 在两人聊了几个时辰后,骆学真才说了两件小事,青染已经回了潇湘馆,带着一身伤,邵华池第一时间去见了,可惜出来后越发沉默了。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他们拦到了一只密鸟。 密鸟是一种经过特训的鸟类,只能用于传递信息,由离开许久的夙玉培养而成,平时用的非常少,甚至就连嵘宪先生都不知道它们被养在什么地方。 抓到这只鸟纯熟意外,景逸抽出鸟爪上挂着的小竹筒,里面有一张小纸条。 只有两个字:安全。 这字看不出笔锋,中规中矩的。但景逸几乎能猜出是谁传来的消息,或者说是谁让人传递过来的。 “先生,看来他的确还活着。”没有被灭口。 骆学真也看过了字条,叹了一声,“他为人狡诈诡谲,只要一开始没杀了他,那群人想要动他恐怕就要难了。这不是他的字,他应该见过某个联系的“纽带”,你从这字看出了一些什么?” “他想表达四层意思,一是他已经脱险,这是在报平安;二是他离这里很远,暂时无法回京,不然何须用到密鸟传达;三从那么短的两个字可以看出虽然他现在安全,但却有着潜在的危机,并不能写太多字又或者不方便写太多,以免透露太多,他正在想办法脱困;四是他希望他不在的时候,他们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 “不错,不过你还少想了一点。”骆学真赞赏地看着景逸,如若不是手上的致命伤,景逸现在何愁不能在朝廷一展抱负。 “学生请先生指教。” “他既然是让人秘密送给青染信息,而不是直接联系殿下,可以说他并非百分之百信任殿下,听闻夙玉在离开前曾派人去过京郊墓地找一样东西,可惜没找到,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不信任殿下的下属,比如我;这也说明他为人非常谨慎,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他会选择较为安全的方式,让青染决定是否将他还活着的消息给殿下。” “他……简直不像一个从小被买入宫中的太监。”景逸惊叹。 “的确是惊才绝艳,可惜了。”也不知在可惜什么,“京城的天要变了,殿下不可再为此人分心,我们也没必要在他身上花其他精力,左右不是影响大局的人物。为免再生变故,你去昙海道发布一个任务,把假死变成真死吧,至于方位,在西北边。另外殿下近日对我不像往日那般信任,甚至遇到大事也不愿与我商议,在殿下这边就有劳你多照顾了。” 骆学真边说着,边将那只密鸟的骨骼捏碎。 报信,是不必了。 ——晋.江.独家—— 李變天一行人已经过了泉州,再过几日就能到陕州,已经在西北部的边界地了。 随着接触,傅辰越发觉得李變天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无论经过哪儿,都要散布一些不利于晋朝的流言,如果晋成帝在这里听到这些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话,恐怕能气得失去理智,流言猛于虎,李變天深谙人心。 傅辰非常识时务,这段时间没吵没闹,完全不像被人硬绑来的,反倒像本身就是跟着李變天的仆从。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回中原的意图,反而尽量融入这个队伍里,有几次他有离开的办法,甚至他们还放了他出去在城镇上买过一些必需品,完全不怕他逃跑一样,而他也却回来了。 李變天自从离开了京城后,就表现的食欲不佳,无论是什么都没胃口。 伺候完他的梳洗后,傅辰轻声问:“阿一大人为您烤了些肉食,您要用一些吗?” 李變天坐在马车中,慵懒地躺在车中看书,是一本游记,傅辰曾看过几眼,讲的是一些海盗出没的险境。 “你下去好好休息,这几日赶路也是辛苦了。”对着傅辰,就像照顾什么小弟弟一样,很宽和。 傅辰的学习能力很强,从一开始伺候人还不习惯到现在游刃有余也不过几天。身边这些糙汉子没几个能伺候好人的,他出来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与其带一些能伺候人却没自保能力的人,还不如自己动手。 有一次看到李變天连洗漱都是自己动手,傅辰就自告奋勇上去了,也算再这个队伍里找到自己的定位。 傅辰离开马车,那些护卫正在不远处架着火堆烧烤,一旁还有个大锅烧汤。 傅辰要过去帮忙,阿三挥了挥手手打发着他。 “阿三大人,能让我试试吗?” 阿三鄙夷地看着傅辰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这烤东西是个技术活,焦了你赔得起吗?要讨好就好好伺候着主子就行。” 其他人看着,也不说话,他们并不接受一个外来人口,自然不会帮忙。特别是因为傅辰的存在,他们很多言辞和行为上都有所束缚。 “如果我能让你们主子吃上一口,您以后就让我烤怎么样。” “呵呵。”听到傅辰的话,阿三不以为然,“你这小鬼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吧,给你试试看!” 旁边一个篝火空出来,阿三扔了个剥完皮的兔子给傅辰,“拿去!” 阿四则是就近监视傅辰,这么一个外人他们可不放心,以防傅辰下毒。 傅辰不停翻滚着兔肉,肉香飘散,烤的金黄色的兔子肉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令人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 傅辰拿出了几个调料包,正要撒上去,就被阻止。 “什么东西。” “这是枯茗,是一种调料,由西域进贡的。”其实就是孜然,这东西在中原地区并不被百姓所接受,哪怕在周边国家也甚少有人用。 “这东西能吃?”阿四不带相信。 “当然能吃。”傅辰为了证明这东西没毒,沾了点吃了。 见他这副样子,阿四又拿去给阿六检毒,最后当然是没问题,才给傅辰继续用。 当傅辰撒上了孜然,又放了点自己特制的盐,类似后世的鸡精,这是他提供想法,小纸鸢试着做的。再翻滚着翻烤均匀的兔肉,引得几乎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傅辰——手里的兔肉。 这香味,这感觉…… 前所未有,打开了他们的味蕾。 “喂,你那个兔子肉给我吃一点?”阿三忍不住问道,他们都是汉子,平日要做的事都和吃没什么关系,所以烤出来的东西可想而知,只是能吃而已,离美味那是十万八千里。 其他人看着阿三,言下之意就是:你要不要脸,连俘虏的食物都抢,确是一个个紧紧盯着阿三的吃后感。 傅辰撕了一个腿扔过去,阿三顾不得自己手上兔肉,一把接过兔腿。 呼呼呼,好烫,好烫! 吹了吹兔肉,呼哧呼哧地咬了下去,鲜嫩的肉质从口中化开,配上孜然和鸡精的鲜味,完美的融合,恨不得吞下舌头的好吃。 他顾不得说话,连自己的兔肉焦了都忘了,只是一门心思吃这只兔腿。 看阿三这吃相,这活像难民的模样你丢不丢脸! “喂,给我来一块。” “也给我来一点。” 很快,傅辰烤的这只兔子快被几个人给瓜分了。 这些人先是试毒,确定没问题后,才开始品尝。 均两眼一亮。 无人察觉,他们围绕着傅辰,对他的态度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也不过一柱香不到的时间。 李變天只是远远地看着,深不可测的目光几次忖度,最终化为一片死海。 傅辰撩开车帘,拿着烤好的兔腿肉,“这是我烤的,您稍微用一点?” 在之前路过城镇的时候他就发现,李變天并不喜欢晋国太过清淡的食物,他更喜欢重口味的。 一片沉默。 傅辰有些尴尬,正要缩回手,却听李變天点头,“拿过来尝尝。” 就着傅辰的手,李變天咬了一口。 “嗯,还不错。” 对方的唇,划过傅辰的指尖,引得一片鸡皮疙瘩。 特别那双眼,令傅辰像是被钉在原地。 “我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你的名字叫四儿,我这哥哥也排行老四。” 傅辰有些不明白,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有个癖好,喜欢十来岁的少男少女,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如若我带你回去,恐怕他会对你有兴趣。” 傅辰蹙了下眉头,他可不相信李變天会无的放矢,想来,是在提醒他,那位以好色残暴成名的四王爷,大约会看上他? 一开始,李變天带着傅辰在身边,的确如阿一他们猜测的那般,沈家兄弟的离开,他需要赔个差不多的少年给自己哥哥。 而他这个哥哥,口味刁钻,除了容貌还必须聪慧过人,草包可不要。 傅辰的确是个好人选。 只是,他忽然不想放这个人走了。 也许,只是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 “你若愿意,可留在我身边,伺候我。”他从未有过男妃,对男子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甚至,为了抵住国内对自家哥哥豢养男宠的流言,他也心力憔悴。 这般异端,只能放地下,明面上可是国耻,遗臭万年,哪怕史书上都不会对其进行记载,最多野史上能道听途说些什么,但后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傅辰一惊,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伺候,他还听不出什么意思就白活了,要知道这个时代,他的年纪是可以定亲了,这方面要装作不知道,就是不正常了。他很清楚,戟国虽说风气比晋国要开放许多,很多年前还有族中兄弟共享妻子的事,子承父什么,但同性的感情和中原一样,可以说闻所未闻,完全没这类风气的。 李變天没打算把傅辰这个小娃子放回晋朝,但也不忍他也被自家哥哥糟蹋,他见过傅辰的身体,并不厌恶,若是假装私下收了也不算什么,暗中再进行培养,至少四哥不会动他的人。 只是看到小孩儿那一脸排斥的表情,李變天却是把这些话给隐了下去,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每年周边各国和属国都会进贡无数美女,还有戟国民间那些听到他名字就晕厥的少女少妇,虽说并不在意这些,但李變天知道自己是吸引人的,还是头一次碰到毫不犹豫对做自己的人感到厌恶的。 哪怕这是正常男人该有的表现,但做了十八年的皇帝,这之前也从未被人在这方面拒绝过的李變天,那颗帝王之心,依旧有些不悦,将这些不悦压了下去,看上去毫无异样,只有眼眸深了些。 继续逗弄着傅辰,让傅辰感到那不过是一时玩笑话。 过了几日,他们来到了陕州的卢锡县,就是他曾经问六皇子要了批文,又借了一大笔银子,买了一块山地的地方。 那上面,住的就是从京城太医院出来的梁成文,流放犯叶穗莉曾经的祺贵嫔还有一大群因为闹灾荒又被羌芜人打没了家园的难民,这群人被几座城池拒收后,碰到了受到傅辰吩咐过来的梁成文,一路来到了陕州这片山区安了下来。 陕州的知府是六皇子母妃容昭仪的娘家人,安顿下来的事比想象中更容易些,特别是这些人居然没过几个月就交了赋税,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谁都不知道那山上发生了什么,也是为了给叶穗莉“换脸”,加上还要照顾这些难民,让他们自立根生,完成傅辰交代的“种植新农作物”“研制新农具”“还有收集做火药的材料”等等任务,梁成文暂时留了下来。 傅辰之所以选择这座山,还有个重要原因,这里有一处天然硝石矿,这是做黑.火.药不可或缺的材料,天然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般情况是利用硝土和草木灰提炼成硝,傅辰很清楚制作黑.火.药的成分,对这方面更是慎之又慎。 越是接触傅辰,越是惊叹于傅辰的头脑与知识面,哪怕他幼时走过大江南北,也没见过像傅辰这样的人物。 他留在这里还有一件事,傅辰通过密鸟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希望他能利用现有的力量,和研制出的初级黑.火.药,能杀掉一伙人马。 这伙人马有八成可能性会路过晋国陕州地界。 在傅辰怀疑李變天那段时间里,他不仅做了在京城的布置,甚至在梁成文回京之前,还想给李變天一行人迎头痛击。 也算是傅辰的潜在的安排,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与这群人一起离开。 这段时间的接触,对李變天的了解,让傅辰打算暂时先搁下这次暗杀。 让梁成文准备的地方,李變天的属下就凭着土质、空气的味道,怀疑这个地方有埋伏,马上换了地方,这般警觉让他的计划落空。 刚进了城门就能发现这边的民风比起中原要彪悍多了,无论男女长相都要高大一些,装束上也看上去英姿飒爽。 根据傅辰留下的暗号,两人是在卢锡县里的一座医馆里见的,也是梁成文利用多余的银子开在山下附近方便打探消息的,傅辰借口找伤药,进了药铺里头。 在进去前,他能感觉在不远处的地方有一道视线,傅辰当做没感觉到,只是进去跟着掌柜拿药。 他甚至能猜到,如果他有一丁点儿要逃跑的想法,马上就会头身分家。 自从那日在马车里,李變天抱了他许久后,对他的态度稍微有些转变,应该说好像有意识地在培养他,还时不时考验他。说李變天大胆也是大胆,他一个晋国人居然妄想将他培养成心腹?说他气度大也是事实,这样不以民族为限吸纳人才,如若不是遇到他,也许李變天真能成功。 能在这里看到傅辰,梁成文也是相当惊讶。 宫里的太监不能私自出京城以外的地方,这是每朝每代的规矩。 “你收集到了给七殿下解毒的药材?” “是的,还要多亏祺贵嫔,若不是她误入了一座林子险些掉下悬崖,我也不会在悬崖边找到这天下剧.毒,殿下出生体内既含毒,与其说治疗还不如说以毒攻毒,若是能治好,殿下不但能恢复容貌,甚至还能造就百毒不侵的体质。” “你离开京城太久了,现在回去正好。”傅辰闻言,想到邵华池那半边天仙半边鬼面的脸,心中微动。 “那你呢?” “我留下来,跟着他们走。” “这不行,你可知道这群人是什么身份,这无疑是与虎谋皮。” “你真以为,我现在没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吗?”到时候,还会让他在陕州这里的布置暴露,他绝不能冒这个风险。 就算回了京城,到处都有李變天的眼线,还不如跟在他们身边,而且,有些事他想要弄清楚,比如那犀雀的叫声,比如李變天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再比如他又为何要放过李變天,寻着机会为何不能回敬? 来而不往,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们现在对我并不怎么提防,”可以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也是傅辰要的,“既然他们这么放心,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不把他们闹得鸡犬不宁,怎么对得起他们? 傅辰交代了几句,有让梁成文帮他做几件事,梁成文曾经走遍大江南北,也去过不少国家,认识的人不少,被他救过的人也遍布各地,真要做一些小事不算困难。 “然后就回京城,为殿下治疗毒伤。” “若殿下问起你?” “殿下不会问你,你我本就没有交集。如若问到,就说……”傅辰顿了顿,“就说你没见过我,京城形势复杂,一切等我回去,再行定夺。” 傅辰感到时间紧迫,又吩咐梁成文几句,让他替自己送信给青染,才走出了铺子。 时间算的刚刚好,再晚一些想必那暗处的人就会出来了。 拿着药材,又买了些东西,傅辰去了李變天下榻的客栈。 卢锡县的客栈来住的人并不多,像李變天这样非富即贵的,伙计们更是尽心伺候,见到傅辰就知道他是随从,伙计很客气。 傅辰上楼,就发现李變天门口难得没人把守,想来大约是不愿太高调。 虽然也做着下人的工作,但他严格意义上不是李變天的人,所以毫不避讳地拎着李變天需要的东西放到隔壁房间。 啊,嗯—— 不可避免地听到隔壁女人的娇喘和呻.吟,叫得兴奋勾魂,她很兴奋。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那群护卫会离那房间那么远了,这是里头在办事呢。 这女人,好像是阿一从城里带来的,是个雏儿,还未开.苞叫的价格倒是很高,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带来了。 李變天有*,但跟着来的都是男人,这还是傅辰第一次发现他也是需要解决*的。 里面传出女人高昂的喊叫,傅辰面色不变。 不过身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李變天那方面能力很强,时间很持久。 “四儿,抬水进来。”也许早就发现了傅辰在隔壁,隔着一道墙传来李變天不轻不重的声音,用的是内劲。 李變天武艺高强,他一直知道。 让伙计准备好谁,傅辰才进了里头,空中弥漫着房事后的味道,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躺在地上,睁大着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只有眉间有一个细小的伤口,一击毙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她身上只盖着一件衣服。 傅辰却有些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李變天是个正常性向的男人。 傅辰只看了一眼,可惜了女人那张漂亮脸蛋,就转回了视线放在李變天身上。 他衣服并未脱去,哪怕唯一需要露出的地方也穿戴整齐。 伺候李變天更衣,脱到只剩单衣才停下,在木桶里放了一个隔板,方便李變天坐上去,傅辰隔着屏风离开,待李變天已经进了浴桶,才进去伺候。 氤氲的雾气中,傅辰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重华宫的后殿,他其实一直没说,自从有了金手指后,他对他人的注视特别敏感。 他隐约能感觉到,那天邵华池偷看了他很多眼,那目光的含义他不明白,也不想深究这些没必要的事。 也不知为何,忽然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想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正是因为分开,他才会忍不住想念京城的人事物,一些曾经不在意的细节也会冷不丁钻入脑中。 邵华池不喜欢被人伺候沐浴,任何人都不得近身。 他那么久没回去,也不知是谁抽的他,而京城是何情况。 不过他早就有所准备,哪怕忽然离开应该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看了一眼自己腰间,那里原本还挂着一块玉佩,是邵华池曾经给他的,据说世上只有两块,在那次醉仙楼的时候,却掉了。 平静的心湖,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 “你在想什么?” 李變天的声音忽然想起。 傅辰为李變天擦洗着身体,闻言手一抖。 他居然在想邵华池,在这种时候!? 抓住傅辰的手,感觉到少年的紧绷,李變天不由哂笑,“慌什么,我的确对你有些兴趣,但还不至于强人所难。” 并不是慌,傅辰只是在考虑是不是要出手,他可是刚从梁成文那儿拿了不少好东西。 但想到李變天的身手,傅辰还是克制下冲动,这样的冲动只会让他身首异处。 李變天对他,就类似于晋成帝那般,不过是逗着好玩,若真触碰那层底线,可不会留情面。 “可别忘了,是你自己选择见我,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说的是在护城河边,给了那块令牌,傅辰刻意选择来,亦可以选择不来。 “但我没想到,你会把我打晕强行带走,更没想到你会得寸进尺。”这话堪称大胆,但却是经过傅辰思量的,只是这程度以李變天的度量,是不会与他计较的。 面对这些主子,傅辰在有限的接触中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以找准自己的定位。 “不经历,你又怎知自己不会心甘情愿?” “你从来都不听别人的想法?” “没必要,也没人配。” 李變天笑了,是那种摄人心魂的魅惑笑容,如果这里有女人,也许早就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了。 水蒸气附着在脸上头发上,连呼吸都被熏热了,傅辰的脸蛋被熏得有些红了,配上那晶亮水亮眼眸,让人险些陷进去,移不开视线。 “有些事,不试试就聊不到结局,低头。” 李變天态度很正经,傅辰不疑有他:“?” 搭在木桶上的手转而捏住傅辰下颔,转头唇轻轻附在傅辰那张薄唇上,辗转吮吸。 傅辰睁着眼睛,倒映着李變天那张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都是只对异性有兴趣的人,傅辰能感觉到李變天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直到刚才李變天只是在耍着他玩,却不料这人不仅是个铁血帝王,在情.事上也是格外的随性。 哪怕到现在为止,他都能感受到李變天淡淡的恶意,这恶意就像恶作剧,因为不在乎才无所畏惧,才能这样随心所欲。 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傅辰从听闻到零距离接触一种罕见的情爱模式,男人与男人。 李變天的手慢慢深入傅辰的衣襟,摸上如玉的肌肤,在胸前的某处捏了下。 直到被傅辰抓住了手,转开了脸,李變天也不强求,自然而然地放开了傅辰,倒是傅辰平淡的反应让他肾上腺分泌出了兴奋因子。 傅辰脸不红气喘,“您若还有兴致,我让阿一大人再为您带些雏儿上来?” 李變天躺回了木桶里,淡笑道:“小小年纪倒是处惊不变,逗逗你罢了,闹情绪了?” 傅辰神色一冷,给李變天按摩的力道却越发温柔,垂下的眉眼看不出丝毫情绪,“吓到了。” “哦?”李變天似笑非笑。 你可不像胆子那么小的人。 . 福熙宫敬佛堂 宫中各处都点了灯,现在已是用了晚膳后的时间。 传来咚咚咚地敲木鱼声,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刻意放轻了脚步。 也不知从哪一天起,皇贵妃开始礼佛,就连陛下希望她接管的宫务也推拒了,当然这让陛下印象如何好就不去说了,哪个皇帝不喜欢对权利心淡一些的妃嫔。 “娘娘,梅妃又来见您了。”门外传来墨画的声音,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梅妃是这些日子以来宫内最被嫉妒的对象,她容貌堪比曾经的第一美人丽妃,性格温婉,传闻皇帝虽未临幸,却是日日都要相见,甚至多月不曾临幸后宫。 但即便如此,由于皇上并未不上朝,甚至反而在养心殿待的时间长了,想要栽个祸国妖妃的头衔给她也是困难。 这位梅妃却反而三番两次来福慈宫,两人之前并未有任何交集,莫不是来示威的? 自从皇贵妃一心礼佛,为皇太后祈福至今,宫内的妃嫔来问安的次数并不少,只是皇贵妃以诚心祈祷为由闭了门,她的诚心让皇上也同意了下来。 穿着一身素衣的穆君凝手上不停,缓缓睁眼,平静地好似一汪死水,“让她进来吧。” 梅珏缓缓走了进来,雪花伴着她纤细的身影缓步走来,她身着梅花纹长袍,雍容华贵,哪里还看得出是曾经那个低调至极从不打扮的梅姑姑。就在前些日子,叶答应在梅妃的飞羽阁中“偶遇”了皇上,提起自己与梅妃的感情,说是若是能够当真正的姐妹该有多好。 这话却是提醒了晋成帝,要知道梅珏的出生让让她最多到从二品妃位,再上去可就难了,叶答应出生叶家,叶家也是京中勋贵,又事功臣之后,本来流放了祺贵嫔的时候皇帝就想着需要安抚一下叶家,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不正好赔个“女儿”给叶家。 晋国的干亲制度由来已久,传承的邯朝,认的干亲那是能上族谱宗蝶的,由皇上钦点加上叶家的承认,如今梅珏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这下,梅珏在姓上也改成了叶,严格说来她现在叫叶珏。 但梅珏脸上没有丝毫的兴奋,哪怕这些事都在傅辰的预料中。 皇子身边少了个奴才没人会去在意,她与傅辰失联了,包括一直在找傅辰下落的刘纵也是焦头烂额,而七皇子自从回宫后,虽说疯了的谣言不攻自破,却再难接近。 一句“我的奴才去哪儿,难不成还要对你们交代?”直接堵住了刘纵和她的问题,甚至他们都怀疑,是否傅辰已经……,而邵华池定然知道一些内情,但这位皇子就好像完全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这位皇子太过冷情冷心了,无论他与傅辰发生过什么,傅辰都是他费尽心机从皇贵妃这儿要过去的,现在只是轻飘飘一句不知道就没了。 来找皇贵妃纯粹是在宫中恶犬事件中,让她看到了皇贵妃的能量,另外就是傅辰曾在这个女人身边待了很久,更是傅辰在宫中能够信任的人,她来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身后的门被墨画体贴的关上,梅珏才跪了下来,“臣妾拜见皇贵妃娘娘。” “起来吧,宫中诸事皆由皇后娘娘定夺,皇后娘娘向来公允,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如若皇后娘娘有恙,也可寻淑妃与宁贵妃主持。”穆君凝淡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不会来管,你们要争要斗都可以,我现在不管事。 “这事,臣妾只能找贵妃娘娘,求娘娘能听臣妾说几句。”梅珏没有起身,反而一直跪着,“傅公公对我有再造之恩,但这一个多月,却没有他的消息。” 穆君凝停下了手中敲击动作,身子微颤,傅公公这三个字好像打开了某扇门,揭开尘封的面具。 “刘总管派人在京城打听过消息,城郊立了一块新墓,上面是傅辰的名字……”梅珏语带哽咽。 也许,他已经死了。 但他,那个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事的人怎么会那么突然,毫无预兆地离开。 无论是梅珏还是刘纵都不相信这个人会死,刘纵甚至只给了失踪的案底,不愿将他归为死亡。 咚,咕噜噜…… 木鱼掉在地上。 第九十二章 穆君凝头一次转身,那死水般的眸子像是被挖空了,望着梅珏。 猛地起身,风一样的离开原地。 “娘娘!” “娘娘,您要去哪儿?” 梅妃才进去一会,远远地站着准备伺候的墨画却见他们娘娘忽然冲出了佛堂,甚至什么话都没说。 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中回放,穆君凝想快一点,更快一点。 外头刚下鹅毛大雪,像洒落的一地碎银,墨画墨竹匆匆忙忙打了伞跟过去。 皇子所住的区域与后宫妃嫔虽同样在皇宫东面,却是隔了很远,算是两块互不干扰的地方。 现在这天气,哪个人不是在就着地龙待在屋子里取暖,宫里除了一些走动的下人,没有哪个主子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出去。 外头大雪,今日停了课,尚书房少有的给皇子们放了假。 “主子,皇贵妃娘娘到重华宫见您。”诡子走近自家主子,轻声报告。 拧紧了拳头,邵华池看着被大雪覆盖的皇宫,冰冷的微一勾,毫无温度,“本殿诸事缠身,无法相见,告诉她城郊墓地,自有她想知道的事。”你也该死心了,他不是你的。 “七哥,留步。”邵子瑜喊道。 其他皇子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两人,作了揖纷纷离开。 向来不参与任何斗争的四皇子,倒是看了两眼七皇子才离开,之前给皇太后送阿芙蓉的事情,让太后很是褒奖,也间接提升了他的地位,这让他在宫里的生活也好了不少。 两人一同走,邵子瑜也不隐瞒,直接问道:“对这次的灾情你有何看法?” 雹灾、冻灾、饥饿成为冬天晋国最大的民生难题,这几日皇上拨了国库不少银子前去赈灾,交由大皇子督办。 “至少不能让大哥把原本属于百姓的银子都贪了去,给他们一条活路。” 邵子瑜有些惊异,他是没想到常年待在宫里的哥哥,居然会考虑这些,“七哥,你认真的?” “你不信?”是啊,认识傅辰之前的他,也是不信的。 百姓,更像一个符号,而不是真正切身感受的人。 “只是有些惊讶这是七哥说的话,那么等老大有动作了再商议。明日父皇让我们对灾情拟折子,这折子你可要好好斟酌。前些日子的抗旨不尊父皇虽未降罪于你,却不代表这事过去了。”自打上次在东榆巷对七皇子进行威慑后,邵子瑜如今对邵华池算是推心置腹,大事小事都会进行商议,他当然不愿意七皇子出事。 老二被禁足,没有期限,十五做了质子,八和十二被滞留在羌芜,其他不是像老四这样不参与朝政的,就是已经站队了的,现在每一步他们都步步为营。 邵华池将一份秘密名单递给邵子瑜。 邵子瑜打开后,发现这是一部分大皇子派的官员的罪证,错愕道:“你怎么拿到的!?” “派人调查的。”这是在傅辰给他的。 邵子瑜对邵华池的能力,都有些忌惮了,这东西有多难拿到,他很清楚,而只要有这份名单,想要抓到老大的错处可就容易很多了,如果换成他自己,他真的不会像老大那样毫无察觉吗? 万众之幸,邵华池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性,也正因为如此无论邵华池有多大的能力,有多大的威望,都不必担心。 得到这般助力,真是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邵子瑜渐渐恢复了自信笑容,拍了拍邵华池的肩膀,“有七哥在,何事能愁?” 这份密函,烧糊吃刚开始拿到的时候比邵子瑜更惊异,傅辰的奇才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能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哪怕傅辰如今不在这皇宫内,他的影响力却始终存在着。 对于傅辰的对头来说,却是件头疼的人。 谁会希望出现这样一个到“死”都在设局,让你不得安生的人,而他“生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影响深远。 在发现李變天一行人有问题时,傅辰做了足足一个月的准备,为了让邵华池能尽快扳倒大皇子,他不得铤而走险,催眠一人右相后,从右相口中得知了一连串名单,拿到账目。 这样的技能哪怕是自家主子傅辰也没打算说,被古人发现这种古怪的能力,多出来的事端可不是他一个三品太监能左右的。 虽然证据还不够全面,但已经足够邵华池操作不少事。 皇城东门,老胡是卖鱼的,只是现在这季节河里哪有什么鱼,他上次想抓一条差点就掉进冰窟窿里,这会儿哪怕是生活在皇城底下,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只能出去林子也看看运气看能不能猎到东西,他今天一样还是空手而归,饿得头晕眼花,却发现东门那儿格外喧嚣,那是灾民,每年这个时候总有那么一些灾民不远千里来到皇城外乞讨,却连进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无望地在城门外徘徊,祈祷里头有人能施舍点食物,但要不了几日,这些人就会消失,有人说是被巡城兵赶走了,有些说是带去皇窖做苦力,也有的说被他们被赶出了外头冻死、饿死了。 老胡叹了一口气,再可怜那也是世道,他自身难保没办法帮到任何人。 走近了能闻到一股粥香,这让老胡瞧到了一个熟人,拉住了对方,“老张,这是出什么事了?” “是七皇子和九皇子向皇上申请,开放部分官员府邸的粮仓,每个人能拿一碗!” “这…这要银子不?” “要什么要,那都是白给的,还不快叫你老婆儿子过来拿,听说会维持到开春,可是天大的好事。” 哪有那么好的事,这些官怎么肯? 老胡觉得自个儿在做梦,直到拿到七皇子亲自给他盛的粥,那粥还格外好看,粥上面飘着鲜嫩的葱花,里头居然还能见到肉末,听说是七皇子把自己一个冬天的份例都给用到这上头了,他又掐了掐自己,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可是七皇子给他的,那么一个在宫里头备受宠爱的皇子,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给他们布粥,关心他们吃的好不好,穿的男不暖,他们不管什么真或假,只知道谁是真的关心他们的。 他自谦就听过七皇子,卖鱼的时候就听到经常听人说,七皇子对外头那些伤兵有多好,送水送食物送药,还让他们住到痊愈,哪像以前给点银子就打发了,他的大儿子是八年前去的战场,回来的时候缺了胳膊,大夏天的伤口没养好,大夫说带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回到家的时候,人就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赶上这个时候就好了,有七皇子在,说不定儿子能捡回一条命。 回家!他要赶紧回家给婆娘和儿子知道,过来拿粥。 “你可别忘了咱们九皇子可是在文人雅士中很有名的,再说七皇子上次还帮了伤兵呢,这次是真的,皇上让官员自愿捐出,绝无强迫。” “两位皇子,真是菩萨转世啊!” “别看七皇子长得……,但他心里有咱们!” “你们发现没,七皇子好像一夜白发!” “我听说就是担心咱们,给愁的!” 其他听到的人,纷纷附和。 一路上他听到路上的人都在讨论这事儿,原本前些年国师的安乐之家也会开仓放粮,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了今年年末的时候,安乐之家的诸多问题就被爆了出来,就好像提前策划好的一样,桩桩事都令听者毛骨悚然。什么里面其实只招收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小孩都会莫名其妙的死亡,有些尸体奇形怪状,还会散发着莫名的恶臭,当这些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栾京的不少百姓都是亲眼看到的,以讹传讹,传到后来所有人都对安乐之家敬而远之。 听说国师平日就需要不少药人来为陛下做仙丹,但宫里哪里能提供那么多,这不有个现成的安乐之家,里面多是难民、孤儿、无家可归的,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拿他们做实验再好不过。 他们没办法恨皇帝,更不能将这份怨气宣泄在嘴上,只能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国师身上,以前有多爱戴,现在就有多痛恨,谁希望自己的命被当做物品一样,国师的卧病在床说不准就是报应。 本来安乐之家是百姓们的乐土,现在的口风却完全变了。 观星楼,扉卿躺在床上,在听闻属下的报告后,丹田郁气积压,一口鲜血喷在被子上。 “国师!”属下大惊失色。 扉卿挥了下手,不顾体虚蹒跚来到观星台,看着那颗属于天煞的星越来越亮,而伴随在他周身的*星和璇玑星也熠熠生辉,喃喃自语道:“是他……是他……” 趁其病要其命,是天煞的做事风格,他从不放过任何机会。 短短的时日里,流言的风向,民心都换了一个说法,天煞的羽翼渐丰,再任其成长下去,可还有他戟国人的空间! 回到屋子里,点上油灯,烛光照得扉卿的脸忽明忽暗。 他摊开了一张信封,这是他之前吩咐下去的,既然找不到天煞,那么就先找*,*星代表着祸国殃民,绝世妖姬,拥有魅惑帝王之能,那么最近有哪位妃嫔是备受宠爱的,她将是关键! 梅珏,在宫中数十年,年方二五,倾国之色,曾是姑姑所的三品姑姑,后被封为婉仪,三月内升至从二品梅妃,帝甚爱之。 “梅珏……梅妃,咳,三个月,倾国之色……”每一条,几乎都对上了。 十之八.九,她就是*星,潜藏帝王身边的妖姬,“让他们查出来,这一年内,这位梅姑姑与何人交往甚密。” “是。” “咳咳,等等,找机会,让她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 若是魅惑之心红颜薄命,少了一方助力,天煞,你还能稳坐钓鱼台吗? . 听到消息的青染几人,看到了被百姓围在中央布粥的邵华池。 “蓝音,公子的事,我们要不要先与殿下说?” “密鸟到现在也没传来消息,恐怕凶多吉少,无论是殿下的授意还是其他人,至少能说明一点,只要公子回来,凶多吉少……我们将公子事告诉殿下,岂不是陷公子与不义。” 青染闻言,点头附和,公子本就在京城如履浮冰,若是她们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但没找到要陷害公子的人,反而弄巧成拙,又该如何? “我们走吧。”最后看了一眼被百姓包围的邵华池,两人沉默离开。 回到潇湘馆,青染收到了一封熟悉笔迹的信,几乎在看到的刹那,她激动地双手颤抖。 蓝音发现她的异状,跟她进了屋,“怎么了你?” “蓝音,你和橙心留在栾京,我准备离开京城。” “你说什么,是这封信?” “对,是师傅写的,师傅已经到臻国了,并已协助小皇帝平定了叛乱,师傅说在半个月前他就收到了公子的信,公子正往西北的方向走,最终的目的地可能是……戟国!” “什么!” . 临近傍晚,大雪渐停,邵华池的手冻得僵了,他搓了搓手,因为不断的舀粥,导致手臂僵硬酸胀,还没等他继续动作就被一旁的景逸拉了过来,清凉的药膏抹在手上,缓解了疼痛。 “谢谢,景哥。这几日也辛苦你了。” “与我客气作甚,帮自家弟弟不是应该的吗?”景逸闻言轻笑,拍了拍邵华池的手。 正要说什么,好像看到了在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清瘦又高挑,像是忽然被雷劈中一样,邵华池所有动作都挺直了,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好一会,邵华池猛地放下了手中的锅铲,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那人正在出城,上了一辆马车,朝着一望无际的雪地前行,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等……等等,别走!”他如同不懂怎么呼吸的病人,急速喘着。 “殿下!” “华池,你去哪儿?” 好像有什么隔绝了他的听觉,邵华池的双眼只能看到那辆飞驰的的马车。 人群一阵骚乱,谁都不知道七皇子这突然是怎么了,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邵华池看到了城门外的马车,行动比思想更快,将代表七皇子的令牌给对方看,“马借我!” 那经过的路人,呐呐的看着这个“强盗”,受宠若惊:“七皇子!?骑着我的马!” 感觉这匹马,都镶了一层金似的,等它回来,这匹马就可以改名叫七皇子骑过的马。 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小太监见死不救,他气恼,他愤怒,到后来的每个相伴的日日夜夜,充斥在他们身边的是猜忌、试探、逼迫,但无论是好与坏,他都觉得那个人始终在原地,不会走远,只要一个回头的距离,那人就还是那样淡定微笑地看着他。 快马加鞭,赶上了那辆马车。 “停下!” 赶马车的车夫好像也被疯魔般的皇七子给吓懵了,赶紧停了马车。 邵华池迫不及待地下马,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坐着一个白面书生,面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你要做什么!” 瞬时,从云端掉落谷底,所有的惊喜都化作了绝望和迷茫,邵华池麻木地放下了车帘。 是啊,他走了,这个世界对他有太多不公,自己对他有太多的亏欠和逼迫,他为什么还想回来呢? 他永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傅辰已经不要他了。 这座城,失了这个人,冷得像一座空城。 邵华池蹲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望着地面,冰冷的雪水渗透裤子,钻入了膝盖,冷得刺骨。 那辆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而他还停留在原地。 后方传来马蹄的声音,是景逸带着人赶来了,弯身扶起邵华池,“您没事吧?” 景逸以为会看到一个崩溃的邵华池,但并没有,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脸上是一片从容淡然,“怎么了?那人形迹可疑,才追了出来,好了,板着脸做什么,我们回去继续放粥吧。” 见邵华池脸上没丝毫一样,景逸才点了点头。 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那些原本名为天真的东西,塑造一个全新的铜墙铁壁的自己。 劳累了一天,只有在不断繁忙中,他才能暂时忘却一些想忘掉的东西。 “殿下,皇上召您去养心殿。”回到重华宫,诡子看到七殿下沉默的身影走来。 “好,我知道了。”邵华池习惯性地抚摸了一下腰间的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在出门之时,他的表情变得冷硬沉稳。 邵华池到了门口,就遇到被轰出来的大皇子,听说是老八和老十二被困在了羌芜路上,成了那边的夫婿,前些日子送来了书信,堂堂大晋国的两位皇子,居然要待满一年的“上门女婿”才能回晋国,这让向来好面子的晋成帝怎么受得了,你羌芜算什么东西!还不是手下败将!这不大方雷霆,大臣们纷纷劝慰他,如今不宜再开战,偏偏这时候大皇子还上折子弹劾皇二子,自然就撞倒枪口上了,原本好好的赈灾差事落到了九皇子邵子瑜身上。 大皇子看着邵华池的眼,像是要吞了他一般。 邵华池平静对视,问好:“大哥。” “呵,我可没你这么不安生的弟弟。”大皇子拂袖而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七才是一匹狼,以前不声不响的,现在忽然就崛起了,哪里是什么突然,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等的就是老二出事这个档口。 老九这个蠢货,还神童,什么天资纵横,连老七的真面目都没看出来,活该被用! “差事到手了?” “恩,你我联合,自然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回到重华宫,邵华池放下了所有笑容,面无表情地走如宫内,拖着疲惫的身体将傅辰的屋子打扫了一遍,亲自擦着那些桌椅瓶罐,他在床下的一个抽屉里找了一样东西。 两个骨灰盒,陈作仁、姚小光,拿着它们交给诡子,“放到我屋子里,妥善收好。” 只要这东西在,傅辰就舍不得离开,皇宫里,这两样东西是傅辰最舍不得丢弃的吧。 哪怕是鬼魂,你也回来看看我吧,傅辰。 浑浑噩噩地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将傅辰之前睡过的枕头放到怀里,这是他仅剩的不多的傅辰的东西。 窝在曾经的傅辰的屋子里,他哪儿都没去,无论是自己的主殿还是偏殿,他更爱待在这个简陋刺骨的屋子里,门外出哪里田氏的声音,似乎在询问,有他的交代,他们不敢将田氏放进去,过了一会她终于被太监们给打发走了。 父皇,想要一个皇儿。 田氏也想稳固地位。 一个拥有皇室血统,能为晋国添加筹码的孩子。 “哧。”邵华池冷笑了一声,将脸捂进了被子里,那里早就没了傅辰的味道,他还是狠狠吸了一口。 几根灰白的发丝垂了下来,依旧顶着那张绝美的半张脸,但现在的邵华池若是从背后看就好像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也是因为这样,当晋成帝看到自己宠爱的儿子变成这幅模样,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在他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候,宫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蹙着眉,邵华池将被子放置一边。 那个女人就这样破门而入,毫无章法,身上还蒙着一层雪花。 怒目圆睁,但邵华池没有丝毫惧意。 “殿下,娘娘……”一群跟随来的仆从结结巴巴地说道。 “全部下去,我和皇贵妃聊聊。”邵华池目下无尘看着气势凌人的皇贵妃。 待所有人离开,穆君凝望着邵华池,惊讶于他才居然早生白发,但邵华池如何与她又有何关系。虽还是那张脸,却变得有些不同了,应该说像一汪深潭,有些深不可测。 半晌,才开口,“他在哪儿?” 不用提名字,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你没去京郊吗?” 她当然去了,做了不少布置加上刘纵的帮忙,才出了宫。 但正因为到了京郊,看到那张刻着傅辰的墓,她才更不能相信。 “你在撒谎。” “他就在那儿。” “墓是空的!” 闻言,邵华池猛地抬头,犀利地看着她:“你这个疯女人!” 居然挖坟! 当然是没尸体的,他被挫骨扬灰了。 那骨灰,还在他手里。 火化,那是对死人的侮辱,晋国没人会被火化。 偏偏火化傅辰的,还是他最敬爱,他母亲临死前还嘱咐他要敬重的嵘宪先生。 “我再疯,比的过你吗?七殿下,若你不希望再次回到皇后娘娘膝下,就告诉我实话,他、在、哪、里!” “就算他不在京郊,也无须对你报告行踪。”邵华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七皇子,你虽是皇子,但我同样是你的庶母,如果你看得清楚形势就别惹怒我,我若想动你,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大不了我们一起玩完。”穆君凝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平日的大气从容荡然无存,此刻的气势高涨,不怒自威,让人压抑,令人无法造次。 这话说的也是极为直白,想来是听到消息后,怒极攻心,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 “贵妃娘娘,这个奴才和娘娘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劳动您特意询问。” “若是告诉我他在何处,与你说又有什么关系?”穆君凝回神,说道。 见穆君凝已经豁出去了,邵华池只觉得心口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这世间有什么关系可以让一个原本理智的女人如痴如狂,猛地站了起来,怒极反笑,“无论他在那儿,都是我邵华池的奴才,生死都是我的,轮不到你一个妃子指手画脚!” “我若早知道,就是逼也会把他留在我身边,怎会交给你糟蹋!”穆君凝愤怒至极。 “我糟蹋他?对,我若知道有今天,早就糟蹋他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邵华池呵呵一笑,也不解释。一步步逼近穆君凝,气势骇然,犹如一匹孤狼,“别忘了,是你亲自把他送、给、我、的。” 最后几个字,在舌头上饶了几圈。 这句话,几乎打破穆君凝的心房,令她摇摇欲坠。 邵华池走了过去,猛然掐住了穆君凝的脖子,顺势将她抵在门板上。 “放…开我…”穆君凝感到氧气越来越少,命喉被人遏制住,窒息的痛苦让她满面通红,她双手抓住邵华池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耳边传来邵华池轻轻的调笑声,“皇贵妃,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私底下那些苟且?我不来找你麻烦,你就该感到庆幸了,再这般不分轻重,没了你皇贵妃的雍容气度,可别怪我不念情分。” 这情分,当然是她识时务地把人还给了他。 在穆君凝几乎要窒息之前,邵华池松了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不停咳嗽,捂着喉咙瘫软的女人,“出去,我不会在他的地方弄死你,免得弄脏了这块地。” 穆君凝跌跌撞撞地离开,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傅辰的屋子。 似笑非笑地望着邵华池,眼里迸射的是涛涛恨意,如果不是邵华池,傅辰怎么会死! “七殿下,今日之辱,本宫自当谨记。”沙哑喋血。 说罢,穆君凝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晋.江独家—— 千里之外,陕州卢锡县客栈内。 李變天心情极好地调戏完傅辰,带着一身湿气走出了屏风,一番整理后才坐在椅子上,摸着手中阿一取来的淡黄色晶体,摩挲了一番。 “似盐非盐,是何物?”问向身边的阿一阿二。 那日吃过傅辰烤的兔肉后,对其中的几种佐料李變天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又趁傅辰熟睡之际取了一些样本。 “奴才问过四儿,他说此物名叫鸡精,由盐、糖、鸡汤,碎骨、蒸煮、熬汤、提汁,又辅以香料等制作而成,在味道上比盐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是一位奇人教授的他。” 李變天又打开了几种盐的样品,几个装着不同盐的袋子置于桌面上,第一袋里装的是晋国通用的官盐,淡黄色、颗粒状,第二代是他们戟国的盐,大块颗粒,有的像一块大石头、黄褐色,隐隐发黑,食之还有淡淡的酸苦味,在吃过傅辰给的鸡精所调配出的食物后,再用本国的盐就难以下咽。虽然戟国如今国力比之从前强盛许多,但生活生产力百姓生活水平与晋国已经远远不及,这样的盐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 而这样他们认为最好的盐,与傅辰所带来的东西,可谓是天壤之别。 李變天两眼一亮,盐的重要性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 傅辰作为一个现代人,有些盲点哪怕跨越时空也是被根深蒂固的观念束缚,他刚穿越那会儿就没吃过加过盐的食物,后来进了宫,吃的是御厨做的东西,自然对这方面没有意识。 在现代随处可见,每户人家都能吃到的精细白盐,在古代是稀罕物,甚至一袋子盐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盐的历史就像一部战争史,它为何如此重要呢,首先,人体若是缺少盐,会引起诸多疾病;其次,盐就类似于现代的冰箱,可以充当各种食材的保鲜剂,在缺乏资源食物的古代,有了盐百姓就能保存下更多的食物,能减少饿死的概率,另外,有了盐就可以实现远程商贸上的运输食品,扩大经济和商贸的繁荣。比如之前傅辰在醉仙楼阁楼上看到的一些食物,就是由食盐腌制加工才能运输到京城。 但这个时代,盐是相当稀有的,无论是提取的办法还是对盐的使用率、运输都相当落后,加上官府的遏制与私盐的泛滥,导致整个盐市场相当混乱,富人手中握着大把盐,穷人却连一块醋布都拿不到。若是上了战场,大部分军队根本用不上盐,只能用醋布、盐布来代替,简单的说就是把布提前放到醋或者盐水里浸泡、风干,士兵们通过稀释布的办法能尝到一些盐的味道,像这次与羌芜的战争中,因为缺乏盐和布,朝廷拨的银两和粮草根本不够吃,几个营只能用几块酸的发臭的布煮点东西,战士们没有力气打仗,可想而知伤兵自然非常多。 在邵华池与傅辰看到的那群伤兵中,有多少是因为饥饿与营养不足,而倒下的,要知道这是个一个小小感冒都能死的地方,那么多没有用的劳动力,除了七皇子外,还有哪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在乎? 对他们来说,盐可比几条人命珍贵多了。 李變天从这里看到了百姓的希望,“游先生,你觉得如何?” 游其正自然明白李變天的意思,也许那个在市井中长大的小男孩,会知道一些另辟蹊径的取盐之法,不然如何解释他有那么多鸡精? 这是整个民族的大事,如何能不激动,作为统治了戟国多年的帝王,他自然希望本国百姓能少死一个是一个,任何一个可能性,他都能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这个小孩儿是一块未经打磨的原石,那么他就可以为他成为磨刀石。 “主公,是否要抓他前来审问?” 李變天想到那孩子不吵不闹,从跟着队伍到现在,有那许多次离开的机会,却从未逃跑,比当年沈骁更令他欣赏,摇了摇头,“强逼出来的,不是真心,他若瞎说一番你们待如何?” 李變天的话,让阿一阿二心中一凛,险些坏了主子的大事了。 “游先生,不如你先去探探虚实?”看向身边的游其正。 “属下明白了,请主公放心。” 哗啦啦。 傅辰问了伙计天井的位置,打了捅上来,不停往脸上扑水。 吻,男人的吻。 这并不是那次在水下与邵华池的人工呼吸,而是一个吻。但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继续伺候人。也许刚穿过来那会儿他还会崩溃,至少在成为穆君凝的禁脔之前他还有生理反应,能保持一份理智,但如今却连这些都没了。 反胃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反复洗着唇上他人的味道。 傅辰猛然将整颗头浸没在凉水里,冰冷、黑暗……水隔绝了听觉,只有流动的声灌入耳中,心慢慢平静下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本来以为不会妥协的事,最后依旧妥协了。 “需要我为你叫热水上去吗,沐浴一番,你这样可会着凉。”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傅辰吓了一跳。 抬头,就看到甚少出现在人前的游其正,这位在夙玉那边情报中,被重点关注的人物。 “谢谢游先生,我糙的很,哪里经得起热水。”大冬天里的热水,这么宝贵的东西,却要给他。 游其正的意思,就是李變天的意思,呵呵,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小小年纪,何必如此多虑,主子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就要在该享受的时候享受,不然错过了可不一定会再有。” 说完,游其正就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傅辰有些莫名。 话里有话,他想说什么? 外头一阵骚动,令傅辰回神,抓住一位伙计,“出什么事?” “是有官兵来缉拿朝廷钦犯,说是已经找了个把月了,今天才到的咱们的卢锡县,嗳?你!!”伙计看到了傅辰的长相,莫名一惊,这小男孩和要抓的钦犯怎的如此像! 第九十三章 一个人的表情与肢体语言总能表达许多信息,无论是惊讶还是其他,直觉并不代表空穴来风,这个伙计的表情让傅辰有了危机感,在确定事情发生前,他当机立断,手刀劈向伙计,接住昏迷过去的伙计将他放到空房间内,取了对方的衣服换上,戴上帽子压低了头再次出去。 客栈里有些嘈杂,官兵们正在一间间搜屋子,傅辰悄悄潜入人群,从人缝中观察,惊鸿一瞥,愕然发现其中一个官兵拿着的画像,居然与他十分相像,这就是伙计看到他那么惊讶的原因。 整件事都透着一种古怪, 来捉拿他的是何人?因何目的?什么人又能使动官兵来捉拿他这么个没犯过事的小人物? 傅辰又仔细看了看这画像,辨识度相当高,看得出来是画师临摹的,但由这一笔一画中也能看出原画画像的人对他是相当熟悉的,如若不熟悉是画不出他长相的细节之处。 甚至……那画风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想欺骗自己都难,他曾在那个人手下做了那么久的幕僚,如何辨别不出自家主公的的笔锋,是邵华池的。 从脚底冒上来的寒气,让傅辰颤了颤。 第九十四章 曾有人计算过,人一辈子大约能遇到两千九百万人,其中的百分之一能与之亲近。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够敞开心扉的人数更随之锐减,在那么多的人里有一个自己能够放任信任爱护的人,概率微乎到可以忽略不计。今日换成夙玉、梁成文等人,他或许只会一笑置之,因为随时准备好对方背叛的可能。 眼睛犹如被滴进了辣椒油,灼痛难言。傅辰却只是看着,他懂得何时该保持沉默,心底留一线,不冒进不急于全盘否定,这是时间送给我们每个人的礼物。 这个客栈住的客人多是往来的商人,对他一个小厮有印象的只有几个伙计,所以当官兵询问时只有伙计表达了一些疑惑和可能见到过类似人的回答,显然官兵对这个结果是不满意的,一间间搜查,根据伙计的提醒,在李變天的屋子里待了一段时间才出来。 大约一刻钟后,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客栈,那是嵘宪先生! 在收到消息后,骆学真放下了与知县等西北官员赏雪品梅,离开宴会来到客栈。 自从傅辰被挫骨扬灰后,邵华池十来年对这位先生的尊敬与濡慕轰然崩塌,心中再也滋生不出一丝软弱的情绪。哪怕曾经以为能够遮风挡雨的城墙,也再也无法栖息其下,借着各地灾情加剧,邵华池马不停蹄地将骆学真打发得远远的。 骆学真被邵华池调派到各地赈灾放粮,他心态平稳,并未因此心生怨恨与不满,不但没把邵华池变相的“流放”放在心上,反而尽心尽力为之扫除障碍,在各地为邵华池造势。 在离开前,邵华池在长坂坡为嵘宪先生送行。 那一日雪止,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地碎银子。 “这次离开,恐长时间无法再协助于你,各个据点我已打点好,您可以将之交给景逸,另有青染、蓝音等相助。”骆学真为邵华池披上貂皮裘袍,敦敦教导,“希望您能保重自己,您长大了,我相信娘娘若是有机会看到定会非常欣慰。” 《晋代韬略》的完成,让骆学真在兵法大家中既有威望,集聚了一批武将的认同,他相信哪怕他离开了,邵华池只要合理利用这份资源,定能有所作为。 邵华池身材抽高了一些,曾经略显婴儿肥的五官变得冷硬立体许多,哪怕半面被遮去也挡不住城中瞧见的姑娘们芳心错乱。以前像丽妃那般柔美悄然不见,绝色之美越发凌厉,反而削弱了美感,不笑起来多了份雅致,就连晋成帝都感慨自己儿子成熟了,有了男子气概。邵华池瘦了许多,但那双眼睛却更为夺目,坚毅而安静,漆黑的眸子好似能搅碎一切不该出现的东西。他平日温和沉稳,收起了曾经的满身刺,静静的陪伴在九皇子邵子瑜身边,都说邵子瑜就是个驯兽师,那么乖张的七皇子在他身边都变成了绵羊。 性子转变的恰如其分,他人皆以为这是邵子瑜个人温良贤德的影响所致,哪怕是邵子瑜自己也这么认为。 如今邵华池以邵子瑜马首是瞻,九皇子派与大皇子派竞争被摆到了台面上,原本最为火热的皇储人选二皇子一派却安静得诡异。 而邵华池在邵子瑜的光芒下,没什么存在感,只有在此刻面对嵘宪先生的时候,才露出了些许端倪。 “先生可曾后悔过?”傅辰去世多月,邵华池第一次正眼望着骆学真,那目光夹杂着沉痛与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杀意。 “未曾做错,又何来后悔?再者,已成事实的事,又何须这两字凭空添扰?”无论是哪一种决策,他都没后悔过。每一个决策都伴随着不认同的声音以及意外,没有人能永远正确。 “是吗……”邵华池的声音轻的好像要消散在空中,看向皇宫的方向,“但我却后悔了……” 骆学真神色一凝,殿下,可是后悔没对我下死手? 无人知道,邵华池指什么。 无论是骆学真还是身边的景逸等人,都能感觉到潜移默化的改变,邵华池已经不再是他们曾经的那个七殿下,他越来越像一团迷雾,难以觑到本质。 随着骆学真的离开,邵华池再一次回到那个从出生到如今关着他身体与灵魂的皇宫,他还有他的战斗,而他不能失败。 骆学真一路往西,主要任务自然是寻找失踪的薛相等人,几个党派争斗,沈骁的暴毙,薛相成了争斗下的牺牲品。 但薛相可以被罢免,却不能失踪,因为他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只是被禁足却并没有其他罪责,如今这位薛相的失踪当是重中之重,在为邵华池在各地打下基础时,骆学真并未忘了傅辰这号人物。 特别是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亲眼目睹邵华池的变化,更坚定了当初的决定。 傅辰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现,从各方面来说此人死亡的价值远远大于活着。要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填补,对骆学真来说亦是如此。在泉州偶然得到了有关密鸟的踪迹,追踪到了傅辰的痕迹,一路来到这座卢锡县,骆学真交游广阔,当地知县与骆学真当年是同期赶考的同僚,多年来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交情甚笃。 骆学真从未小看过傅辰,正是因为不小看,所以在得知形似傅辰的人出现在客栈,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出现了。 邵华池的书法绘画出自他的教导,要模仿邵华池的笔锋对他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以傅辰那狡狐般的性子,若躲在这客栈中,必然能推测些许,但这只是埋下一颗种子,他的出现才是关键。 聪明反被聪明误,越是自持聪慧的人越是不能明白告知,反而通过一层层证据叠加,才能让对方从而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可以说骆学真从某种程度来说比友人更了解傅辰。 在骆学真出现的时候,傅辰的心沉了几分。 他清楚骆学真在邵华池内心有多重要,正因为太清楚,才能说明邵华池要除掉的他的决心。有些话不用明说,骆学真的出现已经说明了问题。 还是晚了吗?在他一次次对邵华池的试探中,也消耗了主公的耐心,心蓦地被撕开,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难测为君威,是否是真的还重要吗,邵华池已渐成皇家气象,一个对帝位潜伏十来年的皇子,又岂能轻易信任他人? 他不能,也不允许。 设身处地,就是他也做不到比邵华池更好,能够理解,理智却阻止不了心情起伏,傅辰深呼吸几口气,眼眶泛起一层微热的温度,略微失神地望着门外的大雪纷飞,飘到了客栈里,落在了他的发间,不知道为何就想到儿子冰冷的尸体倒在车轱辘下面,四分五裂的身体,在雪地上犹如盛开的红梅。 美得令人绝望,太平间的白布下,那个面目全非的,连容貌都看不清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儿子呢。 压着心脏以平息那绵长的刺痛,傅辰咬紧牙关,喉咙抖得厉害,发不出声音,直到嘴角溢出一丝被咬破的鲜血,才得以冷静下来,苟延残喘着看着骆学真走上楼。 没事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经历过那么多,怎么还会痛呢。 骆学真快走到天字号房前,就被人拦住了,对方拿出了臻国皇商的铁牌子,晋国与臻国向来交好,特别对于臻国商人在贸易邦交上都给与很大便利和尊重,谁叫臻国总给他们晋国“送钱”呢,虽说商人地位并不高,但皇商却又另当别论了,对方有权拒绝见他。 两人是隔着一扇门说话的。 “哦?你是说我那随从,那是从小跟着我的,名字叫四儿,怎会是你们的通缉犯?”里边传来李變天轻笑的声音。 “那阁下能否请他出来见上一见,我等也要确认,与你我都方便。”骆学真有礼道。 “这天底下长相想象的人多的是,仅仅凭他人几句口说无凭的话,就上门来要人,这就是晋国的礼仪吗?”看来着小四儿在京城还干了不少坏事,想到调查出来的结果,什么偷了九皇子的侍妾连夜私奔,最后那侍妾还死了,这些也在曾经对傅辰的调查案卷中,在李變天看来这也是好事,小四儿断了对晋国的念想,也好收收心,这年纪的小家伙心思就是太野了点,不遇到点事儿驯服的难度总是不低的。 “我等也是为了交差,还请谅解,不要让我们难做。” “并非我为难你们,实在是我这随从早在前些日子就死了,死在冰冷的湖里,恐怕无法叫出来了。” 李變天油盐不进的样子,骆学真也不纠缠,反而带着人,呼啦啦地离开客栈。 走出不久后,才对身后的兵头说:“盯着这批人,寸步不离,加强出城守卫,有任何情况通知我。” “好的,先生,那么您现在?” “你家大人想来还有事让我做,我自然是要去鼎力相助的。” 傅辰没有再见到李變天的面,而是被阿一乔装了一番带出客栈,为他寻了一处民宿暂住,傅辰很庆幸一直以来的谨慎,在李變天眼皮子底下走钢丝一般,总算得到了李變天的认可,李變天是少有的能够善待旧部的皇帝,他当年打仗的时候,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配上他浑厚的气度与胸襟,的确让人信服,但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李變天的自负,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 也是凭着这一点,被傅辰钻了空子。 傅辰被带去的地方,那是一对老年夫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调查过最适合的人选。在老街坊一个废旧的土屋里,比起京城自然贫瘠而落魄,但对比刚穿越那会儿自家那样的家庭,这里已经是“城里”了。 老夫妇听了阿一编造的一段可怜身世,他们是一对逃难的兄弟,弟弟惹了当地的恶霸,现在兄弟两必须分开逃命。 “哥哥”自然就是阿一了,“弟弟”傅辰本身长相就纯良,清秀英俊,老夫妇毫不怀疑他们说的真实性。 用傅辰自己的话说,恶人总是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 老夫妇死活不肯收下阿一给的银子,他们自愿为傅辰保驾护航送到城外。他们刚死了儿子,儿子就是被城里恶霸给活活打死的,这恶霸在县里的官员有亲戚关系,当天进了牢狱当天就被放了出来,连一个板子都没有打。 他们想要出城安顿,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看到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傅辰,带着些移情作用,对傅辰非常好,就一点吃的也都可着孩子先。 阿一在离开前给傅辰喂了一颗药,这药傅辰很熟悉,曾经他为了控制夙玉对方主动提供的,定时喂药,还有相对的解药,一段时间不服用就会暴毙。 在土屋住了几天,等待搜查过去。老夫妇很贫困,每日靠着老伯微薄的积蓄从商贩手里换一点粮食,现在加了傅辰一个更加紧迫了。幸好冬天运动量少,傅辰的胃口也不大,还能支撑下去。 今日要出城了。 这几日,出城管辖得更为严格,出入排查非常厉害。用兵头的话就是一只苍蝇都不会放出去。 当傅辰看到那老夫妇将那副装着他们儿子尸体的棺材放到牛车上,听说这头牛生了重病,这才没人要被他们收走了,老黄牛的确瘦成了骨头,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味道,眼皮耷拉着,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种生病的牛没办法吃,吃了人也要得病,老夫妇这辈子也没见过几头牛,舍不得杀掉,只能将它用来拉车。 傅辰走了过去,看到棺材里发紫穿着简陋丧服的尸体时,他心下一阵冒着寒气,因为尸体死前是被殴打致死的,所以模样非常可怖。上辈子他跟随着法医和刑警也出入过不少案发现场,但这次确是要亲密接触的,从活人的心理上依旧排斥。 曾经被关在这样密闭空间中时间过长,让他到如今还能记得那种能听到自己骨骼响动,以及体内器官运作的恐惧感。 但他本就没有选择,更没资格挑剔。在老夫妇的窘迫和无奈的目光下,傅辰微微笑了一下安抚着他们,就躺进了棺材里。 他身下紧紧贴着的就是老夫妇儿子的尸体,他头一次和尸体这么面贴面,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好似能穿透人心。 傅辰抬手想合上对方的眼皮,但却发现对方依旧睁着。 执念太重,怨恨太深,死不瞑目。 傅辰叹了一口气,也不做徒劳。 傅辰忍住所有感觉,不去想身下躺着的是冰冷死尸。 他们儿子的身体已经有些腐烂发臭了,味道并不好问,身体上已经有了不少尸斑,像是睡在一块冰块上,全身冰寒。 傅辰放空思维,看着棺材盖慢慢阖上。 车轱辘转着,在雪地上滚出一条条黑灰色的脏污痕迹。 颠簸时,傅辰与身下的尸体时不时碰撞。 终于熬到了城门口,士兵们对老夫妇的身份进行核查,再者老夫妇儿子被打死的事在这座城里有风声,正当士兵准备放过他们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傅辰极为熟悉的,是嵘宪先生。 “打开棺材看看。” 第九十五章 而李變天之所以想到这个办法,这还要归功于辛夷,若不是在之前辛夷将“七煞”藏在棺材里以躲过他们的搜查,让自己吃了这么个大亏,在李變天心中留下了被戏耍的印记,也不会想到将傅辰塞进棺材里。 曾经种下的因,冥冥之中自有一番果。 骆学真的话隔着木板传来,百密一疏,傅辰闭上了眼,眼睫颤了颤,他身上还留着之前见到梁成文时携带的各种药粉,但现在的情况与之前又不同,那时候人数不多又能趁其不备,现在城门重兵把守,无论城门之上还是下方,哪里容得他将底牌全部暴露。 死刑远远没有等待死刑的时间来的恐惧,傅辰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条命还是要被收走了吧,该争命的时候他从未放弃过,哪怕再绝望。如果实在躲不过去,那么不要再有下辈子了,还是让他就这样消散在天地间吧,面对着黑暗,傅辰缓缓的浮出一抹从未表露过的疲惫笑容。 不过开棺并没有那么顺利,傅辰对这方面的土习俗并没有面面俱到。在晋国这样开棺搜检的事是很忌讳的,是为不尊重死者,这个办法虽是最妥当的但也要当事人的亲人愿意才行。 那对老夫妇几乎以愤恨地眼神瞪着骆学真,他们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从没没反抗过,在这一刻所有的情感挤压到极致,用那枯瘦的身躯挡在了棺材前,“这位大人,棺材里的真的是我孩儿,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给我家孩儿留最后一点体面吧,小老儿求求您大慈大悲……” 砰砰砰,老夫妇不停往地上磕头如捣蒜。 傅辰在棺材里头,睁开了眼,父母总是能为孩子做很多事,但很多时候孩子都屏蔽了这些关爱,将之视为理所应当。 准备走向棺材的时候士兵有些踌躇,这卢锡县并不富裕,加上旱灾和蝗灾,虽然雹灾和冻灾在知县的大力扶持下还能勉强维持,但百姓过得苦,对这座县城大部分百姓而言,只要一天有一餐能吃就不错了,要打开棺材对他们而言无疑是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 骆学真蹙了蹙眉,这时一个从知府处过来的士兵在骆学真面前跪下,“殿下派来了祝大人报信,已在您的府邸等候,您是否现在回去?” 骆学真向城内一扫,“不必,他已经来了。” 跟着报信者的身后,祝良朋也到了,哈哈大笑,粗狂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爽朗,“嵘宪先生,栾京一别,别来无恙啊!” 曾经去傅辰老家探望,为傅家人留下了粮食与水以及保护的卫兵,傅辰对祝良朋的声音很熟悉。 “殿下近来可好?” “他让我带给您,一切安好,勿念。”祝良朋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看起来很憨厚。自从邵华池跟了邵子瑜,他身边的的部署和力量也逐渐浮出水面,包括这位本来只是小小送信官也得到了大力提拔。 但一个为邵华池在外办事,多年来为邵华池立下不要功劳,这样面面俱到的人却偏偏长着张令人安心的忠厚老实脸。 骆学真没想到连祝良朋都开始和他打起了官腔。 “这是在缉拿钦犯吗?我也未看到皇榜,难不成还有我不知道的钦犯吗?又或者是那位在京城的逃犯出现在这里?”说的是之前对辛夷下手,并且纵狗在京城闹事的朝廷钦犯,只可惜哪怕到现在京城也没搜查到一个双腿残疾符合条件的人,这件事成了京城重大迷案之一。从进城后祝良朋就能赶到整座城百姓们都很穷困,还带着一种紧迫感。街道上走动的人也相当少,看到穿着兵装的人都面露惊恐。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这城里的百姓都经过好几轮搜查,百姓们草木皆兵。只是城里一张画像都没放出来,倒是极像嵘宪先生滴水不漏的性子。 “这里不方便说话,祝大人,请。”骆学真摆了下衣袖,没人发现他对着身旁一个卫兵打了眼色。 那卫兵并未跟随在骆学真身旁,反而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在离开前,骆学真没有再吩咐别的,士兵们自然就为老夫妇放了行。 顺利出了城外,老夫妇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远,才找了个土路旁边的树下,两人合力将棺材盖子推开,他们之前在盖上上特意为傅辰留了一个细微的通风口,但也怕少年在里面闷死了。 棺材打开后,傅辰适应了一会,刚要起来,就发现那位死不瞑目的儿子,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 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还记挂着两位老人吧,那执念留到了抬到出城门。 “好孩子,快出来。”老妇人道。 “没事吧,可不要憋出病了啊。” 两位老人的额头都出了血,泛着青紫,在干瘦蜡黄的脸上格外明显,傅辰掏出梁成文给的药粉,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处理。 没多久,一行马车就沿着道路出来,阿一阿三跳了下去。 他们如此顺利出城,傅辰感到一丝异样,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却始终想不透。 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清清淡淡的声音泛着柔和,只要李變天愿意总能给人沐浴春风的感觉,“四儿,上来吧,天黑前要赶到下一个村庄。” 傅辰将身上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和干粮都包裹在包袱里,交给老夫妇,“这是一些干粮,大爷大娘,你们带路上吃,谢谢你们这几日的照顾。” “不行不行,我们怎么能收你的东西!”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根本没想要傅辰的回报。 在看到这辆明显不是普通人才能用的马车时,老夫妇其实是错愕的,他们已经能看出来傅辰“兄弟”所谓的逃命,可能多半是在骗人,但他们本性淳朴,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喜欢上傅辰这个憨厚的小伙子了,也不戳破,出门在外总有苦衷的,见傅辰还为他们准备了珍贵的粮食,反而推拒了起来。 把东西硬塞给老夫妇,身后的马车里再一次传来李變天一成不变的声音,“四儿,上来。” 一点都不威严,但那若有似无的威压扑面而来,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李變天的耐心有限。 傅辰进了马车,两位老人由阿一护送离开,看着他们推着牛车越走越远,傅辰才正襟危坐。 李變天还在看着书,身边放着一个小型暖炉,披着狐毛大裘,一旁的游其正递给傅辰一颗药丸。 是之前的解药,如果他中途逃跑了,也会在途中暴毙身亡。 “四儿,你大名是什么?”李變天并没有问之前官兵捉捕的事,从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已经足够他推测出许多了,自然没有问的必要。 “没有大名,家里排行老四。” “我赐你姓,李,如何?”李變天挑了挑眉,那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地望过来,好像什么都无所遁形。 就见少年猛地眼睛一亮,声音有些颤抖,“我…我自己的名字?” 哪怕少年极力保持冷静,但依然看得出他非常激动和感激。 “单名一个遇字,纪念我当初巧遇了你,李遇,喜欢吗?” 少年激动地低下了头,狠狠点着脑袋,表示很喜欢。肩膀还在一颤一颤的,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李變天像是长辈一般,轻轻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发顶,少年抖得越发厉害了,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梅香让少年忍不住抖了抖。 像是看到了曾经走投无路年少时的自己,一丁点儿恩惠也能让他铭感五内,只是后来才察觉到那样的自己有多么天真,就像这个少年,一开始用满身的刺来保护自己,等剥开了皮和刺,内里是那么柔软。 这是李變天第一次赐自己的国姓给身边人,阿三和游其正闪过一道震惊后,意味不明地望着少年,十八年来独一份儿居然被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给拿走了。 这说明说在主公心中的位置,绝对不低,连当初的沈骁都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只能说这少年出现的时机太好了,恰恰在那么个时候,那么个地点,主公又需要之时。 自从被赐了名后,少年脸上就没有卸下笑容,李變天见他那么喜欢,也柔和了面部,马车内气氛极好,只是一切都之维持到阿一回来。 阿一进了马车来报告,少年忽然呆了呆,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很淡,淡的如果不是他看过太多案发现场根本不会察觉,僵硬地转向李變天,“主子,您是怎么处理那对夫妇的?” 李變天不语,他本不欲将那么好的气氛破坏,没想到少年那么敏感。 傅辰意识到了什么,这时候难免带了些慌乱,忙跳下了车,根据之前老夫妇离开的方向,傅辰看到了两具被头身分家的尸体,他们脸上还残留着与傅辰分别时的不舍与慈祥,切口平整,想来是没有任何痛苦地离开的,因为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傅辰的表情微微裂开,那些冷刺入骨头里。 看到少年不顾一切赶过来,李變天破天荒地叫了停,甚至亲自下了马车,跟随着少年的身影,身后阿一、阿三撑着伞边推着轮椅,男人看着那个在一片雪地里单薄的少年,当手放在少年肩上时,明显感觉到少年的僵硬。 大裘猛地一开,将少年猛地拉到自己腿上,裹在自己的温度中,拍着少年纤瘦的背部,难得解释了一句,平淡的像是什么都看到,“我必须那么做,你需要习惯。” 恐怕对自己儿子也没这般柔和,沈骁兄弟的离开,扉卿为算出天煞后的虚弱,这次戟国在晋国安插的眼线全面崩塌,桩桩事件都成了李變天心中的刺,唯一算的上让自己有些宽慰的,大约就是遇到了个有潜力有头脑各方面都极为贴合自己脾性的少年。 傅辰并没有反抗,他颤抖着,被愤怒与兔死狐悲的情绪萦绕,是怒火也是杀气,他必须要一次次提醒自己,要温顺,现在不是忤逆李變天的时候。 李變天明明知道这对夫妇是不可能泄露什么的,也一样不会去赌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其实李變天,早就打了灭口的打算了吧,他忘了这个男人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无论在多么无害的外表下都不能掩盖其真性情。 天真的是他,哪怕再努力也无法真正融入这个百姓如草芥人命不如盐的社会,始终用着曾经的价值观来衡量一切,李變天是,邵华池……又有何不同呢? 唇舌渐渐散开了铁锈味,甚至比在客栈看到那张自己的画像时,更疼,延绵不绝。 ——晋.江.独.家—— 骆学真带着祝良朋回到了知县的府邸,在一座雪炉坐了下来。 “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祝良朋是个粗人,也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茶盏,只道:“殿下给了您一新的任务。” “哦?” “找到三殿下,杀了他,相信以您的能力,定然能找到三殿下藏身之处的。”祝良朋拿了一份情报机构收到的资料,递了过去。 “三殿下,邵安麟?皇贵妃之子?”骆学真早就给邵华池分析过这位三殿下,他和傅辰曾经的观点一致,三殿下的失踪恐怕是有猫腻的,而且这位要说对皇位一点儿想法都没,也是不可能的,只是除掉,谈何容易,他能躲得过暗杀,躲得过海盗,至今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要找起来可是大海捞针。“三殿下本身武艺高强,失踪的也是蹊跷,就算找到,此事容易露出破绽,三殿下也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如若被发现或是被大皇子等其他皇子发现,七殿下就再无翻身可能,皇上可不会允许骨肉相残。” 不但代价大,也没必要,至少目前来说,对付大皇子和九皇子更实际,何必劳心劳力做这事。 “恕我直言,殿下不是与您商量,这次发的是死令。”殿下要的就是,邵安麟再无翻盘可能! 骆学真一怔,沉声道:“……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感慨。 “我明白了。” 待祝良朋离开,骆学真才让人把一个卫兵放进来,正是之前在城门处吩咐过的探子。 “如何,他们往哪里去了?”说的是那对老夫妇,骆学真当时不便,却留了后手,并不打算放过一丝可能性。 “先生,那对夫妇的尸体……我们在丛林间发现了,死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 骆学真猛地站了起来,面色凌然。 想到了那日在京城城郊,傅辰从哪里出来的,才恍然大悟。 傅辰!? 定然是他,好手段! 如果不是两人已敌对,骆学真都想赞叹一声了,若不是他多了个心眼,也不会查到这蛛丝马迹。 不过,哪怕逃了,在你心里,与殿下的信任也崩塌了吧。 这一点,至少也保证了,哪怕追杀失败,傅辰也再无回到七殿下身边的可能。 “派人,追出去,杀无赦。”半晌,骆学真说道,他绝对不会让此人再活着出现在邵华池面前,“另外,听说这附近山贼作乱极多,派了几次都围剿不成功,正好你去通知知县,这次他能为朝廷立大功了。” “好的,先生。” 骆学真望着大雪中的院子,“殿下,你现在已经没有弱点了。” . 皇城,重华宫偏殿。 这里现在房门紧闭,御前指挥使鄂洪峰,曾经与傅辰极为交好的他已经升职,时刻保护着皇帝的安全,他正带着一群卫兵在这扇门前来回走动。 没人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隐约听到撞击和抓挠,以及好似被什么塞住了嘴发出的痛苦呻.吟,鄂洪峰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尽忠职守。 晋成帝看着面前的三个牢笼里,这是邵华池从西北派人打来的患者,而今晋成帝见到了他们。那些因为吃了阿芙蓉而病发的人,还有一个因为食用过度还剩一口气儿,那灰败的神色,只剩下骨头的身躯,还有满脸的绝望和疯狂,无一不诉说着阿芙蓉并不是什么圣药。 晋成帝腿一软,他差点就要把这种“药”大量推广出去,差点害了几个本就亏欠良多的孩子,还差点害了他自己! 身后早就察觉到晋成帝崩溃的邵华池,猛地上前扶住,焦急的声音透着关切,“父皇,您要保重龙体!” 晋成帝挥手让身边的安忠海解决了这三个人后,浑浑噩噩地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暨桑国害人不浅,这是早就预谋的! 想让他成为亡国之君吗! 这可就触到了晋成帝的逆鳞了,他的帝王之位,晋太.祖留下来的一切,差一点点,就全部毁了! 他的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杀气腾腾,一旁的邵华池安静地站着。 直到晋成帝自己缓过神,才拉起儿子的手,重重地拍了拍,“好孩子,你救了朕,救了咱们晋国的百姓,从今天起,你就是亲王了,赐号瑞,为我们大晋国带来祥瑞的王爷。” 这也是晋成帝所有孩子中,第一个被封王的,甚至跳过了郡王,直接成了正一品的亲王。 “父皇,万万不可,儿臣何德何能,再说长幼有序,哥哥们都没有被晋封,又怎么能轮到我?”邵华池大惊失色,连番推拒。 这番真情流露让晋成帝越发满意了,“朕已决定了,如若他们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朕。” 看着邵华池那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近来的邵华池已经很少那么乖张跋扈了,令晋成帝极为怀念以前那个不省心的儿子,这会儿又恢复到以前单纯的样子,虽然更欣赏儿子稳重的一面,但偶尔看到这真性情让帝王难免宽慰,这是儿子与自己亲近的表现啊。 心情好了点后,晋成帝才叹了一口气,“太后的阿芙蓉戒断就交给你了,朕允许你在特殊时刻,可以用特殊手段,哪怕……哪怕是没了……太后!” 这是宫廷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邵华池是最适合的人选。 “太后乃一国之母,是儿臣的长辈,儿臣做不到!”邵华池断然拒绝。 “做不到也要做!你必须做!”晋成帝冷硬地命令,他这七子什么都好,就是外冷内热,看着冷酷实则最心软。 邵华池见晋成帝疲惫的模样,才跪了下来,恭敬道:“儿臣、领命。” “好孩子,是朕欠了你太多,你辛苦了。” “这是儿臣该做的。” 邵华池低下头隐藏住嘴角泄露出的一丝笑意。 那个表面雍容华贵,背地里说我是野种生出来的小野种,将母亲形容成祸国妖妃的太后娘娘,在您生命的最后,作为孙儿我定然会为您好好送终的。 您看好的那位皇储,恐怕是没机会再为您送终了。 自此,皇宫最大的三位掌控者,其中一位,已在逐渐走向消亡。 第九十六章 待皇帝离开后,延寿宫就采取了外松内严的防卫,对外宣称太后重病,就算是皇后也轻易见不得。 显然比起太后的命,对晋成帝来说自然是皇家颜面更重要。再说如今的太后娘娘是嫡母,两人的关系也只是比陌生人好上一点,若不是为了孝道和天下悠悠众口恐怕他早就放弃了太后。 邵华池派人尽心尽力照顾太后,当然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除了强行戒断外属于太后的份例一样不少,当菩萨似的供着。无论太后怎么疯狂渴求和哭闹都只派人看着,那凄厉的喊声令人胆寒,还是晋成帝派人堵上了嘴才安静下来,太后虽然神智常常陷入癫狂状态,但是清醒的时候却能分辨的出来是要谁要作死自己,内心更是恨毒了晋成帝了,这是完全忘了当初皇位是谁帮他坐上去的,先帝的孩子可不少,如若不是她全力支持,晋成帝那时候想那么安安稳稳坐上皇位? 太后犹如一个市井泼妇,口中咒骂不断,问候了晋成帝的十八代祖宗,把以前还是阿旗靶部落公主的气焰完全爆发出来。 让人盯了几次,也未尝没有考验皇七子品性的缘故。回来报告都是七子尽心尽力地照顾太后的结果,暗叹了声邵华池手腕太软,这个七子什么都好,全身上下除了从娘胎里带出的毒素,就剩外刚内柔这个缺点了。多次喊来自家儿子耳提面命,太过心慈心软让他如何能放心,但每每邵华池表面答应的好好的,等到了延寿宫还是照样供奉着太后,并向太后诉说前因后果,为自家父皇做了不少解释。 晋成帝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儿女越来越多,但人心总是偏的,他喜欢的就那么几个,越是和七子相处越是赞叹不已,各方面都相当不错,他不像老大有母家、妻族的支持,哪怕是妻族那也是朕硬塞给他的,也不像老九在文人间的威望,脚踏实地地办事,但朕是怎么对他的? “小七,你恨朕吗?”在御书房,将差事吩咐下去后,晋成帝问道。 啊? 见儿子错愕又迷茫地望着自己,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邵华池选择了最稳妥的回话。 “您是孩儿的父皇,哪怕在民间的父子,父亲对儿子严格要求,儿子也没有怨怼的道理,因为儿子知道父亲是永远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父对子如何,儿子都是情愿的。”不知道晋成帝是什么意思,邵华池却依旧真心实意地说道。 “朕知道。”只有你是真的把朕当父皇,当你的父亲,从未想过利用朕的宠信来争夺什么。 待邵华池退下后,晋成帝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不是“仙丹”带来的效果,无论未来他是否能飞升,都该提前下定决定了,“安忠海。” “奴才在。”安忠海一直站在桌案边等待差遣,可以说伺候两代帝王已经让他习惯了时时刻刻在御前不动声色的关注皇帝,以便随时准备好帝王所需。 “准备诏书,两份。”晋成帝顿了顿,才附道:“要……誉黄和应劭的。” 誉黄的!?安忠海一惊,狠狠低下了头,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缓缓退出御书房,去准备诏书所需之物,包括玉玺等六方。誉黄诏书,是袭自邯朝的制度,用来禅位的专用诏书。晋成帝孩子诸多,但除了年长的几位,一开始孩子的成活率并不高,所以普遍年龄偏小,即便如此,几个年长的依旧争红了眼,他不是看不到,只是维持着平衡,希望他们保持着兄友弟恭,不要连皇家最后一丝亲情都失去。直到这几年朝内外稳定了后,孩子才渐渐多了起来了,但整整十五年了,晋成帝都没有决定皇储人选,现在,皇上终于下了决定。 显然,这杜绝了晋成帝日后突然仙逝,诸多皇子争夺帝位的情况,只是晋成帝却忘了这世上有人,就有争夺,帝位更是其中之最,从古至今父子兄弟为此厮杀并不鲜见。 全部准备好了后,安忠海就退了下去,直到晋成帝喊了他,才能再进来。 除了皇帝本人,无人能知道在这一刻的御书房晋成帝下了怎样的决定。 晋成帝握着笔,却迟迟没有下笔,脑中划过一个个儿子从小到大的事迹,再从各方面来衡量,最后停格在皇贵妃宽和雍容的面容上,又想到了三子前些日子寄回来的信,品性、年龄、才智、威望、师承、母族、能力、出生高贵、身体无残缺、朝堂间口碑甚好,这么多儿子下来唯有三子最无可挑剔,不结党营私,母子皆是大气的性子,定然不会为难其他兄弟,或者得了皇位赶尽杀绝,其他几个可就难说了,至于那下一任国师的传言,不过是保护的手段罢了,晋成帝忖度良久,终于下了笔。 最后几行字,明确写到禅于皇三子邵安麟,望能用心理政,爱戴百姓,成千秋之势,今广布天下,以时施行,钦此。 诏书是没有传错的可能性的,但凡在这样正式的文书中,必然会写上皇子的排位和大名,就算想添加删改也是不可能。 写完了誉黄诏书,看了数遍,才打开一旁装着玉玺的盒子,在诏书上重重按了下去,全部做完晋成帝才吐了一口气,将誉黄诏书仔细卷起。缓了一刻钟,开始提笔写应劭诏书,此诏书与誉黄是一体的,是为了让禅位诏书的附加版,一般里面会提出对新帝的要求和束缚,以便更好地传位于人,里面会提出一些要求,而继承皇位的下一任皇帝必须做到,若是做不到就会由保管应劭诏书的人将之公诸天下,取消其帝位,所以大部分继位者都非常重视应劭诏书。 而晋成帝的应劭诏书,写的却是,善待皇七子,保证其寿终正寝,瑞亲王府繁荣不衰。 第九十七章 傅辰在离开前,嘱咐梁成文在给祺贵嫔叶惠莉换脸后,就马上出发回宫,七皇子不能少了他的助力。 “你始终是殿下的人,离开太久以免多生其他意外。”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终究放心不下泰常山的人。”泰常山是傅辰让梁成文租下了这个山头后,改的名字,所有他们救下的难民都居住在山上。 “你选择几个可信的人,另外我到时候会去山上一趟的,叶惠莉的脸成功几率大吗?” “那敢情好,山上的人都想见见他们真正的恩人。叶惠莉的情况根据你说的办法,在天气转凉后才动的刀子,处理的及时也没感染,成功的概率很大,你打算什么时候要用到她?” “至少一年后,她需要出现在京城。”傅辰说道,看向外面,“我必须走了。” “等等,辰子,你若是有需要定要想到我,无论是我还是老刘太监,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在不背叛殿下的前提下我会力所能及帮你。虽然我必须听从殿下,但在宫里还有两个徒弟,他们的天赋很好。” 傅辰顿了顿,“我明白,不会让你难做。”他需要属于自己的部署。 梁成文看惯了宫里的事,也许他出现在卢锡县的时候,就多少猜出来了吧。 “你需要我帮忙让你离开那只商队吗?”说的是李變天的队伍,在梁成文看来傅辰几乎是完全被这群人监视着的。 “现在还没到离开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 傅辰跟着李變天等人,甚至没来得及收敛老夫妇的遗体,因为阿一等人发现被人跟踪的气息,他们马上离开了,这里依旧是晋国的地盘,哪怕是李變天是龙,恐怕也只能盘着。 中途,阿三掀开布帘,冷风灌了进来。他领着一个鸟笼过来,犀雀虚弱地躺在笼子里,到了冬天不适应这般天气的它奄奄一息,嘴巴甚至被绑了起来。 在这之前傅辰一直没看到过,他猛然想到刚醒来那会儿听到的熟悉鸟叫,因为后来没再听到便没再在意,“主子,这鸟儿恐怕快死了,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时不时暴躁一番,在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的血……才让犀雀那么激动! 犀雀是热带鸟类,一般人就算捡到也无法饲养,但从犀雀攻击他到现在,都过去大半年了,显然李變天主仆是懂得养殖这些鸟类的。 那瞬间许多记忆充斥入傅辰脑海中,他眼睁睁看着那笼子里想麻雀大小的犀雀朝着他的方向叫唤。 显然,它是漏网之鱼。 傅辰知道自己摧毁了所有对自己攻击的犀雀,但如果是根本没攻击自己的呢? 那日就在李變天离开傅辰后,在护城河边捡到了一只翅膀受伤的犀雀,犀雀乃扉卿所育,相当珍贵,常人无法见得。 而后,这只犀雀却成为硕果仅存的一只,其他犀雀全军覆没。 李變天救下了这只犀雀,只是这只鸟似乎饮用了某个人的血,进近来总是处于狂躁的状态。 犀雀……沈骁! 这个男人就是沈骁背后组织里的人! 那么似乎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李變天身为堂堂戟国的皇帝会千里迢迢来栾京,像沈骁那般人物又为什么能臣服在他腿下,宫里十几年来的暗桩还有在京城的布置,丝丝缕缕的蚕食着晋国的权力中心,这世上还有谁有这番能力和资本! 沈骁、蒋臣……扉卿……李變天,在他们身上 “在想什么呢?”李變天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傅辰耳边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转了过来,两人只有一拳的距离,随着刚才打开的布帘,发丝被狂风撩起,吹到傅辰脸上,带着入扣的麻痒。 傅辰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鸟笼的方向。 “喜欢?那便送你吧。”李變天随意道。 阿三不敢相信地看了眼主公,又猛地低下了头。犀雀有多珍贵,他不相信主公会不知道,这可是扉卿大人亲自饲养的,它的珍贵之处在于稀有,这会儿为了哄自家徒弟,连这种昏招都使出来了,当年的沈骁可是直接被丢到军队里磨练成人的。 傅辰一脸惊喜,一改之前的颓废与沉默,从不甘不愿的阿三手中接过了鸟。 当天晚上,他们要外宿在丛林里,李變天正坐在篝火边,看少年一脸抽搐小心翼翼,有些好笑地望着他,招了招手,捏了捏少年被冻僵的柔嫩脸颊,“怎么了,哭丧着脸。” 难得看到少年这般表情,李變天觉得很有趣。 傅辰把藏在身后的犀雀尸体摊开,鸟死得无知无觉的模样,“对不起……您送给我……” 李變天到了嘴边的笑意渐冷,依旧温和,“左右不过是只麻雀,死了便死了吧。” 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件事,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极为珍贵的犀雀,傅辰恐怕也被李變天给糊弄过去了。 当仆从当久了,自有自己一番生存之道,比如会在达到目的的时候顺便试探一下主子对自己的容忍底线,找好自己的定位,只是曾经是邵华池,现在是李變天。 一路往西北,又走了大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罡风吹得脸颊生疼,像被一把把刀子生生割裂皮肤。 李變天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我们被跟踪了,对方是高手。” 傅辰闻言一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半月前。” 半月,都一直没出手,对方为了什么,是嵘宪先生派来的吗?还是别的什么人马,又或者是发现李變天的身份。 而且阿一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能让他们追踪不到的,应该能力相当强悍了。 傅辰想了许多,只是配合着李變天一行人,加快了回程的路。 他与阿一等人一同在外骑着马,这还要归功于曾经同在监栏院院子里管理马厩的杨三马,让他不至于出糗。 傅辰没待在马车里享福,反倒自己到外面活受罪,这到让原本排斥他的阿一等人有些刮目相看。 想要融入一个集体,就首先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并与其他人做一样的事。 在宫里几年养得细皮嫩肉就这样毁了大半,路上他们运气还算不错,还没遇到羌芜人驻扎在西北区的打家劫舍队伍,更没碰到草寇山匪。 只是越走,心越是荒凉。 路有饿殍,时不时在雪地里踩上一脚,就有可能下方是一具早已冻僵的尸体。 在这个时代待得久了,连自己都没发现已经能够感同身受,不然为什么心中是沉甸甸的痛和无能为力的无奈。 他们到的是一座相对富裕的村庄,村里人一看到他们只是路过的商队,满脸的警惕,不容陌生人轻易踏入。 直到他们拿出了食物才勉强让他们借住几个夜晚,是一个老村长主张同意的,这个村落可能因为经常与盗匪打交道,壮丁都显得比其他地方壮实不少,一看到李變天一行人的着装,哪怕最朴素的衣服也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 李變天身边的阿一阿三不但战斗力爆表,甚至连厨艺都不错,用着傅辰提供的鸡精,就是山间野味也别有一番风味,路上打的兽肉也被用盐腌制过,可存放一个月,夹到两片面饼里,这是曾经现代肉夹馍的吃法,再把这个夹馍放到野菜汤泡软,一口咬下去热滚滚的暖流淌入空荡荡的胃里,哪怕与现代的食物完全云泥之别,但此时此刻却胜似人间无数。 阿一等人看傅辰这个吃饭,有些新奇,也学着傅辰的吃法,这一路上,这个少年总是能让很普通的食物变得好吃许多。 几人尝试后,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这样很好吃的模样,快速解决这食物。 李變天扫了一眼,弹了弹傅辰的额头,眼底却藏着淡淡的赞赏,“鬼灵精。” 傅辰捂着额头,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这里的村民也没什么吃的,得到李變天等人给的大饼,哪怕硬得像石头一样也吞了下去。 借住的那户人家的小孩一直盯着傅辰手里的肉夹馍,身上穿着破旧的薄袄,身体已经僵硬了,人特别瘦,颧骨都突出了,只有一双大眼格外明亮看着傅辰的食物,却不敢要,也许是被打怕了。 傅辰招呼他过来,他踌躇着走过来,看样子脚应该被什么打瘸了。 “叫什么名字?” “虎……头,大、大人。”小孩好像有点怕,他看得出来傅辰这群人不是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能够得罪的。 “我可不是大人。”边说着,便掰了一半的饼给虎头。 虎头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饼,他们家大人露出感激的眼神,虎头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大人!” 乾平年间,兵荒马乱,疾病、疫情、天灾、污吏、压迫无处不在,百姓最大的愿望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为了这个哪怕再苦哪怕舍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虎头拿着饼,吞了吞口水,他很想吃,但却忍着,跑到角落里给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孩子吃,那小孩也很懂事,把这饼又对半,两个孩子小口小口地分着吃,傅辰心中一阵酸涩。 这就是,太平盛世吗? 到了我晚上,傅辰被分到了与另外几个护卫同一个房间,那味道冲鼻地他根本睡不着。 这些大汉可能好几个月都没洗澡了,出门在外除了李變天有这个资格享受,身边的人可没那么好,原本在外面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挤在一块儿,屋内空气循环作用,他差点吐出来。 再加上这屋子实在冷得能冻僵人,哪怕裹紧身上的衣服也依旧牙齿打颤。 也许是他翻来覆去吵到了还要值下半夜的阿四几人,对方很不满,对傅辰也没什么顾忌。 “什么娇气的毛病,睡不着就到外面去守夜。”阿四讥诮地说道。 “我去找阿八大人和十二大人。”是两个在外面值夜的人。 傅辰默默披上了衣服,轻声离开,打开了闷闷作响的木门。 却发现原本在职业的阿八和十二都不见了,他又跑到隔壁的房间看,原本虎头和他弟弟睡得这个屋子都没了人。 这家人都不见了,傅辰心下一凉,准备去找李變天,李變天所宿的主屋子也没了人! ——晋.江.独.家—— 邵华池收到了祝良朋的回信,得到了嵘宪先生已经在召集江湖高手,将信纸放火上烧辰过来灰烬。 若不是那日皇贵妃穆君凝三番两次地惹他,他也不至于如此,就像一开始派人盯着罢了,但那女人最近动作太多了,简直像条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取他性命,宫中的势力他比不上穆君凝,这里有那女人十几年来的人脉网,从最小的宫女公公到上面的总管女官,哪儿都有她的眼线,能从衣食住行上切入,想要在吃食、衣物、摆件等东西上面动手脚,并不算难,而他防不胜防,不胜其扰。 他现在哪怕没空去对付这女人,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一个正常人,怎么和个疯子去对峙。母凭子贵,这女人的命根子若是死了,穆君凝还有什么什么依仗,能蹦哒什么! 穆君凝,我不对女人出手,这是你逼我的。 邵华池还从驿站中的探子得到了一个消息,邵安麟没死。 邵安麟几乎是在得了差事后就离开了栾京,但不代表他消失在人们心中,只要国师在就没人会忘了三皇子。哪怕是傅辰也只与他见过那一面,仅仅一面却影响傅辰至深,潜意识里傅辰将邵安麟的因素考虑其中。要说赈灾银两丢失,但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本身就是件怪事。其实就是晋成帝也以为邵安麟凶多吉少,甚至做好了随时让其他皇子顶替他的位置的打算,升穆君凝的位份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补偿和考量。 但邵安麟在生死还不能保障的情况下都能找机会报了平安,并在谋划一个计划的雏形,足见此子的能力,只要能活着回来,邵安麟当是皇位不二人选,而邵安麟在前几日给晋成帝的信中,更是将近况和推测告知,这个计划如果成功对晋国的意义太重大了。 晋成帝从原本以为三子死了到接到信件后的狂喜,大起大落下如何能不高兴。 曾经傅辰给邵华池分析过帝王的心性,晋成帝被幼年的阴影笼罩着,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成了帝王后更变本加厉有着所有帝王都无法避免的疑神疑鬼。 越是不在皇帝面前晃悠越是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不能让皇帝把自己彻底忘了,好好办差事刷刷存在感,把差事加倍完成,反而能在晋成帝心里加分,也许邵安麟早就看穿了这一点,让京城里的兄弟们鹤蚌相争。 傅辰并不想那么想邵安麟,但比起皇贵妃母女紧张三皇子是否遇害,他也许是比皇帝还更相信那位三皇子没那么容易死的人。 而让邵华池恨不得将穆君凝碎尸万段的原因,还要归结于这一个月以来这个女人比疯子更变态的行径,最毒妇人心,比起她,他觉得自己那些手法都显得温和了。 下了几次毒发现他本身就是毒物不会中毒,就想出了别的办法来对付他,甚至这办法是下三滥的。 居然在他的衣物和食物里掺了春.药,明明知道他不可能碰宫里的女人,等着给嗷嗷待哺的田氏扑过来吗。 “疯婆子……”邵华池忍不住骂了句。 趁着他现在没工夫对付他,她就使劲蹦哒。 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妃子,谁的女人?有廉耻心吗? 邵华池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世俗礼教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居然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想到那女人曾说过的那句,[你会后悔的],邵华池是后悔了,格外后悔没早点做了她,如果做得掉的话。 现在邵华池涨红着脸,现在待在傅辰在重华宫内的屋子里,躺在傅辰曾经躺过的床上,大冬天里他却热得出了好几层。 哪怕他日防夜防,也防不住对方的无孔不入。 全身的麻痒与滚滚热流涌向身下的那处,是想要他活活憋死吗!? 第九十八章 邵华池胸腔剧烈颤动,丝丝缕缕的麻痒透过末梢神经传递到大脑,妄图打开意志力赋予身体的桎梏。邵华池伸长了手,细白的爪子紧紧攥着被褥,眼眶透出火热的红色,最终无意识地呢喃着:“傅辰……” 他强烈渴求着进入什么地方,紧咬着牙关,刺破了口腔,痛楚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没多久热浪再一次袭来,体内的火热仿佛一只膨胀的气球,水雾弥漫在眼眶四周,尤为亮泽,犹豫地摸上了身下早就立起来的事物,嘴上的呢喃更为频繁,似乎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脑中回想着那人微凉的手握住时的动作,不与他对视的平淡眼神,转动、捏握、挤压,那些技巧一一浮现在脑中,难以言喻的快感和羞耻感滚烫了邵华池的神经,死死咬住出口的呻.吟。 但越是想冲破什么,下方越是被堵住的难受。 邵华池加快了速度,不对,统统不对,他不是这么做的。 下方那物地方因为太用力被搓红了,可怜兮兮地吐着水珠子,无论他如何模仿依旧冲不过去。 *被生生截住,极致的痛苦与渴望令邵华池难受得要爆开了。平日的漫不经心与乖张冷厉通通没了踪影,所有的意志力都在竭力遏制住这种冲动,浑浑噩噩的脑子已经记不住许多事。 水,他需要水,邵华池拉上了衣服,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来到桌边要倒些水,却抖得太厉害了,还没拿稳那盏茶壶,就掉到了地上,应声碎裂。 “殿下,您怎么了!?”听到响动,站在门外不远处在院落里看护者的诡子只敢上前几步,“属下能进来吗?” 诡子并不敢多接近,自从傅公公去世后,殿下根本不准人接近这个院子,所有下人都挤在后殿,这偏殿的房间全部空了出来,只要七殿下进了屋,平日就算是他们十二人也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 良久都没声音,诡子武力高强,他能听到屋内隐约的喘息声,是主子的。 “出去准备一捅雪水……放到屋子里来……” 邵华池尾音透着一丝余音袅绕,不知为何诡子硬邦邦的脸上浮上一层薄红,那声音让他觉得很、很媚。 才走出去几步,诡子就听到那屋子里隐隐发出一丝难耐而压抑的呻.吟,细微的,隐忍的,这声音轻的让人很难争辩。 诡子压低了头,脚步也有些凌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田氏,诡子脸上还未散去慌乱,“田…夫人。” “殿、下在里头吗,我有事找他。”田夫人对诡子的无礼冲撞本能地惊惶,被重华宫的主人冷落让她在这座宫殿过的并不好,只是她想到了什么,又有了底气,挺起了胸。 “殿下有命,偏殿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这就是重华宫的禁地。 似乎早就预料诡子会挡在前头,田夫人压下慌乱,“是吗,如果是这个呢?” 诡子一看,那是皇后给的特殊令牌,能够进出内宫各处。田夫人款款步入偏院,也不理会无权再阻拦她的诡子。这令牌是皇后那儿赐下的,但她想到的却是那日鹅毛大雪,皇贵妃离开重华宫,意味深长的那句话,冰冷的微笑扯出一抹令人战栗的弧度,眼底一片冷漠,“子嗣,你会有的。” 你越是不想要什么,我就越是拿什么来膈应你。 她看到,皇贵妃的脖子上,还残留着一圈不容忽视的掐痕,配上那张巧笑颜兮的脸,让田氏至今想起来脊背还能冒出冷意。 就在前些日子,原本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派人暗中调查的晋成帝,忽然就派了宫中的老嬷嬷给她做了彻底检查,她的处子之身最终还是被查明了,当然这欺君罪名落不到正当受宠的七皇子头上,但别人却是要代替受罪了,之前一干嬷嬷都被撤了职,连皇后都被训斥了几句。而重华宫重新被派下来的嬷嬷里面却有些能人和宫里老人的地位,不但她的吃穿住行比之从前要好许多,完全就是重华宫半个女主人的规格,更别说就连这宫里的奴才都比以往要尊敬的多。 “嬷嬷,皇贵妃娘娘可有什么吩咐?”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逮着机会问道,当时她以为贵妃娘娘是用这招在像他抛橄榄枝,她只要露出意思,相信贵妃娘娘会明白她的意思,但后面喜嬷嬷的话却出乎意料。 “此事皆是皇上与皇后的意思,与贵妃娘娘有何干系?夫人还是不要想太多,对您没有好处。”喜嬷嬷才五十来岁的年级,脸上却布满严苛的纹路。 …… 汗水顺着邵华池的鬓角滑落,下方哪怕有衣裤遮挡依旧直挺挺地立着,他勉强靠在墙上,企图用冰冷的墙面缓解身体里越来越澎湃的渴望。 直到,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爬上了他汗湿的脸,若有似无地轻轻抚摸,他睁开了眼看到的就是半露香肩的田氏,田氏并不算很美,只是那身清雅淡然的气质非常吸引人,她的皮肤极白,也许是嬷嬷们为她做了养护的缘故,看上去滑腻柔软,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可以说她身上每一处都在诱惑着他采撷。 “你……什么时候来的……”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田氏。“谁……准许你进来!” 这是女人,不是硬邦邦的男人,他知道他的身体是喜欢这样和自己构造完全不同的异性的。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呼吸间钻入五脏六腑,邵华池克制不住,全身微微痉挛着。 也许是□□的缘故,田氏发现现在的邵华池美得勾魂摄魄,那沾着水珠的睫毛扑闪着微观,在白光下那半张如玉的脸上染了淡色胭般的红晕,那双隔着一层水雾的眼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她能想象当年丽妃娘娘的绝世风华,只从继承了丽妃几分容色的邵华池身上就能看出来,与女子不同的是,这位即将成年的皇子身上透着不容分辩的雄性气息,侵蚀着她的感官,却绝不会被错认成女子,而且,那地方真是…… 她的视线往下,看着邵华池下方隆起的地方,能与之共度一次*相信也值了吧。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的心跳的极快,好似被眼前的男人攥紧了,都说女子但凡从了夫,一颗心便也扑了上去,这一辈子就和男人锁在一块了。 她忍住了羞耻心,拨开了邵华池的外衣,以她都惊讶的力道。 邵华池在抵抗着体内的燥热,以及下方,也许是在这间屋子时,殿下本就穿着宽松个,很快她的手就贴上了那具极为年轻又透着爆发力的胸前肌肤,肌理分明,满满的男性气息,熏红了田氏的脸,那胸口因为呼吸的关系在微微颤动,汗水沿着皮肤滑落,当手放上去就被吸住一样,她深吸一口气,贴了上去。 “……让奴婢服饰您吧。” 在田氏正要扯开邵华池的腰带时,忽然她的双手被抓住了,当看到邵华池那双充斥着*与诱惑的黑瞳时,一时怔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到身体被拎了起来,腾空而起。 当诡子等一群太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田氏那娇弱的身体在空中以一道残影,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院落里,她的头狠狠砸在院中的水井上,剧烈的撞击让她还来不及呼救和说话就晕了过去,在井口上留下一圈猩红。 没有久留,让宫女给田氏裹上外套扶了出去,诡子带着诡未将装满了雪水的浴桶搬了进去,看到的就是蹲坐在地上,面色通红,喘息着,衣衫半解的邵华池,“放下,然后把她丢到她的屋子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诡子等人欲言又止,最后在邵华池似火含冰的视线中败退。 也许刚才田氏的打岔,让邵华池恢复了理智,待人都离开后,他锁上了门,退开了衣物,看着始终发泄不出来的地方,一咬牙沉入冒着寒气的冰桶。 滚烫的身体遇到冰寒的雪水,皮肤瞬间被撕裂般的痛苦,他遏制着想要跳出盆子里的冲动。渐渐的,所能感知的不为好像被冰冻地麻木了,火热被这雪水一盆盆浇在身上,彻底熄灭了春.药带来的冲动,但他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混乱,混杂着记忆里始终卑躬屈膝的人,将母妃捞上来的时候,在自己怀里那个冷硬的人露出的一丝软弱与信任,还有在那片大火中消失的人,焦黑的尸体…… 脑中孜孜不倦的痛楚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头疼欲裂,邵华池的神情极为扭曲,一手遮住了一张脸沉入雪水里。 ——晋.江.独.家—— 重新换上好了衣服,邵华池冻得唇色发紫,瞧着没比死人好多少,要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就连诡子都以为这更像一具尸体。 诡子等人把水桶搬出去都没有任何反应,邵华池显得格外倦怠,直到诡子说:“殿下,后殿的王富贵求见。” 邵华池没有反应,迟钝的大脑好一会才想起来王富贵是谁,傅辰以前的跟班,他记得当初为了这人和他姘头的命,傅辰奔走了不少地方,求爷爷告奶奶的留了那宫女的命,没被打入冷宫,而后傅辰到了哪里都带着这两个累赘。 “让他退下,我空了自会去后殿。” 对皇帝交待完了田氏的事,挨了一顿骂,晋成帝看到自家爱子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事朕也不好逼你,限你一年内给朕和这天下一个交代,想要什么女子与朕说一声,哪怕是平民亦可。” 晋成帝是对自家儿子高标准无奈了,本来皇贵妃担心皇后对七子的事不上心,他还没放心上,现在查出来果真如此,朕把好好的孩儿给了皇后,她居然如此怠慢!幸而他还没下旨上玉牒,不然可不是又害了这苦命的孩儿。 “对了,你是不是曾与朕说过一个宫女还算中意?是哪一宫的,可要朕让安忠海给你看下名录?”晋成帝忽然想到这事儿,拍了下大腿,宫女虽说身份太低了点,但做做通房也未尝不可,只是国宴后这孩子就没再提过,他一时半会儿就没想起来。 对七子,晋成帝也算妥协了又妥协,听说那田氏伤得可不轻,人明明是这孩子自己选的,送上门了却不要,这什么毛病,晋成帝百思不得其解。 邵华池没明白,顿了许久,才想起来他是曾经对父皇提出喜欢某个宫女,就是那次国宴的庭院外看到的宫女。 事后他一时没找到那宫女,便冲动地向父皇提出了这事。 “他死了……”邵华池好似被戳中什么要害,抖了下,白了三分,才挤出了三个字,“儿臣略感不适,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给父皇请安。” “你这孩子啊,恃宠而骄!仗着有朕在,连你皇额娘的面儿都敢驳,那田氏虽是个通房,也是你第一个女人,皇后这事可没错,这事儿你皇额娘那儿也不必去了,朕会去说。”晋成帝还有点生气,这抗旨不尊可没几个皇子,这孩子越大越难管教,“你下去吧。” 晋成帝看着儿子退下的背影,到底什么样儿的这孩子才能看中? 从这时候的皇宫飘散着一股年尾,再过不久就是除夕晚宴,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枝桠上覆着一层薄雪,一根根红色的丝带绑于其上,随着风在空中飘荡,划出凌乱的弧度,寓意着对来年没好的祈盼。 来到重华宫后殿,这里邵华池几乎没来过,这是太监宫女住的地方,他一个主子平日怎会屈尊于此。 一路上,仆从们惊悚的看到邵华池驾临,忙跪了下去请安。 放在福熙宫的泰平出了些钱给王富贵和小央打点了一番,对当时的事邵华池也只是隐约知道些,这个小央是父皇用过的女人,但邵华池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这个女人脸上没多少肉,双目无神,犹如一块风干的腊肉,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边,她身边太监打扮的男人一口口喂着圆滚滚的汤圆。 邵华池对自己父皇的眼光没有怀疑,如果当年这宫女是这幅尊荣,恐怕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这模样,恐怕是从得了病后就一直这般了,也亏得男人还看得下去。 男人没发现邵华池进来,只是专心地喂着女人,那眼神的专注和温柔,似乎夹杂什么他看不懂的感情。 邵华池并没有打断他们,反而沉默地看着,那温情脉脉的画面不断冲击着他,好像一直以来他所渴求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曾经忽略的一种情绪正要破茧而出,是什么?他想要不顾一切探求答案。 这次小央吃了8颗汤圆,第九颗怎么也喂不进去了,王富贵也不勉强,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现在已经比半年前好了许多,小央至少听得懂他的口令了,为小央擦了擦嘴边的汤渍,站起来的时候才看到立在门外的邵华池,吓得差点甩脱了手上的碗,忙跪了下去。 王富贵很久没看到傅辰,往常傅辰哪怕再忙,也会来探望一番他们,而且有什么傅辰不方便做的杂事他也好去做,但现在已经几个月没见到人了,王富贵身份有限,见不到梅妃,只有问了吉可,又找了几个同僚,说傅辰失踪了,哪怕内务府的刘总管都三缄其口。无奈之下他只有冒着大不敬的罪责求见七殿下,听闻是主子爷派傅辰出宫办事,王富贵才安心下来。 只是殿下那张冰雪不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王富贵竟隐隐的感到殿下似乎很痛苦,还有殿下的面色实在不好,哪怕在冰天雪地里都没冻成这模样的。 正要告退,却听邵华池冷淡的声音响起,“她都成这幅模样了,你为何还守着她?” 他记得因为这人是傅辰带来的,他还给这人升了职,以他如今的职位,一个人也可以在宫里过的不错。若是想要一个健康又好看的对食,亦不算难事,再说王富贵生的魁梧,一些宫女喜欢这模样的。 说到小央,王富贵的面目柔和了许多,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什么,我不会降罪。” 王富贵才露出一丝轻松,正色道“她变成什么样,奴才都想娶她,她不嫌弃奴才的残破之身,奴才有什么理由嫌弃她,而且……” “恩?”隐隐的,邵华池有些紧绷,感到他一直忽略的答案,就在接下来的话语中。 “而且,我……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始终如一。”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居然在殿下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地诉衷情,忙跪下请罪。 邵华池却好像被这那个字给摄到,没在意脚边跪着的王富贵,“那……若是男子对男子产生非他不可的渴望,那样是不正常的吗?” 想到了自己种种不对劲,邵华池犹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自己曾经刻意回避什么,不想去承认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忆起曾经傅辰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不认同和怀疑,认为他有病! 王富贵年轻那会儿,也被人带去过小倌馆见过世面,知道这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确有其事,只是正经人家的男儿,怎可能有这样的癖好呢,他总觉得若是回答是,面前的人像是要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似的,斟酌着开口,“自然是有的,万千世界,总有些男子不爱美娇娘,爱少年郎,只是这感情不容于世,恐怕难以持续。” “不容于世……”邵华池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原来如此。” 邵华池笑得泪水飚了出来,犹如一个喘不上气的老人,看着有像在哭泣,“好个不容于世!” 我和他不仅不容于世,甚至人鬼殊途。 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后殿。 邵华池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在诡子看到自家殿下那空洞哀恸的眼时,心一抽。 他呼吸急促,身体忽冷忽热,噗通一声,往下栽去。 诡子一摸额头,好烫。 …… 在我还不懂什么叫爱的时候,早已囫囵深陷。 …… 第九十九章 冷风从土屋间的空隙中窜了出来,舔舐着僵冷的肌肤。夜晚的小村庄在凝固的黑灰色天幕下,显得寂静而阴森,嘶嘶风声和悠长的狼嚎盘桓在耳边,这么一村子人凭空消失了。 寻找李變天?这样的做法无疑暴露了自己又毫无章法。那个男人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掳走?虽然相识时日不长,但傅辰却从沈骁、扉卿等人的话语和态度中侧写过这个男人,对他的性格有多种推测。再说,只隔着几间屋子的阿四他们怎么会都没反应?疑点太多了,现在就是一团没有解开的疑团,等待展开真面目。在李變天言明有人追踪后,他们还赶了一段时间的路,虽然速度是加快了,但他们甚至没做出反击,李變天表现的焦急,行动上却是不急的,更像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实际上李變天依旧相当闲适,从行为学来说,远高出大多数人的经历让这类人的许多做法与常人不同,有极高的忍耐力和洞察力。 而傅辰只会高看李變天,从不会低看。 零落的白色厚雪铺层在山麓上,厚重的云层中露出了一弯月亮,在浅淡的光芒中,傅辰猛地定睛一看,一道阴影正在接近他,他摸上随身的匕首,打算出其不意。由于羌芜的常年进犯,晋成帝曾允许平民携带防身刀具,特别是西部以及西北、西南地区的地方为最,当然弓.弩等物依旧是不能带的。由于大刀、长矛较为耗费金属,所以大部分人会像傅辰这般携带耗费材料较少的匕首。 不过匕首和现代区别依旧很大,这里削铁如泥就能成为万金宝刀,如果用现代的锻造工艺制作的刀具要做到这一点可就容易多了,傅辰对于这么一把梁成文送的普通匕首锋利程度并不多指望。 静静等待身后人的接近,危险的气息在空中一触即发,不对,是两道阴影! …… 这是一家离村落方圆二十里外的采石场,周围是黑黢黢的山脉连绵,日蚀雨淋中形成不可名状的怪石嶙峋,周遭地上散落着铁钻与斧锤等物,被凿得各异的石块、石坯随意地放在各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蹲在怪石群中,不敢出声,瑟瑟发抖地抱着头。伤口感染、饥饿、劳累让他们的伤亡率居高不下,他们是生活在晋国底层的贱民,手脚上都铐着黑色铁链子,这是一处流放地,是朝廷钦犯以及部分敌国俘虏最终归处之一,这里受朝廷管辖,提供晋国上下需要的造房、铺路的石材。 而这些流放犯身边的,还有二十多个瘦削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是村落里消失的村民。 这座采石场曾经是由二皇子邵华阳的门下管理的,往常到了夜里这里是不开工的,但这会儿里头却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一群戎装打扮的人围住了这里,被他们围在中央的人正是本来应该在睿王府的邵华阳,自从恶犬事件中,与祺贵嫔有染等事暴露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晋国的舞台上,也许不少人都忘了此人,但傅辰却不会忘了他,此人差点把邵华池给作死。现在他的模样比起傅辰曾经见过时要沧桑了许多,一身银灰劲装,身上也透着一丝戾气,显然他的手上沾了人命,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安稳。他危险的目光盯着中央四轮椅上的男人,那是个看上去不但不强壮还没威胁性的人,在火光下朦胧而俊秀的面部居然有一丝温柔的味道。 男人如果不睁眼,看上去也只是个极为普通不打眼的人,一旦睁眼,就露出一双透不出光的眼,深不见底,每当碰上这双眼邵华阳都会产生无所遁形的错觉,就好像什么秘密都会被这个男人洞悉一样,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与能够看透自己的人相处,特别是邵华阳这样地位的皇子。这个掌控戟国十八年政权的男人,胆色也是令人折服,居然敢深入栾京还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在这里被他拦住,李變天几乎已经成功了,再过几座城就到了关外了。 “您终于醒了,陛下。”边说着,邵华阳勒住缰绳下了马,还行了一个礼,只是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有些可笑。 “这番请我来的姿态,倒是别致。”李變天缓缓睁开了眼,眼神依旧平静,还带着微微柔和,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不会惊讶,这样的态度也常常影响到身边人。扫了眼四周,不远处的乱石堆中躺着一群村民,都是睡梦中被带到这里的,到现在还没醒,目光在扫到躺在其中的傅辰时稍稍一滞,又转开了。 邵华阳听到李變天的话,反应了会。这是傅辰平日偶尔出口的话,带着现代人的烙印,说话方式自然有些古怪,不过仔细咀嚼又有些莫名味道。 “哈哈哈,陛下不愧是陛下,就是到了如今这番境地还能谈笑风生,您都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那么,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把我带到这里?”李變天从善如流,很配合。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还不是拜您所赐吗!?”只是一句话,都点燃了邵华阳的怒火。 乱石堆中,蜷缩着的傅辰手指微微一动,随即呼吸与动作又回归沉睡的状态。 邵华阳怒极反笑,走近李變天,那脸上夹杂着畏惧与憎恨的情绪,“若不用这种办法,恐怕我也无缘再见您一面。其实几年前您派来的人助我之时,我是万分感激的,若没有您的打点与帮衬我这几年我也无法在晋国过得如此顺利,几乎让父皇把皇位传给我!也怪我把豺狼当做了盟友,真以为你是有心助我的,但我真没想到,您居然打着别的主意!” “主意?二殿下的话恕在下听不太明白。” “呵呵,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是您不明白的,这次总算是见到您本人了,那么我千辛万苦熬着这个人的命也算有价值了。”邵华阳一挥手,一队人就将一个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人给拖了上来,此人出气多进气少,虽然因为酷刑身上的华服已经极尽破损,又因为长途跋涉,只给此人吊着一口气,一把拎起此人的头,那容貌居然和邵华阳几乎一模一样! 傅辰微微睁开了一条缝,这个时候也无人会注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见到了那几乎是双胞胎模样的邵华阳,心下一惊,才又闭上了眼。 心中所想却是无限扩散开…… “想让这么个废物代替我?他配吗?”邵华阳说着,从身后的护卫手中拿出一个牛皮袋子,打开朝着那人脸上倒去,那药水瞒过人脸,慢慢的,以肉眼可见的,原本完好的脸上起了褶皱,看上去有些诡异恐怖,一张肉色的脸皮从那人脸上被剥离,露出了真容,一下子撕掉脸皮的痛楚也没让此人吭一声,不是不痛,而是没力气出声了。这是个身材体型与邵华阳极像,但是容貌较为普通的男人,极为虚弱,入不了几口气,看着就像是为了这一幕而残喘到如今。 邵华阳恶意地笑了起来,“陛下看这个人您认识吗?” “二皇子的人,在下又怎会知晓?”李變天调试了一下坐姿,他的表情就是穿透了重重雾气也看不透。 邵华阳见李變天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这么从容,微微一眯,凑近手里的人,气息喷于其上,“真是可悲,看你主子都不愿意认你啊?你说你们一个个为他卖命,什么都豁出去了,到底图的什么?” “咕噜噜。”那人的声音好像已经发不出了。 “哦,看我这记性都给忘了,你已经说不出话了。也是,刚烧开的滚水啊,咕噜噜地冒着热气,一桶桶灌入喉咙里,那水烧喉咙的声音,滋滋的……哦,那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再用器具在里面搅和一番,然后捞出来的肉,喷喷香的,可比鸭脖要鲜嫩多了……哈哈哈哈哈哈!”邵华阳癫狂地笑了起来,残忍至极,一个示意后面人就直接结束了此人的生命,像是在扔什么垃圾般的扔开。 那人痛苦的折磨,总算在见到李變天的瞬间,终结了。 也不知是否死得其所。 李變天在那人被扔下的瞬间,瞳孔紧缩,又回归淡然,眉眼间还挂着柔和,“看来,你今日是不会放过我了?” “我放过你你可会放过我?你不仁我不义!你打的好主意,真以为我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吗!”邵华阳咬牙切齿。 “我怎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主意?”李變天疑惑道,那模样还有些迷茫。 “呵呵呵,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好!这里的人没一个我会放过,今日就是说了也无碍。你堂堂李皇陛下,根本不满足于戟国这篇疆土,伸手到我大晋来,想把我供上皇位成为你的傀儡,一旦我被父皇放弃,就怂恿我反了父皇!一步步棋倒是走得顺畅!”邵华阳冷冷一笑,“只可惜你千算万算,错估了我,没把我的性子给算进去!我邵华阳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杀父!还是从我出生就爱护我的父皇!” 晋成帝对别的皇子也许没那么尽心,但对邵华阳确实用了心。 “哦,是吗?想不到二殿下有这一面。”李變天像是完全不知道邵华阳的指控。 “我不同意起兵造反,你居然就要下杀手,让那傀儡代替我!若非小睿的提醒,我这条命也就没了。如果不是为了躲你,我何必放傀儡在自己的府中,自己东躲西藏!正在我愁眉不展的时候,我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居然会亲自出现在栾京,不过你还是暴露了自己,若不是小睿猜测,我还没想到,那个在京郊杀了辛夷的人就是你,老七那家伙踩着本殿的肩膀上去,脑子却也不笨,倒是要把你掘地三尺可找出来,可惜那家伙虽然分析出来你是个残废,却依旧把你给放走了!既然他放走了,那么就由我来吧!我千里迢迢过来,追寻着李皇陛下的足迹,就想有一天亲自报仇!” 傅辰闭着眼,眼珠微微转动,稍凝,小睿? 瑞、锐、睿……傅辰搜索着脑中能想到的人物,经过排除以及对邵华阳的语气分析,首先应该地位低于邵华阳的,而且平日感情还不错,一个个人物都不适合,等等,还有一个!是与他在护城河周围有一面之缘的薛睿,对,应该是他!此人平日太过纨绔,傅辰自然就忽略了。 当初薛睿和青染正在游湖,而他在躲避犀雀的追踪,那也是他头一次与青染打照面,见过那人,当时时间紧迫他也没与之交流,但也能感觉到薛睿并不是那么简单。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薛相的小儿子,一个风流公子,但自从他发现邵华阳不在睿王府后,这个薛睿也一同消失了。他提醒邵华池派人盯着薛相父子了,可惜青染的人都追丢了,线索也断了,如今看来薛相父子两是跟着邵华阳出来了。 “难道这不是捷径吗,能用最方便的渠道为何要舍近求远。二殿下的意思是,你不想要皇位了?”李變天一句话直指邵华阳的内心。 邵华阳顿了顿,他当然想要皇位。 最后愤恨的表情几近凝固,半晌才冷静下来。 “就算要,也不会用你说的办法!李變天,你自己杀父弑兄,就以为人人与你一样禽.兽不如吗?我他.妈.的是人,有父母兄弟,不是你这个野种!” 野种? 李變天沉着淡淡杀气的目光被垂下的眼睫给遮了去。 邵华阳看了看四周的山坡,看到几个山头分别有打出暗号,“好了,说了那么多废话,时间也到了,万事俱备,就由我来为陛下送最后一程,做个了结吧。” “在那之前我能知道,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死法吗?”李變天也看到那些山头上的动静,轻轻叹了一声,一手搭在四轮椅上。 邵华阳看着一地昏迷中的百姓,“你说我若是用箭射死这些百姓,那么当州府知道了后派人来查,发现这些箭靶上刻着的是戟国的标志,还是刚刚打造的那一批新武器,那么凶手是谁还用说吗?” 戟国的兵器虽然也高价卖给别的国家,但是最新的这一批,邵华阳却是清楚还没面世,他曾是李變天一边的,一些事沈骁等人也不会瞒着邵华阳,就是在晋国皇宫也只有那么几支一样的。 他又接着说,“向来爱好和平,以晋国马首为瞻的戟国,居然偷袭晋国的采石场,并且妄图嫁祸给羌芜,不知道这个理由如何?” “的确不错。”李變天倒有些欣赏邵华阳了,如果不是从小被宠溺过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储君人选。就算追踪了自己,也能熬到快要过除夕的时候出手,百姓一年到头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新年的团员了,这时候任何坏消息都能将仇恨最大化,这份忍耐倒不像邵华阳平时的冲动。 另外还有个隐形的好处,这个采石场是当年晋成帝交给邵华阳负责的,他的采石场被人屠戮,作为受害者的二皇子定然能够再一次回到晋国舞台上,重新走进晋成帝的眼里。 一手如意算盘打得挺顺溜。 邵华阳走到一座石窟下,天坛屏障阻挡了所有攻击,他要亲眼看着李變天身亡。 他命令几个小队将所有村落百姓和采石场的流放犯留在场地中,手一抬,放箭! 百箭齐发,犹如落雨。 箭射得太过密集了,傅辰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了闷哼声,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就这样死了!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装睡下去他可能要真正睡下去了。 傅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边有一道不容忽视的杀气。 有人要杀他! 直觉并非什么玄乎其选的东西,而是根据细微的观察和推测得来的,而这样的直觉救了傅辰无数次。身边一道影子闪过,是那个曾经给他们房子住的屋主,那是个满脸胡渣又有些憔悴的男人,傅辰给的肉夹馍的两个孩子就是他的子嗣。 但原本憨厚又有些贪婪的男主人此刻却冷冷看着他,手中拿着是一个两边打造成尖锥中间连接着铁棍的武器,那么的眼熟,因为那是他亲手画的设计图。 这是他参照前世唐门的武器,让七殿下派人打造的暗器,名为弹丸,由铜和铁锤炼而成,因为投入资金的高低会选择不同的金属,分六种规格和大小,这是梅花弹丸,可以藏于衣袖中,在近战刺杀时往往能出其不意,杀人于不备。 如果不是他刚才反应足够快,根本躲不开! “你是……派来的吗?” 这个“……”的沉默,也许只有傅辰知道,他并不想说出七殿下这三个字,也许心绪依旧被影响了。 傅辰几乎能肯定,这人是临时换了男主人的脸皮,易容过的!若真是依靠易容的话李變天一行人不会看不出来,早就会解决他。刚才一直趴着他才没机会发现这人被掉包了。可能就在中途,那原本的男主人已经死了! 对方不说话,只是趁着箭雨,露出傅辰有些熟悉的歪嘴笑。 这种笑容很平常,但傅辰曾长时间研究过微表情,对不少人的惯性表情都记在心中。包括上辈子曾经有个国际罪犯为了逃脱追捕进行了整容,当时这件特大恶性跨国分尸案被上面几次施加了压力,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是傅辰从几个嫌疑人中通过对方习惯性的一些表情推测出来的,事后验了血和dna才锁定了这个罪犯。 无论一个人的容貌如何变,一些习惯是无法更改的。 这个歪嘴笑,傅辰几乎马上与一张脸对上了,是七殿下门下的暗探之一。 不愧是嵘宪先生,哪怕躲过了出城的检查依旧被发现了行踪,还这样自然而然的潜入进来。 傅辰滚到了一旁,尘土飞扬,冰冷的雪水浸湿了棉衣,他整个人都泛着寒气。 这躲避的动作,不但躲过了刺客的忽然刺杀,也正好闪过了一支箭,但他的小腿却被另一只箭刺到。 糟糕!现在没时间拔箭了! 那刺客根本没给傅辰的反应时间,他这次过来可不是来找傅辰叙旧的,他是过来收割傅辰性命回去复命的! 紧接着第二轮攻击过来,傅辰眼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自己,死亡阴影降临! 逃不掉了!一个身影忽然挡了过来,把那梅花弹丸给顶开来了,与那刺客缠斗起来。 傅辰哪怕再从容都无法遏制脸上的表情了,震惊地看着站起来的李變天,他居然……没有瘸! 追溯到几年前,晋国也有意识到戟国靠着卖热.武.器,发着战争财,又治理有方,戟国的国力紧逼晋国的时候,晋成帝还不像现今这样认为戟国不过如此,他曾堤防过戟国。也同样派了人出使戟国,有一个这样强大的邻居,对于晋国来说自然是个巨大的威胁,特别是那时候的晋成帝刚刚继位,还未沉浸在金迷纸醉中,若他真的昏聩到难堪造就当年的晋太.祖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 晋成帝曾经也想像晋太.祖那样成就一番伟业的,只是皇帝位置是最好的腐蚀剂,时间亦是一把杀猪刀,把曾经最美好的愿望切割的面目全非。 就如同傅辰上辈子的世界,其他国家喧嚣尘上的华国威胁论,无论华国有没有威胁,原本的老大都不会任由其做大,总会想办法来进行制衡和威胁,晋成帝在发现李變天这小子以铁血手段上位后,动作不断,疆土不断扩大,也坐不住了,这小子的气焰必须打一打了! 但还没等晋成帝做出实质的打压,李變天就受了重伤,险些丢了命,那以后就变成了药罐子,而且残疾的事闹得各国都知道了,刺杀暗杀更是连绵不绝,一个连走路都不能的皇帝还有什么威胁?晋国还没彻底放下戒心,通过各方打探和观察,发现李變天的的确确是残疾了,若不是他在位多年,又极受民众爱戴,连皇帝的帽子都不一定保得住。而这个时候戟国不断向晋国示好示弱,将晋成帝捧得云里雾里,又送了不少珍贵的武器以及金银财宝,这事才压了下去,而这十年来李變天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低调的都快找不着了,渐渐的晋成帝就完全放下了戒心,认为戟国根本没什么威胁。 只比耐心的话,李變天显然比晋成帝要高明的多。 残了那么多年了,无论私底下还是明面上,都是天衣无缝的,哪怕身边人也是按照残疾的待遇面对李變天的,也许连身边人都不一定全都知道真相,能瞒过所有人包括自己,才能欺骗全天下。 曾经留心过的,却一直没解开的谜团似乎都能解释的了了。 傅辰总算明白想不通的关键疑点,他当初在被抓到后,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城外了,那么李變天他们是如何在如此检查严密的栾京城门不受怀疑的?如果他们一开始查的就是残疾和坐轮椅的人,那么一辈子都找不到李變天,他当然能堂而皇之地出城! 傅辰怔怔出神。 “别发楞,躲着!不然我可丢下你了!”李變天边说着,边与那刺客过着招,心里暗惊对方的身份,对方的武功了得,起码也能在晋国排入前百。和傅辰之前想的一样,他一样不觉得这是那屋里的男主人,而是在京城就盯着他们的另一批人马,倒是潜伏得深了,那位嵘宪先生,确是一个人才,只不过跟着九皇子? 就是眼光有些不好。 李變天的话,并没有多少紧迫。如果傅辰就这么死了,李變天至多只是可惜,倒不会多难过,傅辰正因为太清楚这点了,所以他没有犹豫的找躲避点,不远处就有一块巨石,正好下方能窝下一个人的位置。 只是哪怕傅辰动作再快,在那么密密麻麻的箭雨里,身上又有两处中了箭。 他忍着痛,总算躲了进去,把手脚都缩在里头,把中的箭拔了两根较浅的,深的却不打算再动了。 而且很显然,那刺客针对的就是傅辰。 倒是没想到四儿这小孩儿偷了人家侍妾便罢了,还惹上了这样一个麻烦人物,颇有些阴魂不散。 看来这九子,手上的势力也是相当可观,之前的调查都要重新来过了,还不够充足啊。李變天感叹自己在京城的势力还太薄弱,邵华阳用处还没用完,九皇子又这时候冒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九子有些太急迫了,急于接收二皇子留下的势力了吗?性子不够稳,破绽就多。 边想着,李變天边攻击对方,找准对方的要害下手,只是几个瞬息两人已经躲过了对方数次致命攻击。 忽然,那箭雨就停了下来,李變天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任何成功都伴随着失败概率,得到的越多所冒得风险就越大,他诱敌深入,将所有护卫支开,以身犯险,可不正是为了让大鱼彻底上钩吗。 李變天的命,一直放在刀口上,而他也是在这种环境下走到如今,无人……能挡! 也许是箭雨的停下,让那刺客的表情有些愕然,动作也慢了一拍,显然是在想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李變天抓住这微小的漏洞,差之毫厘就用随身携带的飞镖插入了刺客的咽喉,李變天向来不喜欢意外,也不喜欢一件简单的事要再三确认,所以他的飞镖是涂了毒的,这样解决起来干净利落。 那刺客在最后倒下时,正好对着傅辰的藏身之处,他死死盯着傅辰,犹如一只青蛙,嘴型在说:还没结束。 傅辰缓缓闭上了眼,我也一样不会束手就擒!栾京我会回去,但要以我自己的方式。 “怎么回事!”邵华阳也发现了山头上没了攻击,朝着上方怒吼,但无人回应他,“你们快去看看!” 地上的村民几乎都在睡梦中死去,身上射入的箭犹如刺猬般,就算没死的,也被扎得疼醒了,在地上打滚呻.吟,但他最想杀的李變天却还安然无恙,甚至一支箭都没中! 他虽然向来自大猖狂,但到了这地步却也是看出来了,也许中计了! 李變天故意用这几天看似紧张的赶路,又表现出在晋国地盘上的谨慎,从行为和精神上让他放松了警惕,然后到今日住到这小村落里,又刚好在他的采石场附近,就给了他下手的天时地利人和机会,他本来还想是他运气足够好,就连这次绑了李變天过来都那么容易,特别是随身跟着李變天的护卫居然都睡在别的屋子里,刚好没人守着,一切都很顺利,他以为上天给他机会手刃戟国皇帝,这个泼天功劳放在他身上,皇位还不妥妥是他的!!! 那美好的展望,让他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他忽略了薛睿的再三警告,甚至把薛家父子远远打发走,让人看着他们以防他们去投靠老大或是老九,他是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脑子,而李變天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糊涂了一辈子的邵华阳,终于在这个时候忽然聪明了一回。 特别是看到李變天那残疾了十几年双腿,忽然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他知道这次和李變天的人只有一方才能离开这里了,李變天也一样不会放过他了! “还不快追过去,杀了他们!今日谁拿到李家皇帝的项上人头,我给他黄金万两,加官进爵,世袭子孙后代!” 邵华阳这话一出,所有人还有什么犹豫,在邵华阳召集的人中有江湖中的,也有他曾经的部下,还有些是薛相父子给他招揽的或是隐藏在全国各地的个中高手,他们都想要建功立业,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后人啊,哪里能不拼命。 这次为了把李變天彻底埋葬在这个相山采石场,邵华阳也是派出了不少精锐和高手的。 李變天解决了刺客,走向傅辰。 少年脸上还有些慌张和后怕,倒是比之前装作冷静镇定的样子要有趣多了。 李變天有不少孩子,公主皇子为数可观,子嗣早不是什么问题。但他们戟国人的习惯就是抱孙不抱子,且就算他有心亲近子女,那些孩子看到他的模样都如惊弓之鸟,稍微年长的几个倒是不怕了,但性子也完全没了逗弄的乐趣,李變天觉得颇为无趣,以为孩子都是这般的。 他已经忘了当年见到沈骁兄弟时的感觉了,那时候他还年轻气盛。但现在遇到了个有趣的少年,就好像时时刻刻在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不要把我当孩子看”,但实际上在李變天眼里根本就还是个孩子,这故作早熟的样子勾起了李變天逗弄的乐趣,喜欢看着这个孩子变脸的样子。 “上来吧,我们要快点走了!不然可要压成肉泥了。”李變天语气稍微缓了下,对蜷缩着的傅辰伸出了手,这才像个孩子,知道害怕,让他想把这个纤细白皙的小孩儿搂在怀里好好安慰。 虽然李變天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依旧维持着唇角都没变过的笑容,但经历了那么多还能如此这才显得此人可怕。 肉泥?傅辰好像被吓傻了,犹犹豫豫道:“您……您能走路?” 那为什么还要我抱着你! 好像能看懂小孩儿表情的意思,特别是少年那见鬼的模样,成功逗到了李變天,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小孩儿总能让他心情愉悦,被邵华阳影响的低气压有些消散了,“李遇,这事我稍后再与你解释,这里可不是地方,现在你必须上来了。” 这是给傅辰取名后,李變天第一次叫出来,那两个字在他口中念出来居然透着情人的缠绵。 这世上就有种人说什么,都能透着令人脸红心跳的磁场。 “我可以自己走……啊!”痛喊了声。 傅辰还没说完,就被李變天强行拉了出来,身上的箭刺入更深,痛得傅辰倒抽了一口气。 他完全被李變天甩到了背上,“抱紧我,李遇,今日我们可就要相依为命了!” 还没等傅辰反应,李變天就开始飞速往采石场外围的草丛中赶去,那儿荒草丛生,比人还高出不少,那是邵华阳的人手分布中唯一的盲点,也是李變天醒来后分析出来的。 李變天忽然转头杨声对朝着这里来的邵华阳道:“这次就谢谢二殿下手下留情,说了那么久的废话了。” 话太多,命就没了,可不就有许多人死在这上面吗。 傅辰想到邵华阳那自大的个性,说不定那一开始勾引邵华阳说那么多话,就是故意的。 邵华阳听完后,五官都扭曲了。 李變天癫了癫背上人的重量,微微蹙眉,这孩子看着十四、五岁了,怎么那么轻,这是多瘦? 他并不知道,傅辰从小被饿到大,哪怕后来在宫里伙食好了很多,却始终吃不了多少东西。 李變天看着已经过来的个中高手,加快了速度,她知道自己算是低估了邵华阳的人手。 他的确没想到,邵华阳能收集这么多高手,甚至在外围还准备了围剿他的人,他倒是很好奇在邵华阳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是个稀有的人才。 这时候,那些山头上重新出现了几个攒动的人头,场内没有任何李變天的人,但是邵华阳的人却全在里面。 轰隆隆! 就好像天雷滚滚般,地面开始轻微晃动,是地震吗? 是什么东西!? 邵华阳脸上有些慌乱,眼看着李變天背着傅辰快消失在那比人更高的荒草从中,也急了,“快过去,追他们!搜,给我好好搜!!!!” 呼啦啦啦—— 话音刚落,邵华阳看到不远处一个疑似李變天身边护卫的人打晕了一个他的护卫,抢过了火把,往泥石地里一扔。 地面上就好像燃起了一条巨大的火龙,沿着某种轨迹像邵华阳汹涌而来。 他吓得肝胆欲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还管骂人,逃了要紧! 在他来之前,李變天身边的十三早就埋伏在护卫中间,将油洒在了各处,在所有人到之前,这里的石地里到处都是油,火把一下去,瞬间就能成为火场。 而这个扔火把的人,是距离火堆最近的人,哪怕功夫再厉害,都很难逃脱第一个被牺牲的命运。 他望着火海外,已经看不到的主公身影,心中只有无限的荣耀。 主公,能为您的霸业做出贡献,是属下一辈子最大的愿望!虽死犹荣! 他的身体慢慢在火海中被淹没,远处传来邵华阳等人没有及时逃出去的惊叫声和谩骂声。 而,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是石块! 一开始在山头听从邵华阳射箭的人,都被李變天的人代替,而箭也换成了……巨石! 石块从山上滚下来的冲击力,完全能压死任何活物! 十三笑了起来,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主公,伟业……更近了! 若是傅辰在这里,一定会无言以对,他无法理解这些人想法和愚忠。这和上辈子看到的某些邪教组织成员有什么区别,是被洗脑洗得没有理智了,这叫人体炸-弹! 当然,现在的傅辰看不到这些了,他失血过多,身上还有一支箭未拔,又在密密麻麻的荒草从中躲避追兵,时不时伤势就加重。 而这些追兵的耳力极为强悍,如果不是荒草的遮挡,相信哪怕李變天有三头六臂,都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唔……”一个颠簸,傅辰抽了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 “不要出声。”李變天轻声道。 这时候,李變天听到有好几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晋.江.独家—— 邵华池倒下后,烧得迷迷糊糊,也许是小时候生病太多了,再加上后来变成了毒物的身体,他虽然看着柔弱,但长大后生病的次数却并不多,这次一下子发烧,就病来如山倒了。 烧得神志不清,感到身上盖得是还残留着几乎没有傅辰味道的被子时,深吸了一口气。 他扯开了一点眼皮,就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本能的抓住了对方冰凉的手,“……对不起……” 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殿下在说什么?”邵华池的贴身老宫女碧青端着水盆走了进来,问道。 她刚刚把太医给送走,一进来就看到紧紧抓着吉可的手不放的七殿下。 吉可是她叫来的,这人是以前傅辰身边的人,年龄又小,性格天真可爱,后来一直在刘纵的手下做事,职位也到了正四品,前段时间邵华池曾问刘纵讨要过此人,只是刘纵硬是顶着压力拒绝了,出乎意料,向来跋扈,特别是有晋成帝宠着的邵华池居然一声不吭,没有硬把这个小太监给要过来。 这次听说邵华池烧糊涂了,这个小太监询问了她后,她就顺便把人给带回来了。 “太轻了,我也没听到。”吉可凑近了,也没听清楚邵华池到底说了什么。表情也有些迷茫。而且殿下真的抓太紧了,就好像怕他随时消失一样,恐惧笼罩在邵华池脸上,他看着居然有些不忍抽出手。 他其实并不认识七殿下,但他知道傅哥是由殿下硬是从皇贵妃娘娘那儿抢来的。 有一次他问过傅哥,“您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们找刘总管想办法好吗?” 当时傅哥回了什么,好像是笑了,“并非不愿,如果要鱼死网破,我也不是毫无反抗能力,殿下也不一定能真正威胁到我。只是想试试看,也许能赢呢?” 能赢什么,傅哥你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候傅哥的样子让他都觉得好温暖,那一定不是讨厌七殿下的表情,至少在他看来,傅哥说不定还有些信任七殿下,真正想伺候好对方呢。 只是现在傅哥不见了,他要说不恨殿下,那就是说笑。 可不知怎么的,看到七殿下那通红的脸,满脸的汗水,还有在梦里才哭出来的坚忍,他有些酸涩,叹了一口气。 殿下发了好几日的烧,太医甚至说若是再这样下去,人恐怕救不回来了。 晋成帝硬是把昏迷的人又送回了养心殿偏殿,那里离太医院比重华宫近一些,太医能随时候着。 这份荣宠也是没多少人了,其他人什么反应现在邵华池也没办法理会。 晋成帝发了好几通脾气,放了不少狠话,吉可也被特赦在身边照顾着。 有一次,他发现殿下在摩挲着什么,明明人还没醒,手却一直在被子上挪动,睡得很不安稳。 后来他发现,那位置,是玉佩! 好像傅哥也有一块。 找到挂在殿下腰间的玉佩,塞到殿下手里。 忽然,颤抖的殿下安静了下来,过了半日,吉可终于松了一口气,殿下退烧了。 第一百章 你唯一留下的是死亡,但在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是你。 ※ 年关将近,宫里也比平日热闹了,养心殿就如同被时间凝固的地方,为了让刚刚退烧的七殿下有个安静的养病环境晋成帝特意吩咐了不能打扰,来去的宫女们都刻意放轻了脚步,以免惊扰了里头正当荣宠的七皇子,太医为邵华池诊脉,在碧青、吉可等人紧张的目光下点了点头,众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了。 早就有小太监去为晋成帝报告这喜讯,祈祷这宫中的气氛能够拨开云雾见明月,殿门被打开,爆竹与欢呼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偶尔钻入耳中,邵华池勉强撕开了一道缝,头顶上方的明黄色窗幔被屋外的光亮照得通透,有些目眩,昏昏沉沉地又闭上了眼,粘湿的汗液附着在身上,带着沉重的身体陷入黑甜的梦境…… …… 邵华池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静静的,没有声音、气息、光线,他没有慌乱,缓缓坐下,凝然不动,他成了灵魂状态。也许在看到那具焦黑尸体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让他再有激烈的心绪起伏,他就像一座风剥霜洗的孤城,失去了那人后,成了空城,在漫漫岁月中沉寂。 灵魂状态的人,就好像一只泡泡,很轻,什么感情都体会不到,所以他是死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亮光,他站起朝着那方向走了过去,就好像在接受某种召唤,渐渐地,视线中的黑暗被完全陌生的场景代替。 也许是在黑暗中待了时间太长,他渐渐不记得很多事,脑子迟钝了许多。 这是哪里,我、我是谁? 他怔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除了记得自己叫邵华池,其他的只要妄图想起来就会产生剧痛,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在渐渐消退,什么都不记得了。 脑中唯有一个人的残影始终不散,不想忘,唯有这个他不能忘,但越是想记起来那人是谁,记忆离开得越快…… 眼前的画面从模糊到清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他飘在空中。 邵华池并不知道,这是在现代叫做疗养院的地方。 眼前是一道通道,白色的灯光照在大理石地板上,显得冰冷渗人。这陌生的建筑风格在他心中引起惊涛骇浪,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地方,简单又干净,只是没有人的气息。 他依旧是魂魄的状态,面前是一对穿着白大褂的男女向前走路,男人略高,偏瘦,一手夹着一份资料,戴着黑框眼镜,眼底泛着一丝怜悯,注视着走廊深处的那个房间。 而男人身边的女人,叫邵颐然,留学归来。她面无表情,有些清冷傲慢,年轻的过分,看着二十左右,她就好像一只没有灵魂的精致娃娃,她是跳级的天才,麻省理工的脑科学系的高材生,是这家疗养院的外聘人员。头发干净利落地盘了起来,只有几根细碎的发丝挂在鬓角,带着另类的性感,凹凸有致的身体被包裹在白袍里,依旧掩不住风姿。 邵华池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又伸出了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对方的身体,他们看不到他? 也是,他给忘了,他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又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他停在了原地,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力量让他必须紧跟着面前的女人,亦步亦趋。 这对男女的对话还在继续,男人边翻着手上的资料,“这位患者目前情况比较复杂,是我们院里重点观察对象。傅辰,今年十八岁,育华高中的复读生,他生活在一个收养他的家庭里,他的妹妹就在上个月受到泼硫酸的伤害,全身百分之65灼伤,几近毁容。没多久,他就被养父母险些开车撞死,脑部受了重伤,肋骨断了六根,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度休克。” 傅辰? 邵华池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心脏处一阵抽搐,空白虚无的脑子怎么都记不起对方是谁,但他不得不跟着这个女人,只能留下来听着他们的对话,哪怕他有许多名词完全没听懂。 “泼硫酸的人是他吗?”邵颐然蹙了下眉头,毁容,被撞?她觉得这资料前后矛盾。 “当然不是他,他其实也算是受害者,就是这个年纪女孩间争风吃醋的冲动型犯罪,都想博取他的注意,最后酿成了惨案。”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咳了声,“他长得不错,很受女学生欢迎。” 男人真不明白现在的孩子怎么能那么可怕,一言不合就做出这样的事,这不是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吗,最后那泼硫酸的女孩因为没到成年的年纪,被家里保释了出来,还能继续过下面的人生,难道年纪小就可以成为犯罪无往不利的理由? 男人叹了一口气,感觉和这个年龄层已经有了严重代沟。 “然后呢。”邵颐然问道。 “在他养伤出院后没多久,他的养父母就死于非命,警察怀疑是他设计杀人。” “就因为他有作案动机?”也未免太草率了。 “不仅如此,他智商很高。之所以复读听说是为了迎合最后一任养父母的要求陪妹妹念书,自降一级。警方之所以怀疑他是犯人,因为他有能力抹去所有证据。他曾为第二任养父破过几起案子,当时的养父是警备人员,让他有了接触罪犯的机会。另外傅辰涉猎犯罪心理学,也曾模拟过罪犯的种种行为,更了解警察的反侦察能力,而且在他养父母的死亡现场,还有目击者。” “目击者?” “对,就是那位被毁容的妹妹。” “……”也就是,证据确凿,那就应该进牢狱等审判,而不是在疗养院,“那为何出现在这里?” “据警方传来的消息,曾对他以前的邻居做过调查,他真正的亲人怀疑他精神可能有问题,曾把他关在精神院半年。”也就是有精神病史,这样调查就陷入了僵局,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拘留傅辰的情况下,只能先把他移交给了疗养院查看。 “他被收养了几次?”邵颐然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道。两人快走到走廊底的那间屋子,门的材质用的是厚重的金属,只有一个探视窗口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当然屋子是被二十四小时监控的,里面人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到。 “五次,我刚才也提过了,他长得不错,来,你看……”男人边说,边打开了那窗口,指着里面的人给邵颐然看。长得好,又四肢健全,如果还加上品学兼优,就算性格孤僻一些在人家眼里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那么这样的孤儿必然是受寄养家庭欢迎的。 微弱的灯光中,展现出来的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空荡荡的,一张木板床、一张椅子、一个蹲式马桶,架子上还有些基本洗漱用具,就没别的东西了。里面的少年低着头,坐姿相当标准,就是那种好学生的样子,只是邵颐然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却能发现这是一种障眼法,看起来非常端正,但实际上这个少年的姿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攻击的,就如同一只危险的猎豹,哪怕现在看上去那么无害。 而且,她发现他相当感官敏锐,在窗口打开的刹那,就已经调整好最适当的坐姿,他缓缓抬头,平静的视线与他们对视,没有任何慌乱,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 但这房间的隔音非常好,她们打开窗口前,他应该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邵华池的魂魄飘着,愣愣地透过那一方小地方看着里面的人,前所未有的冲击力袭向他。 好像,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这个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记忆里的傅辰不是长这个模样的,没那么好看。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确定,而他更加确定是的面前的人,就是他刻在灵魂深处的人。 “这就是你之后要负责的患者了。”男人说完后,就关上了窗口,也阻断了邵华池焦灼的视线,两人走远了才说道,“另外警方也希望你这位对人类脑域有研究还辅修心理的专家,能够让案件的发展有所突破。” “我不会允许任何事打扰我的患者,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我会尽可能配合警方。”邵颐然挑了挑眉。 “那就好。”他知道这个女人,在外面的外号就是机器女,在专业上相当出色。 邵华池想要穿过这扇铁门,再看看那人,但身体像是被那个女人控制住了一般,她的离开也带走了他的念想。 那之后几天,这个女人并没有去看傅辰,女人当然也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焦虑,完全看不到他。反而悠哉地回了一趟叫美国的国家,坐了一种叫做飞机的东西,能在天上飞,邵华池从一开始的叹为观止到后面的麻木,以最快的速度吸纳这个颠覆曾经概念的新奇地方,就如同一块海绵般吸收着,渐渐开始适应这个奇怪的时代。 女人终于回到了华国,邵华池总算见到了傅辰,依旧是那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模样。但在邵颐然踏入这间屋子的瞬间,她就受到了少年的攻击,她回以回旋踢,又被傅辰截住,朝着她的身侧攻去,但女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就像没感情的人偶,当她发现少年的武力值并不低的时候,挺了挺胸去阻挡少年的攻击。 果然,傅辰猛地收回了手,脸上也缓缓浮上一丝红晕,还带着错愕,觉得自己的手很烫,“你居然以……当武器!” 他在这之前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女人。 哪怕经历过再多,少年在男女方面还相当单纯,可以说根本没碰过女人。 “我要的只有结果,只要能用,没有不能作武器的地方。”她完全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还反讽了少年。 傅辰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犹如机器一样的女人,那一抹死气沉沉都有些消散,这奇怪的女人。 在虚空中的邵华池,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像有无数火把煎熬着自己的心。 他强烈的渴望,能够代替这个女人,如果让少年有朝气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你根本就没得病吧。”邵颐然肯定道,“之前那样都是装的。” 装得生无可恋,令她放松了警惕,若真的被他攻击到,他的神经异常就可能被坐实,从而一辈子面对的就是疗养院,和一群疯子关在一起。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人的脑回路,但这样他的一辈子就完了,他难道不想出去了吗? “我若是没病,又怎么会在你进屋的时候攻击呢。”傅辰笑得有些无所谓,还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邵颐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样也没吓到邵颐然,傅辰耸了耸肩,又坐了下来。带着一种无所谓的味道,颓废又充满恶意,阴郁的脸上是令人不喜的挑衅,在那张极为英俊的脸上非常醒目。 邵华池盯着傅辰看,他总觉得,眼前的傅辰,一定不是他记忆里的傅辰。 差了好多,这个模样的傅辰很有活力,也很年轻,他记忆里的傅辰做事成熟稳重,从没有那么暴躁,也没有那么阴郁。 但他又一定是傅辰,因为灵魂一样。 这边,邵颐然并没有单刀直入,也没有提任何和案件有关的事,反而问起了傅辰一天三餐吃了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 但从刚才攻击后,傅辰似乎就懒得与她说话了。 无论女人用了什么办法,激将还是生气、引导他、温柔、体贴,所有招数都使出来,但这个少年都拒不合作。 这样过了快一个月,邵颐然并未放弃,但傅辰的态度依旧非常抗拒,就好像对出去没有任何渴望,“她有话让你带给我吗?” 她?邵颐然稍稍一想,傅辰应该指的是他妹妹吧,看来他很在乎她。 “如果有,我会带给你。”她答应下。 有一天,邵颐然进来,傅辰隐匿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 邵颐然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傅辰好像什么都明白。 “她希望我死吧。”他静静地笑了。 当时邵颐然并没有分析出傅辰这话的意思,但后来她明白了,他是真的想完成他那“妹妹”的愿望。 然后,傅辰对待她和警方的态度更加抗拒,甚至开口认了罪,但由于他的病史,也不存在确凿的证据下,警方没有动他,自然不可能判罪。 然后,他开始绝食,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任何语言都打动不了他。 对于一个意志力坚定的人来说,他如果一心求死,就很难被说服。 邵华池更是急得团团转,他甚至试图冲入邵颐然的身体里想取而代之,但每每都被弹出来。 弹出来后,他的魂魄就会黯淡一些,无计可施。 再一次劝食无果后,邵颐然现在算是信了,这个少年就像那男人说的那样,精通说服之道,甚至能够反说服她,有好几次话题都被他所引导走偏,这是个相当难缠的病人。 “傅辰,我年纪比你大一些,能喊你小辰吗?”她蹲了下来,将手轻轻放在傅辰的膝盖上。 傅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理会她,他被强行喂了营养剂,也挂了盐水,勉强维持了生命特征。 “好吧,傅辰。”她还是妥协了,显然他们没熟到可以叫小名的程度,“我知道你不但没病,还很健康,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你还非常的聪明。而你也根本不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让人误会你?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你,你也不应该放弃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傅辰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掀开过。 那之后的日子里,傅辰都没有主动搭话,直到传来他的妹妹自杀的消息。 那是邵华池第一次在傅辰平静颓败的面容上,看到类似于憎恨和自责的表情,紧紧抓着邵颐然,“救回来了吗?” 他憎恨的,也许,是他自己。 邵颐然还在通话,另一头是医院。她被傅辰抓得很痛,却没有喊出声,示意傅辰先冷静下来。 直到,她挂上了电话,定定地望着傅辰,“就在刚才,她的心跳,停止了。” 傅辰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如同一颗图钉一样被死死钉在地上,他缓缓地跪了下来,透着一种日暮的萧条感,好像随时会消失,惨白得像厉鬼,就是邵华池都觉得自己脸色要比他好很多。 傅辰的声音很轻很轻,陷入了回忆,嘴角还带着怀念的笑,“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么小,只到我肩膀。” 他原本没有妹妹,后来知道那是一种柔软娇弱的生物,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妹妹的命。 那时候他被第四个收养他的家庭赶了出来,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生意失败了,认为那是他带来的霉运。之前的是什么,好像是路上摔了一跤,而他刚好经过……再再之前呢……太远了,他不记得了。 每次被赶出来,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习惯了。 又一次回了孤儿院。他已经是大龄孩童了,其实他不想再被收养了,并把这个想法和院长说了,哪怕就是他自己都认为那些收养他的家庭发生的意外和霉运真的是他带来的。院长也同意了,实在是傅辰进进出出太频繁了,而且高中毕业后傅辰就成年了,能自力更生了。 但,又有一户人家看中了他。那户人家异常坚持,那对夫妇也非常和蔼可亲,对他相当温和。直说是自家女儿看到他后就觉得是他们家的人,对方拜托了许多次,傅辰始终没有答应。 无论是意外还是巧合,他都不想再被赶出来,也再也不想看到曾经美好的脸孔变成了憎恨厌恶。 那个家庭的小姑娘却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他们都说在哥哥身边会倒霉,我才不相信呢,哥哥的眼睛那么漂亮,又温柔又安静,像是星空一样璀璨,你怎么可能会去害人,你就留在我身边吧,让我来保护你!” “不后悔吗?”傅辰看着这个只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片子,眼神一暖。 “绝不后悔,一辈子!来,我们打钩钩,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有哥哥啦!”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起来,伸出了小拇指,大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心忽的软了。 …… 承诺的当下,多是真心的。 只是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迁,它总会失去原本的面貌。 ………… 死了,他的妹妹死了…… 看到傅辰怔怔的,邵颐然认识傅辰也算有一段时间,真没见过这个神鬼莫测的少年这么茫然的模样。 “她,一定有写过什么。”傅辰还勉强保留着一丝理智。 “她自杀前,确实写了遗书。”本来不打算说的邵颐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根本瞒不住。 “写了什么。”傅辰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现在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写着:我好后悔。”其实邵颐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她总觉得傅辰会明白那小姑娘的意思,这也是她一开始打算告诉他的原因。 傅辰抖得犹如冬日枝桠上的叶子,被狂风吹跑。他踉跄倒地,声音犹如滴着血,“……她还那么小,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如果没有认识我……该死的是我,是我啊。” 傅辰很小的时候就哭不出来了,就算再难过都不懂怎么苦了。他被虐待了整整五年,只要哭就会加重身上的伤势,导致他已经不懂什么叫哭,眼里分泌不出哪怕一滴泪。 “啊————!”像是受伤的幼兽,紧紧抱着自己,哪怕这样依旧痛苦不堪。傅辰胸膛急促呼吸,视网膜因为充血而渐渐模糊,他缓缓走到板床上方的吊瓶前面,那是强行延续他生命的营养剂,葡萄糖还是什么,不……那不重要。 从架子上扯下了吊瓶,一声脆裂的声音,那吊瓶被砸了。 看着自己的小拇指,那只曾经与妹妹预定过的小拇指,傅辰推开了要阻止她的邵颐然,拿起已经炸裂的半只瓶子,将手放在桌面上,朝着自己的小拇指砸去。 他对着黑乎乎的房间上空,像是在看着什么,哽咽的声音卡在喉咙间,笑了起来,那么温柔又宠爱,“我答应你,那个承诺,作废。” 邵颐然惊悚地遁着傅辰望着的方向看去,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小姑娘的灵魂。 邵华池也随着傅辰的目光,那里,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团,人类应该看不到,但他是灵魂,能看到在傅辰说完后,那白团从空中消散。 邵华池知道自己没有心,但他很痛,而这种痛甚至不及傅辰的万分之一。 在傅辰平淡无所谓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为什么,傅辰总喜欢把所有错都怪到自己身上,他做错了什么,傅辰唯一的错就是信任了这么多人,再被他们一把把刀子捅到自己身体里。 邵华池发现,鬼魂也是有感情的,他心疼着眼前的人,疼得可以让他付出一切。 可现在的他只是鬼魂,什么都做不了。 邵颐然看着这个模样的傅辰,她觉得现在傅辰的精神状态非常差,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解脱了。 就算她的心理学修了满分,但在面对一个真正情绪崩溃,还相当冷静,甚至同样对心理学有所涉猎的人,一样无从下手。 任何语言,都不可能抵消一个人的难过,没有人能够替当事人承受。 她的目光一顿,特别是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拇指,已经彻底废了,骨头断了,那一截小指挂在手上,傅辰好像已经没了知觉,一点都没有痛的样子,也许是心太痛,早已超出*的感觉。 她看过傅辰的资料,这个人的钢琴曾得过大奖,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艺术天分非常高,但是现在,他再也不能弹琴了。 她喊了医护人员,很快就有人把傅辰摁在床上,进行包扎。 打了镇定剂后,傅辰渐渐昏睡过去。 几天后,邵颐然再次看到傅辰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还带着笑意。 邵华池的灵魂飘过去,他无时无刻不看着傅辰,那双看着邵颐然的眼神,是一片死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随着在邵颐然身边越来越强,而与之相反的是邵颐然开始虚弱,只是这个女人的身体相当好,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很明显,甚至她本人也没有察觉,只以为是太累了。 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魂魄,用她的阳气来滋养了自己的灵魂。 邵华池有些愧疚,但他也没任何办法。 凝实一些的灵魂,可以飘出的距离更远,他接近了傅辰,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抱住了他。 别笑了,你的笑太让人心碎。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傅辰原本要说话,身体微微一顿,皮肤上泛起一阵阴冷,就好像被一具冰冷的尸体裹住一样,脸色微微一变,“嗯?” 邵华池见傅辰的目光忽然犀利了起来,他猛地松开了手。 傅辰太敏锐了,这是他第一次以灵魂状态那么贴近傅辰,差点被感知。 这人直觉,真不是一般的准。 “我知道怎么抓到凶手,按照我说的,你能提供给警方吗?”傅辰感到那股阴冷离开后,才说道。 “你……在说什么。”邵颐然愕然。傅辰在崩溃后,冷静得太快了,快得近乎诡异,她意识到这样的状态非常糟糕,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我说我有办法引出真正的凶手,杀害那对夫妇的肇事者。”是夫妇,再也不是爸爸妈妈,他没有父母。 的确就如傅辰说的,他在疗养的“牢房”中出谋划策,渐渐地,警方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将真正的肇事者扣押。 那是个被养父母裁员的员工,谋划了许久要杀害这对夫妇,此人了解了夫妇的作息,观察了数月。甚至发现他们要开车撞死自己的养子后,就想到了办法,利用他们对傅辰的憎恨,反过来撞死他们,还能假货给傅辰。 最后罪犯供认不讳,而傅辰也应该被释放了,从他协助警方破案,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来看,医院认为他并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可以出院了。 但傅辰并没有出去,他没有家,无处可归。 …… 他把自己静静得关在那间囚牢般的屋子里,一动不动,比之前情况更为严重。邵颐然与警方联系,说了这个情况,很快警方就派人监控着傅辰,以防意外。 傅辰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他甚至是非常平静的。 疗养院用了药物逼迫他睡觉,但即便如此都无法让他入睡,他睁着眼,像是死人一样盯着进来的人。 不少疗养院的医护人员,都被他给吓得跑了。 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没人来吵他了。 唯独邵颐然,还天天报道,她没有放弃他,但他放弃了自己。 发现傅辰并没有轻生,只是不愿意吃东西后,警方才撤了人,也许是恻隐之心,邵颐然经常会留下来,她始终觉得傅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没事人。 傅辰闭上了眼,安安静静躺在那张床上,呼吸平稳。 邵颐然看了会,有些入迷。 这个少年的脸,的确好看得引人犯罪。 她不知道自己对傅辰的些许念想,是有原因的,她身边的邵华池天天在她入睡后,在她耳边念叨着“去看傅辰”“去看傅辰”“去看傅辰”。 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有人说一件事做二十六遍就能成为习惯,那么一句话说了两百六十遍,两千六百遍,两万六千遍呢,这样的执念也许就能发生奇迹。 即便邵颐然听不到声音,但每到夜晚她都格外的冷,莫名地就很担心傅辰,依旧每日过来看望。 这天晚上,警方的人走了,她留了下来。 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自从上次傅辰打碎了盐水瓶,这间房间里所有锋利的武器都被收走了。 午夜,傅辰睁开了眼,无感情的看着睡着的女人。 站了起来,走向她。 确定女人已经累到熟睡后,抽出女人盘在头发上的簪子。 很漂亮的簪子,那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盘起来很漂亮后,她就开始戴簪子了,这对她来说也是对患者需求的响应。 傅辰端详了一会,无声地对着她道:“谢谢。” 然后,猛地将簪子刺入胸口。 还有抱歉,死在这里……脏了这块地。 至少死的时候,我希望有个人,能陪在我身边,让我没有白来这世上。 傅辰无声地笑了,又缓缓倒在女人的脚下,至始至终他都控制着声音,不警醒女人。 邵华池本来很高兴邵颐然能留下来,总算每晚上的念叨起了作用。他还像之前一样,又是痴迷又是心疼地看着傅辰。 哪怕那么瘦了,傅辰在自己眼里都是最完美的。 直到看到傅辰去拿女人头发上的发簪,不祥的预感笼罩着邵华池。 他想阻止傅辰,但他的手碰不到人。 邵华池像个疯子一样,围绕着傅辰转了一圈又一圈。 想要变成实体,想要切切实实地碰到傅辰,阻止他! 眼睁睁看着傅辰倒下了,很快在那片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型血洼,傅辰在静静地等待死亡。 邵华池看向监视器的方位。 对了,这个叫监视器的东西今天被拆走了! 邵华池急得发疯。 邵华池突然对着虚空跪了下来,他空白的记忆中,似乎存在着一种认定。 他只跪天地君父,其他人绝不会跪,没人有资格!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对任何人弯下。 但现在,他跪了下来,毫不犹豫,从未那么虔诚过。 ……… ………… 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送到这里,但现在我不在乎了。 既然我都能到这个奇怪的时代,那么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事?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 也许你是神,是佛,哪怕是魔,都没关系。 我什么都没有,没记忆,没身体,没呼吸,没心跳,一无所有,我只有他,只记得他。 哪怕记忆里没有,但我知道,我曾经认识他,失去过他,那样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我记得。 我只要他好好的活着,至少过几年高兴的日子! 如果世上真的有佛祖,我邵华池,愿以我的来生、生生世世,我的灵魂、生命和轮回,所拥有的一切起誓,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付出所有,只要你能让我碰到他,陪着他,哪怕是一刻钟,让他不那么孤独。 其实邵华池只是疾病乱投医,他根本不觉得真的会有东西回应。 但,在说完这句话,邵华池感到身上一冷。 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无喜无悲地响起:[曾有人以九十九世的帝王魂魄为代价,换得一人重生,那人叫什么,时间太久了,我有些忘了,哦,好像叫严成周。你也一样有帝王之魂,这样的魂魄是最好的养分,但那样你将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也没有了心脏,确定愿意付出吗?] [愿意。]邵华池甚至不去计较这声音哪里来的,这个人又是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傅辰的生命在流失,现在让他答应什么都在所不惜。 [但现在我已经吃饱了,不需要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只要我拥有的都拿去!]邵华池急红了眼。 那声音沉默着。 邵华池等不及了,不停跪拜,无论你是神是魔,我邵华池从不求人,但我求你,让我救他。 [以尔之所有,换阳寿十五年,代价……]那声音,总算松口了。 还没等对方说什么,邵华池就急急忙忙道:[什么代价都可以!] [代价,他可能会爱上任何人,除了你,永远……生生世世都不可能爱上你。] 邵华池水蓝色犹如碧空般的清澈魂体,颤抖着。 [……好!]我……答应。 灵魂之体的邵华池,落下了一滴帝王泪,美得炫目。 哪怕他不爱我,哪怕永远得不到他。 [起誓……嗯?]那空灵的声音,忽然变了调。 还没等奇幻的声音落下,邵华池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的眼里,只有在地上凋零的人,一滩血水越来越大,而傅辰的气息也渐渐虚弱。 我一定会救你,傅辰,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 我要你活着,永生永世! 几乎是拼劲了全力,邵华池往邵颐然的身体里冲撞,他这时候已经没有空去恨睡着的邵颐然,如果她真的关心自己的患者,就不可能睡着。 跟了她那么久,他发现自己和她有一丝联系,他有个疯狂的设想。 也许她的身体,适合自己寄居! 他被狠狠地弹了出去,原本透明的淡蓝色灵魂,因为这次撞击呈现烧焦的黑色,邵华池的魂体极为虚弱。 他睁着眼,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只有愤怒和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 “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我不在乎你拿走的东西,但你要让我碰到他! 字字喋血。 邵颐然睡梦中就感到一股阴嗖嗖的风猛烈进入自己,她忽然倒地不起,还未醒就被撞昏过去了。 不……你不能晕!邵华池看着邵颐然,一次次地想撞进去,直到他再也没有能量去撞了,从来到这个时代后,邵华池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很莫名地亲近邵颐然。 他以为自己能代替她,但他不能! “邵颐然,救他……你必须救他!”邵华池挪到邵颐然身边,请求道,“救救他,如果人真的有轮回,如果你是我的前世,那么一定能感觉到我的心情,你能理解我,替我救他……” 奇迹……发生了! 本来昏过去的邵颐然,痛苦地睁开了眼,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直到看到傅辰气息微弱地躺在血泊中,哪怕她再冷静,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惊惶中克制着自己,摸着傅辰的脉搏,发现还有心跳,很微弱,颤抖着手拨打急救电话。 眼看着傅辰被送上救护车,邵华池一路跟在救护车里,看着那人惨白如纸的脸,嘴上还戴着氧气罩。 泪水潸然而下,“这世上有人在乎你,你能不能为了他活下去?” 直到亲眼看到傅辰脱离危险,邵华池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发现,他的灵魂非常淡,淡得几乎就要看不到了。 他之前一直想撞入邵颐然身体里,导致灵魂受过度损。 他……是要消失了吗。 傅辰被送进了加护病房,但人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期,醒来一次,但很快又昏了过去。 邵颐然去了档案室,把关于傅辰的资料给调了出来。 邵华池自然跟随她身后,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文字并不认识,但模样有点像他脑海中字体的简化,他连蒙带猜基本能看得懂大多文字。 傅辰,出生前父母在为他购买婴儿用品时出了车祸,父亲当场死亡,其母重伤不治,在车内自然分娩后身亡,傅辰就被赶来的民警从车里救了出来,其他亲人认为是他没出生就害死了父母,是扫把星。最后是姑姑、姑丈得到了其父母的巨额保险金,并收养了傅辰。但五年后,有邻居报警,说这家人在虐待孩子,晚上总能听到殴打皮肉的声音,却听不见哭声。民警赶到的时候发现孩子被绑住了手脚,嘴里塞着棉布,身上遍体鳞伤,旧伤和新伤纵横交错,民警看到他的时候,已经皮包骨了,好似一折就断,没剩几口气。孩子其实曾经向邻居求救过,但是当时的邻居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惹傅辰的姑姑,另外就是虐待小孩这种事,经常性只会被批评教育,等关起门来谁又能再阻止,邻居并不想管,就当做不知道。而姑姑姑丈知道傅辰去告状后对他的打骂更加变本加厉,若是他哭,不但要挨饿还会加餐,他渐渐的学会了不哭、不喊、不叫。 但真的太疼了,无论是逃跑还是求救,他都试过了,被抓回来后,姑姑和姑父的表情更加狰狞,他知道,他们恨他,觉得他不应该出生,他就是个扫把星。 就这样过了五年,邻居换了人,在晚上偶然听到了殴打的声音,连续每晚都有。觉得非常奇怪,敲了门,姑姑姑丈闪烁其词,新邻居越发认为情况不寻常,这才报了警。 但那时候,小孩已经几乎不会说话了,得了语言障碍和社交障碍。 孩子的其他亲人都不愿接收这个扫把星,民警当然不想把好好的孩子再交那对丧尽天良的夫妻,但是很快他们也不用交了,那对家暴的夫妻,死于空难。 经过孩子自己的意愿,并没有再把他交给远方亲人,反而把他带到了孤儿院,这就开启了傅辰五段被领养的历史。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收养了这个孩子的家人,总会没过多久就把他送回来,他是被送回来次数最多的孩子,就如同一个逃脱不了的诅咒。 渐渐地,没人敢接近他,他就是瘟神的代名词。 带着恶意与揣测的目光追随着傅辰直到第五家收养家庭,也是终结他命运的地方,因为他进了疗养所,再也不会害人了。 这就是傅辰从小的经历。 邵华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傅辰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在查完资料后,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暴雨,邵颐然一回到家就发了高烧,邵颐然回国后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加上她像机器人一样的性格,根本就是进入工作状态忘了别的。 她带着专业领域的专家光环,接手的还是傅辰这样比较复杂的病患,几乎没有休息过。 她现在发烧的温度极高,很虚弱,邵华池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几乎要看不到了,他要消散了吧。 看了眼床上的邵颐然,死马当活马医一样,又冲了过去。 最后一次了,这次不成功,我也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邵华池过了太久无知无觉的日子,第一次感受到被火烤了的难受。 被火烤?痛? 他有知觉! 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这是他跟随邵颐然后,就经常看到的地方。 他,看着女性的手,再捏了捏自己。 哪怕身体很难受,但现在他恨不得跳起来。 他真的变成了邵颐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成功,这一次快要消散的时候却反而撞进来了。 但他现在只有满满的感激和喜悦。 对,对了,去找傅辰! 第一百〇一章 心中渴望过重,一股脑儿的思绪都涌入大脑,细细密密地针眼冒了出来,毫无章法地刺激着脑神经,抬了抬手臂发现有些僵硬,动作也不自然,也许是灵魂不同的关系他一下子还无法很好地掌控这具身体。一个岔气重重咳了几声,引起全身轻微抽搐,体力不支地倒回了床上,氤氲着水光的眼沉重地挂了下来。 这时候手机不停地闪烁,在黑夜泛着冰冷的蓝光,是医院的,邵华池抖着手去捞手机,汗水不住往下落,手臂上的青筋也因为太用力而凸起,挥着手臂勾着在床头柜边缘的手机,啪嗒一声那手机掉落在地面上。 邵华池瞪大着眼,通红的脸色像是被放在火烧着,将四周空气都点燃,他弯下身体,整个人过于倾斜,滚落在地面上,彻底昏过去前,傅辰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不断在脑中回放,直到彻底陷入高热昏迷中。 撕开了眼皮,眩晕与沉重的下坠感依旧让他有些想反胃,身体已经不像在火炉里了,想到昏迷前的那同来自医院的电话,邵华池几乎马上从床上坐起。 “哎哎哎哎,你快躺下!” 刚刚走进来拿着一个医院饭盒,嘴里还在咀嚼着饭菜的二十来岁女子,是邵颐然在疗养院里的同事,叫米雪,看到邵华池那几近透明的脸色,跑过去将人给摁了下去,“还要命不,都烧到四十度了,要成傻子了。要不是我看你一直不接电话过来你家,你可就真的死了!好不容易退烧了,还虚着,你可就消停点吧。” “傅辰……就是我那个患者怎么样!”他抓住了米雪的手臂。 “你先松、松开,痛啊!也不知道你们谁是患者谁是医生,你对他的关心已经超出普通主治医生的范畴了,昨晚你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躺那儿,烧得神志不清,嘴里还念叨着他的名字。”米雪没好气地说道,见邵华池眼神越来越犀利,她居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好好,怕了你了,傅辰昨晚一度休克,医院这里有打电话给你,但你没接电话,不过别担心,那小子福大命大,居然又挺过来了,现在还在加护病房观察呢。” 一听到一度休克,邵华池脑中一片空白,马上就要下床,“我要去看他。” 米雪见他这么坚持,才扶着他起来,搀扶着虚软的邵华池走出病房,医院过道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米雪配合着邵华池的速度向前走。她天性热情,并不介意邵华池的冷淡态度,边走路边观察着今天从醒来就让她觉得有些古怪的人,这个邵颐然是院里外聘的,刚一来他们疗养院就引起不小的轰动,但这位美人相当难接近,无论男女都好像和她隔着一层,哪怕是院长儿子的追求也置之不理,一定要形容邵颐然,那么她就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总是散发着尔等凡人的气息。 “颐然,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一心去找傅辰的邵华池闻言一惊,如果连普通同事都能发现他的异样,就更不要说特别敏感的傅辰,他还想待在傅辰身边,怎么能被当做妖魔鬼怪,将焦虑和紧张尽数掩去,学着邵颐然以前的模样,冷漠地说:“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可能因为你发烧了吧,不像平日那么冷。我觉得以前的你更像一只没有灵魂的精美洋娃娃,美则美矣,但没什么真实感,冷冰冰的没温度,现在好像有血有肉了。”米雪想了一会,诚实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加护病房内,傅辰了无生气地躺在病房中,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一旁放着一只心跳测试仪,上面代表着心跳的曲线证明床上的那个人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邵华池找到了医生询问病情,医生的回答并不尽如人意,傅辰的情况并不乐观,按理说患者早就应该醒来,但自从又一次休克后,就再也没睁眼过。 傅辰的生命,就好像与他连着骨血一般,邵华池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沉默中,露出了略带狰狞的凶狠,让一旁的米雪暗惊,心底冒出了寒气,这个样子邵华池,让她不由想到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句话。 邵华池颤抖着握着拳,好像在极尽全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透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他问申请了进入病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医生被动容了,这样下去患者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办法,便同意了,他穿着消毒服走入病房。 拉住了床上人瘦削的手,感受着掌心下的温度,“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我在乎。这世上,有人很需要你,比如我。” 在病房外,米雪在玻璃外看着邵颐然不知道在傅辰床边说了什么,只是她隐约觉得这个被称作冰山美人的女人,非常温柔,她对那个傅辰,应该不止是患者和心理医生的关系吧。 邵华池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就守在傅辰的病房门外。 傅辰一度缺血,医院的血库临时告急,邵华池记得自己看到过邵颐然的资料,他们的血型是一样的,“用我的血!”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对着出来的护士说道,这里的护士也认识了邵华池,他们不清楚邵华池和病房里面的病人关系,都猜测是里面人的痴情女友,风雨无阻的天天在病房外等候,对她都有好感,谁不欣赏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女孩呢,所以当他提出要输血给患者时,检测了两人血型后,院方自然就为他们安排手术了。 两人被送入手术室,邵华池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细细的管子,而不远处的床上躺着的是傅辰,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直达傅辰身上。 两张病床离得并不远,邵华池伸出了手,拉住了傅辰那只骨瘦嶙峋的手,摸着还在跳动的脉搏,蜿蜒而下,到温热的手掌,然后张开了五指,滑入掌心,插入傅辰的五指之间,紧紧扣住,互相传递的温暖直达心脏,有什么细微的,暖湿的气息钻入心房,他微微笑了起来,才安心地闭上了眼,麻药产生的效果朦胧了他的意识。 这一刻的心情,出奇的平静,他很想对他说:傅辰,我在,所以不怕。 周围的声音,也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有护士看到这一幕,眼神示意了身边人,见到这温馨又执着的一幕,不由地微笑起来。 殷红的血液通过血管源源不断传入傅辰体内,就好像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对方的身体里,在告示着,我是属于你的。 待手术完成后,医生松了一口气,病人因为及时的输血,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抹了一把汗。 然后,他发现几个护士围绕在病人身边,神色踌躇。 “怎么了?” 一个护士为难地看着医生,指着两个十指相扣的人,为难道,“医生,分不开。” 有几个护士眼底不知怎么的就夹杂着一丝羡慕。 好像为了应证这句话,几个护士使劲拉扯,都没有将十指紧扣的手拉开。 明明是昏迷着,刚做完手术的他们都很清楚这两人并没有意识,而人无意识状态下,身体是本能呈现自然放松状态的,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算了,把他们一起推出去吧。”医生记起这样的场景,在记忆里也曾经出现过,那是一对几乎同一时刻死亡的老夫妇,再看向这对小情侣,似曾相识的场景,也不强行分开他们了。 …… ………… 傅辰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纯白。 闻到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天堂,没死成…… 连这个唯一他可以自己决定的事,都不能做了吗。 然后感受到的是一股微风拂过脸颊的温度,夹杂着栀子花的香味,窗帘被打开的窗户吹起,带着外边的气息。 他刚想动一动手,却发现另一端被人握住了,潮湿的汗水黏黏糊糊的夹杂在两只交握的手心。握得很紧,哪怕他想抽也抽不出来,也许是这个动作维持的时间太长了,很熟悉的面容,他是认识的,疗养院的心理医生,专门负责他的精神状况,不过他想应该还有顺便将他的状况透露给警方吧。 她怎么会在这里,所以是她救了他。 但他不需要救,不过死过一次的傅辰,似乎多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息,既然祸害遗千年,他死不成那就先活下去吧。 米雪走了进来,惊喜地发现傅辰已经醒了,像捣蒜似的把这些日以来邵颐然做的事情都告诉了傅辰。 傅辰听完后,呐呐无言,无所谓的表情上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裂痕,这个女人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就算看到他倒在地上,最多就是打电话报警,然后偶尔探望,实在不可能做出这样损己的事。 他很少会看错人,所以是什么引起这个女人的变化? 不过就算有变化又如何,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一块活着的肉。 拔掉了身上的插着的东西,还没说什么,就听到米雪的尖叫,她忙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一看这间病房的患者醒来了,很快就通知了医生。 邵华池醒的比傅辰还晚,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愣了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想到昏迷前的记忆,猛地爬起来,身边的牵引力让他往回倒去。 一转头就看到的就是隔壁床,傅辰坐在另一头床上望着他,看上去精神头好了许多,不得不承认,傅辰有一张令人沉沦的脸,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目光,侧面看有些像欧洲人,那份资料曾说过傅辰有八分之一意大利血统,难怪五官融合了西方人的立体和东方人的细腻,如果只是静静的不说话,更像是雕塑馆里一尊蜡像。 “你的身体……”迟疑道。 “没大碍了,谢谢你的输血。”傅辰就好像根本没有就没有自杀一样,他从表情到语气都很正常。 “不用,你本来也是我的患者,这么做是应该的。”邵华池学着邵颐然的语气说话,无论傅辰现在反应再奇怪,他都先暂时不想追究了,因为至少这人再也不用那样暮色沉沉地躺在床上,让他害怕下一刻人就会不在了。 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气,他记得医生说过,只要傅辰能醒来,就没大碍了。 “能请你先松手吗。”傅辰神色莫测,只是吐了这几个字。 邵华池满脸问号,好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一脸茫然,在那张冰美人的脸上,倒有些另类的可爱。 邵华池并不知道傅辰所想,在听到傅辰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后,却觉得自己耳朵都要酥了。 好熟悉,这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这和他记忆里的傅辰好像已经能对上号了。 虽然面色还是很苍白,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外面套着松垮垮的病服,但这都说明傅辰真的活了! 喜悦涌向心头,几乎要淹没他。 傅辰看了会邵颐然,发现她是真心高兴。之前他们的接触很多,应该说他被关在疗养所那半年的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女人,但他从没仔细看过她的模样,也许就是看过了,也并未放在心上,谁能指望一个不想活的人去记住他人。 此刻死而复生,再一次看到这么鲜活的她,那眼睛虽然还依旧冷冷的,望着自己的时候却隐含着着喜悦和小心翼翼的眼神,这个天之骄女大约从未对他人如此吧,她救了他。死寂的心泛起一丝波澜,也许只是因为听到这个女人为了救自己豁出了一切,为了他能醒过来。 他并不是一个以怨报德的人,也不会说什么“我不需要你救”,“谁要你多事”这样伤人的话,但不代表他真的能感激她。 如今面对邵颐然,不仅是尴尬和复杂,更有一丝无形的枷锁在绑缚着他,也许这是另一种类型的道德绑架,但傅辰无法去指摘邵颐然什么,她是好意,是对病人的负责,而若是浪费了她这片好意的自己,恐怕就禽.兽不如了。 那是一种生命必须对某个人负责的沉重,哪怕他自身并不愿意,但这种沉重却从醒来就一直伴随着。 他不知道她救活他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道德观念,不能见死不救,但他醒来后他也能感觉出来她也许是渴望自己活着的。 一个心思细腻并且善于观察他人的人,往往都比常人想得更多更深刻,也是这样,他们比常人活得更累,傅辰就属于这样的人。 邵华池这才发现他一直握着傅辰的手,听话地松开了,表情还呆呆的,显然还不在状态,“你……去哪里?” “厕所。”傅辰对邵颐然并没有恶感,也没有太多好感,只是遵循本能地回答。 听到病房内的洗手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邵华池才猛地意识到什么,顿时脸有些发红。 傅辰一直在等他松手,上厕所……上、厕所……要脱下裤子,然后…… 那画面好像已经能够自动解析。 唔,邵华池猛然捂住了脸,他到底在想什么。 “喂,邵颐然,你在发什么骚?”刚去给傅辰买医院提供的病人营养粥回来的米雪,一进来就看到邵颐然满面春光的模样,虽然早就心里有所猜测,但亲眼看到疗养院众人心中的女神也逃不过爱情的魔咒,她还是觉得这个画风好诡异。 冰山消融啊,还是个年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真想不到这个冷漠自持又带着尔等皆是凡人气场的女人,会那么前卫谈起姐弟恋。 “胡说什么。”邵华池又放下了手,冷冷地说。 “装什么假正经,你出去问问,现在这医院谁不知道这里有个大美人,天天都守在男友身边寸步不离,生死不弃的?”米雪促狭地笑道,她其实更喜欢现在这样带着活气的邵颐然,以前的虽然也挺好的,就是像没了灵魂一样,“对了,你就现在这样子给你心上人看?” 邵华池才发现身上还穿着被汗水浸湿的病人服,隐约能看到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 套用一句话,就是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 刚才他和傅辰说话,傅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邵华池觉得又是羞耻,又是刺激。明明知道傅辰现在才脱离危险期,这些事都是次要的,但他忍不住心跳急速。 在傅辰刚出洗手间,一阵风刮过,洗手间的门就关上了。 邵华池打开笼头,朝着自己脸上喷水,早在之前准备代替邵颐然的时候,他就做了诸多心理建设,人的接受力总比自己想象的大,至少现在他对男性的灵魂,却拥有女性身体的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也许依旧是排斥的,但比起能陪伴在那人身边来说,显得无足轻重。 他可以让自己学着邵颐然那样做派,他不想被傅辰看出自己非本人,凭着傅辰那敏锐的感觉,定会远离他。 也幸而邵颐然平时就是个冰山美人,要假装她的样子,应该……不算太难吧? 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汗水粘着头发贴在脸上,脸上透着焦虑,双目无神,但依旧掩不住这张脸的冷艳明丽。 按照这个世界的年龄划分,好像傅辰已经成年了吧。 那么应该不可能对这样一具身体完全没感觉吧,又不是不.举! 咳咳咳咳,邵华池猛地咳嗽起来。 越想越远了! 他这幅模样,应该还挺性感、挺有魅力的吧,怎么看都惹人疼惜,惹人犯罪,惹人欲.火焚身吧…… 虽然邵华池想了许多,但真到实践起来的时候,却依旧捉襟见肘,理论知识不丰富,实践更是零,脑袋里除了恶补的现代知识,什么都没有。特别是他还要维持住冰美人的冰山形象,就是要表达关心,也显得很不像那么回事,常常词不达意。 但渐渐,她开始没有接近傅辰的心思了,更希望能够在生活上照顾好傅辰。 傅辰的状态很不好,不是指身体,而是精神方面的。 傅辰常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神魂都不在了一样。 他不是邵颐然,在心理方面完全素手无策,甚至为了不让傅辰发现自己的异样,他连专业术语都没有说过,他这个时候才发现,一个人想要完全代替另一个人,无论从生活习惯还是对方的专业领域,都不太可能。 哪怕他跟着邵颐然长达半年的时间,也没办法取代她的工作。 邵华池辞职了,在他觉得与其等人发现被怀疑之前,果断地辞掉了这份工作,唯一庆幸的是邵颐然存了一笔存款,是之前的实验室的奖金,还有些母亲改嫁钱给她的存款,还足够他撑很长一段时间。 这天,当他拿着打包好的饭菜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辰凝视着窗外的失魂模样,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傅辰的魂魄都不在这儿,邵华池感觉到,他救回来的只是一具*。 “离我远点吧,不想倒霉的话。”傅辰那样冷静的警告他。 “那就倒霉吧,我不介意,来吃饭吧。”邵华池雷打不动。 这样的话每天都能听到,他知道这是傅辰在赶他走。 人总是不满足的,曾经他只想着能碰到傅辰就已经足够了,但现在他想要的更多了。 “……为什么?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现在案子了结了,我和你也应该解除劳动关系了。”傅辰的确不明白眼前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非要摊上自己这个累赘和麻烦。 “你是我的病人,我会照顾到底。”邵华池选了最适合的回答。 “我想出院。” “再过段时间吧……医生说你还需要住院观察。”邵华池便削着苹果,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傅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黑色沉静的眼眸中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邵华池最怕的就是傅辰这种眼神,不争辩,却让他无法抗拒,“好吧,我待会去问问,出院后我带你回家。” 傅辰的神情越发空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诡异的平静,“我没有家。”从来都没有。 邵华池心脏一抽,半晌才道,“我说的是回我家,你以为?你也跟着我吧,我家很大,有你住的地方,当然你必须付房租,只是租给你的。我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出院吧。” 傅辰看着邵华池落荒而逃的背影,久久凝视,才又睡了下去。 ………… 病房里,放眼望去如同被白色包裹的世界,病床上的人浅眠着。黑色的发丝散在床单上,对比着白色床单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的黑。这里,来探望的人并不多。因为傅辰的特殊性,这个病房常有医护人员走动,他曾为当地警方破获多起恶性案件,这也是警方虽然怀疑他有作案动机,但一直对他多有照顾的原因。 邵华池离开了许久,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点滴的滴答声,也许是最近睡了太多,他并不太睡得着,睁开了无神的眼,一直望着外面,眼底倒映着晴空,却好像没有任何焦距,一双伸出被子外的手,泛着青色,这就是王队长刚进来能看到的画面,进来的人是姓王,局里的大队长,傅辰以前喊他王叔。到了中年,有些发福,是傅辰第二任养父的同事,曾经共事过,他很清楚傅辰的敏锐和洞察力,当年要把傅辰赶回孤儿院的时候他就想收了这个孩子,但家庭因素让他只能看着这孩子辗转了这么多收养家庭,傅辰就越来越沉默,直到现在连话都不太说了,自从傅辰出事后,他也时不时过来看望她。 今天,是傅辰的妹妹的葬礼,按理说,作为世上仅剩的亲人,还未解除收养关系的傅辰应该要到场。 傅辰好像没听到似的,动作都没有变过,像一座雕像。 “想去吗?你脱离了危险期,如果想去看看我帮你去批示。” “她不会希望我去的,何必脏了她轮回的路。”傅辰闭上了眼,沙哑的声音犹如破锣罐子。 王队长词穷,他还记得当年小姑娘非要傅辰当哥哥时的场景,暗叹了一声,拍着傅辰的肩,“你好好休息,别再……想不开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小姑娘的死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这是傅辰听到过的最多的话,很多时候他也想认为不是他的错,没有做过那些事,为什么都要怪在他的头上!但心中的负疚感,午夜梦回时总是能听到的哭泣声,以及那一张张变了形充满指责和怨怼的脸,却未停止出现。 王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当邵华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没了魂似的傅辰。 “你其实,还想死吧。” 傅辰没有回答,也许是没听到,也许是听到了但又默认了,邵华池望着他,在心底做了某种可怕决定。 这天夜里,病房中一片黑暗。傅辰闭着眼躺在床上,走廊上偶尔轮椅滚动和脚步声传来,他依旧睡不着。 忽然,他感到床边似乎站着什么人。 在这个病房的,只有邵颐然,那么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傅辰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闭着眼继续装睡。 但过了很久,也没有动静,这种感觉相当的毛骨悚然。 然后,他听到轻微刀具掉落地面的声音,再来就是那道人影砰一下落入椅子里。 傅辰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猛地睁眼。 将床头灯打开,就看到邵颐然倒在椅子上,一双鲜血染红的手挂在扶手上,下方正是那把割腕的小刀,手腕上一道长长的痕迹,鲜血直流,滴在地板上。而那女人靠在椅子上,还有意识,看着他,慢慢地笑了,笃定道:“你果然每天都失眠。”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为什么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傅辰忙按了呼叫铃,也许是太紧张,手都是颤抖的,按了好久才按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辰边怒斥,边拿出床头的绷带,拉过邵华池的手,给他缠了上去止血,伤口很深,如果他没发现的话,再过不久她恐怕就…… 邵华池也不反抗,就这么看着他,然后扑了过去,轻轻抱住了僵硬的傅辰,“你果然只在乎别人的命,却不在乎自己的,那么就为我活下去好不好,你活我就活,你死我就死。” 除了这个办法,我已不知道该用什么留住你。 他的手贴在傅辰的胸口,感受到其中的震动,也许傅辰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不然,你今天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那么你还在乎什么会给我将来带来霉运?所以,为什么不放手一搏?试试看吧,好不好?” 这话,像一句紧箍咒,傅辰怔忡地望着他,也许认识邵颐然那么久,都没有今天这样的震撼,这个女人,在此刻,才走入他的心里。 “好不好……?” “好不好……” “……” 邵华池轻轻的询问声不断缠绕住傅辰,越来越紧,直到他挣脱不出这个女人的掌控。 时间每过去一秒,傅辰的却始终没有再推开他。 直到,赶来的值班医生将他们分开,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傅辰头一次感觉到女人的柔软和依赖,久违的心脏,开始跳动。 躺在病床上被推着离开时,邵华池看着他的眼神,令傅辰毕生难忘。 邵华池为了怕傅辰不相信,下手的力道很重,但抢救及时,又在医院多住了一个月,两人才回到邵华池租的屋子里。 这段时间里,无论傅辰如何冷脸,邵华池都当没看到,他当然知道,自己之前那行为,和精神失常的人差不多,他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那之后,傅辰跟着邵华池去了他的住处,一切看上去都和在疗养院时没什么区别,邵华池学不会怎么做饭打扫,只有另外花了一笔钱去请帮工。 也不知道是不是妹妹葬礼的消息,傅辰看上去依旧没很没精神,话也越来越少。 但邵华池没有了之前的提心吊胆,因为他很了解傅辰的为人,他应该不会再寻死了,哪怕活着艰难。 在傅辰的心里,自己属于照顾他的人,他对所有对他善意的人,都恨不下心肠。 所以才有了邵华池破釜沉舟,决定以自身的生命安全来威胁。 这天是周末,帮工请假了,邵华池出去超市买菜打算回来自己做吃的给傅辰。 当回来时,面对的是漆黑的房间。 他吓到了,“傅辰?” 没人回应。 “傅辰,你在哪儿!?” “别吓我!” 打开的窗,飘散的窗帘,邵华池心一惊,跑到窗口往下看。 什么都没有,虚汗却挂满身上。 他找遍了所有房间,包括浴室厨房,都没看到傅辰。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撞击声。 是橱柜? 当他打开橱柜的时候,就看到傅辰瑟瑟地躲在里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反而抱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非常轻。 邵华池凑近了才听到,那是“不要打我……” 他想到资料上说的傅辰幼年时的遭遇,抱住了傅辰,动作放柔,生怕吓到了傅辰。 但傅辰依旧犹如惊弓之鸟,身体很冰,非常抗拒他的拥抱。 轻轻拍在傅辰的背上,眼底闪着泪雾,“不打你,再也不会打你了。” 邵华池不厌其烦地说着这句话,直到怀里人的颤抖停止。 他感到自己胸前的衣服,似乎有些湿润。 傅辰,是不是,哭了? 这天晚上,邵华池就这样抱着躲在衣柜里的傅辰,一直到天明,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最后是被一阵香味给叫醒的。 他走入客厅,看到的就是穿着小熊围裙的傅辰,正端着一盘火腿三明治和牛奶过来,眉眼含笑看着他:“盯着我做什么,洗漱一下起来吃饭吧。” 邵华池一下子不会说话了,“你……谁?”被附体了啊! 傅辰蹙了蹙眉,“傅辰,你曾经的患者。” 邵华池张了张嘴,最后在旁敲侧击下,才确定了一件事,傅辰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记忆出现了断层,也许这些记忆,都被锁入了某个记忆深处的角落。 但邵华池很高兴,傅辰能忘掉那些痛苦的回忆,无论真的还是装的,他想,只要傅辰愿意重新面对新的生活。 而他,会陪着他。 …… 第一百〇二章 高考前夕。 他们搬家那天,万里晴空。 对于搬家的事他也找了傅辰商量,得到了随你的答案,邵华池就找了搬家公司。 邵华池今天一早上起来出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客厅里的东西都被分门别类地打包好了,有的用防撞贴,有的用保鲜膜,有的用纸板箱,相当干净整洁,而现在才刚好七点整,搬家公司还没来。 两人用了傅辰做的皮蛋瘦肉粥后,搬家公司来了。 傅辰也捋起了袖子帮忙一起搬家,却发现邵华池一直盯着自己看,“邵颐然,你在看什么?” 余光却始终放在傅辰那只露出的胳膊,最近养了点肉,看着白皙修长,白色的袖口让他的肌肤如玉般温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没什么,你马上要高考了,先回屋里做卷子吧,好了我会喊你。”邵华池哦了声,脸上还保持着冷冰冰的,马上傅辰就要第三次高考了,第一次陪妹妹降级,第二次在医院度过,这是第三次,而傅辰也二十岁了,算大龄复读生。 如果不是因为房租到期了,房东的儿子要回国,她也不会选在傅辰这么关键的时候来搬家,不过幸好他已经找到了新工作,用之前存下的那笔钱付房子的首付,不过傅辰大学的学费还有生活费,这么想想钱还是不够花。 邵华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考虑未来如何“养”着傅辰。 “有些东西,自己搬更安心。”边说着,边搬着自己给邵颐然买的那张贴合人体工程学的椅子。 有些东西……邵华池目光看到自己的那张椅子,眼皮垂下,遮去眼中潋滟的波光。 出去的时候,同层有邻居探出了头,与傅辰打了招呼,这少年经常出入,他们也都认识了。 邵华池发现邻居们窸窸窣窣地在聊什么,对傅辰指指点点,隐约能听到好像提到了自己和傅辰的名字,待傅辰上来的时候,他问道:“那些人是不是在说我们什么?” 他们平时够低调了,居然还能引起别人八卦吗。 “哦,没什么,就是说我是被包养的小白脸,你帮我交了复读班的钱,又要供我生活……”傅辰无所谓地耸耸肩。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不了解情况就胡乱编排别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优秀,你以后的赚钱能力一定比我强多了!”邵华池被点燃了某根神经,犹如一只炸毛的仓鼠,听到后就想去理论,他无法忍受这些人这样评价傅辰。 傅辰拉住了他,含笑地看着她,脉脉温情。邵颐然平日比较冷,是出名的冰山美人,一天说话也没有几句,但奇怪的是,每次提到和傅辰有关的事,比面对自己的事还激动的多,看到因为自己而表情那么精彩的邵颐然,傅辰觉得暖心也喜欢逗逗她,好像这样的在乎叠起来来的高度可以形成自己最坚韧的壁垒。 发现傅辰眼底的恶趣味,邵华池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再次板起了脸。 傅辰也不逗了,搬起一个箱子往外走,忽然转头,露出一丝坏笑,“其实他们只是说我们姐弟感觉真好。” 这一点邪气,活化了傅辰的表情,邵华池没想到傅辰居然有这样符合他年龄的调皮。 姐弟? 邵颐然想到自己的年纪,有些黯然。 ※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新屋子里已经待了半年了。多了一个人的足迹,原本扁平单调的屋子也开始变得温馨起来,他们会互相往这屋子里添东西。而所有生活的琐碎,傅辰开始承担下来,不让他做任何事,美其名曰这是在付另一半的房租。 你只要住着,我就满足了。 但这话邵华池始终没说,他清楚这样的话一出口,傅辰指不定第二天就搬走了。 而很多话,这辈子他都没有说出来的哪一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傅辰似乎已经走出了曾经的阴影,傅辰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这个男人有足够强大、坚韧的灵魂来支撑着自己。他已经能越来越多看到傅辰的笑脸甚至是恶作剧,哪怕总是戏耍他,但邵华池觉得这样的傅辰反而让他安心。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渐渐开始扮演邵颐然,一个不像他的性格但又是他的女人。 他们那个小家里,到处都能看到成双成对的东西,就像始终有个人陪伴着自己。 邵华池又给自己找了份工作,是教书法和古文学,说起来还是教书育人的工作。 在邵华池的概念里,与傅辰在一起应该是他照顾对方,但恰恰相反,反而是傅辰主导着。 ※ 有时候做家务。 傅辰会突然出现在厨房,猛然抱住邵华池的腰,“洗碗,是男人的工作,女人在旁边看着就好。” 邵华池吓了一跳,但那触碰超纵即逝,知道傅辰只是吓唬他而已,“哦,抱歉,手滑。” 傅辰无辜地举起自己的手。 外人总觉得这个人温润如玉,俊雅不凡,却是看不到他这恶作剧的模样,邵华池哭笑不得,不由地放轻了声音,“那么刚刚谁说,做饭是男人的工作的?不是你说的,分工合作吗?”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邵颐然还是邵华池,也许他和她早就不分彼此了。 “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傅辰抵死不认账。 “你不知道这社会男女平等?”调侃道。 “当然,但是在洗碗上,我觉得应该不平等。”说着,傅辰就抢过他的碗。 “但我不觉得自己是女人。” “嗯……”傅辰陷入沉思,随后点头,“你有些时候的确更像披着女人皮的男人,不过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女人,好了,给你个任务,出去,替我看电视。” 邵华池无语的看着这个严重“大男子”的男人,只能跑去替他看电视去了。 ※ 关于高考志愿对每个学生来说都是个难题,有人说高考决定了三分之一的人生,而志愿就是另外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就交给了未知。傅辰复读后的高考成绩很理想,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却没想好。 “很烦选什么专业?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吗?” 看了眼自己的断指,傅辰摇了摇头,“我大约属于高分低能,没什么特长。” 邵华池却不认为傅辰真的只会死读书,分析了一遍,却觉得以傅辰学什么都快的样子,并不是这些专业太难,只是因为他没兴趣,“专业还是要你自己选,将来才不会后悔。” “你觉得我学什么好?” 想到以前,傅辰屡屡让邵颐然吃瘪的样子,邵华池忽然眉开眼笑,提了建议,“不然考医学院,心理学吧,我觉得很适合你。” 你这样的心理医生应该能成为患者的天使或者魔鬼吧…… 想到那画面,邵华池不厚道地笑起来起来。 被那开怀的笑容感染,傅辰挑了挑眉,“好,就这么定了。” 然后,傅辰考了医学院,学了邵颐然曾经的专业。 ※ 到了法定年龄的时候,傅辰二十二岁,用了两年时间修满了学分,以赶上所有同龄人的速度上了大四,这一年,傅辰要毕业了。 邵华池在屋子里摆满了蜡烛,傅辰从学校回来,刚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里头的人笑盈盈的望着他,一如这些年她沉默体贴的陪伴。 邵华池走向傅辰,“傅辰,你看那么多年过去,我还好好的,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诅咒,你也无法给人带来霉运,那些事都是巧合,所以你能相信,并好好活下了吗?” “嗯,为何突然提这个。”这些年,他们都没再提过这个话题了。 邵华池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傅辰,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我觉得我们挺合拍,要不就凑一块,结婚吧。” 傅辰静静的望着他,在邵华池忐忑的等待中,摇了摇头,“不好。” 邵华池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傅辰忙扶住他,单膝下跪,将一枚早就打工赚到的戒指,套在了邵华池的受伤,指围刚刚好,“结婚的事不该由你来提,而是我。邵颐然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大滴泪滑落,这是喜悦的泪,不分性别不分场合,也许他真的被邵颐然的灵魂影响了。 他觉得自己等这一刻很久了,久违的失而复得填充着心脏。 邵华池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不住的点头。 即使他知道,他想要的是结婚,不是搭伙过日子,也不是男女间的嫁娶,更不是傅辰认为的报恩。 因为他想要嫁给他,所以傅辰才答应,所以邵华池从不提爱的话题,而傅辰也没说过。 邵华池将另一枚戒指套在傅辰的手上,“你早就准备好了?知道我会提!” 这不是在看他笑话吗。 傅辰摇了摇头,他还没那么未卜先知,“我以为总有这一天的。” 那不如早点做准备,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邵华池怔住,缓缓展开了笑颜,有你这句话这辈子值了。 ※ 说到婚纱,邵华池内心依旧是拒绝的,那么多年他没穿过裙子,还是这么华丽梦幻的,也许是他勉强答应的态度太明显,傅辰沉默地看着他。 然后接下来,他就发现傅辰忽然忙碌起来,总是早出晚归,该不会因为这个,傅辰后悔了吧。 有一天晚上,他起夜的时候,却偶然发现,让他震惊的一幕。 他猛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傅辰从裁缝机上抬起了头,“怎么起来了,继续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你……在做什么!” “你不喜欢婚纱,没人规定结婚一定要穿婚纱,那么改成西装应该可以。我去问学校里服装设计系的学姐,学画了图纸,前几天去广州挑了布料,不过没她们那么专业,但应该赶得及在我们婚礼前做出来,如果是我做给你的,你可以为了让我满足穿上西装吗?” 邵华池愣愣地看着裁缝机旁边那些失败品,像是被千斤巨石压倒了胸口,他猛地上前抱住了傅辰,沙哑道:“嗯。” 这个男人的心胸如海,好似能包容自己的任何的事。 而他最幸运的是,在一个恰好的时间里,走进了他的心。 ※ 邵华池自从成了邵颐然后,就没化妆过,自然也不做保养,要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这张脸已经不能见人了。 这天早上在傅辰臂弯里醒来,他习惯性冰冷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在傅辰脸颊上轻轻吻了下,才起床洗漱。 对着镜子刷牙,嗯?这什么东西! 他猛然发现自己脸上的雀斑很严重,皮肤也有些蜡黄,甚至笑起来眼角还有一点淡淡的鱼尾纹,再看着床上还在睡熟的某人满含胶原蛋白的脸,他的心情瞬间荡到谷底。 本来年纪就比他大一点,女人还特别容易老,过了二十五岁后尤为严重。 他虽然不在乎自己的长相,但是如果和傅辰站在一起不配,这不能忍。 于是,邵华池用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大大小小不同的保养皮。 但,很快他发现,邵颐然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附身的缘故,居然用什么化妆品就起疹子。 邵华池颓丧地趴在桌子上,在他做完心里建设做了那么娘的事后,却变成了疹子脸,换了是谁都会崩溃。 傅辰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妻子那张几乎毁容的脸,忙把他带去了医院。 事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傅辰就冷下了脸。 虽然这个家大部分时候是由邵华池决定的,但关键时候,只要傅辰认真了,就没有邵华池说话的余地了。 两人就这样少有的冷战了。 没多久,邵华池回家,就看到一些瓶瓶罐罐,都没有标签。 什么东西? 从书房里走出来,傅辰手里拿着几个瓶子,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俊秀,看了邵华池一眼,冷冰冰的,“用用看,纯天然的,这次应该不会过敏了。” “给、给我的?”你不是吧,傅辰,我现在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傅辰。 面膜、乳霜、爽肤水?那么多!你去抢人家实验室了啊! “不给你,难道给我吗?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对自己的脸无所谓,你觉得自在就行了。若早点知道你其实很在乎,那以前就会试试做这些东西。”又把一个小巧的瓶子递给自家老婆,是一瓶玫瑰香水。 邵华池眨了眨眼,从背后抱住了傅辰,他现在才发现,现在的傅辰已经长成一个完全成熟的男人了,“我的确不喜欢。” 静静的拥了会,傅辰才拉开邵华池的手,冷漠地嫌弃,“起开,你很热。” ※ 生孩子,是个大难题。 已经快三十了,但他们始终没有一个孩子。邵华池当然不愿意生,这么些年他已经看淡了很多事了,但生孩子是例外,这是底线问题,也是原则问题。 在结婚的时候,就与傅辰约定好了,将来他们没有孩子。 这么多年,傅辰在心理学上的成就也原来越高,甚至被聘到了国际重案小组里,成为专案心里专家。 社会地位的提高,也伴随着一些其他的声音,比如他们平日接触的人,又比如一些过度的关心,邵华池不知道傅辰怎么想的,虽然傅辰从头到尾都没逼迫过他。 那天傅辰接她下班,两人去了趟超市,准备买接下来几天的菜。 路上碰到了一个和父母走丢了小女孩,大约是傅辰那张脸实在太人畜无害了,小女孩跟着傅辰,那模样格外可爱,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唇,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很惹人喜爱。 傅辰一路都非常耐心地抱着小女孩,带着她去找她的父母。 之后那个冒失的母亲,千恩万谢,却被傅辰劈头盖脸的骂了顿。 傅辰几乎不会教训任何人,平时连重话都不会说,可能是学心理的关系,他一直很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但这一次,他却对这个把孩子弄丢的母亲,进行了很长的教育。 邵华池这才发现,傅辰其实很爱孩子。 只是这个男人,从来不说。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为难。 这是一种名叫傅辰式的体贴。 这天,两人吃完晚饭,傅辰洗完碗出来,就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沉思。 傅辰给邵华池泡了杯大麦茶,去去饭后油腥。 才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并排坐在沙发上。 “傅辰,你想要孩子吗?”邵华池忽然问,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不想。”傅辰淡定拒绝。 “但我想。” “嗯。”他看着书,连眼皮都没抬。 “嗯什么嗯,我说我要孩子,我们要一个吧,你看我年纪也大了。” “麻烦,不需要。” “……”那老子要行了吧!老子求你要好吧! 求你他妈的给老子一个孩子! 傅辰发现气氛不对,抬头就看到面目狰狞的妻子。 …… 九个月后,一个孩子哇哇落地。 看傅辰手忙脚乱地抱着孩子,邵华池抑郁又痛苦的心情的稍微有些缓解了。 “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嗯,叫傅邵。” “傅少?”你考虑过以后喊这名字的人心情吗? . . . 十五年后。 邵华池毫无预兆地发了好几日的高烧,一种新类型的疾病,高热不退,医治无效,在傅辰的陪伴下,缓缓闭上了眼,结束了她年轻的人生。 葬礼那天,是阴天,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上空,冷风刮来,沉淀着人们的心情。这天,邵华池曾经的同事与朋友都来了,包括曾经在疗养院认识的米雪。 她看到那个站在墓碑前,犹如一座冰冷雕像的男人,眼睛有些酸涩。 她想,没有一个人,比这个男人更痛苦。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新邮件。 傅辰立得腿麻木了,才迟缓地打开了手机,待机画面是一张偷拍,是一个女人坐在树藤下,抱着怀里孩子的画面,他的手指静静摩挲着,才解了锁。 当看到寄件人的名字,他整个人像被定住了。 是邵颐然发的。 这是一封定时邮件,应该是邵颐然以前就准备好的,里面说,以后的每一年都会发一封,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无法陪我走下去吗,我果然是个扫把星。 傅辰露出了破碎的笑容,看着墓碑上冷着脸,但眼神幸福的女人。 天空飘起了细雨,男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你好残忍啊,邵颐然。 你给我的家,我还如何面对? 傅辰忽然起想那日,邵颐然在临终前,拉着他,“傅辰,答应我一件事。” “好。” “我还没说什么事。”十五年了,那个人果然没骗她,今天正好是十五年的期限。 他付出了代价,也得到了报应,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多和这个男人说些话。 “好。”什么都会答应你。 “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放弃自己。” “……好!”似乎除了这个字,傅辰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如果,有下……下辈子,能不能试着……”喜欢真正的我,而不是一个叫邵颐然的女人。 …… “爸爸,妈妈在哪里?”一个粉琢玉雕的俊俏小男孩,拉着身边男人的手。 傅辰看着这个集合了他和邵颐然优点的孩子,将孩子抱了起来。 “妈妈去旅游了,在她回来前爸爸会照顾好你。”男人将头搁在儿子充满奶香味的肩膀上。 傅邵发现爸爸在发抖,“爸爸,你很冷吗?” “不,我不冷……” “爸爸,不要哭。” “爸爸没哭,哭是需要眼泪的。” 男人抱着小男孩,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我答应你,替你活下去。 . . . 重华宫。 邵华池高烧刚刚退下,却连日做了噩梦,急得几个人晕头转向。 这天,守在邵华池身边的吉可,昏昏欲睡地撑着下巴,勉强打起精神来,以免邵华池这里有什么动静。 “啊——”一声惨叫响起,惊得吉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邵华池急促地呼吸着,强烈的心悸让他还意识不到现在在哪里。 “殿下,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 “……”邵华池并没有回答,只是喘着气。 “是不是做噩梦了?”他好像听到在梦里,七殿下一直在喊着什么。 邵华池摇了摇头,不是噩梦,但也一定不是美梦,他捂着胸口,感觉这里似乎失去了什么,空落落的。 吉可正要过去,却被喝住,“你先出去。” “七殿下,奴才必须喊太医……” “我说出去,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吉可拉着进来的碧青、诡子等人退了下去,邵华池躺回了床上,看着明黄的床帐,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 依稀只记得,他似乎在梦里,过了一段人生,一段不可磨灭与忘记的记忆。 第一百〇三章 晋成帝的心情很不美好,他接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出海归来的三子,被好几群人马共同袭击,到现在都没查出那些人是什么露露,丢失了一批来自东南亚的宝藏,而三子也深受重伤,因为要养伤,必须推迟回朝的时间。 晋成帝简直心急如焚,听到三子至少没有危险,才松了一口气。 更是命令鄂洪峰等禁卫军,派出了一批最精锐的部队去保护三皇子,这是晋成帝的私人兵力,这群人连夜悄悄出了城门,但却不代表晋成帝就能安心了,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三子的安全和健康可是关乎着晋国的未来的。 在朝堂上发了一通火气,安忠海跟着两任皇帝那么久,自然是个人精,什么时候该沉默,像今天这个样子要么沉默,要么就报喜不报忧,这不,一看到重华宫出来的吉可,赶紧先出了殿门,掂量着消息。 万幸的是,吉可报的是好消息,七殿下彻底退烧了,这会儿甚至能喝下一些软食了。 将这喜讯告诉晋成帝,果然引得阴云密布的皇帝阴转多云了。 晋成帝下了朝就来到养心殿偏殿,让通传的人退下,径自走了进去。 刚到了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殿下,您这会儿还未大好,太医也说了您可别下床了,就算要谢恩也可以等好些了再来,皇上定然知道您的心意。”是宫人的劝说。 “碧青,跪下。”晋成帝听出来这是七子的声音,很严厉,“可知错?” “殿下,奴婢错了。” “不,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父皇是咱们大晋国的上君,是我们本该尊敬和爱戴的人。现在国泰民安,四海皆平,都是父皇治国有方。但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君主,他在日理万机中还为了让我尽快康复,耗费了心力,更是将我带来了这养心殿的偏殿疗养,父皇不仅是我的父皇,在我心里也是我血脉相连的爹爹,现在我总算好了一点,过去谢恩也只能表达我心里尊敬的万分之一,这都是应该做的的!而你却阻止我,又将我至于何处,我如此不懂孝道,不敬君主,我怎么还能苟活在这世上?咳咳……”邵华池声音极为虚弱,看得出来能说出那么长一段话,说的相当严肃,满口的奉承赞扬,若是换了个人来听定会觉得极为虚伪。 但偏偏这段话,正中好大喜功的晋成帝的喜好,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就说什么给他听。 边咳嗽,邵华池边掀开被子,不顾宫女们的阻挡下床。 晋成帝这会儿也不听壁角了,赶忙出去阻止自家傻孩子。 皇帝一出现,邵华池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完全没意识到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父……皇,您怎么在这儿?” 看着衣衫不整,神色还透着病态的邵华池,晋成帝觉得心疼到了极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皇,如果你真的知道,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晋成帝不得不严厉教训自家儿子,看着孩子那眼中的单纯与错愕,一阵唏嘘。 而一旁的安忠海却知道,今天的警报解除了。 现在的晋成帝,心情应该早被七子无意间的话,给哄得云里飘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又尊敬自己,又把自己当父亲一样爱戴呢。 “儿臣……”邵华池膝盖才弯下一半,就被晋成帝阻止。 挥手让宫女太监都退下,晋成帝走了过去把他到床上,又接过碧青递过来的药婉,亲自喂邵华池。 别说身边的碧青,就是安忠海都一脸震惊,以前就是丽妃娘娘,也就是七皇子的生母在最受宠的时候,君王不早朝的日子里,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晋成帝就是个只考虑自己的帝王,让他做低于身份的事情,难如登天。 邵华池好像也被吓傻了,“父……皇,不不,这不妥。” “没有任何不妥,你不是把我当你爹爹吗?”这么说的时候,晋成帝有故意看了眼邵华池,果然看到孩子被拆穿的尴尬,微微一笑,觉得和儿子心灵相通的感觉通体舒畅,“既然把朕当爹爹,那么爹喂生病的儿子喝药,不是正常吗?” 邵华池推辞不过去,只能任由晋成帝表达父爱。 父慈子孝的画面在养心殿偏殿持续了一柱香,直到有大臣觐见,晋成帝才走了出去。 当晋成帝离开后,邵华池才放下了温暖的笑容,阴郁地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诡子走近,轻声道:“殿下,梁院使回来了。” “什么,梁成文?让他进来。”邵华池眼睛一眯,梁成文这次为他去找解药的时间,还真够长了。 梁成文已经换上了院使的行头,到了门口就三跪九叩。 邵华池一挥手,“行了,不必行礼,进来说话。” 梁成文一抬头,看到的就是邵华池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他脸一红,虽然殿下是男子,但有一种魅力,甚至超过了男女的界限。 梁成文向七殿下报告了这次出去的一些事,当然没有提遇到过傅辰的事,更没有提泰常山的事情了。 “殿下,臣幸不辱命,带来了殿下的解毒关键草药。”其实这解药,还是经过傅辰的提醒,才在森林深处找到的。 邵华池惊了下,“你是说,我的脸……可以恢复了?” ——晋.江.独.家—— 乌云遮住了月亮,一片漆黑的荒草从中,李變天的感官越发敏锐,但身后背着傅辰,却多少影响了自己的行动。 傅辰感觉到头越来越沉重,眼前也开始模糊,这是失血过多的情况,他强打起精神,不能在这时候昏迷。 “放下我吧。”他的声音,化作了气体,吹在李變天耳边。 李變天默不作声。 有三处方向都搜到了这附近,并且往李變天和傅辰的藏身处走来,但过于密集的荒草让这群高手的搜寻也相当麻烦。 但因为搜查的人多了,发出的声音也正好混淆了李變天他们的声音。 突然,他听到一道急促的声响,是利剑划破空气的铿锵声。 那方向,是身后! 而他如果躲开,受伤的一定是傅辰。 李變天眼中厉色闪过,猛然松了拖住傅辰腿的手,轻声喝到,“抓紧我!” 李變天的转身,那利剑噗嗤一声,刺入李變天的手中,顿时鲜血横流。 而终于刺到实物的二皇子派高手一阵惊喜,“找到他们了!” 第一百〇四章 采石场大火迅速蔓延,黑烟滚滚窜入上空,照亮了这片漆黑的领土。 李變天从怀里掏出一把细小的颗状物,看着像糖豆般,朝着四周一撒,只见周遭空中爆开无数小火花,还发出了清脆的啪啦声,这是一种改良的小型烟火,取名为:吐放珍珠。定格低廉,是李變天打算从明年过年开始在戟国范围内推广的烟花品种,可高价卖给通货商贩运输到他国赚取暴利,而在戟国本国内就算平民也是用的起的,用来图个喜庆,他身上的这一小袋是火器监授命大臣给的最新样品。 这各处发出的脆响结合闪光,成功吸引住了一大部分要集中到这里的人,他们遁着声音找去,荒草丛中一时间响起了嗖嗖嗖的坎草声和挥剑声。 声东击西,是李變天紧急状况下的策略,当然还有一点亦是他的考虑。这样一群高手是天然的优势,但缺点亦是相当明显,武功高强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他们只是被邵华阳临时集合起来的一群人,毫无组织纪律性,更不要说集中打力这样需要团队协作的情况,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每个人都试图立功,这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这群追兵各自为政。 傅辰抬头看了眼情形,顿时恍然,明白了李變天的深层用意。 除了发现李變天在短短时间利用彼之短处分化这群人外,他还想到了沈骁的自爆,想到了当时的烟.雾弹,霹.雳弹等等武.器,心中不住感慨,李皇真人比起资料上的更令人忌惮,他掌控着热.武器的主要销售渠道和生产,却只把那些最初的劣质产品推广到他国,博得他国好感的同时,间接挑起了战争,进一步削弱他国实力,然后理所当然地作收渔翁之利收编这些国家,再利用这些火.器赚上一笔笔巨额,然后投入开发与生产,很显然李變天明白军事实力才是他强大的根本。 发展正业的同时也不耽搁副业,用了些障眼法。制作出这些精美的烟花炮竹,娱乐了自家民众更是让他国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只让人以为这是个不误正业,只知吃喝玩乐的皇帝。 晋国拿什么去和李變天拼?特别是在李變天的爪牙已经慢慢渗透晋国权力中心的时候。 傅辰并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破坏力形成的连锁反应,李變天这会儿已经通过沈骁、蒋臣、宫内外的眼线形成了一个紧密而牢不可破的大网,而不是现在被晋成帝一次次清洗完全打破了李變天计划的局面。 在那电光火石的转瞬间傅辰想到了许多,就在他沉思之际发现嘴里被塞了一颗什么东西,对方覆着薄茧的指腹划过他的唇,快速推进他的口腔中,所隐含的意思不必言喻:吃下去。 傅辰咬住药丸,喉咙一滚就吞了下去。 当然不是信任李變天,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李變天直接把他扔了就能一了百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当做同党而被诛杀,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吞完药后他就紧紧箍在李變天脖子上,寒湿的头发贴在对方□□的颈部,寒冷气温与温热的体温交织,流出的汗水很快就被空气冻成了冰,也许对李變天来说只是抱了一只沉重的冰块,共同面对生死的气息在这一刻迸发,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吸引那么多有才之士致死追随,因为他表现出了非凡的魄力,还有傅辰都不得不承认的人格魅力,那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自己的属下。 剑刃切割血肉的疼痛没有令李變天眉头松动,那柄插入他手中的剑甚至抽不走了。一瞬间他周遭的气流仿若凝固不动,脸上多余的表情全部被收回,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多做任何多余事,充斥着杀气的眼瞳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全身的气势猛然暴涨,就在对方喊出话的刹那寻找到破绽,将所有内劲集中在手中,那柄宝剑似乎发出一阵悲戚的哀鸣,反作用到使剑之人。 隔着草丛那人被剑柄撞到五脏六腑,疼得满头冷汗也喊不出来,李變天的力道控制地刚刚好,确定击中此人后,李變天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直挂在那儿挺尸的傅辰,忽然凑到李變天耳边,说了几个字,又从怀里拿出一包表面蝉翼般薄的药粉袋给他,天色太暗,只是零星火光让他看不出这袋子是什么材质。 李變天听到傅辰说完的那几个字,顿时觉得此人果真是市井之流出生,居然连这么残忍的主意都想的出来。 并非傅辰愿意滥杀无辜,只是在你死我活中,他选择保全自己罢了,从上次和梁成文汇合后,傅辰随身小行囊就被补充了许多“成员”,能够应付不少突发状况,当然这些东西尽可能少的在李變天他们面前用到,他可不想被提防。 “小心点,这个袋子很薄,一用力就会戳破。”傅辰提醒道,他可不想做什么未损人就先损己的事情。 傅辰这种类似于警告的语气,李變天是不习惯的,不过他的手下什么能人没有,性格不怎么样的大有人在,就是有些出格他也不会太在意,明白这时候傅辰的提醒无可厚非,也不着气。 李變天背着后面的人形偶,弯身把药粉袋挂在倒下之人的胸口前,将他举起扔向半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那些被小鞭炮影响的高手们注意力给转移过来,时间也刚刚好,因为那群高手在鞭炮响起的地方搜索加寻找花去了一部分时间,但他们并不笨,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是被戏耍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大规模查找,到时候反而难以逃脱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變天把那“人形药包”投入这个战场,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那个浑身痛得抽搐的剑客被扔到了远处草丛,他的身体接触地面前,胸前的那个药包表面因为压迫力而急速爆.破,药粉顿时飞散出来,当接触到那人裸.露肌肤时,就宛如被一只只细细密密的蚂蚁啃噬掉一块块血肉般,很快形成一个个血洞,他凄厉的惨叫吸引了所有人过去,痛得不停在草地上打滚,原本只是接触了一小块粉末的他,因为滚动,几乎全身上下都被染到粉了,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被药粉腐蚀灼烧成了密密麻麻的洞。 昏暗的光线,让那群高手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不小心触碰到了这个打滚的人,特别是这个人因为太痛了而不停求救,谁过来他就拉住谁,不多时,这群高手都被染到了药粉,皮肤受到不同程度的腐蚀。 乱成了一团,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别人,这个药粉只要沾上了,就好似洗不掉了,会持续不断的腐蚀着,宛若跗骨之蛆。 这时候才有个惊恐的声音惊悚地喊道:“是腐尸粉!” 这样恶毒的药粉,是非常少见的。江湖上盛传的十大毒.药之一,因为它接触有温度之物就会融化腐蚀的特点,被列为剧毒前三甲,但它已经失传了很久了,曾经有传说,除非是药王传人,不然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毒粉的,而药王已经成为江湖上的传说了。 其实一开始李變天也惊讶傅辰能拿出这种东西,但一想到傅辰拿出那药包踌躇又肉痛的模样,想来这包药粉也是花费了不少代价才得到了吧,难怪那么宝贝,一直不愿意拿出来。大约就这么点量,然后全用到这里来了。 李變天一直坚信一个道理,就是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无论何时都不能小看任何人。 “别问我哪里来的,我不想说谎骗你,但也不愿说。”傅辰趴在李變天背上,语带倔强地说道。 明显的,傅辰没编造任何理由,他不想说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粉的,一个理由需要多个谎言来支撑,他可不认为李變天会看不出来,与其瞎编还不如坦白,这样坦诚又略显嚣张的态度,一方面体现了他的性格使然一方面打消了人的顾虑。 就是再聪明的人,都逃脱不了一个思维惯性。 就是面对一个有漏洞的谎言和一个“我愿意不说,但也不想谎话骗你”之间,会更欣赏后者。 “不必勉强自己。”李變天又恢复了平日模样,语中似乎透着笑意。 这时候李變天之前喂的那颗药丸在胃中化散,淌入四肢百骸,傅辰觉得流失的体力正在一点点恢复,那颗药丸应该相当珍贵,居然能恢复神智和精神。 成功解决了这一波人,李變天也不拖延时间,直接拖住了傅辰的腿,两人一路冲出了荒草丛。 但接下去的场面,却令他们有些错愕。 放眼望去,这是个呈现三角体的平地,与其说是平地,是一个小山崖更为恰当。 而山崖下方,是黑黢黢的湍急河流,看着平静,却犹如一只巨兽吞噬万物。 他们只站在上方,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阳没想到李變天居然这么心狠手辣,在泥石路上洒满了油,那火窜起来的速度很快,宛若蜿蜒火龙,哪怕他拼命跟随死士逃出采石场,也依旧牺牲了几个人,能就近跟着自己的都是亲卫,也是母后和丞相精心培养出来的,从小就负责他的安全,也因为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他才能够安全逃出栾京,不让李變天的人和晋成帝的军队发现。器重每一个都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些全是他将来登基的臂膀,但现在却看着这些人被火海吞灭,他怎能不心痛,那些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一旁狼狈的亲信总算灭掉了身上燃烧的火焰,忍着剧痛就看到身后采石场变成了火中废墟,而更他们触目惊心的是邵华阳,此刻娇生惯养的二殿下身上的华服被火毁了大半,整只手臂都被火烧黑了,伤势极为严重。 “殿下,我们马上带您撤退!” 邵华阳推开亲信们,扯了衣服,咬着牙和疼入骨髓的痛苦给自己包扎,受过这一切磨练的邵华阳,变得更能忍耐,隐隐透着一丝震慑众人的狠劲,盯着追兵追过去的方向,“今日放过他,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而且你们以为,他会放过我吗!” 邵华阳看向那隐没在黑沉中的层峦山脉,那上面推动巨石的死士们已经下山了。 时间就是生命,对现在的邵华阳应如是,在李變天的人来之前,他必须要把那条蟒蛇给完全扼杀,不仅是为了死去的亲卫,为了自己与李變天这么多年的恩怨,更因为他发现只要李變天存在,他们晋国就会受到威胁,晋国早就不是那个天.朝上国了啊! 当邵华阳带着一群亲信朝着这个方向赶来,路上看到草丛中时不时就出现的被腐蚀的尸体,死前那挣扎的惊恐状完全呈现,周围一些亲信见这些满是被黑洞腐蚀的*,再闻到空气里难闻刺鼻的味道时,忍不住反胃作呕,死状太过骇人了。 而为了凑齐这样一群人,邵华阳几乎花光了自己和皇后的所有积蓄,居然全部折在这儿了! 心中所有痛恨可想而知。 邵华阳面色深沉地越发加快速度,“快!” 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邵华阳坐在悬崖边的画面,只他一人,正四肢放松,浑然天成的姿态,这样似笑非笑地望着赶来的邵华阳,寒风吹起衣角破有些遗世孤立的味道,若不事手掌被鲜血浸染,几乎能错看成仙人。 不但没有逃,反而在这里等着他。 唯一让邵华阳确定的一点,就是李變天身后是悬崖,那么就代表李變天不可能寻死,要寻早寻了,还用等现在,那么就有机会了! “二殿下,难道是在怕什么吗,为何不过来?”李變天见邵华阳并不上前,问道。 邵华阳眼皮一跳,他是有些害怕这样的李變天的。 两袖清风状态的李皇,只是简简单单的那样坐着,什么都没做,但此情此景下,却颇有种对方胜券在握的错觉,上过太多次当,邵华阳并没有轻举妄动,“我有什么好怕的。陛下,是在等着我来吗?” 邵华阳同时也在天人交战,是缓兵之策还是真的胸有成竹?李變天这人就是这样,没底气的事情做得很有底气,有底气的时候看着就像随时能倒下,没人知道他的状态到底是真是假。 李變天平日相当狡诈,说不定就是诱惑他过去。 “正是,我一直有个秘密想告知二殿下,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李變天扫过邵华阳被烧伤的右手,暗道一声可惜,居然没把这个冲动又无脑的皇子给直接烧死。 “我没兴趣,李皇陛下还是现在说遗言吧,待会恐怕就没机会了。”邵华阳抬起了手,只要他的手放下,就代表全体攻击李變天。他还是决定直接解决李變天,宁可冒着风险也总比援军到了的好!李變天身边那群死士,可是个个不要命的。 而且,谁知道这不是李變天穷途末路唱的一场空城计? 似乎已经料到邵华阳的选择,李變天并不紧张,周身萦绕着一股压迫感,望着邵华阳,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个秘密,关乎你的皇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曾修书于你,提过有一个关乎你继位的秘密。” 经过李變天这样一提,邵华阳隐约记得的确有这样一回事,就在几年前,他还和李變天以及其属下沈骁等人联络的时候,以书信为媒介来往,其中有一封信上出现过李變天亲手写的一个扑朔迷离的消息,也让他当年耿耿于怀,到底这关乎他的皇位,无法不在意,而且李變天继位的时候甚至比他父皇还早几年,说不定真的知道晋国皇族的一些秘辛也说不定。 邵华阳脸上的犹豫,在李變天的预料中,只要迟疑便够了。 “我想二殿下应该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何不听我说完,再做您要做的事,而且,你看……”李變天双手张开,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武器,“你有自保能力,难道还怕了我这孤家寡人不成?” 激将法,向来适合邵华阳这样的人。 “二殿下,您千万别上当!”亲信提道,李皇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这么多年和李皇的合作,他对这个皇帝有多么善变和狡猾多有了解。不,也许这样的形容都不准确,应该说这个男人眼里只看的到天下,其他事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但李變天说的,确有其事,而且关乎他将来能否卷土重来,重新回到父皇的视野中,按照李變天死士最快的速度,应该都暂时赶不到这里,那么听一句又何妨。 正当邵华阳带着亲信上前的时候,李變天摇了摇头,“难道这个秘密,你真打算让人听到?” 是的,秘密,关乎皇位的,还是上位的关键,任何人都不能听到。 邵华阳阻止其他人,亲信们满是不赞同,“殿下。” “我知道,李皇陛下应该没有那么蠢,在我们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敢对我动手脚,对吗?”邵华阳眼梢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虽然是对着亲信,但这话谁都知道是说给李變天听的。 “这是自然。”李變天点了点头,说着在邵华阳的要求下,自缚双手,用牙齿打了个死结。 在双手都不能动弹的状态下,李變天再想变什么幺蛾子都要掂量着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但碍于李變天的身份和往日做派,还是不够令人放心,在所有亲信紧迫盯人的视线中,邵华阳走向李變天,俯视着堂堂李皇在自己阴影下任人宰割的样子,这样的感觉甚至让他嗅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这可是李變天啊,从没打过败仗,永远高高在上被愚昧的戟国百姓称为圣尊的男人。 欣赏够了李變天的模样,他才矮了下了身子,“本殿过来了,你要说的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李變天并没有任何动作,至少在所有亲信眼里是这样,轻声在邵华阳耳边道:“二殿下并非皇后的孩子。” 邵华阳一顿,如遭电击,他怎么可能不是母后的孩子!李變天居然这样胡乱揣测他,他根本就不该过来,直接杀了李變天就好,“你在胡言乱语什……” 还没把最后一个“么”字吐出来,邵华阳的话就戛然而止。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是谁!” 没人发现这个突然从旁边草丛中窜出来的人影是谁,他们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李變天身上。 这其实就和赌桌上出老千,又或者魔术一样,当人们的关注力在某个人或者某个点上面,就很难注意到别的,这就方便了操作人做更多其他安排。邵华阳的亲信之中的确有高手,但一开始就被李變天先声夺人,抢走了所有注意力,自然就注意不到旁边草丛中蹲着人,再加上在他们心里,除了李變天其他人并不重要,哪怕注意到了恐怕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而傅辰的耐力相当好,他能蹲在一个地方,控制着全身在草丛中像一个死物一样完全不动,连呼吸都能屏住很久,直到需要的时候,跟着风力稍微呼吸一口缓缓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哪怕是高手也要很细心才能发现他的存在,更不要说这些只注意了李變天的人。 远处邵华阳的亲信却进退两难,傅辰劫持了邵华阳,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没有在傅辰飞扑过来的时候阻止,现在想阻止已经晚了,为了邵华阳的命,他们根本不能动作。 远处的火光照在傅辰的脸上,邵华阳愣住了,“你……” 这一个晚上他都没注意这个李變天身边小厮一样的人物,就是刚刚让手下人把落网之鱼的村民全部弄晕带到采石场来,也都没注意过这群人的长相,在他心里这都是马上要死的人,不值得他哪怕一个注视。 但现在,这个正在威胁自己生命,曾让他不屑一顾的人却让他不得不正视了。 他发现这个小厮很眼熟,不是在李變天身边,而是更早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 但他从来不会去关注任何下人和不重要的,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他是谁,“我以前见……”过你。 傅辰没给邵华阳说话的机会,更没有利用自己现在劫持的便利来进行威胁,反而将手中的匕首往前推,见血封喉! 他的力道很大,直接就让邵华阳的生命解决在这里。 鲜血飚在脸上,滚烫的温度。 那瞬间,傅辰的眼神有些呆滞,有些不忍,也有些自厌。 邵华阳的表情还凝固在惊骇上,恐怕接下去也没办法再做出其他表情了。瞪眼看着傅辰,这让傅辰想到曾经在丽妃的未央宫里,那个被晋成帝直接砍了头的宫女,望透他灵魂的视线。 有人说,死人的目光,是能说话的。 眼睁睁看着这个曾经叱咤晋国宫廷十几年的隐形太子,死在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手里。 邵华阳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傅辰自然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邵华阳是见过他的,他曾出现在邵华池身边伺候,也许对他有些印象,但他只是个小太监,堂堂二殿下当然不可能去牢记奴才。 在傅辰心里,邵华阳活着,当然比死了好。 至少二皇子没有真正造反的心思,他之前发现二皇子府有异样的时候,就让邵华池派人盯着,另外也让夙玉等人想办法追踪到人,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二皇子将一个傀儡放在了府里,自己却不知所踪,还让邵华池将这个关键消息告知九皇子,让九皇子与二皇子杠上,更有利于他们七皇子派行事。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后来邵华阳的老丈人,也就是薛相告老还乡,中途他们还跟丢了人,所有线索到此中断后,傅辰就没有让人再查下去,因为那已经超出他的势力范围了。 终于在这里听到了事情的因果,才知道是邵华阳拒绝了李變天的提议,如果邵华阳本尊死了,那么局面将会如何就更未可知了,他可不认为李變天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 所以就傅辰本人而言,他并不希望邵华阳死,而且还是死得那么憋屈。 但他今日必须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不做,等待他的就是彻底离开李變天身边,这个离开的另一种说法就是死亡,李變天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知道那么多隐秘还不站在自己这一国的人。 就在李變天打算利用自己以自身为诱饵再一次勾出邵华阳,提出让傅辰从旁协助,击杀邵华阳的时候,傅辰就发现李變天当时的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时候李變天,不可能接受任何拒绝的答案,他要的是结果,一个邵华阳彻底死亡的结果! 自此,曾在京城飞扬跋扈,甚至恶整众多皇子的邵华阳,彻底消亡。 当看到傅辰二话不说杀了自家主子,这些亲信疯了,眼看着就要冲过来。 但傅辰哪里会等他们过来,直接把邵华阳的身体扔了过去。 对于亲信而言,恐怕这世上没有东西比他们的主子更重要。这群人,果然如傅辰所料把邵华阳的身体给接住,手忙脚乱地抱住了。 趁着这短短的瞬息,傅辰才扑向早已准备好的李變天,两人一同坠入山崖。 从傅辰出现,到击杀邵华阳再到带着人一起坠崖,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可以说他做的一切都让人猝不及防。 在一片惊呼声中,傅辰只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怀里李變天那始终没有落下的笑容,他甚至能从那人眼里发现了赞许,好像在说:做的不错。 “靠你了。”落水前,傅辰听到李變天的声音如是说。 巨大的浪花随着他们入水溅了起来,而他和李變天一同坠入河中,傅辰的水性还算不错,但原本他们只是从山崖上看,还无法直观的感受这里的水位和水流的速度,现在他才发现,这里水流相当急,人在这样的水流下很难维持住自己。 而李變天双手被绑缚,根本没有办法凫水。 傅辰紧紧抓着人,但哪怕他动作再到位,都无法抗衡这条河流,几乎精疲力尽,全靠意志力撑着。其实在这里有这样的河流本身就是件不平常的事,如果它真的没问题,为什么这里的百姓从不喝这里的水? 不过现在的傅辰没精力思考这样的问题,他抱着人浮到水面上就耗费了大部分体力,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水流中再解开李變天的绳子。 而更让他觉得着急的是,他听到了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果然还是追过来了。 他必须要想法子,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最大的便利就是这里到处都是黑的,在这种毫无光线,全凭声音和直觉的地方,不利于逃跑的同时也不利于搜查,他们能飘到哪里都还未可知,所以二皇子的人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在傅辰被水流上的岩石撞到的第五次,他终于堪堪稳住了,双手趴住了一块河上的巨石,艰难地爬了上去。 李變天已经没有声音了,想也是,被撞晕过去了吧。 傅辰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对象还是个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趁着李變天不能动弹的时候,他也就顺势不客气了。 看着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人,傅辰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眯着眼感受着身边李變天的方位,没有光亮的地方他只能单凭感官了。 阿一阿三等人都不在,李變天就算武力值高又如何,一样有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时候,他要不要在这里解决这个人? 杀气,从傅辰眼中涌现,是他隐忍许久的,从未暴露过的,在这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滋生。 但身上,还依旧是平静无波的,他还留了个心眼,怕这又是李變天装的。 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次李變天的考验? 他是李皇身边唯一的“新人”,在这一路上,随便一个细节的错误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不知道经历过若有似无的考验,才走到今天。 李變天可从来不是会随便信任人的。 他也和邵华阳一样,就算能猜测李變天的某些可能的做法,但正是因为猜到了,才会犹豫到底走哪一条。 这个男人,不将疑问摆出来,却一次次若有似无地考验着周围人。 李變天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神邸,冷眼看着他人像小丑般给他上演一出出好戏。 对于这样的雄性生物,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不会喜欢。 但,这终究不是主要因素,令傅辰早早动了杀机却隐忍至今,伺机而动的原因要从知道犀雀乃李變天所有开始。 在推测出沈骁、蒋臣等人背后真正的主子是李變天那天后,傅辰就一直在等待机会,如果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他从不曾暴露出哪怕一丝这方面的想法。 一个他确定的结论,李變天不认识他,不然何必大费周章带他出来。 那么一开始,沈骁、蒋臣他们为什么就认定了他,必须要杀他。 定然有什么他还未理清楚的理由,但这都不重要,只要李變天一死,这些理由也就埋葬在地底了,想杀他的祸根也就顺势解决了,他有其他时间来寻找答案。 傅辰静静的地想了会,将李變天拖到岩石上后,他就坐在一旁休息,一手还放在李變天身上,因为外面没什么光线,无法视物,他只能靠触感来确定李變天的存在。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好,失血过多后,虽然用了李變天的药,精神劲还不错,但刚刚止血的伤口浸泡了水之后,又流血了。 傅辰摸了摸李變天的脸,湿的,还挂着水珠,感受着对方的脉搏和呼吸,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 默默计算了下李變天昏迷和清醒的概率,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这次还可能有下一次吗? 李變天还会落单吗?就算落单,能这么昏迷过去? 值得赌一把! 那只杀了邵华阳的匕首,还在。 傅辰摸了出来,眼神猛地迸射.精光,确定好李變天的身体所在方位,朝着那人胸口刺去! 啪!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傅辰,一道略显温吞的声音响起,陈述句,“趁着我昏迷,想杀了我。” 黑黢黢的夜里,耳边是湍急的水流声,还有已经离远的追兵喊叫声。 这些都在傅辰的感官中消失,只有李變天突然暴起,反握住他的手夺去了他所有感官,将那刺刀反手对准傅辰的颈部动脉,只有毫厘的距离,傅辰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尖端刺入肌肤的疼痛。 耳边,是李變天温热的吐气,漂浮在傅辰耳边,男性的磁性混合着危险的气息,一声上扬的疑问词,“嗯?” . . . 养心殿偏殿,当梁成文将那一株用于解毒的草药拿出来后,邵华池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动声色的模样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良久,在梁成文跪得双腿麻木的时候,才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株天下剧毒,天星草吧。我记得你说过,我中毒的时间太久了,毒素早就深入骨髓了,根本无药可解,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您记得没错,的确这是唯一的办法。” 解除毒性,恢复容貌,这可以说是邵华池一直以来的渴望,因为它,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欺辱,曾经傅辰看到的,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被晋成帝十几年如一日的认为他是个残废,不配继承皇位。 那些记忆没有消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深刻,但邵华池没有冲动,在长久的夙愿真的得手了后,他反而发现容貌、剧毒、残疾,已经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了。 就像母妃曾经说的,中毒、残疾这样的印象,是让他人轻视自己的保.护.伞,他现在还不能动这张脸。 邵华池揭开了半边面具,露出了那长满毒瘤的部分,摸着凹凸不平的地方。 缓缓摩挲着草药,才开口道:“先制成药丸,以备我之后选择恰当的机会服用。” 梁成文一愣,他还以为以七殿下要的那么急,是想要立刻服用的。 “另外与宫外的景逸联系,让他帮忙一起想办法弄一张与我现在这半张脸一样恶心的面皮。”似乎格外强调了“恶心”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嘲讽他人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在自嘲。 景逸? 面对梁成文的疑惑,邵华池忽然想到梁成文离开的太久了,自然不知道这号人物,便简单介绍了下,让他用以前联系嵘宪先生的方式联系景逸。 从这样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七殿下是很信任这个叫景逸的人的。 景逸自然没有跟着进宫,他不是太监,也不可能像诡子等人一样,变成太监陪在邵华池身边,自然就待在宫外,几乎完全接替了曾经的嵘宪先生做的事情,为邵华池管理宫外的势力,在邵华池出宫的时候进行报告,有紧急事情也会加快联络方式。 也不知是不是梁成文的错觉,他总觉这次回来后,殿下的变化非常大,不仅仅是让他吓了一跳的黑发变成了银发,还有气质。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气势方面却和以前天壤之辈。 连长期待在邵华池身边的诡子等人都能感觉到邵华池的变化,更何况是那么久都没见的梁成文,感受更加直观。 是那种说不清的威压,无时无刻不压制着他抬不起头。 门外传来诡子的轻声报告,说是延寿宫那儿出事了,要邵华池亲自去看看。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看太后。” 门外的人,沉默告退。 “你这次出去为我寻药的事情,父皇自是清楚的,这事情你便说没找到吧。”邵华池可不觉得晋成帝会希望看到自己恢复容貌,恐怕到时候这无所顾忌的宠爱都会尽数收回去了吧。 打破平衡,向来是晋成帝的逆鳞,而他目前还不想触碰这道逆鳞。 皇帝那儿,还是先瞒着再说。 梁成文应是,默默揣测七殿下的意思。 属下可以聪明,但一定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装作不聪明的样子。 出门前,披上了雪狐披风,配上完全白了的银发,自有一番清冷风华。 从一开始白黑半百,到现在的全白,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邵华池看起来已经度过了那伤心欲绝的日子,至少他周围的人都认为邵华池已经在“向前走”了。 邵华池又慢条斯理地带上了面具,整装完毕,正要离开前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扫了眼跪着的梁成文,“我记得让你帮我去找的那个事,有眉目了吗?” 那个事,就是让田氏怀孕,而他不用碰她。 这是疯狂的决定,可以说前所未闻,就算是梁成文神医下凡,也不太可能做到。 再说他作为太医院的院使,自己和父亲又一直为丽妃母子服务,很清楚邵华池那方面是很健康的,同为男性,他是不明白也无法理解邵华池的。 只是插入、拔出,再循环往复这样原始的动作,如此的简单易学,为何还要为难作为下属的他,这不是纯粹找茬吗? 本来是对此完全不打算理会邵华池的梁成文,暗暗吐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傅辰是怎么那么清楚殿下会有那么变态的要求的,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而偏偏还真的有可行。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呈了上去,“殿下,这个是臣偶然遇到一个游医,对方给臣的一个偏方,能否成功微臣无法保证。” 邵华池挑了挑眉,接过了册子,在打开的瞬间,目光就定格了。 他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又似乎含着兴奋,攥紧了梁成文的手臂,“这册子是谁写的!” 第一百〇五章 梁成文被邵华池前后差异的态度给弄懵了,从见到七殿下至今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正要回答时倏然想到傅辰讳莫如深的话,却截住了话头,他还是决定按照傅辰的意愿来。在那次见面的时候,傅辰也和他提过关于自己怎么会出现在离栾京那么远的卢锡县,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发现傅辰当时的神情,相当谨慎小心,他们用的见面暗号甚至是依靠在树上的划痕长短来接头,非常隐蔽。 而且傅辰身边有高手一直在监控着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碰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傅辰曾简略的提过自己被七殿下从皇贵妃那儿要去了,但话语不详,甚至在出城前再一次传来消息,意思是他正在被追杀,不要将自己的消息传于殿下,就好像在出城前发生了什么不可揣测的事情。 被谁追杀?谁需要追杀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这些疑问却是没机会问出去了。 莫非,傅辰之所以远走,和七殿下有关? 梁成文并未多做停顿,不仅疑问傅辰的话语,更是因为嵘宪先生在来到卢锡县后遮遮掩掩的行为。按照傅辰所言,复述道:“此人行踪诡谲,飘渺不定,臣是在采草药之时救了他,偶然聊起,对方才将这个偏方交于微臣,只是微臣观之,此法极为大胆,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尝试过,臣还是决定将此法先献于殿下。” 话语中也许有漏洞,但已无从考证,没人知道梁成文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邵华池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成文的一席话,邵华池听得非常仔细,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个漏洞,这会儿宫门外又有太监催了,说太后那儿急需殿下,邵华池退烧还没多久,这会儿身体并未大好,但在所有人眼里七殿下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每逢到了太后有事总是马不停蹄地亲自去照顾。 但这次邵华池却充耳不闻,好像没听到外面急切的声音。听完梁成文的一席话之后,良久不曾言语,翻着这本册子,而后发现字体其实只是冲眼望去有些像,明显与傅辰曾经在宫中写的是两种风格,邵华池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胸口的荷包里还放着那人的遗骸,他这会儿居然能异想天开到这程度,岂不可笑。不由地拍了拍额头,只是有点像他就三魂丢了七魄的,真是够丢人的。 边唾弃自己,边又抓着这本册子不放。 他还是问了句,“在何处遇到的他?” “就在卢锡县附近。” 邵华池点了点头,他是记得梁成文来书信备案过这件事,在那个县城里开了一家药店,那么在附近山上采药就显得很合理了。 可就是太合理了,没有什么漏洞,就像是特意为了他的询问所找的完美掩饰一般,邵华池明明觉得梁成文没必要如此,但心中的一种怪异的熟悉感总是挥之不去,就好像某个人的惯用伎俩,“得空了,我也会去西部地区看看,那边连年灾害不断,我也该代表朝廷体恤百姓。” “殿下心善,乃百姓之福。”梁成文眼皮一跳,想着殿下就是去了,应该也碰不上傅辰吧。 “少给我说这些虚的,本殿不爱这套。”啧了一口,邵华池这才稍微翻看这本册子,女性排卵期……时间表……这是何物?还有什么导管进入女性的…… 虽然没看懂,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写的很有道理,呸,分明是奇技淫巧,旁门左道,邵华池脸色微红。 这种前所未有的知识和想法,简直异想天开到了邵华池瞠目结舌的地步,他只是稍微翻阅了下就合上了,就对梁成文说:“此事我已知晓,你去做做准备,再去刘纵那儿的管事太监处了解清楚田氏什么时候报过日子……” 梁成文就这样听着,突然邵华池停止了话。 这时候邵华池脸色奇差无比,像是无意识地扫了眼自己身下某处,无法释放出来他怎么可能有孩子,脸色几度变换。 “算了,这事情父皇还给了我宽限的时间,你先准备着吧,随时等我传召。” 梁成文:又准备着啊? 门外已经等急了,邵华池正要出去,梁成文喊住了他,“殿下,那册子……”我还有用。 他给册子,不过是给邵华池看下行的通的方式,是交差的。但到时候动手的肯定是他啊,他需要对照着做的,这册子殿下要去可没什么用。 邵华池笑容堆了起来,理所当然道:“既然是你献于我的,难不成还要拿回去?想必你已经翻阅过了。” 语气还特别地具有亲和力,温文儒雅,看着还真的像是被九殿下邵子瑜给影响了。 说着,就把这本册子贴身放入怀里了。 梁成文:殿下,您这是抢劫啊…… ——晋.江.独.家—— 延寿宫里,原本常年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被晋成帝不知不觉撤走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在太后大好之前晋成帝可不打算让他人知道这件事,而只让邵华池来探望太后这件事,更是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现在谁人不知,七殿下是晋成帝眼里的宝贝疙瘩,不说那些差不多年纪的皇子们,就是妃嫔和大臣们也颇有微词,其中还有一小批人,等着看七殿下被皇帝厌弃。 谁不知道晋成帝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罢了。 这些都不是邵华池现在考量的,他到了延寿宫大殿门口,这里戒备森严,美其名曰是在邵华池发现人手派得更多了,是要把这件“丑事”压得死死的。 邵华池自然没有受到阻拦,请他过来的可是晋成帝跟前的大红人总管太监安忠海,没有一个护卫会那么不长眼。 发现晋成帝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外,应该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了,却并没有入殿。 邵华池走得近了,也隐约听头里头的声音,这就难怪了,因为把太后这样绑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太后更是变着花样儿骂皇帝,对阿芙蓉的渴望已经让太后完全失去了理智,自然什么话都骂的出来。 就如傅辰曾经说的,预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只有酝酿了这么一段时间,才能让晋成帝刚好“听到”这样一幕,恐怕从现在开始,没有人比晋成帝更想解决掉太后了,他们之间可是只有虚名,没有血缘关系。 “不可理喻的老东西,什么都敢说出来!她是不要命了!”晋成帝这是气昏头了,向来讲究孝道的人居然也能这样称呼太后。他现在只觉得一阵眩晕,所有的好心怎么能被这般曲解,晋成帝眼底泛着寒气,太后说的不少都是皇家隐秘,甚至还有当年自己怎么帮自己登上皇位的,有些手段可是见不得光的,气得脸色铁青,更是命人冲进去把太后的嘴给堵上了才罢休。 咚一声,晋成帝一回头,看到的就是爱子下跪的画面。 原本怒火冲天的表情稍霁,走过去将孩子给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跪的!” 晋成帝当然知道,这是邵华池在为听到了太后对晋成帝的咒骂而赔礼,若是邵华池一点表示都没有,无所顾忌的听了那些骂言,就算晋成帝表面不说,但暗地里肯定会给邵华池记一笔的,邵华池可不想放着这样的把柄。 这样事先示弱,就让晋成帝先入为主的关心起邵华池了,“你的高烧刚退,朕这次让你过来也是无奈之举。” “忠孝义节本就是孩儿从小学的,怎能算麻烦,父皇这么说可就折煞儿臣了。” “好孩子,本不想让你过来,不过太后的戒断还是要靠你,你之前的方法不错。这次,朕允许你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太后在除夕晚宴之前康复。” 除夕晚宴,太后哪怕因为“身体不适”不出席,那么出来露个面给皇室宗亲和各个大臣,也是必要的,而那个时候的太后,至少不能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晋成帝这句“无论用什么手段”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任由邵华池处理了。 邵华池眼底,缓缓浮现了笑意。 晋成帝又嘱咐了几句,才气匆匆地离开。 此刻延寿宫的大门被皇帝的亲卫打开,侍卫抬手:“七殿下,请。” “你们先都下去吧,就外面的人守着,我有话单独与皇祖母聊。” 其他人领命退下,这里如今是邵华池在管理,就是皇后和几个贵妃都是无权插手的。 邵华池走入殿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往日意气风发的太后过得比乞丐还凄惨的样子。 太后坐在正殿上,双手双脚都被绑在红木椅子上。完全没了以前的雍容华贵,也不过五旬的人已然满头白发,凌乱的披散在身上,之前挣扎地太过,手脚都磨出了血,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面的乞求,涕泪横流,全身抽搐,格外狼狈。 现在连咒骂都消失了,正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 “皇祖母,孙儿帮您把布条拿走,您别再出口恶言,可好?”邵华池轻声道。 太后没应声,邵华池也根本没打算听到她的回答。 布条被抽走了后,太后看了眼邵华池,又垂下了头。 “晋成帝,你不得好死……”太后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夹杂着憎恨和怨毒。 “皇祖母还记得孙儿是谁吗?”邵华池的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出口的话却格外温柔,将太后佝偻的身躯抱着,轻轻拍打,像哄孩子似的。 太后猛然咬住了邵华池的肩膀,下了狠劲的。 邵华池不动,任由她咬着。 “我要阿芙蓉……阿芙蓉……”太后不断重复着。 连自称都省去了。 “如果皇祖母能够答应孙儿的几点要求,孙儿就将阿芙蓉给你,好不好?”阿芙蓉自然还有,在傅辰提出到西北边界找几个服用阿芙蓉年数不一的患者后,傅辰就将阿芙蓉大约的信息告知了。 其中就有一个关键,阿芙蓉吸入的年份越长,就越难戒掉,而且还有可能反复上瘾,如果反复了,就会比之前更加难戒断,而邵华池准备了那许多时间,一步步请君入瓮,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事先和患有眼疾,以前同样不被晋成帝重视的四皇子私下沟通后,将其中一部分的阿芙蓉贡献给皇太后,自然没人会注意数量的问题。果然那之后没多久四皇子在宫中隐形人的地位被大大提高了,太后更是对他赞赏有加。 但没有人知道,邵华池自己还留了一部分,就准备在这个时候派上用。 一听到阿芙蓉三个字,太后的耳朵突然灵了一样,她瞪大了眼睛,布满血丝,紧紧盯着邵华池,“好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把阿芙蓉给我!你是华池,华池对吗?你和你母妃长得好像,一样那么美……” 太后好像忽然间清醒了,看着邵华池的脸,陷入了某种回忆。 邵华池的语气还是那么轻飘飘的,继续说道:“那么您就听听孙儿的条件吧。您在宫中那么多年,应该有不少眼线吧。” 就像一开始傅辰给邵华池分析的,现在的七殿下,最缺的是什么,那必须是:人! 这人当然不是那种随便培养起来的,而是早就扎根在宫内的,有用的有能力的有关系网的人! “你莫非……想要?老七,没想到你的野心那么大!”太后浑浊的目光,有些犀利。 这时候还没到上瘾的时间点,哪怕再没理智,也知道这事情是至关重要的,她不能透露给老七,一个她根本不看好也没有前途的皇子。 闻言,邵华池冷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野心? 没野心我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吗? 他现在,要的就是这个宫里另一只隐形而庞大的力量为他所用! 而在这宫中时间最长的是谁,不是晋成帝,不是皇后,也不是皇贵妃,而是这位太后娘娘! “你怎么会知道哀家有?”她已经看上去不管事很多年了,按理说没人会想到这点。 邵华池:我当然不知道你有,其实没人觉得你有。 是傅辰发现的,他曾仔细给邵华池分析过宫中的形式,其中最隐形的太后却是一个众人忽视的盲点。太后十五岁那年嫁给先帝,带着阿旗靶部族投靠了当时起兵造反的先帝,几次险死还生,连两个孩儿都在逃亡的路途中死去,最后身体落了病一生无子,而后父兄都相继离世,待先帝继位后只剩下一个幼弟继承了部族,她也在晋国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荣耀。 这样的一个女人,绝不是眼里只有男人的。无论是为了自己部族争取利益还是为了自身在宫中立足,她都会考虑培养只属于自己的班底。 而这些班底只要她不说,恐怕无论是谁,都找不出来,因为岁月太久,埋得太深了! “你要这个做什么,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帝?你难道还想用你这残破的身体继位?别白日做梦了!” “我想不想,和太后是没有关系的。”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不一定。 “你太贪心了,一点阿芙蓉就想哀家几十年的部署全部交给你,我呸,你想得美!”太后咬牙切齿。 邵华池耸了耸肩,并不在意,“皇祖母,孙儿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咱们……慢慢耗。” 这次谈崩了,邵华池也不生气,只是第二天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份阿芙蓉,太后看着的目光充满渴望和疯狂,身下的椅子都在剧烈撞击地面。 邵华池就当没看到一样,而太后也不松口,她知道自己的立足根本在哪里。 太后当然不会那么容易给邵华池,但奈何邵华池实在太阴险毒辣了。 原本只是纯粹的戒断倒也罢了,偏偏邵华池还命人定期喂一些大烟给太后,吸食与戒断交替上演,让人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不去,这时候太后已经被折磨得人鬼不见,夜夜都能梦到这宫中的冤魂索命。 这日踏入殿门,透过窗棂的缝隙,外头的日照倾斜入室内,空中卷着细小的尘埃,这是入冬后少有的好天气,但太后却精疲力尽,她已经从*和精神上都崩溃了,邵华池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而对晋成帝她还会大呼小叫的谩骂,但对邵华池却从心底深深的忌惮了。 这个七皇子实在太狠了,完全不给她还没那么痛苦了,给了又收走,再给再收走,这才是最痛苦的。 而每当她咒骂邵华池的时候,这种折磨就更加厉害,导致现在她看到邵华池那一身华服出现就进行,银白色的头发,温柔的笑意,不轻不重的濡慕话语,就全身本能的颤粟发抖。 “好……哀家答应你。”凌乱的头发挂下,鼻涕和眼泪几乎糊满了那张迅速衰老的脸,原本保养得当,还像三四十岁的太后娘娘,如今看上去就是六十来岁的老妪了。 太后的意志力再坚定,也还是在阿芙蓉的疯狂渴求下,妥协了,那是一种摧毁人性和所有观念坚持的东西。 而且那么久过去了,晋成帝那儿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后知道,晋成帝已经完全放弃她了。 她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设计的。 邵华池蹲了下来,眼眸黑得透彻又深沉,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梢微微一弯,那优美的弧度令人能够想象曾经丽妃的风华,淡淡的温和涟漪漾开,他平视着太后,“您早些答应,可就不用白白受这些苦了,不是吗?” 太后的眼中只有透彻心扉的恨意和不得不低下头的痛苦,还有意思诡异的快意,她总算能有阿芙蓉了,“名册,就在哀家的床榻下方的第二块木板下面。” 那本名册里,记载是太后几十年来,在宫中埋下的暗装与势力,一个个人名一个个线人,而邵华池几乎唾手可得,不费一兵一卒。 拿到名册后,邵华池稍微翻看了下,确定这是真品,才塞入胸口。 这一刻,他知道,他在宫内的势力,将有一个质的飞越,能够膨胀到之前无法想象的地步! 踏出的这一步,至关重要! 而这件事的开头,却是傅辰发起的。 之后,邵华池亲自为太后点了阿芙蓉,那烟杆在太后跟前晃,就是偏偏不给。 这样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太可怕了。 “你,你快给我,求求你!”太后疯狂嘶吼。 “孙儿这儿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祖母能否应允?” “你说!”太后咬牙切齿,明明知道是陷阱,但现在她已经别无他法,她是真的怕了这个阴狠小子的手段了。 也不知道像谁的,丽妃倾城,却也柔弱,晋成帝更是个不中用的,他是像他自己吧! 邵华池用手指梳着太后凌乱的头发,那指腹接触到太后的头皮时,太后心中一凉,打了个冷颤,语带恳求,“你到底要哀家做什么,就说吧,只要不难的,哀家都答应你!” 停顿的时间够长了,邵华池才慢条斯理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麻烦太后娘娘在除夕晚宴上,能够表明您是站在九皇子这一边的。” 九皇子得了差事后意气风发,同时大皇子也不知道时不时得到了身后家族和幕僚的指点,居然伏蛰下来,按兵不动了。 这可不是邵华池愿意看到的场景,太平静的话,他就加把火烧一烧! “你想做什么,是要搅乱这个局面吗!你要得到的究竟什么,难不成是……”皇位? 不不,不可能,皇七子是不可能继位的! 太后到底还是心系这场夺嫡之战的,并不想帮邵华池。如果没有这次阿芙蓉的事情,她是连皇七子叫什么都快不记得了。 现在才发觉,皇七子这是要榨干她的所有价值啊。 她若是在那样一个场合公开支持皇九子,那么接下去将会是怎么样一场龙争虎斗,后面又该如何收场,各方势力又会怎么回应? “你不能这么做,华池,你身有残疾,不适合继位,何必趟这个浑水?” “哀家只是个太后,很久都不管事了……”这意思就是自己人微言轻,只有一个尊荣的地位,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 太后说了许久,都不见邵华池回应,而阿芙蓉的味道越来越重,她快受不了了。 “所以,您这是拒绝了。”邵华池闻言,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拿着阿芙蓉的烟杆准备离开。 太后这哪还管的了那许多,“我……我应你便是!” 邵华池回眸一笑,百媚生。 “您为何每次都要如此浪费时间呢,您看看,您的阿芙蓉,孙儿的时间,早些答应不就皆大欢喜吗,您开心,我也开心。”亲自将烟杆递了过去。 太后哪里还管邵华池说什么,她像一条刚刚脱水的鱼,饥渴地吸着。 邵华池看着太后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很卑鄙,而他会继续卑鄙下去。 需要如此,也必须如此。 走出了乌烟瘴气的延寿宫,邵华池望着万里碧空和一片苍茫雪景的皇宫,默然良久。 在傅辰“去世”前,曾给了他几个未来发展的建议以及锦囊,对付太后那是巧合,是顺势而为,而一个人的势力最常用的就是顺势而为,因为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那么就需要因地制宜。 而傅辰给他提出的一个个方案和计划,虽然在他离开前还没有开展,但在他离开后,却一件件铺陈开来,影响越来越大。 邵华池眼底含着一丝苦涩和扭曲,这让他怎么忘呢。 傅辰,你真是残忍至极。 人不在,你的影响力却从来没有降低过,就像涟漪一般,越阔越大。 在寿延宫远处,一个身影闪过。 邵华池眼睛一眯,隐约看到了什么,冷笑了起来。 穆君凝,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又想使什么坏招了?难不成以为派人跟踪我,就能有主意? ——晋.江.独.家—— 听到墨竹的报告后,穆君凝站在飞羽阁的厅堂里,来回踱步。这是梅妃的住处,而自从傅辰“去世”以后,梅珏亲自到福熙宫的敬佛堂拜见她,她们两人就算“勾搭成奸”,联系上了。 傅辰是莫名其妙失踪的,甚至还立了排位和墓碑,但这事情太过蹊跷了,没前没后,人就突然没了。穆君凝始终没有放弃搜寻,无论宫内还是宫外。 她在进宫的时候已经失去过一次,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却让她再一次失去。 再一次失去的感受,那种空落与痛苦,以及将傅辰拱手让出去的妥协,与悔恨交织在一起,每每夜里都让穆君凝难以安睡,她这么些年压下去的气焰,忽然之间爆发出来了。 按理说,皇贵妃和梅妃,都是晋成帝的妃子,哪怕到死都不可能化为利益共同体,也不太可能进行合作,谁叫她们侍奉同一个男人。 而且,她们都算是一宫之主,一个有势,一个有宠,井水不犯河水。 但偏偏,她们现在却因为令一个男人的去世,而暂时团结了,甚至这个关系还有趋于稳定的可能性。 这时候梅珏正给穆君凝倒着茶,将茶推了过去,看到皇贵妃脸上的焦虑,缓声道:“您还是先歇一会,喝口茶。七殿下那儿的事,可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这可说不定。”穆君凝坐了下来,问道,“我听说,你当初能在国宴上献舞,还是多亏了邵华池? “的确,不过那是傅辰牵线搭桥的缘故,我本身与七殿下并无交集,不过这份人情如果往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 穆君凝凝视了一会茶杯里旋转的茶叶,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你马上能还了。” “这是何意?”梅珏知道贵妃娘娘在宫中那么多年,定不会信口开河。 “你现在膝下无子,邵华池也还没上玉牒,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何不要一个属于你的孩子呢?”她有儿有女,自然没可能再多一个正受宠的皇子。 “你的意思……莫非是让七皇子过继到我名下?”梅珏有些震惊,虽然只要是二品以上都有资格过继孩子,但她可不认为她有本事治住那头野狼,“而且……我也没比他大多少……” “你的辈分在,就够了……”穆君凝微微一笑。 让邵华池成为皇后名下的,那可就是带着正儿八经的嫡子名号了。 无论是不是亲生的,有这个名头在,邵华池焉能动? . 发现太后在邵华池的帮助下果然状态好了许多后,晋成帝心情总算好了点,现在太后也很少出口恶言,甚至清醒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能说几句话,更是话里话外夸了邵华池孝顺,这让晋成帝相信,太后的戒断已经初步有成果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他来了兴致去御花园,就算是冬天,这里的不少植物和花卉一样被看护的相当好,看着花团锦簇的场面,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顺便还“偶遇”了几个妃嫔,不过都被晋成帝打发了。自从晋升了梅妃后,皇帝就好像修身养性了,平日要不处理朝政要不就是去飞羽阁。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掖亭湖,这里还是一样清静,望着平静的湖面,问向身后垂着头待命的安忠海,“你说皇后怎么样?” “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自是德才兼备,温良贤淑的。”安忠海摸不准皇帝的心思,挑着话回。 “呵呵。”晋成帝好像在讽刺什么似的,“她的贤良淑德可都到了不该用的地方,不过她是朕的皇后,朕也不会动她,倒是小七这傻孩子,还恭恭敬敬地孝顺着她。” 安忠海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也不敢多说话,他知道这是皇帝在做某些决定,需要的可不是他的意见。 “皇后的地位尊崇,给小七当母后倒也适合。” 这话就有分歧了,皇后娘娘是宫中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七皇子无论在何种时候,都要尊称母后的。 那么皇上肯定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安忠海想到之前皇上有提过给邵华池过继到皇后那儿。 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特别是在发现皇后只是表面上关心邵华池,实际上分毫没管过,那过继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再提,而且对皇后如此贬低。 也许,在皇上心里,七子现在的地位恐怕比皇后还重要。 皇后的地位,七子的过继—— 难道皇上是希望进一步提升七子的地位? ——晋.江.独.家—— 从太后那儿得到了名册,可以说“收拢后宫隐藏势力”算是告一段落了,邵华池长久以来的压力终于稍微轻了一些。 回到住处,是重华宫内傅辰住的简陋房子,其实傅辰很少待在这里,他是邵华池的贴身太监,很多时候连晚上值夜都要寸步不离。但偌大皇宫只有这一方天地才让邵华池觉得是容身之地,早上出去之前他就吩咐了碧青给这个屋子准备上好的蜜蜡。 蜜蜡是乾平五年从海的那一头罗斯帝国传入宫中的,皇宫一般用的以普通百姓也买不起的白蜡、虫蜡为主,像宫女太监甚至不受宠的主子,分配的份例只有油灯,也就邵华池这样受宠的皇子才能有这待遇,但每日屋子里都点满了蜜蜡,这般奢侈哪怕是皇帝都快供应不起了。点完十三支蜜蜡,黑暗的小屋顿时被覆盖上了一层温馨柔软,明明只是普通的下人房,简陋朴素,这样一来反衬得像仙境似的,光线是黑暗最神奇的魔法。 要是傅辰回来了,太黑了不认路,这样就好了。 傅辰没有入过他的梦,大约是连梦里也不惜得见到他吧,但他还是奢望到了晚上,那人能够回来看看,哪怕只有一会会也好。他曾听李祥英说过在宫里遇到过鬼火,是以前害死的人前来讨债,宫里阴气重,那么傅辰你但凡有怨,也该回来吧。 “是我害死了你,你不来找我索命,甘心吗?”邵华池轻轻地说道,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温柔和期盼,就像泡沫一样虚幻,一碰就破。 他把傅辰带入夺嫡的漩涡,又让他被挫骨扬灰,傅辰怎么能不恨呢? 但,傅辰恨他,那么他自己呢? 他恨不恨傅辰? 邵华池命令诡子等人带来了一坛坛酒放于屋内,诡子等人忍不住劝道:“主子,您还需要养病,不宜用酒。” “滚。” 诡子等人没动。 “滚啊!都要和他一样违抗我吗?统统滚出去!” 他是谁,似乎大家都明白,那是个不能提的人。 这才尽数离开,他们知道,这时候邵华池像是一颗被压到极致的泡沫,不能再承受任何重量了。 打开罐子塞头,也不用碗,无知无觉地灌入口中。 只有醉了,他才能完全放纵自己,才有理由去说平日根本不会说的话。 一瓶接一瓶,一罐接一罐。 然后邵华池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的一股脑儿出来了。 “呜……啊”他抱紧酒罐子,眼神迷离,双目无神,醉得是没什么意识了。 “傅辰,来找我吧,我好想你。” “好想你啊……为什么梦里,都不来。” “你不愿意见我,便罢了,我不逼你……不逼你了……”一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泻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不过你能不能……” “能不能……从我的世界出去,我不想再想起你了,太痛苦了,那滋味……我不想死,不想跟着你一起走,但脑子控制不住啊……” “我想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好多事没做……” “凭什么,你想走就走!” “远远的滚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 “太痛了……”他捂着胸口。 “滚啊……再也别来了……” 尾音带颤,他浑浑噩噩地又灌了一口酒。 昏过去前,迷迷糊糊地笑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呼吸急促,视网膜前布满了水光,模糊了视线。 他喜欢这种痛,痛到了极致就忘了。 傅辰…… 求你,放过我吧。 在满屋子的烛光招摇下,显得强悍、疯狂又——脆弱。 . 在远离京城的西北某山崖下,那一处毫无光亮的地方。 两个前后趴在岩石上的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李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缚在手上的绳子了。 那轻轻的一声“嗯?”让傅辰打了个激灵。 傅辰:“……” 一边摸着傅辰颤抖的手臂,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一般,傅辰泛着鸡皮疙瘩,“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经历过三百一十三次刺杀……想杀我?可以……只要你有本事。” 他轻轻舔舐了下傅辰被河流浸湿的脸,感受到那温柔与冰冷交织的肌肤温度,笑了起来,完全不管僵硬的少年。 被发现了。 这个赌注,满盘皆输,他所有之前的隐忍,全部白白葬送了! 傅辰这时候脑中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 “……” 没了声音,良久的沉默。 傅辰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再一次摸着李變天,才发现这人又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但这一定是他的机会! 他必须趁李變天再一次昏过去的时间里,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无论是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寻找其他契机。 好不容易把人拖到了岸上,傅辰正在想着解决方案,他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在阿一阿三等人来之前! 在这漆黑一片中,他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丝亮光。 第一百〇六章 傅辰倒是就想这样把李變天淹死,放任他沉入水中。而他也确实在之前尝试过了,到了生死关键时刻,这个男人就会忽然清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悍生存力,根本不需要自己救,这人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杀不杀,救不救都没有区别,他就把人拖上了岸。 心里对李變天的想法,又多了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夜幕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尼龙布幔铺满了视线,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姿态席卷所有感官,那一点的光亮就是黑夜里唯一的萤火,但带给傅辰并不是理想中的兴奋,生活造就了他在面对希望的时候,拥有足够的清醒,就如同在沙漠里行走的旅人,各项生理机能被降到最低时看到的海市蜃楼,乐极生悲向来不是他喜爱的赐予,狂喜之后的巨大落差反而会令人崩溃。 所以短暂的高兴过后,傅辰就发现那远处的光亮原本就是存在的,幽蓝中透着荧光绿,并非正常篝火或是油灯所代表着人烟的颜色,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傅辰首先想到的却是鬼火之类的东西。而他似乎只能选择前进,之所以拼了全力带上岸,一方面担心那些穷追不舍的追兵,也怕那些人回头再找,只有在中途选择落脚地离开才生存几率更大。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到了这条河水的诡异处,记得之前经过那条小村庄的时候,阿一等人还为自己这方人马做了鸡精野菜汤,但这水却书横跨几个山头挑来的,明明就近就有一条河流,为何村民都不用?傅辰就问过小屋的男主人,男主人却半吞半吐,神色闪躲,有意隐瞒着什么。 当时的傅辰只是暗暗记在心里,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到底他们这群人并不会久留,何必将闲着没事干揽到身上。但现在他已经能够隐隐感觉到肠胃蠕动与抽搐的痛苦,是刚才吞下的河水通过食道进入肠胃了,冷汗挂在脸上,沁出肌肤表层。他就这样毫不怜惜地拖拽着李變天,太重了,傅辰感觉自己的手要断掉,他终究年纪和体力都没有达到巅峰状态,特别是现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 不过也是这种痛楚,让傅辰转变成动力与毅力。一般情况下昏迷的人肌肉张力下降,全身组织较为松散,是要比清醒时重许多的,而李變天又是个正常男性,按照现代的标准来说就是看着很瘦,抱起来很重,因为他的肌肉所占比重较高,是密度上的差别,更妄论现在的他们都是浸泡过水的,棉衣加水,那重量更是无限放大。 抱?先不说对方是个男人,就是女人那也要他抱得起来,就目前这身板,他还指望着发育。背倒是能背,但他凭什么给李變天那么好的享受。 对方的衣服在凹凸不变的河岸边粗粝石头上磨损着,这时候的李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是真的昏过去了。 拖着太过费力,傅辰只有改拖为扶,危险的意识在警告着他,尽快离开原地,而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总算磕磕绊绊地走进丛林中,他能闻到泥土的腥味混杂着青草气息,潮湿泥泞,泥土踩下去有一种会深陷的错觉。随着眼前越来越开阔,细小微弱的光线已经让他能够视物了,傅辰发现那里原本茂密的枝叶阻挡才几乎无法看到,随着靠近,光源被遮住的地方也渐渐显露在眼前。 饶是傅辰有两世的熏陶,眼界不同寻常,都为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遭遇,现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应该足够让他忘掉一切烦恼。 那是之前的河流的小支流,与刚刚下岸的黑乎乎河岸形成了强烈对比,这里铺满了以蓝绿为主的荧光石和细沙,犹如点缀着繁星点点的银河,璀璨而温和的光点深深浅浅,照在周遭的树枝、树叶上,光暗层次叠加与递减,就好像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宇宙空间。 这个地方…… 傅辰有个好习惯,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只是记性比较好,也是因为有这个优势存在,也导致他总喜欢把看过的东西给记下来,比如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在他当普通小太监的时候,利用给藏书阁打扫卫生的机会,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籍,记忆就像一个庞大的储存仓库,也许它们放在脑子里一辈子都用不到,但有时候关键时刻却能帮到自己。 这其中就有一本游记,其中所描述的场景就类似于他现在看到的。根据那本游记中记载,撰写人与其友人曾误入西北某处峡谷,在长途跋涉,误入一个洞府,之后看到了满地晶莹的宝石,其中并没有言明具体的方位,只模糊提到在一个河岸处,那附近甚至还有一个神秘之极的村落,友人因为寻求食物进了这座村子,那之后就没有出来过,也不知是不是撰写这本游记的人觉得事有蹊跷,他觉得保命要紧,没有去救生死不明的友人,反而便逃离了原地,特别在那游记最后,撰写人受到多年的良心谴责,最后决定再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至少要知道当年友人的下落,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个“宝石之地”。 当年,这本游记一出,在晋国和周边国家掀起了一股“挖宝浪潮”,这本书更是一度被奉为寻宝地图,因此这书这才能出现在晋国皇宫的藏书阁内,不过后来这段浪潮被越来越无功而返的人证实,不过是谣言,然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现在,傅辰几乎确定,他到的地方就是“宝石之地”。 傅辰吐了一口气,一股脑儿地把李變天和自己摔到那荧光河岸边,喘了几口气。稍微好些了,才捡了一把砂石,感受了其材质,这种荧光石只是一种普通的矿石,白天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石头一般无二。如果按照化学成分来说就是里面含有的是二氟化钙,能在吸收白光后,夜晚发出光芒,另外根据书上记载,含锰解理石、含稀土矿石、钡镍矿,都有人们叹为观止的“发光”功能,也同样是之制作稀罕宝物“夜光石”的原材料。 按照那本游记记载的说法,这附近就有村落,但傅辰在当年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就觉得这村落有古怪,所以他并不打算去找什么村落。 首先是追兵,有之前的树丛遮挡,应该短时间发现不了这里,再加上他已经把李變天拖来这个地方了,没了李變天的存在,阿一阿三等人要找到这儿也要花些时间,这就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傅辰抓了一把较为细碎,将方便携带的荧光砂砾放到怀中的袋子里,拉紧绳索塞回衣襟里,当然不是那些“寻宝”人想要带点宝藏回去的不入流想法,他这么做不过是习惯性为自己做好尽可能多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候他才看清李變天的模样,这才发现这人小半边脸都浸润着鲜血,看上去很虚弱,也没多少力气的模样,应该是刚才在河里撞伤的,在发现杀李變天失败后,傅辰又给李變天撞了几下石头,暂时取不了此人性命,那么就让他没有攻击力,这些伤口经过多次撞击,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特别是在那张平时像是个普通人但只要一睁眼就气势十足的脸上,这个时候虚弱的好比一只小奶狗。 想到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李變天能够在瞬间感受到他的动作,并且马上清醒,然后又毫无预兆地“睡”过去,而不是反过来杀他,这不像李變天不留后患的性格,那么就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性,那是李變天面对危机的本能反应。 傅辰理了理,他现在身上还有些梁成文给的药粉,除了效果最为立竿见影,珍稀程度来说也是最高的腐尸粉已经全部用完了外,还有许多其他次一级的品种,五花八门有许多。 之前因为犀雀而从水路离开皇宫的时候,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水浸泡过,全部报废成了一堆废品,那个时候傅辰就已经吸取了教训,特意准备了防水型的牛皮袋子,就算刚才完全浸没在水中,里面的东西也没有损失。 但现在的问题并非没有武器或者杀人道具,而是更重要的,一个猜想在傅辰脑海中形成。 他下了决定。 湿哒哒地坐在李變天身旁的石地上,而李變天正呼吸略显微弱地躺在荧光石上面,看上去是那么安静,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是那个翻云覆雨,颠覆了多个皇朝的李皇陛下。 也不过是几个瞬息的时间,傅辰却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手心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水,黏黏湿湿的挂着上边。 紧迫感,一触即发。 傅辰猛地,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杀机,身体却一动不动。 几乎在同时,李變天就睁开了眼睛,身上的肌肉也瞬间紧绷,就连躺着的姿势都有细微的变化,这是在为扑倒猎物做准备。然后李變天之后发现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傅辰,他似乎忘了之前对傅辰的警惕,也许并不是忘了,而是他根本就没把傅辰的攻击力放在心上,锋利如刀的视线扫过附近,发现周围的环境是安全的,又脱力地闭上了眼,再一次昏过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哪怕一如既往的强悍,却显然如傅辰所料的,目前算是落难了。李變天现在很累,没有力气,只有一次暴击的能力,他到底是*凡生,没到铜墙铁壁,那样刻意的撞击,特别是傅辰之后还趁着他昏迷加了“料”,伤势颇重。而在野外这样的环境,就算他杀了傅辰也还有可能遇到其他意外,所以他干脆无视了傅辰。 见李變天又一次闭眼,昏过去。 傅辰一动不动,盯着那张脸。果然如此,刚才预料的不错,李變天是感觉到“杀气”才会醒来,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皇能够躲过三百多次的暗杀还安然无恙,除了福大命大,命不该绝以外,应该还有一点,那就是在文弱的外表下那千锤百炼的反应力。 这是需要花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过程,才能造就哪怕一点点杀气都能醒来的动作,那是在危险中铸就的,而全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一不是本身经历过成百上千自的生死徘徊,也屈指可数,可以说傅辰这会儿碰到谁都有可能早就解决掉这个隐患了。 傅辰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他手上有鲜血,也有众生平等的观念,不到万不得已迫于无奈的情况下,绝不会伤害生命,这大约是每一个现代人士都有的基本道德和人生价值观。 这也就间接造就了他在这方面的稚嫩,他不可能将杀气收放自如,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在准备动手解决李變天的时候,身上有这种自己都看不到的气息,但李變天就是能感觉到,哪怕只有一点点。 放任李變天这样死去,倒是个办法,但从几次试图刺杀失败后,傅辰已经不想再猜这个人到底还剩多少攻击力,每个选择点前都有不同的岔路,只要下了决定,他就会做下去,无论对错和后果。 他准备了另一条路。 一条他始终不想走的路,催眠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但也算他最后所剩无几的底牌,他只要不想被当成妖怪,就要永远保护这个秘密,面对谁都是如此,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傅辰多次试验结果下,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催眠的能力根据个体的不同有所差异,比如面对意志力比较坚定的人,很有可能被反噬的是他。 就像那次催眠当时还是德妃的穆君凝,他从进了福熙宫的门就一直在做准备,到了穆君凝几乎入了套,才动用催眠。 这也是他自从出了栾京后,从没有在路上催眠人的缘故,无论是暴露,还是进行绝地反击,冒的风险都太大了。 现在,一旦阿一、阿三找过来,他的活命机会就完全没有了。 以他对李變天的浅显了解,但凡有一点点机会,他都不会选择催眠李變天。 傅辰跨坐在李變天身上,现在他必须孤注一掷,机会只有一次,这个月也只有这么一次,绝对不能失败! 无论有多么不可能,他这次都要用全部的精神力,去催眠李變天! 唯一庆幸的是,李變天措不及防,以及他现在非常虚弱,有了可趁之机。 傅辰再次爆发出杀气,眼瞳从纯粹的黑色,变成了银色,就在此刻,李變天猛然睁开了双目,只要感受到有死亡威胁,这个男人就会醒来。 精神上的刺痛,刺激着李變天的神经,密密麻麻的某种掌控力从傅辰的眼瞳中传来,李變天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但傅辰就是未防止他挣扎而前功尽弃,是完全压在他身上的。 李變天一开始的精神挣扎相当明显,他的眼中还保持着理智,而傅辰这个时候也非常不好受,面对李變天浩瀚如海的意志力,他也同样疼痛。 但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傅辰几乎用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精力,将那份记忆硬生生从李變天的脑海中剥除。 你只记得我们跳崖入水,然后你在激流中被石头撞晕了过去,我中途把你救了起来…… 傅辰的额头流下的冷汗更多了,心脏和脑子更是前所未有的出现了神经痛,青筋爆出。 他忽然一手抓住李變天肩部的伤口,手指钻进了血肉模糊中,那剧痛让李變天终于一个细微的闪神,露出了破绽。 渐渐地,李變天的神智终于在傅辰视线中慢慢迷失了,而这种迷失还在清醒和迷茫中切换。 直到李變天彻底地放弃了抵抗。 傅辰也虚脱地离开对方,趴在荧光石上大口喘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疲惫过,李變天是他催眠的人之中最为难缠的,他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预感,他这次的催眠用尽了全力,但却不是李變天精神的尽头,迟早有一天,在将来的某个时间点,李變天会想起来。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尽可能保全自己。 撕下了布料,傅辰为李變天做了简单的包扎,大约是这个人本身就抵抗力很强悍,那么狰狞的伤口,竟有好几个开始止血了,这个人身体素质是他平生仅见的强悍。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了。 傅辰庆幸自己的选择,没有再一次杀了李變天,就凭着这样的恢复力。 夜晚的寒风让傅辰感受到冬天的萧瑟,风吹得他的脑仁都冻僵了,忍不住拢紧了衣服,穿着湿的衣服更冷了,催眠了李變天之后,傅辰就多少放下了心。 他回想着一路的路线,上个月已经到达了他在这世界的家乡皋州,前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回家自然是不可能的,皋州地域广博,方圆四百里,下辖三个县,也就比现代一个省稍微小一点。 越往西走越是能感觉到荒原的风貌,与中原的地大物博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没有二皇子的存在,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快到戟国与晋国的交界小国:荫突国,戟国是西北部的巨无霸,也许是地域大,又人烟不够密集,到了冬天远远比这里更冷。 现在还没到戟国,傅辰就觉得自己也许不用等伤口的恶化和肚子里绞痛,光是空气就能冻死他。 在这个荧光石河边,按照时间来计算,恐怕已经过了午夜了,刺骨的风已是零下的温度,空气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雪冲进鼻子里,让人有一种在大自然面前格外渺小的感觉。 在这偏荧光石的区域内,傅辰五感全开,也许是这条支流比之前的那条安静多了,如果有人接近这里,他能第一时间发现。 一双还带着温热的手猛然碰到了傅辰湿润的手臂肌肤。 傅辰打了个颤,才看到李變天已经睁开了眼,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您醒了?”比他想的更快。 傅辰心跳有些快,他正在细细观察李變天的模样,以确定催眠有没有成功。 “这次多亏了你,才能脱离险境。”李變天眼中含着柔和,就连眼底都泛着暖融融的光芒。 傅辰不动声色地看着李變天,依旧没有看出分毫异样,面对一个能把腿瘸演到出神入化,至今如果不是他自己站起来,根本就没有人怀疑他的程度,十几年如一日,傅辰哪怕再精通此道,也有可能被对方蒙蔽。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除了相信成功外,没有第二条活路可以走。 “你不是收下了我,还给我取了名字,那么我帮你也是回报。”傅辰瞥了瞥嘴,虽然语气很凶残,但动作却是温柔了许多,他轻轻扶着李變天起来。 看到眼前的场面,李變天也忍不住感慨,这真是一处漂亮的地方,“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然后,他就询问了有关他昏迷过去后,傅辰怎么躲过追兵的过程,除了刺杀那段外,傅辰都说了实话,对待李變天根本不是随随便的谎言能够糊弄过去的,他还不如说实话好。 “你之前在我中箭的时候给我吃的那个药呢,还有吗?”傅辰的意思自然是让李變天自己也吃一颗。那药效相当好,他之前一直在生死之间,自然没有顾忌自己的伤势,现在才发现,他的箭伤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结痂,就是刚才脱力了,现在休息了一会,感觉精神恢复的很快,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个药应该价格高昂。 李變天靠在傅辰身上,脸上倒是有些懒散,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了,那药很珍贵,是我的某个属下做的,他是个丹药大师,一共就那么一颗。能止血的同时防止伤口溃烂,也能够激发平日无法爆发的能力。”丹药大师:扉卿。 傅辰似懂非懂,不过也算大约听明白了,李變天指的大约是潜力之类的词。 “你……”傅辰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对李變天欲言又止。 “怎么,感动了?你个小没良心的,现在才发现我对你好吗?……咳咳。”李變天到底受了伤,现在身体还虚着,咳嗽了几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傅辰,目光有些促狭。 “哼,你就算不这么做,我本来也打算跟着你,学高深的武功,和你救了我没关系。”傅辰憋开了头。 见傅辰口是心非,李變天也不着恼。 “接下去我们就等阿一大人他们来找吗?” 李變天沉吟了一会,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这里是被树林围住的一小块空地,虽然有光,但却很微弱,加上树林非常茂密,无论这样的茂密正不正常,至少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好的藏身之所。 至少如果阿一他们动一动脑子,应该就能找到这附近来。 “先暂时在这里吧,我们现在体力也跑不动。” “谢谢。”傅辰点头应是,也许是因为李變天受伤,看上去比较虚弱的缘故,他像是有了些恻隐之心,看上去居然有些乖巧。 “你还是第一次谢我,真难得,小四儿,真想谢我就好好跟着我。”李變天感觉到了一点,轻笑了出来,也许是笑声牵动了伤口,他又蹙了蹙眉头,又看了看旁边黑沉沉的河水,感受到腹中的隐约绞痛,他和傅辰产生了一样的想法。 这个河水有问题,不致命,却不能放任不管。 “帮我拿一下怀里的药丸。” 傅辰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到底对大部分来说,胸口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就如同他以前给晋成帝剃胡须一样,如果不是很信任的人,作为帝王根本不可能让人靠近他们的命门之处。 “你倒是很清楚规矩,真是聪明的小家伙。”李變天目露赞赏,“没事,非常时期,自然有非常对应手段,拿吧,我准许你拿。” “你真的是……皇帝,还是戟国的?” 在之前,邵华阳的追杀中,傅辰是全程在场的,自然也听到了邵华阳对李變天的称呼。 如果这个时候傅辰没有疑问,那才会让李變天怀疑,觉得傅辰心机深沉。 “对,我是。只是这次来晋国,的确有必须来的理由,其他的,我暂时无法对你说。” 傅辰点头表示了解,帝王怎么可能一下子轻信他这样一个“新人”呢。 也不拖沓,按照李變天的指示,拿到了衣襟第二个内置口袋里的药瓶。因为是瓷的关系,并没有入水。 “打开它,然后你我各一颗。” “为什么?” “你现在肚子不痛吗?绞痛。”李變天反问。 傅辰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那河水有毒,我们现在都中毒了,很轻微,但不能放任下去,会越来越严重。这药丸能解百毒,正适合我们吃。” 傅辰一脸恍然大悟,其实他多少有猜到,但他不能再表现出更多的异样,他需要李變天提出来,这点疼痛他还能忍受。 两人各吞了一颗,没有水,只能干咽。 “此地不宜久留,等我们稍微有些精神了,就算阿一他们没来,我们也必须寻找出路。”李變天也发现这处的诡异了。 傅辰当然应允了,他也觉得这个地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似乎有什么危险,是发现不了的,但正在悄悄接近…… 两人沉默了一阵,傅辰看气氛差不多了,才有意无意地朝李變天提问,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面对信任的人,总是话特别多,特别是在知道对方是皇帝后,更多的不是敬畏,而是好奇,什么七七八八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李變天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晕过去,晕过去恐怕再醒来就难了,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傅辰。 如果这个时候李變天的手下在,一定会惊掉下巴,李皇可从不是个有问必答的人,也从来不是真正的和蔼。 傅辰问题很多,很杂,东一块西一块的,很符合他在危机过后的放松状态,跳脱和兴奋。 他不知不觉将话题转到了之前他杀的二皇子身上。 当然表现出了一定勇气和后怕,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二皇子很受皇帝陛下喜爱,是最有可能的下一任国主,为什么他会不是皇后的孩子?你是骗他的?” “这话是真的,倒不是骗他,他既然都要死在你我手上了,我没必要再骗他。” “那……”晋成帝知道吗,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些宠爱,这样说起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以为小孩只是好奇,这个年纪的孩子李變天接触的并不多,但也觉得傅辰声音清朗,并不惹人厌烦,他也有耐心多回答一些。 “我只说他不是皇后亲生的,却没说他不是晋成帝的孩子,我只与你说一点,他与皇后亦有血缘关系。” 傅辰一愣,和皇后有血缘,却不是皇后的孩子?而且还和晋成帝有染…… 真相,当然不是现在能知道的,他再问下去,就有些过了,傅辰也打住了。 如果早知道这点,他和邵华池就可以借力打力,当初就能将二皇子打个措手不及了。 想到邵华池,傅辰眼神微黯。 “嘘,别说话!”李變天脸上的闲适都消失了,此刻他目光犀利冰冷,“有杀气!” 傅辰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怀疑李變天。 他堪堪扶起李變天,至少比刚才昏迷过去的时候轻多了,两人紧紧盯着声音处。 窸窸窣窣的,在丛林中响起。 有东西在接近! 渐渐的,那东西露出了面貌。 那是一只巨大的狼狗,大约半人高,很雄壮,黄黑色的皮毛,即使光线不好也油光发亮,看起来伙食很好。 而傅辰甚至看到这只狼狗的脖子上有一根粗粗的绳子线。 这代表了,它是被人类养着的! 眼神紧紧盯着傅辰两人,似乎在评估双方战斗力。那充满着血腥气息的大口张着,正叼着一块巨大的碎肉,那碎肉看着似乎像是一只手臂的一部分,傅辰宁可自己看错了。 像是人类的手臂…… 它看起来似乎因为闻到了这里一丝血腥味,才慢吞吞走过来瞧瞧的。 傅辰终于知道为什么它走得那么慢了,他看到了它的肚子! 这狼狗怀孕了,她是母的! 它看到了他们后,直接甩掉了嘴里的肉,那充满腐尸气息的大口朝着他们龇牙咧嘴,傅辰好像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腥臭味道。 它有一定智慧,那好似竖着的双瞳,正一刻不松地盯着两人,而傅辰也没有移开视线,他知道只要一移开,它就会毫无顾忌地攻击! 他正在慢慢蓄力,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力气了,是第一颗给他吞的那药丸的作用。 机会只有一次,刚才等待的时候,他已经摸出了那把匕首了。 这只狼狗,虽然不是真正的狼,但傅辰估计它的凶性也许超过了真正的狼。 “让开。”李變天的声音轻声说道,他还有力气宰了这头畜生。 傅辰知道,如果不是他“故意”“有意”“特意”把李變天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这狼狗根本就不足为惧。 但他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考虑把所有危险提前扼杀到摇篮里,哪怕最后是失败。也许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李變天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 “你这次攻击后,我可就没办法带上你这个累赘了!所以……我来!我可以!”无论是为之前的刺杀事件做了结,还是进一步获得李變天的信任,傅辰知道这次他必须冲在前面。 虽然出口恶言,但却难掩关心。 李變天闻言,倒是难得的不出声了。 狼狗等了时间够长了,它发现眼前的两个人的战斗力并不高。 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是鼻息。 它,发动了攻击! 这个时候,傅辰也迎面冲了上去,就在狼狗扑过来的瞬间,傅辰笔直的身体忽然往后仰,借助了冲击力仰躺滑过,这个突然的动作令狼狗措手不及,他整个人都在狼狗的肚皮下方。 那只有很快的一瞬间,傅辰找准机会,在那刹那将匕首刺入狼狗的肚子上方,根据他并不算深厚的兽医知识,大约估摸出狼狗的心脏处,一击刺中。 他虽然恢复了点力气,但并不算多,只有用最快的方式解决战斗才能积攒体力。 这个时候,一直没怎么发出声音的狼狗,忽然凄惨的叫了起来,重重落在地面上。 李變天眼底眸光一闪,本来是打算少年如果对付不了,他再出手的。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仅仅是一个回合,傅辰就直接击杀了战斗力远远比现在的傅辰强上好几倍的敌人。 虽然是投机取巧,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最适合的方法,敏锐的观察力和反应力,再配上年纪,就太难得了。 那狼狗还在地上痛苦挣扎,应该只是弥留之际。 还没等傅辰吐完一口气,就在这头母狗惨叫后,那声音呈现回声辐射到远处,对应的,在远处传来另一声狗叫。 还有一只! 而且,从它们同一个频率的叫声来看,说不定是这只母狗的“丈夫”! 傅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人的骚动声,对,这里是有人的,看这条狼狗身上的绳子就知道。 他拔掉那只奄奄一息母狗胸口上的匕首,就快步来到李變天身边。 “陛下,我们走。”傅辰弯下腰,休息了一段时间,加上那颗药丸彻底发挥了作用后,他现在伤口没那么疼,也比只吃了解毒.药丸的李變天有力气。 “你背不动我。”李變天并不赞同。 以前洗澡的时候,知道傅辰力气不小,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们可都没受伤。 “吃了你给的药丸,现在我有力气,快了!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啊!”傅辰叫嚷道,像是回到了第二次在醉仙楼见到李變天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李變天轻微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无奈又是妥协,快速脱掉身上厚重的外衣,才“轻装”上背。 清醒时候的李變天,没有之前那么重,随着犬吠声接近,傅辰尽可能走蜿蜒的路,在黑暗中他好几次都差点绊死。 傅辰感觉到了火光和人类的接近,离得虽然还比较远,但就他现在的脚速,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越来越近了,总算磕磕绊绊来到树林中央的地方,这里有一棵大树,大约十来米高。 之所以目测这里是中央方位,因为他已经能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人烟,以及篝火…… 现在很晚了,是午夜,居然有篝火,像是狂欢一般。 傅辰觉得心里窜上一缕缕寒气。 人类的脚步没有急速奔跑的狼狗那么快,特别是傅辰根据方位能够确定,那只失去伴侣和孩子的公狗,在他们原来待的荧光石附近,哀鸣了一段时间,那叫声极为凄厉。 那样一只雄壮的狼狗,百米的速度傅辰不敢想象。 他猛然抬头,忽然眼睛微微一亮。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要说起,处理了太后的事情后,邵华池在做什么? 那就要追溯到傅辰离开栾京前,那场震惊栾京的臻国九千岁被杀,现场留有残疾人的轮椅印来说了。 这算是邵华池的差事之一,他需要配合邑鞍府的人共同搜查。 得到了城里发现了残疾之人的踪迹的消息,邵华池就通知了巡防军。这庄悬案已经挂在上头好几个月了,虽然早就用暨桑国的使臣从中作梗来应付了臻国,反正现在这两个国家不对付,也不差这个理由了。但晋成帝并没有放松,能在堂堂栾京这样堂而皇之杀害外国使臣,这本身就是耻辱,也是京城防御力太低造成的,对于人生安全,乃是晋成帝最重视的。所以私底下,晋成帝依旧让邵华池查找真凶,到了如今,京城的出入依旧排查相当严格。 之前,醉仙楼起了火灾,死了不少百姓。那之后,邵华池曾一度发了疯,没有上面的允许更没有令牌,邵华池就私自调兵查封这家京城知名酒楼,这件事被大皇子抓住把柄,大说特说,晋成帝也是对此事极为不喜,不过因为对象是邵华池,最终只是口头上训斥了几句,并未下什么罪名。 没有顺势让邵华池倒霉,也代表大皇子这一派算是完全与邵子瑜代表的九皇子党派对上了。 随后,晋成帝下令让邵华池将功补过,搜查残疾之人,必须要找到这个凶手。这次有了凶手的消息,邵华池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放松,这个搜查令压在头上,他自然是压力倍增的。 虽说现在每个人都觉得晋成帝对他的宠爱一时无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就像没有任何依仗的吊桥,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皇帝的宠爱那不过是建立在多种条件促成的,它的保鲜期还不够维持到他打垮老大和老九的程度。 很快从重华宫出来,带上了皇帝派给自己的亲卫军出了宫门,七皇子那张脸现在皇宫内无人不知,谁还敢拦着,一看到是七皇子,忙开了宫门,躬身迎送。 出了宫门口,邵华池也不纵马,一抬手,向半空一挥,“此人应是这几个月都没有离开栾京,伏蛰极深,在城内必然有内应,所以你们挨家挨户的找,但一定要记住,禁止扰民,让大家过个好年。一切都要在百姓正常生活的前提下进行。谁扰到民众了,杀无赦!” 邵华池雪白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就这样站立在风中,颇有一种令人侧目的风骨。 在宫门口附近走动贩卖的百姓,听到邵华池那句话,纷纷都朝着七皇子看去,眼中尊敬的情绪更加高涨。 这群士兵领命,朝着城中四处分散,誓要用低调、迅速、效率的节奏下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但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却得到那个可疑人物逃了的消息。 邵华池神色一凛,“通知守城将士,马上封锁城门!” 不能让他们再逃了! 邵华池站在城门外,一次次等待报信,以及看着来往进出的人,这几天他不眠不休,没有休息过。 身边的景逸已经为邵华池换了一次次吃食与茶盏,但那个可疑人物始终没有动静。这座城中,来往商贩,各个府邸,可以说他都已经派人找过了。包括一些妓院、声乐场所所有士兵也都搜查过,而那可疑的人却凭空消失了。 他忽然想到那段时间严查搜索范围,但依旧没有任何踪影,而在这期间,却总是断断续续,始终有若有似无的消息传来。 这事情,有些不寻常。 这些消息的散布,所需要的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铸就的,应该埋了很久了。 这会儿,又消失了,就好像整个栾京都没有这样一群人。 城门那儿没有遇到过任何来自臻国的商会,更没有什么腿部残疾之人要出城。 次数多了,邵华池就猜测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戏耍他。 不,也许不仅是戏耍,而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终于,再又一次得到消息,准备去逮捕杀害使臣凶手时,出了事。 这一次邵华池的人捅了马蜂窝了,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属下”在搜查的时候,与兵部侍郎的儿子起了冲突,“失手”杀了此人。 户部侍郎哪里肯干,一下子就闹到了皇上跟前。 这下闹上了人命关系,大皇子更是咬住这点不放,定然要再一次给邵华池教训,让九皇子失去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 事情有一,不能有二,这次晋成帝就算有心包庇,也是束手无策了,兵部侍郎的儿子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也没有官职,但身份摆在那儿,晋成帝当然不舍得爱子下牢狱,只说此事乃是邵华池御下无方,纵容属下,下令邵华池闭门思过了几天,小惩大诫。 宫里的风向总是如此善变,自从邵华池被关上了,热闹的重华宫就门可雀罗了。 期间九皇子递了一封信由诡子转交,信中直言他太过想要表现,从而被人抓住把柄,应戒骄戒躁。 将信烧了,邵华池没说任何话。 并不是他太焦躁,他只是太过轻敌,他只是猜测对方有目的,却打算见招拆招,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能够散布谣言的,首先就代表这人在京城有势力。 而又能把留言风向把控的那么好的,定然势力不小,这个人应该有一定地位。 再来,又能一次次恰好把“有瘸腿”的人的消息给爆出来,也说明这人在谋划,现在他有些明白了,这谋划是针对他的,对方想要让他被“革职”,停止搜查真正主谋。 这是怕他细查下去,能查出什么东西吗? 身后有人接近,景逸单膝下跪,“景逸拜见殿下。” “景哥,你怎么过来的?”他现在正在面壁思过,常人可是无法进来的。 “听到您被禁闭了,属下就让诡子帮忙,伪装进了宫,只是时间非常短,趁着侍卫换班时才能进来。不知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还不错。”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是出不去自己的宫殿,比起以前装疯卖傻时,要好了很多。 “是属下判断失误,致使您被幽闭。”说的是没有阻止邵华池追查下去,也没查出那个杀了兵部侍郎之子的士兵背后受了谁的指使。 “这事情还没结束,对方不想我们查下去,那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在里头。” “殿下受委屈了。”景逸眼底泛着心疼。 “你也觉得我在为被关禁闭闷,或者为父皇的又一次冷遇难过?这又有什么奇怪的,父皇这次禁足我可是与二哥的那次不同,不会很久,只是看着我们这一党和老大那党争的太厉害,压一压我们,我的父皇可是最在乎平衡的人。再说近来我太冒头,引得大哥他们很不满,父皇本就想借着什么事来敲打我,即使他故意忘了这事情他曾暗中交于我去调查。再者就算真的冷遇又有何关系,对他……我早看清了。”邵华池走向床铺,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只绣鞋,摸着上面的纹路。 是傅辰那日从掖亭湖那儿捡到,在丽妃坠河而亡后他来看当时还痴傻的七皇子,送来的鞋子。 “父皇只在乎他自己,只在乎这皇室的颜面,考不考虑我又有何关系?”邵华池的声音格外平静当然。 “……” 抱着这只鞋子,邵华池缓缓闭上了眼。 这次因为追查凶犯,导致兵部侍郎的儿子意外被杀的事情,终于在半个月后了眉目。 是皇后娘娘的求情,让皇上赦免了七皇子。 出了禁闭期,邵华池又恢复了自由,他第一时间去拜见了皇后。 都说皇后娘娘大度宽和,如此可见一斑,邵华池也按照规章制度去长宁宫道歉,作为皇后的养子,特别是其他两个二个儿子都不在身边,皇后身边只得这一个还没上玉牒的皇子。她大病初愈后,看到邵华池的到来也是相当开心,看上去更添了柔美。 两人母慈子孝,让正好到这里的晋成帝看了甚是安慰,连连称赞两人。 看上去,皇后似乎也十分希望,让邵华池成为自己真正的孩子,她好似已经没了依仗。 出了宫,邵华池对景逸说,“陪我去看看母亲吧。” 伺候邵华池用了晚膳,景逸就陪着他来到京郊墓地。 同样的地方,再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原本埋葬傅辰的巨大土坑已经被村民添上,那要与傅辰阴婚的女子也已经回归自己的墓地被予以厚葬,这里经过一层层排查寻找嫌疑犯后,虽然还没找到凶手,但这里已经彻底回归了原本的安宁。 因为是京城较为昂贵的墓地,这里除了本地村民外,其他人若要这里的墓地,必须要提前找好相风水看的,然后付出高昂的价格买下,也算是个不错的埋葬之处。 丽妃下葬的时候,没有追封,没有入皇陵,更没有举行葬礼,那时候的晋成帝还在气头上,自然没准备给她体面,一切事宜全是皇后在操办,皇后就给丽妃选了这个京郊墓地。 只是葬在京郊的墓地,与其他墓碑没什么区别,终究没进皇陵。 邵华池先是在傅辰的那块墓碑前拜了下,拿了些新鲜水果和糕点摆上,又烧了点冥纸,整个过程他都格外安静,没有难过也没有激动,然后才来到了丽妃的墓碑前。 却发现了墓地似乎有别人撬开过的痕迹,从缝隙里爬出了一只只虫子。 他觉得有些蹊跷,命人撬开了墓碑,打开尘封许久已经腐烂的尸体,看到棺材里只剩一具骨架的干尸,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完全腐烂,她被黑发敷住了面,身上还挂着残破的碎布,所有的血肉被那些虫子啃咬。 有人在她母亲死后的身体里放了蚀骨虫的引子,在这种墓地,这样的虫子本就不少。 侮辱尸体,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干出这样的事! “皇后……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我母妃恨之入骨!!” 第一百〇七章 空旷昏暗的墓碑群中,阴风从四面八方窜出,钻入体内好似能听到阴魂的吼叫声回荡。邵华池的目光在沉静中趋近一种能绞碎万物的黑暗,在要触到棺材里的人时,就被景逸拦住了,冰冷的身体像在雪地里冻僵了许久无法动弹的人,好像轻易地就被景逸给拦住了。 景逸眼中犯出点点心疼,他知道邵华池在忍耐。 任谁看到自己母亲死后的尸体被人如此折辱,都有可能无法承受,特别是前一刻,邵华池才刚刚在长宁宫给皇后三跪九叩请安,为皇后替自己说话而表露感谢,这本身对邵华池就是精神上的考验与打击。 从景逸的角度能看到邵华池那白得几近透明的耳垂和脖颈,也许是忽然激荡的情绪,青筋从那薄薄的肌肤上浮出,犹如一只濒临死亡的天鹅,一种处于痛苦和忍耐边缘的绝望。 景逸一咬牙,紧紧抱住了邵华池,贴近邵华池,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支撑,给予无声的力量。 他知道邵华池其实对丽妃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刻,到底那么多年,丽妃无论出发点如何,但的确是完全忽略七皇子的感受的,不然一开始七皇子身边也不会因为疏于防范而屡次遭到陷害。但邵华池身边的爱太少了,哪怕是星火之光,也足够飞蛾扑火。 看似无情,实则情深。 邵华池扯断了腰间的玉佩,曾经从傅辰那具尸体上拿下的,这玉在火中烧得久了有些发黄,与邵华池自己那块有明显区别,每日无论更衣几次,邵华池总是随身携带着。 将玉紧紧握在手里,也许是握得太过用力,骨节发白,黑雾沉沉中他的目光深深看着棺材里被细小的虫穿透了的母妃身体,汗水滑落他的脸颊,喉咙间或积压出类似野兽般的悲鸣,嘴中似乎在细细说着什么。 景逸一开始没听清邵华池究竟在说什么,凑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在说:“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景逸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忘了,现在的邵华池也不过十五六岁,但在他身上却承载了他人无法理解的负担压力。 过了一会,颤抖的幅度变小,邵华池从手掌中抬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嘶哑,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景哥,放开吧,我没事了。” 景逸松开了他,邵华池再一次看了眼母妃最后的模样,“重新……盖上吧。” 邵华池才发现,这样几个字说出来是那么艰难。 不能打草惊蛇…… 站在远处的仆从这才上前,把墓地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邵华池深鞠躬,良久都不曾站起。 那是愧疚和浓浓的自责。 回去的路上,已经快到宫禁时间,在马车上,邵华池心绪并不高涨,沉默地坐着,景逸在一旁为他口头陈述在宫外的情况与部署、人员调动。 景逸的声音很好听,不高不低,只听声音也是一种享受。 邵华池闭目养神,看着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但景逸清楚现在邵华池一直在听,边做着思考。他身上的气质更为沉稳,情绪也极少失控,如果不是脸上的毒素,几乎就是个无可挑剔的皇子。 猝然,前方马匹遭受到了惊吓,马叫声在夜晚格外刺耳,车身随之剧烈晃荡。 “小心!”在感觉到危险后,景逸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扑向邵华池,就在这时,一支箭头扎入他的背部,如果没有他的阻挡,也许邵华池此刻已经中箭。 他痛哼了一声,轻微抽搐,半压在邵华池身上。 嗖嗖嗖,几支利箭扎入马车上,透过窗子有的甚至打入了马车内部。 “景哥,谁让你为我档的!”邵华池眼皮狂跳,上天你不能如此残忍,一次次将我身边的人夺走,真要让我成为孤家寡人才甘心? 积压在心中长久以来的压力和痛苦变成了狂怒,让邵华池面罩寒霜,深深望着景逸,“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记住,我不会让你死!” 这已经是景逸第二次豁出命救他了,这辈子他可能都没办法还上两次救命之恩。 景逸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这会儿已经面色惨白了,点了点头。 邵华池走出马车,一边斩断了与马匹相连的绳子,那匹受惊的马长啸着狂奔,马车这才在原地停下了颠簸。在平衡中挡住那穿梭而来的几支箭,邵华池的身手还算不错,几下功夫就接住了箭,这几年的射箭课程可没荒废。黑衣人一看没有偷袭成功,而已经有四面八方的人围住了这里,也不做纠缠。 每次出门都有属下在暗中保护,也有晋成帝为了儿子的安危,派出的几个暗卫,专门负责邵华池的人身安全,邵华池冷眼看着在房顶的黑衣人消失在黑暗中。 “属下等来迟,让殿下受惊。”一群人,跪在马车前请罪。 “追!”他结仇的仇家可多了,数也数不完。但最近结仇的,恐怕就是兵部侍郎家公子的事情了。 是刺杀或许也是警告?他相信如果他想再把辛夷被杀的事情查下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保命了吧。 让人又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时候景逸已经疼晕了过去,邵华池一把抱起了他,进了景逸的住处,踹开房门就将景逸放在床上,让他趴在上面,轻轻盖上了被褥,对外面的诡子道:“去东榆巷让李嫂子过来,再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快去!” 景逸缓缓睁开了眼,那虚弱的模样令邵华池刻意放轻了声音,“景哥……” 景逸扯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是为了安慰邵华池,伸出了手,邵华池会意,回握住了他,景逸做了个口型:我没事。 待大夫来了,邵华池才抽出了手。 “殿下……宫里如何交代?”诡子走了过来。 “今日天色已晚,你就跑一趟报备一声,不回了,明日我会去养心殿请罪。”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放下景逸。 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大夫才从里边走出来,听到景逸背上的箭已经拔出,只是现在比较虚弱,需要静养,没有大碍,邵华池才放下心来。 守了一会人,又亲自去监督熬药后,邵华池才有些疲惫地回到了景逸的书房,准备今天在这里凑合一晚,这里是嵘宪先生离开后,专门给景逸租下的院子,门外还种着几株梅花,寒冬里飘着淡雅的冷香。 邵华池一进门,就发现书房的窗户开着,过去要准备关上的时候,却瞥到放在书桌上的画作。 那是他……? 景哥为何会画他…… . 长宁宫 待送走了邵华池和晋成帝后,一旁从小跟着皇后的林嬷嬷走了过来请安。快到就寝的时间,皇后正在梳妆台前,几个宫女围着她梳妆,林嬷嬷挥退宫女,接过梳子,握住皇后的一头乌发,梳着那三千青丝。 “这步棋,还是做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皇后摸上了眼角的细微纹路,她终究还是老了啊,比不得梅妃艳冠群芳,也没有新来的宫女们那么年轻貌美。 “娘娘,您这么做,可不就是站在吴家的对立面了吗?”林嬷嬷有些担忧,就在前段时间,吴家人收到了二皇子已经不在京城的秘密消息,这让他们焦头烂额,生怕最后落个欺君之罪,株连九族,特别是没儿子傍身的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快被晋成帝架空了,管理后宫的职权直接落在了几个贵妃身上,这绝对不是是吴家想看到的。现在十五皇子又被当做质子远赴羌芜,这一切都让吴家决定先放弃皇后母子,转而保住兰妃母子,也就是出生于吴家的庶女兰妃以及她的孩子九皇子邵子瑜。 可以说从做太子妃到现在,皇后都是吴家最骄傲的嫡长女,永远都比作为庶女的兰妃要高贵、尊崇,两个同样出自一个家庭的女子明争暗斗至今,现在却是身为庶女的兰妃占了上风,皇后哪里能接受,特别是每日后宫妃嫔请安的时候,庶妹那隐含着嘲讽的脸,更是让吴胤雅咬牙切齿、暗恨不已,看着比风头正盛的梅妃更惹人厌恶。她就是去捧老七那个贱人的杂种,都不会帮老九! 这不,一听到邵华池因为御下不严,导致兵部侍郎的公子身死的事情,让皇帝给降了罪在重华宫面壁,吴胤雅知道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一方面可以挽回自己慈母的形象,让皇帝再一次注意到她,另一方面也可以缓和一直以来和邵华池僵持的关系。 “本宫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本宫也不是好欺负的!想让我去帮兰妃,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吗!” “那……您真的要帮七皇子吗?” “呵,你觉得呢?我可能会帮那贱种吗?贱人生的贱种,天生下贱,给我儿提鞋都不配。我的华阳……会回来的!”吴胤雅眼中异彩涟涟,泛着疯狂的光芒。想到就在最近一个宫女塞回来的,关于自家儿子的消息,儿子已经在西北部几个州和县城内秘密招兵买马,只等适当的时机,就能一举攻破皇城,到时候她就能当太后了。 吴胤雅那疯狂的神色更浓,皇儿,母后在京城等着你! . 观星楼。 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顶层。 扉卿披上了一件外衣,静静地坐在露台上观星。 黑衣人蹲下,“国师,刺杀失败了,邵华池身边的人救了他,属下见他的暗中势力已经赶来,就先退出了。” “本来也只是让你去试探他的虚实,没成功也不意外,无须自责”扉卿知道如今的邵华池,可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了,要是等明年出宫建府,那么他的势力将再一次出现变化。 这个七子,就目前来看,可能比九子还麻烦一些,至少没有任何人相信他对皇位有意思,而从未提防过此人,只以为他是邵子瑜的党派。 “派去杀梅妃的人呢,还没着落?”从他下令开始算起,已经经历了数次暗杀,这梅妃居然全躲过了?要是没人从中作梗,扉卿相信只是一个从姑姑爬上来的妃子,是不可能逃得过去的。 “自从第一次给梅妃下毒,被皇贵妃发现后,皇贵妃将梅妃的四周围成了铁桶,我们在宫中的势力大不如前,现在暂时还混不进去。” “加快速度!时间可不会等你我,万万不可耽误主公的计划。” “是。” 黑衣人再次隐没在黑暗中,他脑海里浮现抓住他射.出去的的箭,七皇子瞬间看过来的那目光,有那一瞬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感,以及那仿佛看着死人般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主公一样。 扉卿的白发在空中飞扬起来,他碰了下,却不料那些头发,轻松的就被拉了下来。 他的目光,有些灰败,一想到李變天给的任务,又一次紧紧抓住掉落的白发,握在掌心,“陛下……” 待再一次抬头,目光却凝结住了。 那是……贪狼,杀破狼中的贪狼星,正在朝着七煞的方向闪耀。 之前,这颗星,甚至都是灰暗的,一点要亮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这才是扉卿一直还算放心的原因,至少杀破狼还没有一丝碰面的机会。 但现在,它在闪烁,也就是,七煞,正在或者将要与贪狼会晤!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西北某峡谷处。 本来在西北部地区有那么一座森林就是很诡异的事,更何况还如此茂密,比如眼前的这棵,大约十多个人才能团团抱住的粗壮,这时,身后传来的是犬吠。 咚咚咚,是那条狼狗强壮的双腿踏在地上,狂奔的声音,似乎地面都在不同程度的震动。 傅辰将李變天背在身上,开始攀爬这棵大树,得益于他小时候常常和兄弟姐妹一起出去找吃的,有时候虽然拿到吃的但却会被其他人追赶和抢劫,为了怕被抢,就会爬树躲开那些孩子和乞丐。 也是生死关头,让傅辰一下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就是身后背了一个那么重的男人,他也好像麻木了没有感觉。 李變天看了一眼这棵大树,已经猜到了傅辰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躲进那树洞里?” 这棵大树中央的地方,又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树洞,这也是让傅辰决定爬树的原因。 傅辰爬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树洞的前面,这个树洞比想象中的要大,但大归大,地方依旧有限,想要塞下两个男人就有些异想天开了,放入李變天却是刚刚好的。 只有一个人能进去。 那么,谁进? 傅辰没有犹豫,踩在一个树枝上,将李變天抱了进去,“陛下,留得青山在,您先在这儿委屈一下。除非阿一他们过来,不然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不要出来。” 李變天一直没有反抗和说什么,从头到尾都很安静,比起傅辰来说,看着又是虚弱又是重伤的,但他的目光中却含着一种淡淡的审视,从一开始他就很好奇傅辰要做什么,准备做什么样的选择,在他曾全心对待傅辰,把唯一的保命药丸给了对方用以续命之后。其实之前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有多处撞上,头部更是遭受了多重重击后就有些怀疑,只是这怀疑并不深。傅辰虽然也有在那条河水中被撞伤,但两人的伤势实在差别太大了,那时候李變天心中的疑问扎根在心里,让李變天多了评估和试探的心思。 一直到现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就想看看傅辰究竟会如何做,应该说会怎么处理自己,可以说李變天一直是在冷眼旁观的。 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更好的看清身边的人。 “你进来吧,我来对付下面的。” 李變天淡淡说道,他在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一切他来抗,也是让傅辰保住命的意思。 但其实他和傅辰都知道,傅辰是吃了唯一那颗能够恢复元气的保命药丸的,他们两人之中,只有傅辰还保存着战斗力,也就是说傅辰如果在这个时候让李變天冲到前面,无疑就是放弃了李變天的性命。 在傅辰说出好的刹那,李變天就会直接解决他,不会留下活口。 傅辰摇了摇头,其实就算树洞够大,傅辰也不打算进去,他们都进去了,到时候来的人类一下子就能找到这个地方,只会被一网打尽,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引开,两个人的机会才更大。 所以傅辰只是看着李變天,“陛下,保重!” 只来得及说这四个字,傅辰的身影就往下跳了,他手里握着那把染着母狗血的匕首。 是成是败,只在一念之间! 而下方已经出现了那头恶兽从树林里窜出来的庞大身影了。 那是一头比之前的母狗更加巨大的狼狗,全身油亮的毛发竖起,以及那根比傅辰手臂还粗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那显然是在表明这头狼狗正处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 这只公狗窜出来的速度极快,甚至还没有叫唤和抬头,它冲过来后,好像一下子还懵了下。好像在奇怪,明明人类血液的气息就在这里,怎么会找不到,就在公狗在下方稍作徘徊的时候,傅辰就已经朝着下方冲刺了。 刹那间,那把匕首刺入那只公狗的背上,那匕首刺入时,溅满了血。那公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傅辰就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拔出了匕首,然后又一刀刀刺入公狗的眼睛、大腿上。 而人声也越来越近了。 傅辰知道没时间了,停下了攻击,这会儿基本能确定这条狗已经活不了多少时间了,他这才稍作停顿,将公狗从那棵大树上引开,自己则是朝着那村落处狂奔。 傅辰的攻击已经彻底惹怒了这条公狗,它几乎不要命的拖着受伤的腿朝着傅辰的方向而去。 这也是傅辰只弄伤公狗一条腿的缘故,他需要公狗走路,却不能追上自己。 他之所以没有一刀杀死它,就是希望之后来的人不要在那棵树下徘徊,能够跟着那狗,朝着他远去的方向跑,而根据那公狗的伤势,到了中途必然会死! 既然要给李變天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得到那份信任,那么他就要做到底,做到极致! 只有一次次的增加筹码,才有更多的转圜余地。 等到确定听不到犬吠声了,傅辰知道那狗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离那村庄越来越近了。 凑在一个矮树丛下,傅辰压低了身体。 而除了一部分追过来的人外,这里还留着其他不少人在狂欢。他们开着篝火晚会,不少人都围在几团篝火旁边载歌载舞,就像在庆祝什么喜庆的事一样。 透过树丛间的缝隙,他还不能很清晰的看清全貌,只有一个小小的视野范围。 而傅辰,却瞪大了眼。 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好像给自己脸上涂满了血液和肉末,看上去极为恐怖。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他甚至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之前追杀他的二皇子的人,他们正被绑在原地,正惊恐地看着什么。 显然没有解□□丸的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武功高强,战斗力也远远不及之前的,在那条河中漂流而下,就有可能遇到这个村子的人。 一开始,傅辰打算中途离开,正是觉得恐生意外。 他们被这个村子里的人抓起来了,手脚都被绑着,看上去好像还被喂了什么,没什么力气的,顺着他们的恐惧目光,傅辰稍稍移动了视线看过去。 就看到一个十字木头架子上,似乎驾着什么东西。 那好像是个人…… 对,真的是人,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一个被剥皮的人! 也是整个场景里,到处都是血色和浓郁扑鼻的血腥味,傅辰才一下子没注意到这个十字架上的人。 那张脸,他甚至是认识的,那就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之前想要追杀他的一个中年人。 除了脸部肌肤以外,身上的其他部分全都没了皮! 唔! 傅辰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吐,他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将身体压得更低,掩在草丛中。 而就这个时候,似乎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样。 那是个喝醉了的酩酊大汉,摇摇晃晃地朝着傅辰的方向走过来。 第一百〇八章 这一带的灌木丛还比较高,傅辰现在身上的深色衣服与黑暗中的灌木色有些接近,一开始过来的时候就有这方面的考量,能启到障眼法的效果,但他没有小看这里的人,轻微的挪动中将自己缩小到对方视线的盲点,并紧紧盯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反击机会。他正在仔细分辨周遭声音,排除一些没用的再确定追捕的进度,至少那些之前带着狼狗的村民暂时还没追到这儿来,也许是对方笃定如果他出现在村子里,定然就算是自投罗网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反而去了别处搜查。这里是这个村落的根据地,只要被发现,他的下场恐怕不会比二皇子的几个亲信好。 那醉汉,身材并不高,走路摇摇晃晃的,脸上带疤,口中还模糊不清地在嘟囔着什么,手里攥着一个酒罐子,胡子拉碴,没几步路他就已经走到了傅辰所在处附近,打了个酒嗝,一口酒气喷在草木丛上方,他朝着下方望了望,没发觉到什么异常,歪头不解。傅辰这时候已经将自己蜷缩成最小的姿态,但醉汉并没有放弃,歪歪扭扭地朝着另一边角落里走去,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根铁耙,路途中还和其他几个脸上或是抹着血或是戴着五彩面具的人打着招呼,一动不动的傅辰从细缝中瞥到这一幕,那原本爬满心尖的寒意越发乱窜,知道这汉子看来是不会放弃了,若是在铁耙的破坏下,这里的植被根本不够替他阻挡几个回合,必然会曝光。 他悄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确定刚才那样的动作没有四肢发麻,还积蓄着战斗力后,将手汗往身上擦了擦,就近扯了一根大小粗细合适的树枝握在手上,以蹲着的姿势,静静等待对方靠近。 那大汉刚刚在灌木从前站定,还没来得及用铁耙做捯弄的动作,就感到腿部一下忽然遭到了什么攻击,不是特别痛却发麻了,就好像就着穴位点来的,极为刁钻的攻击。那瞬间发生得太快了,大汉酒精上脑,反应上的迟钝让他还在疑惑,嘴里“嗳”了一声,身体就整个栽倒在灌木丛中,那动作正巧就像是一个因为醉酒而摔倒的人,不远处几个村民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恶意地嘲笑了起来,“看八茬那蠢样!” “哈哈哈哈哈,这个蠢货,让他喝那么多!醉了吧。” “嗨,八茬蠢猪,快起来啊!” 这里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这个村落里狂欢中的其他人,但因为这个叫八茬的醉汉摔倒的时机太准了,本来就被所有人看到了他醉酒的样子,并没有人因为他摔倒而生疑,反而看着他的样子频频发笑。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个村子里的人会说晋国话,也会方言。另外,还有酒水这样的东西,与一开始傅辰脑海中以为的与世隔绝并不一样,他们接触过外界。 但就在他倒下来的瞬间,傅辰就将那根树枝塞入,横在他的嘴里,让他根本合不拢嘴更不用说说话了。 八茬整个人都栽倒在灌木丛另一端,自然看到了躲藏在灌木丛阴影里的傅辰,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眼似乎要叫,出口的却只是奇怪的象声词。 “呜——呕呕哇”叫八茬的醉汉想说什么,但嘴巴却只剩下醉酒的胡言乱语,看着醉得很厉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某个比八茬年轻多了的小伙子一样的村民嘲笑的最为大声,似乎平日里就与这个八茬不对盘,看到他这副狗吃屎的模样,抬起一条腿就朝着八茬的屁股踹过去,直接让挂在灌木丛中的八茬完全摔入里头。 笑声更大了,人群离散,看着热闹品着酒。 八茬的下巴连同整个头都栽倒在地面上,于此同时被塞进嘴巴里的树枝也因为撞击应声断了。 他两只手挥舞着,正想撑在地面以保持平衡,嘴里已经尖叫起来,“这……哇……”这里有其他人,你们快来! 但那句话却没机会说出口了,因为还没等他维持住平衡,嘴巴里就被傅辰塞了好几把土,甚至还吞咽了少许下去,眼睛里飚出了泪水,八茬很痛苦。傅辰也不客气,直接打晕了他,让他发不出声音来,八茬翻了个眼,在傅辰一系列的动作后彻底没了知觉。 刚才八茬的叫声和后面那声哇,因为嘴里有土和树枝的关系,听上去就和呕吐一样。 很像喝多了要吐的样子,傅辰把握得恰到好处。 傅辰将八茬拖到自己身边,细细听着村民们的反应。 “哈哈,八茬这头猪。” “这么点酒量还想和我们拼,看吧,现在都喝吐了,忒没用!” 这些取笑的声音似乎以为八茬吐得难受,在树丛里“遮丑”,并没有过来看好戏。 傅辰从怀里掏了一种药粉,洒了点这个八茬鼻子前面,很快那醉汉动了动,就再也没有声响了,想来就算睡上三天三夜,这个人也不会有反应。 傅辰将人拖到更为隐蔽的地方,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根据他刚才的观察,他发现这些陷入狂欢的村民穿着的都是带着这个村庄标记的棉衣,上面的染色手法与外头不一样,透着一股野性的气息,这也就杜绝了外来人口想要混入这个村落的可能性。 将八茬剥了个光,又脱掉自己在河里浸泡过的夹袄和棉裤,这些衣服穿在身上本来就非常重,还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逃亡,如果不是李變天的那颗药他哪怕有再强的意志力都要被冻僵了,现在脱下了湿衣服后他还保存着基础体温,以最快的速度摩擦身体生热,然后就换上了八茬的衣服,又用多余布料填充进衣服里,看着比他自己壮。这八茬的身材比他略微强壮一点,但升高是差不多的,抽出挂在腰间的葫芦,还有画着五彩神秘纹路的面具,放于身上。傅辰刚才就发现了,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面具,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每个面具上都有不同的纹路,也就是唯一性的,有的人戴了,有的人没戴。 没戴的人就是刚才傅辰看到的脸上抹血之人。 现在天色已暗,这个村子里的人也狂欢了一些时候了,应该是他们不警惕的时候,这时候混进去是最好的时机。 将八茬熟睡的身体掩在灌木丛中,上面叠了一堆树枝草木,如果他运气不是那么坏的话,短时间内是发现不了的。 全部准备就绪,傅辰带上了面具,又将八茬的饰品挂在身上,包括项链、手链、葫芦,借助微弱的光线他发现,那挂在脖子上的饰品居然是人类的牙齿……串成的项链。 刚刚勉强压下去的呕吐感又要卷土重来,傅辰并不是没看过死人,也不是害怕到丧失理智,他只是身为一个正常人,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情况的生理性厌恶。 靠着意志力,傅辰拿着八茬之前的酒灌,准备出去。 就在他要走出灌木从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异样。 是这里的土地上有些古怪的东西。 也许因为这里的村民将“宝石之地”当做圣地,常常去叩拜。偶尔去的时候,脚底就会附着着会“发光”的星河沙,回来后踩在村子的土地上。所以这里的土壤配上那星星点点的荧光沙子和石头就像一条璀璨的银河,如果没有一开始那一幕,傅辰也会以为这个村落美如仙境了。 其他地方都是细沙,只有这附近,在灌木从的角落,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有一块红色的荧光石,在它四周分布着五颗较小的莹白色荧光石,因为整个土地上面都泛着这样的荧光,这里又是角落,并不惹人注意。 但傅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这附近蹲了下来,四处查看了和翻找了一下。上辈子跟着警队当心理辅导时,多少有点破案直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古怪,却还不确定。 没多久他就有了收获,这里其中一个叶片背后,写着一个血字,早已干涸,隐约能看出那是一个“救”字,有人在提醒来人去救他。 再回头看向地面,五颗较小的石头在地上的连线形成了一个较为规整的五边形,如果把这块石头当做一个离散点,那么这就是…若这里有电脑这些白点就能构建成一个多角网,每个多角网能连成一个外接圆,而每一个外接圆都有一个圆心,这个圆心就是离散点。所以这个多角网就相当于冯洛诺伊图,也就是泰森多边形。 傅辰仔细回顾晋国的数学,目前还只到了九章算术、圆周率、勾股圆方图等等,在晋太.祖时期,才有一位晋国的数学大家验证了勾股定理,有了割补原理的雏形。但要说起海外,在一些杂记中倒是记载过大洋彼端曾有位数学家提出了关于冯洛诺伊图的最初概念,不过却直接被当做异教徒给焚烧了,这时候的大洋彼端,还远远落后于晋国,可以说大部分土地上都是未开化的民族,据说这本关于冯洛诺伊图的原稿被出海商队带回了中原,之前傅辰出于好奇也曾让夙玉等人帮忙找过,不过没有它的下落。 刚看到这个求救信号,和一个类似于泰森多边形的离散点,傅辰当然很惊讶。如果这真的是离散点,那么很有可能在这片村落中,还有一个对应的离散点,与这个离散点在形状上是可以重合的,而那个求救的人应该就在另一个对应的离散点的附近。 傅辰不由的想,如果这不是巧合,而真的是匪夷所思的求救信号,那么至少也要能看过那本原稿,还要懂这东西,相信整个晋朝都没几个,太过隐晦,这样的能求救成功的概率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不过也就是如此小心和特别,才能在这个村子里的人眼皮底下这样堂而皇之放着吧,也许求救之人自己都没指望有人能看懂,并来救自己。 无论真假,他现在自身难保,只在看到这几颗石头后,瞬间做出了可能性判断,最后当做没看到。 傅辰并没有注意,当然这也是正常的,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抬头看天空。而这时候的星空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一颗象征着贪狼的星辰,原本微弱的亮光陡然闪耀了起来。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扮成之前八茬的模样,摇摇晃晃,一步晃三晃的模样走了出来,如他所料,除了之前取笑八茬的人瞧了他几眼,又笑了几句,没人注意到他是否是本尊,这是所谓的人类惯性思维盲点。 他让自己慢慢融入这个地方,所有的动作与习惯,都是现学现卖,通过观察,与这些人同步,无人察觉他的小心翼翼和一开始并不协调的动作。 他也围着篝火随便跳了几个舞,就“酒劲”上来了,慢慢远离中央的地方,随意坐了下来,伺机查看逃跑的路线。 傅辰半趴在地上,看着四周,在脑中记住了这个地方的基本地形。 他的目光“顺便”扫过那些二皇子的亲信们,那些人也许是因为刚刚被抓上岸后,河水的毒素加上这些村民灌下的药物,他们现在神志不清,有的甚至口吐白沫,眼看着命不久矣,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牲畜被绑在一起,脸上除了绝望还有不敢置信。原本傅辰看到那具被剥皮的身体,脚底还在滴着血,下方土地已经被染红。 而那人的眼珠子居然忽然转动,就在傅辰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居然对上了。 他居然还没有死! 也不知道这个村落的人是有什么样的熟练技术,已经到这样的程度,居然还有一丝生命迹象。那人看着傅辰的目光居然透着哀求,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傅辰死死抓紧身下的土壤,以克制身体的冲动。 狂欢,正式开始了,傅辰随着其他村民的动作,一起吼叫狂欢,这时候谁还在乎身边的人是谁。 那个之前向傅辰求救的人被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架在了一个绳子上,那是个类似于阶梯的地方,上面有个台子,那大汉就把剥皮之人用绳子绑在上面,另一头牵在自己手上,然后自由落体,就如同一个迷你型的蹦极处。 傅辰本能地闭上了眼,但一切并不会因为他的闭眼而结束,一群人呼啸着将一个几米长宽的巨大火盆放在了那台子的下方,火焰熊熊燃烧着,人声沸鼎,尖叫上响彻整个山谷中,周围的村民手上都那着刀子和筷子,准备就餐。 而那汉子慢慢把绳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就能看到那火从剥皮之人的脚底开始点燃,这时候他还没死,要慢慢忍受着这种被烤熟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接下去的几幕,傅辰已经不准备看下去了,再强悍的演技都无法看下去,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克制冲动。他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做出什么其他事来,就算这群亲信之前与他是敌对,但他们至少再如何攻击,都会保留身为人类的尊严,而不是畜生! 他终于知道在整个西北都陷入缺粮的时候,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看上去很健康,也不缺伙食,包括这里的狗都能活得那么滋润。 他也知道为什么之前他们经过的村落,那么排斥外来人口,甚至一直催促他们快点离开,那不仅是怕流匪强盗,还有这里,是一种隐形的保护。还有那男主人欲言又止的话,都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只是那群还存着善意没有被同化的村民,被邵华阳毁了。 所有人都涌上前准备“开吃”的时候,那站在高台上的大汉,猛地看向傅辰的方向。 因为傅辰没有动,在这群人太过扎眼,傅辰试图再次装醉蒙混过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堆火把和人声接近,傅辰心一凉,几乎想都没想,拔腿就跑,朝着他一开始确定的村落所在处跑。 那高台上的汉子正想朝着傅辰的方向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傅辰已经不见踪影了,好快…他闹不懂八茬跑什么?这时候抓“外来人口”的村民回来了,他们手里抱着那两只已经彻底死绝狼狗的尸体,抬头的村长朝着汉子吼道:“有人混入了我们之中!所有人摘下面具,进行排查!” 他们还把八茬昏迷过去的身体从树丛中拖了出来,赤.条.条的,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被剥光了,他们就是跟着那只公狗的行走路线找到了狗的尸体,在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才恰好发现八茬被掩藏在下面的身体,从而确定了有人冒充他。 台子上的大汉猛然又看到了八茬,一阵惊愕。 他看向刚才“八茬”逃跑的方向,惊觉上当了。难怪那人一看势头不对就跑,那是已经意识到要被抓了,暗道不妙,“快快快!所有人进村,有人逃进村子里了,他用了八茬的衣服和面具!” 冷风吹过傅辰的耳朵和头发,灌入口腔,他疯狂的奔跑。 慢慢的,整个村子的原貌展现在他面前,他才发现,这个村子最为诡异的地方,是它没有“村”。 除了前面他待的村口,有围着篝火的土屋外,真正跑进里头就能发现,这里所有的屋子都不在地上,地上只有零星的几颗树,而地面却有许多四四方方的“洞”,说洞就太小了,那就是个巨大的,被凿开的正方形和长方形的坑,遍布各处。 简单点说,这里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建筑群,名为:天井窖院!也就是传说中的见树不见村,听声不见人的地下村,因为这里个地区是个夏季炎热,冬天寒冷的地方,生存较难。如果将房子挖在地下,在泥土下方造了四合院,那么就能形成冬暖夏凉的气温,所以这种建筑又叫地坑院,一般情况这种地坑院要靠好几代人的挖掘才能形成这样一个庞大的整体,如果到了现代,那就是人类的鬼斧神工,又是大自然的奇迹和无价的艺术品。 但现在,傅辰可就没时间想这些了,再无价他也要有命去欣赏。他就近观察了一个地坑院,长宽差不多是十来米,深度有7米左右,如果要跳下去,估计一个不小心就会骨折,他现在没办法按照这边人的习俗下去,那太耗费时间。听到身后的吼叫声以及察觉火把光亮,傅辰不敢犹豫,很快调整好姿势,以最不容易受伤的姿态跳了下去。 这些地坑院的结构其实非常严谨,有主窖、分窖、卧窖等等,根据不同的风水流向决定了东西南北的方位,这也是当地民众所说的“风水流脉”,而它的每一座地坑院都是互相连接的,里面窖洞四通八达,七拐十八弯,非常容易迷路,就算是傅辰,也有些计算不过来。这些窖洞可以通向其他的院落,一边保留了各自的*空间一边又能互相串门,非常合理的设计,为了避免自己跑向死胡同,刚才在上面傅辰根据观察的坑洞的位置,来计算如何才能不走冤枉路。 声音越来越近,那些村民下来了。比起刚刚边记地形边跑的自己,那些村民可是对这里非常熟悉的,他们要找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甚至能够前后左右上下同时包抄。 “他在这里!” 傅辰刚出了一个窖洞,就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惊叫,上面也有人,应该是在上面确定他的方位给下方追捕的村民提醒。 该死! 上方的人已经要跳下来了,而身后也传来了村民的跑步声。 傅辰脑海中再一次浮现一开始看准的方位图,朝着一条只能过一个人的狭窄小道侧身挤进去,这条原本只是用于下雨和下雪天排除积水的小道,可不是给人走路用的,非常窄,也没人想到傅辰能从排水道走出去。 刚刚在上头喊叫的人,等到了一群村民集合后,照亮这片地,就发现人不见了。 “人呢!” “你不是说人在这里吗?” “奇怪,刚才人明明出现在这里的!我真的有看到他!” “不能让他逃了,全部分头找!” 傅辰还能听到那些村民的声音,仔细听辨,里面没有听到狗的吼叫,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有狗无论他逃到哪里都没有用了,他正在缝隙中挤压前进,他的身材比较纤细,人还没有完全成为成年人,所以能够在这条道前行。 刚走出了排水道,就听到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了。 傅辰左右一看,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口井。 井! 这是一口枯井,傅辰甚至还能闻到里头传来的腥臭味。 但现在他可不想计较这些东西,把一头绳子绑在井旁边的拉绳架上,测试了绳子的牢固程度,以他体重,身体密度,可受承重来说,按照现代的计算方式,这绳子应该能撑住五分钟左右才会彻底断掉,只要那之前他爬上去就行。 五分钟,应该够了……只要他运气不是那么糟糕的话。 不过一想到刚才八茬被找到的身体,傅辰又觉得他今天运气好像并不是那么好,按照他的藏匿地点和遮掩程度,八茬除非自己醒来,不然是很难被发现的。 他坐在那水桶上方,确定好要调下去的绳子长度,就拉着绳子缓缓下了井。 他贴着井壁,双腿作为支撑,一点点下去。 直到黑暗淹没了自己为止,才双腿岔开,撑在两壁间,稳住了身体。 他往下一看,嗯? 眼睛缓缓睁大了,适应了黑暗后,他已经能稍微看到下方的情况,下方很大,而且,有人! 准确的是一个个骨架和骷髅,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叠在那儿,骨骸森森,这是多少人才能叠到这个程度。 紧紧抓住井绳,傅辰咬牙撑着,汗水点点滑落。 逝者们,如果你们有在天之灵,如果不想我也被抓住,就保佑我吧。 这时候,上面已经出现了人声。 来了两个人。 “刚才不是说在这附近看到了那个人的踪迹吗?” “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稀里哗啦的声音,东西被这两个人翻找踢翻,以搜查任何一个可能躲藏的窝点。都没看到,其中一个人觉得这个死胡同已经没有藏身之处了,提议道:“我们走吧,去别处找找。” 另一个忽然看到了这口井,“等等,看一看这口井。” 听到这话,傅辰的额头青筋爆出,静静闭眼。 忽然,远处传来了声音,似乎是又看到了人。 这两人还没走两步,就马上赶了过去。 无论是运气还是阴魂作祟,傅辰这时候都朝着下方的骷髅堆,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绳子,开始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了,有断裂的迹象, 傅辰开始艰难的用脚撑住身体往上挪身体,慢慢爬出了井。 这时候这群村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就像刚才在上方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一样,全部汇合到了一处,因为对地坑院的熟悉,他们汇合速度非常快。 傅辰当然不能和这群人比熟悉度,所以他的路线看起来毫无章法,实则是按照自己定下的某种规律在走,通过昏暗的光线折射反射和盲点,巧妙地躲过位于地坑院上方的人群。 在这些坑洞中穿梭,当然无论他再小心,都有危险和意外,差点遇到两拨人马。 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村民,就要战略上藐视它,战术上重视它。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 在一个看起来相对豪华的小院门口的台阶,一旁的角落处,有一个淡淡的红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四周闪烁着五颗较小的莹白色荧光石,由于整个村落距离“宝石之地”非常近,这里的所有土壤到了晚上都有星光点点点的盛况奇景,所以这并不奇怪。 傅辰一瞬间就记住了那五颗莹白石头的光点连成的形状,正是和他在灌木丛附近看到的那个形状一模一样,形成圆形,再计算离散点,如果估算的没错,之前看到的石头果然不是随便摆放的,而是在发出求救信号,用的还是这个时代鲜少有人知道的泰森多边形。 如果傅辰不是从现代过来,可能也是不知道的。 他发现,那扇门居然是开着的。 在刚才逃跑的时候,傅辰就已经想过最好找一户人家躲进去再想办法,但几乎每户人家都紧锁院门,让他根本找不到落脚点。 傅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朝着这个离散点前进。 一方面是真的没地方躲了,另外一方面这是为数不多开着门又恰好在他躲避完村民的路线上,还有一方面是他很好奇,能知道这个多边形原理,并且利用离散点让人找到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村民这时候应该都不在屋子里,但傅辰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轻轻靠近这个屋子,听了一会动静,才悄悄推门进去。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在地坑院的某间想对豪华的屋子里,有两个被绑住了身体难以动弹的人,是一老一少。 年级稍大的那个正是二皇子邵华阳曾经的老丈人,薛相薛雍,也就是大半年前,那时候二皇子被晋成帝禁足在自己的府里后,薛雍就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过的非常低调,而在傅辰发现二皇子不在自己府中后,就开始注意薛相一家的动静,不过后来跟丢了,如同傅辰的猜测,他们的确是跟着邵华阳出来了。 另一个年轻了许多,脸上虽然有些脏污但看上去还有点风流倜傥的青年,就是傅辰曾经为了躲避犀雀,在护城河附近碰到游湖的薛家三公子薛睿,当时的薛睿第一时间就将青染给送走了,非常果决和当机立断,然后救下了傅辰,有别与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如果不是后来邵华池突然从宫里赶了出来,将傅辰带走,他说不定那时候已经带走了傅辰。 父子两在被陷害造反不成功后,虽然官职是保下了,但朝堂形势大不如前。不过薛雍也以自己岁数已大,向晋成帝提出了告老还乡,在劝说无效之后,也为了再一次平衡京城中各方势力,晋成帝也喜欢薛相的识相,顺势就同意了他的上奏。薛相将其他家人都安排在安全的地方,只有自己和薛睿与邵华阳在城外汇合,一路上为邵华阳出谋划策外加保驾护航,这也是为什么邵华阳能够几乎完全躲过了李變天在京城中的眼线,并且一路上都逃过一次次危险,最后甚至能够“招兵买马”,召集江湖人士为自己效力,并且还打了李變天一个措手不及的原因了。 薛睿将自己掩藏的很隐蔽很低调,一层层保护色之下,助邵华阳争取了在京城近十年隐形皇太子的地位,作为邵华阳身后最受重视的谋士,为了保护自己的人生安全,从来都不以自己身份出现在所有人视线,甚至无人发现不学无术、为人风流、只知风月的薛睿是邵华阳身后的第一谋士。 虽然邵华阳一直很信任薛相父子,但一个人性格决定走的路长短,这次邵华阳决定一举围剿戟皇李變天的时候,薛睿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二皇子应该静下心来,不要急于求成,他们的人跟踪了一个多月,李變天不可能没有发觉,居然就这样一直“赶路”,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 他希望邵华阳可以慢慢筹划,而不是想着去立刻刺杀李變天,李變天如果那么容易死,那么早在继位之前可能就被他的那些兄弟干掉了,要知道戟皇李變天是铁血上位,当年已经登基的皇帝虽然不是什么雄主,但守成足以,最后的下场呢? 在那么多兄弟里脱引而出,杀出一条血路的李變天,岂是邵华阳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 但是邵华阳并不听劝阻,他的性格造就他不喜欢太过有自己想法的谋士,也造就了他的狂妄自大,而且膨胀的野心和即将能杀掉戟皇的泼天功劳,让他根本听不进劝,甚至认为薛睿不再可信。 若不是之前薛睿立了不少功劳,他早就准备杀了这父子两了,反正这时候杀掉也没谁会去调查两个远离京城的人。 于是邵华阳就派了精兵将薛睿父子绑了起来,放在一个山洞里,等他凯旋归来。只是就是邵华阳也没料到,薛睿父子和看守他们的士兵全部都被这个村的村民掳来了。 一开始薛睿父子也是要被杀死的,只是薛睿后来通过观察,看出了这个村子的村长患有陈年隐疾,并且这附近就有制作疗伤药的药材,这才逃过了一截,于是他和父亲两人就被关在这个村长所在的屋子里了。 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但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的作为,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现在,不过是还没到时候,那些人储备粮还丰厚。 他在被绑来的村口灌木丛旁,用星河沙做了标记,用的是他曾经看到过的一本数学书籍上的记载,据说那是通过大洋彼岸传来中原的,非常稀有。 而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做其他的安排和示警,就像傅辰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他自己都完全不指望有人会看懂,并有本事到这个人迹罕至的村子里来救自己。 他到过宝石之地,在那边抓了一把星河沙和荧光石一直放在身上,除了在村口坐标记,就是在自己所在处做对应的。在今天之前,他趁着村长不在屋子里,已经完成了在门外放下另一个“离散点”石头的任务,借以安慰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睿儿,你说你之前用了暗示的方法把东西放在村口,但实际上这办法根本不可能行得通,谁能懂?懂了的人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不现实,懂了的人多半是数学大家,这样的大家都是待在自己府中潜心研究,脑子抽了才会来这里。薛雍现在很虚弱,他们每日都被逼吃东西,不吃就硬灌给他们,而吃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人身上的,他们再清楚不过,所以薛雍现在生不如死,脸色奇差无比。 “我知道,也没指望,只是说不定真能发生奇迹呢。”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图个心里自在。薛睿头也不抬,忙活着手头的事。 现在,他被绑住了双手,用嘴捡起石头,用脚尖踩着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不知道在做什么推算。 过了一会儿,看着自己在地上得出的结论,他僵住了,“父……父亲……” “怎么了?”薛雍浑浊的眼睛,看着从小就在同龄人中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儿子,在薛雍看来,就那个被称为神童的九皇子,也根本没法和自己儿子相提并论。 他儿子,就是平时太懒散了点,心里门儿清。 “根据我刚才的演算,二皇子……好像出事了。”要是二皇子不在了,他们获救几率更小了。 “不可能,你别乱说话!你就没有一次算准过……!”薛雍不敢相信,出事这话可不是说笑的,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地卡着。 “……”的确,演算规律和相学、玄学本来他就只会皮毛,和国师那样的根本无法比,他也的确每次都算不准。 正在薛睿深缩眉头的时候,忽然,门被悄然打开了! 第一百〇九章 薛睿一抬头,看到来人的脸的瞬间,第一个反应就是,哎哟嚯,这面相,天煞孤星啊,啧啧啧!万人都难出一个,居然被他碰上了! 但下一刻,疑惑又布满他的脸,不对,这人的面相有古怪,被破了!他还从来没听说过,面相都能够被破的,还是这种极凶之相,还有这张脸怎么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同的面相,在不同的性别身上,都会有不同的看法。 只见傅辰那丝毫不惊讶里头有人的模样,都不知道在外面听到了多少内容。 薛睿暗道刚才太过专注,居然没发现外面早就潜伏了个人。 “唉唉唉,我说你别走近了,有话好好说。我和父亲可是被村长亲口承认的救命恩人,现在还没到我的吉时吧!”眼见着傅辰穿着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特有的衣服,薛睿瞬间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该不会要送他们去吃什么断头餐了吧。 不过还没等薛雍父子表达什么,傅辰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什么,朝着薛睿的嘴里塞了进去。 傅辰捏住薛睿下颔,手上一个用力,薛睿就已经忍不住吞下了那颗不明药丸。 一旁也被绑着的薛雍眼看自己儿子被喂了不知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神色一肃,“你要做……唔。” 傅辰也不废话,如法炮制,你们一人一颗,很公平。一双波澜无惊的眼睛看着他们,面罩寒霜。其实在之前听屋里的动静和这父子两的对话,傅辰就大概判断出来了,这是他一直想找的薛家父子,没想到他们也被掳来了,听上去还不知道二皇子已经身死的消息。 而且,那个冯洛诺伊图居然是薛睿的主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公子哥有些意思,看着好像很迷恋青染,实则不然,因为那眼底始终存在着一种极致的冷静,这并不是个会沉溺在儿女情长里的男人,做事干净利落,在随心所欲的外表下有一颗极为细腻的心。 二皇子的人,呵呵,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如果心慈手软就活不到今天了。 “要不了命,只是如果你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一定了。”傅辰呵呵一笑,但却没有笑意。 这个不该说的,自然是薛睿他们如果叫起来,将没走远的村民吸过来。 “这是毒.药?”薛雍其实在傅辰喂药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到头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上。 “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傅辰其实笑得并不多,在宫里大部分是恭谦的,那是千锤百炼的表情,其他时候面对不同的人他会冷笑、嗤笑、憨笑、皮笑肉不笑,像这个时候就带了点儿恶鬼的味道,薛睿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表现?薛睿细细咀嚼这句话的含义,边笑笑问,“喂,大家都是落难兄弟,被这群人抓着,你也别板着脸啊,多没意思~对了,兄弟,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薛雍像看着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都这个时候还那么不靠谱,居然连男色都不放过,你还要脸不?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货?薛雍一张老脸都涨红了,他是听过坊间有不少关于薛睿乱七八糟的传言,什么去过小倌馆之类的,没想到还有可能都是真的。就算眼前的这个少年长得好,那也是是条带毒的,碰不得!难道这个臭小子没发现这人对他们根本就没好心,还有人会无缘无故给他们喂疗伤药吗,这必须是毒.药之类的东西! 好像没看到薛雍警告的眼神,薛睿继续观察傅辰的模样,笑嘻嘻的,没个正行,哪怕生命正受到傅辰的威胁,也好像一点儿不担心。 薛睿算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长相倒还是其次,主要是那身风流不下.流的气质,处处透着放荡不羁的洒脱,相当吸引京城少女,无论是闺秀还是风月场所的女子。 也许是经常笑的缘故,傅辰发现这人的眼角居然有笑纹。 懒得去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由着薛睿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傅辰一句都没回答。 只要他们不站起来尖叫破坏他的计划,其他的他并不想管。 傅辰观察了这间屋子的陈设,比起之前经过的那个小村庄,这里都可以说相当干净豪华了,当然如果不算上满屋子的各种刑具、兽头、浸泡着人类身体部件的大缸等等的话,傅辰面不改色的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头张望外面的情况,村民已经走远,看来暂时还没人发现这里。 这群人应该还在村子里头找他,直到确定他真的不在,才会考虑向外搜查,那么这样就给他争取反击安排了恰当的时间。 从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间屋子无论是摆件还是家具,都相对比较华丽,墙壁上还画着复杂纹路的图腾,还有屋外的一些器物都看得出有一定价值,这间屋子还恰恰好在整座地坑院的中央位置,不难猜出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在村中地位比较高。 傅辰正在这边思考,薛睿也没闲着,他仔细搜刮脑子里见过的男人,都没有和这个人对上号的,并非薛睿那么眼拙,在他概念里女人就该好好呵护,男人是属于糙生物,之前傅辰出了宫的时候脸上化了妆,又打扮得女性化,加上当时的宫女和现在的傅辰的气势差别太大了,他一下子没认出来也是正常。 他听了听外头喊打喊杀的动静,再看向傅辰,就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了,薛睿被抓来也有些日子了,见过无数高手折在这个村子里,就光说二皇子派给他们父子的那几个高手,他本来还在想办法怎么摆脱,那都是一等一的身手,还不是照样被大卸八块。但眼前这个少年只有自己一个人,居然就单枪匹马把这个村子给搅和了,外面闹得如何人仰马翻,看这少年却是悠然自得的,强烈的对比反差,仅仅是这一点就让薛睿刮目相看了。 特别是不知道对方真的是恰巧在那么多屋子里选中了这间,还是真的碰到那么微乎其微的概率,这人真的看到了他的两处暗示。 薛睿边想着,边在傅辰耳边制造噪音。说得口干舌燥,奈何媚眼抛给瞎子看,傅辰根本理也不理他。 他又换了种态度,看来不下点猛料是不行了,“让我猜猜,你身上穿着这个村落的衣服,但你一进来却担心我们乱说话暴露了你,也就证明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甚至你在逃跑避免被抓到才进了这个屋子。再让我猜猜,刚才门外村民的喊叫声,找的就是你吧,你说我现在喊一声,会不会有人来。” “你可以试试看,在你还没喊出来前,就没机会了。”傅辰终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太过炫耀自己的人,最后都会死的比较快,你要做的就是闭紧你的嘴。” 傅辰说完,也不理薛睿。观察这间屋子,从手里抽出了一根细细的改良钓鱼线,在和梁成文会面的时候,傅辰让他准备的,虽然这线没有现代那么牢固,不过要勉强派上用场应该也足够了。 一开始薛家父子两还不知道傅辰要做什么,就看傅辰上蹿下跳,拉着细线到处爬来爬去,甚至从这个房间里选出足够多的武器,有的用鱼线吊在阴影里,有的绑在什么椅子凳子的把手上,这些线布满了房间的角落,各自连接着,甚至还现场找东西,拆装组合,形成新的武器。这个村子本来就是爱好折磨人类的,各种各样的工具应有尽有,傅辰想要做简易的机关并不算难。 看着傅辰拆装动作,再把这些东西放在各个角落里,然后做出牵一发动全身的机关。 这个少年,居然还会机关术。 薛睿眼中的惊奇越来越多,看少年边被追杀,还那么从容不迫制作陷阱,这气魄,真是平生少见。 渐渐,薛睿好像有点悟出来了,他本身也很喜欢这些刁钻的东西,这会儿眼中的异彩倒不是装出来的,“喂,你先松了我,我和你一起做,怎么样?两个人动作快一点。” 眼底闪过浓厚的兴趣,对机关,对这个少年亦是。被全村人追杀,不想着怎么逃命,反而想着如何反击,不仅少见,还是个怪胎。 傅辰想了想,指了指自己手上刚刚做好的简易机关,“你会?” 薛睿自认从小到大没什么能难倒他的,事情只分他有兴趣学和没兴趣学,却没有他学不会的。但这时候却被傅辰那淡淡的眼神给噎住了,他还真不会…… 之前没觉得这种奇技淫巧有意思,这不刚有了兴趣…… 眼见自己无法反驳,再看到傅辰嘴角残留的嘲讽笑意,薛睿懒散的表情终于有些变了,他正视了眼前的人,但显然,这个男人没正视过他。 “你可以教我,我学得很快。让我试试,我绝不会逃,不试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他有这个自信。 “第一,我没时间教你,第二,我凭什么信你?”傅辰刚装上一个□□的自动弹射装置,到时候只要碰到机关就会自动发射。这个时候整个房间下已经在他的布置下,布满了几乎看不清的的密密麻麻的透明鱼线,就凭现在的油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而等屋主回来要再注意到也晚了。 “那我们来做等价交换,你松绑了我,我就给你更大的好处,你想象不到的。我有一批只属于我的部下,可以供人差遣,不属于任何势力。”薛睿诱惑道。 一旁的薛雍,猛地看向儿子。 傅辰挑了挑眉,“所以?” “可以送你,我身上还有能够号令他们的令牌,另外你刚才吃的药,是那种能控制人的吧,我都被你控制了,你还有什么好怕,还是你觉得你根本对付不了这样的我?”薛睿忽悠着眼前的人。 但眼前的男人,不是以往他任何一个对手。 “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或者你凭什么让我觉得能信你,薛三公子?”说罢,也不看薛睿那龟裂的表情。 “你……怎会知道!等等,我想起哪里见过你了,你是……七皇子的女人……唔!”一个飞刀擦过薛睿的脖子,一道血痕。 他习惯性的嘴欠,遇到了傅辰,就碰见了克星。 “口无遮拦,这是你应得的。”傅辰眼底泛着淡淡杀气,“等你拥有足够的诚意,再考虑让不让我放了你吧。” 这否认的是女人,还是七皇子的人,亦或者两者都有? 薛睿眼看装熟、好奇、表现自己、崇拜、装傻白甜的话语都无法让傅辰降低哪怕一点戒心,有些挫败。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看着和平的对话中暗藏锋芒,连话都套不出来,他就安静了下来,脸上的嬉皮笑脸也消失了。 他的脖子还有些刺痛,倒抽了一口气,还真下得了手。 从头到尾,薛雍都很安静,看着傅辰和薛睿互动,显然薛睿向来无往不利的胡搅蛮缠对眼前这个人没有用,甚至薛睿屡次试图夺回话语权,都被傅辰重新掌控了节奏。 而这样的人物,居然深藏在京城里,所有情报网都没提到过,无人听过这号人物,薛雍觉得脚底冒着寒意。 傅辰继续在房间里做着布置,边注意外头的动静,也确保自己能随时抽身,这些机关看着简陋,但效果却不错,至少刚进屋子的人应该短时间里发现不了。 其实整个傅辰做陷阱的过程并不算长,那些村民太了解这个村子的构造,想要逃过他们的视线不可能很久。 过了一会,薛睿猛地抬头。 他意识了什么了,冷芒在眼中乍开,“你这些陷阱不可能杀了所有村民,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逃,争取逃的时间!你是想要了我们的命!” 这是一句歧义的话,前后看起来毫无关联。 傅辰制作的陷阱当然不可能杀掉所有人,他终归只有一个人,那么就必然有大部分存活的村民,这个陷阱在这个房间,主谋逃了,剩下的还有两个活人,将成为怒火的宣泄对象! 这才是薛睿意识到的问题结症。 那是薛睿在插科打诨不见效后,冷静了下来,渐渐分析出来的。 傅辰这会儿,才算正眼看薛睿,有些惊讶对方那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下场,不愧是邵华阳背后的隐形谋士,之前的薛睿,还不值得他正眼看待。他和邵华池在对付邵华池的人时,有好好调查过邵华阳身边的所有谋士,却完全没有这号人物,可见薛睿把自己隐藏的有多么好。 薛睿的脑中开始仔细回忆起傅辰从进屋后的动作、眼神、状态,对,从一开始傅辰就没有被追赶的紧张,或者说哪怕紧张他都没看出来,只有沉静的气息,每一步都是规划好的!傅辰这招一石多鸟,这些陷阱现在只是保住傅辰自己的命,但他和父亲却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到时候傅辰倒是爽快了,反击成功,还有足够的时间逃跑。那么剩下的村民如何不暴怒,到时候连一开始保住他们的村长都不可能放过他们父子两,可以说他们是“垫背”和“炮灰”。 想通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如果这个男人投胎成皇子,哪里还有什么二皇子大皇子争权夺势的份。 “你好狠!”薛睿狠声道,这连环计,如果看不破他和父亲不就命丧于此了。 “彼此彼此。”傅辰眼梢微扬,相信若不是他先下手为强,就是薛睿利用在这里的便利条件来反威胁他,他不会给这样的机会。 从冯洛诺伊图开始,再到看到薛睿和薛雍的脸,联想到薛雍忽然告老还乡,邵华阳在西北的派兵部署,他就觉得薛睿是邵华阳身后第一谋士的可能性占了六成以上,不然何必藏得那么深。 薛睿忽然又想到了那颗毒.药,他一开始就察觉不到傅辰的想法,白白当了傅辰的“垫后”,而傅辰最毒辣的就要算明明已经有了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打算,还全程无辜脸在做陷阱,看着只是无视,实则推他们入火坑。 傅辰一进门就给了一颗“毒.药”,这颗药至少有三个最明显的用处,第一,让他们不敢对傅辰这个面生的人造次,也不会下马威,也就是第一时间不会发出声音吸引那些村民过来;第二,当傅辰给了这颗药后,作为吃药的人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对方一定认为已经控制住了自己,这给被喂药的人另类的安全感,包括薛睿自己都觉得吃完药后傅辰应该就没必要第二次害他们了,从而放松了警惕;第三,如果他推测的没错,傅辰在做完陷阱后自己逃了,把他们留下来,这颗药到时候起了作用,他们就彻底成了牺牲品,不用傅辰二次回头解决了,省时省力还省心。 好计谋! 如果不是被绑着,薛睿都想要鼓掌了,这男人才进门多久,居然连一颗小小的药丸背后都存在那么多意义,可以说计谋和设陷阱也算他自己的强项,这方面他还没服过什么人,却对傅辰心服口服了。 想到那天在护城河边的场面,这个人不是七皇子的“女人”,那不过是幌子。 “我想问你一件事。”薛睿没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看向傅辰。 傅辰这个时候已经在寻找躲避的最佳地点了,示意薛睿说下去,他听着。 “你是根据什么找到这间屋子的?”薛睿郑重其事。 他和父亲薛雍不过是因为姐姐嫁给了邵华阳,才进行了结盟。 至少他,对二皇子还真没衷心到那地步,这十来年的支持因为由不得他们选择,就算他和薛相不站队,其他人也会自动把他们算做二皇子党的,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将姐姐许给了邵华阳,他们站不站队已经不重要了,除了扶二皇子,没第二条路。 在邵华阳执意要杀李變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对方那时候就对他们产生了杀意,那时候薛睿就知道,不可再留在二皇子旗下了。 羽翼渐丰的邵华阳已经用不到他们了,更因为他们父子在离开京城后就没了利用价值。 利用反对突袭李變天的事情,与邵华阳争吵,在邵华阳暴怒下,他就顺势劝父亲忍下来,“温顺”地被绑到那山洞,为的就是让邵华阳感觉他们父子两没有什么威胁,然后再伺机寻找逃脱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山洞下方就是这个村落。 “你在村口的灌木丛旁做了记号,还有那片树叶的提醒,我刚才看到了这边门口有对应的。”傅辰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果然!他猜的没错,不是凑巧!这人就是认准了这间屋子进来的。 是啊,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您是效忠七皇子吗?”薛睿又问,其实比起二皇子,他更不看好七皇子。 傅辰挑眉,并不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 薛雍轻轻唤了一声,“睿儿。” 知子莫若父,他显然发现现在的薛睿的状态,好像在下某种决定。 “父亲,我不会害了我们薛家。”薛睿整肃了表情,定定地望向傅辰,“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这样一群村民手中,毫无价值!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我薛睿虽然常常言而无信,戏耍他人,但我从来没发誓过,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做保证的,体内还有一颗你给的药,我只有我自己和我父亲,一无所有,但我恳请你能信一次。” “你怕死?”傅辰问道。 为了待会能不死,而选择暂时向自己妥协,这样的誓言,让他怎么可能信。 傅辰的眼神,让薛睿心下一凉,他说谎说了一辈子,难得说句真话,却完全不被信任,真是个油盐不进的男人。 “是,我贪生怕死,这没什么好否认的,这世上谁不怕死。但现在如果不是你,我宁可选择别的路。我是个男人,精忠报国的心,我亦不想晋国就此没落,如果是你,我相信你选择效忠的人定然值得我追随,我不想当亡国之奴!我现在可以发誓,从今往后我只效忠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就是我的主子,绝无二话!刚才和你说的,我有自己的一批力量,这是真的,并未欺骗于你,只是现在被囚于这里,我无法联系他们,但只要出去了,他们就由你调遣。”显然,薛睿也通过和李變天等人接触,发现了什么,关于晋国和戟国之间的。 说着,就着被捆绑的姿态,朝着傅辰下跪,郑重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求你,救我们!” “信我一次!”这是薛睿活到现在,第一次发下那么重的誓言,没了骄傲,没了说笑,没了谎言,他是认真在为自己做选择。 只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够格!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有人来了。 傅辰却始终没有动静。 薛睿眼中,渐渐泛起了绝望…… “信我……”薛睿的双眼充血,血丝布满,几乎是低吼了出来。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阿一阿三终于在树洞里找到了李變天,如果不是看到从“宝石之地”一路而来的树丛和树杆上都有傅辰留下的记号,他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找到这棵大树。 要知道,这个山谷实在太大了,随时都有可能走散,他们的人已经分了好几批,分头寻找李變天了,但依旧花了很久。 将几乎冻僵的自家主公的抱了下来,李變天这个时候还能保留清醒,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昏迷。 阿一等人一看到李變天居然伤得那么严重,更是将二皇子一行人给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李變天问道。 “是傅辰,他一路给我们留下了记号,您看……”阿三指着一路上的星河沙记号,傅辰之前抓的那把放进衣服里的星河沙就在这里派上了用。 李變天看了眼,不置可否。 “主公,李遇他……”李遇,是李變天给傅辰取的名字。 “他为了帮我引开追兵,进了那村子里了。”李變天本来就苍白的肤色,看上去更像个冻人了。 “什么!” 所有护卫都挺震惊的,其实一开始他们对傅辰的感官很差,这个小孩来路不是那么好,而且对主公态度也不怎么样,小脾气很多,实在不是个讨喜的,他们也只和他不过是点头交。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傅辰居然在关键时刻为了救主公,而以身犯险,特别是那么危险的村子,那是凶多吉少啊,这是把命都交给主公了。 如果在生死关头还不能信任,那么还有什么人能相信呢? 以前对那个少年的偏见,都不由得有些松动了。 “那么殿下,我们还要去救他吗?” “他是谴族的。”李變天淡淡地说。 所以要救。 几个护卫对望一眼,如果按照以前的,要救后面定会跟着一句隐含的意思,救不了并无关系。 在得知连扉卿炼制的唯一一个保命的丹药都给了李遇后,他们都明白李變天的意思,主公是不希望那少年遇害的,不然不会在紧要关头把唯一的保命药丸先给了少年。 谴族,曾经被屠杀殆尽的种族,也是曾经饲养犀雀的饲主,和犀雀一样生活在热带,是一群骁勇善战又智慧超群的人,只不过他们最后得罪了人,全族都被诛杀了,现在这个世界,甚至是史书上都几乎没了谴族的记载,只有零星的一些野史还有相关资料。 李變天等人之所以能饲养犀雀,用的就是曾经谴族人的食物。 而全天下,只有谴族人的血液才能引起犀雀激动。 所以,他们每次追捕需要追捕的人时,就会用谴香作用在那人身上,利用犀雀来追踪。 谴香就是从最后一个谴族的人身上的血肉凝聚而成的精华,相当珍贵。 就在那只犀雀奄奄一息,被拿给李變天看之前,李變天就有所怀疑,因为那段时间犀雀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但依旧很激动,所以他命人封了那只犀雀的嘴。 而他们之中,没有人是谴族,那附近都没有,唯一的外人就是李遇。 所以当阿三拿着犀雀笼子进了马车里的时候,傅辰多看了几眼,李變天就不动声色,将这只鸟赐给了傅辰。 李變天自然知道李遇是不可能中了他们的谴香,因为这种香相当珍贵,扉卿一共也只成功培养出了几个死士有这样的能力,没道理会作用到市井出生的李遇身上,没这个动机和机会。 那么既然李遇不是被那些死士“感染”上的,就只剩一个可能性,李遇才是最后存留的谴族人。 而谴族人,是开启曾经遗失的谴族龙窟宝藏的关键,他不会让李遇死。 “不过,从他刚才舍命出去的时候,朕就决定了,从今以后,朕需要他活着,他就必须活着。” 李變天在外几乎从来不用朕自称,除非到有必要的时候或者他非常认真时,他的地位不需要靠一个称呼来维持,他本身就是独步天下的,不在乎虚名。现在用了朕,含义不言而喻。 阿一等人都发现李變天话语中的不同处,如果之前只是把那少年当做一个玩物,或者说开启宝藏的钥匙,现在却不一样了,皇上是真的上心了。 这是生死中建立起来的情谊,哪怕他们每个人都有为李變天豁出命的觉悟,但那终究是不同的,他们是属下,为主公献命那是理所当然,而李遇不同,他从来都是表面上做着下人的活计,但心里就没臣服过,再加上主公是把他当徒弟看待的,是沈骁和沈彬生命的延续,身份是不同的。 那么他能豁出命救主公,这份情谊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被阿一等人喂了药后,缓解了身体的不适,李變天.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这条黑水河的源头,应该就在这附近。”根据土壤湿度和河流的长宽、深度的不同,李變天判断出河流源头的位置,“用你们的办法,把那造起来的土坝毁了。” 这里处于山谷,水往低处流,加上前段时间连着好几日暴雪和大雪,最近又化雪了,山上的水汇聚在一起应该是相当可观的,很有可能冲垮这个山谷,但这个村子居然还是地坑院的结构,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他们难道不怕被水淹吗,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哪怕水位上涨,都有什么来阻挡。 来阻挡的,就是类似于土坝之类的东西了。 毁了,还怎么挡? 李變天冷飕飕的眼神,嘴角却微微扬起,望着村子的方向,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曾经起兵杀了在皇帝宝座上的二哥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要处理他人,或是要毁了这样一个村子,可以从头到尾都表现不出任何杀气,将自己的气息收放自如。 阿一等人离开,如果真的有土坝,河流必将改变流向。 这难道是要淹了…… 他们眼底都透着一丝崇拜、敬仰和隐隐的畏惧。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村民几乎将这个庞大的地坑院给翻得底朝天了,依旧没找到傅辰的踪迹。 村长当机立断,觉得那个少年是逃出村外了,吩咐了一批队伍前去追杀,而其他人想留下狂欢的就继续狂欢,想回自己屋子休息的就继续休息。 村长带着村里的四个干部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村长,您前些日子抓的那两个人真的不能杀吗?”说的是薛雍父子。 “到底那年轻的,救过我。而且不还有几个饲料吗,再说我觉得那个小子和咱们不一样,知道的东西多,说不定有用。”村长是个高壮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肌肉发达,虽然两鬓有些白发,但穿着夹袄看上去也是孔武有力。 “您说的是!”几个干部附和道。 “如果没有您,咱们村子的人,可早就和外面人一样,给活活饿死了!哪里能活到现在!”特别是因为这个事,他们把持着这附近村县的一些权力,很多村每年都要“上供”一些祭品。 说这个村长的权力很大,那也的确是实话。 这些村子也是没办法,这里的位置太难找了,常常是有去无回,易守难攻,官府来围剿了几次都没成功。 “对啊对啊,村长才是我们的大恩人。” 这个村子,好像除了那血宴和食物不一样外,看上去和普通村落并非天差地别。 几人来到屋子前面,村长边准备开门,边说道:“我想把里头这个小子给留下来,正好我的闺女缺个俊俏的郎君,哈哈哈哈哈!” 好像完全不担心被里头的薛睿听到,已经打算霸王.硬.上.弓了 其他几个干部也同时笑了起来,“那我们就提前恭喜村长大喜了!” “到时候可要讨一杯喜酒喝!” “没问题哈哈哈哈!”村长笑得志得意满。 村长五个人打着火把,将房间内的油灯点上后,几个人才走了进去。 看了眼在房间角落里,被绳子捆着的薛家父子,村长看他们的眼光终于不像看牲口了。 薛睿乖乖低着头,和薛雍一样,两个人看上去都被折磨得没有一点力气的模样,耷拉着。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和他离开前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个藏在床板底下的人,正静静地计算着他们的步数。 就在村长踩到了地上一根看不到的鱼线的时候,忽然鱼线抽动,嗖嗖嗖,空中传来轻微的滚动声,嗙一声,这个时候门应声关闭。 这个屋子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而这里是村长的屋子,大部分村民出于尊敬,平日根本不会走到这附近,甚至除了一部分追傅辰到了村外的村民外,其他村民继续狂欢,谁都发现不了这里的异样,甚至就是尖叫都不一定听得到。 窒息的气氛,四周,枪林弹雨般的武器,以及急快速的攻击。 一系列连锁的反应,墙上被鱼线固定的箭一支支朝着他们发出,瞬间村长身边的人变成了刺猬,村长刚躲过箭的攻击,另一边又出现了飞镖,还没躲过涂了毒的飞镖,就在脑袋上方,鱼线勾着的几把菜刀和砍肉刀往下掉……接连不断的武器朝着中央的五人飞来。 就在这四面八方毫无换手余地的无死角攻击中,五个人死了四个,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他们其实本身只是普通人,只是一直靠着黑水河的毒素,才能让进村的人都任由他们摆布,就在刚才那么密集的攻击中,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自然就有这样的结果。 傅辰这次的陷阱,太出其不意了。 现在,还剩村长一个,但身上已经扎了几个飞镖。 “是谁,谁!”村长已经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不,他不想死。 他终于能感觉到,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在死前的绝望了。 村长根本没发现,就在攻击的刹那,薛家父子早就提前一刻躲入了另一个连接主窖的的厨窖里,没受到攻击的波及。 时间回溯到村长等人快要到这间屋子前。 “为什么选我?”傅辰在最后一刻,开口问了,他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薛睿。 “我薛睿这辈子就没服过谁,你是第一个。除非出现一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那么我薛睿甘愿为他肝脑涂地。”只因为,你够强,够资格,配得起我的追随。 “是吗,那……记住你的话。”傅辰弯下了身子,犹如恶魔般的声音,在薛睿耳边响起,“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一百十章 因为,你的弱点我已经抓到了。 比如,薛家…… 薛睿听出了傅辰的潜台词,一动不动,缓缓闭上了眼,他知道直到这一刻,眼前这个男人都还在考验他,以及他话中的真实性,不过如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信了自己,恐怕这人也不足以让他另眼相看了。 在村长等人打开门之前,傅辰给薛家父子松绑,后面村长等人看到的,不过是做了个样子。 而那个时候,傅辰已经躲到了床板底下,等待给与致命一击。 这时候傅辰从床下钻了出来,村长看到那件本村村民专属的棉袄就知道他就是那个他们要找的人,这人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慢悠悠地掸了掸身上粘着的床底积压的灰,村长不敢置信地望着,“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 这满屋子几乎布满透明的鱼线,还有这些看着眼熟,却用的全是他原本屋子里的武器所改造的机关,他真的没想到这样一个看着比书生还柔弱的少年,能在短短时间里做到这个地步,这世上怎会有这种怪胎。 傅辰指了指,他不想与这些残害同类的人,特别还是主使者探讨人生。薛睿会意,虽然两人见面到现在时间不长,但却有些惺惺相惜,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产生了默契。薛睿就用布堵住了村长的嘴,这时候毒素通过血管流向全身,村长已经眼前阵阵发昏,只有嘴中的“呜呜呜”声显示他在不断挣扎,可惜已是强弩之末。这四周已经染成了血河,其他四具横七竖八地躺在下面,哪怕就是傅辰自己也没料到能够一下子解决了那么多人,杀伤力还那么强。 而躲在厨窖的薛睿父子一开始看到的时候,看向傅辰的眼神更为意味不明了,如果不是薛睿提早选择“归顺”,那么刚才他们也成了刺猬的一员,酸爽和后怕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才会如此复杂。 看着面前这一幕,向来不爱滥杀无辜的傅辰,这一刻却出奇的平静,他想到了小时候遇到的食人老人,想到了二皇子那些亲信,想到了那些井里面的森森骨骸,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们……死有余辜。” 村长面对那眼神,瑟瑟发抖,他无法形容眼前这个看上去一直还算平和的男人,那瞬间扑面而来的气息。 薛睿相当细心地将留在现场的鱼线进行处理,该剪断的地方剪断,该回收的回收,有一个你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为你考虑到的属下,是件相当舒心的事,傅辰这时候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工作量大幅度减少,效率也上升了。 接下去傅辰搜查了这个村长的全身上下,发现了几块令牌和其他看不明白的物品,但上面的所雕刻的精美纹路,让傅辰觉得这应该都是有不同功用的,搜刮完了所有人,都揣到了自己怀里。 其他几具尸体,被薛睿父子叠在屋子里,傅辰对气喘吁吁搬运完尸体的父子两道,“随我一起把他搬走。” 指着村长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身体,村长是个中年壮汉,三个搬运才能勉强抬起,虽然不知道傅辰想做什么,但薛家父子不是多话的,几个人观察了附近,才抬着这人小心走了出去,去的地方就是傅辰之前藏身的那口井。 把村长身体牢牢捆住,确定他自己没办法弄断绳子,又往嘴里再多塞了布,村长死命摇头,他慌乱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架到那井的上方了,满眼的乞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口井下面是什么,那里堆积着成年累月的尸体,有的完整的,有的不完整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吃了的。 黑暗中似乎有阴风要卷住他的身体把他往下拖,那风钻入五脏六腑,吓得村长魂飞魄散。 傅辰靠近他,声音犹如一股缱绻的微风,柔和极了,“我不会杀你,不过,听到了吗,他们很欢迎你。害了那么多人,总要尝尝被害者的感受,你说是吗?” 不,我再也不杀人了,再也不吃了,求你放过我! 村长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个沉静清秀的美少年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在黑暗的井底,已经被摔得不能动弹的村长,哪怕想要喊叫恐怕也没人会听到,他已经被下面的骷髅和尸体堆包围了,井底无数哀嚎声席卷着自己,但被堵住了嘴,他连尖叫都不可能。 那些骷髅黑洞洞的眼窝,好像都在看着他似的,无形的怨念和痛恨萦绕着他,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这些人死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傅辰亲手盖上了井盖,把唯一的光亮阻隔在了外面。 “怎么?”见薛睿望着自己,傅辰疑惑道。 薛睿摇了摇头,他倒没想到,傅辰最后居然会这样处理罪大恶极的村长,这是仁慈,或者也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只是对下方的无辜死者来说,应该算一件大快人心的,又罪有应得的好事吧。 “我们接下去怎么做?” 傅辰听着隔着有些远点的村外狂欢的声音,又看了看夜幕下,这个绝美的好比艺术品的村子,最后目光落在村长的窖屋上,“烧了。” 他们一把火,将村长所在的主窖给点燃了,还没等它在熊熊烈火中淹没,就马上朝着村子的出口走去,以免与当地村民再起冲突。 离开前,傅辰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解毒.药丸,薛家父子不疑有他,拿到药就吞了下去,等待体内毒素被分解。这行为算是进一步收拢人心,凭着薛睿的能力出去找解毒的药丸也不算难事,那傅辰觉得不如这里主动卖个好。 要先出地坑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这些日子被强行喂食后,薛家父子的体力远远跟不上傅辰。 三人拐了几个弯,躲过几群村民后,在一处窖洞,傅辰忽然停下:“我背你,你的速度太慢。” 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薛雍,这位老丞相当了那么多年的官老爷,疏于锻炼,四肢不勤,又被绑了那么多日,这父子两走路都不利索,体虚的很,这种时候必然是拖后腿的存在。 当了那么久的丞相,哪怕被左右丞相挤兑着,那其他人也是不会给薛相看脸色,亦或是当面嫌弃他的。 但是他们碰到的是傅辰,什么环境做什么事,就要不一样的态度,现在这父子两都算归顺在他的麾下,是真正属于他个人的力量,他的态度自然更偏向实事求是。 薛雍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还真没那么窘迫的时候,他自然也知道是自己拖了后腿,这时候推三阻四就是在浪费时间,一言不发的趴在傅辰的背上,在趴上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男人、应该说这个少年其实很瘦弱,只是一直以来的行为和言语,让人无法将他当做少年来看。 薛睿挠了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倒没和傅辰抢,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这么多天的饥饿中已经到极限了。 但这时候看向傅辰的眼神有了些温度,傅辰某些行为上的细节能让人察觉到此人的一些不易观察到的性格。 薛雍瞥了眼儿子,翻了个白眼:没用的东西,看着人高马大的!老子当年生你出来到底图个啥? 他儿子身子骨有多弱鸡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虽然是以风花雪月当做借口,但如果要逼真必须要连身边人都骗过,酒色几乎掏空了薛睿的身子,这会儿让儿子背他简直想都不要想。 等他们一路东躲西藏,终于爬到了地面上,而这个时候再回头望去,就能看到中央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有村民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以及灭火声。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可没有精力再追捕什么逃跑的人了。 傅辰也没有停留,背着薛雍,三个人朝着远离村庄的方向逃跑,傅辰并不了解这里的地形,他只能确定不能走来时的路,那边已经有村民在搜查了,只能走小路,最好往反方向或许有一线生机。 边走边观察地形,再随时调整离开的路线,一路还提防着这父子两与自己反目,找机会对自己下手,至少目前,傅辰没打算完全信任这对奸猾的父子。 当然要尽量避开这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村民,到底他们这里可是有三个伤患。 薛睿也正在做路线分析,边跟着傅辰,边应征着自己的想法,越走越觉得傅辰的许多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你们之前待的山洞在哪个方向?”就是薛家父子被绑到这座村落前的那个山洞。 薛睿指了指方向,目前那个山洞是他们最好的藏身处。 两人一路上也不说话,埋头赶路,尽可能放低自己的脚步声,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走到一个丛林的时候,猝然,傅辰停下了步子,就好像思绪被什么阻断了,怔忡地望着远处。 “怎么了?”发现傅辰的异样,薛睿问道。 “你听到水声了吗?远处的,咆哮的……澎湃的……” 薛睿仔细听了听,疑惑地摇头,“没有。” 傅辰看着四周的树,先放下了薛雍,贴着地面上的土听声音,固体的传播速度要比气体快。 站了起来,对他们道:“快,你们马上上树,选最粗的。” 父子两疑惑不解,但傅辰这个时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 他们的表情有些无辜,也有些错愕:“我们不会爬。” 爬树,这是什么技能? 薛家,曾经是晋国的一品世家,怎么可能会爬树这么不雅的事。 傅辰蹙了下眉,在这短暂的沉默中,薛睿敏锐地感觉到,傅辰似乎在做某种抉择,就好像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放弃他们父子两的生命,薛睿知道傅辰不会无的放矢,恐怕真有什么他们无法控制的意外发生。 傅辰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先背了薛雍,咬牙凭着意志力将人送到了树干上。 薛睿不知为何,刚才短短的瞬息,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不过最终傅辰还是选择了保全他们的命,薛睿眼底的光芒更为明亮,这个人果然和二皇子是不同的,对之前自己孤注一掷又疯狂的决定更加笃定。 正把薛睿背在肩上的时候,忽然,远处就好像山崩海啸般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肉眼就能看到那恐怖的洪水从不远处呼啸而来,一路上一些细小的树枝都已经淹没和冲垮了。 “你们快上来啊!”薛雍站得高,他是最先看到的,眼看儿子和傅辰还在下面,简直肝胆俱裂。 这里怎么会有洪水,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山谷处,已经不是他们该思考的。 不过,傅辰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李變天。 设身处地来想的话,傅辰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水的源头,河水改道…… 真是个疯狂的男人,恐怕也只有李變天能干出这种事来。 “薛睿,好好抓住我,我们的命不会绝在这种地方!” 薛睿箍住傅辰的脖子,这时候他才发现,傅辰的肩膀上隐隐有血迹,他是受伤的! 又是设陷阱又是火烧窖洞又是带着他们逃跑,他一直忍着上,面对傅辰这种屹立不倒的意志力,任何人都会动容,薛睿的闭上眼了,这次出口的话比之前又多了一丝什么情绪,“我们都不会有事。” 洪水滚滚而来,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坍塌,傅辰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依旧比不上它的速度。 还差一点……这时候的傅辰体力几近透支了,身后还前后背着两个成年男人。 他咬住了舌头,血腥的铁锈味弥漫在口中,用痛楚来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生命,他曾经答应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情况绝不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这句话,永远都应验。 傅辰眼睛爆发出精光,速度更快了,但他的速度怎能比过洪水。 哗啦——水来了! 忽然就淹没到他们头顶,因为水流的冲击力,这棵参天大树也开始摇摇欲坠。 “唔。”傅辰知道自己的指甲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掰断了,他抓着树干的双手太过用劲,为了不被冲走,只有死死抠住树干,他疼得飚出了生理性泪水,清亮的眼眸好像被水润过一样,却猛地爆发出强悍的生命力,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他顿时意识有些模糊。 第一波水浪没到了傅辰的额头,傅辰发现身后的薛睿有些体力不支。 而此刻,天空中的贪狼星,光芒更加闪耀,朝着七煞(杀)星缓缓移动。 “抓紧我,千万别放手!”傅辰出了水面,第一句话就是对身后好不容易熬过第一波的薛睿说的。 要是放手了,被冲到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在这种冲撞力之下,只要被冲走了能活命的几率也就大大降低,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撞死。 薛睿发现不断有水滴在手上,趁着第二波水浪还没来之前,薛睿将几乎要掐死傅辰的双手稍稍松开,改为抱住傅辰的腰,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滴落的不是水,而是血。 傅辰的嘴唇和舌头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了,只有痛楚才能让他不至于晕过去。 在薛睿改变动作后,傅辰又往上挪了点位置,至少两人完全从水里出来了。 经过了几波水浪的冲击,他们选的这颗大树也没有被冲垮,傅辰看着这水气势汹汹地朝着村里的方向而去,心里更加笃定了某种猜测。 两人精疲力尽地趴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另一边树上的薛雍大大松了一口气。 幸好有惊无险。 薛睿这时候可比傅辰要像个活人多了,到底刚才的几次冲击全靠傅辰出了全力,他只是抱住了傅辰。让傅辰靠着自己,而他靠在树上。傅辰已经像一块被拧紧的浸泡过梅干菜的布条,皱巴巴的,毫无生气,他焉了吧唧地瞥了眼薛睿,似真似假地说道:“我现在可没力气再反击了,你想要攻击,最好趁现在。” 薛睿此时正牵起傅辰的一只手,指甲外翻,鲜血淋漓,光看着就很痛,特别触目惊心。 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公子哥儿第一次感到胸口酸酸涨涨的,如果傅辰当时放弃了他们父子,那么他们之间的短暂联盟将土崩瓦解,他绝不可能在对方放弃自己后再回去,就如同当年的邵华阳一样。 但傅辰没有放弃他们,反而因为救了他们父子,而让自己陷入险境,不然以傅辰的警觉,定然能在洪水来之前就爬到了树上。 当然,这其中傅辰还耍了个小心眼。 他先救的是薛雍,毫无疑问,以薛睿的孝顺,如果先救了他的父亲才更让薛睿归心。 虽然薛睿看出来了,但这种心机无伤大雅,反而坦荡的让人莞尔。 所以这会儿在薛睿感慨良多,想要好好效忠,准备掏心掏肺的时候,忽然听到傅辰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懵住了,节节攀升的怒意却是控制不住。 “你都这幅鬼样子了,居然还想着我会不会杀你?你把我薛睿当什么,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既然说过的话,就没打算反悔!”薛睿这话,带着点儿怒意。 傅辰舒缓一笑,心中自有定量,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让薛睿拿出自己胸口衣襟里的止血药粉敷在嘴唇上的伤口,又折断了外翻的指甲,在血粼粼的手指上洒了药,整个过程傅辰都疼得抽搐,却没有喊出哪怕一次。 做完了这些后,他才对薛睿说:“大概说一下你的那支队伍,人员分布、人数、能力,现在所在何处……” 薛睿知道傅辰迟早要问这些的,也不隐瞒,挑了重点来说。 心中难掩惊讶,傅辰这才知道他可谓是赚了一大笔,忽然来了这样一股庞大的势力,各方面都有渗透,可就大大提高了他自身实力了。 这支队伍,应该是原本属于薛睿给邵华阳准备的精锐,只可惜现在算是给他物尽其用了。 “我需要你去做几件事,都不算难,等你都做完了,我看看成效,再决定后面的安排,到时候会再联系你。” “您说。” 傅辰按照脑中的设想,将自己一部分无法通过青染等人做的事,暂时交给了薛睿去办。 相信只要等薛睿出去了,比之从前更加无拘无束,办起事来也不会如同青染他们这么畏首畏尾,当然,现在交给薛睿的都不算特别关键的,傅辰还打算再考验一段时间,像薛睿这样的人,要完全臣服于他并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特别是在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他绝不会将所有底牌都显露出来。 而且他有的是耐心和薛睿耗。 听到傅辰这条理分明的计划,薛睿越听越肃穆,到最后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 到最后,薛睿表示明白了。 “您放心,等到出去了,您交代的事我都会一一落实下去,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嗯,我再给你另外几个可以联系的人名单,有事可以通过他们。” “是。”薛睿顿了顿,“那我们是属于哪一个阵营?” 傅辰的目光陡然犀利,转身看向薛睿,眼底闪烁着寒芒点点,“永远记住,你和你的部队,不属于任何阵营,只属于我,这点不会改变。” 薛睿一凛,点了点头。 “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傅辰,你也许很快就能得到我的资料。”以薛睿的手段,要知道他的来历虽然要花点手段,但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那别人如何称呼您?”说的是其他属下,他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知道傅辰的属下并不少。 “……”傅辰头一次觉得有些头疼,这样人性化的表情出现在一直气场制衡他的傅辰脸上,非常难得,甚至让薛睿觉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称呼,傅辰停顿了很久,才面无表情地说:“……公子。” 傅辰并不喜欢这种称呼,奈何夙玉他们喊惯了。 “好的,公子。” 傅辰休息了会,有了些精神,这时候洪水已经过去了,地面的水位也趋于稳定,从树上眺望的时候,发现远处有些亮光,影影绰绰间看到了些什么,瞳孔一缩。 “薛睿,和你父亲马上从树上下去,立刻!记住我刚才的话,等我联系你。” ——晋.江.独.家—— 阿一阿三等水位下降,洪水的浪潮过去后,就用着村里人停泊在河岸边的小船,与自家主公在河水上寻找傅辰的身影,划着浆边四处查看。 他们路上看到那个被河水淹没的村庄,里面有人在水岸上挣扎,有的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水给淹没了,到底是生是死,就不是他们会在乎的了。 能活下来的,是命,他们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李變天是个干脆的人,如果对手弱小,那么当场能报复的事,他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主公,晋国二皇子的亲信,好像还逃走了一个。” “不足为虑。”李變天坐在船上,阖眼闭目养神。 “……李遇根本预料不到我们改变了河道流向,并没有发现洪水的前兆,要是在这场洪水中……”死了呢?或者被村民绑起来,根本没机会逃脱呢? 这都是有可能的,也许从本质上来说,这个男人的在乎太过稀有也太过廉价,稀有的是他很少在乎他人,廉价的是哪怕在乎了,那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又待如何?”李變天抬眼。 李變天又顿了顿,朝着森林远处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轻微的笑意,“你们觉得李遇是个怎么样的人?别小看他了……” 忽然,李變天好像看到了什么,话语一顿,指着远处的某个地方,语速快了两分,“往那个方向划。” 他,还是被影响了,哪怕只裂开了一道裂缝。 那个方向,在树叶树枝的缝隙中,有个光点在摇晃。 那是傅辰。 待薛家父子离开后,傅辰一个人站在树枝上,等着李變天一行人,第一他要再一次确认李變天是否已经忘记他刺杀的事,其次,他也想知道对方在放任他自生自灭后,有没有哪怕一丝愿意来找的心,如果有,那么就足够他再赌一局了。拿出了“宝石之地”的星河沙,选择了最大的那一块,如同一个在孤岛请求救援的人,朝着黑暗中挥舞着双臂,就能看到那亮光在空中来回跳动。 果然等李變天等人乘着船而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树枝上喜出望外的傅辰。 只不过现在的傅辰很狼狈,嘴上血肉模糊,脖子上还有严重的掐痕,一脸都是精疲力尽,强打起精神的样子。 李變天一看到傅辰见到自己就双眼一亮的模样,觉得这个少年未免有些太过依赖自己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傅辰高兴地看着李變天一行人,绝处逢生的喜悦。 李變天放下了脸,淡声道:“李遇,下来。” “太高。”傅辰害怕得望着下面。 “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李變天不为所动。 “我也忘了怎么上来的,看洪水来了就莫名其妙地上来了。”傅辰哭丧着脸,抱紧树干,害怕极了。 李變天张开了双臂,在傅辰莫名其妙的视线中,不疾不徐道,“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傅辰一愣,没想到李變天会做到这个程度。 其实他当时就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洪水一定和李變天有关,刚才看到人影就更确定了。 这个村的村民遭到这样的毁灭性的打击,很符合李變天的作为,至于他,应该根本没考虑,不,不是没考虑,只是不在乎。 不过,现在…… 李變天见傅辰还在犹豫,眼底全是惧怕,反问:“连我都不信?” 傅辰摇了摇头,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汤小鸡,居然有些可怜兮兮的。 “不下?”李變天冷笑,“那就一直待在上面吧。” 说着,就要离开。 “等等!” 一咬牙,朝着李變天的方向跳去。 小船剧烈晃荡,但因为船上高手事先有准备,哪怕傅辰这样跳下来也维持了平衡。 李變天稳稳接住了傅辰。 傅辰将头搁在李變天肩上,语带哽咽,又含着一抹喜悦,“你真的接住我了。” 紧紧抱着李變天,不肯撒手。 “我说过,任何时候都该信我说过的话。”李變天却破天荒地,没拉开傅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再看傅辰那血肉模糊的双手和嘴唇,恐怕这次死里逃生真的是异常惊险。 轻轻拍着傅辰瘦弱潮湿的后背,“好了,松手。再这般娇气,我会把你丢下去。” 傅辰将脑袋捂进了李變天胸口,像只鸵鸟似的,只听到闷闷的鼻音从胸口传来。 “就一会。” “谢谢,陛下。” 傅辰闷在李變天怀里的嘴角,微微扬起。 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不一样,不再是个玩具,把他当人看了,也足够他周旋不少事情了。 李變天,等着吧。 第一百一十章 直到离开,傅辰才知道那条含有毒素的河叫黑水河,这个村子叫上善村。 上善若水,真是糟蹋了一个好名字。 傅辰并没有再与薛睿联系,相信以那人的能力,担心根本就是没必要,路上也没有再碰到薛家父子。 村里定然还有人活命,只是李變天一行人似乎并不想动手了,也许是没必要,也许是懒得动手。李變天已经如愿处理掉了二皇子,一个他派人扶持了那么多年,转眼间不听话就直接处理掉的皇子。 过了半个月,他们在出关的集市上补足了粮食供给,又换了适合在沙漠里坚固车辆就整装待发了,没有选择沙漠向导和镖局,因为这个队伍里的人比外面人经验更为丰富。 皋州过去就出关了,大约一个月的路程,就能到荫突国,是晋国和戟国中间的小国。 从晋朝往上数几个朝代,这个小国也是来晋国朝拜的,赐予其印绶,只可惜这关系到了邯朝后期,国力衰落时,这个国家就墙头草两面倒了,明面上向着晋国,背地里却是一直在给戟国打下手,就是朝贡都已经几十年没缴过了,若不是一旁羌芜吸走了大部分仇恨,晋朝没有多余心力来处理这个不安分的邻居,早就占下了这个小地方,目前只设了都尉府,加上了戍边屯田以防备荫突国突袭。 目前,荫突国和晋国关系还是相当紧张的,一路上他们碰到过很多次流匪,不过在阿一等人的护航下,有惊无险。冬天的沙漠虽然没有夏日的诸多危险,但大自然的危害却是最致命的。 因为沙土的比热容较低,也就是白天若是有阳光,吸收的热量远远要高出水分,周围又没有植被覆盖,这也就形成了早晚温差非常大的原因了,基本这时候横穿沙漠是自杀的行为。 傅辰已经被李變天命人裹成了一个粽子,看上去就是一颗圆滚滚的球,这让阿一等人嘲笑了许久,傅辰欲哭无泪地望着李變天:“陛下,咱们能不能商量件事?” 李變天这时候刚刚处理完一波流匪,让人收缴了兵器,才上了马车,就看到少年恳求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其实这少年的眼睛非常清凉润泽,这样巴巴地看着人,就像只小动物,李變天心下不由的一软,他很清楚少年之前的性子,凶悍狡猾的小狐狸,若不是真心把自己当做依靠,恐怕永远都看不到这么真实柔软的一面,“说吧。” “咱能不穿成这样吗,走路都走不了。”这队伍里,只有他裹成了球。 “可以。”脱下大氅,里面只是便装,衬得人玉树临风,气场莫测,也不看少年,径自盘腿而坐。 傅辰眼前一亮,“那……” “那你就冻死。”从车内的固定茶几上拿了一杯热茶,轻啄着。 傅辰:…… 李變天每天都喂了一颗抗寒的药丸给傅辰,这些药丸一进肚子里就暖和起来,让傅辰莫名想到了前世的暖宝宝,贴上了就能热大半天。 也许是傅辰的表情太惊奇了,李變天觉得有些好笑,“这一颗,大约能买上百个你,还绰绰有余。” 什么,这么贵! 傅辰不停干呕,似乎想要把这药丸给吐出来,他一个升斗小民用不起啊。 可怜巴巴地拽着李變天的衣角,“我不吃了,换成银子成不?”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这时候不应该感动一下吗?瞧我对你这么好,以后就听话些。”李變天似笑非笑。 傅辰哭丧着脸,“我觉得我挺乖的啊,您乖的定义是什么?” “自己想。”李變天打了个爆栗在傅辰脑袋上,有李遇在身边的时候,他笑容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了,态度也温和一些,“这药你若不吃,我第二天看到的就是你的尸体。既然给你了,就用着吧。” “是上次您说的那个擅长炼丹的大师做的吗?我可以学吗?” 李變天但笑不语,就是不回答傅辰,淡然的目光依旧放在游记上。 “您不说,怎么知道不行,那至少告诉我他的名字吧……”傅辰在马车里滚来滚去了,犹如一颗弹跳的粽子,活泼极了。 看他耍无赖的模样,李變天拿着游记拍了过去,“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傅辰啧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小气。” 虽然说得很轻,但李變天是练武之人,耳力远超常人,哭笑不得,“真是把你惯坏了。” 也不知是不是经过那次树洞事件,傅辰只身引开追兵时的模样在李皇心中留了印记,李變天在整个回程的路上,很多对话居然都没有再避讳傅辰,无形中提升了傅辰在整支队伍里的地位,也从而了解了不少情况。 就好比现在,在摇晃的马车中,李變天正与进了马车的游其正对话,游其正并没有参与这次剿灭二皇子的行动中,他被李變天安排在安全的地方,对于手下的能人雅士李變天一直都是特殊对待的。 也是这份特殊,让不少人受宠若惊,这也是对比产生的,看过李變天对其他人的处理方式,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令这些不看重钱财的谋士们愿意为李變天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过那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对方需要什么,李變天就用什么来对症下药。 “代替邵华阳的人选,由你来把关,我只需要最终结果。”如果一个人那么容易能够代替另一个人,那么李變天早就让人代替邵华阳了,想要代替他人,平日言行举止、习惯、说法方式、口音、关系网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并不是一张脸的变化就可以完全变成他人,瞒过身边人。 “主公请放心,此人是我们的二号后补,虽然没有一号那么天衣无缝,但对京城邵华阳的人际关系更加了解,到底他曾是邵华阳身边的护卫。” 听到李變天这话,傅辰就想到了之前二皇子在采石场的时候,曾拎过来的那个易容者,李變天是想要让冒充者完全代替二皇子了!现在真正的二皇子陨落,可不就更容易行事了吗。 “在想什么?”李變天的声音忽然响起,是对着傅辰的。 不知何时,游其正已经离开了,马车里只剩下傅辰和李變天了。 本来傅辰是坚持要骑马的,哪怕他的技术不好,但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团体中,一手好牌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浪费掉,但阿一阿三等人却坚持让他休息,看看那十指手指,一半的指甲全断了,也亏得这少年一直没喊痛,这份心性更是让阿一他们喜欢。 显然,在经过那村庄后,这群护卫对傅辰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了。 “我在想,以前听过关于您的事,您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继位了吧?”李變天继承皇位的时间并不是秘密,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知道的。 只是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李變天的真容,并不知道他如此的……年轻。 自从傅辰已经知道李變天的身份后,李皇就再也没做这方面的掩饰了,不过最让李變天欣赏的就是傅辰对他从未变过的态度,不会刻意讨好或者阿谀奉承。 “嫌我老?”李變天微笑着,边放下游记,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兵书看了起来,他看的书很杂,涉猎极多。 定睛一看,这游记……不就是曾经他看过的,记录着“宝石之地”的那本吗? 傅辰:不是这个问题吧,而且你老不老与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一开始不是你的这张脸,我也不会多次将你的身份猜错,从而浪费了那么多契机。 “没没没,只是好奇。”傅辰连连摆手。 “从二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后,我的容貌就没有变过了。” 没想到,这个秘密会从李變天口中听到,他以为这个男人会直接忽悠他或者干脆不理会。 “那,您今年贵庚?” 李變天抬眼,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阿一轻轻敲了马车门,“主公,荫突国到了。” 第一百十二章 太阳难得开了出来,洒在这片荒芜的沙土上,现在的温度目测应该超过二十度左右,一个习惯生活在中原的人忽然被带到这样一个干燥又冰火交替的地方,是非常不适应的,为了不拖累整个队伍的进度,就算难受傅辰也都忍着,如果现在有个好感度可以查询,至少在李變天的队伍里,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合格线,趋近于优良了。 他的头发凝结成块,头上包裹着一块黑布,里面原本水嫩的皮肤也有干裂的现象,不过傅辰的模样已经比外头的阿一等人好了许多。 就在阿一话音刚落,傅辰就迫不及待掀开了厚重的车布,他扯开包着自己脑袋的黑布,朝远处眺望,看到的就是远处看上去极为简陋的黄土建筑物,这片笏石沙漠接壤着四个国家,其中一个就是荫突国了,被日蚀雨淋,宛若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这就是晋国和戟国中间的要塞小国? 然后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轰轰轰”的声音,一群驼队和马队在沙土飞扬而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就好像一场未知的浩劫降临一般。 尘烟滚滚中,能看到排头就是个一群充斥着杀气的人。 傅辰的瞳孔放大,这好像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在那一个多月的路程中,这个队伍也多次被流匪和强盗攻击过,从他们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便知道,李變天这群属下实力超群。而每一次李皇都刷新了傅辰的认知,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被围攻的时候,李變天只是几个快速有效的命令,这支只有几十人的队伍就变换了多种战略队形,在李變天一声令下的瞬间,就能看到阿一等人在瞬间做出反应,那气势就是铮铮铁骑的凶悍,好似在战场上,瞬间就能将敌人首级绞落的果敢,身临其境到这种气势才能感受到戟国的铁骑力量,与晋*队完全不一样的气候,一个像倦怠许久快要生锈的车轮,一个是时时打磨从不曾懈怠的宝刀。 但那些攻击他们的队伍,并未出现过这般大规模过,现在望过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李變天望着傅辰,发现少年的脸虽然粗糙了许多,但却更显得那双眼灵动,顾盼间似蕴着一抹清澈见底的润亮,直叫人心软了去,李變天极少接触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如今想着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沈家兄弟离开了,就送来了一个李遇。 傅辰冰凉的手背上,多出一种温暖沁入心脾的温度,好像全身毛细孔都张开了,是李變天拍了拍他的手。 他压下心底的毛骨悚然,眼底蕴着一抹慌乱地望着李變天。 “别怕,平日那嚣张劲儿去哪里了?”李變天似乎隐隐透着笑意。 傅辰瞪着李變天,好像要把人瞪出个洞来。 引来李變天更愉悦的轻笑。 从李變天悠然自若的反应来看,傅辰大约猜到,这来的人必然不是敌人,也许是荫突国的人也许李變天的人。 一路风尘飞扬,渐渐的,那队伍在离他们一段距离的时候减速,然后才停了下来,为首的男人举起手,瞬间所有人都拉住了缰绳,下了马和骆驼。 黑压压的一群人,穿着黑灰色的铠甲,在光线下折射着寒冰般的光芒。 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劲装,整张脸都包裹黑布里面,只露出了一双妖娆的凤眼,隐含着一道暗红和暴戾,破坏了美感,他的怀里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人。 但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死了一样,傅辰扫了一眼,就垂下了视线。 为首人直到看到马车布帘被掀开后的李變天,眼中才激起了笑意,将怀里被披风裹着的人交给身边的的人,又把裹住自己的黑布扯开,露出了一张有些阴气和邪魅的脸,稍显成熟,眼角已有一些鱼尾纹,看着三十岁上下,五官与李變天有三成相似,只是气质截然不同,若不是放在一起,乍一看到没人会觉得这两人有血缘关系,他缓缓跪下,标准的臣下礼,“臣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归来!”身后的所有将士全部跪地,异口同声。 那高涨的气焰中,衬的在阳光下的李變天犹如天神,好似全身铺满了金光,傅辰从马车后面拿出了四轮椅,现在这种贴身伺候的事几乎都被他抢着干了,阿一等人平时虽然嘲笑傅辰,但也知道这少年对李皇一片赤子之心,也就放任不管了。 又将李變天从车上抱到了四轮椅上,披上大氅,盖上雪貂毛毯,又塞入暖炉,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看着就是常做的。 李烨祖看到自家皇弟身边跟了个新人,还是十几岁又清秀挺拔的少年,眼底划过一道寒芒。 傅辰忽然背脊一阵寒,他敏锐的感觉到一道含着黑暗扭曲的视线笼罩住自己。 再抬头却什么都没发现,这才推着李變天前进。 以前不知道真相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看着李變天这么心安理得的坐在四轮椅上,那柔弱劲儿,傅辰眼皮跳了跳,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呵呵,世界欠你一个奥斯卡。 一些将领不顾直视圣颜的罪责偷偷观察李變天,在确定陛下只是有些疲惫,精神还是相当好后,纷纷放下了心,就好像找到了精神支柱,好一会才狠狠低头,崇敬之态由次可觑。 从刚才随着李變天下车,傅辰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这一幕幕记录在心。 李變天挥手对着李烨祖身后的将领,眼中含着调笑,看着这黑压压一片,“都起吧,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想吞了朕。” “臣等万万不敢,只是对陛下甚是想念!” “哈哈哈!” “陛下可是折煞臣等了。” 原本犹如地狱来临的队伍,瞬间就爆出了笑声,之所以那么有恃无恐,在皇帝面前失了仪态,并非是这队伍纪律松散,恰恰相反,他们李皇陛下是个有胸襟气魄的人,断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儿就降罪或是恼怒,李皇这玩笑本就是为了缓解队伍的气氛的。队伍里有些从没见过圣尊李皇的人,他们年纪和傅辰差不多,是刚刚编排入队伍里的,此刻目中异彩涟涟,又羡慕地看着能够近距离接触李皇的傅辰。 这些武力值爆表的少年们都是听着李變天的事迹长大的,到了军营里更是被彻底洗脑,满心满眼的都是忠于陛下概念,这次他们能被选入先锋队伍来迎接陛下微服归来,好多人都一晚上没睡觉。 见陛下如传闻中那么亲切和蔼,纷纷兴奋不已,那目光更是要刺穿他身边的傅辰了。 傅辰:呵呵,一群邪教徒。 这些过于灼热的目光了,全是羡慕和嫉妒的,将头低得更下面了,李變天自然也发现傅辰的异样了,只是他自己已经习惯了。 发现傅辰的脚步有些凌乱,李變天只是转头,轻声道:“别紧张。”这个小家伙外强中干,之前张牙舞爪,现在看着倒像个正常小孩了。 傅辰嗯了一声。 李變天并不是一个严肃的皇帝,相反,很多时候就像纵容傅辰和游其正一样,他相当开明,能容纳多种意见,愿意与属下还有官员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本身的人格魅力远远超出傅辰之前在晋国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扶起李烨祖,也就李變天的四哥,戟国的鲁亲王。李烨祖扬起艳若桃李的笑容,一丝鱼尾纹暴露了年龄,但依旧魅力十足。 李變天微笑,“辛苦皇兄了,这次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皇上外出那么久,丞相可是担忧的紧,听到你已经在路上了,我就主动把这活给接下了,晒得脱了一层皮吧?” 面对李烨祖的取笑,李變天也笑了起来,“的确晒黑了些。” “这一路收获如何?” “这里不方便说话,来,我们去车里说。”李變天依旧温和,只是面对鲁王的时候,语气更为郑重。 看的出来这兄弟两感情算是相当亲厚的,至少面上看着是这样,傅辰之前就听过,戟国的鲁王爷生性凶残,残害无辜忠良,恶贯满盈,暴戾无常,甚至曾经为了强抢一个美少年而屠杀了一个村子的人。 戟国百姓有多爱戴李變天,就有多痛恨李烨祖。 在上车前,傅辰却发现自己的手背,被上车的李烨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本能地抖了抖。 看到傅辰像只白兔一样,小心翼翼的,李烨祖勾起恶意的邪笑,凑到傅辰的身边:“今晚给我暖床。” 傅辰颤抖低下头,蝉翼般的眼睫垂下,以遮掩眼底毫无温度的杀气。 李烨祖高兴地哈哈大笑,随即上了马车。 这两兄弟的对话,无人敢听,这只庞大的队伍也离着有些地跟着。 这会儿傅辰当然不可能再挤到那马车里头了,眼下已经到荫突国了,温度适宜,这是典型的温带沙漠性气候,白天的温度较为适宜。 在阿三的帮助下,他上了一头骆驼上。 阿三平日就是个冰块脸,话很少,一开始对傅辰反感最深的就是他了,但随着一路上的相处后对傅辰关照最多的就是阿三了,特别是傅辰有时候为了热身,常常向阿三讨教,两人你来我往,傅辰也学会了不少快速制敌的招数,阿三看傅辰年纪小,骨骼适合练武,加上人勤奋不怕苦,对傅辰渐渐就温厚了许多。 “行不行,不行你与我同骑?”阿三是数字护卫团里,对傅辰最为亲厚的,虽然话语冰冷,脸上的表情也冰冷,但对于数字护卫团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温柔的阿三了。 “我可以的,不会摔下来。虽然和马有些不同,但我正好可以习惯一下,谢谢阿三大人。”傅辰腼腆地笑。 阿三点头,“等到回去了后,要不你跟着我吧。” 还没等傅辰回答,阿三就被其他人叫走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那个之前被李烨祖紧紧裹在黑布里的人。 这时候,里面的人开始剧烈挣扎,傅辰两眼微微一眯,看来这人之前是昏迷着,所以才一动不动,现在醒了,自然要挣脱了。 傅辰忽然想到了李烨祖的一些资料,如果李變天更像个有节制的帝王,那么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就完全相反了,这个王爷后花园据说堪比半个皇宫了,据说以前他的后院男女不忌,全是一水儿的美人儿,当然女性为主,到了这些年才有所节制。 据说最夸张的时候,在戟国国都一些百姓家如果有漂亮的孩子,不是闭门不出就是把人给送到乡下避难,如果不是李變天出面阻止了,恐怕现在的李烨祖更为肆无忌惮。百姓感恩戴德的同时更是对李烨祖恨不得吞其肉嗜其血了。 倒是听说这些年,李烨祖修身养性了起来,不过在傅辰看来,那也许是……眼光更高更挑剔了吧。 那个在黑布里头的人,也许是挣扎太过厉害,原本代替李烨祖的人根本管不住他,又知道他是李烨祖的“新宠”,根本不敢大动作,也就被那人从黑布中探出了头,那张脸很眼熟,有点婴儿肥,眉宇间还带着稚气,当然傅辰知道这人曾经将邵华池推入池塘中扔冰,性子恶劣可见一斑,他……是十二皇子邵津言! 晋国的十二皇子殿下,曾经与八皇子一起送十五皇子去当质子的路上,被邵华池派了嵘宪先生出谋划策,设计困于当地的部落,被迫进行了夫妻仪式,必须要待满一年才能出了部落。当然,这主意还是傅辰出的,少了这两个绊脚石,邵华池才能在皇宫中阻碍更少。 后来两位皇子滞留在西北某部,晋成帝几次派人前来,都没找到这两个皇子的踪迹。 傅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很久都没看到的十二皇子。 邵津言似乎极为愤怒又极度害怕,这时候怒吼声夹杂着恐惧,在队伍里响起,非常不和谐。 挣扎地太过厉害,他猛地从骆驼上掉了下去。 大概是落地姿势不太好,落到了地面后就嗷嗷痛叫。 这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前方主意,李烨祖下了马车,居高临下的望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十二皇子。 那妖冶的目光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潭,“剁一指,让他清醒清醒。” 说罢,也不看邵津言,径自入了马车。 听到李烨祖的话,邵津言哪里有不挣扎的道理,应该说挣扎得更厉害了。但这次随便来一个武将都能把他当小鸡一样拎起来,另一个士兵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将邵津言摁在地上,一把抓住他一刀就砍了下去。 咔嚓一下,血液飚了出去。 非常标准的,不多不少,就将邵津言的一只小指给剁下来了,那只手指和身体身体彻底分离。 邵津言痛得大喊出声,然后就痛晕过去了。 傅辰看着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而此刻,那个之前还一片祥和的队伍,显得格外寂静,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无人阻止,或是露出哪怕一丝怜悯,这种寂静透着一种让傅辰为之肃然起敬的铁血。 到了丹呼城守城的地方,城上的士兵一看是戟国四王爷的令牌,忙打开了城门,诚惶诚恐地将这只队伍迎入城,丹呼城只是荫突国的边境城,本来像戟国这样的队伍是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去他国边境的。 但是如今荫突国暗中勾结了戟国,大部分时候它就相当于戟国控制晋国的一个要塞和眼线,随时都能推出去挡枪,现在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可谓是蜜里调油,傅辰还记得貌似前几年,荫突国公主还与李變天和亲了。 当然大部分将士都只是在城外驻扎,李家兄弟只带了两只队伍进来,作为短暂的露宿。 明面上,李變天并不在队伍里,这只是四王爷李烨祖的城外狩猎队伍。 而李烨祖,最爱这样的招摇过市,也不是第一次这般肆意妄为了,丹呼城的一些将领被上头提前打过招呼,并不阻止四王爷的人京城,以示对戟国的忠诚。 这一路上,傅辰结合自己曾经看过的资料加上从李變天这行人的对话,得到了不少有关这些西域各个国的现状。 像荫突国这样的小国,整个晋国西边板块中大约有几十个,统称为西部四十八域,不过现在还剩四十个上下了,有好些个都被戟国在在十来年间给收编了。剩余的大部分都与晋国建交,人口不算很多,而且较为闭塞,经济文化上面都是以晋国马首为瞻的,当然这样的情况正在慢慢演变。 比如这个荫突国,他的实际人口可能还没有晋国的百分之一,就连文化和语言、服饰、礼仪都是从中原传过去再进行改良的,几百年过去的传承才渐渐演变成如今看到的荫突文化,可以说中原文化对这四十八域影响极为深远。 进了城门后,丹呼城比傅辰想象中更加……落后。听游其正说国这座丹呼城还是戟国给修整过的,不过在傅辰眼里依旧相当贫瘠和破败,黄土的房子,衣衫褴褛的人,街道上有不少乞讨的,来往商贩也不是很多,不过倒是释迦摩教的僧人随处可见,他们似乎在这里非常受到尊敬,一般人遇到这些僧人都会稍微避开,以免冲撞。 傅辰心一凛,释迦摩教……那不是戟国的教派文化吗? 如果说曾经中原的文化只是带给这些边境国家繁荣和底蕴,那么一个教派就相当于精神洗脑了。 像李家队伍这样鲜衣怒马的出现,不少人在街边的人都害怕地蜷缩着,但也有饿极了人看到他们这群人的装束,冲上来要吃的,看着很疯狂。 这到底是荫突国的百姓,哪怕是乞丐,李家的队伍也没有将他们驱赶,这是李變天对手下将士的规矩。 所以这些乞丐一定程度打乱了这只队伍的节奏。 傅辰这时候早就下了骆驼了,他这里也同样冲过来几个乞丐,其中一个女乞丐更是不住往他身上蹭。 她脏污的脸上,都是污泥,但依旧能隐约看出一分丽色。 傅辰蹙了下眉头,“你……” 女乞丐抬起了头。 ……青染? 第一百十三章 要说傅辰最后一次和青染合作,就是在醉仙楼的时候了。傅辰为了能够在李變天离开栾京前见上一面,掐着时间点过去的,这之前做了一个月的准备,而青染也在醉仙楼的阁楼中藏了一个月。只是最后关头,他将青染从屋顶上踹了下去,保全了她,自己被李變天一行人带走了。 之后他也有送平安信回去,倒没想到这姑娘比他更先一步到了丹呼城,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一刹那傅辰闪过不少想法,捉住了某些片段,但这里并不是他们叙旧的场所,在两人短暂的接触中傅辰的衣内被塞入了一张揉成米粒大小的纸条,附着在傅辰内衣上。 青染作为夙玉最得意的门生,各项生存技能也是行业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动作细致自然到哪怕是就近的阿三都没发现,见傅辰被几个乞丐给缠上了,样子还有点错愕和手足无措,阿三恨铁不成钢地把这些人从傅辰身上拉开,又挡在了前头,护着这个只是看着凶残实际上没啥狠毒心思的少年,“我教你的那些御敌招数都白教了,是吧?” 潜台词是你对得起我这一路上,起早贪黑的教你防身术吗? 阿三那张冰块脸可能一开始还能对傅辰有威慑作用,现在可就没了,认准了阿三对自己外冷内热,傅辰就完全不怕得罪了,眨巴着眼睛,无辜道:“他们只是普通百姓。” 我怎么能恃强凌弱? 说话间,却有更多的乞丐和行人扑了上来,把傅辰和阿三都打散了。 阿三并不奇怪李遇这话,他们这群人和李遇越是相处越是发现,别看李遇是市井出生,但实际上只是用嚣张和张牙舞爪做掩盖,内里软的一塌糊涂,就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软包子,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却更看不得他人受苦。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守城的将领自然发现了这个状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队伍可是戟国嗜血残忍的鲁王爷,他们正要对这群百姓和乞丐进行驱逐的时候,守城总兵听闻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生怕这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那到时候他们到底要怎么报上去,谁都知道他们荫突国国王面对这个戟国四王爷每次都是各种放任,以期在李變天面前有一个好印象。都尉正要觐见李烨祖,却见李烨祖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对上那双暴戾邪气的眼,总兵暗道不好。 不料李烨祖只道:“你去准备点吃的,然后再叫人把我马车里的吃食都端出来,给他们分了!我们戟国的规矩,就是不随便欺负百姓,就算不是我们戟国的也一样。” 总兵:您说这话不亏心吗? 别说总兵吓到了,就是身边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四王爷会说的话? 总兵边陪着笑脸,边让人去准备吃的。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声音。 也不看这些人的反应,转身回了马车里头。 进了马车,看着似笑非笑的李變天,撇了撇嘴,“这下你满意了吧。” “皇兄总该记得,当年答应我的。” “知道知道,怀柔之策是吧。”翻了个白眼。 兄弟两就这次李變天微服晋国说了些具体情况,其他细节和重要的情报也不可能在马车里说出来,这会儿也差不多了,李烨祖掀开车帘,就看到被阿三护崽子似的护在身后的傅辰,“这是你新找来的小家伙吧,模样不是顶级的,不过有些美人看骨不看貌,倒挺招人的。” “皇兄,他不可动。” 李變天透着些许笑意看过来,但眼神确是冷冽中泛着寒冰之色的,每当李變天这个表情的时候,李烨祖就就会收敛许多。 若换了一个月前,李變天也会同意,他当初收了傅辰,就是为了填补沈家兄弟的空缺,也算是给自家皇兄一个交代,只是变成现在这样,无论是对沈家兄弟的遗憾,还是那一点恻隐,他都不想把傅辰给皇兄,男女那么多,并不差傅辰一个,又何必糟蹋。 “为何?”李烨祖不以为然,他这个弟弟可从没在这方面拒绝过自己,那个小家伙又有什么特别的,扬了扬眉,“总不能是你忽然发现小男孩儿也有意思了吧,别搞笑了。” 其实李烨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他自己有这爱好纯粹是逼于无奈,谁会喜欢与自己有同样器官的同性,一开始他看到也很反胃,后来迫着自个儿习惯后也就麻木了。他们李家皇室可从来没有断袖的人出现过,无论哪朝哪代豢养男孩儿都是皇室的最大污点,这样的污点终其一生李變天都不可能染上。 李變天眼睫颤了颤,手指攥了攥衣角,浮现出沈家兄弟的笑容和誓言,目光微动。 睁开了一直闭目养神的眼,直视自家哥哥,“皇兄,沈彬,死了。” 李烨祖脸上的笑意忽然消散了,怔忡的,“你说……什么!” 这边,戟国皇室的人路过他们丹呼城,还发粮食的事情奔走相告,戟国与李變天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在荫突国出现。 等分完了粮食,他们总算到了都尉府,这也是他们暂时下榻的地方。 傅辰特意向李變天申请去街上逛逛,李變天这里还要做针对晋国以及周边四十国的部署,没时间去管他,也知道李遇是在栾京憋久了,而傅辰在自己面前也越来越多的展现出活泼的模样,也笑着应允了,甚至还给了不少刚换回来的荫突通货元宝。 自从那次地坑院的事情过后,傅辰就发现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人都撤走了,代表着李變天开始信任他了,对于信任的人这个男人向来是信人不宜疑人不用的,另外一方面也是人手上调派不过来,他一个小人物既然解除了警报就没必要浪费这份资源了。 买了些东西后,确定没有任何人跟着,傅辰就照着暗号的提示,在一条小道与青染汇合。 “公子,您果然没事!”青染眼底闪着泪花,克制着情绪,当时傅辰为了救她自己身入险境,后来生死未卜,要不是后来那封平安信她和橙心等人才确定公子是活着的。 他们之间有太多疑问,无法一下子说的清楚,傅辰先安抚了青染的情绪,看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才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殿下那边如何交代?” “我是诈死出来的,京城现在已经没了我的名号,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青染苦笑,她曾问过师傅,如果有一天殿下和公子同室相戈,他们应选谁,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更没想到,看上去珠联璧合的殿下以及公子,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对七殿下来说,你们就是叛徒,而你们又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任一群叛徒?他或许看到你们,只会想到心寒。”傅辰非但没感动,反而静静的陈述着。 青染面无血色,她知道傅辰说的是事实,只觉得手脚都冰凉着,她来的时候的确没想到会被公子这样反问,只是本能地,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说道:“无论别人怎么想,我的命还有师傅的命是公子救的,我们无法背叛殿下,但更不能昧着良心,那岂不是猪狗不如?” 在忠诚和感恩中,她选择了后者罢了。 在醉仙楼遭遇前后夹击的时候,公子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从不会躲在女人身后,她捡回了一条命,却在没多久后看到七殿下将“傅辰”挫骨扬灰的样子,哪怕明知道那是假的,但其他人并不知道,是真正当公子他……现在想起来她都遍体生寒,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这般? 她已经自发地做出了选择,就像师傅说的,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死了也无人惦记,本就犹如浮萍,命如草芥的他们怎么都该有一次选择的权利吧。 就在青染心脏狂跳,不知该如何继续说服傅辰的时候,傅辰轻轻叹了一口气,手触碰青染的发顶,揉了揉,“是我逼着你们做出选择的,刚才只是分析给你们听,让你们认清目前的形势。你师傅没预估错,如果我再出现在京城,恐怕就要面对无休止的追杀了。现在你们选择了我,就是完全站到了殿下的对立面。” 傅辰的目光遥遥望着京城的方向,“七殿下,也许我与他早就不死不休了。就算我不久后再一次回到京城,也不可能再用傅辰这个身份了。” “您……是什么意思?” 傅辰摇了摇头,只是将在卢锡县遇到了嵘宪先生和官府通缉的事说了一遍。 哪怕傅辰的语气始终平静,青染都能从中感觉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无论真假还是另有隐情,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没资本再赌一次了,“我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互相信任过,一直都在互相猜忌和试图信任中度过,这样的关系很脆弱,随时都有可能一拍两散,因为它没有信任的基础,这本就是可以预见的结果,只是……” 还是想要试试看,这个梦醒的太早了啊。 傅辰情绪恢复的很快,让青染都觉得之前傅辰的迷茫就像是错觉。两人的见面时间并不能有多长,也就长话短说,将最主要的情报对傅辰进行阐述。 “另外,您所料不差,臻国那边进行的较为顺利。您去了两封平安信,一封是给师傅,一封是给我,只是师傅无法联络到您,就先把情况与我知会了。师傅说根据您的吩咐,之前九千岁辛夷扶上位的三岁皇帝已经顺利驾崩,最终选的是过继皇室的亲王府的嫡长子,今年十五岁,他被师傅和叶辛在危难中所救,如今对师傅他们推心置腹,已在一个月前登基,成为新帝。您给的锦囊已经打开了第三个了,他想知道第三步计划是否要开始?”青染说着,胸中豪情万丈,目光炯炯地望着傅辰。 虽然说的过程听上去简单,但每一步没有傅辰的周密规划以及将可能发生的意外都预料到,夙玉和叶辛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么远,她看向傅辰的目光中,夹杂着对强者的崇拜,这是人类的本能。 傅辰微微一笑,露出了风姿绝世的笑容,埋了那么久的种子,总算发芽了。 建议邵华池将夙玉送到臻国前,傅辰自然是希望进一步争取更多战略资源。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还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夙玉已经走了那么久了,邵华池能不能控制住夙玉还难说,再者现在能不能让臻国为自己所用,指不定还要看傅辰的意思。 当初,让夙玉去臻国,明面上是为了邵华池,但实际上这件事却是件一石多鸟的事。 和邵华池一条心,那么这是他为自家主公争取的双赢的局面;如果邵华池舍弃了他,那么不好意思,他没法再给赌博的机会,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筹码之一。 也许当时的安排,真正的心思,除了傅辰自己外,无人得知。 资源、筹码、资本,傅辰在争取的时候是从来是不嫌多的。 现在为了他自己他也要分掉这块蛋糕,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放掉即将到手的利益。 至于青染口中的两步:第一步,彻底挑起臻国与暨桑国的仇视,削弱他们对晋国的窥觑,给晋国予以喘息的机会,以便争取更多时间,然后揭穿李變天想要趁此机会掠夺两国资源,倒卖热.武器的打算,很显然,李變天最近那么忙碌,就是这两个国家的走向与他预估的差太多了,居然在谈和了,谈和他还如何吞并? 第二步,去掉被辛夷扶上位的三岁皇帝,这个皇帝是前任被刺杀的臻国皇帝的幼子,辛夷当了九千岁后,就选了个年级最小的皇子上位了,一个三岁的小孩能懂什么东西,这也是辛夷认为好控制的原因。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这样的利处反而会桎梏夙玉、叶辛的发展,正因为皇帝太小了才更不好控制局面。自从辛夷被李變天一行人害死,臻国可谓是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了,谁都想冲上去。这就是个简单的蛋糕原理,一块蛋糕有个强而有力的人独吞,旁边的人当然不敢窥觑,反之,若是这块蛋糕失去了主要竞争者,下面的人又都势均力敌,就会出现内讧的画面,内耗中自己就灭了自己。 同样道理,辛夷死后,这个国家只剩下一个三岁的皇子,那么诸侯和有实权的文臣武将都想成为那唯一的“摄政王”,也就是那块蛋糕,但分吃的人太多了,怎么都不可能均衡。对傅辰来说,臻国目前存在比灭亡要有用的多,所以他想的更多的是控制住臻国。等他们内讧的差不多了,傅辰就让夙玉和叶辛扶持了前任皇帝的兄弟五王爷的嫡长子为新帝,十五岁这个年纪已经临近了成年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权利,也想要争取自己的话语权,如果加上性格蠢笨点、冲动点,就如同晋国的大皇子那样,就操控的多了,这样情形分析下来就要比三岁的小皇帝在位明朗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嫡长子的父亲,曾经的臻国五王爷在文臣武将中颇有威望,曾经在几次大战中救了不少武将,有过多次旗开得胜的战绩,只是去世的早,现在在军中威望不减当年,当这个唯一的嫡长子继位,至少武将这方面的支持是隐形的,武将代表着军权,军权就是一个朝廷的命脉,这也是傅辰在一堆未成年和成年的皇子皇孙中,选中这个嫡长子的原因。 两人聊得差不多,傅辰又吩咐青染提前去戟国过度,他还有其他任务安排,另外又给了她关于薛睿的联系方式,让这两人在他没法全面控制局面的时候,适时见缝插针。 “薛睿?那不是薛相的三儿子吗?”青染语气含着一丝蔑视,她向来看不起这类游手好闲的渣滓。一个纨绔子弟,胸无沟壑,怎么可能帮的了惊才绝艳的公子,不倒帮忙就不错了。青染之前生活在栾京多年,自然清楚各个达官贵人的情况,对于这些公子哥还算了解,更何况,薛睿曾经高价拍下了她的好几日,对她极为痴迷。 没想到曾经的情人关系,现在居然要成了同僚,怎么能不惊讶。 “你可就小看他了,面对他,就是我,恐怕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青染虽然依旧不信,但她信任公子,公子说薛睿不简单,那么就是不简单的。因为从认识到现在,公子的每一项决策,几乎都没有失败过,哪怕失败了,公子往往还有第二种、第三种补救方案。 “如果,他不是真心投诚呢?”青染问道。 傅辰的目光冷如冰窖,“————杀了。” “是,青染明白了。”青染面对傅辰陡然升起的气势,低下了头,做臣服的姿态,这是她所能表达的最有诚意的姿态,到如今,并不仅仅为了师傅,她本身也想跟着公子,公子和她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这是个做大事的人,又有她看不清的特质在,她很想知道,公子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您还记得上次的平安信吗,那是泉州的信纸。”她早就猜测是公子故意用的泉州的纸,公子总是这样,会在细节中传递一些隐晦的信息,“奴婢首先到了泉州,沿途找到了您在泉州做的标记,一路上跟着来,直到关外才彻底消失,奴婢就猜测您是进了笏石沙漠。另外奴婢也联系上了梁院使,对您的路线有所猜测,这片笏石沙漠接壤着四个国家,奴婢也同样安排了其他人守在别的几个国家的边陲州县,奴婢的运气好,居然真的在丹呼城遇到了您。” 青染难以形容当时喜极而泣的感受,她已经在这个城里乞讨了很多天了,却始终没有遇到主子,就在她快要怀疑自己判断错误的时候,主子就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你还带了其他人?”傅辰闪过一道精光。 “奴婢带着当年师傅留下的一些亲信,一共八人,离开了栾京。” “说说他们各自擅长的,现在在什么地方,之前执行过什么任务。” 在青染说完后,傅辰忖度了一会,“派你认为最能魅惑男人的,我需要她潜入鲁王府,了解鲁王的一举一动。” “那就是黑寡妇了,她最擅长魅惑之术,当年训练的时候就是做这个的。” “黑寡妇?”面对这样的名字,傅辰顿时笑了出来,“怎么潜入就不用我来教你们了,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命,我的部下本就少,少了你们任何一个,都是我的损失。” 青染不知为何,明明傅辰说了理由,也很正当,但她就是觉得傅辰只是在表达另一种形式的关心,是怕她们没了命,“属下明白,只有留着命才能为公子效力。” 傅辰知道青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又说了一些安排,在离开前,青染忽然提到了关于皇贵妃的情况。 “你是说,皇贵妃以为我被七殿下害死,一直在我墓碑前祭拜?” “是,长跪不起,后来膝盖磨破了,险些站不起来,是奴婢把她扶到宫门的,她与奴婢说了许多您在宫中的事。”想到当时皇贵妃的模样,同为女人,她想让公子知道。 哪怕只是知道而已。 傅辰良久不语,一开始,他很反感被当做禁脔,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但她对他的种种却是真实存在的,两人也经历了不少事,真要说起来,也复杂了。 “你去个信给她。” “您是要……” “告诉她,我没死,总有相见的一天。至于怎么告诉,过几天来找我,用我的方式告诉她,她会明白的。” “但若是被发现,恐怕对您不利。” “她……”傅辰笑了笑,又摇头,“她不会说的。” 傅辰已经要走了,他不可能离开李變天一行人太久,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危险傅辰都不想做。 见青染欲言又止,傅辰问道:“吞吞吐吐的,还有话要说?” 青染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才对上傅辰平静的眼眸,“是,这件事信中师傅并没有提,但在师傅离开前,他吩咐我,如果您与七殿下情况有变,这件事必须要第一时间与您说,由您亲自定夺。” “是我让他找针的事吗?”傅辰轻声问道。 青染猛然抬头,“您、您知道?” 她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公子他…… “其实找到了是吗?发现了什么?”傅辰说话习惯性空口套白狼,本来还不确定,但看青染的反应他就确定了。心中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在发酵,原本以为的不在乎,好像只是以为而已。 用了心的,怎可能全然无觉。 “发现了……毒,七步死。” 七步死,并不是真正的走七步就死亡,它只是代表着这种毒.药能在短时间内就杀了人,也许用不到七步就会毒发身亡。 “呵呵呵呵呵!”傅辰笑了起来,捂住了脸,将所有表情都掩埋在里面,“我该庆幸最后我是活着醒来的吗?” “公……公子……” 她本来觉得,既然公子亲口承认与殿下的关系土崩瓦解,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再瞒着了。 只是她没想到,说完后,公子是这样的反应。 “手下留情了,我是不是该心存感恩?嗯?”好半晌,傅辰吞下了哽咽,放开了手,露出一张深不可测的脸。 那慑人的目光,青染越发觉得自己无法动弹,公子的话向来简洁明了,但现在,却忽然多了一些,这本就是一种反常。 这时候的公子好似一只被激怒的雄狮,在那之前,他都在酣睡。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也挺傻的,想着装作不知道,维持着假象。”已经调整好了表情,清清淡淡的样子,连话语都是一贯的和和气气,掩在温和下的眼眸却泛起肃然冷漠之色,回眸一笑,“如果有机会,真想扇那天的自己几个耳光。” 虽然是笑着,但青染却觉得格外悲伤。 第一百十四章 一年一度的年祭到了,这是晋国每年年尾的大盛事。卯时刚过,陆陆续续就有不少人出了城门往祭坛走去,祭坛只有重大节庆才会开启,允许他人进入。天边没有一丝光亮,冬日的夜总是特别难熬,整座京城犹如一个巨人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淀着属于自己的浮华奢靡,昏暗的山脚下,火光犹如绽开的花蕾,在黑暗中闪动着光华。 瑟瑟冷风中,所有皇室成员以及朝臣都已经在祭坛外围静静等候,一排排禁卫军守护着这个邵家皇朝的宝地,也控制着祭祀场地内外的安全,以防任何意外。在更外围的地方是普通百姓瞻仰和祈祷的地方,每年除夕年宴的当天凌晨,就会在祭坛附近看到这般盛况。 祭坛上的焚香炉升起袅袅烟雾,衬得祭坛上方仙气渺渺。一直抱恙的国师目前已基本康复,扉卿立于祭坛上,一身白色镶金的法袍,眼中始终含着缱绻如云的柔和,面孔也是平静的,仅仅微微一笑,就好似心中被暖风拂过,说不出的惬意,这是扉卿本身自带的气息,让人觉得这世间就算有什么污秽,也染不到这个人身上。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僧,晋国是信仰佛教文化的,这时候寺院高僧需要到场。 当然,从地位来看,扉卿在晋成帝心中的分量更重,哪怕之前那么多传闻,也没有动摇扉卿在晋成帝心中的位置。 前段时间,爆出了安乐之家的难民、流民总是离奇死亡,而许多恐怖的尸体,甚至被怀疑他们生前做了给晋成帝试验灵药的“药人”才会如此惨状,不少人对安乐之家都怀抱着恐惧和厌恶,后面流言虽已被扉卿平息,但之前的证据是血淋淋呈现在百姓面前的,就算扉卿有通天的本事,想要在短时间内,再像以往收揽大片民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可以说是扉卿在恶犬闹京、安乐之家丑闻后,第一次在这样盛大的场合露面,那些流言蜚语好似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谦和,依旧帮助流离失所的百姓,不疾不徐,正是他这十年如一日的态度,再加上那么多年在晋国的威望,近来出现了不少反驳的声音,说是冤枉了国师。 如果傅辰在这里,就会知道这是物极必反的道理,黑料多了就自然有人为他洗白。扉卿的聪明之处也在这里,他知道铁证如山,与其狡辩,还不如沉默,沉默有时候也是无声的辩解,事实上效果的确不错。 只是现在扉卿的所有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的眉宇间始终透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焦虑。 主公对于他的推测,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能顺手解决就解决了。所以对于找出七煞杀掉七煞这件事,并不算特别热衷。李變天早年铁血继位后,拿下的疆土比明面上的更多,他如今所有一切荣耀、资源、土地,都是靠着他自己建立起来的,可以说李皇的天下就是实打实杀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不知真假又虚无缥缈的推测上。 他更相信,人定胜天。更准确的说是,他更相信他自己。 扉卿缓缓抬头看了下夜空,快要日初了,星辰渐暗,黑幕即将散去,而属于七煞的那颗星却始终散发着那令人心悸的暗茫。 就在前几日,七煞身边又多了一颗天璇星,心思细密,专心一意,擅长后勤和处理细节,是辅助的巨大助力。 如今算来,七煞身边已经有了代表着神医的璇玑星、倾城妖妃的*星、后勤的天璇星三颗辅星,辅星还剩最后四颗。而主星中,代表杀破狼的七煞(杀)和贪狼已经汇合,前些日子的星图变化绝不会出错。七煞为杀破狼主星,也是改变紫微命格的关键,现在七煞就还差一个破军就能合成完整的杀破狼。 杀破狼一旦融合,紫微命格必将应运彻底改变,再次洗盘,原本属于李變天的帝王星即将灰暗,前途未卜,而被七煞改变的紫微星将是天下新主,天下定会易主! 扉卿和煦的目光朝着妃嫔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头排,穿着二品妃位份例,一身华裳的梅妃娘娘梅珏,真人比画像上更为亮眼,果真有倾城倾国之姿,现在他只能确定她就是辅星之一的*星,魅惑帝王之星! 这时候宫中最大的三位掌权者还没来,扉卿暂时回到了祭坛下方,对着其中一个带来的护卫道:“通知宫内的眼线,我需要他们在最快的时间里,接近梅珏解决掉她!无论用什么办法!” 之前的多次暗杀均以失败告终,梅妃的飞羽阁还有梅妃的出行,几乎都被皇贵妃给包办了,围得密不透风。他们的人又在那次宫中大洗牌中,只留下了几个埋得最深的探子在,在明面上插不进去。 扉卿很少说话如此快速,甚至带着隐隐疯狂的味道,他被七煞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有铤而走险。七煞星究竟是谁到如今还没确定,却已经将他们戟国的气数越逼越少,哪怕就是断了七煞一个左膀右臂也好,七颗辅星,三颗主星,如果这一个个都死了,那么七煞再强也只有自己一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扉卿浮上一抹笑意,浅淡的,意味深长的。 下方的皇子群里,几个皇子站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喂,老九,听说了吗?”在队伍里,大皇子邵慕戬看好戏似的目光,问向身边的邵子瑜。 “什么?”九皇子邵子瑜不动声色地看着祭坛,全程温文守礼。 “这次年祭,父皇没选你我二人跟随,老二的禁足令也没有撤销,咱们兄弟几个可都来了,你看咱们队伍里还少了谁?”这么一圈望下来,所有皇子按照年龄来排,几乎全都到齐了,只剩下邵华池还没来,“呵呵,我看你还什么都没得到,倒是被老七捷足先登,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蠢?你真觉得他会帮你?” 对于邵慕戬的挑衅不置可否,邵子瑜只是笑了笑,“七哥早年过得并不顺,又身染剧毒,每每发病都痛不欲生,至今都未痊愈,还时不时灾痛不断,父皇多照顾些也是应当,咱们作为兄弟的应该高兴,难道大哥对这样的七哥还有不满不成?” 言下之意就是,难道大哥你还要和一个身残的皇子去争宠吗,没的让人笑话。 也表达了另一层含义,你怎么挑拨我和七哥,都是没用的,我和七哥的利益不可分割,分开了对我们谁都没好处。 邵慕戬暗道:老九这自以为是的家伙,聪明过头就是愚蠢,该不会以为他在羡慕有老七这样的一个助力吧。 啊呸,羡慕个什么劲儿,老七就是送给他他都不想要。养着老七我倒要看看你最后养的什么样,不被老七生吞活剥了才有鬼,真以为老七还是以前的老七吗? 邵子瑜一副兄弟好我就好的模样,让邵慕戬看得直犯恶心,老九真是越来越会做戏了。他就不信老九心里,真的完完全全能信任老七。显然父皇目前对老七的宠爱有些太过了,这个宠爱过头到让他们所有人都升起了警惕。 就算老七没有继承权,这荣宠也就当年的老二邵华阳能媲美的。 说到老二,也真够憋屈的,到现在还没从自己府里放出来。 呵呵,既然父皇现在不放老二了,那么最好永远都被放出来。 这两兄弟在这边各自心思不少,面上一团和气。 安忠海出现在高台上,这时候皇辇到了,高喊道:“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这三个宫中权利最大的人都到了,所有百姓,文武百官和皇子皇妃都跪了下来,齐声请安。 晋成帝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中,让所有人平身。 这时候邵华池已经站在步辇下方,准备亲手扶着太后下来。 普通百姓当然感觉不出来,但在最里边的队伍里,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的目光都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惊讶有之,不敢相信有之,嫉妒有之,沉思有之,不以为然有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每次年祭,都是皇子们露脸的时候,僧多粥少,谁不想跟着这三个宫中最有权利的人。晋成帝带在身边的都是默认的皇储人选,以往每年都是二皇子邵华阳,今年邵华阳还在自己府里被禁着,其他人心思活络了,还有那么多皇子,不知道晋成帝会挑哪一个。 万万没想到,是七皇子邵华池,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谁都知道七皇子不可能成为皇储,这是默认的事实,就像所有人看到四皇子的眼疾时,绝对不会认为晋成帝会选这样一个残疾的皇子当储君。 所以只有晋成帝对这个皇子,极度宠爱才会如此,如何不让人嫉妒? 唯一缓解皇子们这份杀气的,只有邵华池那张完全破相的半张脸。 而看懂了朝廷风向的官员,纷纷目光灼灼地看向九皇子,最近这两个皇子可是走的很近,看来他们的站队又要有新的考量了。 太后见邵华池等在下方,和蔼地笑了笑,极为慈祥。太后除了瘦了点,看上去还算健康,这让之前盛传的太后重病的流言适时止住了。她一只手放了上去,握住邵华池的,眼中的温和挡也挡不住,谁都能看出来这对祖孙两的感情有多好。 听说这次让邵华池伴驾,有一半就是太后的提议。 不少皇子咬牙切齿,老七还真是卑鄙,这算是曲线救国了吧。 晋成帝也看了太后和自家儿子一眼,露出满意的目光。经过邵华池的治疗,太后果然一天比一天健康,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晋成帝很庆幸自己听了儿子的意见,在除夕那么重要的日子里,把太后从延寿宫里放了出来,看看,这才叫年祭,才叫阖家团圆。 晋成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只是在牵起皇后的时候,心中一顿,目光在看向妃嫔队伍的时候,闪了闪,对上梅珏含情脉脉的眼神时,愧疚的不能自已,他甚至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牵着的是梅珏的手该有多好。 人群中的百姓在为宫中三位最尊贵的人请安后,也看到了爱民如子的七皇子,最近京城皇七子的风头正劲,流言也被控制的非常好,这一手都是景逸在邵华池背后运作。有些不没见过邵华池的人,还在想着以前不是说七皇子长得其丑无比,面有獠牙,像个怪物。今天一看,才发现传言不可信,七皇子一身白色玄端,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哪怕带着半边面具,也无法遮掩他令半张渐渐张开的五官,所展现的风姿卓绝,分明是个仪态翩翩的皇子。 百姓们都纷纷喊出,“七皇子圣安!” 这大半年间,无论是伤军,还是照顾流民,还是布粥救灾,都让邵华池的形象在百姓们眼中越来越立体,也越来越被爱戴。 只见他边扶着太后,边毫无皇子架子地朝着人群中点头示意,根本没想过皇子会屈尊绛贵回应他们的百姓,更加热情了,请安声更多了。 “你这样连阎王爷都害怕的恶鬼,居然还有人喜爱你,真是苍天瞎了眼。”太后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凑近邵华池冷笑,狠声说着。 因为晋成帝和皇后走在前方,百姓又极为欢闹,根本听不到太后的低声讽刺。 邵华池这竖子将她几十年的经营收缴,怎能让她有好脸色,现在对邵华池的厌恶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晋成帝和其他人,她恨不得吞其肉喝其血,但她更知道,她已经被邵华池榨干了仅剩的生存价值,步步紧逼。根本翻不起风浪了,她如今只有仰仗着邵华池而活。 邵华池闻言,展开令人沉迷的笑容,为太后整理衣摆,孝顺至极,引得围观的百姓又一次赞扬,晋国以孝治天下,邵华池能做出表率,自然是相当鼓舞人心的。 嘴里的话却如冰渣子,靠近太后耳边,语气温柔,“那么皇祖母就好好睁大眼睛看着,我如何让更多的人喜爱我,如果你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太后的脸色红白交织,想骂人,却怎么都骂不出来,脸上还要摆出慈祥的模样,真是活活憋死个人了。 对付完太后,邵华池回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群百姓们,因为禁卫军的组织,这群前赴后继的百姓不能冲上来,但那眼中对他的喜爱做不得假。 从小就没人喜欢他,但现在,却有人因为他的一点所谓的“善举”而拥戴他。 脑中划过一个他完全不愿意想起来的人。 那人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百姓者得天下。 他头一次,对皇位的渴望不再那么片面,不再只认为那只是一个能号令天下的宝座,一个不再受到桎梏和欺辱的途径,而是想为这些百姓做些什么,他想当一个明君。 邵华池看到了前排率领一群妃嫔过来给这三位最高权力的人请安的皇贵妃穆君凝时,嘴角微微扬起如花笑靥,穆君凝被皇帝扶起后,余光瞥了一眼邵华池,两人相视一笑,不经意间,似有电流在其中穿梭。 穆君凝:贱人就是矫情。 邵华池: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告罄,别再挑衅我! 年祭的时间一般需要持续一整天,需要祭告天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等,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要跪着,虔诚的祈祷。黑暗再次来临,年祭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中结束了,接下去就是除夕年宴了,年宴当然不是年祭的地点,而是在正德殿举行的。这天晋成帝格外高兴,与不少朝臣们对饮,场面也更是热闹,连皇帝都放开了,一开始拘谨的人自然也放开了胆子,互相敬酒。 邵华池那儿更是重灾区,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纷纷朝着他敬酒,什么好话恭维的都朝着他扔过去。 而邵华池不知怎么了,居然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待正德殿用完年宴,接下去就是去点绛台庆祝新年到来,看歌舞和戏曲,这也是宫里每年最热闹的时候。 戏班子在台上表演着,梅珏静静地看着,与身旁的妃嫔们偶尔说说笑,吃个瓜子儿,忽然一个小公公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她耳边道:“娘娘,皇上有请。” 梅珏闻言,左右一看,没人注意她这边,只有穆君凝看过来的视线,她们现在的战线在梅珏遇到多次暗杀被穆君凝全部档了后,更为牢固。 至少在宫里,穆君凝是目前梅珏除了傅辰外最信任的人, 也只是对视片刻,就已经转开了视线,她们知道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交流。 找了个借口,梅珏就离开了筵席,出了点绛台,外面还有不少宫人整装,迈着优雅的小步子,端着各色果、糕点穿梭着,她不禁有些感慨,如果换了她还是姑姑的时候,她恐怕也是其中一员,为了年宴忙前忙后,现在的光景却是以前从不敢想象的。 待走到一处围廊下,晋成帝早就在那儿含笑等着她了。 “臣妾给皇上——”梅珏柔媚地行礼,还没弯下身,就被晋成帝抓住了手。 “你我之间,还行什么礼?” 皇帝的眼神很专注,这个风流成性的皇帝自从后宫收了梅珏后,就很久不曾碰过别的女人了。 甚至因为对梅珏的珍惜,即使去了她宫里,也都是在白天,晚上自己宿在御书房和养心殿,不招任何妃嫔,对梅珏也一直循序渐进,并未逾矩。 皇后倒是想管管,但晋成帝谁都不临幸,难道要把祸国的名头栽在么梅珏头上吗,这显然不现实,对他人的借口只是,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能用力不从心这样自我侮辱的借口来说,就算是皇后都无言以对。 皇后趁着这次年祭,把这事告诉了太后,然后她就错愕了,瞧瞧太后是怎么说的。 她居然说皇帝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就算不临幸后宫也没什么,年纪大了自己想收敛不是好事吗,这有什么好管的,让皇后气了个倒仰。 “这样出来,若是被发现的话……” “无事,朕都安排好了,只是今日是除夕,朕只想与你一起过。” “皇上……” “朕不能在太多人面前表现的很宠你,让你受委屈了。” 梅珏抬眼看去,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秋水,仿若被泉水温养着光泽,柔柔地劝道:“皇上对臣妾的荣宠已经独一无二了,臣妾哪里还有不满足?” 晋成帝闻言叹了一口气,握着梅珏的纤纤玉手,“你就是这性子,什么都不想要,才让朕总觉得如何对你都远远不够,今日朕多想能够牵着你的手。” “皇上,不可坏了规矩,皇后娘娘乃国母,理该如此。”在皇帝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与所有妃嫔都不同,不图什么,只真心待人的妃子。 “朕明白,你永远都那么明事理。若不是当年丽妃的前车之鉴……朕又何必,人人都道皇帝能够随心所欲,其实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当年他就是为了丽妃,常年不早朝,最后让丽妃背上了祸国妖妃的的名号,又让还未出生的华池中了母体的毒素,一出生就痛不欲生,时不时发病,这是他年轻时候犯过的错,害了丽妃母子的一辈子。现在绝不会再犯一次了,为了不让梅珏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晋成帝宁可憋着自己,他不想碰别人,只想碰她,却不想再出现关于她的骂名了。 谁能想到,风流了一辈子的晋成帝到了晚年,居然还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奇迹了。 梅珏眼中光芒一闪,随即沉淀。 光线微暗中,晋成帝为她的眼睛绑上了丝带,轻柔的,像一个刚谈恋爱的少年,对着自己的初恋,有些迫不及待,想向心上人炫耀,略带激动,“朕带你去个地方。” 被蒙住了眼睛,梅珏有些不安地说:“皇上,臣妾怕。” “别怕,有朕牵着你,不会让你丢了的,一会就到了。” 梅珏还有些颤抖,晋成帝握着她的手更紧了,温暖传递着两人。 “再冷的天,有陛下手的温度,臣妾也不觉得冷了。”她轻声道,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 晋成帝微微一愣,他很少听到梅珏说这样的情话,太难得了,这个不可一世的皇帝居然觉得受宠若惊。 他知道一开始他逼迫梅珏当自己的妃子,她并不愿意,也一直想取得她的原谅,他不想放开她,本来都不奢求她也同样爱自己。 脸上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比庆幸梅珏现在看不到他的窘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晋成帝才如水温柔地看着梅珏,“到了。” 晋成帝解开了丝带,梅珏的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宫中最大的一颗树,位于养心殿的后殿,平时也只有晋成帝和一些内侍才能进入。而现在这棵树上挂着许多彩灯,每盏灯都做得巧夺天工,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芒,每一个彩灯上,都写着字,从字体上就能看出来,这是晋成帝亲自写的。 那么多,也不知道写了多少个晚上,而把这些许愿灯挂在树上,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力。 这场面很美,梅珏一脸惊喜地望着晋成帝,眼底泪光浮现,语无伦次,“陛下…,臣妾,臣妾……” 这是感动极了,帝王何曾为一个妃嫔这样讨好,没必要。 晋成帝从后慢慢抱住了她,发现她并没有抗拒,松了口气,将这个娇小的女子完全纳入自己的怀里,“你有很多愿望,也许朕现在无法一一为你实现,但咱们一个个来。上面还有很多空着的灯盏,等你想到了别的愿望朕就再写上去。” 梅珏靠在晋成帝的怀里,两人在月光下,好似融为一体,“臣妾,真的好幸福……” 好幸福…… 幸福到……离你驾崩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一年,两年,或是三年? 总归,要等他回来了,我才会动手。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梅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这棵彩灯树,绽开了天真纯然的笑容。 ——晋.江.独.家—— 丹呼城街道上,阿三不住的往都尉府门口看,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有些焦急,李遇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阿一刚换下值班,看到阿三一张冰块脸上,少有的出现了踌躇和犹豫的情绪,走了过去,“怎么了,在烦恼什么。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状态不好,可别办坏了差事。” “李遇还没回来。” 阿一神色有些异样,“阿三,你对李遇,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度了,他那么大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阿三蹙着眉,却没说什么。 “他的嫌疑还没完全洗脱,这小子很精明,我总觉得他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只是他的一切看上去都毫无破绽。所有人包括你我,这一路上从反感他到喜爱他,居然没有人真正讨厌他,你不觉得这实在有点太顺利了吗,咱们什么时候那么容易信别人了?还是这样一个性格并不算特别讨喜的少年。就算主公都认他当了徒弟,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会发生似的,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你这人虽是我们中最少言的,但心思也最为单纯,我建议你别对那小子太放心上。”你在他身边,只有可能被玩得渣都不剩。 “我去找他。”阿三听完后,思考后,冷冷回复。 阿一脸上一僵,敢情他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阿三来到丹呼城的街上,快要到除夕了,他们必须要在这之前赶回戟国,接下去的行程更为紧凑,丹呼城到底不是他们的大本营,荫突国的边陲自然不怎么安全,什么人都有,他不想李遇出什么事儿。 正在寻找的途中,与城中衣衫褴褛的百姓擦肩而过,他冰冷的脸上,浮上一抹焦急。 忽然,看到不远处,李遇一脸无奈的被一群人围住了。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在敲诈,李遇虽然穿的并不算好,但比起城里的人要好多了。 这些人问李遇要银子,李遇当然不愿意,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准备出拳头了。 阿三有些发怒,这家伙,我教他的防敌招术真的都白教了! 还没打到傅辰,就见阿三一拳打翻了那个地痞。 “阿三哥!”傅辰喜出望外,喊道。 没错,现在已经从阿三大人,变成了阿三哥了。 阿三听到这个称呼,感觉心脏暖洋洋的。 “嗯,你就站着看。”别动,我来教训他们! 傅辰听出了潜台词,一时笑得花枝乱颤。 发现李遇的崇拜目光望着自己,阿三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打得更起劲了。 眼看着阿三三两下,就把这一群地痞流氓给打倒在地上,这些人翻滚着痛吟,傅辰忍不住鼓掌。 不少人围绕着这里,看热闹。 远处,一个柔弱妖娆的女子,头上包着破布,看不清真实容貌,她隐藏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她同其他两人一同潜在丹呼城,与青染大人接应。 刚才接头后,得到了新的任务,她是来熟悉情况的。 她看到了那个在阿三背后,瑟瑟发抖又倔强地不愿意表现害怕的少年,有些语塞,他就是青染大人说的公子吗?青染大人耳提面命,绝不能对他不敬的人? 长得好柔弱啊,这样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能有什么用处? 凭什么要她听命,还不如在京城听从七皇子号令。 她和其他人都是有些不满的,只是没表现出来。因为夙玉和青染对他们影响太深,又是终身效忠,才决定一同来到这个地方。 这个冒险的决定,可能会将两位大人推向死亡,他们不解,也不明白为何他们做出这样的抉择。 但忠诚的天性让他们跟着来了。 对这个突然出现,一个素未蒙面的少年,自然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并不是因为少年让他们陷入了将来被七皇子派的人追杀的阴影,他们做这个的本就不怕死。更多的是会不服气,她们各自都有不小的本事,莫名其妙听一个陌生人,会不甘心,她甚至隐隐带着怒气过来查看情况。 不愿跟在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身后,也不知道他给夙玉和青染大人灌了什么迷汤,让两人大人居然叛出了七皇子,一心跟着他。 呸…… 就在此刻,那少年的视线对准了她。 锋利如刀,却又像平静的海面,不知下方有什么暗涌,一旦被卷入就会粉身碎骨。 甚至在刹那,她感觉那少年,好像明晰了她的想法。 第一百十五章 他们的对视也不过瞬息间的,傅辰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这边阿三已经教训完那三个地痞,傅辰眼看守城的士兵要过来了,一把抓住阿三,往都尉府跑了出去,从之前李變天坚持不扰民的行为就能看出,他们这样殴打城内百姓,哪怕是对方理亏,若是上报李變天都算是麻烦,当然先跑为上。 阿三块头要比傅辰大了许多,按常理来说,他根本拉不动阿三,但现在阿三却轻易被傅辰拉走了,也只有傅辰才能感觉到,这一路上阿三他们的态度变化有多么大。 这边看着他们消失在街头的黑寡妇闻绮,刚才少年那刹那间令人难以抗拒的气势,直到现在还在脑中不断回放。 啪,一声轻拍,代号为黑寡妇的闻绮回眸,就出现了青染那张脸,“随我来。” 他们到了一处破旧的屋檐下,看见另外两人也在那儿等着,见青染脸上没一丝笑意,闻绮心中咯噔一声:“中途让属下回来,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不与你们绕弯子,刚才我说公子到了的时候,就发现你们模样有些不对劲,于是我就跟着你过去了。我知你们认为我不该离开京城,背弃嵘宪先生他们,跑到这种地方,效力一个七皇子身边的叛徒,觉得不可思议是吗?” 几个属下被青染直白的话说得都静默了,但不可否认,青染的确说道他们心坎里了,这的确就是他们不明白的地方。 若傅辰在这里,定会对青染欣赏有加,这个姑娘不仅仅是聪慧那么简单,她非常细心,观察入微,甚至连几个属下的想法都洞悉了,并且在发现后暂时按兵不动,在他们见过人,有了概念后,才将人再一次喊回来。 青染又扫过另外两人,这三个属下被青染看得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属下不敢。” “你们不是不敢,只是敢怒不敢言。” “……”被说中了心事,令这个三个人语塞。 “闻绮,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的命令都是随口说说的?我需要的是你们的执行,不是质疑,不然我留不起给我和公子添麻烦的属下。” “青大人,我没有这样想。”闻绮冒出了一丝冷汗。 “是不是这样想,你心里明白。闻绮,刚才你也见到公子了,觉得如你所想的吗?” 闻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属下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感觉,但我觉得,公子好像认出了我。” 哪怕他们之前没见过。 “所以,你们觉得,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公子会看不出来?”青染一句话,让这三人都抬起了头。 “青大人,您是说,公子他其实是知道我们不服的?”都没见过面,就已经能猜到? 青染冷冷一笑,“公子的一切,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如果有任何口服心不服,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我不会强留你们,公子再缺人也不需要三心二意,两面三刀的,懂吗?” 她始终牢记傅辰对他们的要求,人数不在多,在精;能力不在强,在心。 三人猛地跪了下来,他们是真的怕了,更没想到公子在青染心中的分量已经到这个地步,“青大人不要赶我们走。” “如果公子觉得你们不过关,那么你们都不能留下。我希望你们将公子的话好好落实下去,如果被我发现有任何别样心思的,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面了。”将话撂在这里了,她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她说的,永远都没有他们亲眼看到的有用,“或许你们不知道,公子一开始并不打算接受你们,因为你们没有表现出什么让他刮目相看的实力,我不想千里迢迢把你们带过来,最后你们却全被赶回去,那丢的是我青染的脸,也是师傅的脸!” 青染知道她带出来的这八个人,忠诚度都没问题,但却不代表会全力以赴。他们不是木偶,有自己的想法,听命执行任务和全心全意执行任务是两个概念。 闻绮三人知道青染说的是真的,这种被看不起的感觉很不舒服,本来在七皇子那儿不受重视,就已经够憋屈了,换了地方还来一遭?想要做出点什么,至少让公子知道,他们有被器重的价值。 “这是我的第一次警告,也是最后一次。”敲打了一番,青染不知道这番话能启多少作用,但无论多少,如果她带来的人有反水的,她会首先解决掉隐患。 经过这样的一系列话,这三人哪里还敢轻易小看傅辰,虽然依旧不服,但却愿意好好做事了。他们中除了闻绮要混入鲁王府,今天就要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另外两人却还没有任务,此时正看着青染,等待下文。 他们分别是善毒和暗器的“蝮蛇”,还有善轻功和陷阱的“胖虎”,蝮蛇与胖虎皆为代号,他们都为成年男性。 “你们两人武功较高,足以自保,公子另外了安排了特别任务,先到城外,晚上有行动。” 公子的计划,要开始了—— 阿三被傅辰拉着跑了一段,看到前方解决了他教训人隐患的傅辰,阿三有些感慨,他刚才殴打那几个地痞,只是气不过这么多人欺负他们自家的小孩儿,数字护卫队跟着李變天时间久了,就学会了李變天性格上的一个缺陷,就是护短。 阿三也清楚若不是他们及时离开,恐怕待会就要在这丹呼城摊上事儿了。 想到来之前,阿一对他说的话,忽然拉住了傅辰,“李遇,你会一直待在主公身边吗?” 阿三很难得地,说了句长话。 刚开始,就是他把傅辰从醉仙楼抓回来的,只是当时只觉得这个少年活不长,也没当回事,现在对这个少年,却不是那么简单了。 “我不待在这儿,待哪儿?”傅辰似乎不明白阿三是什么意思,心直口快地反问。 听到这个回答,阿三绷紧的神经倏然松开了,“嗯。”一直待着吧,跟随主公开创一个新的盛世。 两人回到都尉府,就发现阿一带着数字护卫团,都等在院外,他们是被赶出来的。这个都尉府的都尉专门给四王爷这行人准备了一个院子,用于安置他们暂时留宿。 这会儿傅辰他们过来,还能听到里头暴怒的声音,是四王爷李烨祖暴怒的质问声。 “他怎么会死,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说是把人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你是不是忘了,他们两兄弟是我的药人?没了他们,我就没了药引,你是不是巴不得早点看我死?他们都折在晋国了,连凶手都不知道,这像是皇上会说的话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吧?”李烨祖讽刺道,听得出来他是在压制着怒气,显然他哪怕再愤怒,也在李變天面前克制着。 哐啷,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阿三面目表情地看向阿一,表达自己的疑问。 阿一叹了一口气,“王爷知道了。”沈家兄弟先后死在栾京。 那么多年来,王爷的药人中唯一没死的就是这两个兄弟,多年过去,就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这对兄弟的确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鲁王的。 然后傅辰就听到一直没出声的李變天,开口了。 依旧毫无波澜的声音,不疾不徐的样子,“皇兄又为何动怒,他们他被你糟蹋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魂归了,也许这本就是解脱。” “怎么,现在你为了外人你在指责我?隐瞒我?”李烨祖怒极反笑,“糟蹋!好个糟蹋,你可别忘了,当年可是你默认的,看着他们被我带走,可有说过一个不字?怎么,现在才良心发现,我不知道你李變天还有良心这个东西!” “并非隐瞒,我确实不知杀害他们的真正凶手。” “那么多年,我对你也算鞠躬尽瘁。现在又是谁出尔反尔,我是不是连生气的资格都没了?皇弟,你变了,自从你继位后,你变得越来越让我看不清了。” “人,总会变的。” “李變天,變天……呵呵,我都忘了,这字是你自己创的,名字也是你自己改的,你连老天爷都不在乎了,在这儿和我说仁义道德?当我是外面那群蠢货吗?” 傅辰和数字护卫团都觉得这事情不是他们能参与的,在这儿听了那么久的壁角,实在不适合。 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李烨祖忽然踹开了门,门在他的大力下几乎被踹翻了,正好遇到门口快要完全撤退的傅辰等人,但现在的李烨祖眼里,没了这群人,他犹如一只暴躁的猛虎,只想发泄怒意。 “你需要的药人,我自会再安排给你。”里头传来李變天的声音。 “不牢皇上费心了,我自会想办法。”李烨祖冷厉的目光,透着些许嗜血残忍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十五从外院进来,“启禀四王爷,您带回来的那人,逃了……” 带回来的,傅辰转而一想,是十二皇子? “逃了?”李烨祖的笑容阴冷邪魅至极,那淡淡的鱼尾纹更添了几分肃杀,哈哈哈大笑,指着傅辰一群人,“你们随我一起,抓住这只妄图逃跑的小畜生。”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过了年祭后,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这日,天空放晴。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穆君凝邀了梅珏游湖,奴仆们被都安排在岸上,整条床上,只有她和梅珏两人。冬日的掖亭湖上还有些冷,但却挡不住春天到来气息,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怎会约我来这里?”她们几乎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地出来过,当然在他人眼中,这是皇贵妃不满梅妃的风头,要给点教训的借口。 宫里的妃嫔连同个家族出来的姐妹都能反目成仇,就比如二皇子的母亲皇后娘娘,九皇子的生母兰妃,这可不正是同出于吴家的嫡庶姐妹吗,更何况之前一点联系的皇贵妃和梅妃,所以知道消息的人,只是当做热闹看,甚至有人远远地离着散步,故意经过掖亭湖,瞧瞧这两个妃嫔如何互相冷嘲热讽还要保持语笑嫣嫣,这可不是一场大战吗? 将船滑到掖亭湖中央,穆君凝眉宇间有些疲惫,抚了抚眉心。 “这里,我们才能安静说几句话。” 梅珏担忧道:“姐姐你可要保重自己,你看上去很累。” “如今我被监视的厉害,要无顾忌的说话没以前方便。最近有人在处理我的人手,而且你身边我安排的人,也有人在动,其他地方与你密会我不放心,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约你出来。”穆君凝安抚着梅珏,示意自己没事。 “知道是谁吗?”梅珏听闻,也忧心起来。她是知道穆君凝在宫中的势力虽然并不强,但却枝叶繁茂,重在人数多。而且也不是没有职位高的奴才,就是那内务府的总管刘纵也是她的人,现在居然有人在处理她的人,那人是谁,为何如此神通广大,会知道哪些人是她的? “应该是两股分开的势力,因为明显是两种处事风格。在处理我的人手的那一股,我已经基本确定是谁,他应该还没查到我的底细,只是警告完了后就收手了。” “如何确定的?” “我死掉的两个手下,他们死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一样东西。” “是什么?” “桃花糕。” “何意?” “听说桃花糕是宫里某个人最爱用的点心,那个人明明是个七尺男儿,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娘气的爱好。他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再对他出手,不然就是两个属下那么简单了。”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无根的邵华池,会忽然有了一股庞大的力量,虽然死的那两个都是明面上的幌子,伤不到她的根基,但也是她培养了许久的,就是晋成帝都没发现,却被邵华池察觉,无论怎么说,都太蹊跷了,也许现在的邵华池已经不能任意能欺负的了了。 虽然她的势力目前还保存着,但只要她的人有什么大范围的异动,恐怕邵华池就能察觉出更多的人选,从而间接控制住她,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 目前,她在调派人手以及探查情报的时候,都显得畏首畏尾,格外小心,就怕被邵华池的眼线发现。 穆君凝咬牙切齿,一只蚂蚁忽然成了一匹狼,如何不让她心惊。 “你说的,莫非是……”梅珏并不笨,宫里爱吃桃花糕的,也就那么几位,男性就是她知道的,也就一位。 不过她知道,曾经还有个人,到了春夏的时候,就会让膳食房的老八胡准备好桃花,当做垫肚子用的。 穆君凝摇了摇头,示意梅珏明白就好,小心为上,不必点名。 “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让我觉得必须约你出来的原因是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我看不出究竟是何许人。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常常遭到暗杀,我安排了人在你身边,后来那些暗杀陆陆续续少了很多。现在我安排的护卫陆陆续续被调走,你身边现在漏洞多,很危险。这宫里定然有个人,想要杀你,而且……地位还不低。”穆君凝目光一寒,除了邵华池外,还有谁想对付她或者梅珏? 哗啦。 穆君凝猛地看向湖面,好像有什么,水泡从湖面扬起。 还没等她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个人从水下猛地窜了出来,水花四溅。 他跳上了船,船瞬间不稳,在湖面上剧烈摇晃。 “刺客!”穆君凝厉声喝道。 那刺客还没在这小船上站稳,攻击已经展开,飞扑过去的力道很大,一刀朝着梅珏刺去。 第一百十六章 就算是穆君凝在最短的时间内喊叫了,这会儿也是于事无补,岸上的人离得太远,一时间无法赶过来。 无人知道这人在湖水下隐藏了多久,又是怎么在这湖水中闭气和游动,然后找到最佳击杀位置的,这样善于隐藏的高手,在整个晋国都是屈指可数的。至少在那之前穆君凝根本没发现这片湖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青天白日下,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这是抱着必死的心,刺客知道这次有很大可能性有去无回,也是被逼急了的刺杀计划。这也间接说明,那背后之人,已经等不及,他需要一击必杀,既然所有的暗中行事无法成功,就干脆找到这样出其不意的时机。 任何人,都不会料到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是沉淀了几个月后策划的突击。 尖叫,呼喊声不绝于耳,岸上乱成了一锅粥。 眼见那刺客的匕首已经朝着梅珏刺去,刹那间,人的意志力紧绷到极致,产生了幻觉,那全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深刻的印象。穆君凝想到了她还未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倾心爱恋之人,又想到那人最后惨死时的模样,只盖了块白布就发丧了。还想到了她当年曾全心全意对待晋成帝的一幕幕,然后一寸寸心如死灰。到后来先后有了几个孩子,那些情啊爱啊的心思早就淡了,她的年纪过了三十,是奶奶辈的人,也已经是宫里的“老人”,没资格也没必要再去想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她像个局外人,日复一日看着这宫中的人沉浮,一代新人换旧人,只有她始终都屹立不倒。 她的生活毫无波澜,犹如一滩死水,再也没有波动了,直到……遇到了他。 浑浑噩噩的日子,忽然变得绚烂了。每一天都有了期待,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还是少女的时候,想着他会给自己什么惊喜,他总是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不应该。 她不能动心,甚至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这种不该有的心思,直到被咏乐发现,在两相选择中,她舍弃了他,她相信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决定,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情感,唯有儿女是她最该护着的。 哪怕终生不见,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舍弃,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就是用尽一切,她也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只要这个人好好的……活着。 死了,还争什么,要什么,除了一块墓就什么都不剩了。 此时船身剧烈晃动,穆君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没有被掀翻到船下,反而一手撑住船舷,另一只手拉住了重心不稳的梅珏,反作用力弹起,身体比脑子更快的扑了上去,挡在梅珏身前。 噗嗤一声,匕首瞬间刺破她的宫装,深深扎入背后,疼痛瞬间让她轻微痉挛,青筋浮出皮肤,那透出的血管令人胆战心惊。 “唔!”她紧紧咬住牙关,咬破口腔的皮肉,鲜血沿着嘴角滑落,低落在梅珏脸上。 一滴滴,如同御花园绽放的红梅。 “不——姐姐!”梅珏瞳孔中布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她再不是那个晋成帝眼中温柔贤淑的梅妃,她的眼前只有那一片片血雾,疯狂尖叫,撕心裂肺的。 那瞬间发生的太快了,根本容不得她们任何一个人思考。 穆君凝死死扒住梅珏,不留一丝缝隙,用了她最大的力气,像个人形胶水就是不让开。 那刺客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后宫妃子不应该巴不得对方死吗,这时候也没时间让刺客深思,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梅珏。他想把穆君凝踹开或者拉开,但无论怎么拉,都没办法撼动这个女人分毫。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个专业刺客,各方面的力量甚至远超江湖高手,怎么会连一个女人都拉不开。 但事实就是,他动不了她。 她爆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量,将梅珏死死护在自己身下,她的目光还透着一抹疯狂的执着。 那匕首被刺客猛地拔了出来,下一刻,噗嗤一声,再一次刺向穆君凝背部。 刺客发现岸边的人已经在喊护卫了,时间很紧迫,容不得他再去拉扯,本来攻击后他是能马上跳湖全身而退的,现在有了穆君凝的阻碍,他根本碰不到梅珏,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把穆君凝杀死,死了自然成不了阻碍了。 穆君凝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的背后已经承受了至少五刀了,气若游丝,原本红润的脸色就像死人一般,没了任何血色,但身体却还本能的抱住梅珏。 梅珏听着那匕首扎入*的噗嗤声,那是用鲜血铸造的一堵人肉防御,望着上方没有挪开一点点的穆君凝。 泪水忽然就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那张倾城的脸上没一会就糊满了泪水,“姐姐,让开……让开……” 又一记刺入,这已经是第六下了,穆君凝几乎到了生死的边界线。 在匕首的多番冲击下,她再一次收紧自己抱住梅珏的力道,在梅珏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你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如今的位置上,岂能……他永远离开我了,我没有救到他,但现在我绝不能放任你被……”你是他要保下的人。 穆君凝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视网膜上覆盖上点点模糊,她最后缓缓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啪,穆君凝倒下了,彻底没了知觉,完全昏迷在梅珏身上。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刺客这时候想扯开她,更恐怕的一幕发生了,穆君凝昏过去的力道比醒着的时候更大,他根本碰不到穆君凝下方的梅珏。 她就好像与梅珏融为一体似的。 而此时,岸上已经来了禁卫军,他们兵分两路包抄了这里,纷纷下湖朝着这里过来。 刺客一看,知道今日是绝不可能杀了梅珏,满脸杀气的看着几乎和尸体没两样的穆君凝,至少这位皇贵妃在这种情况下,生存几率很小,这样的阻碍自然还是死了的好。 刺客再一次跳入掖亭湖,身影迅速消失在湖中。 小船的动荡也完全停了下来,梅珏小心地坐了起来,她呐呐不语的看着穆君凝的背后,所有话都被卡在喉咙间,那背后已经被之前的匕首刺得血肉模糊,整套华贵的宫装上,棉袄被刺破,露出里面的殷红的棉絮,红色……宫装已经被鲜血浸泡了。 “啊……啊……”梅珏看着双手沾满的血迹,那是鲜血渗透到下方,落到她手上的,泣不成声,一向稳重的梅珏这个时候失去了她所有气质,紧紧抱住穆君凝昏迷过去的身子,“别死……姐姐……你会好的,会好的……”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皇贵妃与梅妃游湖时遇刺的消息,没有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各方势力齐聚福熙宫。 邵华池甚至比别人得到的消息更早,他的面容神秘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诡子小声问道:“我们的人要不要去加一把力?” 这加一把力的意思,自然是要不要在太医这儿动手脚,直接做掉皇贵妃。 他们是知道,殿下一直在对付皇贵妃,这两位也不知怎么的一直不对付。 邵华池忖度了会,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她有什么命,那都是她该的,你们不必多事。派人去福熙宫门口守着,有情况马上报告我,另外,把梁成文也带过去,以他在太医院的地位还不够格看穆君凝,不过他的能力却不是那些人可以比拟的。” 诡子等人不知道邵华池在想什么,一会杀一会不杀的。但现在邵华池一言九鼎,他们根本不敢反驳,领命退下去通知其他人。 如果说栾京皇宫的人口就如星罗棋布的夜空,那么其中最隐秘最难以察觉的探子哪怕是这个皇宫的主人,登基十来年的晋成帝都难以察觉,待接手了这块势力,邵华池才发现,这部分势力并不是那么容易吞噬,不说这些人多少与阿旗靶族有关,再说太后能够在后宫几十年沉浮中还屹立如今,极度的低调,她的亲信并不能全部为他所用,他这段时间还在好好梳理这个势力。 其中有些人职务虽然并不高,但已经来这宫里三四十年了,所以情报方面可以说任何势力都无法企及,看来还要给太后再下几个猛药,才能把这块势力完全掌控住。 看着手上的名单,邵华池缓缓道:“让人给我亲爱的皇祖母再下几次猛药。” 侍卫无声下跪,领了命。 这时候诡未从外头进来,“殿下,有一封雁帛,被我们拦下了。” 第一百十七章 书信的传递每朝每代都有细微的变化,大部分时候用的是驿站,相应的配备就有信使、马匹等等,整个传信结构趋于完善。信鸽是另一种方式,但由于造价和培养的费用并不低,大部分时候用于战时。 到了邯朝,就出现了传递竹筒、急脚铺等等,这会儿诡未拦截到的雁帛,就是用专门培训的密鸟来传递信息的方式,这种方式在效率上大大提升,最大的缺陷恐怕就是消耗钱财。 诡未将竹筒呈上,又道:“这封雁帛是我们的人发现一位疑似皇贵妃的手下收到的,被我们中途拦截后掉包。” 自从接管了太后几十年扎根在后宫的眼线后,虽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人阳奉阴违,哪怕只是这样,也比以前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来的好。现在他得到的信息量已不可同日而语,在他派人去警告穆君凝后,就大面积撒网,给宫中的几个巨头都放了几个暗探,以便知道动向。 取出木塞,里面的东西从竹筒里滑出来的,出乎邵华池的意料,这是什么? 那是一块圆圆的小木片,看形状有点像女性的指甲,用朱砂色的燃料覆于其上,上方莹白色的纹路扩散成花瓣的形状,再缀以金黄色的花蕊,呈现了一幅落英缤纷的画面,整个画面艳丽中又透着纯碎的气息,这种绘画表现方式很独特,只看过一眼就能记忆犹新。 身为男子,邵华池自然搞不太懂这玩意儿,若这真的是一副画,为何画的这么小,还是指甲的形状,它的玄机是什么。 他举起这个木块,问向诡未,“你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吗?” 翻来覆去观察这个指甲盖大的小木片,诡未也是满头雾水。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这画画得挺别致的。 想了想,邵华池也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想到穆君凝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找到那个线人,把这东西还回去吧。” 他想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就需要它送到穆君凝手上。 这个时间段,穆君凝还不能死,他还指望用这个女人来牵制老三。 别看老三一直没回来,但这可是在晋成帝心中挂了号的人物。 他原本以为这是老三送给穆君凝的,虽然其他人还没得到消息,但他在旁敲侧击后,从晋成帝那儿得到了一部分关于老三邵安麟的消息,在海盗和层出不穷的刺客刺杀中,老三不但还活着,甚至远渡重洋回来,算是给晋国开创了航海的首发先例。 从晋成帝的只字片语中,就能看出有多欣慰多器重,若是让邵安麟回到皇城,京城的形势必然会改变。 此时穆君凝死了,对目前的局势不利。 做掉这个女人,不急于一时。 “走,你们随我去福熙宫看看,发生那么大的事,本殿不去看看有违孝道。” 诡未几人应是,碧青正走进来要撤走桌上的糕点,那是宫内服侍的佣人们大多知道的,邵华池最爱的桃花糕,一个很诡异的爱好。 见碧青要撤走,他直接拿走上面的几块塞入嘴里,咀嚼了一番,吞咽下去。 在出了殿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停滞不前,目光幽怨而深邃,似蕴含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在里头。 诡未等人也发现了自家殿下的停顿,那方向是右偏殿,重华宫有左右偏殿之分,右偏殿就是曾经傅辰等奴仆住的地方,是在年宴那日晚上被封的,也是重华宫的禁地。 那日,殿下完全喝懵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半梦半醒了。 “殿下,您是去偏殿,还是回主殿?”偏殿就是那间邵华池待了好几个月的简陋小屋,主殿自然是邵华池自己的寝宫。 那时候,邵华池醉眼朦胧地望着那个地方,夜晚的凉风吹走了被酒精灌注后的燥热,忽然打了个激灵,那仿若孕育着什么情绪的目光忽然变得格外清明,沙哑的语气对着下面人说:“封了吧,今后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它已经没有必要再存在了。” 这话,更像对着他自己的警告。 你还在原地,而我却必须往前走。 时间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将人所有的回忆与思念都封存,它有可能像不断稀释的茶渐渐淡而无味,也有可能像陈年老酒越发醇厚深刻以及……回味无穷。 幼年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最无辜的人,他甚至一度恨透了这宫中的一切;等到年岁渐长,哪怕遍体鳞伤第二日他还是可以若无其事笑着面对任何人。 …… ………… 穆君凝被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血染红了,那模样看了都让人发寒。梁成文在得到消息后就和其他太医一起赶过来,一看到穆君凝已经大出血,居然还在搬运她,忙出声:“搬运她的时候一定要轻要稳,把她平卧,按住伤势,立马止血!止血药粉呢!” 这会儿看到全身是血的皇贵妃的时候,太医们一时也都慌了神,梁成文是最快冷静下来的。 他说的话,让整个队伍都本能的去遵从,因为他语气中的笃定,带给人在慌乱中的安心。 此时为白日,还开着艳阳,天空中的璇玑星是完全看不到的,但它却隐藏在光明中,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辉。 他是从二品的院使,还没到太医的地位,太医院本就是个熬资历的地方,没到年纪就需要慢慢熬,谁都是一样。按理说的确没他说话的资格,但他父亲是太医院曾经最有名的圣手,与这里不少老资格的太医都有交情,对那些太医来说,梁成文就是老同僚的孩子,自然会格外照顾一把。而梁成文本人也争气,医术出色,这才有了一定话语权。 此时的穆君凝已经意识不清了,呼吸非常微弱,她被放了下来,梁成文首先用了太医们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粉,让身边的医女洒在穆君凝的狰狞伤口。 男性太医都转过身不看妃嫔的肌肤。 他身边跟着的是他在宫外就教授的徒弟之一,谢歆歆,是个医女。 他轻声快速地在谢歆歆耳边道:“动脉管按住近心脏处,静脉管按住远心脏处。” 这个概念还是傅辰在指导那场刘纵的阑尾炎手术后,给梁成文重新梳理的新知识,梁成文又教给了两个徒弟这种全新的概念。 其实对血管认知一开始并不是出现在西方,早在百年前,就有一本《任脉》的医术流传下来,里面已经有了关于人体血管的初步概念,比如“刺之射”为活动的血管,“刺不射”的为静态的血管,只是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动之”的道理,这书很快就被划作了禁.书。 谢歆歆已经发现在梁成文的提醒下,贵妃的四肢冰冷,脉搏非常微弱,止血药粉并没有那么快见效,即使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但穆君凝的伤势还是太过严重了,太医们对救回她并不报什么希望,不由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沉重。 一群人又稳又轻又快得将穆君凝抬上架子,一路到了福熙宫。 梁成文对要进去的谢歆歆快速道:“记住待会进去后,一定要保持她身体的温暖!” 然后又对慌了手脚的墨画等人说:“你们去准备温水袋、盆子、巾帕……,然后拿进去!” 墨画等几个婢女根据梁成文说的,纷纷跑开准备。 福熙宫正殿,早就有其他太医和医女在里头候着了,只是由于伤势较重,必须脱衣才能治疗,平日的悬丝把脉之类的便也算了,这般露出肌肤的可就要避见外男了,身为男性的太医只能在外间用口述的方式治疗,不得看到妃嫔裸.露的肌肤和伤口,这规矩从邯朝往上一袋袋延续下来的,虽然这一定程度保住了女性的清白,但这同样延误了治疗时间。 梁成文有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就是医女谢歆歆,因为医术不错,她也是这次为皇贵妃止血医治的主要医女。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外头还在焦急地等待着。 “没了呼吸……皇贵妃!”里面出现医女恐慌不安的声音,外边的太医又不能进去,听到这话脸都在刹那间白了。 完了,皇贵妃死了…… 这下子可好,按照晋成帝的性子,他们这群人全部要玩完,被骂完一群庸医后,就是子孙后代都要被贬为贱民,这是三六九等中的最末等! 梁成文额头冷汗密布,傅辰,若是你在这里会怎么做? 脑中忽然划过什么。 “你们中的一个人止住伤口上的血不要再流出来,谢歆歆,你进行胸外按压,双肩注意与胸腔平行,要稳,用力不要过猛,击打不能间断,有规律!快,速度要快,记住按压的途中绝对不能停!!就像我之前我教你的那样。”梁成文目眦欲裂,他还记得傅辰说过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不停按压几百次,在胸骨下方有一定深陷,他现在脑子也是一片混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像傅辰说的什么输血、葡萄糖、生理盐水这类东西他根本闻所未闻,现在也不可能做的到。 所有其他太医这时候也不训斥梁成文了,本来人已经救不回来了,都没了呼吸还怎么救,无论这时候梁成文说什么,那都是一线可能,所有希望都在这上面。 根据梁成文的话,里头有一次进行了救援。 梁成文和所有男性太医都在外室,仔细听着里头的声音,一惊一乍,心脏都有多次好像要停了,而后,又一次听到里头的惊喜声,“有脉搏了,活过来了!” 所有太医看着梁成文的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只是当做一个后辈来看,但这次对皇贵妃的急性处理,前后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到,几乎就靠着梁成文的一个个指令来完成的。 死而复生,这才是真正的妙手回春! 但这还不算完,皇贵妃随时都有可能没了呼吸,梁成文想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傅辰交给他的几颗药丸,那药分别是什么成分有什么功用就是傅辰自己都不能那么准确的判断,据说这是傅辰从绑架他的那伙人里偷出来的,为了不被发现,傅辰甚至做了相当细致的遮掩,将被替换的假药丸外面裹了一层真的药衣,只要不是把药切开来,根本分不出真假。 “这些药是我这段时间偷出来的,你看看它们分别是什么成分,能分析出多少算多少,我需要你复制它们。” “傅辰,你老实说,绑架你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神通广大,这种在晋国都看不到的东西能出现,而且监视傅辰一举一动的人也是个中高手,来历也太神秘了。 “我现在说了对你不利,少知道为好,我自有脱身之法。先不提这些,特别是这个,我希望你能尽快研制出来它里面所含草药的成分。”傅辰摊开了一块布,上面只有零星的褐色碎末,那一路上他偶尔和李變天午睡是一块儿的,做了不少小动作,这就是其中之一。这就是后来李變天给傅辰服用的那颗续命丸,是贴身放在李變天身上的,而且整个药瓶里只有那么一颗,傅辰当时就发觉其珍贵,并没有把它偷出来,他也知道这个是偷不出来的,李變天可不会坐那儿任由他行事。只在药丸上刮了点碎末,又给了梁成文一张药方,“这是我研究出来关于里面成分中的14种药草,还有几种实在分析不了,你对这方面颇有研究,若是能制成它,哪怕只是简化的,我相信定然能有大用处。” 梁成文回去后潜心研究,除了赶路所有时间基本都耗在这东西上面了,被他发现了另外两种极为稀有的草药成分,偏偏他还真的有这两株草,他早年游历多个国家,去过不少险境,就他府里的药草蒲园就有不少珍贵品种。 那之后,傅辰将几种药丸交给他之后,就离开了,直到后来他才收到傅辰离开卢锡县时的密信。 他根据那些药自己在一路上也做了几份简易版。 对,就是这个! 梁成文从怀里掏了出来,喊出自家满手鲜血的徒弟谢歆歆,其他人也以为梁成文是在传授方法,并没有跟过去,每个太医都有自己独门秘方,“偷偷给皇贵妃服下,续命。” 这会儿,晋成帝那儿已经陆陆续续送来了千年人参等珍贵的药材,让皇贵妃含着,用以保命。 晋成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福熙宫外面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恐怕除了被他软禁在延寿宫的太后外,其他人都到了,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堪称忧国忧民,还有的当场在祈福念经,换了平常,晋成帝还有心思听她们说说话儿。 但刚刚听了这个消息就极为震怒的晋成帝,完全没了耐心,连这群人的请安都不愿意听了,摆了摆手,“通通滚回你们的宫殿,这里只需要朕和皇后就够了。” 皇后一听,眉梢都含着一抹并不明显的喜悦,看来之前向邵华池示好的确有用,皇上心里果然是有她的。 这些妃嫔却有如晴天霹雳。刚刚听说这消息,可是悉心打扮了一番,各个花枝招展,有的高兴了还哼了两个调调,“你们说这不是搞笑吗,梅妃遇刺?哈哈哈,谁那么有空会去刺个妃嫔?”“就算真挡着谁的道了,至于那么明显吗?皇贵妃应该是最巴不得梅妃身死的吧!”“该不会是皇贵妃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们先去看看,总要看看这出戏是真是假?” 本来还有想要在这会儿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加点印象分的,谁能想到皇上一来就先把她们给赶走了。 里头唯一不愿意走的,就是六皇子生母,私底下与穆君凝感情最铁的容昭仪,她已经快临盆了,肚子大的让人怀疑她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而她此刻怎么都不愿走。 她早在闺阁的时候,就与穆君凝是密友,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在进太子府前,穆君凝与她的远方表哥是有一段感情的,只是无疾而终了,而她表哥也这样死了,那之后的穆君凝嫁入太子府,过了十几年不知开心还是不开心的生活,有时候她都觉得若不是几个孩子的存在,恐怕这个女人早就跨了,这宫里起的,那都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你快要临盆了,还是快些回去安胎,这里血腥味重,若是惊着孩儿如何是好?”面对容昭仪,还是近些年唯一怀上娃的妃子,晋成帝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 “求皇上让臣妾留下来。” 晋成帝面露郁色,但也没再说什么,任由容昭仪了。 一走进福熙宫,就看到梅珏好像失了魂魄一样,还穿着染血宫装的宫装,一动不动地站着。 梅珏一路到了这里,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下,只是在等待穆君凝的消息。 在梅珏身边的就是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咏乐公主,她哭得毫无形象,“母妃,乐儿错了。” 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自从她和辛夷联手害了那个叫傅辰的小太监后,母妃就舍弃了那段不容于世的感情,也彻底切断了与那个太监的关系,她以为这样事情就结束了。 但母妃开始礼佛,再也不理外物。 一天天下去,她看到的是日渐消瘦的母妃,对待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慈爱,似乎从来没有怪过她。 直到,收到那个小太监失踪的消息。 那时候的母后的眼中,看不到一点生机盎然,真正宛若死水,她现在再想要回那个傅辰,还来得及吗?她愿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晋成帝让人把哭晕过去的咏乐公主抬走,才轻轻扶住了梅珏僵冷的身体,心疼道:“别怕,会没事的,这件事朕已经去彻查了,定会叫那歹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到底穆君凝跟了自己那么多年,而且这个女子无论是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更重要的是她不善妒,晋成帝听到在她听到她为了护住梅珏自己被刺,一开始他也和其他人以为的,这说不定又是争宠的新招数。 即使穆君凝从来都表现的宽容大度,但后来他就发现,如果真是穆君凝贼喊捉贼,根本就不可能几乎将自己的命一起搭进去。 这个宫里,已经被他梳理过一遍,去掉了不少暗桩,没想到还有! 这偌大皇宫,钻空子的人真的太多了! 晋成帝的目光晦暗难明。 梅珏却没有理会他,当然这时候晋成帝也不会介意梅珏的失态。 她只是看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端出来,那原本,该死的人是她啊……怎能让姐姐去受过! 待止血和包扎结束后,完全遮住了贵妃的身体,太医们才能进去,而让梁成文感到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按理应该在此时醒来的皇贵妃却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他观察了良久,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求生意志。 这是潜意识里的,也许她有理智的时候知道自己有多少责任,有多少人需要自己,但当人最脆弱的时候,什么负面情绪都一股脑儿来了。 她几乎是本能的,在放弃自己的生命。 在其他太医去给皇帝禀告,皇贵妃娘娘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刻之类的话,梁成文却发现自己只是救了一具即将消亡的身体。 墨画又换了一盆血水,看到这样生死不明趟在床上的穆君凝,她的心就好像在淌血,在转过一道弯的时候,有人拦住了她。 那是…… 她知道他,是驿房里的一个小太监,专门负责信件收发的,而只要有关于穆君凝的信件一般都是他传过来的,有些还是极为隐秘的信息。 次数多了,墨画自然也发现这个小太监十之八.九是皇贵妃的人。 他递过来一个竹筒,现在这种性命关头的时候,什么信件都不重要了。 但她神使鬼差地打开了,然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慢慢的,眼中被惊愕填满,那是个只有福熙宫贴身大宫女和皇贵妃本人才能看懂的信号。 因为那是一个只属于某个人会的技能,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提示,只有,那个人! 自从傅辰失踪后,几乎都是墨画和墨竹两人在为皇贵妃的内室外轮流值夜,她们是唯二猜测出某种真相的宫女。 皇贵妃总是噩梦连连,而梦里,一直叫着某个人的名字。 握着竹筒,她飞奔向寝宫。 皇贵妃,你千万,千万要撑住! 第一百十八章 墨画跑入主殿,她是穆君凝的贴身宫女,但这时候也不能轻易进入内室。 眼见着被谢歆歆等医女拦住了去路,不住朝着地上行大礼磕头,“奴婢必须要见到皇贵妃,只带一句话。” 她已经在外头听说了,如果皇贵妃今晚没有醒来,恐怕就…… 他人都以为这是怕皇贵妃真的殒命的忠仆,这会儿是要进去看看自家主子的模样。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太医感念她的忠心,同意让这宫女待一会。 进去后,看到梁成文和几个医女都站在远处候命,在其他太医的言语中,晋成帝知道这次梁成文是最大的功臣,特许他能隔着床帘,远着指导医女们,是太医中唯一的特例。墨画轻手轻脚地跪在床边,看着毫无血色的皇贵妃,那张娇小美丽的脸孔上,只有白色和黑色两种色彩,黑发、黑眉,白唇、白脸。气若游丝地好像随时会随时离开。 她忍住哽咽,凑到穆君凝耳边,“傅辰还活着,真的活着,您醒来看看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就像是一团气体钻入穆君凝耳中,直通大脑。 穆君凝依旧一动不动。 墨画本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眼中希翼的光芒渐渐暗淡。 果然……还是没用吗? 她几乎绝望地站了起来,忽然,穆君凝的睫毛颤了颤。 那犹如蝉翼的翅膀被撕扯下来的眼睫,抖落滴滴汗水,那是冷汗滑落凝结在上面的,她缓缓睁开了。 这一幕,在远处的梁成文等人也发现了,他们不由地上前了几步。 没人知道,墨画刚才到底在穆君凝耳边说了什么,但被预测根本不可能醒来的她,醒来了。 穆君凝睁眼,眼珠艰难地转了转,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灰暗的眼神望着墨画,醒来时那一刹的希望瞬间湮灭,声音像是在砂砾上滚着的破锅,“骗……我……” “没有……骗!”墨画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醒了!有救了!又是哭又是笑,忙抹了一把泪水,她激动的快拿不稳竹筒,好不容才将里头的小木片倒了出来,举起它,“您看这个!” 这是傅辰与穆君凝认识之初,她让那个当时还是没有任何地位和依仗的小太监给自己蔻丹,一开始只是一种颜色,后来他为她在私底下用了染料和花汁做了其他图案,甚至还有不少自创的。 穆君凝那是第一次知道,指甲上也能画出那么美的图案,至少那之前都无人尝试过。 这的确算是傅辰的独门绝技,至少在晋朝是如此。 小木片是指甲的形状,上面的图案,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那个人在一次闲暇时给自己画的,但当晚晋成帝翻了她的牌子,她就要求他直接洗掉了,只是昙花一现的美丽,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 这是只属于她的回忆,这世上只有他才能传递这个信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穆君凝潸然泪下,泪水哗啦一下就从眼角滑落。 她紧紧握住这块小木片,泪水沿着脸庞,染湿了枕头,眼中却迸发出强烈的生机,“……我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着,见到他。 直到再一次昏迷,她也没放开那小木片。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过去了整整一天,李烨祖呼啦啦带去的人都还没有找到逃跑的十二皇子邵津言,丹呼城这个本来属于荫突国的边陲小城,这会儿却成了李烨祖肆无忌惮的后花园。 而在丹呼城的都尉和太守,只能任由他这般,有苦说不出。 李皇虽然是个明主,但也同样是个枭雄,他的地盘大了,自然想要的城池就更多了,这会儿荫突国几乎是仰仗着里李變天来活着的。 无论李烨祖怎么胡闹,他都是李皇的哥哥,戟国唯一的王爷。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 邵津言自从趁着守备疏忽后,就一路逃亡,好几次都差点被李烨祖的人抓到,而李烨祖好像为了发泄胸口的怒气,几乎疯了一样地搜索,最终确定了邵津言应该是躲进了一片郊外的树林里,这里是个狩猎的好地方,到了春秋围猎时节不少荫突国的小贵族会过来狩猎。他甚至让人准备了箭和弓,准备抓住这只猎物。 一开始傅辰没跟着阿三他们一起行动,他首先向李變天报备了行程,去城外给将领和士兵送吃的,并且去表达下李變天的慰问之情,李變天闻言倒是夸赞了傅辰几句,觉得这少年很有外交天赋。顺利出城后,顺便与蝮蛇两人碰头,只是出乎那两人意料的,傅辰当晚并没有任何行动的指示。 在城外的那群人也就是被李烨祖带来迎接李變天回来的将士们,他们绝大部分不能进城,只能在城外扎营,本来第二天就要离开的,但因为李烨祖要抓住那个刚从某个部落里抢回来的少年,他们只能再在丹呼城外扎营个几天。 傅辰遥望着栾京的方向,身后的青染已经来了,这是他们第二次会面。 之前以为只能在城里停留一天,因为他知道,戟国的春节比晋国晚上一个月左右,这是每个国家的风俗不同,李變天是肯定要在那之前赶回戟国的,不会长久的留在丹呼城。所以傅辰所有事都安排的非常紧凑,现在有十二皇子和李烨祖两个人误打误撞一追一逃的缓冲,那就给他争取了更多时间。 “闻绮他们的事是奴婢没有安排好,请公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青染首先为之前闻绮等人的情况做了解释,她相信哪怕公子什么都没说,但他一定早就看出来了。 “无事,若他们真的不服,你就按照你的方式处理吧,目前为止你都做的不错。” 傅辰很难得地夸了一句青染,青染瞬间眼睛一亮,谁叫公子几乎不夸人。 “我们不能让自己人来坏事,我的队伍里绝对没有内讧,明白吗?” “青染明白。”见傅辰还望着京城的方向,她好像从傅辰的眼中看到了思乡的情绪,不由道:“那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最快半个月就能到了。” 傅辰遥望着天际,目光深邃,眼底倒映出湛蓝的天空。 “公子,您在那竹筒里放上了一个木片,对方真的能看得懂吗?”她的确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以为公子至少会写几个字,但偏偏一个字都没有,只有那么一小块木片。 “这是我的方式,而她,会懂。”傅辰缓缓说道。 那是指甲,假的指甲,在现代也叫指甲片,只不过材料不同,现代用的是塑料,而他只能用木头代替。 但那上面的花案,穆君凝是看过的。 是傅辰曾经为皇贵妃画在指甲上的,只是那段时间皇上要临幸皇贵妃,贵妃忽然间就想要洗掉它了,但他知道私底下,其实那姑娘最爱这个图案。 傅辰在上辈子,曾为突然想要打扮和化妆的妻子学做过美甲,妻子的性格很多时候都有些不拘小节,甚至非常男性的做派,根本不会打扮和保养。但两人婚后多年,她突然问了自己一句,“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显老?” 那以后,妻子就开始学习怎么打扮显嫩,即便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但他更希望能让妻子和孩子的生活毫无后顾之忧,只要她开心,就是他的晴天。 傅辰也偷偷自学怎么做美甲,他已经习惯为妻子儿子打点好一切事务,美甲这样的小事还难不倒他。用指甲油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也算熟能生巧了。他算是少有的知道指甲可以不用真的,也可以用贴甲片的男人。 傅辰在寄这封雁帛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这封东西被其他人截住了又该如何。 在送信之前,他做了这方面的考虑,需要用他自己的方式,而只有她才能看得懂的。 现在这个小木片,就相当于上辈子的贴甲片,那上面自然没有一个字,和任何一点提示,别人拿到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青染已经有些盲目地相信傅辰了,那是一次次积累下来的信任。她清楚这个男人有多缜密,他既然这么做了,多半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那封寄出去的信也就暂时不在她的考量内了。 “之前您说是昨天行动,但因为戟国四王爷追捕逃奴而耽搁了,蝮蛇和胖虎还停留在原地,是否要今天行动?” “我刚来到丹呼城,之所以那么赶时间,是因为我计算着李皇最多只在丹呼城待上一天就会离开,倒没想到他会因为四王爷而滞留几日,那我们就不用那么急,太急了就容易出破绽,你先让他们到这个地方……”傅辰突然走近青染,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地址。 青染语塞,“您说的这地方不是……您是要……” “嘘。”傅辰食指放在嘴边,“无论你想到了什么,都多想少说。让他们到了那地方后,先做点前期准备。” 在两人一问一答中,快速结束了这次会面,傅辰回到都尉府的时候,在门口就被阿一抓了壮丁,数字护卫团正整装待发。 “小子,你鬼主意最多,一起去抓那个逃奴吧!”抓不到逃奴,李烨祖的火气越来越大。 逃奴,傅辰一听到这个称呼,再想到以前见到的意气风发的十二皇子,一时间面部也僵硬了下,不过没人发现他短暂的异状,大家都快被李烨祖给折腾死了。 大冬天的,林子里哪来的猎物,李變天只是享受着捕获猎物的乐趣,却把他们当牛马使唤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都没阖眼过。 “阿一,别让李遇去了。”阿三走了过来,有些不认同,这些日子他一直抓着李遇教他御敌招术,搞得李遇天天腰酸腿疼,少年长得太干净,一点点淤青就特别明显的像重伤,他看着也有些心疼。 但一想到李遇在一路上那些软弱的表现,遇到敌人和攻击自己的人,根本不攻击的熊样,他就觉得必须要好好矫正李遇这种忍让的行为,碰到敌人就要快、准、狠! 阿一瞧着牵着一头红鬃马的阿三,“我还没怎么他,你就护上了?让他去,没道理咱们苦哈哈,他在那儿享福。” 傅辰对阿三露出了软软一笑,这让阿三心情顿时软化了。 李遇是个面对陌生人很冷硬,甚至擅长挑衅的人,只有对真正喜欢和放心的人,他才会那么柔软,所以阿三发现了自己在李遇心中,居然是有些地位的,不由的欣喜,少年软软的微笑就像这冬日的阳光,不刺眼,却有点暖和。 “好,那我先去换一套衣服就来,几位大人稍微等我一下下,就一下下!”傅辰双手合十,做可怜状。 那俏皮的模样,引得数字军团笑了起来,“这小滑头,就是事儿多,快点儿,四爷可在林子里等着咱们汇合呢!” “是是是,几位大人是李遇见过最好最好的大人了!”傅辰连忙感激涕零。 “马屁精,还不快去!磨蹭什么磨蹭!”十二坐在马上,对着傅辰挥了挥鞭子,做威胁状。 这一刻,傅辰几乎完全融入了这个团体。 而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团体,甚至一开始是被孤立、敌视、压迫,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个月。 傅辰进了属于自己和其他下人的仆从屋,随便换了个外套,拿了桌上放着的,昨天陪李變天晚间看书,赐给他的糕点,塞入衣襟内,就走了出去。 但却不是朝着门口,而是向都尉府的柴房处走去。 他并没有进潮湿昏暗的柴房,反而来到了柴房后面,与外墙只有半米距离的狭窄通道,这里叠着许多陈年柴火,上面都起了白花,长了毛,散发着一股霉味,就算是下人也不会接近这里,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将柴火和稻草一捆捆的挪开,在他越挪越多后,那柴火堆终于有了点动静,里头稍稍动了动。 傅辰微微一笑,也不动作了,只是音线透着某种诱哄,极有感染力,这是当年做心理医生时面对患者特意练出来的,后来当了人事总监后融会贯通,只要他想诱惑人,很少有人能逃脱他的魔力,轻声道:“晋国的十二皇子邵津言,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第一百十九章 柴火堆又恢复了寂静,里面的人就犹如一只面临危险将自己裹起来的小动物,被撕扯掉了羽翼连逃跑都做不到。也许是想做垂死挣扎,也许这是在等待最后一搏的攻击。 静默在这条逼仄潮湿阴冷的小道里蔓延,傅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可没那么多时间等待里面人想通:“若是想逃跑,那么很快你就会被包围,目前,也只有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怎么才能信你?”犹豫的声音穿透柴火堆传了出来,瑟瑟发抖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可能永远都想不到那个曾经二皇子团体的受宠皇子会有这样草木皆兵的时候。 “你有别的选择吗?”傅辰笑道,“或者你觉得如果还有别人,比如四王爷…” 傅辰刻意顿了顿,果然那柴火堆又是一阵哆嗦,对四王爷这个称呼极为惧怕,真不知道李烨祖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他这么恐惧。 柴火堆有了松动,里头的人似乎已经想通了,那柴火堆是被邵津言自己挪开的,他从里头钻了出来,恐惧异常地望着傅辰。傅辰没想到看到的十二皇子比他想的更为狼狈,大约是一开始趁着防守疏忽逃出去的时候遭了不少罪,连衣服都不太完整。 邵津言左顾右盼,发现的确只有傅辰,才呼出一口气。 “你……想做什么……”哆哆嗦嗦的。 那张娃娃脸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很多,皮肤水嫩,作为皇子的养尊处优带来的,也就难怪李烨祖要把他给抢来了。 “殿下猜猜看?”傅辰就像诱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发现我是晋国的十二皇子,你想做什么,打算放我走?他又仔细看了下傅辰的脸,看着普通又好像透着危险的气息,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那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救我,肯定有目的,不然你早就喊别人来了。” “殿下真是聪明,我的确需要你去做件事,那么我可以考虑帮你逃离这里,回到晋国。” 吞下了药,邵津言的脸瞬间恢复了光彩,“真的吗?你快说!” 晋成帝那边虽然得到了两兄弟被一个强大的部落掳走做了上门女婿的消息,但木已成舟的事毕竟是丑闻,并没有大张旗鼓,就是邵津言自己都没有在外提过自己是晋国十二皇子的事。 傅辰靠近他,邵津言本能畏缩了一下,在听完傅辰的话,他害怕得直摇头,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看着傅辰的眼睛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不行,我做不到,这太疯狂了!你是要我去送死!” “哦,那就算了。”傅辰很干脆,转身就走。 这样快的转变,就是邵津言都反应不过来,他以为对方至少会试图说服他。 但错愕不过是瞬间,他那张诚惶诚恐的脸,忽然变得有些狰狞,眼底透着杀气,这个模样才像傅辰以前看到的十二皇子。 看着傅辰露出的背部,邵津言猛地就冲了过去。 傅辰早有准备,转身手肘一档,再朝着邵津言的下方袭去,一招就将人压在地上,“您似乎想攻击我啊?” 邵津言脸上满是愤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先吃了吧,我不想节外生枝。” 傅辰拿出了之前用来控制薛睿父子的那药丸,招数不在老,有用就行,像邵津言这样的,特别怕死。 邵津言当然不愿吃,就是笨蛋也看得出这不是好东西。 但傅辰直接堵住了他的退路,把药塞入他的口中。 邵津言被迫吞下了那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有东西在身体里翻搅。看着那么清秀单纯的脸,白得像只软包子,但内里却犹如恶魔。 “你……不是人!” “呵呵。”傅辰耸肩。 在邵津言心里,那句呵呵就犹如恶鬼的魔音。 “您的哥哥,八皇子殿下呢?应该还没从那个地方出来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和老八那么多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精神虐待,现在的十二皇子明显比以前容易威胁,他真的被虐怕了,遇到傅辰这样强势狠辣的,更是怕一言不合,直接就在这里被解决了。 他看着傅辰,仔细分析此人脸上的表情,但看了许久依旧毫无收获,这人似乎很懂得控制自己的神情,不留破绽。每个人都有软肋,只看怎么用,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个很懂得抓住他人弱点。 “你……不是戟国人!”邵津言这才发现他一开始就觉得古怪的地方,戟国和荫突的语言很大长度上是继承晋国话的改良版,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让自己学习这里的语言,但眼前的人,似乎能顺利切换这几种语言,“你说的话,是晋国话。” “这并不重要,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了,你和八皇子我都会考虑把你们送回去。” “我无法信你,先不说你是哪国人,就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我怎么信,哪怕他在渴望回去,也无法寄希望于傅辰这样一个人。 “需要我给你分析下吗?你觉得晋国皇上为什么能放任你们在这样的部落那么久?是真的没办法起兵来抢吗?当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你们,再来你是想说你们的母妃地位崇高是吗,但或许你不知道,现在宫内最受皇帝喜爱的只有梅妃娘娘,一个新晋的宠妃,你们的母妃贤妃娘娘,皇上似乎并不在意,皇后如今也自身难保,没人能就你们。”无视邵津言瞬时煞白的脸,傅辰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真正的二皇子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二哥他……” 傅辰拿出了之前击杀二皇子时,搜到的令牌,毫无争辩的能力,这时候的邵津言已经被傅辰打击得摇摇欲坠了。 他的心理防线,面临崩塌。 “你们的黄金铁三角已经完全崩塌,你和八皇子就算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现在京城最强的两个党派是大皇子与九皇子,也就是二皇子以前的死对头,就算你们哪天茅塞顿开去投靠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你觉得他们谁会接受你们任何一个,而且他们之中无论是谁登基,你和八皇子就算想当个悠闲王爷都是没机会的,你现在除了信我能帮你们,还能信谁?” 傅辰的语气越发魅惑,在邵津言眼里,这个少年就像一个无底洞,而他根本抗拒不了。 他心中,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种面对皇祖父的恐惧感。 从见面到现在,傅辰正在一步步瓦解十二皇子的信心,从*到精神上的步步紧逼,打击也越来越重。直到现在,邵津言看向傅辰的眼神已经变了,他像是泄了气的球,肩膀跨了下来,他妥协了,“好,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命。” “尽量。” “……”敢怒不敢言,“你这样强迫的方式,就不怕我反水吗?” “就算不强迫,你也不会真心,既然如此,我不如用最快速的方式来解决,好了,之前你怎么进都尉府的,就再怎么出去吧。” 邵津言脸色奇差的看着远处那个被草丛掩盖的狗洞…… 正要离开的时候,傅辰忽然叫住了他,“还有什么事?” “这个拿着吧。”把糕点递了过去。 接过这个在贫瘠的丹呼城,算得上比较精致的糕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邵津言,眼眶一热,他居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还不错。 有时候就是这样,每天送吃的给一个乞丐,一天不给,他有可能会责怪甚至辱骂你;相反,每日殴打一个人,一天不打,反而会感觉到高兴和感激。 傅辰就是如此,先不断在精神和身体上压制邵津言,最后只给了那么点好处,就能有些微妙的好感。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快要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李變天所在的院子里,还有人在进进出出,有文臣也有武将,无疑李變天还在紧锣密鼓地做着他自己的安排。 傅辰扫了一眼,就快步来到门口,果不其然,被外头的数字护卫团好一顿臭骂,傅辰频频卖乖卖好,他们一伙人到了郊外的树林,这里过去就是连绵山脉了。 用李烨祖的话,就是他已经派人在这里做了围栏,把那只“小畜生”圈在了里面。 看到傅辰的时候,李烨祖的目光上下扫了眼,随即转开了目光。 “分头去抓。” 挥了下马鞭,李烨祖一马当先。 其他人几人一组要离开,阿三主动抓着傅辰,“我们一起,别走丢了。” “那我们就去那个方向吧。” 在傅辰的引导下,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他们顺利在一个猎人捕猎的洞坑里找到了他。 当阿三把饿的头晕眼花,已经极为虚弱的邵津言带到李烨祖面前的时候,李烨祖大为高兴。 进了都尉府,就把人丢给了下人,让人把邵津言给洗干净,准备晚上好好享用。 第一百二十章 在被仆从带走的时候,邵津言回头看了傅辰的方向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犹如诀别又像在托付什么。 他始终记得傅辰在最后对他说的话,那时候他狼吞虎咽吃完了糕点,差点被噎死。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听到傅辰说话。 “想必殿下不会不明白,四王爷把你带回来为了什么。” 邵津言脸上精彩纷呈,他又怎会不知道,不然何必躲在这里不敢见人。对任何男人来说,这都是奇耻大辱,直恨不得弄死那个罪魁,他看着自己被斩断小指的地方,那里已经止血了,空空如也,永远都长不回去了,以前看不起老七,现在他连老七还不如,至少老七还肢体健全,“你有话就直说吧,别卖关子。” “所以殿下不觉得你最该恨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力气,要使对地方,才能有用。”傅辰笑得格外纯良。 邵津言几乎就要被傅辰三言两语给说服了,打了个颤,才清醒过来。 “你只是想利用我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却说的与你全无关系,我觉得你比李烨祖更可怕。”虽然这么说,但是邵津言的语气却透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对傅辰的怒气的确没剩多少,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种你明明知道他在利用你,但还是会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人。因为他只会给你两种选择,一条无路可走和一条走了还有一线希望的,“拜托你一件事。” 傅辰挑眉,示意他说。 “如果这次我遭到不测,请你替我去救八哥,他快……”邵津言捂着脸,哽咽着声音。 傅辰没有回答他,这个铁三角当年怎么欺辱邵华池的,他还记得。 虽说和邵华池分道扬镳,但还轮不到别人来动。 并未回答邵津言的话,他们两人都知道现在主导的人是傅辰,这不是条件,是请求,傅辰有权不回答。 在要离开的时候,邵津言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大众脸。”傅辰微微一笑。 “……” ………… 傅辰一路还在和阿三等人聊天,根本没看像是死狗一样被拖走的邵津言。李烨祖这里雨过天晴了,他们一群人头顶乌云也少了许多,还不停地打趣傅辰,傅辰找了个机会又在阿三身边说了几句话,阿三讶异地看着他,“这……不可能吧。” “阿三哥,还是去查查吧。” 说话间,都尉府大门外出现了一个蒙着半边脸的女子,只露出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眼,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哪怕看不清长相,但仅仅是那冷若冰霜的气质就格外吸引人,想必是个绝代佳人。 “带我去见陛下。”她才刚出现在门口,说的话简洁明了,自带一种无人可高攀的气质。阿三等人就迎了上去,几人的表情并不惊讶,傅辰就大约猜到,李變天已经提前知会过。 傅辰只是个下人,这会儿也不需要他伺候,他先去了小厨房,里面是阿一在为他们这群人做饭,阿一是数字护卫团里唯一厨艺拿得出手的,但和好吃还是差了很远,李變天出来的时候身边根本没带侍女,又不放心他人来做这工作,都是大家轮流着来的,“阿一大人,我来试试吧?” 虽然不好吃,但是连李皇都从来没抱怨过,其他人更是有苦说不出,有什么都往肚里吞。 在还不熟的时候,傅辰不会过于主动揽下这种活,免得被怀疑。现在可不一样了,一路上偶尔吃过傅辰做的后,这群人的嘴巴也被养刁了。 阿一把勺子给了他,看着傅辰动作,“前面那么热闹,是雪妃娘娘来了吗。” 除了傅辰,他们都是知道的。 见傅辰满脸问号,阿一才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位娘娘的身份。 想到路上那个曾经魅惑李變天最后被打死的妖姬,再对比这个雪妃娘娘的气韵,傅辰有些明白为什么李變天能不为所动了,段位差太多了。 对傅辰阿一当然不可能细说戟国的事,只是解释了下身份就闭了嘴。在离开前,他忽然双目炯炯地看着一路上任劳任怨从不抱怨的少年,“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被我们带回来了,以前的一切也最好忘掉,好好跟着主公。另外,但凡你有点良心,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阿三。” 傅辰切菜的刀差点切到手,抬头一脸莫名,“我为何会伤害阿三哥?“ 阿一却不愿再解释了,这个少年无论是出现还是身份还有一路上的行为,一切实在太完美了,完美的甚至让他有些莫名的发慌。 晚上的时候,那些来觐见李變天的文臣武将都已经出了丹呼城回到城外营地,傅辰端着一碗鸽子汤敲了敲李變天所在的主屋。 “进来。” 是李變天透着些许散漫随意的声音,这说明现在的李皇应该心情不错。傅辰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男女间□□后的气息,大约知道刚才在里面都经历了什么,低着头,并不去看里面的景象。 待他将鸽子汤放到桌上,就要退出的时候,李變天就出声了,“四儿,过来念书。” 这是一路上李變天的习惯,知道傅辰认字后,就让傅辰常常给自己念书,而他则在一旁假寐,也不知听还是没听,傅辰以为今天有了这位雪妃娘娘,肯定没他什么事了,打算送了汤以后就等待待会的一场大戏。 闻言乖乖走了过去,规规矩矩的,这也是李變天最欣赏李遇的地方,懂得看眼色的少年,知道什么时候该撒泼,什么时候该安静。 李變天转头对为自己按捏自己肩膀的女子道:“你先下去吧,舟车劳顿,好好休息一晚。” “臣妾不苦,能让陛下稍作歇息就什么都值了。”虽然还是那清冷的声音,但却透着缱绻温柔,“臣妾告退。” 傅辰能感到,在自己脑袋上方,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划过,然后就是关门声了。 “过来吧,你平日可不是那么拘谨的人。”李變天对傅辰微笑着招手。 “陛下想看什么书?”傅辰抬头就看到一张美人卧榻图,一件松松垮垮的衣服挂在身上,还能隐约看到一点锁骨下的肌肤,乌发倾斜而下,极淡的眉毛下是一双透析万物的眼,风情万千,李變天也不穿什么冬衣,就这样横卧在卧榻上,含笑望着傅辰。 这个房间里熏着碳,并不算冷,但也绝对不到只穿单衣就能御寒的程度,可想而知这个看着瘦削的男人是有内力的。 “随意选吧。”李變天阖上了眼。 李變天眉宇间还透着疲惫,也是,针对臻国和暨桑国的计划搁浅了,它们正在谈和不开战了,对晋国十几年的规划几乎毁于一旦,还死了沈骁、沈彬、蒋臣三员大将,哪怕是李變天也是焦头烂额的,要重新洗牌再一次计划,甚至要恢复原来的暗桩,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傅辰放下书,“您看上去好像很累。” “眼睛贼尖的小家伙,”李變天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不想念书的话,就过来陪我说说话。” “我为您按按头吧。”傅辰忽然道,伺候谁不是伺候,只是换了个地点和主子而已。至于那点现代人的矜持和骄傲,能保命吗? 李變天偏过头看了眼他,颔首应允。 坐在卧榻上,将李皇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按压着李變天的太阳穴极其周边穴道,力道拿捏的刚刚好,手法专业。李變天被傅辰按得有些昏昏欲睡,只有近身的人才知道他常常犯头痛,只是大部分时候没人能察觉出他有恙而已,他从不暴露弱点。 傅辰的头发滑落肩头,落到李變天脸上,微痒,就像李遇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总像个小猫似的用爪子在他心上挠啊挠。 他开始和傅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还以为,你会问问刚才那位是谁?” “那么美,一定是陛下的妃子吧。” “美,你见过?” “没,只是感觉。”每一个合格的奴仆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首先一点素养就是不能直视女眷。 “喜欢可以赐给你。”李變天笑了笑,见傅辰没了反应,抬头就看到小孩儿的惧怕和僵硬,“不过说说罢了,慌什么,继续吧。” 傅辰又沉默地为他按压起来,傅辰的确有专业的手法,甚至比他以前宫里那些宫女更来事,好像天生能够感受到他人哪根神经酸痛了,哪根神经又不需要用力,天生观察入微,越是相处,越是满意傅辰。 “害羞了?”见傅辰不说话,“你应该有初.精了吧,这有何可羞涩的。” “……” 一阵安静。 “她曾是昙海道的人。”打破了沉默,像是随便闲聊,李變天看上去很随性。 这个她,自然指刚才出去的那位。 昙海道,傅辰知道那是晋国的杀手组织,在薛睿的口中,傅辰得知邵华阳曾派杀手去解决三皇子,为了他和祺贵嫔那苟且之事。这个组织是晋国的,但此女却出现在戟国,还是李變天的妃子,这就耐人寻味了。 “她,是来刺杀的?”傅辰开口,立刻明白了什么,美人计。“但却没有成功?” “聪明的孩子,她从昙海道出来后,被送给了晋国皇帝,因容貌之故,又被派来戟国。原是要来刺杀我的,不过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李變天赞赏地看了傅辰一眼,师傅教徒弟最开心就是,这个徒弟天资过人,什么都很快能融会贯通,又不是过于聪明的让人忌惮,教这样举一反三的孩子,很有成就感。 李變天不住有些可惜,怎的他的孩儿里,没这样一个这样天资纵横之辈。 傅辰语塞,忽然能想象晋成帝呕血的心情,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昏庸,也许在戟国刚刚发展起来那会儿,晋成帝就已经想着对付了,只可惜杀不死这位,失去了最佳时机后更是束手无策。 就算在邵华池的情报网下,也丝毫没流传过除了腿疾外更多的信息。 甚至腿疾,傅辰都在想是不是李變天自己刻意放出来的。 “至少这出美人计是成功的。” “哦?” “她,爱上了您。” 傅辰看了一眼李變天,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有让女人沉沦的魅力,并非是容貌而是那种翻云覆雨的枭雄气质,若是长得还如此年轻俊朗,也不知道这美人计是针对谁的。 “胆子不小,可从未有人如此形容过我。”李變天捏了捏傅辰的脸,居然透着淡淡的宠溺,随即恢复了平日模样,懒懒地说道:“男人的眼里,装的是天下。” 有了天下,何愁没有女人。 傅辰想到的并不止这个,李變天看着的确像是在闲聊,但傅辰却忍不住分析其中是否有别的深意。这也许是在告诉他,他不担心傅辰有别的心思,只要傅辰付得起筹码。 哪怕已经信任傅辰了,但李變天的天性就是如此,不放过任何漏洞,时不时进行隐晦的敲打,让人彻底归心。 傅辰的指尖微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變天会想起黑水河的多次刺杀未遂。 他的所有计划,都要加快速度了。 “李遇。” “在。” “你信命盘吗?” 傅辰一愣,摇了摇头,“我只信人定胜天。” 这话在这里,可谓是诛心言论,任何国家,都有自己的信仰,比如晋国信仰佛教,戟国则是释迦摩教,人们认为,没有信仰的人,是没有灵魂的。但与其用话去编,还不如说实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会糊弄李變天,糊弄是需要代价的。 “我亦是,你合该跟着我,天生就是我的人。”李變天越发可惜,这个少年居然不是他的孩子,若是,他的皇位也有了继任者了,“命运?可笑之极。这世上怎可能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出现,就能将我戟国百万雄鹰给毁灭,若真有此人,我倒期待他与我会面。” 见李變天周身萦绕若有似无的龙气和那似是而非的话,哪怕听不懂,傅辰也知道那不是在对自己说,但他大约能感觉到,李變天似乎有个敌人,而且实力不容小觑。 李變天也的确不需要傅辰回答,他只是又换了姿势,闭上了眼,似乎不想再说什么。 傅辰正在分析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嘶声裂肺的怒吼,扯破夜空。 观察了一下天色,嘴角微扬起,看来,已经做了。 现在还未到就寝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睡下,自然所有人包括傅辰和李變天都朝着那方向赶了过去。 听声音,也能判断出那是李烨祖暴怒的模样。 真正的暴怒,好像要冲破天际的怒吼,李烨祖像是疯了。 “都死——全部都去死!”疯狂咆哮着。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被最先赶到的数字护卫团围住了,房间内血色点点,到处都是,冲鼻的血腥味,李烨祖上半身的衣服还完好无损,下半身却是裸.露的,那伫立的男*物被人从下方用利刃割开,一半还连着,一半却是被切断了,要不是李烨祖反应够快,整根都会被完全切掉。 现在半挂不挂的,那画面更具冲击力。 这命根子正在滴滴答答流血,模样极为凄惨。 那武器是傅辰藏在邵津言牙齿里的刀片,就算检查的人再仔细,也不会去查一个“宠物”的牙齿里是否放着东西,也因此,邵津言的牙齿被傅辰打掉了几颗,就为了藏住它,到需要的时候,一招得手! 远处,地上躺着衣衫半解的邵津言,他嘴角还残留着血丝,胸口几近凹陷,显然是被暴怒中的李烨祖给打成重伤,气息非常微弱。 邵津言早年在晋国习得武术,又事先有准备,才能险险避开。傅辰没给他一兵一卒,全靠他自己一个人面临李烨祖的暴怒,可以不死的话他当然要争取最大生存机会,所以在确定割伤此人的孽根后,他第一时间就躲开了,避开了最要害的地方,如果这一掌直接拍在他胸口的话,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要你们通通都死————————啊啊啊!!!!!!”李烨祖双目赤红,狰狞的视线能吞噬任何人,已经陷入极度疯狂的状态,阿三等五个人拉住他都没有完全拉住。 傅辰到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他只是震惊地看着现场的画面。 其实他也没想到,邵津言能做那么好,比他想的更好。 但也不知是不是李烨祖感应到了什么,他本来要撕碎邵津言的动作一顿,莫名就朝着傅辰看了眼,他好像感觉到什么,傅辰隐藏在震惊下的笑意,好像在说:想碰我,你配?现在,当太监的滋味,好吗? 一刹那完全没有任何根据的臆想,更像是寻找发泄口,本来并不足以让李烨祖攻击。 但如今的李烨祖,已经陷入癫狂。 他暴怒的脑中,没有办法思考,只想撕碎所有看到的活物,发泄狂暴之气。 李烨祖爆发出了全身的内劲,震开了所有人,朝着门口的傅辰飞速接近,他积蓄全力的一掌朝着傅辰劈来。 第一百二一章 李烨祖离傅辰也不过咫尺之距,李變天忽然从四轮椅撑了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傅辰揽到身边,整个人覆盖住怀里的人挡住李烨祖的攻击。 而当时的一切都是在眨眼间完成的,见李變天在面前,李烨祖暴怒的情绪本能的稍微控制了一些,想要收势,但已经积蓄的力量就是他自己也根本控制不住,哪怕中途泄掉了不少力量,但这一掌是伤人心肺的,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李變天身上,李變天被打得又一次摔倒在四轮椅上。 “主公!”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都要上前。 李變天撑在四轮椅上,呕出一丝血,少见的有些狼狈,抬手阻止所有人靠近,重新坐回四轮椅上,盯着李烨祖的目光格外沉静,“现在,冷静下来了?” “你疯了!”李烨祖煞白煞白的脸色,不敢置信地望着李變天,这个男人有多冷血他是最清楚的,居然会去保护个下人,这个下人凭什么! “我为了谁,你还不清楚?”李變天抹开血迹,刚才那站起来的刹那好像只是手臂撑起力量的惯性,他依旧还是个腿再也站不起来的男人,搂住傅辰,把怀里想要挣扎着起来的小孩儿,轻声对被自己埋在怀里的小孩儿说,“你乖点,不想我更痛的话。” 傅辰停止了挣扎,伏在李變天怀里,呼吸间都是男人梅香味。 阿三等人在李變天的示意下,再一次将李烨祖抓住,还没等人又暴怒,就将人打晕了。 “去城外把所有太医都请过来,”指的是城外驻扎在营地,属于戟国的太医们。扫过李烨祖那几乎要断掉的地方,还在泊泊流血,“把四王爷带下去,既然还没全断,就能再接上去,让他们用尽所有办法把它回复原状。” 阿一等人低下了头应是,小心翼翼地把李烨祖扶到床上,省的造成二次伤害。 “至于他……”李變天冰冷地看着地上好像只剩一口气的邵津言,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理,怎么才能令人痛不欲生,他全身没有丝毫杀气,但身边的人却能感觉到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格外渺小的错觉。 阿三忽然上前,在李變天耳边耳语了一句,“主公,我们发现这个掳来的少年身上有一块令牌,被缝在衣服的夹层里。” 这就是傅辰在门口的时候对阿三说的话,他们是一起到竹林抓的李烨祖,经过傅辰提醒,自然也想到了傅辰说的疑点,这不回来后就直接拿出了邵津言的衣服,一剪开果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李變天接过令牌,看了眼,毫无波动的目光,一掌拍向四轮椅,顿时扶手四分五裂。 足见其不可控制的激烈情绪。 “晋国的十二皇子!好,很好!”不知道是在说十二皇子藏得好,还是李烨祖嫌他事情不够多,把人抓的好。 事情脱出了李變天的掌控,而他却需要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再一次恢复冷静。 不是不能杀,而是杀了不利于目前的形势。 对于一个李烨祖的玩物,他们所有人都没放心上,邵津言这一年被那部落的女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就是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太认得出他,更何况从没见过他的戟国人。 李變天自然比阿三他们想的更多,李烨祖抢人的时候可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这时候人死了,对他和戟国来说都是麻烦,要死也不该死在这里,更何况,留着十二皇子还能与其他国家谈条件。 李變天的视线看了眼在床上,下.半.身鲜血淋漓的哥哥,所有情绪都被收拢,他除了是李烨祖的弟弟,还是戟国的皇帝,容不得妇人之仁。 李變天颤抖地闭上了眼。 四哥,先委屈你了。 李變天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云淡风轻道:“将他拖出去,先锁着。” 这意思是先不动邵津言。 在要被拖走时,地上的邵津言睁了一条缝,好像是对着傅辰,又好像只是无神地睁着:真是个算无遗策的男人。 邵津言头一次发现,比起身上的疼痛,更痛的是心理上的恐惧,因为他不知道下一刻会被人怎么弄死,甚至这一刻,他连原本打算恢复地位好好报复的想法都消散了。 都尉府有人要过来探查情形,尽数被李變天派人挡了回去,只说四王爷在和仆从们闹着玩儿。 李變天心绪不佳,傅辰把人带回了主屋,喂了几颗疗内伤给李變天,全程都没有说话。 “无事,休息会就没大碍了,我可不是纸片儿做的。”李變天又变成傅辰熟悉的那个模样,刚才的情绪失控,好像只是错觉般,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反倒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傅辰不理他,盯着他的目光不善。 李變天奇怪道,“还学会给我脸色看了?” 傅辰板着脸,全程面无表情。 “为什么……救我?” 发现小孩儿语气沙哑,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似的,这在乖戾的李遇身上是相当罕见的情绪,“过来。” 李變天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傅辰走过去,难得温顺的像个兔儿似的,蹲在地上,头搁在李變天腿上,一双温柔干燥的大手抚摸着小孩儿脑袋,“别多想,当时的李烨祖如果继续暴怒下去,那伤恐怕就更来不及救了,现在时间短,血管还连着,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与其说替你挡,还不如说如果打到我的话,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傅辰低下头,蹭了蹭李變天结实的大腿,垂下的眼睫遮去了渐冷的目光,给你救回来,还如何离间你们兄弟? 不过…… 傅辰想到刚才那物断裂的状态,又浮上了一层笑意。 “无论怎么说,都是你替我挡的,让我怎么还人情,越欠越多了。”傅辰抬头,目光中好像强忍着难受,这样泪光闪烁地看着李變天。其实真要说起来,傅辰的身份是介于仆人和主子中间的,私底下的时候对李變天的态度并不像阿三他们那样,奴性了彻底。 他知道,李變天就欣赏他这份特别。 “以身相许如何?”李變天哑然失笑,原来是小孩儿太感动了,才会生气,不过能看到傅辰动怒的模样,李變天笑得还挺开心。 “别瞎说。”傅辰脸上浮上一层薄红,怒道。 “帮我做一辈子的事吧。”揶揄地笑着,意思好像在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就喜欢故意耍我。”一怒之下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在关门前,才恶声恶气道:“我去给你煎药,再去看看四王爷的情况。” “这两个时辰务必不得让人打扰我,这药吃下若是被打断,容易内息错乱。” “知道了,啰嗦。” 李變天无奈地笑笑摇头,这小家伙,脾气那么大,谁降得住他。 看到李遇的背影,他忽然目光一顿,似乎有什么千丝万缕的东西在脑海中。 “等等,李遇。” “嗯?” “那天我们在黑水河的时候,真的没有遇到其他事?”李變天少有的出现了一丝迷茫和探究。 傅辰心脏一跳,表情疑惑的看着他,“当时天太黑了,我只记得把你给扶到了石头上,那之后我也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才把你给拖上了岸。” “这一年来,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十几年来都好端端的事,都在这一年出了问题。我居然也开始疑神疑鬼了,无事,你先去吧。”那药的作用起来了,李變天正在打坐,额头冒着细密的汗,异常痛苦的模样。他让傅辰给自己喂的药虽然疗效好,但是副作用也非常大,服用后会疼痛难当。 关上门,傅辰丰富的表情都放下了,催眠从未失效过,这是第一次。如他一开始担心的,催眠也不是万能的,特别是遇到李變天这样的人。 . 傅辰避开所有耳目,确定从上善村那次之后没有任何人再监视自己了,一路来到关押邵津言的地方,就是那个曾经找到邵津言的柴房,只是之前是在柴房后面,现在是在柴房里面。 他曾想,若是对李變天来说,亲人更重要,那么十二的命是肯定保不住了。 但若是以理智的角度来看,李皇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掉十二,对李皇来说,这样不安定的因素太影响他长远的计划,他可不会让自己背负杀害他国皇子的罪责。 傅辰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针,捣弄了几下就开了,古代的锁在构造上比现代的要简单许多,看着昏暗的柴房,傅辰目光稍作停顿。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那个被太监欺辱的皇子,那半边鬼面半边天仙,蜷缩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对着他格外戒备的眼神,哆嗦着拉着他的温度。 傅辰的手掌握了握,又放开,他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人汗湿的掌心摸着自己手背的粘腻感,并不讨厌,只是不习惯,定下心神走了进去。 果然如他所料,邵津言是被治疗过的,身上用的金蚕丝绑着,这是一种制作金丝软甲的原材料,所以就算是刀剑也不可能切断它,哪怕是傅辰也没办法解开这把锁上繁复的工艺。 但他早就有准备,怀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从阿三身上拿来的,阿三是几人中武艺最高强,为人最难接近的,所以钥匙一般都是放在他身上的。拿到钥匙后傅辰在去见青染的路上,去打了一枚重复的,又在去林子抓邵津言的时候,重新找机会塞回阿三身上。 邵津言居然是醒着的,看到傅辰进来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下,你可满意了?” 傅辰以为会看到一块将死的肉,没想到还挺有活力的,不愧是曾经晋国的恶霸十二皇子。转念一想,以李變天的性子,这时候不但不会杀十二,反而会竭尽所能救他。 “这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傅辰席地而坐,看着半死不活的十二。 听到傅辰这话,邵津言瞪大了眼,简直难以想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以前老有宫女太监说他和老八是人渣败类,皇子中最不学无术的。如果有机会回去,他一定对他们说:你们那是眼瞎,和这种吃人不骨头的比起来,我简直太纯良了。 傅辰用钥匙直接解开了邵津言身上金蚕丝的锁。 “你怎么会有这个的钥匙?你其实根本就不是戟国这边的,对不对?”他到底是皇子,还是有一点眼界的,这个金蚕丝可是稀世珍宝,它的锁可谓是最难的工艺了。 傅辰懒得回答他这种蠢问题。 他忍不住看着傅辰,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精致柔和的眼眉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不是一眼好看的人,却相当耐看,一句话神使鬼差地冒了出来,“我感觉你好像很讨厌我。” “何以见得,我们素未蒙面。”傅辰淡淡地说着。 这才是邵津言奇怪的地方,但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是故意在折腾他,“我总觉得你会有更好的办法,就是故意绕了弯子看我出丑。” 傅辰一顿,只是皱着眉,“想太多,我没那么无聊。” 当然是见过的,那次他们不停往水下扔冰块,邵华池刚一浮出水面又被推下去,几近死亡。 真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将金蚕丝放到了邵津言怀里,这是个好东西,只是现在他没办法随身携带,“这东西帮我存着,出去后还我。” 这玩意儿是你的吗,你以为我看不出它的价值?还还你,你脸皮可以更厚点吗? 邵津言磨了磨牙,又觉得身体痛,到底没胆子再骂,只敢在心里腹诽。 傅辰估摸了下时间,这边的轮班是半时辰一次,他是趁着所有人都在看李烨祖的空档才来的,但很快这里就会有守卫,他快速说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邵津言惊讶于自己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高兴,他实在被这个男人的神鬼莫测给吓破了胆。 “看样子你好像不想出去?” “我当然想,你有什么条件?” “没条件。”傅辰一脸你怎么能把我想得那么坏的模样。 邵津言一点都不信:你哪有那么好心。 “你还想去救你的八哥吗?” “你……什么意思?”虽然被治疗过了,但是他现在虚弱急了,根本就没力气,他能说几句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这个拿着,一个时辰后,这里就会起火,希望殿下吉人天相。外面有人会接应你,几日后见,如果你能活着的话。”说完,傅辰就转身离开了,守卫要来了,“另外,我相信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邵津言眼睁睁看着傅辰毫不留恋的背影,再看向手上的榔头,因为太过错愕,他甚至没来得及叫住傅辰,就看到柴房的门被再一次关上,又恢复了原状。 胸口翻涌着什么,他忍不住吐了出来,是淤血。 被气出来的。 他哪里还听不明白,一个时辰,他要是出不去,就会被活活烧死,唯一的出路就是手里头这个榔头,还是傅辰从厨房拿来的。 要是健康的时候,有了武器他说不定还真能给这柴房凿出个洞来逃走,但他现在这幅模样拿个碗都拿不了,怎么凿? 忽然间就明白男人离开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他觉得精神上的折磨更难受。 这一个时辰,他该怎么救自己啊! . 傅辰出去的时候,看了看天际,目光一凝,找到从城里的小孩手里用糕点换来的弹弓,观察着鸟的运动轨迹,肩膀放松,瞄准,噗嗤,一声短短的鸣叫,将那只密鸟给射了下来。 任何鸟类的通信工具,都会因为气候、环境、人为等影响无法送达,这是这个时代的缺陷也是特色,收不到并不奇怪。这只密鸟非常强壮,傅辰目测应该要比青染的那几只要健康的多,若不是它进了都尉府要低飞,自己根本打不中他,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表现手法。 他倒了那么久的霉运,总要运气个几次。 傅辰并没有马上去检查那只鸟,他先是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府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李烨祖那儿并没有过来,才起身将那只鸟脚底的竹筒抽了出来,看了下里面所放的纸条,又把已经阖眼的鸟安葬。 他其实可以自己再伪造一张纸条,重新放入竹筒里,但他觉得与其多此一举还不如一劳永逸,谁能保证造价李變天看不出来? 到了自己的仆从房,点燃了油灯。 起身去打了一盆水,将纸条放到上面,等了大约一刻钟,纸上的字迹慢慢显示。 这字写得极小,但傅辰却能看出是扉卿的字迹,国师的字画并不多,但他以前去给晋成帝剃须的时候,是有在御书房见过他的墨宝的。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却能确定了,扉卿、沈骁、蒋臣,这三个人连城了一条稳定的关系网,他们都是李變天的人,真是一条很合适的三角线,名望、文臣、武将全部集全了,如果当时他们不是矛头对准自己,迫于无奈杀了沈骁和蒋臣,恐怕现在的晋国已经被大范围控制住了。 所以又回到了老问题,到底为了什么才必须要杀了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甚至李變天本人都是不认识他的。 傅辰将这封信看了下去,一字一句研究其内涵深意,推测和分析,终于将信上所有文字都记住了,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傅辰微颤地闭上了眼,半晌才把那盆子里的水倒掉换成了火折子,把这封信毁掉。 他看着李變天的方向,神色在烛光的阴影中晦暗不明。 . 一个时辰后,在所有人因为李烨祖的伤势而忙碌,整个都尉府人仰马翻的时候,忽然有叫嚷声从东院传来,火光四起,待阿一等人从李烨祖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整个陷入火海的柴房。 “原本看着这里的二十三呢!”他们自然有派人来守着这个地方,无论怎么说邵津言都不能在他们手上的时候出事。 但现在,原本看守在外面的二十三不见了,而里头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邵津言是被金蚕丝给绑住的,就算想跑都跑不掉,但这样的火势根本没办法再冲进去了,那根本就是找死。 待火势扑灭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整个柴房都被烧得漆黑一片,众人在里面发现了一具焦尸,那体型与邵津言差别太大了,阿一在柴房的一个小角落,发现了一个被敲出来的洞,只能供体型娇小的人通过,所有人都对视了一眼。 他们甚至,在柴房周围,看到了熟悉的油。 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次在采石场他们击杀二皇子一派的方式。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恶鬼作祟吗? 因为我们害了十二皇子,所以二皇子的灵魂来复仇? 这么一想,所有人都背脊一阵寒意,谁叫这手法实在太诡异了,由不得人不多想。 在主屋又等了一个时辰,李變天打坐完毕,他们把这事上报了,李變天听闻,笑了起来,“觉得鬼魂作祟?这世上没有这东西。” “是属下等无能。”众人低头。 “选的时机挺好,正好是我们今日防守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逃了,你们派人追了?”因为李烨祖的事,当然没人有空去看个半死人,过了今日就难说了,李變天将实现划过每个人的脸上,恐怕……有内鬼了,甚至还里应外合。 李變天摩挲着下巴,是谁把阿三给推出来的?他的目光在傅辰身上滑过,又摇了摇头,这小家伙聪明归聪明,脾气却不好,没这个耐心也没有这个必要,从头到尾若不是自己把他带回戟国,恐怕这家伙宁可在栾京混吃等死。 “是,只是……”阿一等人觉得格外羞愧,连一个重伤的皇子都看不住,这是几年来他们最大的失职。 “只是没追到,不必追了,这十之八.九是个拉你们入局的圈套。”李變天替他们说完了,他现在还不确定幕后黑手是哪一股势力,或者是哪几股势力。 傅辰低下的眼睛闪过一道可惜,李變天还是看出这个连环计了。他的确想利用邵津言的逃跑,把数字护卫团一网打尽的,但李變天直觉太准了。 李變天沉静地看向阿三,“你身上的钥匙呢?” 阿三被李變天一说,紧张地拿出了一串钥匙,它们都还好好的挂在上面,没有少任何一个。 他百口莫辩,就算所有人都相信阿三不可能放走邵津言,但现在问题就是出在他身上的,没有钥匙的邵津言是不可能有能力逃掉的,甚至还牺牲了他们一个护卫。 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院子里,看着阿三行刑。 五十鞭,不多不少,这是失职必须承受的。 “阿一,你来。”李變天把鞭子递了过去,数字护卫团互相间的感情很好,正是由他们自己人来执行,才会更愧疚,更自责,更能体现效果,之后才会更尽心尽力办事。 实打实的四十鞭下去,阿三的背后已经血肉模糊,昏迷过去。 在人群中一直安静的傅辰,忽然走上前,匍匐在地,对着平静无波的李變天道:“主公,请让我代替阿三哥受最后十鞭。” 李變天坐在四轮椅上,声音沉了几分,“我的人,犯了错就必须受罚,没人可以代替。” “再打下去,他会死的!”好似要哭出来了,看上去像是忍了很久才终于忍无可忍出来的,也的确是,对于第一次看到这种受刑场面,当然会受不住,哪怕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出来。 傅辰来的时间不长,却很清楚李變天治下严厉,他如果够聪明就不该这时候帮阿三,但他明知故犯。 李變天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想求情可以,双倍。” 也就是二十鞭。 “是,谢主公恩赐。”傅辰语气感激涕零,将身上的棉衣脱下,露出了纤细白皙的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阿三这个时候已经被其他人从长凳上带了下去,准备上药。 阿一复杂地看了眼傅辰,他们都知道,这不是谁可以代替谁的事,在陛下心里,他所要表达的是给教训,而不是让他们一群下人表现互帮互助,这时候没人会求情,那不是在救阿三,而是在害他。但刚来没多久的李遇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求了,偏偏主公还同意了。 想到之前自己都还在误会这个少年,现在光是这份胆识,阿一虽然还是觉得古怪,但却觉得这个少年也不枉费阿三平时对他那么好了。 阿一正要挥鞭的时候,却被李變天出言阻止,“我亲自来。” 阿一顿了顿,将鞭子递给李變天,李變天望着少年白皙柔嫩的后背,冷声道:“李遇,我从未训过你哪怕一次,那么今日你就要学到一个道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同情有时候害人……亦害己。” “是,李遇明白。只是,他不是别人,是阿三哥。”傅辰小幅度点了点头,犹如一只小鸡仔似的趴在板凳上,嘴里被塞入一摞布条。 还没点完,一鞭已经落下了。 啪啪啪,在白皙的背上立刻出现了红痕,所有人都看到这一路上从未受过罚,可以说李變天对他宠爱到连以前沈家兄弟都自愧不如的李遇,为了平日照顾他的阿三哥,宁可自己受罚,那么讲义气。记得在路上切肉的时候切到手,这个小家伙都会痛呼半天,现在这样鞭子下去,居然一声痛都没喊。 虽说这是意气用事,很愚蠢的行为,但却不代表不让人触动。 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傅辰已经管不到了,痛觉被无限放大,哪怕李變天的鞭法看着厉害,实则“中看不中用”,只有点外伤罢了,但傅辰在京城养出来的细皮嫩肉依旧承受不了,看着非常严重。 待二十鞭完成后,李變天冷冷地看了眼,扔下了鞭子就离开了。 傅辰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幸好阿一眼疾手快把他给接住。 “阿一哥,痛……”这个时候,大人的称呼顺理成章省去,傅辰这个时候的语气有些像被欺负后回家哭诉的小孩。 家,对现在的李遇来说他们这里就是家,那是只有对有依赖感的人才会如此。 阿一这忽然有些感受到阿三的想法,被这声哥叫得通体舒畅。见小孩儿刚才还特别有骨气一生没坑,这会儿就开始嚷嚷着痛了,娇气死了。没好气地说:“活该,自己要去挡,不知道咱们主公是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吗,坏了规矩,以后别再做了。”语气虽然不好,抱着傅辰的动作却温柔了一些。 先不说事后阿一等人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阿三醒来后对傅辰冷了好几天的脸,直到傅辰发誓再也不去给他挡了才罢休,背上的伤势倒是被他们仔细对待着,当晚就已经止血,包扎成了里三层外三层。而醒来后的傅辰,听说李烨祖那东西居然真的又被接上去了,也不知李變天从哪里请来的妙手神医,但也最多只能恢复表面的模样,内里的功能却是不好使了。 傅辰听完后,稍有的露出了明显的笑意。觉得若是这个消息,那些戟国百姓大约都会高兴吧。 “怎么那么高兴?”给他送药的阿一奇怪道。 “我感觉被阿一哥你们当废物一样照料着。” “你还知道自己是废物啊!” 傅辰语塞。 “背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了,所以高兴。”拉扯阿一的衣服,“主公还在生我的气吗?” “主公可没这个时间,荫突国皇帝带着一群朝臣来了,现在主公很忙。” 傅辰表示理解,李變天来的消息虽然是保密的,但身为皇帝的荫突国国王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接到消息,为了表达诚意和归顺,肯定要有所表示。 傅辰这边是高兴了,但另一边,李烨祖在看到自己始终无法勃.起的半身,更加暴躁易怒,下人已经被打杀了三个了,现在谁都不敢接近李烨祖的屋子,每个人都过的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李變天选中他们去伺候李烨祖。在知道李變天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那少年杀掉,反而让少年趁乱逃走了,显然是根本不为自家兄弟报仇了,李烨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安静下来了,不再骂骂咧咧,只是更不好伺候了。 不过傅辰觉得,发怒的李烨祖不是最可怕的,安静下来的才是。 对十二皇子的追捕暂停了,因为根据他们的人分析,最终劫走十二皇子的,就是那个骁勇善战的乌鞅部落。 能在李變天眼皮子底下趁火打劫,却是让阿一等人都窝着火,反倒是李變天是最冷静的那个,他依旧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做什么。 似乎有什么在这暗潮汹涌中进行着。 . 一间丹呼城里的黄土屋中,几个人聚在以一块儿,只有幽暗的光芒在屋子里跳跃着,一张地形图被铺开,青染和带来的其他人围在桌子边,夙玉为他们取的代号分别是孤鹰、恨蝶、地鼠、秃鹫、刀疤,以及刚赶回来的蝮蛇和胖虎。 他们的脸上都透着凝重,青染指着地图说:“这是公子命恨蝶事先画好的地图,你们要到的地点我已经在上面标注,都不要弄错时间和地点,明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几个人又在一些细节上进行商讨,忽然,这时候门被推开,门的那头站着蒙着面的闻绮。 青染示意其他几人稍安勿躁,“闻绮,进来要打暗号,你太没规矩了。” “青大人,是属下太急了,失了方寸。”闻绮也知道自己急躁了,缓了一口气才道,“您是否知道这几日都尉府发生的事?戟国四王爷他的那处……被……”这还让她怎么去勾引,现在那王爷也许看到越漂亮的女人,越想杀掉。 这和傅辰一开始说的计划,背道而驰。 青染轻轻一笑,“那么你觉得是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是人为,还是意外?” 闻绮一僵,难道……? “你还记得那时候你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那时候公子就发现了异样,为了让计划顺利完成,公子临时改变了方式,你现在要以另一种身份接近四王爷。” 这的确是傅辰在发现闻绮等人对自己不满后,临时决定利用还在都尉府的十二皇子的原因,所以在部分处理上是有些仓促的,难免会有些漏洞。 几个最明显的目的: 其一,间接告诉闻绮等人,我想要达到目的,不一定需要你们,你可以选择不帮忙离开,敲打的意味浓重。 其二,证明自己,也为这些对夙玉青染有所怀疑的属下予以归心,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就是没他们也可以自己创造一个契机。 其三,李烨祖对于漂亮男孩的窥觑,还是早点断了的好,为人为己,也算为民除害。 其四,如果好好运作,就能间接离间这对看起来感情特别好的兄弟,傅辰相信世上没有离不了的感情,只有不够恰当的计谋。哪怕只有一丝裂痕,但也足够生根发芽了。 其五,废物利用了十二皇子,既然他自作聪明要再回到都尉府,那么利用他再一次,省的放这么颗炸-弹在身边。 其六,让十二皇子彻底逃掉,再也没有被追杀的危机,这两个有母族势力支撑的皇子,既然犯到他手上了,就要物尽其用。 其七,如果能顺带折损点护卫军团,就再好不过了,目前只死了一个二十三。 其八,若对付不了护卫军团,那么再一次洗刷在李變天心中的怀疑,对自己的怀疑也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顺便增加护卫军团对自己的好感度和认可度。 其九,让李變天开始怀疑这个最信任的下属军团,是否有内鬼。 另外隐形的利处,自然就更多了,不再一一表述。 一石多鸟,是傅辰做事的习惯,他经常打没把握的仗,敌人和环境不是一成不变的,任何计谋都伴随着意外和风险。这世上没人能保证自己万无一失,他从不敢小看任何人,但他会把所有可能产生的结果都分析一遍才做出决断,减小自己的损失,哪怕这只是个临时的决断。 当然,作为属下的青染也不可能猜准那么多,只把她自己估摸的几个原因给闻绮说了下,但这已经足够让闻绮等人心惊了。 闻绮冒出了冷汗,她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其实也根本不打算做什么,那个男人已经防患于未然的做了“下马威”。 “那男人地狱里来的,去惹他,你胆子还真不小,真是嫌命太长了,呵呵。”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呵呵应该算是语气助词中较偏讽刺含义的,所以听到这话闻绮等人注意力就转过来了。闻绮这才发现屋子里阴影处躺着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半死不活地睁着眼,他像是看着个不要命的人的眼光看着闻绮。 作为七皇子的前部下闻绮当然发现这个人就是十二皇子,那个以前和她们主子作对的三角团体里的一个。 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被他们救了,这世界越来越看不懂了。 发现是邵津言,闻绮就把所有话给吞了回去,下属对这些主子辈的人,是习惯性不敢造次的,那种胆敢犯上的,在这种环境下,几乎都是不长命的,“是奴婢不该妄自揣测上意。” “这话别对我说,对他去说吧。”邵津言看着自己之前为了敲墙壁几乎快敲断了的手,默默翻了个白眼,又翻了个身,继续养伤。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几日后,傅辰背后的伤已经结痂,虽然动一动还是会痛,但已经没了大碍了。 傍晚出去的时候,府里还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几天功夫他已经在这里混熟了,大多是关心他的伤势,知道他是被自家主子教训的,纷纷露出同情。 而李變天等人也被赶来的荫突国国王请去宴会了,本来只停留一天当然不用见,但现在李烨祖的模样还不适合搬运,李變天准备修整几日再回国。 傅辰经过庭院的时候,就看到已经一瘸一拐在庭院玩无遮大会的李烨祖,一群少男少女被剥光了站在庭院里,看到有人来了也不敢躲避。 现在的李烨祖看上去比之前还阴沉许多,黑发披散,状似疯狂,他看到了傅辰,眼底翻搅着黑浪,指了指:“你们过去,把他剥干净了。” 看着要过来的仆从,傅辰不慌不忙,“主公马上回来了,您确定要对我这么做吗?” 李烨祖脸色几度变换,显然在衡量,目光沉甸甸地看着傅辰,“你最好祈祷,他能护你一辈子,别被逮到机会。” 李烨祖笑得格外邪恶,他还记得被打晕前的画面,那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挥之不去。 傅辰恍然,果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烨祖是害怕李變天的,是因为什么? “奴才当然会祈祷主公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嗯,这段话不错,特别是对邪教组织而言。 李烨祖听闻后,一点也不奇怪的表情。傅辰猜测,这样的话,应该不少人真心实意对李變天说过。 说罢也不看院子里瑟瑟发抖□□身体的少男少女们,他能救的只有他自己。 . 干枯的树丛里,几个人匍匐在下面,看着远处正在进行烧烤晚餐的乌鞅部落。 这是一支强大部族,人口众多,分布不均,无论是男女都非常强壮和蛮横,是个非常不讲理的部族,他们生活在这片地域的绿洲中,是荫突国和羌芜国的过渡地带。 “这个乌鞅部落地点老是换来换去,光是确定他们的方位都用了好半天,累死我老胖了。”胖虎折了片树叶把玩,边紧紧盯着远处。 “你有什么好累的,也不过是轻功来几趟而已,说你胖还喘上了。你有什么好喊的,要我说这次多亏有地鼠,不然咱还确定不了,本来公子就不看好我们了,我们要是连个部落的地点都确定不了,还真要被认为无用了。”蝮蛇一阵感慨,他们怎么都料不到有一天堪称暗卫中最拔尖的他们,被嫌弃成这样。 “公子真的会来吗?”地鼠一半身体在土里,一半在外面,轻声问。 就和代号一样,他擅长打地洞和勘察地形。 “大概吧,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们,你看他一个人也能搞定那么多事,我们的加入根本就像陪衬。”胖虎边咬着树叶,边回道。 “还不是黑寡妇闹的,好死不死凑到公子前面,偏偏连自己的情绪都管不好,有些人就是光长了年纪没长脑子。当年真是白训练了,本来咱们就是跟着夙玉和青染大人的,他们怎么选我们听着不就好了,管他主子换成谁了,这会儿不是没事找事吗?”秃鹫观察着远处,啧啧称奇,“你们说这部落的人到底怎么长的,连女人都那么强壮,直接能拎着男人走了吧,咱们小胳膊小腿的,待会被他们弄死怎么办?” “所以我们才要在暗处小心行事,听说,每次羌芜还有荫突国打起来,都有他们挑唆的影子,他们帮哪个,哪个就有可能获胜,所以两个国家居然争相讨好他们,也是奇观。” “所以他们没必要存在,如果被毁了,这里就会乱成一锅粥了。”一道悦耳清朗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说的对,我也这么……嗯?”胖虎好像挂着几斤肉的脸,猛地转头,肉抖三抖。 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在不远处树木的阴影中,盈盈笑意地看着他们,面上有些羞涩,眼眸中漾着柔和,看上去非常柔软而无害。 . 观星楼,扉卿望着天空,*星更亮了,她的命数已定,用尽全力的一击却被皇贵妃给截了,再想找机会,无论是明的还是暗的,按照他现在的人手,已经没办法再一次击杀梅妃了。 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收拢势力,是晋成帝又一次清洗,甚至把这清洗对准了朝臣,甚至还包括他。 几日前,他去了一封信,巨大的星盘图上,七煞居然在朝着帝王星闪光,他在靠近主公,在主公身边恐怕有一个不稳定因素,这是他在这非常时期,还要去信的原因。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晋国皇贵妃为了救梅妃娘娘被刺中后,整个宫中的戒备又上升到了好几个阶段,以前只是一个时辰巡逻一次的禁卫军,改成了半时辰一次,戒备更加森严。 能刺杀皇妃,那么皇帝自然有一种紧迫感,改日来刺杀他怎么办。 那个遁湖的刺客身上并没有任何有利的线索,除了那一把匕首外他甚至只是个稍有体魄的男人,也许为了避免被追溯根源,连内力都被去掉了。 帝王非常愤怒,在皇贵妃和梅妃的宫殿中加强了守卫,可以说是开朝以来,第一次有妃嫔有这样的待遇,还是一次两个。 虽然皇贵妃的位份不可能再升了,但这次能救下梅妃的功劳,晋成帝却记着,不但给穆家几年都没升职过的几位公子老爷提了提,又是赐婚,又是把三皇子封为亲王,成为众多皇子中,除了大皇子、七皇子外的第三位亲王。 晋成帝早年,自己受够了和众多兄弟争权夺势,对于给皇子们封王的事,是相当吝啬的,要知道那么多孩子里,还有一大半空有皇子头衔,什么封号、土地和差事都没有。 这让其他皇子们都私底下不满,老三还没回京,他的母妃就给了他弄了个亲王做,人不在京城,京城里到时时刻刻有他的身影,有个给力的母妃就是好,看看多争气,什么都给子女挣到了,谁不想要这样的母妃。 皇子们又是嫉妒羡慕,那妃子们可就没那么好了。 “怎么她就偏偏没死呢!”长宁宫中,皇后摔碎了一地瓷瓶。 “娘娘使不得,这话可不能说啊。”林嬷嬷看了看门口,发现没人,才将门关上,小声劝道,现在宫里谁不知道皇贵妃的命是皇帝用了一堆奇珍异宝,让太医院日夜不休的保下的。 “嬷嬷何必如此担心,宫里谁不是那么想的。”皇后搅着手中的帕子,不以为然。 “娘娘息怒,何必为了穆君凝那贱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林嬷嬷不停给皇后顺气。 “当年宫里就有消息说,先帝看中的太子妃是她,不是我!若不是我背后的吴家力挫羌芜,这皇后还轮不到我做,你看看这宫里,谁有她的孩子多,虽说死了一个,但还有三个!我与她差不多年纪,你看我比她老多少?她怎么就整天膈应我,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皇后气得呼吸激烈。 “娘娘,您看上去还是很年轻貌美,您的气质您的地位哪是穆氏能比的?她一辈子当不了皇后!您才是晋国唯一的皇后娘娘。” 听到这里,皇后才好受了点,对了,她怎么忘了,她是唯一的皇后,是皇帝的正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起来,“知道穆君凝那贱人刚及笄时说过什么,‘绝不为妾’,呵呵呵,还不是一道圣旨下来,进了宫里,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不为妾!” 林嬷嬷自然知道当年,是皇后不停在晋成帝面前说,穆家这位栾京第一才女有多么美,引得当时还是太子的晋成帝如痴如醉,才恳求要了一道赐婚的旨意,愣是把人给从侧门抬进了太子府。 长宁宫传出皇后几乎癫狂的笑声,很是渗人。 正要去觐见皇后,为她诊脉的梁成文,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刚好听到这最后一段,他退了几步,以示态度。 自从将皇贵妃救了回来,“起死回生”后,梁成文就被破格提为正一品太医,可谓连跳三级。那之后宫中的不少贵人都特意请他诊脉,他如今也是两三头的到处跑。 “娘娘现在应该还不方便,臣待会再来,云姑娘放心,臣什么都没听到。” “奴婢省得,劳烦梁太医了,奴婢送您出去。”云翳也觉得最近的皇后娘娘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得了,朝着梁成文行礼。 她并不打算向皇后禀告这件事,梁太医救过她刚刚进宫发了高热的妹妹,对她有再造之恩,皇后娘娘现在疑心病重,宫内的太监宫女日子都不好过,她自然不希望这样一个好大夫,有良心的大夫被莫名其妙的给害了。 刚出了长宁宫没多远,就被诡子给叫去了,“殿下让你去一趟,小心点,殿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邵华池现在越来越高深莫测了,许多时候他们做下面的,都看不明白。 梁成文进了重华宫书房,就看到邵华池在书案上画着什么。 “来了?坐吧。”邵华池没有抬眼,还在勾画着什么。 “谢殿下。”看模样,并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啊。 年后,七皇子又长了一岁,一身白衣胜雪,衬着银白的发丝,矜贵又气息沉稳,风度翩翩。 勾上最后一笔,邵华池将还没干透的宣纸取了过来,虽然笑着,但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不知你在卢锡县的时候可看过类似这张的通缉令?” 梁成文一看,瞳孔一缩。 他的确见过一次,在傅辰说被追杀的时候,他特意找到了一张被放得格外隐秘的通缉令,嵘宪先生做事情滴水不漏,他光是找通缉令就花了不少时间,上面画的正是傅辰。 那上面的笔锋,分明是出自七皇子的手笔,就和眼前的这张一模一样。 第一百二二章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那日邵华池在景逸的书房里看到那张属于自己的画像,一开始邵华池并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景逸的随性画作,但因为心中说不出的古怪,他还是让人略作留心了下。后来景逸为他挡了箭后需要修养,他就将一部分只属于自己的人手专门派去保护景逸,从手下得到的消息中,却发现了一件令他瞠目结舌的事,一个让他绝望又振奋的消息。 他一开始只觉得可笑和莫名其妙,但渐渐的却觉得没有这样的巧合,嵘宪先生绝对不会去做如此多余的事,还如此谨慎,就好像…深怕被他发现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狂喜的情绪,因为怕大起大落后越发承受不住的崩溃。 邵华池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么冷静过,有条不紊地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抽丝剥茧地将所有疑点汇拢。 只有完全确定,他才敢去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结论,那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未确定的猜测而已。 这段时间,邵华池不眠不休地寻找他们的破绽,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开始利用太后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属下,来对付原本属于他的属下。 他需要确定这件事,不能依靠曾经的人手。只有这件事,他绝不会放过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他们做的太天衣无缝,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怀疑的地方。他并不着急,反而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寻找和推测,用了最大的耐心和细心去套景逸的话,直到找到了一点点关联的方向,穷准猛打,终于有了那么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但却一次次石沉大海,如果换了从前,他早就没了耐心,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想放弃的念头。最后无计可施下,他把一部分人派去西北,沿着曾经嵘宪先生离开的方向寻找线索,这是最后的希望,也许是上天也看不过眼了,给了他一丝曙光。终于在一个偏远的县城里,找到了一张通缉令。 那张通缉令上画的是傅辰,属于七皇子的笔锋与画法,不容错辨。上面甚至还盖着官印,谁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弄到官印,恐怕也只有嵘宪先生了。 如果人没有死,为什么要瞒着他? 还有那具尸体,玉佩……这些又作何解释? 是了,曾经嵘宪先生和他自己都觉得,傅辰实在心机太深沉,若能为自己所用自然是一大助力,但显然傅辰太贪心,想要的太多,无人敢放这样一个人有可能不是全心对自己的人在身边。 嵘宪先生知道他不会答应再一次刺杀傅辰,为了他们七皇子党的所有人,必然会再次出手。 如果傅辰没有死,面对嵘宪先生的追杀,当然会逃,还会离他远远的。 换了他是傅辰,也一定会做这样的选择。 傅辰那人心细如发,防备极重,他好不容易撬开了一条缝,如今怕是对他又恨又怒又失望吧。 邵华池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挺可笑的,他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父亲,没有下属,这世上没有一个真正在乎他的人,连他想什么都没有人愿意聆听。 有那么一刻,他想直接了断自己,这样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人生,还有什么好争的,争给谁看,谁在乎? 但也只有那么一刹那。 那天,邵华池在自己屋子里狂笑了一整天,他当做父亲的人瞒着他,当做恩人的景逸助纣为虐,当做最信赖的人完全消失了踪影。 孑然一身,他,似乎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前些时候,青染他们死了,带着另外八个人离开了,其实他知道他们没有死,只是不打算效忠他而已。 “殿下,是否要将他们追回来?”诡子他们问着他。 “心不在我身上,追回来又有何用?这样的部下我用不起,他们要走便走吧,不必追杀,当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义。再见面也不用对他们客气。”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所有人都瞒着他,他就像个被关在屋子里傻子似的,看不见听不到。 但就算是傻子,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力,阴谋诡计他不擅长,但他可以学,没有耐心脾气乖张,他可以通通改掉,哪怕是个傻子,凭什么就要被那么多人左右一切。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得到一个没有人可以再左右他的地位。 那些鲜血淋漓的记忆都被邵华池塞入内心深处,第二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被晋成帝器重,被众人羡慕嫉妒的七皇子邵华池。 这次喊梁成文过来,更多的是为了确定他心中几乎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 当看到梁成文瞬间无法控制的惊讶,他才能肯定那些猜测,都是真的。胸中好像翻涌着酸得要冒泡的液体,眼眶有些发热,“你看到过,对吗?” 见邵华池微微颤抖还强做镇定的模样,梁成文也有些不忍,这时候梁成文回味过来,也许他们误会殿下了,再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这张通缉令臣的确见过类似的,它并非殿下的授意?”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他?怎么可能!”邵华池捂住了脸,一时心痛难当,宛若被撕扯着五脏六腑。 若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愚蠢又幼稚,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杀了傅辰?若不是他没有好好处理和嵘宪先生在决策上的矛盾,不让他将傅辰视作不稳定因素,嵘宪先生也不会出手,归根结底,最终害了傅辰的,是他。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没有什么比他活着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梁成文听到哭腔,惊愕抬头,才发现邵华池虽笑着,却早就泪流满面。 . 从京城到西北,那是一条嵘宪先生追杀傅辰的路线,卢锡县是最后的地点,邵华池不顾晋成帝的不赞同,准备提前出发去西北赈灾,这一次晋成帝为了安全起见,派了好几队人马带着赈灾的粮食,保护着邵华池,沿路救济百姓。 邵华池却在到西北边界时,沿途拐了个大弯,绕了远路秘密来到傅辰的家乡皋州,在傅家人诚惶诚恐中,进了傅辰曾经待过好些年的土屋。 邵华池看着漏风的墙,风干冰冻的土地,面黄肌瘦的人,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家里最好的粮食就是烧成了浠水一样的粥,搭配一点野菜。 哪怕他曾让祝良朋送了些粮食来,又派了人在这边保护整个村子只剩下的傅家人,依旧时不时被一些饿极了的人成群结伴抢光了食物,那个被派去保护他们的人也被难民给活活打死了,所幸傅家人被塞入了屋内地坑,逃过数劫。 这就是傅辰曾经生活的地方?寸草不生,种不出粮食的庄稼,还有一个个只比骷髅好一点的人。 邵华池看着这一切,良久不言。 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傅家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见到了神佛,又跪又拜又怕。 邵华池能感受到他们只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对自己保持着善意,不由地笑了起来,试图缓解他们的紧张。 傅家几个兄弟姐妹愣愣的看着这个绝代风华的笑容,要不是外面那么多精兵侍卫,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堂堂晋国的七皇子,会来他们这样的穷乡僻壤,还态度那么好。 七皇子穿的衣服是他们用最美好的想象都无法勾画出来的,七皇子的笑容好温暖,对他们笑得好亲切,还问他们过的好不好,够不够吃,够不够穿。记得就是县城里的衙役们看到他们都是打骂嫌弃的,但就是比县太爷的地位还高得多的多的七皇子,却一直和和气气的,非常的温柔。还有七皇子虽然带着一半的面具,但他真的长得好美,仙人下凡似的。 傅家人根本就没见过穿的那么漂亮,又地位那么高的人,惊吓的腿都软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也幸好邵华池将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进来的。 赵氏和傅星傅柳不停的用身上的衣服擦着桌子椅子,生怕这桌子衣服玷污了邵华池。 邵华池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坐一会就走。这次过来是为了给西北地区赈灾,傅辰在宫里为我办事,我也算顺便帮他看看家人是否安好。” “四儿,他好吗?过得好不好,大冬天的冻着了没?”赵氏一听邵华池提到傅辰,顿时就紧张了,也顾不得皇子在前的拘谨害怕。 “他很好,也很健康,就是特别想念你们。”这却是实话,若不是为了家人,也许那人早走了吧。 “是,是,殿下说的是,他在殿下您那么好的主子下面办事,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赵氏拭了拭泪,上次祝良朋来送吃的,他们就知道傅辰应该是跟了个很好的主子,只是从未料到这主子会亲自登门,受宠若惊都不能形容他们的心情,“家里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他只要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邵华池听到这句话,一愣,意味深长地看着这间屋子,笑得缱绻,“是啊,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我这次来,也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是否想要到更好的地方去,以我的能力这点忙还是帮得上的。” 傅家人面面相觑,哪怕眼中的渴望很重,哪怕知道只要点头了就可以有锦衣玉食了,最终几番挣扎下还是摇了摇头。他们并不想给傅辰添麻烦,堂堂七皇子能看中他们家四儿什么,这么千里迢迢的,越是贫困的人越是能彻底明白一件事,任何好处都需要等价的东西来换,哪怕他们目不识丁,却是最能适应这个环境法则的人。他们若是答应了,傅辰在宫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住这种穷乡僻壤,说不定更安全点。 “谢谢殿下,我们习惯这里了,而且,我们想等四儿回家。”搬了,傅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四儿,本就是傅辰的小名,他排行第四。 “我会留几个人下来保护你们,若是你们改变了主意,可以来信给我。” 傅家人一听,顿时感激涕零,又是拒绝又是要跪下来,邵华池忙把他们扶起来,希望他们收下人,不然就只能搬家了。 邵华池也并不勉强傅家人离开,他现在能避开耳目秘密来到皋州已不容易,如果再安排傅家人的去处,动作太大,自然会被有心人发现,而他只要出了京城,生命安全就没那么有保障了。 邵华池在土屋里逛了逛,发现这屋子非常小,只有两间房间和一个吃放的地方,小房间的木板还都是几个孩子挤在一块儿睡的,这样的环境,真的有些太差了,他忽然看到一盆土上插着香,“这是?” 二姑娘傅柳见邵华池要参观傅辰以前住的地方,小心地跟在后头。 “小时候,奶奶为了救我们几个孩子,是被土撑死的,小辰将奶奶肚子里的土取了出来,他说这样奶奶才能走得更高兴些,现在我们就祭拜着这些土。” “是吗,那我也该拜拜。” 邵华池点了个香,在傅柳惊恐的视线中三鞠躬。 七皇子为什么要拜他们的奶奶!? 走出去的时候,一个小萝卜一样的小姑娘拉住了邵华池的衣角,她是傅辰最小的妹妹傅蓉,“爹娘说,四哥是为了我们一家人才进的宫,给我们吃的不让我们饿死,仙人哥哥,能不能让小蓉代替四哥进宫,小蓉可以赚很多很多吃的!” 邵华池一把抱起了没几两肉的傅蓉,看着年岁还小,却人小鬼大,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的一丝影子,眼中透着怀念,语气温柔了许多,“你叫小蓉吗?” “嗯,四哥离开前取的,他对娘说希望小五以后能像芙蓉花一样美丽朝气,芙蓉花真的很美吗,仙人哥哥你见到过吗?” “嗯,很美,也很有朝气。你四哥他一定不会舍得你进宫的,他希望你健健康康的长大。”而不是朝夕不饱,时刻担惊受怕。 邵华池叹息了一声,摸了摸女孩稻草般的头。 出来的时候,赵氏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最好的餐点,是一碗窝窝头,冒着热气。 赵氏擦了擦身上破旧的棉衣,怕自己的手脏了邵华池,也不敢碰,有些局促不安:“家里没啥吃的,七、七殿下要不要用一点?” 其实,他们根本不觉得邵华池能吃的下这种东西,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邵华池却没有推拒,直接拿了一个,一口口慢慢吃着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窝窝头,又让下面人弄了点水,掰开了点浸泡软了,才喂给一直吞咽口水的傅蓉。 他喂着傅蓉的样子,非常耐心,一点都不介意傅蓉脏兮兮臭烘烘的模样。 你一口我一口吃完后,邵华池对着赵氏笑得很灿烂,让傅家人都要以为这真是什么人间美味了一样,“很好吃,有家的味道。” 他说的太真诚,让人都不觉得那是哄骗。 傅家人看着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七皇子,胆子也稍微大一点了,当邵华池无意间询问时,不由地对他说了不少关于傅辰小时候的事情。 邵华池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不得不启程才离开。 傅家人看着邵华池远去的背影,感慨着,这真是个让人无法不喜欢的皇子,几乎集合了所有他们想象中帝王之子最美好的品质。 第一百二三章 咸湿的海风吹在这片宁静的港口上,在远处的屋檐下,骆学真与几个平民打扮的护卫看着远处正在指挥造船的一群大汉,哪怕快要春天了,呼出的气依旧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白雾。 他们已经在这里蹲守好几日了,但骆学真却没有任何行动。 他们在等待时机,却始终没有等到恰当的时候。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带人去执行谋杀任务,这本身就十分不合常理,甚至没人知道这次嵘宪先生去了能否保命。骆学真接到邵华池的命令去解决三皇子,正好是他在城外找到那对老夫妻的时候,这对老夫妻确实是卢锡县的人,而那口棺材里也的确有傅辰曾经停留过的踪迹。 只差一点点,就能顺利解决傅辰。这对老夫妻的意外死亡,却给骆学真一个警钟,这个少年居然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猜测到自己的行动,并且进行了周密的离开计划,少年的鬼才和对危机的意识,甚至远超大部分成年人。 雪地上的凌乱的脚印,证明少年以及他的同伙并没有离开太久,光凭他们直接利用完就把这对老夫妇给杀死的行为来看,这群人相当心狠手辣,少年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这并非骆学真最担心的事,被少年逃脱,就意味着另一个潜在的危机。 以少年的心性,既然知道七殿下有杀他的想法,他定然会反击,殿下,也许危险了! 骆学真最终决定先把京城的事全部交代给景逸,并让他时刻密切关注京城的动态,特别是殿下的动态,在收到景逸发来的信函时,殿下要了去西北的差事,他就知道恐怕已经清楚真相了。 他对身边的人说:“快马加鞭,我需要你亲自见到景逸,帮这封信亲自交到他手上。” 暗卫拿了信后,迅速消失在原地。 骆学真望着京城方向,殿下……长大了,但他可知,这次自己没有彻底解决傅辰,若是按那人的心性,定会报复于殿下,敌在暗我在明,届时还有谁能护住殿下? 后悔吗?从未有过,那样一个鬼才,太过危险,他宁可将之彻底扼杀也不愿放着成为最不稳定的因素,成长不了天才,就永远不会是天才。 更何况,殿下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有这等心思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骆学真微微一眯,在一个青年走向港口的时候,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先生,是这群造船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觉得是谁在造船?四层桅杆,两层甲板,六张大帆,足足可以装载六百余人,谁有如此大的手笔?”整个晋国都没有多少这样的商船,就是有也绝对没有制作如此精良。 “难道是三皇子邵安麟?”他们在这边守了那么许多天,都没见到邵安麟的影子。 “正是,他身受重伤,在这座小城修养,却无人能想到他与皇帝秘密联系,已经在建造晋国第一艘远洋航船。” 几个暗卫纷纷倒抽一口气,在京城所有皇子斗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位皇子倒是林辟蹊径。不但顺利躲过夺嫡纷争,甚至围堵海盗,又远洋出海,一桩桩事情下来,哪里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你们真以为他没有来过吗?” “难道,他一直在?” “前几日,那个工头的羸弱侄子,你们可还记得?” 那就是三皇子本人,他其实每天都在,只是就靠他们这点人,破不了三皇子的防守,这些造船的人,甚至是在路上走动的人,都是邵安麟的部署。 这个男人经历了至少四波势力的暗杀、明杀,甚至还有二皇子派来的昙海道的高手,但除了受了点伤,居然完好无损还有精力做别的,这如何不让骆学真警惕。 “你们有没闻到一股味道。”夹在咸湿的海风中的,有一股奇怪的气息,骆学真皱了皱眉眉头,“不对,马上撤退!” 他发现邵安麟消失了,骆学真猛地站了起来。前一刻还在,忽然就失去了邵安麟的身影。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骆学真发觉不对的时候,身边的暗卫都已经啪嗒全部倒下。 他身后贴着一具身体,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冰冷坚硬的刀,耳边传来邵安麟温润如玉的声音,“真没想到,在暗杀我的人里面,居然还有大名鼎鼎的嵘宪先生,兵法奇才,真是我的荣幸!” “三皇子,别来无恙。”果然是他。 “的确许久不见,难怪我一直想劝你效忠于我,却没有得到回应,我还一直以为你真的不想卷入我们这些皇子间的事。要不是母妃的情报网,我还不知你居然看中了小七,果然是嵘宪先生,不走寻常路。”邵安麟呵呵一笑。 骆学真回以冷笑,“您不在京城,倒是对局势了如指掌。” “彼此彼此,像你这样的人才,暗杀可不是你强项,要怪也只能怪你主子太不珍惜你,这不是用错了地方了吗,以彼之短攻吾之长,你主子是白白让你来送死的?” 骆学真闻言,眼底有些黯然,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淡然道:“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嗯,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把这份大礼,回给我亲爱的七弟?” 恐怕这几天都中了邵安麟的埋伏了。 脖子上一道攻击,骆学真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在荫突国与羌芜的边界地带,那片少有的绿洲,此时干枯颓败,满地是未融化的雪,而远处是围着篝火的人们。 胖虎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在阴影下的少年。 他们几人都没见过公子本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柔软无害的长相,却让他们莫名的确定,那就是公子,那个让夙玉、青染大人不惜背弃原主的人,在那张让人提不起丝毫防心的容貌下,是让人心惊胆寒的谋略。 “公……公子?”胖虎脸上的肉又抖了抖,他的轻功非常好,但身材却有些胖,用傅辰的话来说就是个柔软的胖子。 “嗯,看来我不需要再介绍一遍自己了。”傅辰也弯身,凑到他们身边,将自己的身体压低,观察着远处。 “哪能啊,您这不是寒碜咱们吗。”几人有些不自在,到底是第一次接触,多少有点摸不准这个新主子的想法。 “嘘!”傅辰忽然道,看着远处,示意所有人安静,“开始了!” 只见远处,是一排排大大小小形色不一的帐篷,编织着乌鞅部落特殊的图腾,是各种形态的猫,这是个信奉猫的部落。猫的传说有许多,比如最有名的一猫九命,若是去翻典故就会发现,这句话并非指猫真的有九条命,而是说它是一种报复心非常强烈的种族,能够将仇恨记九世。 一群人停止了晚间进餐,安静了下来,脸上透着庄重。 只有被木棍串起来的鹿肉,被烤得金黄,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穿着兽袍的部族人让开了道,从他们的衣物和站姿来看,就能发现这是个母系传承的部族,女性地位较高。 最大也最豪华的帐篷中,走出三个人。 准确的说是两个女人牵着一个在地上爬行的男人,年轻的那个女人特别强壮,全身晒得黝黑,穿着部落特有的兽皮斗篷,里面是铠甲,身上挂着极为珍贵的宝石,散发着五色光芒,傅辰猜测她就是这个以女性为主导的部落的首领,阿琪啉。年老的那位的脸像是一朵菊花,被压皱一样,包裹在黑色斗篷中,拄着拐杖向前进,她应该就是乌鞅部落里的鬼尸婆,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出现的人,极受部族众人尊敬。 傅辰的关注点却转移到那个四肢着地前行的男人,脖子上被绑了一根绳子,另一头牵在阿琪啉手中,就像现代能看到的主人牵着宠物犬,令人非常不适的画面。 那人头长发披散开来,衣不遮体,穿得非常少,透过那性感的衣服能看出男人身上白嫩的皮肤被冻得青紫,他应该很冷,但却被调.教非常奴性。 当男人抬头,傅辰才微微一愣。 八皇子邵嘉茂,曾经的二皇子党的铁三角最后一个,与邵津言一母同胞,也是邵津言一直想救的哥哥。 从邵津言的口中,傅辰大约能感觉到他们在这个部落里过的非常惨,不然堂堂十二皇子又怎么那么容易妥协,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被首领拿去当宠物了,这已经超出傅辰所能认为的情形。 当年八皇子趾高气昂的表情还烙印在傅辰脑海中,没想到,现在却匍匐在地上爬行,全然没了一个皇子的骄傲,这就是所谓的和亲? 这其中如果不是他让七皇子设了陷阱,也许这两位也不会遭遇若此,被强行娶妻,强行留在这个部落一年。 但些许愧疚并无法让傅辰改变主意,他不算计他们,就轮到他们来算计邵华池了。 鬼尸婆来到篝火中间,朝着部落里的男女老少道:“几日前,戟国四王爷把我们的一个宠物给带走了,我知道你们很气愤,想要报复他,但戟国皇帝已派人送来二十位有贵族身份的美少年与我们英勇的战士们结亲,还又万两黄金,当做赔罪,他很有诚意,族长已经将这些赔礼收下。” 那些强壮的女子们,被火照得通红的脸孔极为兴奋,握着手中的长矛,嗷嗷嗷直叫,“族长威武,族长威武!” 牵着邵嘉茂的阿琪啉微微一笑,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志得意满,踹了踹邵嘉茂饱满的臀部,“夫君,你高兴吗?” 邵嘉茂柔顺的低头,遮住黑得要滴血的眸子,摇了摇臀部,“高兴。”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摇,待会回到主帐篷,就会面临一顿毒打,这已经是这些日子来的惯性了。 能让戟国皇帝亲自赔罪,还是如此厚重的礼物,这是她作为族长的荣耀,在部族也是强者的象征。 “戟国皇帝如此有诚意,经过我与族长的商议,决定为他做一次祭祀,诅咒他的敌人,命盘为杀破狼之首七煞。”鬼尸婆拿着权杖指着天空一颗闪耀的星辰,“就是那一颗,他代表着命盘改变之初,是搅乱我们西部四十八域的人,我们现在,要进行的就是这神圣的仪式!” 就像扉卿推测的,李變天的确不信什么命运说,也不信一个区区杀破狼能毁了他多年布局,但他从不冒险,就算以防万一,也会做出多手准备,这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一手,却是出乎傅辰预料的。 七煞——这个名词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而最近的一次,被他截住的密鸟,那封来自扉卿的信。 信中的字数非常多,非常不像扉卿的风格,里面阐述了这一年里李變天施行的种种失败计划,似乎想要引起李變天的重视。也不知是否是巧合,都恰好有自己的身影。 最后一句:七煞星动,与您周遭,恐有杀劫,请万加小心。 傅辰并不相信这些所谓的命运,但联想到李變天之前对他说的话,似乎李變天有一个命中注定的敌人,而那位敌人还身份不明。 再结合现在看到的,这个敌人,也许就代表着这颗七煞星。 傅辰希望自己想太多,这不过是他的联想与推测,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颗七煞星所代表的人被他们咒杀。 此时,祭典已经开始了。 傅辰心脏一跳,闭眼将今天的安排在脑中过滤一遍。 似乎下了什么决定,缓缓转头,对身边的胖虎、蝮蛇等人道:“计划有变,你们全都过来。” 第一百二四章 ——看到这句话就说明这章还没检查,可稍后修文完毕再看,会添加细节和加字数—— ——如果还是忍不住看了,那么请忽略文中bug。—— . . . 在傅辰来到丹呼城看到青染等人后,原本打算到了戟国再成型的反击计划他就知道到时间了,向青染了解了这些人擅长的方向,尽可能物尽其用。 首先是了解丹呼城附近的势力,最好是和李變天有利益牵扯的,于是就有了这个关押两位皇子的强大部落,乌鞅族。 晋成帝是个怕事儿的皇帝,无论是三皇子邵安麟当是被困,还是两位送质子队伍的皇子被拦截,他在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时候,是想着如何隐瞒,然后粉饰太平,继续维持着繁荣昌盛的假象,而这样的隐瞒,也使得这几位皇子深陷泥潭。 乌鞅部落虽只是个部落,却是个有渊源的。 这就要说到和乌鞅部落牵扯的羌芜和荫突国的历史矛盾,羌芜原本和荫突是同一个国家,是到近百年才彻底分割开的,曾经名为:羌突。 在三百年前,被位于中原强大的沅朝侵占一半,沅朝算是晋朝往上数的好几个朝代,在沅朝灭亡之际,原本占领的羌突领土就变相还回去了,但哪怕还回去,这个国家也分成了两个,以中央绿洲为分界线,将羌突两字拆开,北面是羌芜,南面是荫突。 三百年下来,打得次数多了,仇恨越积越多,这两个国家的百姓就成了世仇。羌芜穷兵黩武,是沙漠里的饿狼,时时刻刻都想着进犯他国,就比如傅辰曾经的家乡,就是被连年侵入打劫;荫突则是背靠戟国,兵力上有所补给,两个国家边界时不时发生冲突。 乌鞅部落就是羌突曾经最骁勇善战的一群人分裂出来的,繁衍壮大后,就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们也算是这两个国家的缓冲带,将两个国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方强了就去帮另一方,甚至两国多次谈和也有乌鞅的影子,可以说这种平衡不仅仅让两国没有在战争中灭亡,也让自己的部落越来越强大,它的居无定所,更是让人无法确定其真正地点。 甚至如果这个缓冲带没了,或者乌鞅自顾不暇,西部四十八域中的羌芜和荫突就会……乱了,哪里还会去想着如何入侵晋国,而它们必然会完全脱离李變天的掌控。 皋州,是傅辰的家乡,亦是晋国的西北部,至少给它带来一段时间的和平,不再被进犯。 一石多鸟,既然他们那么想打,那么就自己内耗吧。 于是,一个泼天计划,就渐渐成型了。 首先是让擅长情报收集和地形的恨蝶进行绘制周边的地形图,精确到细节的石头、洞穴等,以及标注这群人经常出入的地方。 然后确定己方人马所有人的方位和隐藏地点,并且与地鼠合作,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但傅辰却恰到好处地分配了两人,恨蝶是女性,更为细心,能将绘制和地形结合,那么地鼠就是将恨蝶画出来的图来做自己的陷阱,他有一双铁砂掌,能在短时间内挖出一个巨大的坑。 再来就是擅长轻功和陷阱的胖虎,进行陷阱的设置。 这三人的搭档,天衣无缝,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三人原本的各司其职变成了如今极为有效率的模样,可以说效果是一加一加一大于三的。 然后再派身为弓箭手的孤鹰隐藏在暗处,他的视力超出平常人数倍。 再来就是天生神力的刀疤,易容高手、最佳细作的秃鹫,善毒和暗器的蝮蛇,分别被傅辰安排在需要的位置上。 今日的出击,几乎能毁了乌鞅部落的大本营。 但现在有了这个诅咒祭祀,就要稍作变更了,首先,先要阻止这个祭典的完成。 黑绒布般的夜空,像是一条被冰霜晕染开的星河,一颗极小到几乎肉眼看不见其光芒的星辰,发出微弱的光芒,名为玉衡,七星之一。 傅辰用树枝在泥土上写写画画,身旁的几个人都听得极为仔入神。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傅辰说完简单的部署变化,就从草堆里拿出了几套戟国将领的衣服,他这几日都在城外,代替李皇看望城外的士兵,而作为一个完整体系的军队,必然会有一个后勤部门,傅辰去的次数多了,又是李變天身边的大红人,军队里的人这次更像是来游玩,保护李皇的成分居多,自然不会如何防备他,傅辰就顺利拿出了这些代表戟国士兵的服装。见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了,傅辰道:“那么,开始吧!” 傅辰身边的人呈现辐射状分开,很快消失在眼前,傅辰则是蹲在原地,他看着远处。 几个穿着兽衣的部落人将一只笼子拖了过来,所有部落里的男男女女全部跪了下来,以示尊敬。里头是一只模样相当难看的老猫,老得就像块腐肉,而它的确已经死了很久,灰白色的毛沾着深褐色的血迹,鬼尸婆将它拎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 傅辰的视线透着一抹犹如刀锋般的犀利,这种祭祀,与他曾经世界的某个阶段的文明有些相似,猫——老猫——祭祀——还有什么? 还有时间! 他观察了一下时辰,现在是子时,子代表着鼠,也就是用鼠来供养猫鬼,哪怕过程与他了解的有所差异,但基本可以确定——是猫鬼之术。 一个信奉猫,报复性特别强的部落,似乎进行这种“神圣”的猫鬼术也不奇怪。 这种巫术,在曾经正史中的《隋书》、《资治通鉴》都有相关记载,就是较为知名的独孤陀事件,因为它实在太恶毒和太邪性,在隋朝末期和唐朝是完全禁止的,甚至流放了施行人。 这是猫鬼之术,是一种诅咒人死亡的恶毒妖术,先是将一只即将死亡的老猫用特殊方法杀死,有传闻这样就能产生猫的鬼物,而这鬼物需要蓄养的。在子时祭祀也就代表着将鼠喂养猫。 在树丛间的孤鹰,几乎完全隐没在阴影中,他的来去都是悄无声息的。 他正看着傅辰,等待傅辰的命令。 傅辰观察着鬼尸婆手上的动作,,当她把一根钉子准备敲入死猫的体内,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食指,就在鲜血要滴入死猫被剖开 傅辰一抬手,向下一挥。 孤鹰眼皮跳了跳,收到命令的瞬间,手上的□□拉开,朝着鬼尸婆射去。 嗖一声,一根利箭刺破长空,在所有人跪伏在地面的上空,直直奔着鬼尸婆而去。 一根箭刺入鬼尸婆干枯的脖子,直接穿通,鬼尸婆身体一震,头上包裹的黑布。 鬼尸婆那张菊花一般的脸上,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僵硬以及错愕。 谁都没想到,已经活了上百岁的鬼尸婆,就这么被人偷袭而死,她噗通一声倒下了,手上死猫掉落在篝火之上,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了。 曾经有一种传言,巫者在蓄养猫鬼到一定时间候,就需要在选定的日子里的子时用鼠来祭祀猫鬼,但如果这种祭祀被打断,就会遭到反噬。 如果是施术者已死亡,就会反噬到周围人身上。 而祭祀被打断了,那盆篝火忽然冒起了冲天火光,那火焰好想形成了一个猫鬼的图案。 “啊————”阿琪啉抱头,崩溃地尖叫,那粗狂的声音响彻整个绿洲。 引起似鬼魂吼叫的回音,在丹呼城城外驻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巡逻兵一号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吼声?” 巡逻兵二号点了点头,“可能是沙漠狼吧,它们到了晚上就会吼。” 星光点点的营地,不会知道,很快,他们这里即将迎来史上最大的突击。 此刻的他们,还在营地里被荫突国国王派的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在自己的营帐里呼呼大睡。 这边,所有跪倒在地上乌鞅部落的人看到鬼尸婆倒地的一幕,又听到族长阿琪啉崩溃的大叫,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们都清楚猫鬼之术是绝对不能被打断的,那样整个部落都会遭殃。 这时候谁还管鬼尸婆的生死,所有人都互相撞击逃离,生怕在现场逗留的时间太长,而被猫鬼附身。 附身不附身,傅辰并不知道,只是在奔跑的时候,这群孔武有力的部族人因为体格过于壮硕,身,每个人都想逃命,自然会撞到,引起冲突,这样一个每个人都凶悍的部族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团结,而傅辰利用的就是这一点,有时候细小的摩擦就能引起燎原大火。 于是现场就能看到有人逃命,有人一言不合就打架了,无论阿琪啉如何喊都无法阻止这群人。 也不知道是谁在逃跑的时候把那篝火巨鼎给推翻了,离得最近的人被那熊熊烈火染到身上,全身成了火人,人在着急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朝他人求救,于是这个火人就向另一个在奔跑的女人身上扑。 一个传一个,这里很快好几个人被那火焰给点着了,成了一片火海。 作为族长的阿琪啉几乎要崩溃了,他看着空中时不时射过来的箭,不停的为族人抵挡。 但那箭的来源处的方向却不停在变换,她根本不知道在暗处埋伏了多少人! “是谁在那里,有胆子就出来!” 她抓到了一支箭,却发现,那箭虽然没有戟国的标记,却让一直和戟国打交道的她格外眼熟,这分明是戟国兵器里新品种,别的国家是没有的,也不可能仿冒。 不,不可能! 李變天,我阿琪啉什么对不起你,让你如此赶尽杀绝! 这不会是真的! 就在阿琪啉想要给这群人身上的火扑灭时,那群一开始逃出去的方向,传来一个个惊呼声。 那是一个个宽5-6米,却足足有7-8米长的深坑,这是地坑院给傅辰的灵感,挖坑是地鼠的强项,而在深坑里面就是胖虎做的陷阱,这群人在里面受了伤,靠着自己根本无法出来。 这个逃跑的路线则是恨蝶经过这些日子对乌鞅族人的观察,在几条他们认为可能逃跑的线路上进行的埋伏,几个人都被傅辰以各自擅长的地方,进行结合和合作。 而这样的连环计的效果,是非常惊人的,至少在 才不过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这里就哀嚎遍野。 就在这时候,阿琪啉看到在追杀一个乌鞅部落族人的背影,那人确实穿着戟国士兵的衣服。 那正是前几日,给他们送来美少年和黄金的士兵,戟国人的特色。 阿琪啉怒吼,像是一只雄壮的猩猩,发出震耳欲聋的的愤怒声:“李變天,我与你势不两立!” 傅辰悄悄潜入主张平,就是一开始阿琪啉和鬼尸婆出来的那个帐子。 刚才他就看到,一只匍匐在地上的邵嘉茂趁着所有人兵荒马乱的时候,躲到了里面。 他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邵嘉茂恐惧的蜷缩着自己,似乎怕极了。 当傅辰碰到他的时候,他抱着脑袋,“不,不要打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打我……” 犹如已经被摧残到极点,已经精神完全崩溃的人。 他把唯一的活路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留了下来,无论一个人有多少缺点,但傅辰至少认为,他是个好兄长。 傅辰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就在这个帐篷的毛毯底下,发出了接连不断的敲击声。 第一百二五章 傅辰是有听地鼠说过,这里也许有一个暗道,只是时间太短地鼠还没发现具体方位。 傅辰给地鼠等人搜集信息和地形的时间很少,这还是在李烨祖他们出了状况,才能给出这些多余的时间。 可以说,傅辰的风格,就是剑走偏锋,常常以险招取胜,跟着他的人,都需要跟上他的思路,才能尽快适应,当然对于越强的人,碰到傅辰就越是容易激发出自己的潜能。他和李變天等人的区别就是,那群人属于谋定而后动,他却是因地制宜,计划会因为现实而决定,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取决于他没有慢慢计划的资本,就是那老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能干的过流氓。 但也因为他一开始并不把这群人放心上的态度,也让胖虎他们感觉自己被瞧不起了,卯足了劲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超常发挥,这也让傅辰知道了这些比较有趣的事。 乌鞅族居无定所,但其中还是有比较常驻的几个根据地的,比如现在这个地方,这些帐篷和家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准备出来,都是有专人在这边看守的,在这里有些属于乌鞅族自己的设施,另外就是它有相当多的分支分布在这片广袤的绿洲中,现在傅辰虽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但那是趁其不备,如果等他们将分散的族人全部集合,他们的布置就不够看了。 知己知彼,才能制定计划,所以这次的突袭又快又狠。 现在地板下发出声音,其实非常轻,如果不是他耳力专注听,根本听不出来。 就好像被什么隔着似的,材料非常隔音。 傅辰瞬间的反应就是下面有人,或许就是地鼠说的密道,对方想从里头出来或者是想对外面的人说什么。 作为一个较为固定的根据地,这里有些什么机关暗道,并不奇怪。 但谁知道下面藏的是什么,是敌是友?恩将仇报的事情屡见不鲜,他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并不打算节外生枝,所以傅辰完全没有理会。 就在此时,他听到外头有女人的怒吼声,从音色上能够分辨出,这是族长阿琪啉的声音。她越来越疲于应付外面的攻击,哪怕是怒意的咒骂都透着无奈、疲惫,而族人的慌乱以及不听从命令让她疲于奔命,这位首领的统治力并不强。想来应该是胖虎他们的陷阱已经奏效了,这支强壮的部落的核心力量正在被削弱,而阿琪啉的声音里帐篷越来越近了。 傅辰左右环顾,这个房间里唯一能躲避一个人的地方,就是那个木板床,快速抹去自己来过的脚印。 就在傅辰滚入的下一刻,帐篷的帘子就被撩了起来,阿琪啉跑了进来,傅辰的视线只能勉强到脚踝以上,从她走路的姿态和地上滴的鲜血,就能看出她受了伤,还不轻。 应该暂时发现不了他躲在床底下,傅辰轻轻吐出一口气,刚一转头吓得本能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是一只只猫头,它们睁着眼睛,看着他。 它们被做成了各种形态的标本放在床下,有些极为狰狞可怖,在乌鞅族将猫献祭,能保佑部落里的人。 阿琪啉先是毒打了一顿角落里的邵嘉茂以发泄怒气,听到邵嘉茂求饶声,从高亢到微弱,才好像解了气,停了下来。 邵嘉茂蜷缩在地上,一双无神的视线与傅辰对上,一丝惊恐和求救,浅浅在眼底翻搅着。 傅辰忽然感觉床板上一阵压力,阿琪啉已经坐在他的头顶上方,视线中一双健硕的小腿离他也不过毫厘,只要稍微侧一下头,就能触碰到。 傅辰将自己的所有动作都隐藏了下去,撇开与邵嘉茂对视的视线。 隐隐听到上方传来她的痛吟声,她扯了一卷绷带,应该是正在给自己包扎。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应该人渐渐的都逃了,而他给胖虎等人的任务就是个个击破。 “李變天,我为你了做了这么多,你居然如此对我!我会让你知道,惹到我的代价!”阿琪啉咬牙切齿,然后就是她包扎好,也离开了这个帐篷。 听到这句话,傅辰陷入了沉思,她为李變天做了很多事? 但容不得傅辰多想,那女人似乎担心这个地点被人搜查,居然用火把将帐篷点燃,傅辰隐约还能听到一句话:“现在毁尸灭迹,你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帐篷的材料是布,是易燃物质,加上她洒了一点油,燃烧起来非常的快。 该死,在火光中,傅辰迅速冲了出来,这时候整个帐篷都快要倒了,它们燃烧的速度比他想得速度更快,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把自己的夫君八皇子带出去。 邵嘉茂还缩在那里,头部流着殷红的血,是被打得,已经昏迷过去了。 傅辰一咬牙,犹豫不过是瞬间,他背起邵嘉茂,把他放到帐篷中央,中央有柱子,垮塌应该还要一些时间。掀开那针织的华贵地毯,果然看到了一个能和泥土混为一体的入口,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与泥土的颜色相近,敲击下却比钢板更坚固,下面绝对有东西!如果傅辰不是刚才听到下面的敲击声,他甚至发现不了这么隐蔽的入口。 这时候帐篷已经快倒下了,火光摇晃,照在傅辰晦暗难明的脸上,支架也有的被烧断,掉了下来。 傅辰仔细研究这个入口上的门,没有钥匙孔,也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凹槽,傅辰左右一看,又想到阿琪啉在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宁愿毁了它? 有半成的可能性和这个入口有关。 这里烧掉,所有的灰烬和尘土掩盖在上面,过一段时间就会被沙漠里的沙尘一层层覆盖,形成新的土地,谁还会发现下面有一个密道? 当然,这都是傅辰的猜测,他现在几乎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要胖虎他们赶过来,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那个女人根本没给任何人救援的机会。 看到身边就有刚才阿琪啉受伤时滴在床板上的血,傅辰收集了一些,将它滴在那个穴眼里。 就在那刹那,帐篷已经塌了一半了,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太阳穴青筋浮出。 快点,再快一点。 度秒如年,幸运的是,好似是那血起了作用,傅辰听到了下方传来一声声机械运转的声音,眼睛一亮,果然是机关术!在这个时代只有少数能人才懂的机关术。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古代的机关术,在原来的历史上,就有八卦阵、落石壁、射箭墙等等,早在秦朝中就有资料,为了做出一个机关用了上百张设计图,反倒是越接近现代,这样的文明渐渐遗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傅辰首先选择血液,因为这个时代人们相信血液是链接血肉之躯和灵魂的关键。 现在这个机关,需要鲜血的灌注。 但运转了一半,就不动了,那一点开启的入口,根本无法进入。 傅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尽可能收集到她刚才遗留下的血,但大部分都渗透了,收集到的并不多,傅辰咬破手指,又滴了自己的血。 鲜血量足够没顶到凹槽处,这时候,才继续运转,机关彻底打开了,看来,也不一定需要她的血液才行,是他把一个问题想太复杂了,有时候越是简单的,越可能是答案。下方只有些许亮光,隐约能听到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很痛苦的模样,还能听到男人咒骂阿琪啉的声音。 刚才的入口处的门隔音效果相当好,傅辰在上面几乎没有听到,忽然有什么,由黑暗处朝着傅辰的方向扔过来。 傅辰一把接住,嗯?石头? 这就是他刚才听到的咚咚声来源,因为石头撞击到那块钢板制造的门,才能隐隐听到那咚咚的声音,傅辰找了找,按了其中一颗凹槽,梯子出现了,在帐篷垮塌的瞬间,他抱着邵嘉茂爬下去,阖上了出口的那个机关。 轰隆的垮塌声,主帐篷已经完全塌了 机械运转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很多时候,古代就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创造出许多让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傅辰暗暗吐了一口浊气,他可不愿意在刚才那种大火中,还出去和一个孔武有力的女人比拼谁的武艺高强,沿着梯子朝下面走,渐渐的出现了里面的全貌,这里并不算很昏暗,墙壁上镶嵌着夜光石,又有还没熄灭的火把,想来阿琪啉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一趟的。 沿着通道向前走,潮湿的地面,血腥和酸臭的气息,女子痛苦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间间黑漆漆的屋子被隔开了,屋子前方是又黑又粗、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栏杆,这里就像一个铜墙铁壁的监牢,里面关着看不出样貌,也不知道死了没的人,至少傅辰的到来,并没有引起里面人的关注。 而他也看到第一间监牢,也是能够用石头发出敲击声的牢房里,关押着一个全身邋遢的男人,他两手抓在栏杆上,正目呲欲裂地望着旁边牢房里的女子,远远看去,能发现女子的腹部隆起,想必是要临盆了。 想来男人是想救这个女人,才会拼命敲击上方,只可惜阿琪啉想要活埋他们。 男子不停地撞击着牢房的栏杆,这栏杆却纹丝不动。 傅辰再看了看通道两旁,这样看过去足足有十来间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关押着不同身份的人,这居然是一座地牢! 第一百二六章 男人这时候才发现傅辰,察觉到居然不是他以为的族长阿琪啉,服装上也更像是荫突国的人,也许这也是被抓来的,身上好像还背着昏迷过去的人,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想法去思考为什么这个人下来不是被押解的,朝着栏杆扑了过去,他也许是疾病乱投医,恳求道:“拜托你,上去和阿琪啉说,只要他愿意救乌仁图雅和孩子,我愿意离开他们母女。” 男人带着中原口音的蹩脚方言,傅辰想他应该不是乌鞅部落的人。 滑落了下栏杆,但上头却没有任何回应,等他再抬头上面哪里还有人,那个少年早就走远了。 男人疯狂地喊叫着傅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你回来,回来……” 他哽咽着,又回到栏杆处,轻声呢喃着另一个牢房里大肚女子的名字,憎恨着自己的无能,男人还稚嫩的容貌中却渐渐出现沉稳的神色,“乌仁图雅,乌仁图雅……” 第二间牢房里女子,惨叫也越来越激烈。 傅辰像是没听到,一路向前走,也许是这边的动静,让其他屋子里的人都才回神一样,看到从自己牢房门前经过的傅辰,他们的表情、神态不一而足,有的在观望,有的在急切的想表达什么,有的则是在原地不动,像是看着小丑一样望着傅辰。 这里一共十八间牢房,里面有十五个人,三间空房,住在这里的人渐渐的都被同伴叫醒了,当看到傅辰时,都知道这座常年没有人来了一个奇怪的新人,“喂,小子,你不想死就别再走了。” 对傅辰来说,了解一个地方的地形才能做出更完备的计划,未知往往是恐惧的来源。 越是往里走,那牢狱中的人就越是冷漠,那看着傅辰的视线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 傅辰都没有理会,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怯懦和不安,那是生存的大敌,除了让人看清自己的内心并无用处。更不可能在还没有确定这群人的底细的情况下就与他们说话,已经锻炼出危机意识的傅辰是不会做如此冒险的决定。 大众心理是不可避免的,当一群人都选择了躲避,往往对于正在做这件事的人会产生影响:大家都这么说,那么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另类的盲从,有时候,可以听从内心的声音,而傅辰就是这样一个另类。不过,他也的确更小心了,从他们的表情来判断,这里还有别的危险,已经走到了底,那是一条两旁带着火把的通道,通道上什么都没有,远处有一条呼呼大睡的狗,从里头窜出来的阴风,让傅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首先把背上邵嘉茂放在地上,远处正在酣睡的狗忽然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猛地醒来,全身肌肉紧实,庞大的身躯抖了抖,朝着傅辰露出了血盆大口,强壮的后腿一蹬,脖子上的铁链限制了它的行为。它的体型有点像傅辰曾经见到过的獒犬,一种对陌生人较为凶悍的品种,曾被哄抬市价后又无人问津的犬类,在这里它是乌鞅部落的圣犬,他们在这次攻击乌鞅部落的时候,就已经给外头的圣犬喂了蒙汗药,现在应该还在呼呼大睡,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头。 傅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来的缘故,獒犬特别激动,绑着犬的铁链与墙壁链接处的快要断了。 犬类愤怒的低吼声响彻地牢,那群在监牢里的人们都贴在栏杆处,恨不得多张一双眼,好似在等着看傅辰怎么被獒犬撕碎,对视线极为敏感的傅辰,却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一样,他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动静太大,在墙角昏迷的邵嘉茂被吵醒,慢慢清醒过来,刚一醒来就本能的看到远处那只獒犬张开的大口,甚至连喉咙都看得一清二楚,吓得他连连后退,只是背后靠着的就是墙壁,让他根本没有机会躲,他本能得挪过去抱着傅辰的大腿。 他现在半张脸还躺着血,已经不太看的出原来的纤瘦俊俏,小腿被抱住,傅辰扫了他一眼,两人视线对撞,诧异一闪而过,发现邵嘉茂似乎在最后一次殴打中,把这个皇子脑子打坏了,那目光单纯澄澈,犹如刚出生的婴孩般,这显然不是曾经的八皇子会拥有的眼神。邵嘉茂好似记得这是自己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人,也不害怕了,那目光中好似小动物般的乞求,嘴里喊着“怕,啊啊,血。” 似乎在叫着傅辰别离开。 “先松开,去那边蹲着。”傅辰指着墙角,轻声道,语气不算温和但也不算严厉,邵嘉茂眸子一缩,似乎有点敬畏面前的人,即便再依赖也乖乖得听话松手了,抱头蹲在墙角,目光始终跟随着傅辰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獒犬的挣扎更加厉害,铁链因此发出狰狞地吭哧声,它的链接处已经要快承受不住。傅辰站在那儿,越发显得沉静,阴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仔细回想自己一开始如何进入这个地牢的方式,还有刚才一路走来那群人漠然中透着讥诮的目光,前方是有危险的,那么这个危险是—— 傅辰猛地看着墙壁两侧,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嘴角缓缓溢出一道笑容,原来如此,他猛地朝方向跑。 那头獒犬似乎急了,啪啦一下就挣脱了铁链。 但它好像在怕什么,在通道前就停下了步子,并没有马上朝着傅辰扑过去,反而在犹豫和惧怕,傅辰忽然转头,朝着他挑衅一笑,獒犬其实相当聪明,虽然愤怒但还是惧怕这个通道,并没有马上追上去。傅辰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球状物,那是以前在宫里梅姑姑给他绣的荷包,远远看过去就像球。 这就是犬类的本能了,果然在愤怒后,看到了球它的目光就只有傅辰手上的荷包了,傅辰颠了颠,就朝着入口的方向扔了,那獒犬果然冲着它跑,越过了通道的安全线。 咔嚓,墙面忽然动了,原本平整光滑的墙上几块砖向里凹,一排排箭从里面射了出来,獒犬脚下的地面钻出密密麻麻的铁刺,此时它强壮的身躯上被扎了密密麻麻的箭,脚下的铁刺让它寸步难行,最终它倒在铁刺板上,挣扎了几下就彻底倒下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牢中人,瞠目结舌,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就是他们常年待在这儿的,都没发现那居然是个机关,他们一开始认为他是獒犬的晚餐,但现在看来,反而相反了,这剧情反转的让他们都快跟不上了。 原本就面如土色吓得六神无主的邵嘉茂,更是缩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在他身下有一滩黄色的液体。 傅辰捡回了荷包,又放回身上,这是留存不多他在晋国美好的回忆。慢慢走了过去,当邵嘉茂看到傅辰,想要爬过去寻求安全感,却被傅辰一个眼神阻止,他现在可没时间去安慰心智不全的成年宝宝。 邵嘉茂也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又缩了缩。 傅辰在通道前,仔细观察,终于确定这个机关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第二次。从刚才的实验观察,也就是说,只要是活物通过这个通道,都有可能被扎成这样的筛子,而这也许是唯一的出路,只要是进了这个地牢的人,在入口出不去的前提下,都有可能往这里走。当然定然是有安全通过的办法的,只是傅辰觉得既然暴力就能解决的办法,又何必那么麻烦。 通过黑暗的通道就会发现面前出现了别有洞天的金色,那是个天然洞窟。四周是密闭的岩石峭壁,上方倒是有一个小口子,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月色和草丛,离地面至少有五十来米,就算是有工具的攀岩高手也无法徒手爬如此陡峭的地方,下方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潭,平静无波,阴冷的气息萦绕周遭,黑色这个颜色给予傅辰的感官并不好。 与其说这里是地牢,用水牢更为贴切。 傅辰抱起那只完全死绝了被戳得稀巴烂的獒犬,相当重,也幸好他被阿三训练到现在,力气大了很多,将它放在空地上,又割下已经快要掉了的脑袋,抱着脑袋朝着水潭扔,噗通一声,将獒犬头扔到那潭黑水中,它却并没有马上沉下去,在它周遭出现无数细小的泡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只獒犬慢慢被腐蚀,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味道,滋滋声入耳,冒着袅袅烟雾,傅辰捂住了鼻子,看着那血肉的面积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只留了一副头骨在上面,过了一会才沉没到潭底,水面再次回归平静。 腐蚀。 至少血肉之躯下去,定然尸骨无存了。 一般像这样地下的水潭,都有可能连接另一边出口,那么就有机会出去。幸好他没有直接下水潭找别的出口,现在两个入口都被堵死了,刚才在下那个机关口的时候就已经试验过,那里没有别的机关,而上方的通道在傅辰下来后没多久,就已经被阿琪啉二次堵住,她是真的想把里头的人彻底埋了,恐怕也只有阿琪啉和制作这个机关的人才能知道如何出去了。 女人高亢的尖叫声更为激烈,是那个孕妇。 傅辰看了看周遭,看到了之前锁链锁着狼狗的地方,有一个材质相当特殊的大碗,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和肉末,应该是喂给狗的食物。它通体呈现土黄色,与入口处的机关是同一种,用碗试了试这里的黑水,让傅辰惊喜的是它并没有被腐蚀,舀了一些,傅辰才来到刚才第一间牢房的地方。 一路上,这群地牢里的人从原本的或是事不关己或是讥诮到现在,大部分人看着傅辰的目光是敬畏的,哪怕不是敬畏也对这个人升起了不能得罪的想法。他们只是被关在这里,但思维是正常的,早就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乌鞅部落的,也不是阿琪啉的同党,但他显然也不是来救他们的,也许只是不小心误入这里的人。 当再次看到傅辰,那个男子几乎喜极而泣。 “我们做一个交易。”傅辰端着碗。 “什么都可以!”男人激动道。 傅辰却相当冷静,冷酷的面容让人对他不由自主产生他只是被装在一个少年的驱壳里,只要小看他的人都会悔不当初。 傅辰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帮不了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让你亲自给她接生,至于孩子能不能顺利出生,我是不能保证的。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对吗?” “是的,是我的孩子!我们是夫妻。” “以你的孩子和灵魂起誓,将你们夫妻的身心都献于我,不然你们和孩子将万蚁嗜心而死。”听说乌鞅族是诅咒最强的种族,听说曾经国师扉卿就是有乌鞅族的背景的。对他们来说,他们的誓言都是绝对不能违背并具有真实效应的,看着这一男一女明显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服装,傅辰暗道至少这个女子是乌鞅族内部的人,那么就一定懂得如何起誓了。 男子还没回答,另一边的女子却已经听到了,她有一张相当清丽的脸,哪怕现在汗水浸湿了整张脸也无法遮掩那丽色,她忍着痛楚,说道:“我,乌鞅族圣女乌仁图雅,我丈夫晋国灵武候世子姜舒扬,共同起誓只要面前这位贵人——” 她顿了顿,同样渴望的望着傅辰,誓言是需要真实姓名的。 “傅辰。”傅辰挑了挑眉,原来是圣女,那就难怪被关在这里了,她恐怕是乌鞅族的耻辱吧,圣女之所以是圣女,因为她从被挑选为圣女到死亡,都是处子之身,就像傅辰之前看到的那位年过百岁的大巫,更何况她还是和外族人通婚。而她居然还怀孕了,听说圣女之子是最好的灵魂祭品,叫做童子,所以阿琪啉才把她偷偷藏在地底下。而,另一个姜舒扬就更有趣了,傅辰在晋国是听过他的名号的,灵武候宠上天的独子,那个逃婚多年的世子,居然在这里,这一对也是有趣,一个偷情的圣女,一个逃婚的世子。 “只要面前这位贵人傅辰能让我们一家三口相聚,哪怕只有一刻,乌仁图雅都愿意为他献出灵魂和孩子的性命,若违背此誓言,让我被万蚁嗜心而死!”说完,她咬破手指,将血珠点在额头,奇迹般的,那血迹隐没在她额头处,“誓成。” 傅辰曾在藏书阁看过相关的传言,据说这是嗜心咒,对于乌鞅族是最高誓言。 姜舒扬也一模一样说了。 女人生产就像走了一趟鬼门关,所以才有乌仁图雅这样的誓言,她怕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尸两命,就相当于交代后事了。傅辰拿着那碗水,腐蚀了那栏杆,栏杆弯曲变形,被彻底腐蚀,而牢门成了一个大洞,姜舒扬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这一幕,几乎所有牢里的人都看到了,他们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原来一直以来那可怕的黑水潭还能这么用,他是怎么想到的? 姜舒扬到了妻子的屋子,也顾不得产妇血腥重这些民俗,深深抱住了泪流满面的妻子,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傻瓜,傻瓜……”两人的泪水混在了一起。 傅辰发现乌仁图雅身子下面已经有一滩水了,羊水破了。 傅辰记得这个时代,是流行竖式分娩的,就是一个人抱住孕妇的腰,一个人在旁助产,这就是《诸病源候论》里面的“有坐有卧”理论,但考虑到性别的关系,他若真这么提议了,恐怕首先面对的是世子的刀剑了。只能侧过身子,不去看孕妇,将现代与这个时代的医术结合,边口述,边让姜舒扬照做,能不能自然生产就要看圣女自己了。姜舒扬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心思,他只能用傅辰的方法让妻子深呼吸,用力,并且拿过傅辰手里的人参片让乌仁图雅含着。 惨叫声不断在水牢里回旋,一时辰后,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很小,全身发紫,被姜舒扬小心的包在兽皮里,姜舒扬笑得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傅辰傻傻的笑:“我当爹了!” 傅辰也微微一笑,那疏淡的眼眉微微弯起,泛着柔柔的光,温暖如阳。在发现乌仁图雅的目光时,又回到了面无表情。 作为乌鞅族圣女,虽然看上去较为柔弱,但那只是对比乌鞅族其他女性而言,她刚生产完虽然虚弱却还没昏过去,甚至发现了眼前这个男人惊鸿一瞥的笑容,她忽然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拉着姜舒扬一起朝着傅辰跪拜。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二人今生做牛做马报答。”她行了一个中原仕女面对男性的礼仪。 无人看到,空中的七辅星之一,代表着玉衡的那颗星几乎要湮灭的光芒,开始变亮,就在她跪地的瞬间忽然绽放了光芒,朝着七煞星闪烁着。 “口说无凭,我不信这些虚的,我等着看你们如何做。” “好的,大人,您就看着吧。” “现在好好休息,我们马上要准备出去了。”傅辰仔细看着这夫妻两的神态眼神,好一会儿好像确定了什么才点了点头。 那之后,其他牢里的人也向傅辰求救,别说现在外面有五个活人,一对誓死效忠的夫妻,一个婴儿,一个痴呆,真正的主事人是傅辰,除了求他别无他法。 这过程中,傅辰也知道了剩下十二个人的身份,他们分别是除了晋国,周边西部四十八域中十一国失踪的皇子或者皇储,还都是成年的,傅辰听到他们的名字,就想起了这十几年来皇子们纷纷失踪的事,这种古代的失踪案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的,等于大海捞针。 脑中几句话闪现,“李變天,我为你做了什么事!”“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们!”,一种隐约的猜测在傅辰脑海中浮现,他在这群皇子中看到了戟国的大皇子,也就是皇长子,这是李變天第一个孩子。那淡淡的眉毛,清俊的容貌,与李變天有五成相似,只是眉宇间有些怯意,气质却与李變天天差地别,如果他自己不说,傅辰甚至都没认出他就是戟国大皇子,他的房间就在最后一间,也是第一个进这座水牢的人。 李變天,真下的了手,连自己的亲子都舍得成为计划中的棋子。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牢里的人见傅辰只打算带着那四个人出去,要把他们落在这里,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了,自从知道外面的阿琪啉根本打算活埋掉他们,他们就有了紧迫感。 在被关押期间,他们哪里还敢有皇子的骄傲,有了面对的就是阿琪啉的毒打,那个女人简直像一个疯婆子。一开始也是觉得这又是个送死的人,才会轻视此人,要知道这么多年,进来的人都有进无出,没有人是例外,谁知道今天能遇到一个怪胎。 本来傅辰的计划是在当晚破坏了乌鞅族将罪魁引到晋国大军身上,然后再设计戟国驻扎在丹呼城外的大军,将这两个几乎势均力敌的人打得两败俱伤,这才是渔翁得利的时候,这本来是在同一个晚上进行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这件事有利有弊,如果他没有出现,胖虎他们并不会直接开始计划,反而会找他,所有计划都会相对延后,准备的时间更多一点,让乌鞅族集合族人的时间也更多。李變天被荫突国国王邀请去了宴会,至少要三天时间,明天就正好是他回来的日子,他需要在明天之前出去。 过了大半个晚上,傅辰中途在那水潭边思索着怎么从这唯一的出口出去,这边已经让姜舒扬为自己拔了狗毛,用墙上的火把烤了狗肉。 姜舒扬这几年逃婚的时间里,学会了不少野外生存技能,烤肉不在话下。被傅辰使唤,他一点儿也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反而很高兴,对他来说,能救回孩子和妻子,已经让生活大起大落的他成熟了许多,知道身为父亲的责任。这边已经架好了火堆,准备把那狗肉放上去烤了,而一旁正喝好奶的小婴儿咿呀咿呀要傅辰抱。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部落的特殊性,婴儿相当强壮。 小孩儿很奇怪,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过,后来就不太哭了,看到傅辰的时候还会笑。 傅辰以前有这方面的经验,顺后就将孩子抱了过来,让本来想要提醒傅辰如何抱婴儿的乌仁图雅一阵语塞,他居然比她还熟练。 傅辰又给了她几片人参抗住身体的虚弱,这都是梁成文给他的千年品种,切成了片用药瓶装着,让傅辰随身携带着。 “你是个好人。”看着傅辰哄着怀里的孩子,乌仁图雅忽然说道,笑得格外有母性光辉,傅辰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回答她,她又道,“我知道的,因为孩子是拥有最纯洁的灵魂的,他们喜欢靠近灵魂干净的人,你也一样。” “你无须这般讨好我,而且,这样的形容并不适合我。”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傅辰猜测是自己身上一些草药味,可能被小孩儿闻到了,草木是大自然的味道,作为大巫接班人的孩子,孩子喜欢也是可能的,虽然他觉得自己更多的是血腥味。 “我们圣女是不能说谎的,不是讨好。” “你早就不是圣女了。”说罢,将已经熟睡的孩子还给乌仁图雅,走了出去。 那条狗剩下的部分已经被姜舒扬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弥漫整个地下,这让本来就饿了好几餐的牢中人都受不住了,有的已经开始求傅辰,有的双眼发亮地看着烤狗肉,在饿极的时候,摆在面前的食物能够让任何人意志力崩塌。 乌仁图雅安顿好孩子,走了出来,她朝着傅辰跪了下来,“大人,如果你怕他们不听话,我这里有办法。” “哦?说说看。” 姜舒扬将已经烤好的大腿部分,首先给了傅辰,傅辰优雅的吃了起来。 乌仁图雅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有十只小虫子,傅辰放下腿,皱了皱眉,想到乌鞅族的种族特性,“蛊虫?” 乌仁图雅眼睛一亮,“是的,大人您知道?” 我只是猜的,而且能被养在瓶子里的,不是蛊虫是什么,你养着玩吗? 她又继续道:“其实这也只是我被关在地下琢磨出来的,这片绿洲中所有适合当蛊虫的虫就这些了,它们是非常珍贵的,而且非常容易养死,每年都只有几条,到了冬天更是非常少出来,如果不是我怀孕气息重了,还无法吸引它们来。就算是大巫也没办法没有引虫的情况下,吸引蛊虫过来,我想也许这方面我还比较有天分。” 姑娘,你太谦虚了,这之前恐怕都没人见过,傅辰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傅辰觉得,既然她是圣女,那么作为族长的阿琪啉肯定不会把蛊虫那么珍贵的东西放她身上,只有可能是被关起来后得到的,看着上方的天洞,再看着水潭旁边的岩壁,傅辰有些明白了它们怎么长途跋涉地来了。 “这些蛊虫可以种入他们体内心口处,再辅以我的咒语,能够变成忠蛊,如果他们将来真心忠诚您,虫会在它们体内融化,如果他们在未来有对您不利的想法,蛊虫会吃掉他们的心脏。”这样残忍的话被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柔弱少妇说出来,傅辰有些不适应。 这些话,所有牢里的人都听到了。 谁都不愿意被蛊虫控制,而且这世上唯一能的解药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世人谁不知乌鞅部落的的咒术有名,所以大部分不敢惹恼这个部落。他们并不知道,上一位大巫死了,新的圣女还未选出来,也就是乌仁图雅是唯一有可能为他们“解毒”的人。 有人妥协了,也有人不愿意为了这一点吃食折腰,傅辰并没有劝说,他从来不觉得数量是他的优势,而且这些人可是骨子里都有皇族骄傲的皇子,不愿意的就自己待着吧。其中有一个出口讽刺,就是一开始看着傅辰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皇子。 这群人吵吵嚷嚷的,还对傅辰提出了不少条件,有的出口恶毒,说着说着更是得寸进尺了。傅辰吃完手中的腿,旁边的邵嘉茂已经递来巾帕,巴望着傅辰。 傅辰揉了揉他的脑袋,感觉自己被胯间的邵嘉茂瞬间喜笑颜开。 擦完油光光的手,傅辰站了起来,他根本不打算和他们废话,对付这些吃软怕硬的,就不能太过软和。 傅辰轻轻推开了粘着他的邵嘉茂,直接来到骂的最凶的皇子牢房里。 随着傅辰的走近,那人好像才终于怕了,“你,你要做什么?” 还没等他下一句问出口,傅辰已经将他从牢房里拖了出来,一路伴随着这位皇子的喊叫和挣扎声,但就算有不忍的也没人劝阻。傅辰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割了他的喉咙,一滴血溅到傅辰脸上,另类的性感和……残忍。 那皇子当场毙命,在场的每个人认为自己也许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幕,不仅因为男人的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动手,冲动中的表情还那么该死的冷静,还因为被死去的皇子死不瞑目的视线,好像在警告他们不要再挑衅了。 场面彻底安静了,傅辰才开口:“我不想说废话,想要谈条件的,就待里头别出来了,想跟着就自己出来,自己想清楚,如果确定出来,那么我这里没有叛徒,至于叛徒的下场——” 傅辰看向手中的皇子,“总归不会比他痛快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淡然。 “他,他是暨桑国的皇子……你怎么能?”有个皇子结结巴巴地说,语气却是小心了许多,生怕惹到这座煞神。 “我知道,为什么不能?”如果他不是暨桑国的,他还不会做的如此直接,要做的就是暨桑国的。 晋国的阿芙蓉,就是暨桑国进贡的,甚至邵华池那儿也有,被晋成帝当做良药赐给了几位皇子,如果没有他的劝阻,邵华池可早就抽上了大烟。 “你你你你就不怕被暨桑国追杀吗?”皇子没想到这个人,如此胆大包天。 “谁会去说,你们吗?你们不说,谁知道?或者,你们说,谁愿意相信你们?”傅辰扔下了皇子,轻轻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好像嫌它被染脏了一样。 那说话的皇子,拼命摇头。 最令人可气的是,乌仁图雅甚至还蹲了下来,“以后这样的事,我替您做,何必脏了您的手。” “乌仁图雅,我说过,不必奉承。”傅辰谁都不信。 也许曾经试图信过,现在却谁都不敢再信了。 对,是不敢。 他也会有怕的东西,怕自己付出的收不回来的心。 他知道,皇子们之所以会在一开始觉得他是个笑话,谈笑风生,和他谈条件,仗得还不是自己皇子的身份,认为他一个没身份的人不值一提,不配使唤他们,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们似乎忘了,现在主导者是他,没有他,他们全部会死,这才是关键。 也许是傅辰的雷霆手段实在吓坏这群皇子了,他们这才发现,这不是谈判,不是商量,而是生死选择,他们的命都在这个男人受伤,陆陆续续地就有人出来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乌仁图雅从瓶子里引出一直黑色的、胖乎乎、滑腻腻的虫子,那虫子慢慢地从脚边爬了上来,有的钻入他们的鼻子,有的钻入耳朵,还有进入口腔的,他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却忍着没喊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自从被这个虫进了体内后,他们看到傅辰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产生绝对不能背叛这个人的想法,他说什么都要尽全力去做。 这种诡异的想法,已经驱使了他们的意志,只要一反抗就能赶到撕心裂肺的痛楚,皇子们不敢再尝试。 如果知道这个女人意志在扮猪吃老虎,这个男人居然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把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给彻底收为己用。 愿意的皇子都是渐渐到了白天,淡淡的青白色光芒从水潭顶端落下, 但乌仁图雅的虫子毕竟数量有限,根本不够这群皇子。 还剩两条虫子,却有四个皇子,他们都没有考虑好,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抱怨了,事情的转机在于天洞上方,传来了地鼠的暗号声,地鼠早就怀疑这里是有暗道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具体方位,而之前入口被阿琪啉完全封死了,他就在这附近挖洞寻找,从土壤湿度中判断这附近有地下水,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一个晚上的寻找,终于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学着蛐蛐儿的声音朝着下方吹着,这是地鼠的暗号。 傅辰噗嗤一笑,走到水潭旁,“别吹了,我在下面。” 第一百二七章 “公子,您果然没事,我这就找办法把您弄上来。”地鼠肥硕的脑袋出现的洞口,吓得下面的众人一跳,当地鼠看到黑水谭旁边挺拔身姿的傅辰,喜出望外,整张胖脸喜气洋洋。 傅辰眸中深沉的光芒闪现,又恢复了平静。这群人并没有自己行动,依旧选择了先找他,这种做法让傅辰有些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感觉。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傅辰给的临时考验,而他们合格了。上头一阵热闹,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好几个脑袋,“公子!”“终于找到您了!” 是孤鹰、蝮蛇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在上面争论。 “找根结实点的绳子,我这里有十几个人带上来,另外这水潭有腐蚀性。”傅辰的声音传了上去,上面有人,那么就好办了。 洞口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似乎在想着怎么把十多个人带上去。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热情的陌生人,最先不适应的是邵嘉茂,他扯了扯傅辰的衣角。 傅辰摸了摸他的脑袋,“待会听我的话,爬上去知道吗?” “啊,嗯嗯!”邵嘉茂狠狠点头。 因为上方的救援,这让水牢里的情况再一次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傅辰的出现,让这个水牢产生了鲶鱼效应,这群安于现状的沙丁鱼在他的冲击下,一个个都有了生存危机感。目前,只有两条蛊虫,皇子却有四个,剩下的皇子们为了最后的两个名额,几乎在前后都说了同意出来,他们若是被留在这个地下,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要不了几天就能被活活饿死,和马上到来的死亡威胁相比只是被种蛊虫,就不值一提了,说不定之后会有转机,总之先出去了再说,被关在这个地方太久了,谁不想重获自由。 而乌仁图雅根据他们开口的前后顺序,放了最先喊的两个皇子出来。 剩下的皇子绝望的倒在原地,特别是之前认识那么多年的同伴在离开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的眼神更是雪上加霜,好像留在这里必死无疑,不是好像,是真的会死。 他们现在终于开始懊悔,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站出来,有什么不满也不能和自己的命过不去啊,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当地鼠他们在上面放绳子下来,傅辰让其他人先上去,拿住那绳子慢慢被上面人给拖上去,所有人都知道这水潭有多可怕,紧紧抓着绳子,就怕上面人放手,时不时往下望看着冒着水泡的黑水谭。 那两个唯二被留下的皇子,眼神灰败,连出口骂人都不敢,说不定一言不合就直接开了杀戒,刚才那男人杀掉那暨桑国皇子的时候,可是眼睛都没眨过,他们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 所有人都被地鼠他们拉上去了,傅辰是最后一个。 他忽然走向那两间关押着两位皇子的监牢,他们的神情浑浑噩噩,这时候对于两个如同丧家之犬的皇子来说,傅辰的声音就像是天籁,“我放你们出去吧。” “你、你说什么!”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放你们出来,和我们一起上去。”傅辰甚至什么附加的条件都没提,就像只是做了件举手之劳的善事。 两位皇子涕泪横流,也许这一刻在他们眼里世界上没有比傅辰更英俊的人了。这大起大落下,对着傅辰感激涕零,并且发誓只要蛊虫到位了,他们会马上服用的。 有时候,在没有压迫的时候抱怨连连,一旦出现了对比,反而会感谢之前怨恨的人。 所有人都到了地上,这里是绿洲深处,周围都是枯黄的叶子。胖虎等人一看到最后上来的傅辰,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傅辰并没有受伤。他们都快被青染骂成猪了,连没有武力值的傅辰都看不住,要他们何用。当然作为主子,有头脑就够了,要武力干嘛,这种活有他们不就好了,这是青染的原话。他们也是冤枉,傅辰本就是他们的主子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管,再说傅辰是人又不是物品,他自己有脚会走,是他们管得住的吗? 之后他们才注意到救上来的一群人,怎么都畏畏缩缩的?听其中一个抱着婴儿看上去还有些虚弱的少妇说,是傅辰救了他们。 不至于吧,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用怕成这样啊,公子从头到尾都是温温和和的,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这群人至于一和公子对上视线就如同惊弓之鸟似的,抖个不停。胖虎等人也只以为这群人胆子比较小,被囚禁在水牢中,长期以往精神上有些问题也不奇怪。 他们都很明智的没有问这些人身份,他们也知道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没得到主子的认可呢,哪有资格知道这群人具体是怎么回事。 傅辰就好像知道他们的心思一样,反倒主动开口了。之前的棒槌已经差不多了,下面就是甜枣了,对人心的把握不是戏耍他人,也不是将他们想的过于简单,而是在细节上慢慢循序渐进地改变,傅辰就顺便介绍了这些皇子的身份。 胖虎等人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受,这毫不避讳的介绍,从另一方也可以说是公子开始信任他们了,他们找了一晚上果然没白付出,果然就像青染说的那样,他们公子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只要不和他对着干,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另外几个人,却是看着这些原本失踪名录上已经消失多年,有的甚至十几年的皇子们在这里,一个个被他们的主子找到就算了,他们居然被驯服得像一只只猫儿一样,这不过才一个晚上吧,特别是有几个看主子,其中一个吓得腿都在打颤。 公子,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没多久,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动物奔跑声不绝于耳,甚至脚下的泥地里都好像钻出了什么。 胖虎等人如临大敌,迅速围着傅辰周围站好,以迎战即将到来的敌人。 却见乌仁图雅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因为我,每一个乌鞅族的圣女都需要长期服用特质的草药,那之后就会形成纯灵的身体,能够吸引附近的某些动物,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服用药物压制这种气息。” 傅辰并不喜欢提出疑问,哪怕有疑惑也会放在心里,等待他人露出蛛丝马迹后寻找答案,就像这次他在进了水牢后,就发现了最奇怪的一点,那就是乌仁图雅那样的惨叫,为什么那条獒犬还会一直在酣睡,直到闻到他的气息再警醒,到了这里,才有了解释。 看到乌仁图雅手臂上站着的是一只秃鹫,而傅辰身边还站着一个代号叫秃鹫的男人。 另一边又出现了几只兔子,几只毒蝎,一条响尾蛇。 如果现在是夏天,想来画面会更壮观。 这让傅辰可以想象那几只蛊虫过来的过程,他收下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不过只从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部分,已经足够令人侧目。既然乌鞅族放弃了她,就别怪他捡了这个便宜。 傅辰首先让刀疤和孤鹰把这群皇子送出去,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这群人眼看傅辰那么简单的放过他们,反倒不安了,担心这是试探,“我们可以留下来,帮您,等您觉得没用了再送我们回去。” 做了事情,有了牵扯,他们才好安心。 他们这含着多少真心说不上来,但不想被傅辰伺机报复肯定是真的,要知道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个心黑的,再加上他身边的少妇,随随便便都可以让他们痛不欲生,他们还想留着命享受人生,却不料遭到傅辰的拒绝,“你们留下来能有什么用?有什么技能?能帮到我什么?” 一群皇子被问得哑口无言,除去必备的诗词歌赋外,真要说技能他们还真没多少,再说国家都不算大,他们大部分人只懂得如何更好的吃喝玩乐。 “时候到了我会和你们联系,到时候还要各位的鼎力协助。” “那我们就等您的来信。”有了准话就行。 虽然傅辰说的相当温和,但所有人都忙不迭的表忠心,好像怕晚了就来不及一样。 “各位殿下先回故土,相信那么多年没回去定是想念的,见见家人,该得回来的地位还是得要回来,要不回来就用抢的吧。”傅辰停了一下看着他们,说的风轻云淡。 他们也是表情一肃,哪里会不懂,离开故土那么久,指不定都要被皇室除名了,地位肯定是大不如前了,傅辰这是要他们抢回属于他们的荣耀,这恐怕也算是“任务”吧,只是就算他不说,他们也会去做的。 “至于要怎么说这段失踪的过程,相信就不用我来提醒了。”傅辰笑眯眯地说,态度非常好,就像一个普通的侍从似的。 不不不,请别喊他们殿下,瘆得慌。 他们都赶紧表示自己明白了。 “主子放心,他们如果敢不听话,我自然会给他们教训的。”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乌仁图雅边笑着说。 众皇子:……你这个蛇蝎毒妇!那个看上你的男人,简直眼瞎。 再一看,那个被他们认为眼瞎的男人,正满脸爱意的看着身边的女子,无形中秀着恩爱。 呵呵,真是王八配绿豆。 除了邵嘉茂外,剩下的十二位皇子被带走,场面一下子就空了,傅辰又单独让人把邵嘉茂送到十二皇子那边,却遭到了老八的反抗,一直都很温顺的邵嘉茂忽然就抱住傅辰不撒手了,啊啊啊的叫个不停。 “你要是不听话,就永远都看不到我了。”傅辰对着懵懵懂懂的邵嘉茂道,也不管他听不听懂,将他的手指一只只掰开,最终邵嘉茂还是落着泪水无声哭泣着被带走了。 有那么似曾相似的一幕在脑中划过,虽然只有一刹那,却足以让傅辰思绪一下子停顿,本就是一个欺骗的开始,又有什么值得回忆,他又收回了思绪。 “你刚生产完,至少休息一个月,坐月子。”傅辰又对乌仁图雅说着。 却没想到被这姑娘反问,“坐月子,是什么?不需要休息,我们没有这个习惯。” 乌鞅族以女性为尊,就导致这里的女人需要干男人的活,也要带孩子,一般生产完第二天就直接下地干活了,也导致她们往往到了晚年,疾病缠身。 乌仁图雅夫妻听到胖虎他们的称呼后,也换了对傅辰的称呼,“公子,我有预感这次我一定有用,请让我先跟着您,您做完了事,我一定去休息,不,是去坐月子。” 傅辰这才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只是把熟睡的婴儿交给了恨蝶,让她带回去让青染想办法照料。 剩下的人继续跟着傅辰,他们要带傅辰去的地方,就是在晚上追杀乌鞅族后,这个部族的临时落脚点。 “可会占卜极凶或是看命盘?”路上,傅辰随口和乌仁图雅闲聊,将自己心中早有想法的事说了出来,他一直等待适合的时机,缓缓吐出。 “会的,这是圣女必须会的,只是需要一些准备工作,无法马上进行。”乌仁图雅一开始有些犹豫,然后又很坚定地回复了傅辰。他们很少会这么做,因为那都是以自身寿命为代价的,但这一点乌仁图雅却不会对傅辰说。 那位大巫能活到百岁,所以也就说明,她从未占卜过。 窥探天机,是要受到惩罚的。 “不急,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加以干涉。另外,你看我算是什么面相。” “……天煞孤星。”万人中都难以出现一个的面相,顿了顿,又道:“但您的面相似乎被破了,现在却并非天煞孤星,反而萦绕着紫气,却又互相排斥……” 这么说起来就更古怪了,她虽然对于看相并不精通,但基本的还是会的。紫气东来,那是帝王之气,在公子身边,定然有帝王之相的人,而且有两股,不看还没注意,越看就越古怪了。 傅辰想到这一世的父母兄弟,上一世的亲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得国师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就十分古怪,只是当时的傅辰将疑惑放在心里,现在这些疑惑得到了答案,扉卿既然是国师,看相必然是精通的,那么看到自己这样一个被破了的天煞孤星,难怪会变脸,“我需要你看一个星象,一个名叫‘七煞星’的星,我要知道此人有什么特点,现在又在什么方位,这有办法吗?” “有的,只是我较为擅长蛊虫和咒术,这方面只是略有涉及,可以勉力一试。” 两人说着,就快接近乌鞅族的临时落脚点,胖虎把大概的情况和傅辰报备了下。 他们站在树杆上眺望,那有好几个巨大的洞穴,洞穴外有零星几个帐篷,与山壁的褐色几乎融为一体,地上驾着篝火和晾晒的衣服,男男女女在里头走动着,大部分人都坐在外面,到底帐篷有限,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享用,人口比傅辰了解的更多,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看来那些人都被救上来了。其中夹杂着不少伤员,那些掉落陷阱的乌鞅也已经被救上来了。 就算被傅辰他们打击了大本营,战斗力削弱了一大截,这依旧是相当强大的部族,特别是他们聚合在一起的时候。这里面却没有看到阿琪啉,她的指挥不利让这群族人对她并不认可,也许被赶走也许是自己走的。 “乌鞅族有什么传说吗,关于人的,比如什么百年一遇,十年一遇之类的?”傅辰想了想,问向乌仁图雅。 乌仁图雅思索了一番,“有的!”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自从被偷袭,敌人准备在这林子里把他们各个击破后,乌鞅族都憋着一口气,磅礴的怒气,这个仇不报誓不为人,是他们乌鞅族的特性。他们现在已经集合了所有分散在各个地方的族人,昨天若不是最后在快要逃脱的时候,又被坑了一把,他们也不会损失惨重而无法去攻击城外的戟国大军。 对戟国的忠诚,是十来年族长阿琪啉决定的,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伤亡,阿琪啉自己也不敢再出现在族人面前。 这也是傅辰的备用计划,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傅辰就担心当天攻击戟*营可能会出现纰漏,所以除了一个趁热打铁、两败俱伤的计划一,还有一个计划二,计划二就是如果傅辰不在,那么就要延迟进行,需要再一次给乌鞅族予以打击,让他们暂时没有力气当天攻击。 现在进行的方案,就是傅辰的计划二。 乌鞅族所有人都集中在这个林子的深处,就如同一只只困兽,有的逃过一劫的族人,在外练武,招招狠辣,无论男女,身材都非常健康,战斗力强悍,他们与羌芜本是同根生,由此可见一斑。开了短暂的回忆后,暂时由大长老巴雅尔为代理族长,他派了一些年轻的战士出去先打猎,猎到能够让族人温饱的食物。 枯叶林子里,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有两个年轻人走在路上,他们是战士中少有的男性,分别叫阿布和日塔。一路上他们边艰难地找食物,边聊天。这样的季节,哪里有什么动物出来,就算不冬眠,动物们也大多有屯粮,现在几乎没有什么猎物能打到了。 “你觉得真的是戟国干得吗?”阿布问。 “谁知道,反正阿琪啉说一定不会是戟国人,既然不是,她又为什么那么愤恨,现在还失踪了,大家都说她是自责,我却觉得不是。我总觉得咱们族长说着好像不屑任何男人,但她对李皇陛下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不过我们部族能有今日的繁荣,的确有戟国皇帝带给我们的的。”日塔的语气不太好,与其说在奉承戟国,还不如说是在发泄怒意,他的伙伴都受了重伤,如果不是昨天他被分散在别的地方,也会遭到这样的磨难。 “但我亲眼看到攻击我们的人,穿着戟国战士的衣服,虽然有做过遮掩,但我抓到其中一个人扒掉了他的衣服,里面就是戟国士兵的专属里衣,这是错不了的,之前他们来送赔礼的东西时,就能看出来他们军队治下严格,那衣服又怎么可能被别人拿走?大长老说,这是戟国皇帝最狡猾的地方,给了我们好处,让我们给他卖命,等没用了再把我们给一脚踢开。” “其实我也看到了,他们乔装得再厉害,却骗不过我的眼睛!他们真以为我们是白痴吗,白天给我们送礼,晚上却对我们攻击,以为我们就不会怀疑他们!太阴险了,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替族人报!” “一定要报!” 阿布和日塔边义愤填膺地说,边发现前面有动静,他们小心地接近,蹲在一个枯木丛中,就看到在一片枯木叶上,有一个很清秀的少年倒在地上,他的脸上有不少脏污但却不能抵挡那种纯净的气息,这种气息他们乌鞅族的人是非常熟悉的,是特有的。以前圣女在的时候,就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好像只要待在她身边所有的浮躁和烦闷都会消失。 最让他们注意的是少年身边有一头雄鹿,这在林子里已经是非常少见了,它们见到人就会跑得非常快,怎么可能会去接近人类,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让人不得不相信,它好像在担心这个倒地的少年,这是历代圣女都有的能力,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少年身上。 本来他们是来打猎的,但现在却没有要打猎的想法,他们可是从小听着传说长大的,乌鞅族看不起男性,认为他们是没用的人,如果不是她们两拼命证明自己,也没有如今的地位,现在年过百岁的大巫死了,圣女也失踪了,族长也不在,正是他们乌鞅族一蹶不振的时候,如果……如果是他们想的那样,这个少年的出现,说不定不但是他们族群的幸运,是关键,还是他们男人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们激动地突然从枯木从里出来,让那头公鹿慌不择路地逃窜离开,但他们并没有追击,反而小心翼翼接近这个气息纯净的少年,两人把他小心送了回去。 两人没有带食物回去,反而带了个人回到部落,这件事可以说是轰动整个部落的,部落不能带外人进来,除非是来和亲的,只是少年一回来就被带进了大长老的帐篷,他们就是再好奇也看不到。 代理族长,大长老巴雅尔摸着胡须,观察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少年,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表情有些疑惑,又仔细嗅了嗅,味道有些淡,但的确没错,是圣子的味道,他们部族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圣子,特别还是这种根本没有经过后期药草辅助,天然就有纯净灵体的圣子。 有传闻乌鞅族如果出现圣子,那么就是盛兴之日。大长老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没了大巫,圣女也失踪了,却被他们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圣子。 在旁边战战兢兢等待的阿布和日塔目不转睛等待大长老公布消息,巴雅尔抬头确定点头,嘴角也忍不住露出开怀的笑容,“的确是圣子,还是生于大自然的,天赐我乌鞅族永盛不衰!如果他天然就是这般,那么只要我们好好培养他的巫力可能比当年被誉为天才的乌仁图雅更强大,这是我们乌鞅族之幸!” 阿布和日塔兴奋不已,看着少年昏迷过去的脸,好弱啊,又担心上了,“那他没事吧?” “是饿晕过去了,过一会就能醒来,你们出去准备点流质的食物吧。”大长老挥手打发他们离开,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很快出现了圣子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部落,受到大长老的肯定,那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阿布和日塔两人更是因为带回了圣子,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对他们赞誉有加,这让一直受到压迫的他们感觉到扬眉吐气。 部族里的人家当都有不少,很多都候在大长老的帐篷外,献上最好的瓜果和肉类静静在外面等着,特别是部落里一些平时就地位比较低的男性,他们激动地想,是圣子不是圣女,只有一字之差,但对他们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他们觉得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有的居然把自己的本命猫魂做的首饰献上来,以示自己对圣子的赞美和推崇。 这些人都被巴雅尔给劝回去了,说是圣子现在需要静养。过了两个时辰,少年悠悠转醒,当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显得非常害怕,不停得往墙角缩,这辈子都没哄过人的巴雅尔不得不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哄着少年。 少年自从睁开眼之后,本来还只是清俊秀雅的脸瞬间好像忽然有了光彩,变得极为夺目,那双眼非常干净,好像世界上什么污垢都无法污染到他,这才是他们圣子该有的模样,巴雅尔满意地点头。只是圣子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别怕,是我们救了你,我们不会害你,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怎么会饿晕在路上?” 少年并没有回答,非常害怕陌生人,只想离开这个地方,直到巴雅尔问:“你是不是孤儿,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少年这才停了下来,这个反应巴雅尔就知道自己问对了,少年果然是孤儿,他定然原本应该出生在他们部族里! 巴雅尔的心情是那么激动,以至于要拼命握紧拳头,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少年,这里就是他的家乡。 少年静静地听他说着,当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面前,才安静下来。 巴雅尔用了自己最大的耐心才渐渐让少年相信自己,直到一样样事情都对上了,少年的态度终于软化,巴雅尔欣慰极了,看他们的圣子是多么的懂事,哪怕自己在外面长大都如此健康善良。 在巴雅尔的询问下,少年才把自己的经历给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大长老一开始还好,到后来却越听越气。 虽然少年说的并不是那么确定,但他一听就听出来他口中的是谁,阿琪啉!你居然敢把堂堂我们乌鞅族的圣子给关起来!要不是他自己吉人天相,有上天安排,他们哪里还见得圣子。 他本来只是生气阿琪啉居然引狼入室,别看这些年乌鞅族发展的很好,但他们到底只是一个部落,周边还有两个整日杀红眼的邻居,别说本是同根生这样的废话,既然分裂了他们就是分开的个体。如果不是地理优势,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并,在阿琪啉想要和戟国皇帝暗中合作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同意的,但戟国对他们部族的确是相当优待,在这十年间可以说让他们在这块绿洲站稳了脚跟,间接也算是称霸了这块地方。 可就是他们都以为能继续这样发展壮大下去,却被戟国人打得措手不及,戟国皇帝居然一直存着想要灭掉他们的想法,也许一直都有,只是以前时机还没到!巴雅尔可不敢忘掉那些原本是西部四十八域,被李變天这些年来吞并的只剩下四十个了。 而这一切都是阿琪啉当初一意孤行的后果。 这时候,巴雅尔却忘了,当初阿琪啉一意孤行的时候,也没有人尽全力去阻止过,他们在有好处的时候享受,却在发现好处反而是一个夺命符的时候将全部责任推卸,涉及到自身利益就会本能地将锅给别人背。这也就是常说的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与此人善良与否并无关系。 现在经过少年的描述,巴雅尔才知道,少年一开始是被阿琪啉关在地下的,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被戟国四王爷看中了,就跟在戟国皇帝身边了,这次只是戟国四王爷来丹呼城打猎,少年恰巧出现在这里被阿琪啉看到,两人有了口角,巴雅尔猜测这口角大约是因为当年被阿琪啉关了后的气愤。 本来就凶悍的阿琪啉,也许是气不过,又把他关起来了,少年也是聪明,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在逃出来后就在路上饿晕了,幸好被他们的人找到。 谁不知知道戟国四王爷是干什么的,那就是个败类,不是个东西。 阿琪啉居然为了讨好戟国皇帝,不但隐瞒找到圣子的消息,还把百年难遇的圣子给囚禁起来,甚至献给了那样的王爷,巴雅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比今天受到的打击更多,更痛恨阿琪啉,更痛恨戟国,他现在气得想吐血。都做了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了,圣子还怎么对他们部落有归属感,怎么会喜爱这个部落,阿琪啉是活生生把部落振兴的希望给往外推啊! 这是要了他们整个部族的命啊! 那女人难道真的是被李變天那模样给迷惑了吗,竟然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虽然没有见过,却知道戟国有不少女人都哉在戟国皇帝手里。 阿琪啉虽然表现的并不明显,甚至还常常不屑的语气说李皇,但这却是她唯一一个特殊对待的男人,已经说明某些问题了。 他当然一点不都怀疑少年说的话,首先圣子身上的气息是无法冒充的,其次巴雅尔太了解阿琪啉的为人了,她的确会做这样的选择,圣子是男性,对于阿琪啉在部落的统治地位必将遭到威胁,如果她第一时间看到了圣子只会将他藏起来,她本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原本的大巫是最支持阿琪啉的人,所以阿琪啉会死死保住大巫不可动摇的地位,两个人相辅相成,哪怕阿琪啉不是他们部落最强的女人只要有大巫在,也稳稳坐在族长的位置上十多年,包括下一届圣女乌仁图雅,因为不满阿琪啉的强制而逃走,阿琪啉自然不愿意一个反抗自己的圣女继任,乌仁图雅被抓回来的时候,阿琪啉就对她用了死刑,族人只以为乌仁图雅是逃跑后失踪了,但实际上他知道阿琪啉已经杀了乌仁图雅和她的奸夫,甚至还有乌仁图雅肚子里还没出生孩子。 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乌仁图雅已经死了,于事无补,哪怕他再痛恨,又能拿这个有大巫和戟国皇帝撑腰的阿琪啉怎么办。 少年说的断断续续的,很多话都是有头没尾的,但巴雅尔基本听懂了。 一个不懂得陈述,没有事先安排的人,在描述事情的时候,往往条理性不会那么好,东一块西一块,就如同少年这样,话语间破绽会相对比较多,但也因为这样语无伦次,才显得真实,说明是没有事先想过的,只是被他问了才不得不说实话。 巴雅尔全部听完后,让少年好好休息,自己准备出去,去好好的做做计划,并派人把戟国大军驻扎在城外的情况一一汇报,定要杀他个毫无防备,戟*队虽然强悍,但这里可是乌鞅族的地盘,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地形,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长老……”少年在巴雅尔准备出去的时候,蜷着身体弱弱,低着脑袋瓜子,声音都轻飘飘的。 “你说,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巴雅尔怕自己粗狂的声音吓到少年,尽可能放低了说。 “我想回到李皇身边。” “不行,你是我们部落的圣子!怎么能把你再放到那种危险的地方!” 少年却摇摇头,脸上全是神圣的庄重,好像镀了一层金光,“正因为我是圣子,我才有更大的使命,我想要让我们部落更加发展壮大,把这方圆千里都变成乌鞅的地方,而待在李皇身边更适合我动作。” 在少年的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却是满满的严肃,他在为这个部落考虑。 巴雅尔当然知道少年说的是最合理的,但心理上是不太愿意的。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少年,却感觉自己像是认识了他很久一样,这个少年天生就带着一种很有说服力的磁场,让人觉得倍感亲切。正因如此,巴雅尔觉得少年更珍贵了,哪里舍得再让他与虎谋皮,却拗不过少年的坚持,少年想要这样里应外合,最后巴雅尔还是决定和其他几位长老商量。 “不用商量了,我们各自表决吧。”帐篷的帘子被拉开,出现另外几个男男女女,年龄都普遍偏大,身材却都保持着健康,部落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们当然也知道了,只是要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少年与巴雅尔的对话,越听越是心疼少年,“圣子有如此胸怀舍己为人,与死去的大巫还有前任族长阿琪啉都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我相信圣子心中是有定论的,我们的阻止是没有用的。” 他们看着少年的目光是那么柔和,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他们从刚才偷听到现在,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彻底认可了这个少年。 最终以多胜少,投票后还是以少年自身的意志为最终决定。 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知道圣子是乌鞅族是部落盛兴的关键,这是古典上有记载的,待在部落也许才会真正限制了他,对于这个结果他们会很快公布给正需要一记强心剂的族人。 所有长老都离开,把帐篷留给少年好好修养,他们还要为晚上的突袭做准备。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帐篷里单纯少年才缓缓抬起了头,怯懦的表情消失无踪。 傅辰微微笑了起来。 . 李變天已经被荫突国王国留下来第三日了,他现在正坐在上首,这是荫突国在丹呼城最好的宴会场地,是常常出门打猎的四王爷李烨祖要求建的,也算是按照李烨祖的要求,富丽堂皇又奢华精美无比,和周围破败的城池形成强烈对比。 行宫内,异域舞娘穿着非常暴露,扭动着或是纤细或是健美的腰肢,带着弄弄的西部风情,向在座的贵客展现自己美好的姿态,其中一个舞娘慢慢朝着正在浅浅饮酒的李變天边跳边靠近,她魅惑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李變天,只要是正常男人都能被她看得腿脚酥麻。 这也是荫突国国王的要求,将最美的女人献给最强大的邻居,他与在场所有人都一样,表面看着像是在欣赏歌舞,实际上一直在观察着李變天的一举一动,只要这位高兴,就什么都好商量。 李皇是个很难琢磨心思的男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无论面对什么事,都是一样的态度,待人接物都是挑不出丝毫错处的,除了他早年被刺客刺伤了腿只能轮椅出行外,几乎没有缺憾。但腿残这种缺陷,在戟国百姓眼里都成了独特的强大,如果傅辰看到大概会形容这就像断臂维纳斯。这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一个完人的皇帝,就好比现在,那舞娘一个转身坐在李變天的怀里,他也微微笑着,顺势喂了她一颗葡萄,看上去也没有任何不耐烦,不会给任何阶层的人难堪,无论喜不喜欢,他都保持着仪态。 只是荫突国国主还是紧张,李皇那表情就和面对他们这群荫突国的人一样,没有丝毫着迷的样子,这个女人已经是他千辛万苦弄来的了。 送美人只是惯例,大部分时候李皇都会收下,这对他来说是社交,也是一种抚慰人心的手段,是在安荫突国众人的心,意思是他还会罩着他们,美人起到的是缓冲作用。 明日就是回程的日子,他已经在丹呼城逗留太久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扉卿那边的消息,这代表着一切顺利,现在人手不够,特别是在晋国的人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精力再去从头培养那么多身份不遭到怀疑的探子了。 但李變天这几天,一直都觉得,那个自己队伍里的钉子还没拔掉,还有人在蹦哒。 他边想着,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怀里的女子,引得对方娇笑不已,他能很轻易得让任何女人快乐,而没有一个女人觉得这个男人会专属于自己。 看到女子欲拒还迎的样子,就想到了凶狠的小家伙,第二次在栾京的醉仙楼见面,他对小家伙曾有些怀疑,便用内力割裂了他的衣服,那瞪着他的眼眸虎虎生威,特别有气势。想到之前故意晾了那小家伙几日,现在三日没回去,是不是还在闹脾气? 小家伙虽说足够聪明,比起沈骁兄弟也应该算是小有胜算了,至少沈骁当年可没那么多鬼主意。但到底以前是市井出生,脾气大了些了,不治治就要无法无天了。这次要给阿三挡箭可以,那么就要自己付出成倍的代价,身体痛了才能长记性。他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调.教下小家伙,灭灭他的脾气,好叫他知道,不是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不过想到自己准备晾一晾小家伙才没去理会,现在却反倒是自己有些不是滋味,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后,李變天觉得自己的日子开始有些挑战的味道了,太没挑战,就没了滋味。这小家伙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却好像突然变笨了,居然也冷着自己,也是胆大包天,他身边就这独一份的。居然不知道主动过来,脾气真是大,还特别倔强,李變天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待会去街上看看有没什么小东西,给他带些回去,这些日子的教训也差不多够了。 上首的荫突国国王惊悚的看着李變天那嘴角一闪而逝地宠溺笑容。 一曲完毕,所有身着暴露的舞娘都准备退下,忽然其中离李變天最近的那个身材较为健美的女子,朝着他冲了过来。 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锋利的荼毒匕首,她的动作看着很有冲击力。 发生得太快,就是荫突国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變天瞬间就推开怀里的舞娘,厉色一闪,就抓住了那刺客的手,反手攻击刺客的胸口,刺客猛地吐出一口血,朝着李變天软软的倒了下去。 她看着狠辣,来之前也是想让李變天悔不当初利用自己,但真的上来了,她却胆怯了。 根本没想到这个男人一直在走神,不但从头到尾没认出她,甚至出手毫不留情。 他看似瘦弱实则内功深厚,哪怕这刺客能力不弱,但她确是之前受过重伤的,再来行刺更像是是在找死。 扯开她的面纱,李變天淡眉一拧,低声道:“阿琪啉?” 阿琪啉本就为了保护族人,多处受了重伤,族人无人谅解她,甚至话中含义,她不杀了李皇就是部落的罪人。 “我……好恨你,好恨,恨不得吃了你的血,吞了你的肉……”她眼中挂着泪,为了当年的约定她拼了最后的力气过来,就想找个说法,“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李變天从她的突然刺杀,就大约猜到,出事了。 这也算是半个他的地盘,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搅动风云! “你想要……可以直接说,你明知道我对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族中人只以为戟国皇帝对他们乌鞅族很是讨好,又是送美少年又是送金银,却不知道那只是她和他表现出来的,她暗恋这个男人整整二十年,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便失去了理智。 他明明知道,却一直当做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时候残忍得令人心寒。 他的眼睛藏着万里河山,没有任何人的倒影,但也许就是这样,她拼了二十年,也想让他的眼里有自己。 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后宫的一员,那样他永远都看不到她。 她知道,只有自己足够强,有足够大的势力,这个男人才会屈尊绛贵与她多说两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至少,没有那么快吧。 “我只能告诉你,我除了派人给你们送赔礼,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事。”李變天目光深邃犹如深潭,现在不到时候,有何可做。 “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对我说实话,我早该……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她苦笑着,清醒地绝望着。努力了二十年了,他都从没为任何人驻足过,哪怕一点点停顿,到了现在,他都无懈可击,但她居然还是狠不下心看到他受伤,“李,小心……我的族人,复仇心是很强大的……还有记得杀死乌……”乌仁图雅,她没有死,只是被我关起来了,我只是想利用她的孩子,给自己献祭,那样我也能得到一部分巫术血脉。 乌仁图雅,曾经算出过,你命中有一生死劫,他是你的克星,如果被她找到你的克星,你就危险了。 这才是阿琪啉最担心的,但她还没说完,就彻底断了气息。 能够死在李變天怀里,也许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归宿。 刺客从刺杀到死亡,不过才几个呼吸间,所有在场的荫突国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阿琪啉的声音很轻,只有她和李變天两人才能听到,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包括国王、皇后、皇子们都急急忙忙地下来行礼赔罪,十分冤枉地表示这事情真的和他们没有关系,这可是大实话,真的和他们没有关系,如果李變天在他们这里出事,他们首先就会被城外的大军生吞活剥了,他们现在真是恨透了这个刺客,要刺杀你就不能选出了荫突国再来吗! 李變天放下怀里的女人,并无留恋,这颗放了十来年的棋子,算是废了,他已经在思考阿琪啉话中的意思,又让刚才准备出手的阿一等人退下,阿琪啉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而且破绽如此多的刺杀,根本用不到身边人出手,一个无法自保的皇帝,又如何有资格说别的,所以很多时候李變天会直面危险,并不会躲在他人背后。抬眼看着荫突国皇室成员,冷飕飕的语气,笑着,“我想你们是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了。” 荫突国众人冷汗直流。 就在这个时候,阿三从荫突城赶了过来,似乎十分着急。 他站在外头等待召见。 行宫里伺候的人都是荫突国的人,但却是直接向李變天报告,谁都知道真正掌控权利的人是谁。 “让他进来吧。” 阿三魁梧的身体几乎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他看到李變天,和他身边的倒下的舞女,猛地顿住了。 “直接说事。”阿三没有好好的养伤,反而赶过来,自然是有急事。 定下心神,阿三才凑到李變天身边,道:“李遇失踪了,据我们的人探到,他好像是被劫走了。另外就是乌鞅族的人,全体消失了,刚才我们驻扎在外的营地的粮草棚着火了,我们怀疑可能有外敌……” 也就是这两件事,才让阿三十万火急。 李變天缓缓阖上眼,脸上所有笑容都消失,哪怕刚才面对刺杀,他都没有动过哪怕一丝眉梢。 “太久没出手了,真当我病猫了是吗?”猛然睁开了眼,迸射出犹如冷箭般刺骨的寒芒。 第一百二八章 眼见李變天已经坐上了四轮椅,准备要离开了,荫突国皇室成员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有些词穷。荫突国国主无处发泄这股憋屈的气,对着还留下来颤颤巍巍不敢动弹的侍从和舞娘们道:“你们和这个刺客是一起的,都有嫌疑,拖出去全部刺死!” 他这行为不仅是在发泄怒火,更是在向李變天表忠心,你看我连这里的所有下人都杀了,这处理得诚意够大了吧。 这群人根本不敢求饶,但对国主的恨意确是不减,眼底对荫突国的归属感更少了。而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这群人里会有个刺客,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他们都成了替罪羔羊,也成了国主发泄怒火的出口。 李變天摆了摆手,让人停下了推动轮椅的步子,“这又何必,我相信这里大部分人是无辜的,陛下还是先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考虑如何处理吧。” 这对李變天来说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来说却是生存大事,他的话就是天籁之音,无形中,李變天让人对他好感倍增,也许李皇根本就不会记得他们,但他们却能记一辈子,并且只要有人说李皇的坏话,就会遭到他们强烈的抨击和反感,这是一种隐形的力量。 而在这么做的时候李皇不是刻意的,这只是李皇的习惯,他甚至根本没打算依靠这样来收取民心,却更加深了他人对李變天宅心仁厚,千古名君的印象。就是这样的小事越来越多,积累起来就成了庞然大物,李皇除了在戟国以外的口碑也是口口相传的非常好。 一群人呼啦啦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都没有和荫突国国主打招呼的意思,荫突国国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李變天这最后一句免了这里大部分的死刑,也是在提醒荫突国国王,这事情没那么容易完,他还是会追究的,就看他之后怎么表现了。 重点是他被刺杀,是发生在荫突国内的,还是在国王招待的行宫中,无论如何荫突国都脱不了干系,想要相安无事就要想办法将这件事解决,而李變天就可以借此获取一系列连锁的好处。 这也算李變天众多临场发挥的事件之一,他做得很习惯也很顺便,长此以往,他无形的助力也会越来越多。 出了行宫,李變天马上下达了命令,语速很快,“立刻去通知备用军队,前来丹呼城支援,如果我没预料错的话,烧粮草的下一步就是进攻!外面这群人,不一定挡得住。” “是。” “想留下我,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李變天缓缓道。 几个护卫从街道上消失了踪影,李變天看着天空,现在还是白日,看不到星辰,他并没有研究过星象,当一个人只信自己时,本身就不会去研究这方面的事,但从一年前开始,发生在他们周围的巧合太多了,意外也是接二连三,有些甚至都找不到人工的痕迹。 李變天抚平了眉头上浅浅的焦虑,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能自乱阵脚。 路上,几个心腹都在马车中,李變天详细询问了为何粮草会突然着火,守夜的人都去哪里等等问题,他需要个说法才能了解事态。 阿三就把对方声东击西,如何按照守卫军轮班时间进行偷袭,又把时间掌握的刚刚好,如何利用空档,把人引走后再进行放火烧粮草的。 李變天表示知道了,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所有乌鞅族常去的落脚点都找过了?” “是的,我们第一个就怀疑离得最近的乌鞅族,您也知道四王爷抢了他们族长的夫婿之一,他们又是极端记仇的种族。但当我们根据您以前所说的几个地点再去搜查时,却发现没了他们的痕迹,只有一个最常用的落脚点被火烧得一干二净,地上还剩一堆灰烬,另外……”阿三欲言又止。 “说。”李變天喝着茶,不疾不徐。 阿三继续道,“另外我们还发现了乌鞅族大巫的尸体,身上有多处致命伤,根据刀伤的痕迹来看,她应该是先被一箭穿喉而死,后面的伤痕是添加上去的。对方为了掩盖痕迹,还特意割断了她的喉咙,如果不是我们有训练过仵作的能力,又仔细验尸过,也是发现不了的。” 这也就间接说明了,对方仔细,谨慎,是有预谋地对乌鞅族进行攻击,出手非常有条理,稳而不乱。 第一天过来的时候有文武百官和军队来迎接,由于最后四王爷的缘故,李變天等人又待在丹呼城内一段时间,所以大部分人都事先回了戟国准备年祭,剩下的人只有一些士兵来保护李皇的安全了,也是李變天麾下十二主军之一,综合战斗力排名前五,也叫第五营。 但阿三等人,却在现场发现了他们第五营士兵的衣角,只有一小片。 这代表什么,代表了嫁祸。 另外更奇怪的就是,现场有不少坑,地面上有许多血迹,可以说乌鞅族是遭到了大血洗,这也就难怪最终族长阿琪啉要来刺杀了,灭族之仇只是来刺杀都算轻的了。 “你说,现场有巨坑?” “是的,主公,每一个长宽都不同,我检查了其中一个,深7-8米,宽度也有5-6米,没有十几个人日夜挖掘,是无法挖出那么大的洞的。”最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如果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守在那儿的乌鞅人不会发现不了,“而且周围除了烧焦的地面和被刻意弄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外,我们并没有发现其他有利线索。” “你们听过铁砂掌或者巨人掌吗,曾经虎贲就出现过类似的人才,只是后来被一股不知名的势力买走了,几经辗转和脱手。那么大的坑,只是想困住他们是不可能造成那么多血的,你们却在现场发现了无数血迹,里面应该还设置了陷阱,只是后来撤走了你们才发现不了,这明显是两类人,两种做法。至少可以确定这群人里面有一个或者一群擅长挖坑的人,但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更倾向于这是单兵作战,倒是个顶尖人才。其次,这里还有至少一个和他配合制作出陷阱的人,这些陷阱让猝不及防的乌鞅人无法逃脱。能指挥得动这样几个人,此人该不会就是七煞吧。”李變天微微一笑,看了会天空上看不到的星辰,缓缓闭上了眼,又说道:“什么人需要做陷阱?只有在己方实力不够的情况下才会出此下策,所以对方人数一定不会很多,最多不超过二十人。那位大巫应该是第一个被杀死的,只有杀了最德高望重的人,那些族人才会慌不择路,从而中计,阿四。” “在。”阿四应道。 “马上回去,找到丹呼城所有将领和主事人,我要他们立刻调派所有城内的士兵,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准进出城门。”李變天边说着,语气还是相当柔和,“……我们要守城了。” 阿四闻言,面孔一滞,才道:“属下这就出发。” “羌芜、暨桑、古铂……光是有可能的国家就有十几个,还有无数个组织,晋国也脱不了嫌疑……”李變天待人走远后,慢慢分析道,最要紧的两件事吩咐下去,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偏偏就选了李遇?” 对李變天来说,每一件事他都可以站在最旁观的角度来思考,与是否信任并无关系,他只是不掺杂多余的感情对事情进行分析,并不代表是怀疑。 阿三是去了解过事情的前因后果的,知道的比较清楚,他冰冷的脸孔上,还透着一丝担忧,“似乎和四王爷有关,您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李遇一直就去城外给外面的士兵将领们送吃的用的,这几天好了些他又恢复了作息,很容易就能猜到他的行程。听仆从说,这次王爷在院子里开无遮大会,刚好李遇出来院子的时候看到了,两人有了口角。后来我去城外营地询问的时候,就听士兵说,中途李遇就被四王爷给叫走了,那以后就再也没看到李遇,他也再也没有回来过,四王爷说对此事毫不知情。” 自从四王爷被割了那物,到现在都还不好使以后,大约是因为那时候觉得进来的李遇是在嘲笑他,就对李遇起了杀心,那以后若不是主子拦着,恐怕小四儿早就遇害。 再说这几天李遇挨了二十板子,也应该安生了,偏偏这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屁颠颠的要继续去军营,这一出去又惹到了四王爷。 李變天有些头疼地捂着头,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四哥还在府里?” “是的,四王爷还在,有人看到李遇是被劫走的,我们猜测是乌鞅族的人干的。” 如果真的是四王爷做的,那么这事情也说得通,他本来就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戟国唯一活着的王爷,也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兄弟,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不管李遇到底那时候嘲笑没嘲笑,他想杀就杀了,想绑就绑了,如果说为了给李變天一个交代,嫁祸给他人,倒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你的意思是说,李遇出去后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掳走或是被谁带走,只是猜测是乌鞅族,然后当天晚上乌鞅族就刚好遭到了袭击?”李變天呵呵一笑。 阿三听不明白李變天是什么意思,但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變天的话却不含任何感情,“这个小家伙,碰上了这事,还是一起去了吧。” 这下,众人都听明白李變天的话了。 李變天一直在怀疑还有人不停蹦哒,在暗中破坏自己的势力,只是他在静观其变,面上看不出丝毫。 只要和这件事牵扯上关系的人,无辜与否,都要除掉。除了李遇外,乌鞅族的火灾现场还出现了戟*队的衣服残片,很有可能是那个李變天心中一直认为的“探子”偷出来的,整个第五营都有嫌疑,如果真到了可疑的时候,连这一营的将士他都会放弃。 当然,说是放弃也不准确,因为现在需要的是对抗外敌,他们需要战斗,战斗中有牺牲在所难免, 一个想法,所要达到的目的,永远不会是一个,顺其自然才是上策。 既然没了阿琪啉,乌鞅这个部族也正好去掉。 无论是巧合还是真的那么倒霉,不安定的因素都刮去,再补上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是李變天常做的事。 “但主子,这事李遇是无辜的!”谁能知道四王爷能对无辜的李遇迁怒到这程度,利用乌鞅族一开始的仇恨心理,把人给弄走了,本来就生死不知,现在李變天居然想要直接除掉。 阿三难得在情急之下,出口说道,也是坏了纪律的。 他甚至想对主公说,他还舍命救过你。 却被一旁的阿一拉住,瞪了阿三一眼,你还要不要命了,违抗主公的命令,无论李遇有没有嫌疑,他只要扯进了这个事情,主公就不会让这个意外再存在了,难道你觉得主公会忍心吗,他比任何人都欣赏李遇。 “阿三,这世上无辜的人很多。”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在屋子里养伤的十二皇子邵津言正嗷嗷痛叫,在一旁正在看地图分析地形的青染听到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您能安静点吗?” “你试试看,被人在胸口来个致命一击,超痛的好不好?”邵津言嗷嗷直叫,他痛地满头冷汗,虽说每天都有喂药,但该痛的一点也不少,李烨祖可是把他痕到骨子里了,下手就要了他半条命,他觉得青染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没说完,就看到青染在脱衣服,“喂喂喂,我说你矜持点好不好,我很保守的,就算对我有意思……哎?” 青染当然不是脱衣服,她只是拉起了袖子,给邵津言看自己身上的皮肤,全是鞭痕,烧伤烫伤还有些不知名的痕迹,哪怕现在变成疤,看着也很痛,应该很多年了,也不知道曾经受过什么折磨,“以前伺候人的时候,还要用膏药遮住身上的这些痕迹,现在不用伺候男人反而轻松了。你有什么好叫的,你那伤已经好了些了,忍着点痛过些日子就能好转,堂堂大男人,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邵津言看着这个看上去相当年轻漂亮的女人,一时间五味掺杂着,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只是他知道她是不会对他说的。 门外传来了暗号,青染过去开门,就看到秃鹰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了,只是这个男人似乎脑子有点不清楚,那眼神和普通人不一样,邵津言一看,惊喜地要从床上起来,却因为伤痛而倒下了,“八哥……” 但邵嘉茂并没有理会他,眼底还残留着泪花,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舍命相救的弟弟了。 “我哥是怎么了?”邵津言忍痛下床,就发现了自己哥哥的不正常。 “没时间说这些了,主子让我带你们马上出城,你们现在回晋国去。”秃鹰说。 “为什么要这么赶?”邵津言没想到自己的哥哥,被那个部落折磨成这个模样,难受的说道,轻轻抱住没反应的哥哥,蹭了蹭,他没想到傅辰真的救出自己哥哥了,这一刻哪怕知道那男人很可怕,他也是感激的。 “主子说恐怕马上就要关城门了,你们现在不出去,就出不去了!还有,青染你也一起来!”秃鹰非常着急地说。 邵津言生平最怕的人就是傅辰,一听到是傅辰命令的,无论再古怪的事,都只敢在心里腹诽,嘴上只字不提自己的意见。 青染点头,快速把他们这些人存在的痕迹全部抹去,然后四个人才装作商人走向城门,这是荫突国的边陲小城,因为最近四王爷来“打猎”的关系,在出城进城的关卡中更宽松一些。 现在又还是白天,快要到黄昏,是商贸交流的最后时间,进出城门的人特别多,只要看到有商贸的文书就会放通行,就在他们出城没多久,就发现大批人冲到城门口,将城门彻底关上,那并不算特别结实的黄土城墙上,站满了士兵,这好像预示着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紧绷的气氛萦绕在城墙上。 “居然真的封闭城门了!这都料得到!”邵津言怪叫。 . 这边,还没回到都尉府,就在门口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李烨祖,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见李變天下了马车,坐在四轮椅上,李烨祖才把自己身后唯唯诺诺的人给拉了出来,就看到一个约莫十六左右的少年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听李變天惊喜地看着他:“锦程?” 戟国大皇子李锦程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他出生的时候就无法说话。 向李變天行了一个君父礼,见到李變天张开了双臂,犹豫了一下才颤抖地投入李變天的怀里。抱着失而复得孩子,李變天语带哽咽,“你失踪了那么多年,为父寝食难安,现在你能回来就好,为父很高兴。” 李锦程却抖得越发厉害了。 “说说看,是怎么回来的?之前都在哪里?”李變天拍着孩子的背,好像根本没发现孩子的害怕,温声问道。 . 傍晚,夕阳撒满天际,浓厚的云彩好像会呼吸般,在沙漠的光景下,美得炫目,此时却无人欣赏那样的美景。 就在城门关闭的刹那,所有在草丛中的人,静静地看着戒备森严的丹呼城,他们都打了暗号,将此事告诉他人,这就是“消失”的乌鞅族人,他们在知道圣子之所以受了那么多苦痛,就是因为这个戟国的四王爷,仇恨的心里早就被大长老巴雅尔给提激起,杀害多人、射死大巫、重伤族人、赶尽杀绝、利用十年、迫害圣子,这让复仇心特别强的乌鞅族,死都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他们已经集合了所有族人,这次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只是没想到对方已经有准备了。 在李變天的分析下,驻扎在城外的士兵个个严阵以待,就是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另一边,与胖虎等人待在一起的傅辰,却让所有人都在城外找地方藏好。 这些人当然不同意,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 “乌鞅族可以出现,他们的所有战略部署也是我在做,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对李變天产生威胁了?不会,哪怕所有人都死了,他都有可能活着,我要的是他们两败俱伤,互相仇视,我才有更多周旋的机会。”只要不是死全了,那么生命力顽强的乌鞅族人之后肯定还会卷土重来,那么就能给李變天的戟国造成不小的麻烦,他那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再去设计晋国,傅辰本身自然对晋国没有多少归属感,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家人亲人却是晋国人,“这里有乌鞅族就行了,他们打起来加上我的策划,刚好势均力敌。但你们不能出现,一个都不能,他能看出来你们,这次不是之前那样设计乌鞅族,我们要对付的是被称为圣君的李變天,你们只要出现了,对我来说就多一份暴露的可能性。” “但您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做什么事没有危险?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想要得到总要有所付出的。” 众人见傅辰已经打定主意,只能闭了嘴。 胖虎抖了抖身上的肉,弱弱地问了句,“公子,您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李皇?我们方便知道原因吗?” 其实这次傅辰进入丹呼城后,分明能看出来无论是李皇还是那些李皇的亲信,都对傅辰照顾有加,何必要这样,危险太大了。 “他们喜欢的,是一个叫李遇的人。”傅辰微微一笑。 众人知道,这是傅辰的化名,还是戟国的国姓,足见李皇对傅辰有多喜爱。 “另外,或许你们不知道,李變天曾派人多次刺杀我,如果……我早就死了。”他会找到真相,无论是沈骁、蒋臣、沈彬,那次护城河的逃亡,犀雀的追捕,棺材里的死里逃生,这一次次的赶尽杀绝他都毕生难忘,既然对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那他为何不能反击,为何要坐以待毙?李變天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他绝对不会让李變天再如此轻易地杀死他!还有那对无辜的老夫妻,他到现在都不会忘记那对老夫妻死前错愕的眼,“这件事解释起来就复杂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说的,你们只要记住听我的安排。现在,分散!” 所有人,都朝着不同方向离开,经过傅辰的分析,他们也看出来了,现在只有他们不出现,才能更好的保全傅辰。 . 接下来,傅辰就来到地鼠挖的临时地道口,之所以一直分配别人的任务,而不给地鼠,就是为了这个了。 整整一个白天,地鼠都在挖这个地道,哪怕是他是巨人手,都已经快废了,现在还在抖着,那手短时间内已经不能用了。 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容,傅辰心中一暖,他也发现了,青染这几个属下,从某种程度来说其实都不复杂,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跟着谁干,没啥要求,反而简单的令人发指。傅辰常常把人想得过于复杂,遇到他们后就发现,其实有时候可以往简单的去想。他们以前就是被卖来卖去的,换过很多主子,最后据说在一次任务中,他们陷入了很大的麻烦,是夙玉和青染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傅辰也没有特意了解过,听说那段过往他们都不想回忆起来。 所以即便是有自己的想法,会不满会挑衅,但总体来说,从这群人的神态中傅辰也能判断出,他们哪怕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背叛夙玉和青染。 “辛苦了,这次结束后,你们有很长的假期。”他握着地鼠胖乎乎的巨大手掌。 地鼠抖了抖,但没有甩开傅辰温热的手掌,大概没想到傅辰有那么温和体贴的一面,有点语无伦次,“主子别这么说,我觉得自己有用处就很有干劲,总比一年到头什么活都没有的好。” “恩,我走了。”傅辰知道很多话不是说出来的,只要这群人不背叛,他也不会一直防着。看着黑乎乎的通道,他知道自己待会就要进入这个地方了,首先要克服的就是狭窄空间恐惧,没了视力后,他要全部靠听觉和嗅觉来判断了。 “公子,请万加小心。”地鼠郑重道。 说的是让傅辰小心自己的命,战场上,可没有敌我。 傅辰不正经地笑了起来,“祸害遗千年,所以我一定会活着。” . 隆将军是戟国皇帝十二主军第五营里说一不二的人物,自从接到了李皇从城内发出随时戒备,恐有敌袭的指示后,他就一直在和其他几位将领讨论如何应对敌人的袭击,以保证城内皇上的安危。 总算了有了几个方案后,他就打算去回去自己的营帐去换一件战服,刚一打开营帐他就感到营帐里头有人! 他刚准备攻击姿态,但还没动,就被眼前的一双银白色的双眸给摄住了。 那个似曾相似的少年开了口,那话语的语气格外魅惑人心,他并不知道少年几乎用了全部的关注力,力求一击必得。 “按照我接下来说的去做……” …… 大约过了一柱香,帐篷里只有少年一个人了。 有小士兵被将军要求给里头的一个犯人送点饭,这事情将军说得很隐秘,是偷偷告诉他的,小士兵以为是将军弄了军.妓回来,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要知道他们每次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长的时候好几个月,军营里都是男人,但总要发泄的,所以有时候会偷偷摸摸招点女人进来,只是戟*营管理非常严,不允许这种事情,大部分时候这些有实权的将士就会偷偷地带人回来发泄。 原来看上去最为严厉,刚正不阿的隆将军私底下也做这种事情啊。 小士兵感觉到发现了别人难以发现的小秘密,有些窃喜,现在外面都很紧张,都在说马上就可能有敌人袭击,到处都在准备着,所以小士兵稍微拿了点馒头,就到了那帐篷里,“有人吗,我进来了?” 里面没有人应声,小士兵小心打开帐篷帘子,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倒在地上的少年,他被绳子绑着,衣服有些凌乱,嘴角还有一丝血迹,看上去很虚弱,当然这是催眠后的后遗症,但小士兵并不知道。 他是认识这个少年的,他知道那是陛下身边的一个亲信,之前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还常常被他们这些戟国年轻士兵们羡慕,可以和陛下距离那么近,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少年还非常和善,经常会给他们带来棉袄,吃食,生活用品,都是丹呼城买的,陛下是有规定,他们驻扎在外面不能进城扰民,所以他们都是在外头,没进城过,少年非常体贴,给了他们必需品。虽说是陛下的意思,但在感谢的同时他们也记住了这个少年。 特别是小士兵还和少年认识,说过好些话,他轻轻拍了拍虚弱的昏迷少年,“李遇,李遇?快醒醒!” 少年悠悠转醒,动了动,衣服有些破损,小士兵还看到在他动的过程中,身上是有淤青的,脖子上还有红红的斑点。 这是什么!? 少年惧怕地睁开了眼,看到是小士兵,激动地抓住了他,“帮我,帮我离开这里!” 小士兵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他也是听过的,有时候军队里没有女人的时候,也是有那种事情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小士兵义愤填膺,很是气愤。 这也是傅辰挑选的最有正义感的一个。 小士兵连对隆将军的敬称都没了,脸涨红着,原来隆将军的不近女色就是这么来的! “放心,他没有得逞,只敢表面动一动我,不敢来真的,我到底是陛下的人。那个,你放了我好不好?” 小士兵忙不迭给他松绑,少年活动了一下。 “你还很虚弱,这样吧,你先穿着我的衣服,我待会再去找其他人去借,现在z我带你出去!”他绝对不会再让隆将军得逞的。 少年感激的笑了起来,软软的:“谢谢你!” . 第一批攻击开始了! 乌鞅族的人站在树干上,用燃烧着火焰的箭头射入城内,这时候城内的百姓已经四处乱窜了。 而人数众多的乌鞅族人一开始并没有正面迎战,躲在树干上,身上穿着盾衣,全副武装,他们在戟*人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火烧了军营的好几个地方,又站在树上以掩盖身影,这个方法还是他们向前一晚袭击他们的“戟国”战士学习的。 而乌鞅族擅长游击,他们打一枪换一炮,将不少戟国战士引到了丛林里,然后个个击杀。 很快,戟*人反应过来了,“都不要去追击,守在原地!” 他们训练有素的叠了三层,每一个人都用盾牌来防守着,形成了一道巨型人墙,让乌鞅人射不到自己。 箭不管用,就来第二弹,正面对抗,乌鞅人体格非常健硕,身体强度甚至可以说是西部之最,在族人那么多死亡受伤之下,激发了他们体内最原始的愤怒,招招不留情,根本不给戟国人一点谈和的可能性。 一般情况下,无人能在正面单兵作战的时候战胜乌鞅人,特别是他们还特别卑鄙的有许多“暗器”,这些暗器是很早以前傅辰让夙玉做的。没在战场上吃过这样卑鄙的暗亏的戟国战士简直瞠目结舌,居然有如此不要脸的作战,一时间第五营的士兵伤亡惨重。 乍看之下,两队人马势均力敌。 场面硝烟四起,鲜血贱了满地,极为血腥,在明处闪闪躲躲的傅辰,颤抖地闭上了眼,或许就像邵津言说的,他的心真的黑了。 一批批人倒下,又有新的一批人站了起来,对战还在继续。 而此时,李變天却已经站到了城墙上,观看着战况,他这样有恃无恐的出现很激励本方士兵,也让敌方恨得牙痒痒,太嚣张了,真以为没人能杀死他吗?他身边还站着不少亲信,以及刚刚回来的大皇子。 忽然阿三喊道:“是李遇,他在那儿!” 阿三其实已经极为失态了,他以前几乎没有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这样没纪律和规矩,也亏得李變天并没有罚他。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果然看到穿着士兵服的李遇在闪闪躲躲,他本来就只有一点三脚猫功夫,只是和阿三学了几个月,对付普通人还好,就是遇上战斗力强悍的大约也能过几招,但现在这个城门外的战场上,却到处都是杀戮,如何可能对敌,只能靠闪躲了。 “没有失踪,反而在军营里?”李變天淡淡地说,视线却没有移开过。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大皇子李锦程睁着眼惊恐的看着那个像是仓鼠一样躲藏的少年。 那个人是……是那个魔鬼! 他居然…… 但现在这个场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李锦程怎么了,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他被这画面吓到了,也幸好李皇没打算立这位皇子为太子。 就在这个时候,在刀光剑影中闪躲的李遇好像也发现了李變天这一行人,他有些喜出望外,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就有大刀劈向李遇。 他那铠甲直接被劈开了,进入了他的血肉,鲜血横流。 他似乎没料到,尖叫都来不及,惊恐地倒地。 在场的乌鞅族看到他们圣子受了伤,都快疯了,他们都记得圣子在离开前耳提面命地警告过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过来,一定要装作不认识,就算他死了也一样,为了乌鞅族的荣耀,乌鞅族的未来! 他们都是对猫神发誓过的,这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圣子倒地,却不能表现出任何异状。 顿时,戟国士兵就发现,本来就非常凶悍的乌鞅族简直和疯了一样,更为狠辣,他们已经杀红了眼,都呈现歇斯底里的状态,他们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战况越来越激烈,而傅辰倒地不起,甚至不少人踩在他身上,又扎了一刀。 傅辰艰难地看向李變天,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 傅辰做了一个口型:救救我。 城墙上的人所有人都看懂了,阿三是最先打算打开城门下去救人的,但却被阿一拦住了。 “他为我挡了二十鞭!阿一,二十鞭!!!”阿三重复道,他怎么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知道,但主子不会让你去的!你冷静点!“你真想被除名吗? 最终,阿一实在抓不住阿三,眼睛一酸,无奈下直接把阿三给打晕了。 李變天始终面无表情,哪怕看懂了李遇的口型,也没有任何动作和指令,只是看着。 他清楚的看到,李遇的眼神从满含希望,到渐渐绝望。 聪明如李遇,一定明白,这是李皇放弃他了。 他果然如李變天所料,缓缓低下了头,李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移不开视线,理智告诉他必须移开了。周遭那么多人,他这会儿眼里却只有这个倔强的小家伙。 然后就看到李遇又一次抬头,对着他笑了起来,那么释然和包容。 认识李遇那么久,李變天第一次发现其实李遇的笑容很美,美得惊心动魄,震慑灵魂。 李變天的手,忽然一抖。 有一些乌鞅族的人开始不着痕迹的接近傅辰,想要为他挡住攻击。 其中一个乌鞅人擅长射箭,他打算擒贼先擒王,拉开弓就对着李皇射去。 这个变故太快,李皇身边那么多高手,哪里能轻易射到他。 但事情发生的太快,容不得人思考。 本来还在地上趴着的李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跳起,挡了上去,那根箭直直射入他的背后。 他没有任何挣扎,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从半空中坠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完全死了一样。 李變天瞳孔一缩。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次在被上善村的人包围时,小家伙就那么做过。 只是没有一次像这次感触那么强烈,因为他放弃了他。 李變天清楚,哪怕是他身边随时能为他卖命的人,在那一瞬间无法有任何思考,在被完全抛弃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本能的一丝犹豫,抛弃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效忠的?再忠诚的人也不可能没有犹豫,但李遇甚至想都没想,在极度绝望的情况下,他还是没有犹豫地替自己挡了,哪怕知道自己这里高手如云。 彻底放弃了那个人,那个人却在拼死为你阻挡一切危险,他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献给你了。 哪怕是石头,也无法不动容。 如果这个人还正好是欣赏过的,曾经有那么一丝丝微妙犹豫的,这种感觉就会被放大,这是一道裂缝,极致的危险和致命。 第一百二九章 ——看到这句话就说明这章还没检查,可稍后修文完毕再看,会添加细节和加字数—— ——如果还是忍不住看了,那么请忽略文中bug。—— . . . 当阿一处理了阿三再上来的时候,就发现同伴的情绪有些不太对,那种曾经萦绕着他的古怪情绪又出现了,他曾经就觉得李遇有问题,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开始渐渐和其他人一样,对少年的戒心没那么大。 他甚至看到,主公垂下的手臂,那只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不安感卷土重来,看着单纯凶悍,但这之前有没有那么一个能让他们所有人都从反感到慢慢有了好感,这本身就说明问题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原地,他甚至连一个手指都动弹不了,银色铠甲上残留着殷红的血液,大漠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反射着淡淡的余光,城墙上的数字护卫团目光都有些感慨,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多少是有些感伤的,哪怕没有阿三情绪那么激烈,但目光却时不时看一眼那个动也不动的人。 这个平时看着特别凶悍坏脾气的小家伙,其实只要熟了就会发现他性格相当柔软,会给城里饥饿的百姓带去吃的,也会给外面和他非亲非故的士兵们带去冬日用品,就是遇到对他拳脚相向的,明明有阿三教的防身术,他却几乎不用,宁可挨打,这么一想一路上本来以为会忘记的记忆,却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与小家伙有了那么多回忆了,那个在沙漠里冻得快死了都没有求救的倔强小家伙,想尽办法把东西做的好吃给他们,还有那一个个枯燥的夜晚说着一点都不好的笑话,还美其名曰那个叫冷笑话。 也许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特别的少年,一个缺点很多,但优点同样多的人。 从头到尾,主公都在观战,好似根本没看到下面曾经呼救过的李遇,而他们也只能当没看到,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主公的霸业。 乌鞅族的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根本都像一个个不要命的疯子,面对戟国士兵金戈铁马的气势,毫不退缩,第三波进攻开始了,射到城墙上的箭越来越密集了,李變天身前出现了一排盾兵,城墙上士兵们在指挥下,扔着一块块巨石,砸落在一个个人头上,有些刚用梯子爬上城墙,就被石头给砸了下去。 而已经有前赴后继的乌鞅族人,开始爬上城墙。 在底下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怒吼着坚守到最后一刻,他们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悲壮的气氛感染着其他人,绝不让任何人攻破城门,已经开始渐渐处于弱势的戟国士兵们坚毅的脸上出现了果决和疯狂,越来越越多的尸体叠在城下。 城内的百姓们也都紧张地等待着,他们已经能听到敲击城门的声音,而此时站在城门上的不是他们荫突国的皇室,反而是完全可以弃城而去的戟国人,听说戟国皇帝也在其中,这次是他的秘密来访。 戟国有的士兵在生命最后一刻,睁大着眼看了眼城墙上的李皇,才缓缓阖上了眼。 所有第五营的是疲于应对的将士们都怒吼着,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光辉,从第一天进军营开始,他们就发誓,要誓死捍卫戟国的战士的荣耀,绝不会后退一步,因为在他们后方的是陛下,他们戟国的圣君。 就在戟国士兵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在远处出现了山崩海啸般的声音,铁甲重兵的声音,李變天缓缓看向远方,眼底含着一抹笑意。 等待的援军来了,这是李變天放在百里之外的备用军队,也是十二主军第二营,以野战著称。 戟国的士兵们表情放松了,乌鞅族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并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朝着林子里跑去,就好像远处援军的到来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声音更像是给乌鞅族人的信号,他们无论受伤还是不受伤,还是正在颤抖,都在撤退。 他们的仇恨心理的确重,却不代表会冲动行事,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荫突和和暨桑国之间周旋那么久,成为缓冲带。圣子很明确对他们说过,如果李皇没有别的援军,那么这次战斗他们有七成可能性回赢,如果李皇是有援军,那么绝对不能恋战,要在第一时撤退,以保全绝大多数族人,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对付戟国人还有别的机会。 现在果然如圣子所说的那样,真的有援军,卑鄙的李皇,他居然只是把一支小队伍留在外面当幌子,真正的兵力一直守在外面,等待随时支援,这让他们想到曾经的一个很荒谬的传言,据说李皇是一个杀不死的帝王。 原本强壮凶悍,单兵作战最强的乌鞅族嗤之以鼻,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没有什么是杀不死的,但他们今天听到那山崩地裂的声音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初想的太天真了,有些人他天生就有敏锐的感觉,能把所有意外都算进去,无论这个意外会不会发生。 这才是李皇真正令人害怕的地方,因为没人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而那个乌鞅族的射艺高手,原本打算射杀李皇的他,却没料到圣子会半路冲出来,他内心的悔恨几乎快要淹没他,圣子是整个部落振兴的希望,几位长老说过,就是牺牲部落所有人都必须保下圣子,只要圣子在,他们就永远不会梅珏,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他看了眼圣子倒下的地方,在一个戟国士兵追杀上来的时候,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自己撞上了刀口上,以伤换伤,也一把捅入那戟国士兵身上,就是死也要拉一垫背的,这位射艺高手,最终目光含着一抹解脱。 乌鞅族的人看到他以这种自杀的方式杀了追杀的戟国人,似乎也都明白,大长老看到还想要回去的乌鞅人,哪里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是想回去把圣子给带回来,无论什么代价,就是真的死了也应该死在乌鞅族。 “走啊!不准回头!!!别忘了你们的誓言!”大长老边喊着,边抵挡着攻击,身上已经中了戟国人的好几箭,他依旧屹立不倒,回头对还一动不动的族人说,“都走!别让我们白白牺牲,永远不要忘了和戟国人的血海深仇!!!” 最后那句话,响彻了荫突和乌鞅部落的边界处,让所有乌鞅人都刻骨铭心,永生难忘这段种族仇恨。 大长老巴雅尔最终受伤过重,倒下了,但在他的手下,却死了多达十来个乌鞅人。 他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此刻却令人肃然起敬。 眼看着乌鞅族伤的伤,逃的逃,居然陆陆续续地在往林子深处撤退,一点都不像他们曾经的作战风格。 “他们居然逃了!” 李變天淡漠视线看着远处,“阿一,让他们不必追,到了林子里就是乌鞅人的天下,他们进去反而会中计。” 然后又吩咐身边的亲信,迎接第二营将士,打开城门,他需要下去。 看着林子深处,沉甸甸的目光,“果然是有高手在他们背后指点。” 藏头露尾的,真以为你能一直躲下去吗,只要你再出手,就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李變天眼底爆发着凶狠冷厉的光芒。 当李變天下了城门时,下方还残留的第五营战士,已经整理好队形,哪怕伤亡惨重,哪怕身边有许多同泽的兄弟,他们还是克制着自己,维持着戟国战士的尊严,他们共同高举身边的武器,敲击着地面,居然形成了微微震动,口中整齐地喊着:“戟国必胜,圣君万安!““戟国必胜,圣君万安!” 这些口号倒不是李變天命令的,而是戟*队自发的。 坐在轮椅上的李變天抬起手,瞬间场面安静了,隆将军等将军都站了出来,“清点一下人数,所有受伤的士兵提前送回大本营,死去的将士都好好入殓,他们都是我们戟国所有人的英雄!朕亦以他们为荣!” 李變天真真切切地表达了,虽死犹荣的概念,潜移默化地灌输着。 不少士兵在李變天说完这话时,目光迸射出强烈的目光,显然李變天的话太有感染力。能被戟国神一般的存在认可,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值得疯狂的事,哪怕是死了,家人也会以她们为荣。 乌鞅族似乎早就有所安排,规划好了逃跑路线,当第二营的士兵追击而去的时候,果然发现他们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现场开始进行现场的清理工作。 这里动静,让本来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一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已经准备离开的李變天目光一凝,他让身后推着轮椅的几个亲信先退下,自己亲自推了过去,夕阳余晖最后一丝光线照在他身上,萧瑟气息弥漫开来,就好像刚才的动作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變天在那人身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小家伙,那背后几乎血肉模糊,还插着一把箭,目光中隐约透着一抹复杂和一丝庆幸,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李遇?”他的声音很轻,李變天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有些后怕,有些期待的模样,哪怕是没道理的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定然是极有说服力的他,但现在他却是有些不确定的,。 下方的人好像听到了,手指又动了动,看上去非常艰难,就像已经完全生锈了的车轱辘。 李變天嘴角微微一抿,“如果你还活着,那么就靠着自己醒来,我就再把你带在身边。” 言下之意是,如果不能,他依旧不会带上李遇这个累赘。 李皇的话太过残忍,任何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都有可能受不了,但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也是李變天第一次对身边亲信如此苛刻,大部分人对外人反而会宽容,却会对最亲近的人才会如此苛刻,这种现象出现在李變天身上,更像是奇迹,哪怕只有零星那一丝丝裂缝,随时都有可能缝合。 至少在李遇前,他的眼里只分三种人:有用的,没用的,用完后的。 少年艰难地动了动,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的意志力,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还能动弹,只见他像是卡壳了似的,抬起了鲜血模糊的脸,脸上都是尘土,甚至已经看不清他原本清朗的模样了,“……陛……下。” 哪怕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但眼中的恳求却很明显,好像在说,不要丢下我,我想继续待在你身边。 李變天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弯下了身,一手拖着少年的脖子,一手穿入少年的膝盖,轻轻将少年抱在自己怀里,虚抱着着他,不碰到那些狰狞的伤口。 大漠的夕阳下,影子拖着极长,夕阳最后一丝光芒渲染着整片天际,暖橘色的光线中漂浮着深紫色的云层,整个气氛交织日落后的萧条和暗夜前生机,有什么情绪在缓缓酝酿着。 完全不介意少年身上的脏污,不假他人之手。 少年虚弱地笑了起来,暖阳给他苍白的脸上铺了一层活力的红色,但哪怕是笑也能牵动伤口,他皱了皱眉,忍着痛说了一句话,“……” 声音太轻了,李變天凑近了听,只见少年说:“不……要再抛下……我,好吗……” 李變天一愣,看着少年盈出的水光,软软的脸颊,柔柔抹去他眼角的泪水,缓声道:“好……” 少年扬起格外幸福的笑容,好像已经完全满足了,李變天居然忍不住蹭了蹭少年的脸颊,软软的,好像有一种能戳中内心最柔软部分的错觉,李變天淡眉扬起上扬的弧度,刮了刮少年的秀鼻,“小傻子。” 即使他知道,这句答应只是谎言而已。 他最后昏迷过去前,转开了事先,看到的是沙漠边的最后一缕光线,那个方向是晋国的方向。 赌的只是这一点不同。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也许赌赢了…… . 乌仁图雅夫妻听从傅辰的意见,在设计了乌鞅和戟国后,完全消失了踪影,乌仁图雅正在坐传说中的月子,虽然她们族人根本就有没有这方面习惯,但是想到傅辰提到了女性到了年老后就会出现的疾病问题,她还是听从了意见,左右也不过是一个月而已。 他们选择的地方是乌仁图雅希望的没有人烟的山洞,这是以前打猎的时候发现的,这样艰苦的日子,在晋国娇生惯养的姜舒扬倒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与妻子经历过那么多,好不容在一起了,他现在只想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晋国,向那个被他逃婚的姑娘道歉,并且明媒正娶乌仁图雅。 但乌仁图雅是个先不下不来的人,她让姜舒扬准备好了一切算卦需要的东西后,盘腿坐在偏僻的山洞口,山洞内是哄着孩子的姜舒扬。她手里串着圆润的特制铜钱,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铜钱都是几百年前的古董,是非常稀有的品种,那是她作为圣女才有的东西。另外身边还放着龟壳、竹签、还有八卦盘,按照她们乌鞅族的祖传占卜方式进行推演,面前的八卦盘无风自动,从一开始只是微微动了动,到后面越转越快,她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水,面前是铺满繁星黑丝绒一般的夜空。 汗水越来越多,几乎快要浸透她身上的衣服,有人在干扰她! 而且那个人似乎比她更强! 想要阻止圣女的算卦,只有可能对方也在算着这个,而且恰巧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都在算同一个人。 就她所知,拥有这样的能力,还能通过卦向远隔万里阻止其他算卦者的,这世间绝对不会超过是三个,一个在戟国身边,一个隐居了,另一个几乎不出现在人前,而这是要付出成倍寿命的代价的。 没人可以阻止她,她从出生至今,哪怕是曾经的大巫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次算卦如果中途功亏一篑,失败的一方会遭到反噬,对方非常狠,甚至想借机直接杀了她,乌仁图雅一冷,居然那么狠,那几别怪她了! 有破绽,就是这里! 忽然八卦盘上的箭头停了下来,乌仁图雅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倒在洞口,她望着天上的玉衡星。 “乌仁图雅!” 姜舒扬忙放下婴儿,冲了过来扶住妻子,“你怎么样?” “没关系,我只要调养几天就行了,对方可是要遭到反噬呢!呵呵!”乌仁图雅冷笑了起来,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身上带着乌鞅族人的烙印,有仇必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不到,“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乌仁图雅真的没有大碍,姜舒扬还是心疼地喂了她一颗傅辰给的补血丸,是分开的时候傅辰留下的。 “你发现了什么?” 吞了下药,乌仁图雅脸色果然好了很多,才道:“虽然我没算出公子想要的七煞星的方位和特点,但我却知道我自己是谁了,算卦只有自己才会算不出来,在算到玉衡星的时候,一片空白……”她居然是搅乱天下的星之一,那个遗落很久快被遗忘的传说。 当出现千年一遇的帝王星,必然伴随着[杀破狼]出现,杀破狼代表着三颗主星,只要集合全部主星,紫微命盘改动,天下大局必回更改,而玉衡是七颗辅星之一,注定要跟随杀破狼的首领,七煞星。 那是传说,却真正出现在她面前。 “舒扬……,也许公子他的身份是……” 第一百三十章 远在栾京,屏退了身边人,又一次进行算卦的扉卿猛地身体剧烈摇晃,口中不断呢喃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被七煞得到了玉衡,帝王星又暗了一些。对方的命格很硬,他离得过远,无法控制卦向。这世上能算七煞命格的人除了他以外不超过两人,现在恐怕又要多出一个了。 七煞啊七煞,你究竟有何三头六臂,居然躲过了一次次生死劫,再让你躲下去,就要十星珠连了! 七颗辅星又代表着七君子,从刚才对方的反击来看,这颗玉衡星煞气很重。 算卦不断消耗着扉卿的寿命,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早就生了白发,屋漏偏逢连夜雨,送出的信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怀疑恐怕有人截了信。 无论真假,他打算过一个月还没有陛下的回信,就再一次送过去。 也不知道七皇子到底做了什么,他的身体经常性出问题,总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据说那是他当年医治七皇子的时候落下的病根,本就对他颇有微词的皇帝越是不满,虽然他还是国师,但地位和威望却不复曾经了。 京城谁人不知邵华池现在是皇帝心里的宝贝疙瘩,有点头疼闹热的都能折腾上很久,更何况那时候在所有太医素手无策的情况下,便请他来治疗邵华池的癫病,现在没有“治愈”,喜欢将责任推卸的晋成帝自然找到了扉卿。 他早就发现,这个邵华池非常不简单,当年装病的时候就能表现得惟妙惟肖,无人察觉,现在比以前更深沉更内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以九皇子马首是瞻,到是大皇子的确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九皇子,明争暗斗,私底下不断下着小绊子。 他倒好,完全躲在背后给九皇子出谋划策,就他的探子得到的情报,邵子瑜最近面对大皇子的几次小胜利,全是老七出的主意,甚至隐隐压过了老大,要以后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若是…… 那恐怕有大.麻烦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三个月后,微风吹拂脸颊,带来了春天的气息。邵津言和一路都没什么表情、痴痴呆呆的邵嘉茂快走出笏石沙漠了,他们隐隐能看到嘉尨关的模样了,邵津言有些喜出望外,风尘仆仆地他一脸惊喜,“太好了,八哥,我们要到晋国了,快要回家了,我们要回家了!” 如果赶路,要走出笏石沙漠,其实一个月不到就可以了,但可惜他们跟的是一个臻国的商队,这是青染为他们找的队伍,又选了一队镖团护着这两个皇子,其实在青染看来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这两个皇子所推崇的二皇子已经死了,他们现在活着还护送回去难道就只是主子的心血来潮?但主子既然要保下他们,那她就会做到尽善尽美。这个商队每年要来往笏石沙漠多次,对沙漠各种危险非常了解,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多次受到了悍匪的袭击,死了不少人,那个镖团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两个皇子也是险死还生,现在的他们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与西北的难民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要想说出去自己是皇子,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们。 邵嘉茂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已经习惯的了邵津言却一点都不生气,如果不是他,哥哥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轻轻抱着自己哥哥,一起下了骆驼。 商队还算讲信用,到了最近的羊暮城才把他们丢了下去,羊暮城是晋国边陲城。邵津言倒是想去守卫军那儿,说明自己的皇子身份,但当时傅辰问他要了皇子令牌,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把老八的令牌给了出去,自己的那块早就被戟国人给收走了,当时他也没多想,现在才意识到这个皇子令牌是他们身份唯一的凭证。 没了令牌,他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其实他早就感觉到了,傅辰好像很讨厌他和老八,总是莫名其妙地间接折腾他们,偏偏他还找不到恰当的证据来证明这种感觉。 现在身上没有什么证明自己的东西,嘴上说自己是晋国的皇子,谁会信他?在被又一次从知府门外被打了出去后,邵津言就放弃了。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胆敢冒充堂堂十二皇子,当我们不知道十二皇子和八皇子是贤妃娘娘的儿子吗,他们现在还在羌芜国享福呢,怎么可能会出现这里!两个乞丐,整天在做梦。” “七皇子宅心仁厚,你们这些作妖的就多了!”另一个嘟囔着,邵津言还没听清就被打他们的人给盖过去了。 “撒谎也不找找地方,看清楚,这可是守卫疆土的一方知府府邸,有皇上亲赐的牌匾!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骂骂咧咧。 把两个皇子打了一顿丢出去,邵津言本来就受了内伤,还没养好,只能尽可能护着自己的身体,不让他们打到要害部位。虽然气愤,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破口大骂,他在乌鞅族受的,在戟国四王爷这里受的,还有在傅辰那儿的精神刺激,让他知道现在如果再挑衅,很有可能就要被关进牢里了。 他还想活着回到京城,只有京城里的人才知道他的模样。 邵津言挡在邵嘉茂身上,所以邵嘉茂并没有受伤,他捂着自己身上腰酸背痛的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还傻乎乎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哥哥,有些难过:“今天再找不到地方,我们就真的要饿死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有一天会混到这个地步。” 一开始回到自己国家的兴奋消失无踪,原来他以为最苦的就是在外面,但回来了,才是痛苦的开始。 他最好还是想办法先填饱他和八哥的肚子,还要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因为抢了个包子被打得半条命都没有了,包子没了,但他咬了一口,也就因为咬的这一口才被这些成群结队的乞丐打地半死,邵津言把嘴里先咬了一口的包子吐了出来,给邵嘉茂吃。 要知道,边陲的县、城是最容易出现□□的,这里也是乞丐、流民最多的地方。 其实羊暮城的情况,已经比他想的好很多了,至少没他以为的那么乱,他并不知道,那的确是他某个兄弟的功劳,不然他刚刚到羊暮城就可能被城中难民乱棍打死。 他身无分文,现在他才想到,傅辰只让青染给了他们一个镖团,却没有给过他们一分银子,那个妖孽男人真的是忘了吗?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本来找了个破庙,却不想那里是一个乞丐群体的老窝,两人被赶了出来。 已经第三天了,邵津言还什么都没吃。 他已经知道乞丐都是有帮派的,不能去别人的领地乞讨,那是抢饭碗。他拉着邵嘉茂一起坐在街边,饿得倒在地上,想着要怎么才能带着八哥一起回到京城,这一路还有那么长,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以前在宫里,他从来不觉得食物是需要争取的,哪怕是在乌鞅族,虽然身体上受到了折磨,但乌鞅族的人并没有在食物上虐待他们。 可现在却是不一样,他看什么都觉得很好吃,他来到了让他和八哥这两天特别想吃的羊肉泡馍摊旁边,看着留口水。 就在他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地上忽然扔来了一个油纸包,嗯?油! 是油,好久没见到过的油了! 就在他的鼻子旁边,他闻到了! 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鼻子那么灵过。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面是两只鸡腿,烤成了金黄色,香喷喷的,还是热乎乎的。 这几天在羊暮城晃荡,他知道那是城里最好的一个食坊做出来的,是不给外面人供应的,只给知府和一部分当地官员,一般人就是想看几眼都很难。 他察觉到不对了,并没有马上吃,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白色的衣角,低调奢华的布料,身为以前比较受宠的皇子,他当然是看得出布料的好坏的,这分明是只有京城才会提供的,最高档的云蚕丝做的春天款,以前他和老八也偶尔能得到这种全手工缝制图案的衣服。 再抬头,就看到一张冰霜般的脸,月色的长发如丝缎般被束了起来,看上去有几分清冷和出尘,玉树临风,半张脸美得炫目,外罩一身看着低调修身的长袍,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透着暖和的温度,就是看上去再清淡都会忍不住喜欢上他。 周身透着高华的气息,哪怕此人根本没有特意表现出来。 至少对比狼狈的他们,实在差别太大了,简直云泥之别。 去年的现在,他们还在欺负可劲儿的作践老七,风水轮流转,现在却是他们要仰望他了。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邵津言结结巴巴地说。 就是在边陲城,他都听过老七的大名,邵津言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后面的麻木,但流言里没说他就在羊暮城啊!这才过去多久,老七从一个面有残疾的鬼面皇子到多少人夸他仁善,不远万里赶到这种西北荒凉的地方,开粥放粮,鼓励当地官员和商人把自己的粮食捐赠出来,然后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上报升职的折子,商人还有机会成为皇商,这一路上邵华池实施了这样的想法,刺激了不少在西部的官商贸易。 关系到切身利益,谁又不想让自己加官进爵,一路上不少地方官员扒着七皇子,但七皇子却从不加入任何派别也不参加任何宴会,只是将差事好好办掉,也许地方官私底下并不会如何认可这位皇子,和以前的大皇子二皇子的做派完全不一样,但对邵华池来说他过来本来就是不是为了和官员套近乎。路上他和百姓吃一样的,用一样,让自己完全和普通人一样,见到的人谁不是翘起大拇指,对这位与民同甘共苦的皇子赞誉有加。拨下来的赈灾银两和食物早就用完了,他才直接快马加鞭将自己的地方鼓励政策传到京城给皇帝过目,最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大面积实施起来,要赈灾只靠朝廷怎么够,只能从地方着手了,而羊暮城是他的最后一站。 邵华池已经在西北部待了很久了,每个地方他都待了一段时间,似乎总在寻找着什么。 他前几天就在知府府邸外面看到刚刚被打出去的两位弟弟,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跟了几天才确定真是以前意气风发的弟弟们,但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的角色却换了过来,虽然这里面有他曾经的安排。 “这里十二弟来得,我又为何来不得?你们怎么变成……”邵华池顿了顿,看着衣衫褴褛,才道:“这幅模样?” 邵津言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哪怕是死,都不想在这个人面前丢脸,虽然现在这个脸已经丢尽了。 以前他们怎么对待的邵华池,都还历历在目,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羞辱呢,现在他可不会天真以为老七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八弟是怎么了?”那目光,无神又呆滞,是傻了? 邵华池莫名地有点心虚,这心虚来的没道理,却又挥之不去。他曾经用这个模样,骗过那个到如今恐怕还恨着他的人,只不过眼前的人是真的出了问题。 邵津言看了眼哥哥,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 邵华池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他就好像忘了曾经那些欺辱,反而派人带着两个弟弟到了前两天他们到的知府府邸门外。 知府府邸的护卫刚好就是那天殴打两个皇子的,他们又怎么会认不出让知府点头哈腰的七皇子,让城中渡过雪灾的人当他们看到七皇子身后跟着的两个乞丐,瞪大了眼,难不成还真的是皇子! 见两个守卫颤抖的低着头,邵华池才奇怪地看着他们,“怎么,你们认识?” 守卫忙不迭地跪了下来,抖得犹如筛子,“小人有人不识泰山,没有认出这两位贵人!小人该死,该死!” “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邵华池闻言,看着他们,好像明白了。 “我可以要求让他们互相打对方吗?”邵津言不知道邵华池是什么意思,把他们带来这个地方,就好像故意给他们出气一样,从头到尾还没有一句欺辱,反而在帮他们。 这还是他们以前认识的那个性子极端的老七吗,邵津言再去看现在的邵华池,每一个表情神态都有一种举足若轻的味道,自有一股风华,难言的威压萦绕在老七身上,无人敢于造次的气场。 他忽然发现,除了那张脸没变,就已经完全认不出来是老七了。 邵华池点头,“自然,若是他们对皇族不敬,受一些处罚也是应该的。” 还没等他们说完,那两个护卫怕受到更大的刑罚,为了表现自己的忏悔,二话不说就互相斗了起来,看他们打了一会,邵津言才好像出了气,他只是想给点教训,并不想仗势欺人了,那和这两个守卫有什么区别,“我们走吧。” 换了以前的邵津言,肯定不会那么好说话,不弄死这两个护卫,绝不会罢休。 现在这样的处罚,已经算很轻了。 那两个守卫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千恩万谢地看着三个皇子进去的背影。 只是堂堂皇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说明了来意,知府亲自出来迎接,在下人带走两位皇子的时候,邵津言忍不住道:“七哥,为什么?” 那是他出生至今,第一次喊邵华池哥哥。 他问的是为什么会帮他们,其实他完全可以看他们受苦的,装作没见到他们,不找人收拾他们都算对得起他们了。 “无论我们内部如何,对我来说只要在外面,就是兄弟,是晋国的皇族,没人可以欺辱我兄弟。” 邵津言重重点了点头,他觉得这其中有一丝真意,“谢谢。” 待人走远了,邵华池身后才出现了声音,“您明明看了他们受苦了那么多天,今天在他们快要饿死才出手,他们却忽略了这点,没想到皇家还有如此天真的皇子。” 邵华池缓缓转头,看着刚好和谋士从某个房间里出来的景逸,只是心平气和地问:“景哥,你这是在对我不满吗?” 他们这段时间都暂时住在知府的府衙里,知府把最好的地方腾出来给他们。 虽然还是一样的喊景哥,但现在邵华池说话的时候,却好像附了一层冰霜,犹如太阳底下的冰雪,有时候景逸甚至都会想,如果不是自己救了邵华池多次,是不是他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只是因为那一幅画,那一副画着那个人画,而他是参与人之一。 虽然邵华池从没有向他求证过,但他知道,邵华池真的变了,景逸蹲了下来,“属下不敢,只是怕他们回味过来的话……” “景哥,有时候你的缺点就是想太多,不要把每个人都当做你自己。就算他意识到,他们又能拿我如何,他们永远都要记得,我以德报怨,欠着我的。”邵华池不轻不重地说着。 景逸表情瞬间严肃,跪了下来,“属下逾矩了。” “起来吧,私底下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也希望景哥在外多多注意。”邵华池拍了拍景逸的肩。 “属下明白,殿下放心。” 虽然邵华池说的温和,但景逸却不敢再相信了,邵华池现在无论公开的还是私底下的,都是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样子。变得那叫一个快,就算他那么和和气气的,但景逸却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向平辈那样说话。 等到两位皇子换好了衣服,又吃了点流质的食物后,才来到邵华池面前。 邵津言有些难为情,如果不是为了哥哥,他真的不想开口求老七,那真是要了命了,“八哥他不喜欢喝粥,能不能带我们去你看到我们的地方,他想要那边的那个羊肉泡馍。” 邵华池好像没看到他的尴尬,欣然同意。 就在他们来到那个羊肉泡馍摊位,那摊主看到是之前就来吃过泡馍的七皇子,就受宠若惊地把他们三人的碗里放了满满的泡馍,尽可能多放非常珍贵的羊肉,满满的一大碗,在邵华池来之前,他们这里兵荒马乱的,天灾和*让他们的日子苦不堪言。七皇子用了一段时间镇压了这里的混乱,又把零星捣乱的羌芜人给赶走,让带来的军队加上守城军队,轮番在这座要塞巡逻,严防死守任何暴.乱。 给他们羊暮城一个安稳的冬天。 春天到了,这几座西部的城镇堪堪度过了最难熬的冬天,西北除了荒漠,还有草原,一些人家藏在冻土里的羊也被挖了出来,现在有了七皇子的队伍守卫,他们才敢把肉拿出来或吃或是换其他粮食,加上七皇子鼓励官商捐赠,他们有了补贴,这才有了这个羊肉泡馍的摊子正常开业,只是每天限量供应。 邵津言看到面前三碗铺得满满的羊肉泡馍,只有邵嘉茂吃得最欢,邵津言却一下没动,他刚才已经喝过一点粥了。 看得出来,这三碗是摊主刻意多放的,不是讨好,他们是真的爱戴七皇子,那眼神里看得出来。 他怎么以前从来没看出老七有爱民如子这个特性? 也许是伪装的太好了? “老七,你对那个位置,是不是也有兴趣?”邵津言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就这么直接把心里想的给问了出来,哪怕有点匪夷所思。 “有些话不要瞎说,这个冤枉我可不能吃。”邵华池没一点犹豫,看着什么野心都没有。 邵津言皱着眉头,你现在这么做,是在警告我,哪怕我不帮你,也别给你使绊子的意思吗? 冷静下来的邵津言,在不停猜着邵华池的用意,却发现想破头都猜不到他究竟有多少目的。再看邵华池,正在优雅的吃着一颗颗泡馍,吃得很快,却很优雅,甚是还把汤都喝完了。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摊主,笑得嘴巴都要咧开了,满面红光,觉得备有面儿,以后还可以和子孙吹嘘,这是七皇子认可的食物。 邵华池发现邵津言一直看着自己,“十二弟,可不要浪费食物,这里的食物,比人命珍贵。” 邵津言愣愣点头,也吃了起来,狼吞虎咽,他其实早就饿了,就是精神上的警惕一直没放松下来才忽略了身体的饥饿。 就在这个时候,邵华池忽然站了起来,在邵津言面前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怎、怎么了?有敌袭,还是暴.乱? 邵华池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紧紧追了过去,我再也不会放跑你了! 他猛地抓住了那人的背,一掌下去力道极重,好像怕对方消失了一样,被他拍中的人却被吓了一跳。 邵华池一看对方转过来的脸,顿时,巨大的失落席卷着他,他摇摇欲坠。 看着这座城内,人们来来回回与他擦身而过,而他始终孑然一身,“呵呵,这样真蠢。” 过了一会,才恢复了原状,抹去了脸上表情,回到位置上。 一直盯着他的邵津言,奇怪道:“七哥,你怎么了?那人是不是有问题?” 邵华池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邵津言,云淡风轻道:“没什么,认错人了。” . 傅辰是被抬着到戟国国都的,他甚至破天荒的被李變天接到了自己的八扛舆,外头有厚厚的明黄色的布帘遮住,一路抬过街,但依旧阻挡不了外面夸张的欢呼声,沿途的百姓几乎用尽全力在为他们的君主呐喊,足见李變天在自己的大本营中有多么被推崇。 傅辰想到了现代某个国家,翻了翻白眼,这种个人崇拜主义真是要不得。忍不住对比了自己曾经在晋国遇到过的皇帝和几位皇子,特别是他曾经的主公七皇子,无声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正在闭目养神的李變天听到身边被包扎的完全无法动弹的小孩儿发出的声响,睁开了眼。 “有点被他们的热情吓到了,要是外面的百姓看到还有人坐在您身边,大概我会被乱刀砍死,很庆幸自己不用出来被看到。”少年是趴着的,只能用“我好怕怕”的哭丧表情表达自己的情绪。 见少年欲哭无泪的模样,李變天噗嗤笑了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 傅辰被安排在了阿三的府邸,阿三属于表象的护卫,不在暗卫范畴,平日是李皇的近卫,贴身保护。 就像以前的鄂洪峰一样,虽然在宫里当差,但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不过阿三的府邸就像他的人一样,没什么仆从,也没有什么修缮,陈旧而冷清,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三个月过去,傅辰身上的伤在李變天让戟国一群太医轮番会诊后,背上新的肉已经长了出来,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只是他的背有些坨,远看看不出来,近看就可以看出他是落了疾。 之前的那刀深可见骨,哪怕用最好的药目前也无法完全痊愈。 反倒是李變天时不时来看他,看到他并不明显的驼背,目光有些复杂,“朕定会找人治好你。” 傅辰倒没有当真,继续过自己悠哉的日子,慢慢想着之后的计划。 有一天在庭院晒太阳,他忽然在天空上看到一只犀雀飞掠而来。 犀雀! 对了,现在开春了,天气回暖后,犀雀可是比密鸟更好的传信工具,只是它太稀有了,所以即便知道它有传信的功能,也不会拿它来做传信的工作,它的最大作用是追捕。 现在看到它出现在戟国国都,定然不是为了追捕,就只有送信一个可能性了。 看来这封信的内容是很重要了。 傅辰猛地掏出身上的刀,割破手指,鲜血流了出来。 那只鸟却没有马上下来,在上空徘徊了一会,不像以前那么精准的追捕自己。 傅辰猜测是经过时间的推移,他鲜血里吸引它们的味道,也许已经慢慢被稀释了。 最终,那只犀雀还是落了下来,低头啄傅辰的手指。 傅辰边笑着,边掐住了那只犀雀。 忽然,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一道错愕的光芒射了过来,傅辰早就养成了对危机的敏感度,抬头寻找来源,在屋檐底下是匆匆赶回来的阿三! 被他发现了! 第一百三一章 阿三手上还拿了几个包装好的香油烤猪蹄,还是热乎乎的,为了不让它们冷掉快速赶回来。 一包烤猪蹄掉落在地上,阿三却没有马上去捡。 他和少年的目光对上了,对方一刹那的慌乱他没有错过,如果李遇真的是谴族人,他为什么要杀死这只犀雀,之前那次是巧合,那么这次呢?还有他为何看到自己会如此慌张? 他突然觉得自己帮着买吃的这行为也许很傻,李遇真的需要吗? 这几个月因为养病需要忌嘴,嘴巴都淡出鸟来的李遇不停叫嚷着想吃之前看到的烤蹄,阿三想得心焦,眼看着李遇伤口终于要愈合了,被少年磨得没办法了,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让阿一给自己代了值,跑去偷偷排队给少年买这个每日就只供应二十份的猪蹄。 刚进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只在天空中飞掠过的犀雀,犀雀是热带鸟类,为了让它们适应这里的气候,还能为他们所用,国师扉卿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又让陛下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谴族人,先用他们的血液来打开龙窟宝藏,只可惜他们的血脉已经稀薄了,最后他们的命运就是被炼成药丸,用于己方的追捕。 之前那只受伤的犀雀面对李遇的时候叫得很欢,陛下就怀疑李遇就是谴族人遗留在外的血脉,除了中了他们培养的探子用死前的撒心头血来标记追踪目标外,只有真正的谴族人才能吸引犀雀。 如果从严格意义来说,李遇最后族人的灭绝,也有他们的一份,算是仇人,只是这个秘密他们都会带进棺材里。 他在见到犀雀的刹那,就知道是还在晋国的扉卿送来的信,能用到犀雀只能说明是有重要的情报。 但,它却忽然在空中盘旋了,似乎在犹豫。 对,这个点李遇还在庭院里晒太阳,到了春天万物复苏,怎么还能在床上窝着,所以犀雀是被它吸引了? 阿三忽然想到阿一每次都对他耳提面命的话,“这小子绝对不简单,无论怎么说他能在我们身边过得如此一帆风顺,我觉得过于顺利,过于完美的事,都不会是巧合,你难道都没怀疑过吗?” 阿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想确定李遇真的是谴族的遗留后人,不是真的笔别有所图。当他看到犀雀落下去的时候,屏住呼吸,隐去自己周身气息,悄悄接近院子,这样隐匿的手法能防止他们被发现,哪怕对方是高手。 就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他看到李遇的手指留着血,身边还放着一把刀,刀刃上残留着血迹,李遇为什么要割自己的手指,为了吸引犀雀?他连自己是谴族的人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自己血有这样的用处。 而他脸上的表情疏淡而冷漠,甚至还带着某种掌控感,那绝地不是毫无根基的底层人能有的气息,也完全不是阿三所认识的李遇。 但又是李遇,同样的脸,同样受着伤。 他真的认识真正的李遇吗? 紧接着,李遇毫不留情掐死了正在啄自己伤口的犀雀,他的杀气来的太快,犀雀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上次受伤的犀雀被他玩死,还可以说是意外,这次呢? 因为太震惊,他没控制好自己的气息,被李遇察觉到了。 这种敏锐的感觉真的是一个市井之人会有的吗。 傅辰已经看到掉在地上的猪蹄,笑着打招呼,“阿三哥,你真的给我买了猪蹄了啊!太好啦!” 现在再看到少年阳光灿烂的笑容,阿三却再没有那种满心温暖的感觉,只有从脚底冒上来的凉意。 阿三板着一张脸,捡起纸包,然后来到李遇面前。 傅辰接过猪蹄,又无辜的说,“怎么了,心情不好?因为我杀了这只鸟?” “你为什么要杀了它,你们无冤无仇。”阳光照下来,阿三投下的阴影罩了下来,那看着少年的目光不再那么信赖,反而有些探究。 “我刚在玩匕首的时候,不小心割到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飞下来啄我,这个不能杀?我不知道…”少年好奇道。 那表情好像在说,如果不能杀他们上次怎么又允许了。 面对少年的话,阿三顿住了。 的确一时反驳不了,仔细望着少年的目光,终于败下阵来,阿三摊开了手,“以后别再动它了,它很珍贵,把它给我吧。” 拿过鸟,就发现脚底本来应该拴着的竹筒没有了,就好像真的只是碰巧路过的犀雀,并不是来传信的。 刚才在外面看少年的举动,那角度却刚好被衣袖的阻挡,并没有看清少年的动作。 “原本绑在它脚上的东西呢?” “东西?它下来的时候就什么东西就没有啊!阿三哥,它原来是传信鸟吗?抱歉……我、我不知道。”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阿三知道少年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刚才他看到的时候时候少年的手指已经破了,说是玩刀不小心弄伤的也情有可原,拥有谴族的血统犀雀的确会因为这种血腥味下来啄食。 那么这真的不是传信的?总觉得太不对劲了,实在无法让人完全相信。 把猪蹄给了少年后,阿三带着犀雀的尸体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少年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他已经拦截了两次犀雀的消息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的。 . 晚上傅辰在自己屋子里,就着烛光就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是扉卿,让李變天注意在他身边的“新”出现的人。 新出现的,还有谁!真是看不得他放松一下。 傅辰把纸条放在火上烧掉,屋内忽明忽暗,看来他还是要联系薛睿,让他尽可能掌握的扉卿的情报网和行踪,最好能得到饲养犀雀和密鸟的窝,然后全部到捣毁! 过了一会,屋子就传来了敲门声,这个点还会来的只有阿三了。 “阿三哥吗,进来吧!” 阿三一进来,就看到少年还躺在床上,大夫刚给他换好药,他手上正拿着一本杂书看得津津有味。床头还摊着一块布,上面残留着一些骨头残渣,少年看上去非常悠闲。 阿三本能的将那些吃剩下的骨头碎末都抱起来,放入袖子里准备待会倒掉,他思考了一个下午,最终做了决定,才郑重其事的对床上看着完全没心眼的小家伙道:“李遇,今天中午你杀死犀雀,并且里面的信件消失了,我观察过犀雀的爪部是有被拆除痕迹的。这件事我现在不会和任何人说,但无论这个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我都会上报主公,由主公定夺。如果信件在你手上,那么最好拿出来,我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并且隐瞒犀雀死亡的消息。” 李變天这些天正在南边处理春旱的事,已经去了半个月了,算算日子还没有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阿三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只要他说了这件事,无论李遇有没有嫌疑,都只有死路一条,但他更不可能背叛主公,他希望李遇真的只是调皮,而不是……而不是一直在假装,包藏祸心。 傅辰又一次大喊冤枉,他真没看到什么信件,而且他要信件干嘛,又不能吃。 阿三无论傅辰回答什么,都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再一次强调让李遇将信件拿出来,他在自己屋子里等他,只有一个晚上时间给他考虑。 阿三哥,不要逼我。 傅辰艰难闭上了眼,声音头一次那么平静,喊住了要出门的阿三,“阿三哥。” 阿三听到李遇和平时或是骄纵或是活泼的音色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心中一喜,刚转过头,就被一双银色的眸子吸引住了,那好像一个无底漩涡,傅辰发现阿三几乎没有挣扎就陷入了迷茫,眼神空洞,表情呆滞,这是陷入催眠的征兆,甚至没有一点挣扎的预兆,像之前的李變天、隆将军都是经过长久的挣扎的,甚至李變天多次快要挣脱傅辰的桎梏,这除了和意志力息息相关,还和信任程度、警惕心有关,阿三能没有挣扎的被他催眠,只有可能他还信任着自己。 看着已经完全陷入掌控的阿三,傅辰眼底冒出了泪雾,他知道自己现在心中有破绽,这样的催眠是有时效的,有破绽的。因为个体不同,以阿三的情况迟早会想起今天的事,他不能冒这个危险。 就像对李變天,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进行三度催眠,以防止对方想起来,李變天和他身边的人都属于意志力坚定的人,非常难催眠,不到万不得已傅辰就没想过走这招。其实已经有预兆了,这段时间他在李變天的记忆中已经下了第二次枷锁,再次封锁上一次的记忆。 阿三哥,我不能给你机会了,而我也没有精力同时对付你和李皇这样两个意志力强大的人,我不能冒险。 傅辰嘴角虽然扬起,但整张脸都痛苦不堪,自厌和恶心的情绪不断翻涌着,但思想却格外清明,他知道,阿三本就是最好的人选,对接下来的计划而言,“本来过几天我就有一个计划,到时候会牵扯到你,但我打算到时候选个替罪羊的,不打算直接让你去做,哪怕后面皇帝怀疑你,我也会想办法帮你脱罪,但现在……对不起。”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当天子时十分,万籁俱静。 早就进入梦乡的戟国百姓们却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给惊醒,因为离得太远他们只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那么大的动静引起了国都的人警惕,军队都连夜赶了过去。就连在南方建堤坝的李變都回来了,他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赶回了国都。 戟国多处官家火药房发生爆炸,这都是戟国这十几年来最先进的炮火加工厂,里面的图纸、炮火样品、批量生产的武器,全部灰飞烟灭,要不是当时是晚上,所有奴隶和炮工都已经下了差事,在别处休息,并没有参与进来,再加上所有火药房都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么就伤亡惨重了。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所有戟国正在开发的新型武器全部没了,唯有以前产出来的都已经被李變天放入某些山脉矿洞中,而这些地点无人知晓。 这次最重要的炮火房爆炸,让戟国的军事实力至少倒退了五年,哪怕是五年,也是屹立在这个时期隐藏最深霸主,只是现在这个霸主被拔掉了最尖利的牙齿。 而最另李變天感到愤怒和悲伤的是,多次查证和一点点抽丝剥茧,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一个人,居然是他最相信的数字护卫团里的人。 其实阿三的嫌疑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就是那次柴房的钥匙不见了,让晋国的十二皇子逃了出来的事,李變天其实并没有怀疑,当时只是给阿三一个失职的教训,包括其他人都不觉得阿三会这么做,这没有理由。李變天也认为阿三是被别人利用了,这是护卫团里最冷漠但同时也是最单纯的一个,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现在证据确凿,所有炮火方的钥匙,以及知道如何摧毁它们、藏在地下的部分火炮、炮工们和工部日夜研究出来的珍贵图纸的除了李變天,就只有阿三,因为护卫团里阿三是他最信任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过了几天,又在阿三的房间里发现一只断了气的犀雀尸体,他甚至还劫走了信。 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了阿三,那个身边的叛徒是阿三! 虽然和自己长相完全不一样,但阿三的真正身份是戟国的三王爷,是他父皇的私生子,只是从来没进入宫里过,这件事哪怕阿三自己都是不知道的。虽然其他兄弟都被他杀的杀,囚禁的囚禁,关押的关押,流放的流放,但李烨祖和阿三他却没考虑动过。 李變天看着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阿三被其他人从行刑房拉出来,跪在自己面前。 护卫团和傅辰围着李變天,当他们在天牢里看到阿三时,那几没有血肉的四肢让他们如遭雷击,全部跪了下来,阿一不停在地上磕头。 没人敢说一句求情的话。 阿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身上的肉几乎已经没有完整的了,多处被烙铁烫成了焦炭,四肢几乎快被削得没肉了,但奇怪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阿三,你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至少会留你一命。”这是最后的仁慈。 李變天坐在刑房的椅子上,定定的看着他。 哪怕喊一句冤枉,现在发生那么多事,就是我野不可能保下你。 李變天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个人在蹦哒,就算不是七煞,恐怕也和七煞有关,只是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是阿三,他愿意再给他说实话的机会。 阿一已经在一旁崩溃了,让阿三快点说,数字护卫团都不认为阿三做过这样的事,哪怕有目击者,哪怕证据确凿,都在求李變天能够给阿三机会,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 “机会?我没给过吗?”他的心难道不痛吗? 这时候的阿三,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他的身体忽然打了激灵,猛地抬头,那浑浑噩噩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傅辰瞳孔一缩,他知道,催眠的效果已经失去了,他的催眠要那么快失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人之将死。他本来是希望麻痹阿三的脑子,让他感觉不到的痛楚离开,没想到他还是提前醒了。 但一看阿三的模样,傅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了,哪怕阿三招供了自己,哪怕尸骨无存。 他,累了,这一刻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什么敌我,什么欺骗… 昏暗又散发着血腥味的牢房里,清醒后的阿三蓬头垢面,先是看了眼已经不能称之为四肢的地方,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只想尽快结束生命。 他忍着痛,却好像忘了很多事,又好像都记得,一个个人看过去,每一个人都看的那么仔细,就好像怕自己死了以后再也记不住了,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干净,他在李變天身上停留了最久,透着憧憬和敬仰,最终落在傅辰身上。 他仔细看着这个小孩儿,忽然眼带恳求,好像在说:杀了我吧,这样活着太痛苦了。 傅辰忽然跪了下来,满脸严肃,“主公,你杀了我,我是害的阿三哥,是我!是我要他炸的炮火房,是我杀死的犀雀,就连以前的十二皇子,都是我放的!” 李變天看了眼傅辰,随即又挪开了视线。 “闭上嘴。” “真的是我!你……唔唔唔。”傅辰怒吼,却被捂住了嘴。 这一刻他的真情意切没有一丝伪装,他不想评论自己的对错,至今都没有后悔,也没资格后悔。他只知道现在他宁可把命赔给阿三,哪怕这种行为很傻也很天真。 明明是你害的,你有什么资格难过? 傅辰啊傅辰,你听到了吗,你他妈的不配! 李變天一挥手,就让人把傅辰的嘴给堵上了。 傅辰疯狂挣扎,他的精神也有一部分崩溃了,从荫突国城外,戟国战士和乌鞅族的对战,当时压抑至极的精神到现在,他都一直忍耐着,告诉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会过去。他对自己说要冷静,做每一个最正确的选择,但他经常什么都不想做了,他想逃开这些地方。 但他还有家人,还有那么多部下,这些人跟着他,他就要负责。 哪怕傅辰说了实话,但现场没人相信他,每个人都知道他和阿三感情有多好,阿三犯了事,他这样崩溃是正常的。 只有阿一,好像想到了什么,哈哈笑了起来,看着阿三:“我早和你说过,早就说过…” 阿一状似疯癫,李變天让人把他拉了下去。 “不是李遇,和他无关,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背叛的……”阿三在被抓了后,第一次开口,“主公,看在以前的情份,请给我一个痛快。” 傅辰摇着头:我知道的,你喜欢的是李遇。 但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难过,我原来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会控制不了…… 你为什么到最后还要隐瞒? 李變天同意了,给了阿三最后的痛快。 阿三最后看了一眼傅辰,那目光与以前阿三想认他做弟弟一样:李遇,你当我弟弟吧。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好,阿三哥” 没一会,阿三的脑袋落地,就到死前,傅辰都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催眠到底成功了没,阿三是不是还是在死前恢复了记忆。 但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 傅辰倒在地上,嘴里的舌头已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爬了过去,抱着阿三的脑袋,死死不撒手。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该死的,是我才对…… . 那之后,傅辰把自己关在阿三的府邸,整整八天没出来,被硬逼着灌药灌吃的,等快要撑不下去了,才被李變天从里面拖了出来。 那时候的傅辰已经瘦得皮包骨,每天被人硬生生灌下了食物,却又被他吐了出来。 他本来背部已经基本快养好的伤口,却被他自己给抓伤了。 李變天知道自己杀了阿三的行为,已经几乎逼疯这个少年了,当李變天亲自把人抱出屋子里的时候,傅辰已经高烧不断了,口中一直呢喃着什么。 凑近听,才发现那是在说:“我为什么还活着……还活着…” 发了三天的高烧,哪怕让所有太医都过来了,依旧没有退烧,李變天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到第四天,以为李遇必死无疑的李變天,忽然发现烧开始退了。 醒来后的李遇,和醒之前一模一样,不哭不闹,乖乖吃东西,甚至还开口要了这个季节还没出来的桃花糕,不过李變天还是硬是让膳食房给他弄来了。 接过桃花糕,傅辰一口口吃了进去,这次没再吐出来。 我要活下去,好好活着。 李變天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好像在对自己说,也像在对傅辰说:“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对你。” “无论发生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 这话我信了,你自己信吗? . 半年后,他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了,甚至还去了阿三的坟上扫墓。 有一天,在他回阿三的府邸的时候,被阿一在拐角拦住了,“演得真好啊,一招苦肉计让所有人都相信你了是吗,一定是你,阿三是不可能背叛主公的!是你捣鬼的对不对,只有你在他府上!” 傅辰微微一笑,好像无所谓一样,“那么阿一哥,你有证据吗?” “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亲自给阿三报仇!”憎恨的目光,或许是迁怒,或许是真的怀疑傅辰,但傅辰不在乎,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日子少了谁都要过下去。 “阿三哥在最后都承认了,阿一哥又为何老揪着我不放?” “李遇,别人相信你,那你是的本事,但你别以为所有人都会被你蒙蔽!” 阿三离开了,傅辰静静看着他。 慢慢滑落墙壁,捂着头。 好一会,才抬了起来。 “既然是我活下来了,那么我会活得比谁都精彩。”傅辰微微笑开了,不带丝毫感情。 . 李遇又恢复成了李變天熟悉的模样,活泼开朗。 这天李變天带了人过来,还是阿三的府邸,李遇一直住在这儿。这段时间李變天几乎把所有他能找到的神医称号的人都找了过来,有些甚至是周边国家的,大部分人都以为李變天是终于想治好自己的腿疾了。 而傅辰背上的驼背,在及时的治疗下,已经开始渐渐完全治愈了。 傅辰在一个时辰前放走几只密鸟,这几只密鸟分别通往几个人的所在地。 屋子里找不到李遇,穿着便服的李變天头疼的找了找,终于在院子的一棵树上看到正在挖鸟蛋的少年。 “李遇!”李變天语气提高了一个百分点,他千辛万苦给小孩儿找来那么多大夫,这孩子却去爬树,是不要自己的背了吗,“你给朕下来!成何体统!” 傅辰哭丧着脸,“主子,痛……下不去了。” “你……”他以前找的那几个,就算是脾气最坏的沈彬,也没那么不省心。 “等着,朕把你带下来。” 成年后再也没有爬树过的李皇,形象全无。 傅辰笑得正欢,忽然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光芒,笼罩着他。 在李變天不远处,站着李烨祖,阴沉地望着他。 是要出手了吗? 已经等你很久了……你们李家人的直觉,真是准的让人防不胜防啊,还是尽快解决你的好。 自从确定那东西不能用了后了,回到戟国后,李烨祖就打死了府中不少姬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认定是傅辰在嘲笑他,每次见到傅辰目光都是这么渗人。 驼背快要治好的傅辰,就能被安排差事了,除了背后狰狞的疤痕外,基本上已经看不出他曾经险死还生。 当他问李變天自己做什么差事好的时候,就听李變天调侃着问他:“你可知要长久地待我身边,有个好办法。” “?” 李變天微微一笑,“变成太监。” 第一百三二章 五年后 多方面的势力都好像在这五年中沉寂、积累,慢慢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爆发出来,各方云动。 戟国又要举行新一届选秀了,李皇的私生活向来很节制,至少在傅辰看来,后宫皇后身份高贵,有嫡子傍身,地位极稳,几位朝中有势力的娘娘们可以说雨露均沾,哪怕其中有几位其貌不扬的,李變天也没有丝毫偏颇,始终表现地很均衡。 所以就有传言,李皇是个不在乎容貌,只在乎才情的帝王,让天下多少女子趋之若鹜。 因为李皇对女色的不热衷,特意将三年一届的秀女选举改成了五年一届,不过这也阻挡不了前赴后继的女子们想要进宫的愿望,当然这也同样让宫里本就斗争激烈的娘娘们开始紧张,纷纷想要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 从上到下的宫中娘娘们,都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以面对即将到来的这些年轻貌美的狂蜂浪蝶们。 可以说这段时间只要皇上身边的公公宫女们都被各个阶层的娘娘们包围了,送礼的送礼,贿赂的贿赂,当然那些职位比较高的公公可就是最受欢迎的也最难接近的了,没点地位的娘娘也是不敢来找,那些公公们可是瞧不上眼的,凑上去也没用。比如这五年间窜得最快的李遇公公,是宫里头的大红人,这公公不爱别人喊他李公公,大多数人都喊他遇公公,他容貌清俊,极为年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些陛下的气质,听闻陛下是把他当做自己徒弟教导的,有陛下的气质也无可厚非,有传言他是当年陛下特意从宫外带回来的,一过来就是一步登天,伺候衣食住行,到哪儿都带着。 谁不知道他们皇上身边的侍从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不带重样的,哪一个不是精心培养出来的,但从没有待得那么长的,一是怕宦官专政,揽了权势,二是李變天的腿疾,那是被刺客伤到的,据说那时候就是刺客利用的侍从,那以后为了安全起见,李皇除了几个大总管和部分大太监大宫女外就没有专门用哪个奴才了,在他看来都是伺候,也不需要分人,他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皇帝。什么苦没吃过。 这五年间,戟国皇宫最有名的公公就要属这位了,李遇大公公。 细细数来,他不但从一个小太监一路飞升成总管,更是近身伺候着李皇,这样的殊荣能让任何人眼红。虽然五年来他职位升得很快,是十大总管之一,但这并不是他最出名的原因,他之所以那么有名,甚至一些朝廷命妇争相好奇的是在权利背后,这个太监本身的模样,实在是个俊美的郎君。当然这种理由在傅辰看来,有些可笑,主要还是权势的威力,如果没有权利的加持,一个人长得再好都只是上位者的牺牲品。 他是所有太监里长得最俊俏的,成年后的他不像一般太监那么瘦小,声音尖利,他说话时清朗稳重,颀长的身高,坚实的身材,温文的举止,十九岁的他早就褪去了当年少年的婴儿肥,成长为一个无论体格还是气质容貌都堪称极有吸引人的男人,如果不是穿着太监服,都没人察觉这居然是个太监。 作为最贴身伺候的,可以说他是一些主位娘娘们最常贿赂的对象,他平时也会收下那些小东西,当然这些小东西收下的前提是不会给李變天招惹麻烦,若是不收首先这些皇妃们不会罢休,会想别的办法来贿赂,其次如果给人一种贪婪的印象,会让人觉得他很好掌控。 每次收下东西,他都会“老老实实”和李變天报告,惹来皇帝的不耐烦,“这种事情你自己有数,别拿小事来找我。” 但傅辰下一次收了,还是会告诉李變天,又惹来一顿臭骂,李皇常常说,“我们家李遇,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我不给他立规矩,他自己还要立。” 其实谁听不出来,要不是对这个太监满意,向来不夸人的李變天是不会如此说的。 这是傅辰当奴才的聪明之处,一个奴才顶天了还是个奴才,像李皇这种皇帝,是喜欢掌控所有事的,你拿了好处不说就是欺君,这和好处的多少没关系,后宫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皇帝,没有主子会喜欢有太多自己想法的奴才。 御书房门外,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宫女,手里端着雪妃娘娘做好的冰糖雪梨,耳边还萦绕着雪妃娘娘千叮万嘱的话,一定要记得好好尊敬遇公公,遇公公不喜欢别人喊他李公公,可别喊错了。这几日李皇偶感风寒,夜里咳嗽,吃了快半月的药,虽然风寒是好了,但咳嗽的毛病却落下了。 这不,这些日子以来,宫妃们一个个把冰糖雪梨当做补品一样送过来,基本上都被门口的遇公公给档回去了,但雪妃娘娘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一般遇公公对她的态度好一点,这让多少妃嫔暗地里羡慕地牙痒痒,还不是当年雪妃娘娘与李遇有些交情,是进宫前就认识的。 “过来吧,是炖了补品吗?”傅辰看出是雪妃宫里的小宫女,招了招手。 小宫女有些受宠若惊,随即过来,“遇公公,我家娘娘亲自炖的,给处理政务繁忙的陛下,不知可不可以……” “给我吧,我这就带给陛下。”傅辰笑得小宫女满脸通红。 “谢遇公公,谢遇公公!”小宫女完成差事,高兴得点头哈腰。 这五年来,这些妃子不但研究陛下的爱好,有的还走曲线救国的办法,来研究贴身伺候的近侍们,傅辰就是其中之一,比如他特别照顾刚进宫的宫女太监,这也不知怎么的被发现了,这些娘娘们专找这些小萝莉过来让他通融。 御书房内,李變天还在批阅奏折,这时候皇帝是不喜欢任何人来打扰的,傅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将冰糖雪梨放在旁边。 李變天抬起了头,看着面前俊美中透着男儿气的青年,“看来那药的剂量还要加大,你现在可是快迷得朕后宫的宫女们春心荡漾了。” 傅辰知道这只是李變天的调笑,并不是真的那么小气。 李皇和五年前没有任何区别,时间在他脸上就好像停驻了一样,格外地厚待他。 见青年还是和以前一样,涨红着脸,没有牙尖嘴利地反驳,这些男女□□上李遇的青涩,让皇帝很满意,因为这能看出当年李遇干净通透的影子来,李變天很喜欢调侃这样脸皮薄的李遇,又看向那一蛊汤,“这次又是谁送来的?” “雪妃娘娘。” “你倒是帮她,不过也不知道你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现在外面都在说你是她安排在朕身边的人,每次也只有她的东西才能被放进来。”李皇摇了摇头,有点哭笑不得。 宫里,几乎没有李變天不知道的事。 “奴才谁的人都不是,只是您的人。”因为我早就发现你就是想把她立为后宫的靶子,我只是顺势称了你的心意,却偏偏要怪到我头上,不过李皇的不讲道理也不是第一天了。 李變天嗯了一声,想来也是对傅辰的回答满意的,身边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也是人生乐事一件。 他喝了一口冰糖雪梨,皱了皱眉,“太甜。” 李皇不爱甜的,但他从不表现自己的爱好,这些妃子们当然是不知道的,以为他真的百无禁忌呢,大部分女人都喜欢甜一些的,对于李皇就是一种味觉折磨。 经过五年细心伺候,他已经会在傅辰面前表达自己的好恶。 傅辰直接走到偏室备端着的冷盘小食给李變天,这需要面面俱到,什么都要提前准备好,上位者任何一个皱眉,一个眼神,一个咳嗽,就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作为奴才的往往需要几十年的相处才有可能伺候地如此妥帖,这也是李皇最满意傅辰的地方,恐怕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更快了。 李變天拿起筷子用了些小食,终于压住那甜味,胃里舒服了,就是不露声色的李變天也心情好多了,才抬头微微一笑,“就你懂朕,离了你朕恐怕还真不习惯。” “那奴才就不离了。”傅辰也笑着,月朗风清。 “这次你不想离也必须要离,我需要你去对付一个人。”这个时候,李變天自由切换了自称,这是他们私底下的相处模式,并非君主和奴才,更多的像是师徒。 “是谁?想必不是武力就能解决的,主公但说无妨,李遇定然全力以赴。”傅辰也自然而然也改了自称,他知道这样才能贴近李皇的心,李皇可不是在乎称谓这种小事的人,他在乎的是身边人是否全心效忠。 如果靠武功,那么李變天身边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用得上,不需要特意派出他。 “的确不是靠武力就行的,从知道他到现在,过去整整二十年了。”那一年,他确定了自己是帝王星,“有他踪迹的情报,是整整六年,还没能知道他真正身份,这样的人物如何不让人忌惮。你和扉卿加起来,我相信哪怕他有三头六臂,也不会是你们的对手,李遇,我需要你找到他,然后……杀了!” “是那位……” “没错,那颗代表着七煞的星。”青年向来举一反三,一点就通。 “就是您这些年一直暗中追杀的那位吧!”李皇从没停止对七煞的捕猎,无论信不信,李皇都会把所有可能性都掐灭。 “对,他的特点你应知晓,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剑走偏锋,是个极为鬼才的人物,善于利用他人为自己做掩护……他应该在晋国隐匿着,虽然现在一切太平,但只要我们动手,他必然会出现,这次你去晋国和扉卿两人,要万事小心,我已经在晋国皇宫安排了你的身份。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养兵千里,总要到你出鞘的时候了。”李變天并没有发现傅辰在听到七煞时,顿时僵硬的眼神。 他的注意力还在密鸟传递的信中,傅辰知道那是其他各个国家李變天的探子所传来的消息,而在这五年期间,他已经从中了解了一部分人的身份了。 五年,他没做过太多多余的事,李變天对他没有再怀疑过,这才有了今日打入核心的契机。 整整五年,无数个如履浮冰的日日夜夜。 捏紧那封信,李變天缓缓道:“另外,还有件麻烦的事。”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扉卿,他的寿命快到尽头了,能撑会继续撑不下去,如果撑不住,他打算用离魂术让自己重生到新的躯体里,别人我不放心,你过去全力为他护法。” “离魂术?” “恩,禁术,他推测出七煞就是灵魂被人转移到了这个地方,原本是不存在这里的人。这是禁术,施展的人需要付出生生世世的代价的,这一次重生换来未来九十九世的灵魂和生命,燃烧这一世的生命之光。” “这世上真的有那么玄乎其玄的事?”傅辰原是不信的,但他……真的重生了。 “谁知道呢,怎么,你也有兴趣?如果以后扉卿有时间,我便让他教教你。”李變天不置可否,他家小朋友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哪怕现在的李遇已经长成高大的七尺男儿,但在李變天眼里,他还是当年捡到的小家伙。 “我只是觉得,九十九世的转世机会,只为了一世能让自己或者他人重生,太过……” “太过疯狂?”李變天笑着反问。 对,就是疯狂。 李變天摇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傅辰语塞,他的确无法理解,也恐怕永远理解不了。 自从在乌仁图雅那儿知道自己是七煞,杀破狼之首后,傅辰虽然不信,但是对这些多少是敬畏的。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那么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离魂术不是他自己找人来施展的,是有人为了让他重生,付出了九十九世的转世机会吗? 不,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傅辰将脑中的想法屏除。 “题外话就到这里,李遇,现在我需要你去一趟晋国栾京,先协助扉卿完成你们的任务,如果扉卿撑不住了,让他顺利在他人体内重生,之后和扉卿一起,这次的五年是我培养的最核心势力,无论是身份还是安插的地方,都万无一失,比五年前势力更强更隐秘,轻易察觉不到,具体的部署在国师这里,届时他会和你细说,你们两人都是我最得力的将领,定要完全掌控晋国至少半成实权,这次绝对不能再像五年前一样了,不然你们也不需要回来见我。” “李遇明白。”傅辰跪地说道。 “其次,我需要你找到那个人,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七煞,用尽一切你能想到的办法,杀了他!那个所谓的【杀破狼】就会破局,没了首领就会完全崩散解离,这五年也不知这七煞躲到哪里去了,居然悄声无息,就算是派人搜寻得再仔细也没找到此人,所以你定要小心行事,他身边还有别的星,不可让其发现,那么你就危险了;其三,帮助我安排的二皇子上位,这五年他已经集齐了不少民间势力,如果晋成帝不愿意退位让贤,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其四,……” 李變天一共说了九条,傅辰一一记下,五年了,他终于要回去了。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几件事必须要做。 简而言之,这次李變天的任务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第十条……”李變天顿了顿,满含笑意地看着身边人。 傅辰:? “保住自己的命,你的命可抵过千军万马。”只有李變天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这是他真正声望想法,这些年不少主意都是这个低调的青年出的,他清楚李遇有多么惊才绝艳,如果说七煞是个鬼才,那么李遇也是他见过少有的惊艳绝伦,这也是他最终决定在那么多幕僚中派出李遇的原因,“这次过去极为冒险,我会派人暗中护着你,但你自己定然要当心。”拍了拍跪着的青年脑袋。 “陛下,我年纪不小了,都可以当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您能别老这样吗?”嘟囔着抗议。 这年代,十三岁就算成年,能嫁娶了。 “别人想要还没有,身在福中不知福。”弹了弹青年挺直的鼻梁,“对了,有件事情,当年我没有处理,并非我有意,如今也算给你一个交代了。” 李變天拍了拍手,一个人被阿四阿五两人拖了出来,有些狼狈地跪地。 傅辰的记性非常好,自然是记得此人的。 跪在下方还穿着铠甲的男人,虽然胡须变多了,模样也有些变化,但还是认得出来,那是隆将军。 这位隆将军可以说是李變天十二主军第五营的最高将领,但他在上一次戟国支援羌芜和古铂打仗的时候,私自联系了晋*队,当时是七皇子带的军,原本是羌芜必胜的局面,却完全反转了,李變天的计划落空,而七皇子也因此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以说七皇子这位瑞王爷的大名,就是在戟国傅辰也是听过的。 当然,为什么隆将军会临阵叛敌,主要原因还是在傅辰的二次催眠上,对这位意志力同样强悍的将军,他也施加了第二次,而李變天这里,五年来已经七次了。 记忆的一层层封锁,帮助傅辰的同时,也让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完全催眠,总有一些例外的,比如李變天,比如隆将军,再比如以前的阿三…… 也许他离开后的一年的时间里,或许用不了一年,半年就够了!李變天就有可能解开重重记忆枷锁,完全恢复那次在黑水河他多次刺杀未遂的记忆。 “你还认得他吗?”李變天指着隆将军。 傅辰尴尬地点了点头,当年年少的记忆又怎么可能完全忘记。 可以说是毕生难忘。 “现在,他就交给你处置了,当年他怎么侮辱你的,你就可以怎么侮辱他。”李變天记得,当年他抱住那孩子的时候,分明看到脖子上的斑斑红点,自己哥哥对一些男女做过些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些红痕是怎么来的。 也幸而经过调查,知道当时隆将军并没有得逞,只是当时他留着隆将军还有用,这是他培养的将领,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就降罪。 “真的让我来处置?”傅辰很清楚,如果隆将军没有“背叛”,李變天怎么都不可能把人给他报仇的,这个男人从来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不会因为小利失了大局。 不过现在也好,这些年的乌仁图雅没养多少蛊虫,因为都用来喂养了一只母虫皇,正好可以试试能不能控制一下隆将军这样的人物。 现在人是你给的,那么怎么处置就是我来说了。 傅辰欣然收下,准备到时候一起带着出戟国。 下方的隆将军,一脸灰败,一脸生无可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鬼迷心窍地私自叛国,和七皇子连线了。 傅辰离开前,李變天喊住了他,“那些药,出了宫就可以停了,我让人给你备足一些,你到了晋国皇宫里再用。” 说的是让傅辰“变成太监”的药,傅辰还记得当年的李烨祖有多么疯狂。 那时候,傅辰背上的伤刚刚痊愈,就接到了李烨祖生辰宴的拜帖,其实按照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那么隆重,但因为他是李變天身边的人,李烨祖还是给了面子用了帖子。 当年去的人并不多,加上傅辰也不过三两个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李烨祖身有疾,但他自己却不想再见他人。 傅辰知道是鸿门宴,但他还是去了,就算这次躲过了,还有下一次,既然迟早会有,那么宁愿这一次一次性解决了,这样他至少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式,也可以做一些准备。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烨祖拼了命灌他酒,他根本推却不了,他的身体酒量并不好,只能尽可能保持清醒,只是后来一个侍从将酒水打翻在傅辰身上,是否是故意的也无法考究。 傅辰知道必须告辞了,却又被李烨祖强拉了进入他的府邸内院。 然后就出现了五六个大汉,将他架住了将他不由分说地带入屋子里,在他的挣扎中,剥光了衣服,包括下面的,傅辰出生至今,所受到的侮辱唯有那日最重。 “你要做什么!”傅辰早就意识到不对劲,“你在酒里下了东西……” “是不是觉得全身没力气,呵呵,那就对了。”李烨祖冷笑着,“那个十二皇子回了晋国的老本营,我找不到人,但我还可以找你,虽然没有证据,但你当时其实巴不得我当场就死了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王爷又何必如此污蔑我?”傅辰抵死不认。 “不管是不是你指示的,本王没了那东西,你凭什么有!” 李烨祖拿着刀,走向傅辰。 傅辰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李烨祖打得居然是这个主意,而且直觉准得让人心惊,李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当时,还好地鼠等人赶来的及时,但傅辰还是有一种淡淡的恐惧和憎恶感。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知道,李烨祖这个计划,李變天必然是知道的,在戟国的国都,四王爷真的有什么计划,李變天想知道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受到。所以,这是被默许的,不然为什么在阿三死后,又一次被李變天派来保护自己的人,在那个时候通通不见了。 “变成太监。” 这句话李變天是开玩笑一样说出来的,但他实际上是认真的。 因为自己变成太监,比一个男人用处大。 李變天是需要他变成太监的。 等李變天的人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死了,都是被地鼠和胖虎一起解决的,只留下一个昏迷过去的刘烨组。 当时的傅辰疯了一样,好像入了魔怔。 一次次的事件,无论是自己的,还是那对老夫妻,对待阿三,对待后宫里的女人,李變天的真心都少的可怜,他是个令人充满希望又绝望的男人。 那时傅辰真真切切意识到,李變天若是知道他就是七煞,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他虐杀而死。 而李變天对于那天在黑水河的记忆,这些年越来越有记起来的可能了。 李變天知道太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 不!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绝对不能死! 李變天把在鲁王府发疯的傅辰接走了,这才派人从虎贲那儿寻来能让男性身体看起来光滑无比的药,用现代的角度来看,其实就是雌性激素,让傅辰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太监,他自己没有出手,却顺势利用了李烨祖的心,在确定不想逼迫傅辰后,就再也不提这茬了。 之所以一开始傅辰带着雪妃的冰糖雪梨进入御书房,李變天说“该加大你的剂量了”其实意思就是,傅辰吃的那药量太少,男性特征越来越明显了。 放一个男人在后宫,这种事情大约也只有李變天做的出来。 当然,李皇也不怕傅辰扰了后宫,首先这宫里都是他的眼线,想要堂而皇之做些违背人伦的事,还没脱衣服就能被人抓到。其次,后宫只是皇位的附带品,解闷玩意儿,还没重要到让他担心的程度。 一个人强大,在于内心,而非言语。 下了值,傅辰来到自己在李變天寝宫偏殿里的屋子,拆开了油灯下面机关,出现了里面新的纸条,是他的势力传来的信息,这是他让青染在戟国安排的眼线和网络,最后成功混入戟国皇宫的就只有几个人。 用的当年李變天把人混入晋国皇宫的招数,恐怕李變天自己都没想到傅辰会用他的办法反过来对付他。 只是他的势力不及李變天,加上戟国的皇宫比晋国的守备厉害太多了,这期间牺牲了不少探子,青染要给他传递消息,并不容易。 他知道,这五年李變天在准备,但他也在准备,彼此彼此。 自从阿三离世后,李變天身边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蹦哒”的现象,就好像那个罪魁死了后,他们戟国就完全安全了一样,但李變天的人还是找出了青染的几个部下,当年和他相处过的三个属下,被残忍地虐杀而死。 擅长毒和暗器的蝮蛇,一开始射得乌鞅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孤鹰,还有天生神力的刀疤,都被李變天的亲信抓住了。 他们受尽了折磨,一个个酷刑都尝过了,比之当年阿三还要严重的多,傅辰是被李變天派去监邢的。 到最后,蝮蛇、刀疤、孤鹰都没有吐出一个关于幕后黑手的信息,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他是李變天身边的阿一押着,被迫从头看到尾的。 这是傅辰一辈子的噩梦。 傅辰握住颤抖的手,将所有的沉痛抹去。 摊开机关下的纸条,上面写着一段话,是青染的字迹。 李變天,居然想要再次诱骗邵华池吸食阿芙蓉! 这些年,邵华池对内对外都表现的太好,就是傅辰自认为曾经很了解他的人,都觉得如果再见面,他恐怕也认不出了。 虽然容貌还没恢复,对帝位没有威胁,邵华池撑死了也就是个闲散王爷。但邵华池是九皇子邵子瑜的一大助力,又带兵打了好几次仗,无论如何都是一大威胁,能把这样一个才华纵横的皇子间接害死,对于二皇子登基是件百利无害的事。 傅辰一拳拍向桌子,桌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过去了五年,没有人在原地踏步,他的武力对付不了高手,但在李變天填鸭式的训练下,每天起早贪黑,又要学习兵法又要学习武功,还要会基本诗词,甚至要参与到一些计划中,李變天身边的每一个亲信几乎都是有多项技能傍身的,不然没有资格待在李變天身边。到现在,傅辰哪怕对付不了李變天等人,但早就不是五年前的文弱书生了。 我和他有什么事,那是我们之间的仇怨,有什么仇我自己会要回来,当年邵华池怎么对我,我会十倍还回去。 但是别人别想动他。 我需要他活着,就必须好好活着等着我回去回赠多年前的“厚爱”。 这么多年,我都没动他。 别人……呵呵 李變天,想害他,可以,只要你害得了。 傅辰的目光,寒霜如月。 第一百三三章 两国战争,使用计谋无可厚非,战场无眼。 也许,战争与和平或许是历史的永旋律。 傅辰也不是卫道者,各凭本事,但凡是人就有*,有了*就往往就会有所求,那么必然会触犯到他人利益。 但任何计谋都有底线,当初暨桑在来朝贡的时候,傅辰就一直存有疑惑,为何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暨桑国会出这样的的注意,来到戟国后在他有心观察下,终于明白了原委。戟国用最先进的武器与暨桑国暗中交好,然后两国一个合计,一个出钱出力,一个出毒前去晋国,阿芙蓉用了后让人失去理智,那么引入晋国,这个庞然大物,将在他们面前垮塌,这是多么好的计策。 后来出了七皇子这个程咬金,阻断了太后和皇帝对阿芙蓉的推广,李變天想要诱拐邵华池吸食也有这方面的历史残留问题。 阿芙蓉,对于这样东西傅辰算是从骨子里憎恶的,这大约是每一个炎黄子孙根深蒂固的特性。 傅辰今生最大的愿望从未说出口过,其实只是很普通的,活下去以及给在晋国的家人一个安稳的环境。 五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就比如晋国的皇宫里,如果没有穆君凝的保护,梅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除了梅珏外青染也差点被发现,可以说他和他的所有下属都在这五年间犹如走钢丝一般自保,伺机寻找机会。 傅辰把隆将军带出宫暗中放在自己府上,实则交给了乌仁图雅,怎么处理就要看她了。 现在是在阿三原府邸的刑讯房,从头到尾隆将军都没吭声,傅辰也没去管,他也没指望这人能够无缘无故效忠自己。 “这不是那位名将吗?”乌仁图雅这些年耳濡目染,自然对戟国的实权人物有一定了解,这位隆将军可是曾经帮助羌芜屠杀过不少晋国边境百姓的。 一旁的姜舒扬横眉冷目,一直待在自己国家是没有那么强力的归属感的,当离开久了,才会发现有些思念是本能,那种对祖国的爱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姜舒扬看到隆将军就想到了那几起骇人听闻的屠杀,只是从始至终戟国人都不承认,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羌芜身上。 “舒扬?”傅辰边警告地看了眼姜舒扬,姜舒扬示意自己很冷静,不会做什么过激行为,傅辰这才蹲了下去,“隆将军,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不怕死不怕活不怕酷刑,但人活着总会有牵挂的,不知道您早年那位红颜知己,可还记得?” “她还活着?”隆将军猛地抬头,乱糟糟的头发与胡须中,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瞳,听说隆将军有胡人血统,爬过去紧紧抓住傅辰的手腕,几乎要捏断他的力道,被姜舒扬猛地上前扯开。 “这只手你是不想要了。”五年,这对夫妻只要傅辰出宫就护送左右,彼此之间感情犹如家人,也许是被乌仁图雅影响了,姜舒扬本身也透着戾气。 傅辰轻轻击掌,门外一个妇人模样的人出现了,她看上去冷漠异常,并不说话。 傅辰道:“当年她被你用作筹码送给了敌国将领,多次被辗转送人,你以为她被糟蹋后死了,于是多年不曾娶妻生子,反而减少了杀戮,为她祈福?”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你究竟是何人,绝不可能只是个太监!”,像是看着鬼怪一样望着出现在门口的美妇人,身体一震,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傅辰:不清楚来龙去脉,你这样煞气过重的人我也是不敢收的。 其实并不难,找到当事人就行了。 当年这件事,也是隆将军的逆鳞,从不与人提起,傅辰让青染和恨蝶寻着蛛丝马迹,用了整整两年才发现这件事的原委。多年前隆将军是跟着李變天起兵的将领之一,后李皇登基后,他也从草寇一步登天,被升为一品武将,李變天也是历史上少有的不屠杀继位前功臣反而优渥待之的皇帝,原历史上,这样的皇帝也只有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等寥寥几位。 隆将军那时候有一位红颜知己,叫釆南,是一个青楼的清倌人,以前也是名门之后,拥有沉鱼落雁之貌,隆将军宠爱之,就是行军打仗也待在身边,在一次敌众我寡的战争中,隆将军在弹尽粮绝后,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将她送给敌国将领作为筹码,利用美人计一举攻下了那场战役。 只是美人却要不回来了,再后来就听说这位没人没有死在战场上,被辗转送给多位权势人物,直到年老色衰,听说她是不堪忍受后自杀了。 但这件事除了隆将军本人和几个亲信外,几乎没人知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任何人伺候的原因。 哪怕眼前的妇人已经没了当年的清丽脱俗,但依旧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妇人冷漠,隆将军却有些不知所措和激动,视线交错。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时候落下了一滴男儿泪,久久凝望,多年未见,却不知如何开头。 “知道这是什么吗?”时机差不多了,傅辰从乌仁图雅手里拿出了一个琉璃瓶,里面满是爬着的蛊虫,黑不溜秋,滑腻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傅辰也没指望隆将军能回答,“是蛊虫,我身边这位釆南姑娘想必你也不陌生,她告诉我她自愿服下蛊虫。” “什么!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如果你想让她多活一些日子,应该知道怎么做,隆将军?” “你好卑鄙!”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好人,若是不卑鄙,如何活到现在?”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吗,这么高的职位还不够吗?一个太监要管那么多事做什么,皇上知道吗,他的手下太监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隆将军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人,他哪里能不知道这蛊虫有多可怕。 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傅辰耸了耸肩,“我当然不是慈善家,花了那么大精力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团聚的。 隆将军痛苦地摇着头,爬到釆南身下,“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相信她是自愿的。 妇人釆南的声音似乎被破坏了,早已不是当年的黄莺出谷,反而相当难听嘶哑,“我很感谢李遇大人将我从地狱里救出来,我告诉他,我要亲眼看着你痛苦,没想到,你还没有泯灭人性,我真是高兴。” 釆南也蹲了下来,看着隆将军,“你知道吗,我这身子被多少人用过?甚至为了糟蹋我,她们还牵了狗……我当年告诉自己,还不想死,没看到你痛苦,我怎么能死?” 隆将军愧疚了二十年,自责了二十年,此时泪如泉涌。 “釆南,那么由你带他下去吧,好好照顾他,他还有用。”傅辰说道,虽然说救她是有目的的,但这个女子,本身就是个令人钦佩的人。 “好的,釆南这就退下。隆将军,那么现在你现在还愿意和我走吗?”釆南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沉默了一会,忽然看向乌仁图雅,平静道:“给我相同的蛊虫吧。” 釆南惊讶地看着他。 乌仁图雅这里的虫子并不多,每一条都相当珍贵,为了养那只母虫皇,可以说耗费了不少子虫,傅辰也是惊讶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那么多,他以为至少还要用方案二方案三,没想到这位隆将军也是个重情之人。 得到傅辰的肯定乌仁图雅才给隆将军喂了蛊虫。 “这隆将军也是奇怪,看着蛊虫从自己身体里钻进去的时候,居然是笑着的,这是第一个吧。”等人走远了,姜舒扬才说道。 “奇怪吗?这世上,总有许多错过的缘分,谁又说得准。”乌仁图雅感慨道。 夫妻两相视一笑。 旁边安安静静的小萝卜头拉了拉傅辰的衣角,傅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一直跟着母亲学习武术的小家伙已经五岁了,是个男孩,像极了自家母亲,从小就非常安静,有点怕生,对陌生人特别凶狠,就像一只小小的獒犬,但对自家人却非常依赖,从小就特别粘着傅辰。他被傅辰亲手剃了个光头,后脑勺留有个小辫子,用红绳扎了起来,小家伙特别喜欢这个发型,当天就围着父母转了好几圈,直到乌仁图雅说,“是是是,看到啦。”才罢休。 他们倒是不在乎中原的习俗,小孩到了夏天天热,这样的发型正好合适。 孩子的名字是傅辰取的,乌鞅名是如□□,代表英雄的意思,晋国名叫姜旭,旭日东升之意,傅辰希望他的人生可以充满阳光。 傅辰决定让他们一家三口先回到晋国,而自己和青染会在几日后分头出发。 小家伙紧紧抱住傅辰的脖子,在他怀里像是个毛毛虫一样扭动。 “叔叔,我不想走。” “如□□,你不是想做英雄吗?英雄可不会哭鼻子哦。”傅辰亲昵地吻了吻小家伙红红的塌鼻子。 姜旭害羞地蹭了蹭傅辰,半晌道:“那叔叔,你不能忘了如□□,要早点来看我,我们拉钩钩。“ 看着小孩天真无邪地伸出手,傅辰眼底一软,也伸出了手,“拉钩,叔叔不骗你。” 五年的布置,一部分留在戟国,一部分跟着他回晋国。 “乌仁图雅,如果我不主动去找其余几星,能碰到吗?”五年间,按照乌仁图雅的话,他没有再遇到任何一颗星,当然也许和他一直待在戟国皇宫有关系。 “这我也不清楚。” 傅辰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就算刻意去寻,你我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你们先去准备准备吧,回去后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夫妻两带着孩子,为回晋国做准备,他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城,而姜舒扬作为灵武候的世子回归,又是一场动荡,从薛睿传来的消息来看,今年年初灵武候已经打算从别的旁支那儿找个孩子来过继,而在这些旁支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姜舒扬的出现应该就如同重磅炸.弹,想到那画面,傅辰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公子在笑什么呢?”书房门外响起青染的声音。 “过来看看。”傅辰招了招手。 青染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张巨大的地图,用牛皮做的,傅辰亲手画的,里面详细标注了大片地域的地形,大约就是在戟国皇城里也看不到这样的详尽的东南亚地图,可以说囊括了晋国周边所有大小国家和或简单或复杂的地形。 “这是这几年你们调查的信息汇总,有不少地方还没有完善,就目前来看,整个西边有四十八域,其中大国有暨桑、古铂等,西北有戟国,北部臻国、大宁、泽金、蒙乡,南部沿海还有几座岛屿,海的那边目前还无法确定,但从每年到晋国上贡的情况来看,至少有南诏和大顺两个大国……做个假设,如果统一西边的四十八域,至少在表面上都听从戟国调派,再与北边的至少一个国家进行攻守同盟,三面夹击,就算晋国是头猛虎恐怕都会吃不消,而现在的晋国……”傅辰在地图上比划着,“现在的晋国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但它在别人眼里,依旧是威慑不减当年。” 青染虽说是从邵华池那儿叛变出来,但她本身是晋国人,一听到这里,冷汗往下落,她知道傅辰不是在危言耸听,也许李皇本来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没人意识罢了。 “别紧张,至少目前还没走到这一步。”傅辰合上了地图,递了过去,“这个你派人收着,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就直接加上去,夙玉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是的,小皇帝现在还是非常倚重师傅和叶辛,师傅成为辅佐大臣后和戟国来往密切,目前和戟国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只是小皇帝这些年有些沉迷酒色了,宠幸一位美人,这美人的来历很神秘,我们调查不出。” “戟国这边派过去的?” 青染摇了摇头,并不确定,“属下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对方太能了,查不了就别查了,免得被发现,这位美人让夙玉多加小心。另外,七殿下有联系夙玉吗?”傅辰皱着眉,将所有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考虑一遍,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一下子也整合不起来。 “没有,自从师傅去了臻国后,七殿下就直接断了与那边的联系,包括师傅主动报告情况,那边也杳无音信。” “很像七殿下,哦不,是瑞王的风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那么直截了当。看来,被我碰过的人,他是都不会信了,成长了许多了啊。”傅辰想到当年还有些冲动的殿下,再对比现在的已经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的七皇子,有些感慨,“瑞,祥瑞之意,看来皇上真的是对他极为荣宠。” “皇上的确在这些年,非常倚重瑞王。” “应当的,他本就擅长因势利导,哪怕没有我或者嵘宪先生,雄鹰迟早能展翅翱翔的。” “那,我们是否还要派人去保护七皇子?”青染收起图纸,轻声问向自家主子,其实她并不认为主子会愿意保护邵华池,到底六年前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但她知道主子的心一直是向着晋国的,哪怕看不出来。 个人仇恨和民族相比,主子的选择似乎就不奇怪了。 “不必了,他这几年身边能人异士非常多,用不着我们。”傅辰已经平静下来了,“而且那么容易就上当他也不是邵华池了。” “主子,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我们之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傅辰随口道,他正在收拾桌面,将所有书信和可疑物品都收拢,也许这个府邸,再也回不来了。 “您恨七皇子吗?” “有什么好恨的,主子要奴才死,奴才有资格怨言吗?他并没有做错。”傅辰目光一滞,似笑非笑。 青染沉默了。 傅辰也知道刚才那话并非真意,目光复杂,望着晋国的方向,“总归要回报的那些年对我的厚爱的,虽然他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不过是这个选择是杀了我罢了,而我不愿意被他杀,还想反抗,这是我和他不可协调的矛盾。不过话说回来,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奴才,也难怪他忌惮至此。” “公子,您只是不愿意被任意摆布。” “谁愿意呢,他不愿意,我亦是。” “是奴婢失言了。” “无碍,我也很久没有回想起当年了,如果不是你传信过来,”傅辰停了一下,想到当时自己的失态,现在自然早就冷静下来了,“……恨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我和他还没到这份上。你们若真的碰到他的人,也不用客气,他们指不定现在还当你们是叛徒。要记住,你们不属于任何势力,只属于我。” “是,青染明白,若真的碰上了,定不会意气用事。这次回去,您真的打算按照李皇的要求,支持那位‘二皇子’?”这个消息傅辰已经提前告诉他们几个了,只是他们都拿不准傅辰的想法。 “还记得我让你这几年收集三皇子的动向吗?” “您难道支持……” 傅辰摇了摇头,“谁适合当皇帝,我们就支持谁,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一件我早就该做的。” 傅辰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根类似现代的医用针筒,由芯杆、活塞、外壳和注射的针组成,只是外壳用细竹来代替,其他地方也用了这里能提供的材料。 拿出来后,凝视许久。 青染一看,视线焦灼其上。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这是傅辰离开前三天。 自从那次阉割失败后,李烨祖低调了很多,也阴沉了很多,他的府上现在就常常出现有仆从的尸体被无故杀死,后院的男男女女们似乎也没了勾心斗角的心思,每日总想着如何躲过李烨祖的虐杀。 傅辰在地鼠的带领下,从黑漆漆的隧道中走了出来,这是李烨祖卧房前的小花园,这地方现在几乎没有人经过,甚至一些仆从会故意绕开这里。 傅辰被秃鹫易容好了后,全身上下的装束也是鲁王府的下人服,根据情报来看这个时候的李烨祖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其实后来傅辰发现,李烨祖是个相当有自己想法的人,他的才智并不算低,却装得蠢笨,究其原因就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技高好几筹,当年发现自己的势力完全无法和李變天相提并论,他的所有英明就慢慢消失了,成为一个渐渐沉迷于酒色的人,无人会去忌惮一个这样自甘堕落的皇子,李烨祖最狠的地方,就是将自己的势力亲手瓦解,完全没了任何威胁,并一直帮助起兵造.反的李變天夺得帝位,这两兄弟感情自然亲厚。 如此识时务,又如此情形,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差,不惜让自己去糟蹋男人,怎么胡作非为怎么来,自毁地差不多了,衬托得李變天更加英明神武。就怕被上头的弟弟惦记上,这样一个人怎能不活下来,成为戟国唯一的王爷。 他和李變天兄弟情必然有,但如今完全颓废的李烨祖,已经成了废棋。 积累了五年了,他的所有怨恨应该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吧,没有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能忍受自己的雄风不在。 所以当傅辰出现在他的屋子里的时候,李烨祖从醉酒中缓缓醒了过来,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傅辰出声,李烨祖怎么可能忘了这声音,想也不想的扑了过来,但却被傅辰躲开了。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害的,全是你指使的!为什么皇兄宁愿相信你,也不相信我!”李烨祖像一只疯狂的狮子。 “这句话,应该是回给四王爷的。而且,王爷,您的幻想症又严重了。”傅辰怜悯的目光越发刺激李烨祖。 “他说我在幻想,哈哈哈哈,李變天啊李變天,你英明一世,到头来被这么个玩意儿耍得团团转,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怎么收场!你会后悔的,一定会悔不当初!” 傅辰陪他玩了会猫捉老鼠,消耗掉李烨祖最后一点力气和精神,才进行催眠。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为了完全撇去自己的嫌疑,完全进入李變天大本营这五年的时间里,他安分守己,也因此才能得到不少完全机密的情报。 确定李烨祖已经进入催眠后,傅辰掏出了怀里的东西。 就是那支针筒的古代版,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能够一针扎入人的血管。 其实针筒并不难制作,针在这个时代更是比现代的样式还要齐全,反倒是现代缺失了不少。这样东西是他以前以防万一,让薛睿想办法弄出来的,薛睿是个很容易能打入人群的人,交友天下,看到傅辰需要做这个,很快就从晋国派人送到了青染这里。 而这针筒里,放的是用文火烧熟了的液态阿芙蓉,戟国这里现成的,吸食阿芙蓉的方式有很多种,大部分都是熬好的熟阿芙蓉变成高庄,通过吸食来达到效果,这种方式比较温和,能达到让人体最为愉悦的效果,另外也是可以直接吃的,只是身体感觉没那么愉悦,但是潜伏期却相反,非常长。 傅辰永远都忘不了,自己三个属下被抓到后,最后在被折磨的还有一口气后,被迫吞食了阿芙蓉,哪怕如此他们三人都没有供出自己,傅辰是眼睁睁看着那三双极度可怖的死不瞑目,最后被抬走挫骨扬灰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形。 他们的骨灰,成了御花园的养料。 后来,又收到了青染的密信,除了要对邵华池下手外,在这十几年间,阿芙蓉已经被间接传播到了至少三个大国,小国也有几个,其中臻国在夙玉的限制下,得到了一定限制,最严重的,恐怕就是晋国西北地区。 傅辰眼皮抖了抖,握紧针筒,语气却是沉重而平静的,“李變天,原物……奉还。” . 李烨祖重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已经几年没见过自家哥哥的李變天,放下了手头上所有事,到了鲁王府,当看到床上意识不清、消瘦的哥哥,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愧疚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把李遇喊过来,让他这段时间来照顾四王爷起居,直到四王爷痊愈为止。” 李遇伺候人时格外细心周到,让他来照顾李烨祖再适合不过。 外头的亲信领命,前去找李遇。 见自家哥哥用了药还在昏迷,李變天准备离开时,万万没想到,一道劲风朝着李變天的手臂袭来。李烨祖内功强劲,哪怕是经过五年的时间也依旧没有退步太多,他和李變天离得过近,哪怕是李變天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击,也无法一下子躲开。 那用竹子做的针筒划过李變天的皮肉,扎入毫厘,里面的冰凉的液体被灌注入体内。 李變天一下子就推开李烨祖,他已经意识到这东西有问题,特别是那筒状物还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李烨祖,你对我做了什么!来人!” 鲁王府,传来皇帝的惊天怒吼声。 下方,还时不时传来李烨祖早已清醒,诉说着这二十多年的怨恨,他将内心对李變天的恐惧和怨气、委屈,自己的隐忍都说了出来,看模样就好像是这五年无法人道的积压已经压垮他了,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这并非催眠,傅辰只是将李烨祖记忆深层的怨恨给激发了出来。 并不代表这对兄弟间没了感情,从心理上来说,哪怕是与自身最亲近的人,在相处过程中也不可能毫无矛盾,舌头和牙齿都会打架,更何况李烨祖是主动放弃了皇位,辅佐自己的弟弟,压抑自己的天性,比对皇位完全没兴趣的皇子,要痛苦的多。 李皇从未如此失态过,更从来没有这样怒吼过,他只听了一部分李烨祖的抱怨,就知道这是自己哥哥这些年对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全心全意,只是压抑地太深了,平时根本察觉不到。 李變天捂着被扎伤的手臂,呵呵呵笑了起来,“你原来,对朕,一直是怨的,朕又何须你让?李烨祖,你可想过,自己适合当皇帝吗,就算我让给你,你就能坐稳?你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意志力薄弱,你若坐上,我们戟国早就被吞并了。” 李烨祖被李變天说的一愣一愣的,其实他当初就是知道,才会主动放弃,但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李烨祖本身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可他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一味当他的闲散网页,这个弟弟若是知道他曾经有那样的心思,他焉能有命? 他痛苦地捂着头,思绪现在还很混乱,病是真的,高热也是真的,但他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用那针来捅李變天,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烨祖……我从未想过杀你,我们同父同母,你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和我留着一样的血。我李變天就算对不起全天下的人,也从没对不起你过!以后的史书上如何形容我,都是我该得的,但谁都可以害我,除了你!”李變天一掌拍向桌子,瞬间变成了粉末,足见他的情绪有多失控。 李烨祖面对自家向来尊贵无比的弟弟,如此暴怒地对他说话,那目光中满含失望,这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贴近李變天的心,一时间语塞:“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信我最后一次,有人要害我,离间我们之间!” 李烨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成功,因为李變天对他的防备心没那么重。 李變天此时已经难受的站不稳了,他已经无法思考李烨祖话中的真情假意。 哪怕他刚才反应够快,那针筒里面的液体没有全部注入,但依旧有少许进入体内了,它开始发挥作用了。 多数第一次使用阿芙蓉的人,不会感受一下子感受愉悦,反而会产生恶心反胃的征兆,视网膜上的模糊越来越重,李變天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大约猜到被弄了什么东西在体内。 没人比他更清楚,阿芙蓉成瘾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那是摧毁人类意志的存在,“李烨祖,你该死!你给我弄了什么进去?” 李變天咬牙切齿,冷汗直直下落,他的身体忽冷忽热,不正常的抽搐,他狠狠忍耐着,青筋爆出皮肤,看上去极为狰狞。 “我……不知道。” 李變天双眸赤红,心中的滔天怒火和身体的极度难受,精神上的失望,让他现在谁都不想看到。 所有亲卫都没看到过自家陛下这幅恐怖的模样,他们的陛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李變天快速进入空无一人的客房。 “所有人都退下,朕需要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进来。”李變天在自己还能保持理智的时候,如此吩咐道,他积威数十年,所有人哪怕知道不该如此,但在李變天说一不二的命令下,都退到了安全距离,又把李烨祖用的针筒扔给了亲卫,“去查查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有鲁王府最近出入的人员,所有人都要!” 全部说完,李變天才猛地关上门,倒在地上。 没多久,李變天呼吸不稳,严重的心悸。 好几次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一会儿冷汗,一会儿热得发痒,那针管里的液体蔓延到体内的经脉、毛细孔,无一不在,最可怕的是,从身体深处产生了一股极致的欢愉感。 汗水将李變天的衣服浸染,他颤栗着,狼狈不堪。 他拿出了匕首,不断刺着自己的大腿,鲜血直流,用痛楚来刺激自己的脑子。 这东西没有解药,他很清楚,必须要自己熬过去! 模模糊糊门外出现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极度痛苦和愉悦中交替的李變天再听到那样不卑不吭的声音时,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他几乎脱力,半失去意识,勉强撑起了身体,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来缓解这种痛苦。 猛地打开了门,还没看清,就将那个人紧紧拥在自己怀里。 紧得窒息,好像要将怀里人掐死。 他胡乱的蹭着少年的头顶,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伴随着不间断的抽搐,李變天已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但来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李遇,你是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若连你也要背叛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第一百三四章 望着傅辰的眸中翻涌着那微微扭曲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这次对于中了计是始料未及的,但哪怕如此李變天也不至于失态,除了药物的影响,令他如此失控关键还是自己哥哥的行为。 “李遇……”黑暗的小屋里,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烛台,照在两人身上,一半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把朕绑起来。” “陛下,我不能这么做!”傅辰失声道,他绝不能这么干,别说数字护卫团根本没走远,只是碍于命令不得靠近,就说李遇自身的性格,对李變天的崇拜尊敬是藏在骨子里的,表面看不出来,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就是打死李遇也不会捆绑李變天的。 李遇不会做的事情,傅辰就绝不会考虑。 他厉色一闪,脱去自己上衣,露出白皙的肩部,光滑细腻好似上等丝缎,猛地回抱住已经在地上痉挛的李變天,“陛下,咬我吧,我皮粗肉厚。”再这样咬下去,以李變天的内力,迟早会咬断牙齿。 既然李變天只放他一个人进来,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他亲自来才有用。 李變天苍白的俊颜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因为忍耐眼角还在抽搐,纤长睫毛下的双目在听到傅辰的话后,似乎酝酿着什么情绪,又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他抱着自己身体的手缓缓地,颤抖地向傅辰伸了过来,碰到了对方的肌肤,倏然,好像打开了某个阀门,猛地朝着傅辰的肩膀咬去,牙齿刺破血肉,刹那间铁锈味溢满口腔。 李變天缓缓合上眼皮,全身肌肉稍作放松,李遇…… 当傅辰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看着虚弱的比李皇还更像个病人,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惨白,现在是夏天,他就像一个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 一直关注这个房间的阿四阿六一发现这里的情况忙跑了过来,接住了软倒的傅辰,“你怎么样,要我喊太医过来吗?” 房内的动静已经完全沉寂,也没了李變天的声音。 “我没事,不过阿四哥,阿六哥你们先别进去。”傅辰边说着,“主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两人自然知道不能擅自做主,李皇治下向来严格,没有允许不能随意冲进去,但至少从一开始到现在听着这个房间里隐约的声响,从一开始的摔东西打碎物品到后来几乎没有,他们知道皇上已经好了很多,所以问题又回来了,四王爷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阿四正要问李皇的情况,就猛然看到青年肩膀上的血迹,顿时指着:“你哪里没事了!” 阿六也发现了,“你这个小混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脾气怎么那么倔,受了伤就不知道说出来,还不快跟我们过来!” 傅辰虽然早就穿上了外袍,但咬得太深,伤口流血过多,已经渗透了衣服,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当在太医院看到傅辰那被咬掉了一块肉的伤口,阿四阿六叹了一口气,傅辰算是被两人压着去太医那儿进行包扎后才出了宫的。 他并没有得到关于李烨祖后续的情况,因为鲁王府已经被官兵把守着,无人能够随意进出了,但无论李變天怎么查都很难查出蛛丝马迹,那条通道已经被地鼠埋了。 最后几天傅辰是在阿三的原府邸度过的,把所有密鸟都放了出去,其中有几封是送到京城的,他清楚,薛睿已经在那儿等了他五年了。 因为快要离开了,李皇特意放了他几天的假期,傅辰趁着这个机会把关于自己的印记完全从府里抹去,如果是五年前的人过来一定会发现这座宅子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傅辰把它恢复了原貌,这是对逝者最后的尊重。 他又去了墓地,墓碑上面没有名字,所有李變天身边的亲卫如果死去,都是没有名字的,没人知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消失,一块块无名碑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静静地看了会,什么话都没有说,也许因为没必要再说。 乌仁图雅一家三口和青染等人都已经陆续离开了,在出发前乌仁图雅把身上的香囊交给了傅辰,为了以防突发事件。 这是每一个乌鞅族圣女从小佩戴的,香囊里的东西他人怎么都不会想到:是头发。圣女每涨一岁就会被上一届大巫剪掉一部分头发放入里面,这些头发蕴含着圣女身上的纯天然气息,当初被乌鞅族捡回去,他们闻到傅辰身上的气息,其实也正是傅辰带着这个香囊的缘故。 凌晨,宫墙外,天际刚刚露出一丝青白色,整个皇城都笼罩在淡淡的迷雾中,傅辰是轻装上阵的,他身边甚至没带任何仆从,这是李變天一开始的要求,他给傅辰安排的身份在皇宫内,也就是最接近晋国核心力量的地方。所以他的身份从出现到完成,都要符合那个“人物”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一开始就选择让傅辰当太监,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考量,希望他能习惯这个职务。 傅辰的脸已经被易容成一个样貌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青年,这是必然的,他在戟国皇宫是总管太监,也算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虽然李變天在个人信息上的措施做得非常好,他的脸应该不会被其他人认出来,但向来喜欢万无一失的李皇还是让傅辰易容了。长时间贴着这些面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谁都不喜欢好端端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皮,到了温度极高的夏天,整张脸都算是泡在汗水里发臭发皱了,所以这次李變天为傅辰准备的几个易.容.面具,都是最透气型的,甚是那张假皮上还能分泌出傅辰本身就流出来的汗,在细节上尽善尽美,也尽可能不让他的真脸受到伤害。 和几个数字护卫团交好的人告别后,他就要去皇城北面的集市,那边一大清早就有从戟国出发的商队,有皇商亦有普通商人,傅辰到时候就会混入这些队伍里。 他没想到,最终里李變天还是来了,他面色苍白,身形依旧挺拔,一点都看不出曾经如此激烈地生死挣扎过,而这样的痛苦可能还要延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都退下,朕和他说几句。” 所有人离开,李變天默默看着眼前的人,他是一步步看着眼前人从一个倔强坏脾气的小孩长到现在成熟稳重的青年人模样,郑重道:“该说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也都明白,不需要朕再交代了。现在朕只想对你说几个字,保重以及……保命。” “陛下也是,保重自己。”傅辰重重点头,也深深望着李變天,还是和最初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一种他人无人忽视的气势,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心无芥蒂地望着对方。 下一次见面,恐怕就—— 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吧。 看着傅辰离开的背影,李變天忽然脑中闪过一个黑漆漆的画面,和一片漠然杀机,总觉得有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被凭空挖掉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跟的队伍不像来的时候那样绕了路,那会儿李皇他们路过了几个国家,这次是直接走了最近的路,一条贫瘠而荒芜的丝绸之路,走这条路的几乎都是商人,这也是为什么这条路上每年总有那么多人埋尸在沙子下方。 这其中有自然灾害,也有人为的因素。 夏天在沙漠里行走,就像被塞入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面,这和当初冬天来的时候又是截然相反的情况,炎热暴晒和缺水缺食物是当前最紧要的,沙漠里有数以千计的动植物,其中包括毒蝎、蛇、蜥蜴、秃鹫等,到了晚上还有臭鼬、狐狸、蝙蝠甚至……成群的沙漠狼。 傅辰曾在一日晚上扎营的时候,听到过狼吼声,回荡在这片荒漠中,这导致他从没有脱离过大队伍,晚间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完全让自己睡着,保持着一份警惕心。而李變天派来的护卫已经在傅辰的要求下撤走了,到了晋国边陲他就会首先“闹失踪”,让这群人跟着可不利于行事,这样也有利有弊,弊端就比如现在,不过他宁愿这样,总比到时候自己的一举一动还在李變天的监视下好。 最为庆幸的是,他们避开了几次沙匪的洗劫,沙匪是一种日落而出的族群,异常凶狠,出现的时候有的会留人劫财,有的时候是全杀了,能躲则躲。 傅辰跟的这支队伍算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不像皇商一到了关外就被盯上,也不像普通的商队那么容易被打劫,这个队伍里能人异士不少,腿脚功夫厉害的更是有许多,里面的沙漠指引人就有三个,足以支撑商队多年在各个国家之间的往来。当一路从早烤到晚,傅辰已经感到自己的身体严重缺水。 这个队伍是李變天亲自决定的,队伍里的商人只以为这个孩子有些背景,因为当初来的时候是通过皇城一个较有地位的人送过来的,猜测他大约是什么戟国贵族之后,只是家道中落跑到外国去避难的,对于这个小公子哥儿也算是照顾有加,没人会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随便杠上。发现他脱水后立马给他用了水,并且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阴凉处的休息,才缓过来,傅辰受了这个教训才有了经验,也开始注意身体的水供给。还好队伍里有指引人,他们已经找到过两处绿洲了。 在出发的第七天,傅辰他们遇到了沙暴。 “沙暴要来了!快全部躲好!”操着一口戟国语言的指引人提醒着他们,在沙暴来临前,傅辰等人迅速躲到骆驼下面,一些重要的物品也被他们妥善保管。 指引人这个职业,危险和报酬是成正比的,他们有时候仅仅是挖出一点树根,看到几只路过的蝎子,查看泥土的味道和干燥程度,就能判断哪里有绿洲,哪里有危险,还有什么时候会来沙尘暴,还能根据太阳和星辰的方向来判断走什么方向。 沙暴来的时候,视线已经完全被细碎的黄色粉末所覆盖,呼吸间都好像全是沙子,傅辰闭紧了双眼趴在下面。 耳朵里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呼啸的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结束,只有一个人失踪了,其他人都安好无损地走了出来,一些不重要的物品早已不翼而飞,但对整个队伍来说,能保住命和最关键的财产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那一个月里,他们又躲过几次有惊无险的危机,一群人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了。 这途中,如果缺乏食物,队伍里就会有人在离得不远的地方看能不能诱捕一些沙漠动物,就是蝎子和叫不出名字的蚂蚁,傅辰都吃过了,他曾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碰。人有时候为了生存,所谓的底线可以一降再降。 有一次,他们中的某个人带来了几只狼幼崽的尸体。 很久没开荤,最多也只能吃吃肉干的队伍,顿时都双眼发亮。 傅辰却皱了皱眉,他在队伍里沉默居多,显得相当低调,少有的开了口,“狼是群居生物,这么小的幼崽很难独自在沙漠里存活,除非它的族群也在附近,这样吃了恐怕不好。” 而且傅辰记得,没进入沙漠多久,他就已经听到了狼吼声了,这应该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族群。 三个指引人也是从兴奋中回过味儿来了,但却阻止不了其他人对新鲜肉类的渴望。 “没人看到我们杀了它,就算真的有狼群,也找不到这里来!”其他人不以为意,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再说沙漠里什么没有,危机四伏,怕了也没用。顿时觉得傅辰这样生活在戟国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太怂了,只知道危言耸听,“你这小鬼,太没血性了,真该好好跟着咱们练练!” “哈哈哈,兔崽子看着都二十了吧,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干过大事的,鸡都没杀过吧,书读得多了,脑子都要生锈了。几只畜生就让你怕成这样,我们在这沙漠走了十几年了,也不是第一次吃狼肉,哪有那么多问题啊!”白天那么大的太阳,所有人都是包着头走的,但大部分人还是被晒得乌黑乌黑的,只有傅辰依旧是个晒不黑的体质,这才让大家都觉得这个就是个逃难又没吃过苦的小少爷。 “胆小鬼,畏畏缩缩的像什么男人!”几个青年说着,还狠狠咬了口烤得香喷喷,滴着油的狼肉。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谁能保证次次都万无一失呢。 傅辰知道劝也没用,就和其他几个也不愿意吃的人一起沉默地坐着,在嘲笑声中继续啃着硬得能把喉咙割开的肉干。 那之后,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正在悄悄靠近。 但经过上一次后,傅辰并没有把这种莫名的感觉说出来,而是更仔细地观察四周动静。 傅辰对危险的直觉非常准,这也在关键时刻救了他无数次,对他来说这种直觉只是对环境的敏感度,观察细节,以及各种分析综合得来的,那天半夜,整个商队只有两个放哨的人,实行的轮流制度,这也比较公平,他们所有人都需要休息,没人能通宵守夜。除了放哨的人外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因为白天实在太消耗体力了,要是晚上没有一个充足的睡眠,他们是没有办法在第二天继续赶路的,所以晚上的休息极为重要。 他忽然醒来的时候,本能地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状,头顶还是铺满整个视线的星空,身边的人都还在沉睡。 不对,一定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傅辰仔细一看,那两个放哨的人呢? 怎么会消失不见! 在篝火的不远处,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光,那是……沙漠狼!? 仔细一看,是好几头狼,它们嘴里似乎叼着什么。 那是人! 傅辰知道,一般不是饿极了,狼群是不会主动吃人类的,但如果惹到它们,就有可能进行攻击。若是运气不好,和它们有仇,那么就会受到它们永无止境的攻击,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去。 这个种族,特性有许多,优点缺点就不细说了,最大的一个优点也是最令人害怕的,那就是耐心,无与伦比的耐心。 它们可以为了捕猎成功,饿着肚子足足潜伏几个月。 狼也是迄今为止,最难以被人类驯服的动物,在马戏团里常常看到被驯化后的老虎狮子,狼却极为稀有,因为它从骨子里带来的不羁和骄傲。 他甚至怀疑,在这群人吃了那幼崽之后,这个狼群已经埋伏了至少半个月默默跟踪着他们,只是它们一直没有动手。 傅辰连忙把所有人都叫醒了,但那几只黑暗生物在瞬间都消失了踪影。 一群白天劳累,到了晚上沾枕就睡的商人们纷纷被喊了起来,看到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凹凸不平的沙丘,根本就没有傅辰说的狼。 就有人不住对着傅辰骂骂咧咧,“我说,你自己怕就算了,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什么都没啊。” “很快就要天亮了,我们所有人都要起来继续赶路,如果没事就别打扰其他人休息,真睡不着就起来放哨。”领队也出口教训了。 傅辰无视他们的抱怨,说道:“放哨的人,失踪了。” 领队这才清点了人数,发现果真少了两个人! 队伍在走了一个月后,已经几乎没有再出现伤亡了,现在却忽然消失了两个人,所有人的困倦都瞬间醒了,打了个哆嗦。 谁能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消失,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沙漠狼,那可是比流匪还要可怕和执着的,而它们一直都是群体作战。 那之后,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就是睡觉的时候,守夜人都增加到了四个人一起守着。 但每天晚上,依旧有人失踪,悄声无息的,有时候出恭一次就忽然间没了,总有人会因为各自的需求短暂离开大部队。 所有人都意识到,狼并不打算吃他们,而是在狩猎。 这是在精神上慢慢折磨,他们太小看这个族群的智慧了,它们在报复! 原本一个庞大的商队,没过十天已经减了一半,只剩下十几个人苦苦支撑了。 而他们只能团结在一起,分散开来更危险,在这茫茫沙漠中,甚至根本没有别的求救办法。 直到有一天,傅辰他们准备晚间休息的时候,一群狼缓缓包围了他们。 它们的步伐非常优雅,速度也不快,但那精瘦的体型,极具爆发力的四肢,以及那张着嘴露出的口水,倒竖的瞳孔,好像已经说明了一些。 它们终于,要动手了。 傅辰的头脑很清晰,他边分析逃跑路线,边观察这群狼,哪一个是狼王? 只要杀了狼王,他们的危机至少有六成几率能够解除。 一共来了三十只左右的狼,这才是真正的倾巢出动! 这个一直游刃有余的队伍开始慌乱了,面对绝对的恐惧,很容易失了方寸。 “大家不要跑,拿出身上的武器,没有武器的人拿篝火里火把,”傅辰轻声说着,只要是动物就会怕火,所以拿着火把就多一分安全,“我们慢慢地集合到一起,慢慢动,千万不要跑,那会刺激狼群。” 所有人都集合在一起,他们能得救的可能性才会升高。 其他人到底有经验,虽然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大部分人至少都冷静下来了,不自觉听从傅辰的话,他是所有人里反应最快也最冷静的。 傅辰心跳如鼓,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数量如此多,还是凶残指数一级的野外生物,相信在现代就是一个小型军队都不想碰到这样一群野兽。 更何况他们在这十天里面,已经陆续失踪了十几个人了。 敌众我寡,实力悬殊。 也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那狼群才会选择现在下手。 傅辰忽然看到了狼群后面,不远不近站着的一头狼,它的体型并没有比其他狼大很多,杂色不多,眉心有一道金黄色的印记,篝火照过去那皮毛还有反光,只看肌肉的结实程度,应该是其他狼的好几倍,它蹲在地上,站得笔直,像是在看阅兵仪式的首领,微风吹起它的毛发,显得威风凛凛。 狼王,这一定是指挥这支狼群的狼王。 傅辰想着对策,怎么把这只狼王给勾引过来,他们那么多人,如果配合的好,杀不了三十多头狼,但一头狼王总可以吧。 再强,也只是一头而已。 现在的寂静,是攻击前的号角,也是双方在衡量实力的一种安静,同时是他们最佳的自保时间,只有抓住了它才有可能保住大部分人。 傅辰的思绪快速运转着,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想出最适合的办法。说时迟那时快,队伍里一个刚刚走商路的新人,比傅辰大了几岁,他就是那个说傅辰胆小鬼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害怕,他猛地拿着火把,朝着狼群的冲了出去。 在极度的恐惧中,他想要自己逃命!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两头狼已经扑了上去,瞬间就咬断了那人的脖子。 鲜血飚了出来。 该死!这下就别想什么办法了! 自从那个男人出去被两头成年狼撕裂了后,其他人也慌了,面对慌乱的队伍,狼群在狼王的指挥下,进行了全面攻击。 傅辰知道现在计划被彻底打乱,已经没办法再诱惑狼王独自过来了,他现在无法保住更多的人,甚至连自己都处在生命危险的边缘,躲过一匹狼的扑杀,傅辰在地上滚了几圈,他有意识的朝着篝火的方向,刚滚到旁边,就拿起了一个火把,朝着第二次扑过来的狼扔过去,躲过狼朝着脖子上来的那一击,再侧身一闪,身后的另一匹狼的攻击扑空了。 两头狼,正对着傅辰。 哪怕他五年来,早非昔日的文弱,但他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战斗力无比凶残的沙漠狼,一对一一定是他赢,但一对二就不一定了,再加上周围还有那么多伺机而动的,很有可能在他精疲力尽杀了两只的时候,就会因为体力脱节被其他的狼扑杀。 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而狼却有三十头,换算下来,每个人至少要对付两头。 汗水不断滑落在傅辰脸颊,强烈的心悸让他握着火把和匕首的手满是汗水,他的目光却是极力压抑的冷静。 不能浪费体力,而机会只有一次! 在和野生动物对视的时候,不能错开目光,错开后对方就会爆发强而有力的攻击。 傅辰错开目光,猛地,往身后的火堆跑,这无疑是自杀的行为。 两头狼的智慧没有狼王高,甚至可以说傅辰这个计策,就算是普通人类都会上当,更何况是狼。 两头狼果然在傅辰转开视线后,瞬间就朝着他跑的方向扑过来。 傅辰不断计算着狼的肌肉力度,奔跑的秒速,扑杀距离,这些都是在刚才的画面中能够看到也是能够大约计算的,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的速度,计算对方的,然后才能找准方位,一击必杀! 在离火堆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因为那两头狼已经扑过来了。 就是现在! 瞬间移到旁边,两头狼再次扑空,都滚入了篝火堆,他们身上都是皮毛,现在还是夏天,沙子本就残留着白天的高温。 它们的身体瞬间着了火,不断在沙堆上打滚,痛苦嚎叫。 傅辰缓了一口气,周围已经血肉横飞,在这样悬殊的战力下,大部分人又慌不择路发挥不出应有水平,几乎就是一面倒的袭击。 傅辰稍稍一看,面前出现的就是那可怕的景象,领队的脑袋被一头狼给咬了下来。 而最让傅辰紧张的是,狼王已经因为那两头着了火正在哀嚎的狼,发现他的存在。 正在指挥着别的狼朝着他的方向过来。 傅辰没继续看下去,他当机立断,逃! 直接就朝着最空旷的方向没命地跑,狼王的智慧往往是族群里最高的,这次派来对付他的绝对不止两头狼了,除了逃还有一线生机,留下来就必死无疑。 他还学了胖虎教他的应急三招,可以瞬间借力打力逃出数十米,也算是胖虎最擅长的轻功简化版。 但这几招只能在一开始拉开距离,无法连续使用。 狼的平均奔跑速度是时速60公里,按照人类最高标准是时速36公里,用不了一半的路程他就会被追上。 呼,呼呼呼。 傅辰急速地喘息,用了自己最大的意志力不断跑,没有往后看那怕一次,也听不到那些惨叫和狼吼,只有埋头前进。 他忽然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马匹嘶吼声,隐隐约约的光线随着奔跑在不远的地方出现,还有那熟悉的金戈铁马的铁锈血腥气息,这是的军队味道,虽然很淡很淡,也许人并不多,但这就是希望! 远方有人!还很有可能是战士! 傅辰绝望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下,又一次提速,疯了一样朝着声音出现的地方加快速度奔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得到底有多快,爆发了多大的潜能。 隐约能看到那群人也往这里前进,也许是听到这里的动静,越来越近了,哪怕傅辰再冷静,在听到跑来的马蹄声后,也一样会感到绝处逢生,这一刻,没有什么有比这四个字更恰当的形容了。 那是一匹匹非常强壮的战马,那军队虽然人少,但看上去动作非常利索整齐,一股彪悍之气汹涌而来。 百米……五十米……十米……一米…… 傅辰已经能看到排头的人坐在强壮的战马上,在空中飞扬的银色白发划破长空,吹起妖娆又冷冽的弧度,月光下透着一抹清冷的气息,逆光中看不清脸,但却是极为年轻的,穿着轻甲,还透着一股上过战场的铁血味,冲眼望去有些熟悉又极为陌生的轮廓。 但傅辰已经想不了这熟悉感究竟是哪里来的。 一声狼吼,就在傅辰身后的咫尺之距的地方响了起来,它们追上来了。 第一百三五章 谁都知道晋国西北部地区有多么贫瘠荒芜,更因为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政令层层下传,早已变了原本的模样,有些蛀洞已经成为陈年暗疾,不彻底根除就会从根部开始腐烂。 这个时候,有个皇子不惜舟车劳顿,路途艰难,每年都有大半时间都是在这些他人看来绝对是受罪的地方度过的,他总是一个州一个县的巡查,每到一个地方也不用官员接待,官员也实在接不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子,他有时候悄悄的来,在发现地方有苛捐杂税后,再忽然捅了篓子,直接上达皇庭,奏疏其上,这快刀斩乱麻的,叫一个有效率。闹得西部官员们个个心慌慌,要来个他们最讨厌的皇子排行榜,七皇子邵华池一定高居榜首,无人可以撼动。 也有官员想要投其所好,喜欢什么送什么,但这皇子还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无论怎么贿赂都不会网开一面,让人找不到门路。 后来一些地方官员也学聪明了,让下面人一看到城里有带半边面具、头发银白的人,就一定要上报,这可是那位的标志性模样。 他就是朝廷的七皇子,如今的瑞亲王,皇上说七皇子是一个能带来祥瑞之人,故而封号瑞。不过儿子是自己的,怎么夸还不都在皇上一张嘴里。这个曾经所有人眼里传闻青面獠牙的皇子,除了那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外,却远远不是传言的如此可怕,以前的那些以讹传讹的流言不攻自破。 他的到来,虽然在民众中颇有威望受到欢迎,但在其他方面的情况却截然相反,在很大程度上他施行的措施都难以推展开来,哪怕推展了也碍着不少人的路,阻碍重重,有些利益和牵扯出来的庞大势力浮出水面,在他油盐不进的情况下铤而走险对瑞亲王展开一系列措施,这群人无利可图,想趁着他每年下西北的时候解决掉这个王爷,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 只要出了皇城,制造好机会一个王爷莫名其妙的失踪甚至可以非常合情合理,但面对如此险境,邵华池依旧不受影响,每年还是会来到西北体察,老老实实做皇帝颁布的差事。地域上甚至开始朝外扩展,包含笏石沙漠也常常能见到瑞亲王以及其府兵的身影,他们活跃于此。 这天,他出了羊暮城的城外,景逸就前来报告,“王爷,从您出了戍边防军的地界后就有人跟踪。” “和出栾京后的是同一批人吗?”邵华池微微一挑眉,银白的发丝在空中一荡,清冷的视线瞥了过去。 他的府兵驻扎在城外,此时他正走向营地。 一路上士兵美一看到瑞王,纷纷行礼,动作没有一丝怠慢,整齐有力,佩戴的武器上反射着幽蓝的冷光,犹如他们偶尔射出来的犀利光芒,这群兵带着如狼似虎的煞气,声音洪亮,响彻上空,“瑞王安!”“瑞王安!” 邵华池轻轻抬手示意,军营再次安静下来,巡防的府兵也回归原位。 “不是,是另外的人马,属下派人反跟踪,查出他们的落脚点,似乎和寿王的某个民间势力有关系。”也就是很大可能性是寿王做的,寿王是曾经的大皇子邵慕戬,是在今年年初的年宴上才被加封的,也是目前邵华池的敌对派皇子,邵华池跟着老九邵子瑜为一党,对于老九这个助力,邵慕戬早就想除之后快了。 “就他一批人马显然在西北这个地方力不从心,要不然早几年就会出手,何至于留到现在,他是与地方上的谁合作了?” “确是如此,属下等还未查明真相,殿下近日还是不要出军营为好。”景逸担忧道。 “何必藏着掖着,我们越怕越是着了他们的计,躲过这次那么下次呢,总要给他们机会我才能抓住把柄,看看幕后黑手是谁,勾结羌芜又与老大同盟,将原本就贫瘠的䍜州变得越发绝望,这五年证据也搜集得差不多了,现在给这位知州加一个袭击皇子的罪责如何?”邵华池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 “瑞王殿下,您何必以身犯险!他们这次本就打了让您有去无回的主意!”这些年,瑞王说一不二已经极具威慑力,至少明面上,属下不会当面忤逆他,如同景逸这般劝阻已是几位亲信的特殊待遇了。 “景哥,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你去通知他们,就找罗桓带的那支奇袭队,人数不用多,多了谁还敢过来偷袭,让他们用完军粮后,随我出发,不是说笏石沙漠近来狼群频频出没吗,让不少商贾命丧于此,正好去探查一番。”邵华池挥了挥手,进了自己的主帐,隔绝了所有人探测目光。 脱下了便服,又换上了一身轻甲,在除掉腰上的玉佩时,目光稍作停顿,那是一模一样的两块玉,只是其中一块曾经被火烧黄了,有些裂纹,另一块却是完好无损。 他的动作也只是稍缓,随即把它们解下来塞入衣内,贴着胸口的地方,以免其在之后的对峙中摔碎。 那之后的十来日,邵华池在笏石沙漠中边寻找流匪的窝点,边保护来往的商人,这五年来,他一直在西北部如此往来,这也是为什么七皇子的名声甚至在戟国的傅辰都能有所耳闻,全是这些商人们间或提起的。 他追踪沙漠狼的族群已有三日,这日再一次听到狼吼声,而且是极为激烈和疯狂的狼吼,从而得知它们在战斗。 “所有人,整装!准备袭击!”邵华池下令的时候,正在扎营的士兵们迅速排好阵列,亮出了兵器,在一片黑暗中,摇曳的火光间隙中,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表情格外冷厉,已不是普通府兵可比拟的。 当他们骑上战马的那一刻,就犹如在沙漠中穿梭的幽灵,可静可动。 马匹因为要吃草喝水,所以在沙漠中不比驼峰可储蓄水的骆驼来的合适,但邵华池没打算用骆驼,马匹行动力强悍,动作迅速,适合战斗,为保证正常前行,邵华池甚至宁可自己这些人吃差点,也不能委屈这群马,准备了相对应的粮草和充足的水以供养这些彪悍的战马。 在他们前往声音来源的地方时,昏暗幽深的月光下,分明就见到一个慌张的人朝着己方跑来,跑得速度非常快。 士兵们瞬间摆出阵型,以防外敌。 邵华池轻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双眼微微一眯,看着那个移动的人影。仔细观察着黑暗中人的动作,此人身材颀长却并不瘦弱,跑步的姿势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举动,显然是个练家子,只是隐藏在纤细的表象下而已。如果是老大寿王派来的人,应该不会只派这么个怎么看都不适合袭击的人吧,一个有别样心思的人是不可能有如此简洁利落的奔跑动作的。容貌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想来也是个粗糙的汉子,只是有些武力傍身,在全力奔跑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而那人身后,出现狂奔的四匹狼,四匹!? 而且,似乎快被追上了,邵华池冷光悠悠漾在眼底,不紧不慢道:“不必慌,不是敌人。来人身上的衣着是商队的人,他在逃命。你们分成三组,击杀这几匹狼。” 士兵们应声,邵华池驱马前进。 曾经在宫中举办国宴的时候,傅辰就一直在想,他扮成女性后就是举止也是学习女性的,虽然只是模仿,不是完全的女性,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看穿的,容貌也因低着头而无法看到,为什么那时候的邵华池还能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后来分析到那应该和自己的神态、举止、举动有着紧密关系,不是单单容貌可以改变的,如果邵华池看的出来,也就代表也许别的善于观察细节的人也能看出来。 只是那时候算是粗枝大叶的邵华池,却为何对他的举动如此了若指掌。 在戟国的这些年,傅辰专门在这些方面加大了力度训练,去掉身上所有属于傅辰的印记,到连李變天都能蒙混过去,他才算是真正成功了。 从戟国出发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是李遇也不是傅辰了。 想要骗过他人,首先要骗过自己,这才是真正的细作,而非一张脸的变化能够决定的。 当傅辰冲到那排头人跟前的刹那,他已经听到了近在咫尺的狼吼声,他知道那是狼王驱使来的几匹狼追上来了,后脑勺甚至能闻到狼大张的口中喷出来的腥臭味。 在那刹那间,战马上的主帅,那个一头银发的清冷男人迅速拔出了随身佩剑,剑身反射着月色幽光,直刺而去。 在同时,这位主帅一把抓住傅辰的肩膀,把他毫不留情地甩到自己身后的马匹旁,以免此人被咬到,造成无谓伤亡从而拖慢他们的进度,边一剑刺向那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狼,狼头在男人利剑猛刺后,巨大的身体被剑拎在半空中。 温热的鲜血喷到傅辰的头发和脸侧,他顺势滚在地上,好不狼狈。 银发男人的动作实在太粗暴,哪怕傅辰在危机解除的瞬间考虑示弱以分析来人身份,也因那一摔磕破了手脚,身体也因为惯性像一颗煤球似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银发男人的声音就和他的动作一样,犀利冰冷,他甚至没看在自己马下的人,只是在冰冷中还透着一丝低哑,并不好听,“到前面带路,去你们驻扎的营地。” 傅辰自己的声音经过发育变声期后,已经和原来的几乎完全不同了,根本不需要装扮。 但眼前人,那完全称不上好听的声音,却变化不大,让傅辰感到那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他顾不得身上的狼狈,抬头看向马背上的主帅,男人背脊挺直跨坐其上,透着将领的强硬,而在那一丝光线的照落下,分明能看到小半张侧脸,那居然是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具。 哪怕五年未见,哪怕这些年他并没有刻意了解过此人的情况,他也不可能忘了曾经效忠过的人。 邵华池! 醉仙楼一别,没想到再见面却会是在这里,而且他和五年前不受宠的皇子模样已经有了十足的变化,那身彪悍的气息和冰冷的目光判若两人,连气质都已然全然不同,如果不是是那张面具和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他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他是邵华池。 傅辰本就猜到若是再见面,恐怕他要认不出成年后的邵华池了,但没想到他的变化比想象中更出乎意料。 如果以前是幼狼,现在就像成年狼。 邵华池并没有注意傅辰瞬时的惊异目光,他侧身下马,对上了那头从后头追赶过来的狼王。 一人一狼犀利的搏斗间,邵华池半身浴血,看上去比那头狼王更为凶残,招招毙命,他的目光寒冷地没有一丝温度,最终将狼王斩于剑下。 拎着那头狼的尸体,又一次上了马,简短吩咐道:“都跟上。” 傅辰被后面的将领带上了马匹,看着一马当前,在前方策马的人背影,那头银发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他的头发…… 难道毒素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导致白发早生?但五年前并没有出现这样的预兆… 其实邵华池说让傅辰带路,也不过随口一说,他早已发现了那个出事的方向。 把人丢给后头的士兵后,邵华池就再也不理会救下的人。 当他们来到傅辰逃离的营地时,已经晚了,满地的血肉断肢,现场只剩下五个人还在苦苦支撑着,他们围在一起,全身都有多处伤痕,有几个只是轻伤,有几个却全身几乎没有完好的,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几个轻伤的人,都是那日和傅辰一样没碰狼肉的。狼群也没有马上杀了他们,反而像是折磨他们似的慢悠悠地扑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就是吊着他们的命。 当这群铁骑到的时候,狼群已经转移了目标,咕噜噜的声音从它们的喉间溢出。 慢慢朝着邵华池等人围了过去。 邵华池直接将狼王的尸体甩了过去,坐在战马上毫不畏惧看着这群凶残生物,看似平静实则做好了它们群攻的准备,手中的剑已经准备出鞘。当所有狼看到狼王的尸体,顿时后退了几步,它们从有组织有纪律的队形到崩离解散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黑夜里的沙漠中,响彻狼群的吼叫声,渐渐走远。 当一切尘埃落定,邵华池的目光随意扫了扫人群,真打算离开,他的视线猛地停驻了。 身后的几位将领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都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那存活的五人中,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少年,这是商队里的新人,十几岁的模样,黑发、瘦、白,体型不高不矮,有这样的特征,特别是有一股清新淡雅气质的清秀少年,只要拥有这种背影的少年,都会被他们主子注意到。 一开始这样诡异的行为,也让人诟病,再加上七皇子的癫病在皇城还时不时发作一下,大家伙儿都以为那是他的病没好,有了奇怪的癖好。 可只要人一转身,看到正脸后,瑞王就会直接放开他们。 在这五年间,每次来到西北,这样的事情就屡屡发生,让他们都要以为自家主子是不是疯了。 邵华池在下个瞬间下马,快步走向那个有二成相像的背影,那焦急的模样与之前的清冷高华的样子截然不同。 可还没等他走到那少年面前,少年已经转身,露出的面容没有任何易容痕迹,是一张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脸,并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升入云端的心情,忽然荡到谷底,巨大落差令邵华池身体僵硬。 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很久,甚至根本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心情,他看上去好像只是担心这群人的伤势才如此着急地走过去。 再一次恢复到平时的模样,瞥了眼所有战战兢兢的人。他们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但从对方的衣着和那匹汗血宝马来看,绝对是招惹不起的人物,邵华池也不在乎他们的害怕,“还有小半个月的路程你们才能到晋国边陲,你们最好尽快出去,夏天的伤口容易感染溃烂。” 其实这只是每次救下一些路过的商队的惯用台词,对邵华池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一般说完,他就会带着人直接离开。 说到伤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眼一开始救的人,那人正在抹药,露出了一节白皙的手臂,上面有一块醒目的擦伤,是他造成的。但他注意的却是那手臂,白得几乎透明,就好像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细腻的连毛细孔都看不到似的,视线向上看到那人满是麻子坑坑洼洼的脸,邵华池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怎么世界上怎么会有身体和脸如此不相称的人。 而且,此人也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邵华池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知道这个人和那人没有一丁点儿想象,无论身材、样貌、体型、声音、神态都完全不同,样貌更是与那人比都无法比,但当此人露出一小节手臂的时候,目光就是移不开去。 他是不是变态?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的手看个没完。 此时,傅辰有些反胃,看到那血腥的周遭还有浓郁的味道,挪开了目光,幸好狼群并没有要他们的货物,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找着伤药,检查自己的伤口,并未注意到邵华池在下马前后的异样。 他和邵华池都对危险和目光格外敏感,生活在宫中的一些人都会如此,如果他不想引起邵华池的注意,最好就是安安静静的,不要对上视线,不要看,不要关注对方,对方才会完全忽略自己,越是视线对着,越是容易被发现。 他要完全隐匿自己,不让他发现。 现在这种时机对上,是以卵击石。 强大的意志力让邵华池勉强移开了粘在那儿的视线,正好对上了走上前颤颤巍巍的少年,刚才他误认背影的那位。 少年手臂上有些咬伤,身体却没有什么其他外伤,他是被派出来的代表,看着邵华池的目光带着崇拜、敬畏、害怕,任何一个人在绝境时忽然出现这样一个解除所有危机的人物,都会产生盲目的崇拜或者依赖,“这、这位大人,可以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出沙漠吗,我们担心狼群不会放过我们剩下的人……” 这样的话,以前也遇到过好几次,这些商队往往想要一劳永逸,得到免费的保护。邵华池从来没同意过,他这儿又不是专门收容人的,再说别国的商贾与他何干,他不过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指望着那人若是出了关外,能遇上一次也好。 按照那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来看,就是笏石沙漠没有错了。 但这五年来,他连一点影子都没碰到过。 这种可笑的行为早就该停止了,但身体却还是本能地第二年再一次来到西北。 将领们自然不认为邵华池会答应,他们七王爷于公于私都是很有自己一套的原则的,一般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可以。”脑中划过那一小节手臂,邵华池拒绝的话忽然神使鬼差地改了口。 谁也没看,漠然一片。 嗯???几乎在所有士兵都惊异地望着已经翻身上马的邵华池。 王爷要带着这六个累赘? 他们齐齐看向那个背影让瑞王稍有失态的少年,难道这次这个特别像?这特例破的,太酸爽了! 这群士兵们纷纷朝着莫名所以的少年看过去,像是观察着什么奇珍异兽。 正在思考接下去和这群人分道扬镳,之后的路怎么顺利走下去的傅辰也猛地回头:什么!? 第一百三六章 每每到了夏天,戟国会有不少节日,其中一个就是在国都乃至其他地区都盛为流行的泼水节,用的水都是从戟国民众最为推崇的上伦河的水,这是一条每年河水泛滥时能够灌溉炎热干燥的戟国庄稼的河流,它不仅供水,也起到运输、交通的作用,是戟国的母河。 傅辰在戟国的五年里也是年年参加的,上伦河对于戟国人来说就相当于以前华夏民族的黄河,所以这泼水节更多的意义是祈福来年农作物丰收,百姓安康等宏伟祝愿,盛大而热闹,是君民同欢的日子,往年李變天都是与民众一起过的,但今年做完祈祷仪式后,李皇就匆匆离开了,并没有参加接下来的泼水盛典。 此时,昏暗的宫殿中,没有点任何烛光,所有侍从包括数字护卫团都被李變天给屏退了,男人高大的身躯紧紧蜷缩在宫殿一角,汗水沿着发丝滑落在脸庞,脸呈现不正常的青白色,全身被粗绳缚住,是自缚的,嘴里咬着布巾,青筋、血管爆了出来,那张往日温和祥和的脸狰狞无比,并没有激烈挣扎,除了一开始的痉挛,就没有再动过,他不允许自己像一个低端生物一样被药物控制住。 他想要用自己的意志力扛过去,前几次皆是如此,但这阿芙蓉却是在后几次发作得越发厉害,这是它在体内挣扎,而他靠本身*的强度已经无法完全抵御它的肆虐。 李變天眉目是那么平静又深刻,重重点了自己的穴,让自己动弹不得,一个时辰后自动解开,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糟糕的一面。 睁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里面全是毫无顾忌的暴戾和凶残,犹如一只马上要扑杀猎物的巨大蟒蛇。 区区的阿芙蓉,朕是天子,怎可能被这小小的东西给打败,无人可以打败朕,无人…… …… 昏暗的天牢中,并没有想象的潮湿腥臭,在牢狱深处,有一间天字号牢房,是专门关押犯错的皇族的,这细节上也与晋国非常像。戟国的许多习俗和民风都是流传下来的,据说戟国的先祖也曾经归附过中原,所以学习中原文化,是戟国的传统,谁都以强者为尊。 当然,现在的戟国已经渐渐成长为西北这片广袤疆域的霸主之一,再也不需依附任何人。 李變天再次出了自己寝宫的时候,已经重新沐浴过,除了眉宇间的少许疲惫,清瘦了一些,并没有任何变化。 外面还非常喧嚣,就是皇宫内部都能听到外面民众的欢呼。 所有的禁卫军都在维持着泼水节的秩序,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上伦河的泥土味道,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看上去与往年无异,但李變天确是满脸凝重,自从阿三那次炮火房爆破,炸完了最先进的武器,就是到现在,戟国的军事实力也还是比五年前低,不但没有增长,反而在倒退,这是李變天无法忍受的。 他没有参与泼水节,反而直接来到天牢,这里关押着他的哥哥,李烨祖。 当然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查清事情前,他不会放走李烨祖。 他到的时候,李烨祖刚刚用完晚饭,这间牢房经过整理后,较为干净整洁,当然和王府比不来,但比起别的牢房已经是贵宾级待遇了。 李變天进去了一盏茶时间。 “你是说,完全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有那只奇怪的针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刺我?”李變天仔细看着李烨祖的表情,没有发现任何说谎的迹象,两兄弟从小认识到现在几十年,就是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要干什么,李變天很确定他是真的忘了,“是不是就像自己的记忆,某一块被莫名其妙挖掉?” “对,就是这样,你怎会知道?我记得事情的前后,却偏偏少了中间这段。”李烨祖胡子拉碴,看上去有些颓废,早就没了当初的疯狂劲儿,他的确有怨气,但如果真的那么大怨怒他也没办法和李變天相处那么多年,更不会自己主动放弃来辅佐,他现在完全冷静下来后,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安分守己全部付诸东流了,“而且当时的情绪也特别奇怪,我承认那时候说的话都是心里话,我是对你有怨气,这五年也的确过的很痛苦,但没想过杀你,那天却不知怎么的情绪被扩大了。” 李變天捂着额头,微微心绪不宁,记忆中一个漆黑的场景又一次无预兆的划过。 “你还是好好再调查一下那小子吧,知道我为什么没一定要他到我府上吗,除了你一开始的警告,还因为我觉得他很不简单,不只是聪明,沈骁沈彬两兄弟和他比起来,像家猫似的,可不要误把猛虎当家猫。” “他?你说李遇?”李變天眼底一软,想到那个体贴入微的青年,“不可能,我从他还小的时候看到现在,那么多年他都尽心尽力,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他没有嫌疑。” “你迟早栽在你的自负上。”李烨祖撇了撇嘴,一脸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那个叫李遇的青年的确拥有让人对他推心置腹的气质,“对了,你送点人过来,我一个人在牢里很无聊。” “你先消停吧。”李變天的四轮椅停住,转头道:“安生几天,最近有刺杀,你在这里最安全。” “我明白。”他现在的身体也是有心无力,不过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李烨祖知道最近皇城里混进来几个乌鞅人,皇城本就是接纳五湖四海的人,真要找人也是大海捞针。五年了,他们的仇恨不减反增,前段时间还弄出了一个圣子的传说,那位圣子预言李皇要吞并西部四十八域,闹得整个西部人心惶惶。 之前李變天的确用了各种借口和手段,和西部的国家进行了多年的战争,说是四十八域,其中八域早已归属或者成为属国,本来这个现象是李皇这些年循序渐进进行的,还没有引起四十八域的警惕,到底戟国是西北的霸主,但和他们四十八域还是有一定的地理上的距离,现在被乌鞅族这样一宣扬,不管真假,可以说直接把李變天原本打算一点点蚕食的计划给完全打乱了,甚至还对戟国起了戒心。 当初就不该留下这群乌鞅族的人。 那什么圣子,李變天冷冷一笑,七煞,是你或者你安排的人吧,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本事? 李烨祖依旧不相信杀破狼的传说,能让他多年来的策略几乎付之东流恐怕只有传闻中的那个人,他知道始终有那么个人在暗中动作,这也是他必须派扉卿和李遇全力击杀对方的缘故。 原本攻打四十八域的脚步,被迫缓了下来,这对李變天来说,是件如鲠在喉的事,戟国再强大,若是剩下的四十域团结起来,也是无法承受的。想要不知不觉侵吞的想法要彻底打翻重来。 乌鞅族的人更是时不时在戟国边境打秋风,遇到落网的戟国戍边士兵就捣毁、击杀,发现情况不对,又退回来,躲起来让人找不到。戟国的士兵营地不会变,但这些乌鞅族本就是个擅长打游击的民族,想要抓到他们难如登天,就这样烦不胜烦。如同赶不走的苍蝇,大象当然不在乎苍蝇的骚扰,但苍蝇多了,当大象有了创口就可能因为几只苍蝇化脓溃烂。 乌鞅族,圣子! 以为这样,朕就没办法了吗。 这边李變天出了天牢,不知不觉就被在轮椅的带动下来到了阿三原府邸,也是后来李遇在宫外住的地方。 “阿四。”李變天轻喊了一声。 阿四从房梁上无声无息地跳了下来,单膝跪地。 “查一查。”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意思很明显,如果万事都要主子来说明,就用不着他们了。 没一会,阿四就出来了,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倒是带了一些画卷过来,应该都是李遇离开前没拿走的,大约放得久了,上面积着不少尘埃。 李變天随手摊开,就发现那是一幅幅画,单单就说画功,可能李變天身边随便拎出个人都比他功力好,到底琴棋书画对他们来说只是“必修课”。 这幅画上,画着一个慵懒的男人正在看书,另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在望着他。 这分明是五年前,他们一路回到戟国在马车上的画面,没想到那人都记得,并画了上去。 再摊开令一幅,是男人在批改奏折,连皱着的眉头都被刻画出来,那是李遇当总管太监的时候,时时刻刻在一旁守着能看到的,全被他记录在画上,虽然画功不好,但一笔一画都很认真,满含心意,就是李變天也有些感慨,好似回到当初。 “这些画,都被李遇藏在一个抽屉里,还上了锁,刚才奴才就直接撬开了锁,才找到。” 李變天闻言一笑,语气也明朗了许多,取笑道,“画那么差,难怪不敢给朕看。” 离开时,随口道:“回去选几幅,挂在御书房内室吧。” 傅辰画这些画的灵感还来源于嵘宪先生对他的通缉令,可以说他离开后,想要完整无缺的保持住在李皇心中“李遇”的模样,巩固形象,不受怀疑,为自己在他得回记忆前争取更多时间,就需要的润雨细无声,要在细节上下功夫,而这些画就是傅辰准备的“细节”之一。 . 臻国皇宫内。 一个妖娆美丽的女子穿着一身宫装,她就是近来皇宫内圣宠一时的美人,始终让夙玉调查不到真正身份的女子。正坐在驿信馆附近的小花园边的秋千上,来回晃荡,时不时看一眼天空,估摸着时间,驿信馆是臻国皇宫所有信件收发的地方。 很快,她就看到在上空一只密鸟划过,单纯的目光微微一变,手指轻轻一弹,一滴黑色的水珠状物体就朝着上方射去,鸟猛地掉了下来,这种密鸟很特殊,被培养地非常健硕,很少能在臻国皇宫附近看到。 她缓缓走了过去,捡起那只密鸟,抽出它脚下绑着的竹筒,将里面的信件打开,什么都没有,白的! 怎么可能! 上次分明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它怎么会是空白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猛地转头,就看到两个人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 女子忍不住后退一步,他们是故意的! 那两个男人,一个是夙玉,他的容貌比五年前成熟了些,更多了一份权势的威压,到底他做了多年辅国大臣,另一个则是宫里的大公公,可以说被傅辰忽悠去臻国的叶辛,曾经傅辰的敌对太监,为老太监李祥英办事的手下,不过对叶辛来说,这五年臻国的生活,已经让他都快忘记掉在晋国的一切了。 女子这才发现,平日这里虽然来往的人少,但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完全没了踪影。 人都被这两人刻意清空了! “娘娘,不妨说说,您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叶辛冷笑着,走近她。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在茫茫沙漠中,有这样杀气腾腾又军纪严明的军队守护,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至少对幸存下来的几个戟国商人来说是走了鸿运了,他们纷纷对邵华池等人跪谢,商人地位太低,面对邵华池他们不自觉有些畏缩。当天晚上,那个长得清秀的少年觉得这队人马不像普通人家,还大着胆子问了对方的身份,听说对方是晋国瑞王爷带兵来沙漠剿匪,更是感激涕零,甚至把货物里珍贵的宝石、布匹都送给了瑞王爷,反正对他们来说,这趟商路死了那么多人,连领队的都已经死了,还怎么走得下去,不如借花献佛。 这队人马很安静,没人的时候他们甚至是寂静无声的,只有在主帅开口的时候,才会出口说话,从而让其他几个跟着的人根本不敢随意搭话,对晋国瑞王更是多了一份敬畏。 因为要跟着这队人走,所以他们六个人无论受伤的还是不受伤的,哪怕再难受咬牙都要跟上,被落下了也没人会管他们。 而他们只有骆驼,和马的速度本就是不对等的,一路上可以说苦不堪言。 “怎么,走不动了?”前面的主帅回头,冷淡地看着他们,银白色的轻甲在烈阳下闪着刺人的目光,主帅甚至没有包头纱,一双目光这样看过来,如狼般犀利无比。 “没有,瑞王,我们都可以走!” 开口的是傅辰身边的少年,叫尧绿,半个荫突人半个羌芜人,十三四岁,因为这混血儿的体质在哪一国都不受欢迎,荫突觉得他是羌芜人,羌芜又觉得他是荫突人,这两个国家还本是同根生,相煎却很急,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尧绿就到了西北的戟国做起了商贸的生意,别看年纪那么小,但已经走过沙漠好几年了。 他的背影与傅辰没发育前的身形有一两分相似,为人也非常开朗健谈,是商队里活跃气氛的人,一开始傅辰说狼崽不能吃的时候,他也是默默坐在旁边啃肉感,除了一点手上的轻伤外,也没有受致命伤。 正当尧绿说完,邵华池就从自己的战马下解下了水壶扔给了他,“补充水。” 尧绿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水壶,一摸自己的脸,脸上和嘴唇上已经有脱皮了,没想到堂堂瑞王还会注意他们这种平民是不是缺水。看着半张脸俊美无比的瑞亲王,顿时就像看着头顶光环的神佛。 邵华池瞥了眼整个笼罩在黑布里的傅辰,那一眼轻飘飘的,只是很随意的扫到,又继续向前走。 傅辰哪怕对目光再敏感,也不会草木皆兵到这个地步,他当然不认为邵华池会认出他,不仅仅是易容的关系,他在离开邵华池的时候还没发育,身高根本没窜上来,这几年又被李變天狠命地操练,身材早不是原来的模样,再说到脸,他脸上的易.容面.具是李變天亲自选的,自然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这就是一张青春期没保护好的皮肤,油脂分泌旺盛后长了痘痘,而后形成的痘印和毛孔粗大的脸,远看就是坑坑洼洼,极端不好看。 而在戟国只有富甲或是官家的少爷,才有可能那么奢侈地长青春痘,还毁了一张本来就不算好看的脸,这也是为什么商队的人都觉得傅辰是个在逃难的富家少爷。 在加上他刻意注意的行为举止,可以说和原本的傅辰判若两人,他邵华池就是神仙也不可能看出来。 当尧绿接过水咕噜噜喝的时候,就发现周边的其他人羡慕地看着他,甚至邵华池身边的战士们,也都拿格外异样的眼神关注着,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忙把水壶给了旁边的傅辰,“你也喝吧。” 傅辰摇了摇头,给了另外几个伤患。 一群人继续向前走,尧緑才凑到傅辰身边,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瑞王好像特别喜欢我,还格外照顾我?” 傅辰闻言,想了想,再看了下尧緑清秀带有异域美的脸,除了晒黑了点,还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回想这几天的路程,好像的确额外照顾尧绿,轻轻点头。 “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有那方面的……?” “哪方面?”傅辰没听明白。 “就是那方面啊!” “?” 尧緑翻了翻白眼,他觉得就算说给傅辰听,对方也不会明白。 他之前有偷偷问过这个军队的一个百户长,可以说对其他人都很冷硬,对他却会多照顾两分,尧绿就猜测是不是和主帅有关系,他也顺杆地上去搭话,才稍微知道了一些秘辛,听说这位七王爷府中姬妾非常少,常年在西北巡查的他,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人,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听说也只是因为他的背影和瑞王以前的那个故人很像。 但他感觉肯定没那么简单,也许是他某种感觉,瑞王找的肯定不是什么亲人好友。 在沙漠里行走的时候,他们都会为了保持体力和嘴巴的湿润度,从而尽可能少说话,见尧绿不想说话的模样,傅辰也没问下去,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多。 又走了一会,傅辰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又出现了头晕恶心的症状,脱水,不过情况不严重,从那次脱水险些昏迷后,傅辰就格外注意自己身体的水供给。李變天还给了他一些救急的药,再加上梁成文时不时让薛睿捎来的,但这些都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吃,那他的身份就会暴露了。 当然,其中就不提一些私人原因了。 他是可以逞一时爽快,大刀阔斧准备回报前些年邵华池的暗杀,但首先他的部下都没汇合,其次邵华池现在的身份还是晋国西部和北部地区的煞神,甚至救了不少人,在大局面前,那些私人仇怨,总有机会的报的。 傅辰的身体晃了晃,面前的黄沙土地在他面前像一阵阵翻滚的热浪。 突然,他身边的尧绿声音都变调了,“瑞王,瑞王殿下,您这是要……!” 傅辰也抬头一看,果然看到瑞王举起身边的弓箭,朝着他的方向拉弓。 傅辰瞳孔一缩:! 与邵华池那双令人通体生寒的眼眸对上,刹那间那些他五年来从未想起以为早就忘记的回忆对撞,有些记忆以为自己不在乎了,但它却一直存在,那些人、事、物并非简单一句话,就能抹去。 在那瞬间,傅辰居然也没躲,看着那箭朝着自己射过来。 然后嗖地一下,划过耳边,带起一阵微风。 傅辰转头一看,就发现箭插入了他身后没多远的一条巨蛇上。 那条巨蛇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没多久,朝着傅辰的方向爬,但他因为目眩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异状。 再抬头,就看到邵华池嘴角勾起的嘲讽笑意,看着傅辰的目光隐隐带着反感,轻声说了两个字,就回了头。 那两个字很轻,但傅辰和身边的尧绿都听到了。 他说的是“累赘”。 让傅辰要说出口的谢谢又一次滚了回去,他算是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厌恶了,邵华池那明显不想看到他第二眼的眼神,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讨厌自己,他何必再凑上去。其他几个伤患见状,心有余悸,他们都清楚沙漠里有多少危机,毒蛇只是其中一种,致命也危险。而显然高高在上的瑞王并不乐意带着他们,再加上他们本来也不是晋国人,商人的地位有多低他们再清楚不过,按理说他们连和瑞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但现在这情况不是必须得扒着这位王爷吗,不然怎么活命?能这么嫌弃傅辰,那么对他们这样身上有伤的不更不待见吗? 一时间这群人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被邵华池注意到。 当天晚上是邵华池的部下找到了一小片绿洲,他们在那附近扎营,吃了点蛇干的尧绿找到了给其他三个伤患包扎完的傅辰,他们商队的重要货物还在,里头有些金疮药和一些应急用的药瓶药膏,几个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身体都是硬撑着的,一包扎完就呼呼大睡。 尧绿追上出了帐篷的傅辰,傅辰正拿着换洗衣服,准备去水边洗一下。这些天根本没碰到过那么多的水,洗澡更是没洗过,喝水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所以当看到那么一片绿洲的时候,大家都是先喝了个饱,现在他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稍微去水边洗一下发酸发臭的衣服。 细细算来,他从进入笏石沙漠到现在,整整一个半月了,包括中间遇到的几次危机,还有最后和狼群的搏斗,身上的血和汗都没洗过,只随便对付了一下,整个人都已经臭得自己都受不了了,但队伍里每个人都这样,他当然不可能表现的特别。 洗澡什么的还是趁着半夜没人的时候吧。 “王大,你要不要向瑞王去道个歉啊?”尧緑眨着眼睛道。 “为什么?”王大,是傅辰的新名字,烂大街的。 “你白天那样……” 傅辰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做。” 难道蛇出现,也怪他?傅辰不知怎么的,有些烦躁,他更希望能尽快脱离这个队伍,但这些天他已经观察过,有一个隐秘的队伍正跟踪着他们,相信邵华池这群人也发现了,只是他们按兵不动。 他这时候单独离开,必然会有未知的情况,而他还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但我刚刚听说,因为你的关系,主帅很有可能把我们丢下。”尧绿的目光,透着浓浓的谴责,“我刚才已经和瑞王爷道歉过了,但他没有什么表示,我觉得道歉还是要你自己去,才显得有诚意。” 尧緑脸有点难堪的涨红,他刚才还顺便暗示了一下瑞王,作为一个从小看过各色人的商人,他很清楚要把握好自己的每一个机会,所以刚才稍微暗示了下,哪怕那只是个很小的可能性。 虽然说这有点上不了台面,但对他来说这是唯一能摆脱这种生活的捷径,哪怕只是道听途说,哪怕只是一点点捕风捉影,但就冲着瑞王对他这些日子来的特别,还有士兵偶尔透露的一点消息,都值得他赌一把,就算只是一个替身,那也足够他摆脱一切,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替身的。 他借着去给瑞王帐篷送食物的时候,就被瑞王带着杀气的眼神给吓得腿软,“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我是来给您送晚饭的。”尧緑被那杀伐凶悍的气息给吓得一哆嗦,他已经后悔自己刚开始的天真想法,瑞王可不是他随便能招惹的,但已经开头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的亲兵呢,他们没手脚吗?需要你来送?”邵华池放下手中的纸笔,是他写给京城的九王爷邵子瑜的信,有外人来自然无法继续。 “是我要求送的。”那些亲兵也是发现这些年邵华池从没这样破例带人过,也以为这个少年是特别的,不好揣测意思,也不知怎么做最符合主帅的心意,这才在少年磨了大半天后,让他送着试试看,若是按照规矩他们可都要担罪责的。 邵华池冷笑,“看来他们都太久没吃过军棍,皮痒了。我的饭食无论哪一餐,都有固定的亲兵送来,不然……”邵华池顿了顿,看着缩小自己身体,企图降低存在感的尧绿,“我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哪怕我百毒不侵,但中了毒依旧会痛。 这下尧绿才慌了,他怎么可能下毒,“不不不,没有毒,我真的没有下毒。” “下不下不重要,我的队伍的规矩出了问题,我待会会亲自处理,还有事吗?”邵华池铁面无私。 “白、白天的时候,王大的事,真的很抱歉,给您和您的队伍添了麻烦。”他代替王大道歉,瑞王应该能看到自己是多么善良无辜吧。 “王大是谁?” “就是那个我身边的,脸有点丑,皮肤特别白,生的高大的男人。” 邵华池回忆了一下,好像想起是谁了。 “他这样的累赘迟早会害死自己,”想到那个丑八怪把水袋递给了别人,自己一口没喝,真是个可笑的人,人丑,心善,却足够愚蠢,这样的人他邵华池还懒得救,“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迟早要死的人与我有何关系?没事了吗,现在请你带着食物出去,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邵华池做了个请的手势,全程彬彬有礼,对尧绿也没说什么重话。 尧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这是妥妥的逐客令。 “对、对不起,打扰到您。”尧绿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烫,就算不开口他也知道,人家瑞王根本就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儿,对同样是男人的人别说有兴趣了,恐怕知道他原本的臆想,哦,猜想和幻想,都会瞠目结舌,会反胃出来都不一定,定然听都没听过这种事情,也许他的脑袋都会因为瑞王届时的暴怒而不存在,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受被当作喜欢男人的人,还好他没开口,他作为个男人居然恬不知耻胆敢肖想瑞王身边的位置,真是白日做梦。 这样的自作多情,丢脸丢到家了。 回忆到此,尧绿看都不敢看主帐一眼,他亲眼看到那个放他进去送饭的士兵,被瑞王按了缘由,打了三十军棍,那屁股都要打烂了吧,他怕自己也会如此。 瑞王一怒之下会不会把他们通通赶走?不,他绝对不要再面对狼群! 看着面前让瑞王爷倍感厌恶的王大,想到白天瑞王那句累赘,尧绿觉得他们被赶走的可能性更大了,“王大,我知道你以前出生应该很好,但现在到了这里,以前什么都是过眼云烟,你想要好好出了这沙漠就端端正正和瑞王道歉,并感谢他白天对你的救助,不要因为不识好歹而害了我们那么多人,别拖累大家。” 傅辰皱着眉,没有说话。 “王大,骨气不能当饭吃。”离开前,尧绿如此说道。 邵华池写完信后,就一直在想着对着那老大和当地知州联合的队伍如何应对之法,跟踪了他们那么多天,却按兵不动,是怕他有援军? 可惜,这次还真没有。 邵华池写着一条条方案,直到饿了,看了眼旁边的烤蛇肉和一些绿洲里拔的野菜汤,这是重新让亲卫送来的,但他现在却没什么胃口,到了夏天他的胃口就会变差。 他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做的桃花糕,这是他问宫里膳食房的老八胡要的制作方法,又要了点桃花干,自己在西北捣鼓出来的,实验了五年,和当年的味道差的不多。 他从小被教育君子远庖厨的理念,不过总有例外,有些东西不想别人碰,只有自己亲自来了。 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太甜,不过他依旧一口口吃完了。 正准备继续画排兵的图纸,帐篷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瑞王爷,我是王大,有事想与您说,您现在方便吗?” 傅辰站在帐篷外,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里面有人,因为亮着烛光。 他就这样等在外面,直到一柱香后,才传来冰冷低哑的声音,“进来。” 第一百三七章 傅辰掀开帐子,帐子不大,只摆放了一些必备的物品,整个帐篷里都以方便扎营和携带为主,就如同上辈子看到的军队那样。帐篷的布置和邵华池带兵一样,透着他强烈的个人风格,简洁明了。帅帐的上还挂着一些铠甲、长矛、刀等物,以武器居多,微微反光,显然这些武器是长期被保养和使用着的,散发着淡淡血腥味,哪怕是临时的帐篷,也扑面而来严谨肃然的气息,傅辰脑中回忆着曾经的邵华池,再对比现在全身散发着上位者气势的人,却发现早已不是当年他熟悉的那个人了。 往往成长过程中,都会保留着曾经留有深刻记忆的人事物的印象,过了许多年以后,就会发现早就不是当年的感觉,哪怕人还是那个人,本质已经变了。曾经那些在乎的,以为不会分开的人,早已分道扬镳,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么多年对方的生活甚至是完全没了自己的足迹。 傅辰意识到,那个记忆里的深沉戾气的少年皇子,早就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他也捉摸不透的男人了。 邵华池正坐在帅帐上的椅子上,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湿气,半边面具已经被摘了下来,半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那恐怖的另半张脸,带着淡淡的慵懒随意,应该是之前沐浴过,当然邵华池的身份自然早就有亲兵给他抬了水进来做洗浴准备。 他桌子前面放着一个巨大沙盘,从上面坍塌的程度来看邵华池刚才应该一直都在研究行军布阵,一般专用的沙盘有低谷、城池、丘陵,有的细致的还会标明河流城镇等,但显然这个只是用沙漠里现成的沙子堆起来的,大约也只有邵华池自己看得懂。 傅辰一进去,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压迫感剧增。 哪怕对方根本没看他,这恐怕是邵华池对所有手下人的姿态吧。 押了一口茶,看着来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好似自己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邵华池纤长的手指摸着自己半边鬼面,也是,他的确是带毒的,不置可否得笑了起来,低垂视线,随口道:“找我有事?” 前些日子刚见面那会儿,邵华池神使鬼差地盯着此人的手臂移不开视线,邵华池觉得这样太可笑。之后还因为一念之差而答应让商队跟着,冲动的举动,已经五年没有出现了,对严以律己的他来说是非常糟糕的决定,他曾告诉自己曾经的邵华池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不会再那么浑浑噩噩过日子了。 “是,白日您救了我,谢谢您出手相救。”傅辰眼睛就一直向下看,坚决不与主帅对视。 邵华池笑了,风华绝代,轻薄的衣物披在身上,狭长的眼尾勾勒出他淡淡的妖气,头发却是月华般的寡淡,声音很冷淡,“你在发抖,我很可怕吗?” “没有,小人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的大人物,不知道怎么才能算有礼数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无事,举手之劳罢了。”邵华池从傅辰进来后,就没停止过紧皱的眉头,哪怕是笑着也是不郁的,他在仔细观察此人的一举一动,这人低头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和那人不同,他记得傅辰所有的动作,哪怕一个低头的角度都在这五年来回滚过无数遍,不会记错。如果是傅辰,会完完整整非常有规矩得鞠一个直角,他是宫里头规矩最好的那几个人之一,所有章程恐怕没人比傅辰还清楚,眼前人却只是鞠一个不算正式的礼,看上去还有点不习惯的僵硬,生涩之极。 等等,他为何会把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处处拿着和那人如何比,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连提鞋都不配,把任何人去和那人比较,都是侮辱。 邵华池一惊,险些打翻手上的茶盏,移开了视线,不疾不徐道,“换了其他人,我也会救。” 所以别太自以为是,你只是我顺手救的。 沉寂蔓延,对方都这么说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傅辰觉得应该也差不多表明态度了,那么今日任务也算完成了,“那么小人就告辞了。” 看着这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甚至没有一点点迟疑。 邵华池胸口像是忽然被一口巨石压制,声音又冷了几度,“这就是你道谢的诚意?” 这句话就好像在舌尖上,滚了滚,才不紧不慢地吐出来,任谁都听得出来主位上的人是不满的。 那不然呢,你自己也说是顺便,别人也会救,那我还留下来等你赶出去吗? 傅辰觉得自己没有感觉错误,邵华池的确非常不待见他,那种反感很真实,犹豫说道:“但……我没什么擅长,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馈给殿下,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殿下。” 邵华池阴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无名的沉闷将冰冷的容颜温度降至最低点,那如火似冰的视线紧紧盯着眼前人,似乎要盯出个洞来,他没见过这样不知道变通的商人,商人该是最会看颜色的也很会讨巧,看他这样一般不都会想着法子来讨好,说些逗趣的话儿。眼前人却非常不识抬举,看着倒像是要绕着自己走,和那人一样,最早的时候那人也这样避他如蛇蝎。 绕着也就绕着,和他何必在乎一个商贾之流想什么,让人退下也就是了。 出来西北部地区有五年,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在这些地方走动,碰到的人在知道他身份后,多是敬畏或是讨好,也有像之前尧绿那样毛遂自荐要伺候自己的。 既然这个王大那么识趣没来讨人嫌,那么就让他走吧,难不成他堂堂王爷,还要扒着个低下的商贾吗。 “你走吧。”当视线落到那只黑乎乎只看着面前地面的脑袋,那人已经转身的背影,那人的背影高大颀长,看着瘦却能隐隐感觉到身下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这是个练家子,身材很好。 傅辰行了个蹩脚的礼仪,正要往外走,邵华池目光一沉。 押着杯沿的手指微微动了下,黑漆漆的眼睛好像沉淀着什么,心中隐隐骚动,他想要证明什么,让那种该死的又莫名其妙的感觉再也不能来打扰他的判断。 有什么在这五年间,缓缓发酵,原是不痛不痒的,却慢慢深入骨髓,出乎意料地开口,“出去前,把你头上的黑巾摘下来。” 傅辰现在还包着头巾,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外,在沙漠里这样的装扮再正常不过,是阻挡风沙和烈日的,并不奇怪。 “殿下,我长得不堪入目……”正要踏出营帐,还有最后一步,被喊住了。 傅辰眼皮一跳,转身道,听不明白邵华池是什么意思,难道被看出来了? 不,不可能,他已经和“傅辰”完全不同了。 只听邵华池不轻不重地呵呵了一声,拒绝了,拒绝了才可疑。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这是晋成帝赐给他的,一般皇帝和受宠的亲王才会有,这也是邵华池的身份标识,他是唯一被赐下玉扳指的亲王。 他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高和傅辰相差不多,整个帐篷并不大,但是那窒息的气氛却越来越紧绷。 傅辰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平静的心跳也乱了几拍。 他沉默着,是另一种形式的拒绝。 垂下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精致绣纹的靴子,那人一步步逼近,站在与傅辰平视的地方,淡淡的说,“是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这是半威胁,邵华池还真干得出直接扯开他身上头巾的事,他骨子里还带着一丝曾经的影子,哪怕很淡。 见过太多的赝品,他早没了耐心,也不愿屈尊维持形象,怀疑了就要彻查,是他一直惯做的。 那话语在他头顶上方缓缓响起,傅辰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也没动静。 邵华池也不催促,好像在等傅辰自己做决定,傅辰缓声道:“小人自己来。” 当傅辰露出黑布下,那满是痘印和坑坑洼洼的脸时,邵华池却没有动作。 他的目光越发犀利,似乎只要靠近这个人他就会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邵华池缓缓贴近他,傅辰惊得退后,却被邵华池倏然抓住肩膀,语带威胁,“别动,我能对你做什么,有何好紧张的?怕我杀了你?” 傅辰目中厉色一闪,在衣袖遮掩下的拳头却是缓缓收紧,面上又害怕又是敬畏。 两人的呼吸间都好似能闻到对方的气息,皮肤产生了颤栗的鸡皮疙瘩,所有毛孔都忍不住张开。邵华池看的很仔细,脸上的一分一毫,如果有易容就不可能毫无破绽,他的表情很严肃,没任何旖旎的心思。 在脸上没发现任何东西,这就是个发育期营养太好,涨了逗逗的富家少爷。 他到底想证明什么? 邵华池克制着自己不稳的情绪,又一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本刻意忽视,现在不得不正视的,在接近后那双清澈的目光,那是永恒不变的一种气息,邵华池感觉好像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在面前青年想要逃跑的时候,忽得产生了那人又要离开的错觉,带了一丝慌乱,紧紧箍住对方的腰部,两人贴得极近,“我说过别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我能图你什么。” “您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无法舒坦,请放开。” “等等,再等等…”邵华池稍许急躁,语气也尽可能平和,他知道自己想抓住刚才那一丝感觉,这是五年寻找的第一次,如何肯放过。 傅辰却开始要耍脱邵华池,邵华池一阵错愕后,几乎本能的一手搁在傅辰的脖子上,随时都能掐死人的举动,暗含另一种强硬威胁,如果猎物足够强大,那么必须采取这样的手段。 傅辰杀气涌现,声音也倏然变了,重复道:“殿下,放开我。”你别逼我。 冷静……不要和疯子计较。 邵华池却充耳不闻,他很严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急迫地想抓住什么。 又看向傅辰耳朵,那人耳朵后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没有?继续找,还有记得傅家人和他说过,傅辰小时候为了抢吃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刀疤的,邵华池摸了上去,如果是易容,不可能连凹凸不平的疤痕也一起易了,而且除了傅辰的家人没人知道傅辰有这个伤。 所以…… 邵华池缓缓伸着手,触碰到青年的后脑勺。 这简单的触碰,就好似有什么电流,从接触的地方蔓延。 傅辰杀气更盛,几乎维持不了表面的神态,“殿下!” 没有?怎么可能! 邵华池心中翻涌着不可置信,证明了不是,他应该可以死心了,可以把这个商队彻底扔下了,算是件好事。 刚才不就这么想的吗?他不应该再失态了,一次就够了,难道要做个让自己鄙视唾弃的人吗? 今天出格的行为到此为止,他不该如此毫无理智下去,揪着个完全不同的人发神经,是疯了吧。 他的手在虚空中握了握,稍显迷茫地望着傅辰的眼,眼神中那一丝他刚才感受到的熟悉的清澈视线已经荡然无存,心好似被挖了一块,空落落的令人无措。 “您要是再不放开,就别怪小人了。”傅辰猛地一记手刀,却被早在战场上磨练多年的邵华池反射性挡住,他紧紧抓住傅辰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掐紧傅辰的脖子,傅辰一下子呼吸不过来。 “这才是你的本.性.吧。”邵华池回过神,努力忽略心中的感觉,危险地一眯眼,“装得挺好的。” 傅辰眼中的怒火更盛,表情却显得格外冷静,“任谁被您这样靠近,都会生气,哪怕您是瑞王爷,但小人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商人。” “没见过世面的商人,可不会像你这般胆大包天。既然你也知道我是瑞王,那么就清楚我有很多特权,比如你刚才袭击皇族的罪责,就可以让你出门就被我的亲卫砍杀。”邵华池本就有些烦躁和失落,被傅辰眼中的讽刺刺中心窝,也有些怒意。 在怒意下最诡异的要属这种对视的感觉,热血沸腾的味道,邵华池心跳快了几拍。 熟悉又陌生,犹如罂.粟般,这感觉又来了,两次了,都是这人带来的! 热血沸腾过,就是火热过后的极端冰冷,他在这五年尝过一次次从云端到谷底的感觉,一次次的失望以及……绝望。 本来已经寂静的心,今日就好像被下了个火星子,火苗燃烧。 他告诉自己,再试试吧,也不过再傻一次。 他眼底迷茫散去,渐渐凝聚成冷酷光芒,就好像面前的人是他准备下一刻就撕咬的餐点,这是这些年的习惯,每一次找错人他都会想彻底毁了这些赝品,只是理智阻止了他。看着傅辰白皙的脖子,上面还在跳动的青白色血管,透明得好像被撕下的蝶翼。 紧紧闭上了眼,睫毛颤动,显得有些脆弱又有些冷酷。 今日既然已经失态,那么何不让自己死心来得更彻底一点? “把衣服脱了。”他平静看向傅辰。 第一百三八章 曾经在醉仙楼,李變天一开始怀疑傅辰和沈骁等人死亡可能有关系的时候,就直接割开了他的衣服进行排查,任何一个接触过宫廷的人就清楚里面的规章制度严密,几乎是无法钻空子的,这可以说是傅辰一开始打消李皇的最大保障。检查他是否是真正的男人,这是最方便也最捷径的办法,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身为上位者的特征,对地位低者并不是那么尊重,才能如此直接了当毫不留情面,晋国是礼仪之邦,只要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都不会随意裸.露肌肤。 阶级决定心态,邵华池身为主帅已有多年,心态上也有了变化。从本质上来说,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将此人排除在是傅辰的可能性之外了,才会最后如此平静,这种平静的底下隐含的是他埋下的陷阱。 他只是探究那份熟悉感,那视线对撞后的暗潮汹涌,抱着一份连自己都不信的隐秘希望,做为心灵寄托。 如果是五年前的他,这话就是表面的意思,不会绕来绕去,但五年的变化就是把一个曾经还会用力过猛的孩子给改造的坑蒙拐骗什么技能都傍在身上,这句“把衣服脱了”,主要是试探三种反应,不同的反应都指向不同的可能性,从而缩小范围。一如果拒绝并面带屈辱那么就值得商榷,除了晋国外,来自西域的国家可没有那么讲究,男人裸.露身体并不算侮辱,有了反应就一定能找到破绽;二如果是傅辰,则会非常排斥,他始终记得当年让那人帮自己弄出来的时候,还有那人连沐浴完了都会穿着裤子,另外就是自己有一次想要脱掉那人的裤子,在昏迷中的傅辰却会多次醒来,决不让他解开裤子,也就是对傅辰来说,被去了命根是一件极度侮辱的事,这是傅辰心理上的破绽。三是如果这人同意了自己这话,直接就排斥这人的嫌疑了,他也没兴趣去看一个男人的身体,此人可以直接离开了。 所以重点在于,傅辰的表情。 这表情,其实只是眼神的变化,在说完一刹那,他就观察着傅辰的目光,作为一件对傅辰来说是逆鳞的事,哪怕再懂得隐藏自己,也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傅辰在听到“脱”这个字眼的时候,就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狮子,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在发觉到邵华池笼罩在自己周遭的压迫感时,傅辰猛地低下了头,双拳紧握,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下去,阻挡了对方窥探的视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那看上去,就像是被邵华池的话给吓傻了。 邵华池闪过一道意外,三种可能性都没有出现!这个王大居然直接把这些猜测都扼杀摇篮里,此人绝顶聪明,而且拥有极可怕的感知力,这个低头,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一种行为。 “磕什么,停下吧。”邵华池抽身离远了些,威压也没那么重,又一次恢复了一开始冰霜容颜,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甚至已经改变了好几次自己的表情和情绪,每次转变都好像代表着某种状态变化,把傅辰从地上扶了起来,淡淡地说,“这事说起来也是本王太唐突,我的态度吓着你了?” 邵华池这话听着好像在道歉,但实则一点歉意也没有。 “小的以下犯上,请王爷治小的大不敬之罪。”傅辰的声音满含恐慌。 “之前让你去掉头巾,只因有亲兵报告你们这群商队里有人身份可疑,你来的时候我就起了检查的心思,如若是他国细作,吾命危矣。事关安危,我总要对自己身边的人调查清楚,才好带你们出沙漠,你说是吗?”邵华池少有的解释了起来。 是啊,有理有据,先兵后礼,变化的如此快,这变脸的速度令人连怪罪都找不到由头。 “是,您这样也是应该的。”傅辰低头附和,除了邵华池给出的理由,似乎也的确找不到其他合理原因,面对一个陌生人进行如此细致的检查。 他身上全是这一个半月以来发酸发臭的味道,血腥和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难闻的要死,也亏得邵华池没做什么嫌恶的表情,已经算修养好了。 邵华池刚才的动作,其实有个很明显的特点,简洁、快速、凶悍,以最快的方式检查自己脸上是否有易容。 易容最大的破绽,就是□□和真实皮肤的接缝处,但这次,傅辰用了李家的泥,把细缝给填上了,这是很细致的活,作为李家五年的亲信,傅辰可以看出其中破绽,但外人想要看出来就难了。 邵华池先发制人,迅速的检查他是否可疑,毫不犹豫,快刀斩乱麻,这样的行动力也无愧于西北煞神的称号。 傅辰甚至觉得,如果刚才被邵华池发现他是易容的,可能下一刻他就身首异处了,身份没问题易什么容?必然是有问题,才会装扮自己。刚才那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的时间里,他居然被邵华池激起了些许怒意,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用意,就这样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他还停留在曾经,没有把观念彻底转换过来,太过小看眼前的男人,没有把邵华池当做真正可以指点江山的人物。 “至于最后那话,看你袭击我,我难道不该给你一点教训,稍稍吓唬你一下?我虽不是狭恩图报的人,但也有皇子的尊严,不过是检查下你的身份是否可疑,你又何至于对我动手?”邵华池条理分明地反问。 “……是,是小的的错,误会您的用意,又对您攻击,请瑞王降罪。”傅辰自认理亏,无论这是否颠倒黑白,若不是瑞王一开始类似于进攻的动作,他也不会反击。 被邵华池这样一说,刚才的一切都合理解释了。 “本王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此事就揭过吧。”邵华池好像真的不在意,摆了摆手,眼神却始终注视着低着头的傅辰。 “谢瑞王开恩。”傅辰又一次行大礼,这次邵华池倒没有阻止他。 邵华池又指着自己桌案旁边的蛇肉和菜汤,“需要吗?” “小的已经用过了,谢殿下赏。” “现在不用,待会可就没时间用了,也许要饿很长一段时间。”邵华池的目光看向外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傅辰还在思考他话中的含义,邵华池就转了话题,看似随口问道:“你是戟国土生土长的?” “小的从小与家人失散,辗转多地,在晋国栾京也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做了丝绸和玉石的生意,就跟着商队到了戟国,之后在戟国定居了几年。” “听闻你们戟国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办泼水节,无论男女都会参加这样的盛事,穿着极为清凉性感,看你包裹得如此严实,倒不像戟国的风格。”邵华池调笑道。 傅辰眼皮颤了颤,“小的还带着中原的习惯,去了那里也没有适应,而且就算是戟国人,也有许多较为传统的人。”比如李皇,傅辰觉得李皇是个相当遵守礼教的人。 邵华池又找傅辰问了些完全不搭边的事情来闲聊,从旁了解戟国的国情。 当问得越来越细,就能看出王大此人是不是真的戟国住了许久,是否在说谎。 傅辰自然意识到邵华池还在不着痕迹地试探他,这是又一次考验,将符合自己身份的话经过组织后说了出去。 邵华池一边一问一答,一边戴上面具,慢条斯理地穿上在营帐上挂着的轻甲,时间差不多了,明日他就要动身回羊暮城,如果他是老大他们,一定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 傅辰发现邵华池的动作,心中一凛,邵华池果然知道一直有人跟踪他们,能这么泰然自若在还没有任何敌袭征兆的前提下就在做准备,再结合之前邵华池话里有话的意思。 他居然是故意的,引蛇出洞! 好狠的男人,以身犯险,是明知山有虎也要上去,不入虎穴是不会罢休的! 和当年一模一样,这才是真正的邵华池,能够在丽妃去世后在皇后的虎视眈眈下不惜装傻被欺辱的皇子。 “那你今年几岁了?”邵华池边动作,边问着还跪在地上的傅辰问题,一心两用,毫不耽搁。 傅辰看似详尽的回答,却在关键的地方没有重点,聪明滑溜地犹如一只狐狸,还是只老狐狸。 “十九,快二十了。”傅辰深谙说话半真半假的精髓。 “十九……”这两个字在邵华池舌尖好似被荡了几圈,那冷冰冰的声线却在尾音处勾了勾。 傅辰蹙了蹙眉,这个年纪的人多的是,能代表什么。 这时,在外面的两个受伤较轻的中年人来到尧绿面前,询问瑞王爷的态度,他们指望着尧绿能够飞上枝头,然后他们就能鸡犬得道了,说不定这次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这只本来支离破碎失去了二十多个人的商队要就此解散,但现在有了瑞王这个的转机,他们也许能一下子成为皇商都说不定,真是天下掉馅饼。 尧绿支支吾吾,并没有回答。 也怪他这些天太高调了,因为瑞文亲兵模棱两可的话,再加上瑞王的一些举动,让他以为对瑞王来说自己是特别的,导致他因为一时兴奋,就和商队里仅剩的活下来的人说了这个可能性,其他人也回想起来这几日的一些情景,纷纷附和,更让尧绿觉得受到了肯定。 但现在,看刚才瑞王的态度,不把他们直接丢出去就算不错了。 就在他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过去的时候,就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黑夜中透着令人呼吸停滞的威压,在苍茫沙漠中犹如死神的镰刀。 几人摇晃了一下,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好似被一阵冷风吹拂肌肤,带着令人冒着寒气的鸡皮疙瘩。 驻扎的营地里吹起了号角,那是只有紧急情况或者有敌袭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瑞王的亲兵已经在第一时间包在外围,其他人也好像受到了某种命令,居然通通都没有往主帐篷围去。 另外两个伤势较重的商贾也被这号角的声音给吵醒,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们是被狼群袭击怕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场面一看就是出事了。 五个人一阵心塞,本来他们就已经够倒霉了,好不容易瑞王恰好经过,还破例带着他们一起走,这样总能安安生生地回去了,却不料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营地外面可是挂着瑞王的旌旗的,这是明知道是瑞王还敢犯上来,来者不善啊! “不知道,好像有人袭击!”外面的几个人也是一脸迷茫,而所有瑞王兵都是一脸肃杀,在他们身边互相穿梭,完全不理会这五个人,他们就好像是被孤立的小团体,被遗忘和孤立的角落。 其中一个络腮胡的中年人急了,抓住尧绿,“你不是说瑞王喜欢你吗,快去问问怎么回事啊!” 还没等尧绿说话,出来的两人就被这消息砸的头晕眼花。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们不要命了,污蔑堂堂晋国瑞王爷!”受了重伤的马脸中年人怒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要是无端端安到瑞王身上,是真的不要命了!来个污蔑皇族的罪,以瑞王煞神的名号,把他们剁了也没有二话。 “但尧绿真的说瑞王特别照顾他,而且军营里有几个士兵也说过类似的事情!” 尧绿难堪地低下了头,他不想提什么话题就偏偏出现什么话题。 “你们真的疯了,疯了!瑞王的仁慈是四海皆知的,他对百姓一直都是照顾的,甚至不惜得罪了西部大半的官员,年年都被晋国皇帝赞誉有加,是出名的公正爱民的王爷。你别在以前那些窑子里看这些龌龊多了,人家王爷稍微照顾下,你就飘了,你是个男人,就是女人都没这样的,还要不要脸,这样恬不知耻的往脸上贴金,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生,配不配!”马脸中年人因为受伤,这些日子也一直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尧绿听了这话就暴跳如雷,中年人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胸中怒气就升了起来,“为什么我不配,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到底配不配!” “你!”马脸中年人还没说完,就见尧绿冲动地冲向主帅的帐篷。 尧绿刚冲到帐篷前面,忽然如雨般的箭射入营地,尧绿的手臂中了一箭,痛苦地尖叫起来,尖利地声音朝着帐篷而去,“瑞王,救我!瑞王……” 其他人见那夸张的箭雨,也慌了,哪里还管尧绿的死活,他们纷纷找地方躲起来。 其中那马脸中年人问道:“王大呢,他在哪里?” 但没人回答他。 当发现地面震动,邵华池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 邵华池没叫起,傅辰还不能站起身。 在箭雨下来的一刹那,犹如一只凶狼般扑向傅辰,压住正要躲避危险的傅辰,两人往地上一撞,傅辰感觉背上被结结实实撞出淤青了。邵华池压住傅辰的瞬间,已经拉过就在傅辰旁边桌子阻挡在他们面前,外面射入的箭全部扎入木桌上。 他缓缓靠近傅辰,以避免箭雨。 木桌很矮,无法完全遮住两个成年男人,邵华池几乎完全贴在傅辰身上,那电光火石的时间里,傅辰闻到了邵华池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钻入鼻尖。 他一手撑在傅辰的身上,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滑落傅辰的脸上,微微的湿意,带起一阵痒麻。 不是刚才的细作检查,对于邵华池是排斥的。现在这情况是傅辰第一次如此以客观的目光打量邵华池,这个年轻的犹如狼王般的男人,美丽与凶悍融于他身上。傅辰忽然记起他们的初次见面,那个在丽妃的未央宫,与他对视的少年,当时他就发现此人如狼般的特性,耐心、执着、拼命,而后又发现他的野心、机警、多疑、情感丰富,似乎除了忠诚外,都对上号了。 这样美丽而凶悍的生物,同为男性,会对他警惕,会忍不住揣测,也会提起防心,亦会……激起所有雄性争强好胜的本能。 在看到一支箭从邵华池背上擦边而过的时候,傅辰目光一冷,当还你人情了! 头一次主动出手,像当年被李皇训练的那样,又快又狠,猛地搂住邵华池的腰身,反将他压在自己身下。 此时的邵华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没分半点给傅辰,所以当傅辰动作的时候他是猝不及防的。 “殿下,得罪了。您万金之躯,如若要被射中,我也无法独活,也许一出门就会被您的亲卫射死。”傅辰低下头,那张坑洼的脸对着邵华池,不卑不亢。 但现在也不是与傅辰争执的时候,邵华池并不反抗,有人愿意当挡箭牌他自然乐意,但这种行为,也可以说在挑衅了,怒极反笑,“你倒是很会把握时机,以为我那么好忽悠吗,在上方的确危险较多,不过……我还不至于让你保护,还是你觉得这样就能还我人情了?” 一语戳中,傅辰倒没有任何被拆穿后的尴尬表情。 “您是主帅,保护您是应当。”你没命,我也会没命的,这层意思表达的再明显不过,商人图利,这样再正常不过。 作为一个身份低下的商人,说这样的话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就在在于他的语气,看似谦卑却又透着令邵华池不悦的气息,这感觉太微妙,说不上来。 眼看着一支箭要射到傅辰,邵华池也来不及说话,猛地拉住傅辰的头贴近自己,冷声道:“别说废话。” 外头一阵轻微的动静,其实在箭雨中,几乎很难分辨那一点点微末的声音,但两人都是经历过一次次危机的人,一下子就感觉出,主帐篷外面已经被悄然包围了! 这些人是刚刚潜进来的,想要先杀了主帅。 邵华池含着淡淡杀气的目光,看着帐篷外面,忽然对傅辰道:“你身手勉强够格了,外面那些臭虫,我们来解决一下,如何?” 第一百三九章 这些人与其说是刺客,还不如说是有预谋来刺杀的精兵,他们安排的计划执行线较长,为了万无一失并且让七王爷的死完全查不出由头,需要周密的计划。首先是等待邵华池每年在巡查西北后必定会再来一次笏石沙漠的机会,沙漠茫茫,是最好的埋骨地。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邵慕戬出动了他和右相最强的府兵,而䍜州的知州则是提供邵华池的情报,以便掌握其行踪,这两股势力里应外合。 果然邵华池还是一如往年,只带了一队精兵就前往笏石沙漠,他们没有离很近,远远地跟着。第一个机会是邵华池寻找流匪,却被流匪所伤,但伤势不重,再加上亲卫兵的全力护航,可以说对于拼命三郎的邵华池来说这点伤不痛不痒,接下去没怎么休息就再一次在沙漠中行走,之后又失去了几次下手机会,邵华池防守严密。直到邵华池救了一群被狼群攻击的商队,并且破天荒的将这个商队的人带在身边,才找了一丝突破口,难道这商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本来以为商队会是弱点,没想到邵华池看似不理会这个商队,却不动声色的将这个队伍护得密不透风,这些商队的人就是解决个内急,都会有至少一个亲兵护卫在旁,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还找不到机会下手,已经极为焦躁了。 时机,邵华池在等,他在等刺杀的那群人不耐烦的时候,越是不耐烦越是急躁就越容易出错,就可能会判断错误,所以哪怕在救下傅辰等人后,邵华池也没有马上回城,反而多滞留了几日。而这群打扮成江湖人的精兵也同样在等邵华池最疏于防范的时刻。 在发现邵华池准备明日就回程,几乎确定了这次暗杀行动的最后时机。 首先是大部队突袭,忽然在沙漠里出现这样一支队伍,瑞王军一定会措手不及,来不及布置阵型,然后弓箭队伍上去,下一场箭雨,打乱他们本就凌乱的排兵,再然后也是最关键的,刺杀邵华池。 他们在听了外面尧绿等人的对话后,打了暗号让几个精兵跟着那几个商人。大部分精锐还是集中在这次突袭邵华池上,只要他死了,瑞王军不足为惧,也完成了最终任务。 他们悄然潜入主帅帐篷外围,几乎完全包围了这里,蜡烛照到的人影能在帐篷上隐约能看到里面瑞王的影子。 瑞王也太自负了,居然这个时候还敢留在帐篷里面,这是不怕死吗! 不过,这样他们的任务也容易多了。 精兵头头,也是邵慕戬府兵一等卫刀刚毅蒙着面,抬起手,这是暗号,射! □□朝着那帐篷下照着的人影射去,那被照下来的影子上已经插了十几只箭了,成功了! 刀刚毅大喜过望,为了保险起见,示意身边的几个精兵潜入看看瑞王死了没有,几个人领命,割开帐篷的一个角,匍匐着身体钻了进去。 箭雨已经停了,周围非常安静,就算这次邵慕戬派出了不少士兵,也不可能以为只是箭雨就能解决瑞王军,所以弓箭是第一波。 刀刚毅觉得很诡异,他派进去的精兵已经好几拨了,里面怎么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如果瑞王死了应该出来报个信,如果没死那也会有打斗,必然会惊动外面的他们。 他也方便从声音来判断进攻还是防御,最不可能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什么声音都没有。 刀刚毅又做了做手势,让另一波精兵再潜入。 直到连续四次潜入,这次带来突袭的包括自己的二十三人没了十二个,刀刚毅才感到事情的蹊跷,有问题! 他们也许中了圈套! 十二个人进去不可能一点声响都发不出,唯一有可能的是他们都昏迷或者死了! 他想根据帅帐里的烛光来判断人影,正要抬头看去的时候,啪一下,帐篷里的光熄灭了,一片漆黑。 刀刚毅的心不住往下沉,他们刚才射中的肯定不是瑞王!事有蹊跷,不行,要马上撤退,他低声对身边的十个人说:“撤退,马上走!” 这么诡异的情况,谁还看不出他们再潜入主帅帐篷,怎么死都不知道,要先撤回大本营才是万全之策。 忽然,就在他想着保全剩下的人离开之时,身边发出咚一声,他眼睁睁看着精兵的脖子上中了一片薄薄的飞刀,一刀封喉,躺在地上,就这样死了,死不瞑目。 是瑞王在捣鬼,一定是! 他在哪里,怎么做到这样悄声无息杀人的!这些飞刀从哪里出来的? 剩下的十一个人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刚刚明明是敌在明我在暗,不知不觉却完全颠倒了情况,现在反而是他们在找潜伏在暗处的敌人。 “所有人围在一起!”刀刚毅怒吼,既然被发现了也不用忌讳声音了。 刀刚毅转着身子,来回看着四周,但一片寂静,黑暗中只有火把的星星光芒,什么人都没有。除了沙漠就是绿洲,几排孤零零的树,瑞王的亲兵甚至都一个没出现,这里就好像一个刻意被空出来的空间,只为了绞杀他们这群人,现在才发现这诡异处为时已晚。 他清楚,在这种不知敌人有多少人,多少力量,怎么杀人的情况下,他们只有围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攻击力度,分散开来就容易被有机可乘。 而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瑞王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外面的,他们做的一切都是突袭,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怎么偷袭也是临时安排的。现在只有一个可能,也许瑞王早就发现他们这群人,说不定就是他们知道瑞王明日要回程的消息都是瑞王提供的,等得就是这个时间,他们要解决瑞王,指不定瑞王在将计就计! 他这时候再拿瑞王和寿王比,忽然发现这两人间的差距,同样的情况,换做寿王能如此按兵不动的反击吗?难怪这些年,九王爷党一直略胜寿王党,有这样一个助力邵子瑜怎么能不赢。 在场的所有亲兵围成了一个360度的攻击姿态,举着武器,等待来自任何方向的敌人。 除了风吹像绿洲,草地和树丛发出的沙沙声还有沙漠飞扬的尘土,什么声音都没有,刀刚毅等人却紧绷着神经,越是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越是紧张。 “你们想找的,是我吗?” 一道调笑又有些慵懒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刀刚毅满脸慌乱,仔细分辨声音来源,发现那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上面!? 他根本没想到上面这个可能性,现在抬头,才看到那个在月光下,飘散的银白发丝,那个逆光中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懒懒地坐帅帐上面,悠然自得的身影,身上银灰色的轻甲反射着淡淡的月华光辉。 他们的惯性思维一直在下方,谁都不会想到帐篷上面这样的死角。 所以刀刚毅瞬间就肯定了,里面射中的人影必然是什么假人,而他派进去的那十二个人恐早就凶多吉少了。 “瑞王爷,好手段!”虽然是敌对,但刀刚毅却是发自内心佩服眼前的男人,这个人能从一个没了母族和任何依靠,又被皇帝厌恶的不受宠皇子走到如今,圣眷不衰,这绝对不是外界猜测的皇上对他的母妃余情未了,又或者是怜惜七王爷身有毒素。 如果真的要怜惜,那么有眼疾的四皇子怎么没见被皇上喜欢? 这个七王爷爬到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他自己! “和你们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你们不攻击,我也不会主动挑衅,这样回去你让我如何对父皇交代,同室相戈,可是父皇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了。”晋成帝最忌讳的,不外乎是这党争。邵华池满嘴的无奈,好像是被逼不得已才反击的,作为一个一年里有小半年都在西部和北部带着兵的皇子来说,可以说远离皇位争夺,算是独善其身了,这也是晋成帝最欣慰的,老大、老二和老九争得面红耳赤,但还是有几个安慰的存在,比如哪怕被老九“威胁着”站队的老七,为了躲避这些不惜去西北以表明自己的个人立场。 里里外外这都是个清廉、不愿意牵扯到党争的王爷,至于与九王爷邵子瑜交往过密,在晋成帝看来那不过是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作为皇帝的自己对他太过宠爱,他也不会被逼站好队伍,可以说被迫的无奈之举。 而现在都已经远远躲开,只专心办差事的七王爷,居然还被老大等人盯上,不远万里从京城赶过来就为了刺杀一个已经非常识相远远躲开的皇子,晋成帝暴怒的后果可想而知。 听到邵华池说到父皇,刀刚毅猜测七王爷恐怕早就知道他们是谁了,绝对不能让七王爷回到京城,如果罪证确凿,大皇子危矣!看看因为一个宫中恶犬事件,被皇上整整关了五年,最近才从自己府里放出来的二王爷邵华阳就知道了,党争绝对是皇上的逆鳞!刀刚毅到底是一等卫领队,冷静下来,面上不动,“我们是昙海道的人,只要人命不管其他。” 打死不承认是邵慕戬的人,邵华池没有人证物证,拿什么指正他们,那是污蔑! “哦,对了,我忘了说了,如果我超过三十天没回去,我的信使就会直接去京城报信给父皇,你们可以编得再合理一些。”邵华池像是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他的目光缓缓看向在不远处某棵树上的某个人影,眼底含着一抹笑意。 什么,信使! 刀刚毅没想到邵华池居然还准备了后招,算一算时间,今天可不刚刚好是邵华池进入笏石沙漠的二十九天! “好打算,七王爷不愧是七王爷,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平时表现的冷硬,也不与官员接触,以为是个不知变通的王爷,障眼法。谁障眼谁还不一定,不行,他一定要将这些消息带回去给寿王,他脸上一肃,“兄弟们,上!” 现在可不管对面的人是王爷还是平民,必须要杀了灭口,让七王爷回去整个大皇子党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邵华池随意的面容稍稍一变,看向那个隐藏在树丛中的人影。 那人影收到了信号,忽然就从树上朝着刀刚毅等人扑了过去,一张拇指粗的大网笼罩在他们头顶。 这张网非常大,材质坚韧,就像是为了这一幕早早做好的准备,一直被邵华池的亲卫兵一路带着走,刚才就放在帐篷里面,在邵华池的出现吸引人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傅辰就已经背着大网爬上了那颗树上面。 刀刚毅等人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为了能够全方位的攻击所以聚在一起的应对之法,却反而方便了邵华池和傅辰的计谋。 被网罩住了! 而哪怕他们身边有诸多武器,也没办法一下子割开这么大一张特质网。 傅辰跳的时候,是找准角度的,只是还是被反应非常快速的刀刚毅刺中了脚底,本来可以落到帐篷上的他,往帐篷顶的边缘摔去。 “抓住我!”在帐篷顶的邵华池厉茫一闪而过,朝着傅辰的方向扑过去。 傅辰被中途改变了方向,脚底又受了伤,刀刚毅他们可不会对他留手,他也看到了邵华池伸出的手,但是他们还是离了有一段距离,如果就这么撞到沙地而不是帐篷上,没有帐篷的缓冲从高空坠落的重力,哪怕是沙地也会受伤。 在和邵华池的手错过的刹那间,邵华池忽然加大扑出来的力度,紧紧扣住傅辰的手,两人一起冲出帐篷外,往地上落的时候傅辰一咬牙,勉强转了个方向,让自己的背脊着地,由他来承受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邵华池是主帅,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而出事。 邵华池见傅辰的动作,在要掉落的时候先出了一掌拍于沙面上面,在几秒的缓冲力道时傅辰的身体是腾空的,并未受伤。这为他们争取了几个瞬息的时间,邵华池这才借力往旁边滚去,滚落在地的同时,两人身体贴着对付,邵华池完全感受到与他拥抱的男人,身体有多么强悍,也许是因为一个多月没洗过澡,味道不算好闻,但并不是那么难闻,反而属于这个男人的纯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男人的腰很细,甚至能感受到那一块块肌肉透过衣服传来的热度和爆发力,这是一个与他记忆里完全不同的人,他的目光晃了晃,一瞬间居然有些失神。 直到透过面具,看到身下人带着肃杀气息的眼神,回过神,食指与拇指对着嘴吹了个口哨,通知准备好的队伍。 邵华池站了起来,对着脚底受伤还坐在地上的傅辰摊开了手掌。 傅辰在看到面前的一只干净漂亮的白皙手掌时,楞了一下,沉默些许,似乎在衡量什么,才缓缓抓住那只手站了起来,脚底被刀刚毅刺中的伤,此时让他站立时产生钻心的痛。 “不能走的话,我只能扔下你了,你必须自己想办法躲避敌人。”邵华池面无表情道,看上去冷酷无情,对于一个累赘的商人出生的人,对方完好无损那么带着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如果是受伤了的话,就是累赘了,“我希望你还能够走,因为留下来他们不会放过你。” 邵华池身为主帅,自然要做出最准确的选择。 “能走。”傅辰平静无波地回复。 “恩,勇气可嘉,那么……”邵华池掏出了一颗药塞到他手里。 傅辰一看,就觉得无比熟悉,特别是药香味,就是他曾经给梁成文刮过一点药粉,最后李皇也用到他自己身上的药,梁成文研制出来的这种能在关键时刻激发生机药丸的简化版,梁成文给它取名逢春丸。 哪怕是简化版,傅辰也知道梁成文一年也只能做十颗,并不是这个难炼制,而是因为材料太稀有了,就是李變天当时不也只有一颗吗。 这么珍贵的东西,邵华池居然随随便便就拿给他的?看模样,好像真的无所谓,如果傅辰不是知道它真正的价值的话,还真会以为它是烂大街的。邵华池为什么给自己这样一个商贾价值万金还有价无市的药? “看什么,还怕我毒死你?”邵华池冷笑着,见傅辰拿了药丸,就发起呆,邵华池蹙了蹙眉。 这显然是不信任自己,当然,邵华池现在也不信任对方,只是刚才两人并肩作战,他觉得此人绝对是个可造之材,而且这个王大……有必须要活着的理由,邵华池相信一句话,就算是狐狸也会露出尾巴的。 有些话不需要说,有些事也没必要完全撕破脸皮,对付一只聪明狡诈的狐狸,就必须比他更加有耐心,更加狡诈才行! 傅辰也很爽快,直接吞了下去,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信任,短暂的信任。 代表着,瑞王你要是毒死我,我也认了。 见状,邵华池凌厉的目光才稍霁,缓了缓,看向场中央。 刀刚毅等十一人正在努力割开绳子,或者准备从巨网的底部钻出来,其实只要给他们时间,想要出这张网并不难,但他们一开始就慌了阵脚,想要马上冲出网难度就高了。 而邵华池,想争取的也不过是那短短的时间而已。 在邵华池刚才的哨声后,一小队士兵从帐篷两旁包抄,这是听到邵华池信号,早就准备在那里的士兵。 刀刚毅极为绝望地看着邵华池的亲兵过来,不!他还要把七王爷的计划告诉给寿王,不能在这里死掉。 “所有人,摆红心阵型!”刀刚毅语气都是颤抖的,这是最逼于无奈的阵型。 红心阵型,顾名思义,就是周围所有士兵都围绕在一个人外面,形成一堵肉墙,保护在中间的人,此人就是红心,这是一种几乎自杀式的保命方法,发明的人是戟国皇帝李皇,传闻李皇当初在登基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战争,那是晋太.祖晚年发生的事情,侵略的正是趁着戟国皇位交替国内还没整顿的时间,想要占便宜的晋国。 当时的李皇可以说是背水一战,晋太.祖的晋兵可是杀遍整个西域的铁骑之师,所向披靡,哪怕到现在晋太.祖的余威还存在着,可见当年晋国的雄风。当时的李變天决定鼓舞士气,御驾亲征,也是在那场和晋*队的战役中,戟*队伤亡惨重,就是作为主帅的李變天,都是险死还生,靠着一个又一个红心阵型硬生生逃出生天。 这是牺牲一群人,只为了保住一个人的疯狂战术。 红心阵型,后来被撰写入了兵书中,其中嵘宪先生也专门对此进行了正反两种分析和评断,非常可观的述说了那场戟国和晋国的生死之战,傅辰也是有研读过的。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 这定然不会是主将自己有资格决定的,哪怕是非常时刻,如果没有邵慕戬的同意,他也不敢如此下令,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命令。 傅辰虽然在目前可以得到的信息中,还分析不出是谁杀邵华池,这五年里发生了太多事,邵华池到底竖立了多少敌人他并不清楚。 但只从对方的行为来看,是要置邵华池于死地的。 邵华池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在大网中,那些精兵将刀刚毅围在中间,所有人身上都中了数刀,瑞王兵对着网中的一群人发动了犀利的攻击,真正的一网打尽!这群寿王兵却依旧按照匀速的速度不断旋转,在他们旋转的过程中,给刀刚毅留出空隙,以便逃离。 傅辰憋开了视线,却发现邵华池从头看到尾,一点波动都没有。看着自己的士兵像对待什么垃圾一样刺着那十人。 甚至在最后刀刚毅在人缝里逃出去的时候,只是意思意思喊了几句,实际上他的亲兵并没有去追。 傅辰看到邵华池嘴角残留的一丝笑意。 犹如醍醐灌顶,邵华池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要放走那个明显是头头的人,只有一个可能性,让对方通风报信,告诉更大的领导者。 刚才的一切,只是前奏。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邵华池清冷地瞥了过来,发现了傅辰的偷窥,傅辰的眼神令他有如针毡,“可知如此直视晋国皇族,可是大不敬的罪。” 傅辰移开了视线,他在想,是不是从没有了解过真正的邵华池? 邵华池带着傅辰来到停马的地方,已经有一群士兵守在那儿了,看到邵华池过来纷纷行礼,哪怕外面围着一群人,也不见慌乱。 之前的慌乱更像在故布疑阵。 邵华池身边的主将罗恒前来报告,“王爷,那几个商人,被那群抓走了。” 这群士兵都知道这段时间邵华池开了先例,居然收留了这群商人,貌似原因很大可能在那个叫尧绿的少年身上。 现在人被抓了,他们过来报告,已经准备承受邵华池的怒火。 他们的主子生气的时候,可不是发火,而是比发火更可怕的笑容。 但邵华池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带着这群商人,也有他的用意,正好混肴视听。 “知道了,像邵慕戩的手下会干的事。”邵华池转头,看向傅辰,“会骑马吗?” 众亲卫兵这才注意到王爷身旁并不起眼的丑陋男子,罗恒还记得此人,好像叫王大? 他居然没被抓走? 见邵华池还亲自问对方是否会骑马,这情况让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瑞王难道不在乎尧绿被抓? 作为属下,虽然不会随便揣测上意,但他们是亲卫,很多时候邵华池还没说出口,他们就要提前准备,并且琢磨出主子的意思,才能算精锐。士兵们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已经快速运转起来。 罗恒觉得很怪,仔细看着王大,也没什么特别啊,一定要说特别,就是……特别丑? “会的。”傅辰点头,应该没有商人不会骑骆驼或者骑马吧,这是必备的交通工具。 “这匹是你的,之后我不希望看到你拖后腿。”邵华池低头看着傅辰流血的脚。 那脚底旁的泥沙已经被鲜血浸染了,现在可没时间给傅辰包扎伤口。 傅辰自然也明白情况的紧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罗恒见鬼了一眼看傅辰,这个丑陋男子,居然让他们平时冷冰冰没多少话的主帅,说了那么多字? 他有个不现实又诡异的猜想,也许那个漂亮的异域少年尧绿并不是主子在乎的,真正在乎的……也许是这个毫不起眼的丑陋男人? 不、不可能吧,主子以前的审美很正常啊,这个王大太重口了。 邵华池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主将罗恒心理活动那么丰富。 “如果被我的亲兵发现你的脚伤延误时机,我不保证他们不会在必要的时候先解决了你。”邵华池冷静得看着傅辰,指着一旁一批红棕色的宝马。 傅辰点头,“请瑞王放心。” 邵华池上了自己的战马,眺望远处营地外,“那么,最大的好戏才要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章 刀刚毅发现刚才当机立断摆出红心阵是有效的,至少成功蒙骗过瑞王军,为自己争取了逃亡的时间。 他一边躲避后头的追兵,一边朝着己方阵营跑去,身上中了后头好几箭,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不能倒下,至少要坚持到看到主子为止。黑暗中看不清来人有多少,但刀刚毅却是清楚的,寿王足足派了七百骑,当主帅之一的魏红河发现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人居然是去暗杀的刀刚毅,惊诧道:“你怎么回事!?” 魏红河是寿王邵慕戬的谋士,在他身边的战马上跨坐着一个被黑布笼罩着的人,此人只露出一双眼,他就是寿王本人,也是邵华池的大哥。五年来都没解决掉邵华池这颗钉子,他这次趁着修河提的差事亲自过来解决老七。 在他眼里,老七也是个打不死的蟑螂了,出生带毒没毒死就算了,还长大成人了,就是祸国妖妃的丽妃死了也只是沉寂一段时间就被皇上器重,甚至是除了老二外第一个被封亲王的,他自己都是今年年初才封的,足见其差别!先是被记在皇后头上,成为名义上的嫡子,而后皇后发难梅妃,却被无子的梅妃收了,这对母子的年龄都没差多少,居然就这样正式上了玉牒,父皇真是年纪大了就糊涂,完全无视了祖宗规矩。 那之后老七简直就成为老九的挡箭牌,那风头劲的哪里还需要邵子瑜亲自出面,已经成了最受宠的皇子了。梅妃虽说妃位不及皇后,但宫里最受宠,那程度可是五年不落,甚至还有越来越宠的架势。怎么老七偏偏就那么幸运,上天真是不公平!所以去掉老七,老九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邵子瑜啊邵子瑜,你想和本王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过了今天,老七归天,你邵子瑜的辉煌也就到头了,在黑布下的邵慕戬冷笑着,却见从那营帐里出来个人影往这里跑,他自然认识,那是他府兵里的一等卫刀刚毅。 刀刚毅快速把邵华池的计划全盘托出,包括如果邵华池三十天没有回到羊暮城就会有信使将他被暗杀的消息传到帝都,而今天是第二十九天,满打满算就是以最快速速度回去也会超过三十天! 邵慕戬心中一寒,这也就说明邵华池不但早就发现他们的跟踪,甚至这次出笏石沙漠的一路都在引他们过来! “好,好你个邵华池!老七啊老七,大哥真是太小看你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退缩吗?”既然被知道了,更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邵华池干掉,不然传到父皇那儿,不但会彻查此事把自己供出来,还会遭受到老九的打压,刚刚从府里禁闭结束的老二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父皇已经对他这些年和邵子瑜的争权夺利很是反感,不然根本没翻盘机会的老二为什么又会重新被放出来,这是父皇的警告! “殿下,请三思,我们现在最好回城去寻找那个信使,然后把他灭口才是上策!”魏红河赶忙劝道,寿王太冲动,他很担心这是七王爷的陷阱。正要再问什么,那刀刚毅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魏红河到现在都想不通,刀刚毅这群人可以说是他们最强的一个队伍,里面全是精锐,居然包括刀刚毅本人都死了,全军覆没!邵华池究竟怎么做到的,花了多少代价? 今天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要回去三思而后行! 但邵慕戬却极为暴怒,想到自己最强的人马,一共二十三人的精兵居然有去无回,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扯开了包着的黑布,看着邵华池的的营地方向,“正因为被发现,我们更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今天一定要他死!” 他甚至狠狠看了一眼被掳回来的几个戟国的商人,那是尧緑几个人,他们被堵住了嘴,身体也被绑住了,正害怕的蜷缩成一团。 恶意地笑了起来,“总有你们派上用的时候!” 几个人哆嗦着摇头,眼里都是恐惧。 如果不是恰好听到尧绿说瑞王在乎他,他们也不会被刀刚毅事先派人绑过来,尧绿现在也极为后悔,涕泪横流,只祈祷着瑞王还能记得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照顾,可以来救他。 邵华池太了解自家大哥的性格了,就是这样的刚愎自用并且从不听劝才方便他引君入瓮。从小因为是长子又是背景雄厚,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头,甚至老二邵华阳被圈紧后,朝廷就有传出最有可能的皇储非邵慕戬莫属了。今天挑衅到这地步,让邵慕戬更加不可能放过他,定然会在今日穷追不舍。 这就是邵华池的计算,把曾经傅辰教给他的一点一滴融合入自己的计划中慢慢成长,根据对方的性格从心理上进行刺激,如果刀刚毅等人悄声无息地消失,没有暴怒的邵慕戬说不定还能稍微冷静下来,先试探再进行进攻,现在刀刚毅临死前的遗言可以说将邵慕戬这几年不断被邵华池压制的怒火给挑起来了,这是积累后的爆发。 “二队继续放箭!”邵慕戬一声怒吼,“三队、四队准备冲杀!” 两队人马在黑暗中,交战了! 血腥味和吼叫声充斥着,兵器交锋的声音不绝于耳。 虽然装作江湖人士,但邵慕戬是准备相当齐全的,除了□□队外,另外还有长戟队,铁盾队,掷斧队伍,远远超出府兵应有的数量,可以说这些兵是他私下招募的,招私兵那是犯了晋成帝忌讳的,所以邵慕戬也是非常小心的。 邵华池的营帐也许因为之前的袭击,已经完全黑了,火把和篝火都被熄灭。邵慕戬这里完全看不到对方的情况,却能听到越来越凄惨的叫声,他嘴角扬起笑容,老七这次绝对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邵慕戬的紧紧盯着,耳朵正在分辨那里传来的声音,那边响起马匹的嘶吼,士兵的哀嚎,有的越来越远,是在逃跑? 邵慕戬目光露出一阵狂喜,冷静下来,再等等,老七那家伙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束手就擒的,说不定还有后招,这么多年上了老七那么多当,还不能掉以轻心。但胜利在望的邵慕戬此时已经双手颤抖了,那是激动的,他似乎已经能看到老七死了,九王党的落寞,剩下的兄弟不足为虑,还有几个年纪太小没有竞争力,皇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所有将士听命,撤退!” 远处传来了嘶声力竭的怒吼声,是老七的!对于邵华池的声音,邵慕戬自认不会听错。 老七啊,就算你事先感觉到有人跟踪又如何,你以为那么几个人能挡的了我的人马?你知道我带了多少人吗,又知道是谁要对你不利吗?不过我会让你死前做个明白鬼的。 邵慕戬又等了一会了,终于,对方似乎承受不住攻击,开始全面败退,因为他看到对方忽然点亮了一个火把,虽然隔得有点远但还是能清晰看到那边的人马数量,几乎被自己这边打得落花流水,那是邵华池慌忙策马逃离的场面,就算看不到自家弟弟的表情,但那脸上的血迹,以及身边稀少的亲卫兵分布情况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邵华池果然山穷水尽了! “太好了!”邵慕戬斗志高昂,他要趁胜追击,“所有队伍,给本王杀杀杀!不留活口!” 邵慕戬的队伍可以说是邵华池这次带来的十倍,几乎是必胜无疑的,一开始劝阻邵慕戬的谋士魏红河看到这一幕,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没有极力劝阻寿王,不然他可就成了罪人了。 七百人的队伍在邵慕戬的一声下令后,黑压压的朝着刚才邵华池离开的方向冲杀而去。 邵慕戬和魏红河等人是留在最后的,魏红河让士兵把堵着尧绿的嘴给撤走,“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告诉我们瑞王这次具体带了多少人,他可否有受伤,另外有什么有利的消息?” 尧绿这时候见瑞王兵大势已去,怎么都不可能和邵慕戬的的七百精兵相比,他哆嗦着出卖了知道的消息,“小的没有仔细算过,但是可以肯定不足百人,大约七十八十人上下,瑞王之前有没有受伤过小的并不知道,只是他好像右手用着比较费力。”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进帐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瑞王在写书信,那时候就能感觉好像写起字来并不是那么顺手,姿势有点诡异,这么想起来瑞王应该是有受伤的。 “听说瑞王很在乎你,这次之所以带着你们商队,也是因为想要照顾你?”魏红河奇异道。 “本王可没听说我家七弟有这样的癖好,他府上的姬妾可比你漂亮多了,要是让本王发现你撒谎,那么就别怪本王……”邵慕戬满含杀意。 这时候尧绿哪里还敢说实话,如果说实话,现在就要身首异处了,连忙道:“都是真的,瑞王亲口说他喜欢我!” “不管真的假的,先把他绑了,把他带到我亲爱的七弟面前。”邵慕戬畅快地笑了起来。“我们也走吧!” 队伍已经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绿洲中的空荡荡营地。 邵华池正带着十几个人在沙漠中慌不择路地逃窜,傅辰边跟随着大队伍的步调,边观察着,发现邵华池看似慌乱,实则每一次转方向都像是事先谋划好的,沙漠是很容易迷路的,特别是逃亡的时候想要准确的掌握方向并不是那么容易。 而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这应该是邵慕戬的首发,一支骑兵队伍! 最前面的主帅,看着代表着邵华池策马奔腾的背影,打开马匹旁边的牛皮袋,取出弓箭,拉开弓朝着邵华池的马匹下方射去,在战场上,对于骑兵来说最致命无外乎就是马匹的安全了,如果马受惊了,那么在马背上的人也离死期不远了。 这位主帅是邵慕戬手下射箭技术最高的,夜视能力也高于其他人,有百步穿杨的称号。 战马受惊,马腿上中了一间,朝着天空马鸣,在上方的邵华池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想要安抚马已经来不及了,马背颠簸的厉害,眼看着要被马甩出去的刹那,离他最近的一只并不瘦弱的手箍住他的腰,在刹那间将人从半空中抱到自己侧方。 邵华池闻到熟悉的汗臭味,还有感受到那只抱住他的手臂的矫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他倒没有丝毫示弱的感觉,什么时候都会有意外。再说他能带上傅辰,那么傅辰就要表现出自己的有用才行,当然傅辰能反应那么快,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一种越和这个男人接触,越发现这个人就像一个谜团。一个来自戟国的商人,怎么会身手那么好,某些想法,对危机的感知,说话偶尔露出的破绽,都与普通商人不同。 邵华池很快就在惊讶中调整好了情绪,被捆在男人身侧的感觉可不好受。迅速冷静下来,下一刻就直接借着抱住傅辰腰部的力气,一个使力跨坐到傅辰身后。 而傅辰感觉到自己的腰部必然已经淤青了,因为它刚才承受了一个男人的重量。 总算一起坐到马上,邵华池顺理成章地抱住面前的男人,侧身在傅辰耳边轻声道:“根据我说的方向跑,记住待会一定要绕着我说的地方走!” 傅辰耳朵不自在地动了动,根据邵华池的提示,两人在只有淡淡月光下的沙漠中疾行。刚才傅辰的快速出手,让本来准备急救的亲兵们都刮目相看,一开始对于这个累赘商队并不欢迎的他们,稍稍有些改观,看来还是有知恩图报的人啊。 当傅辰到了邵华池说的地方,发现面前出现的居然是一座城池! 城池,一座荒废的城池,它非常破败,年久失修,黄土造的城墙,好似随时会风化。这座城像是突然出现的,傅辰并没有听说过笏石沙漠里有城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曾经史书上记载的那个消失在丝绸之路上的国家,密莱国。 有人说密莱国的消失,与丝绸之路改道有关,丝绸之路对于中原的贸易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每朝每代因为迁徙、屯田以及戍兵,或者周边国家的变迁,就会形成相对的道路更改,随着旧道路的荒废,商人们不再经过,密莱国就渐渐没落了,不过也有人说这和密莱国的严重缺水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疏浚河道的失败才是它落寞的关键。 傅辰脑中闪过这些资料,而此时他发现这座荒城里面居然有人,正在开那破旧的城门,那是邵华池的亲兵! 邵华池是有目的性来这里的,他果然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这座被沙漠掩盖的城市突然出现就和它突然消失一样,都像一个迷,但傅辰却觉得这也许和夏季以及冬季的风沙变迁方向有关,气候的变化让这座孤城从地下再一次展现在人们面前,揭开尘封的历史。 当他们所有人策马过来的时候,因为事先的绕路,后面的追兵还没有立刻追上。 傅辰和邵华池两人下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座古城,邵华池就带着他们所有人点燃了火把,上了那座城墙,就好像邵华池在等这一刻似的。 傅辰还顺便捏了一把这个夯土城墙,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碰,这个被埋在地下久远的城墙直接掉了一大块下来吗,满地粉末和沙粒。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傅辰沉默地看向邵华池,所以你打算用什么来抵御比你多十倍的兵力?就靠这随时沙化的城池吗? 就算是傅辰,也万万没想到会接下来会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也是邵华池真正意义上的震撼住他。 只见远处那七百精兵也看到了这突兀出现的荒城,他们看到了城墙上的邵华池等人,这是土墙,是很容易土崩瓦解的。 在百人军队后面的邵慕戬见状,无论这土城哪里来的,都不是重点,高声呐喊:“冲!那只是土墙,没有任何防御力!” 好像听到了似的,邵华池露出一丝略带诡异的笑容,这一刻他神使鬼差地看向身边在火把映照下傅辰的侧脸,那坑坑洼洼的脸在火光下也显得不是那么丑了。 “曾经有个人给我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他管那叫实验,很新鲜的词。”邵华池笑得意味不明,大部分时候瑞王都是个冰冷的人,这时候的笑容却显得越发渗人,“我真希望那个人能看到接下来的这一幕,这将是我五年前受到他照顾,回馈的最好谢礼。” 傅辰眼皮一跳,短促的心悸,邵华池的语气令他毛骨悚然,邵华池现在给他的感觉,居然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帝王威压。 实验,这不是这个时代的词。 他似乎知道邵华池说的那个人是谁,傅辰电光火石之间将之前的疑点快速连接,想到了什么,猛地朝下方看去。 就在那瞬间,城墙下不远处的地方,已经哀嚎遍野。 这就是邵华池口中,最大的好戏!之前的那些居然都是开胃菜。 只见刚才在这座废弃的莱茵城外面,当寿王军要冲过的时候,那前方的几百士兵还没到城墙下,就瞬间陷入了沙子里,他们疯狂惨叫,哭喊,求救,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慌张,还有人在沙子里求救、挣扎,却越陷越深,像是在沼泽中,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发厉害。 身后的几百步兵以及在队伍最后面的邵慕戬眼睁睁看着那几百精兵,在瞬间都快被沙子吞没了,那画面简直像是地狱。 而士兵看到那些陷入沙子里的同伴们,一个个加入救人的的行列,却不料越拖越多,所有人都陷了下去。 邵慕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兵力是他的最大力量,里面还有好多是借的,这些人只死几个是没关系的,随时都能补上,但是一下子死那么多,就没办法交代了! “谁都不准下去救!”壮士断腕,他不得不放弃这么一大群人,邵慕戬猛地看向夯土墙上的身影。 好狠啊,老七! 你才是所有兄弟里最可怕的人。 流沙,这是沙漠里最可怕的敌人之一,能够吞噬万物。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按照邵华池说的路线巧妙地绕过了流沙区,那么在黑暗中,可能丧生的就是他们自己。 邵华池利用了这个,以远远低于对方十倍的兵力下,成功将大皇子的精兵坑杀,而这些兵还有不少是知府调派来戍边的士兵,死了那么多,必将引起连锁效应。 对傅辰来说,那是将近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他效忠着邵华池,时间点是宫里闹了恶犬后没多久后,也是邵华池刚刚在晋成帝面前崭露头角的时候,晋成帝终于决定取消七皇子前去当质子的决定,改为十五皇子,那时候十二皇子邵津言和八皇子邵嘉茂是护送队伍里的人,他就让邵华池派人去截住半路两个皇子,最好能引导他们在西北短时间内回不来,那样就为邵华池争取了足够在宫中立足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邵华池的兵当时有一部分牺牲了,存活回来的人说在沙漠中遇到了非常可怕的地陷,很多兄弟都救不回来了。 其实那不是地陷,是流沙。傅辰就让人取了几碗沙子过来,这些沙子里包含细沙、黏土和咸水,在现实里这个水就是沙漠里的地下水,然后他给当时还懵懵懂懂的邵华池上了一节简化的自然科学课,简单的说这就是流变学实验,在完全静止的情况下这样构成的沙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有黏性,但到了一定临界线,沙子的结构会在盐水的作用下液化,分离后的沙面和水会分别形成上下两个区域,上面是沙土,下面却是水,而此时这个沙土如果有外力进入,就非常容易下陷。最可怕的是表面看起来它和普通沙漠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才让人防不胜防。 只要有人踩入这片流沙区域,就会像陷入沼泽一样,如果不挣扎还有一线希望能够保命,一旦挣扎只会越陷越深,因为流沙受到外界的压力会加速分离,就像是被吸附了一样。而傅辰还记得以前曾经有资料显示,想要在流沙里拔出一只手臂就和徒手拖动卡车一样,几乎是不可能救的出来的。 当时做实验,傅辰也只是讲了一下沙漠的危险性,因为流沙并不是那么常见,特别是如此信息闭塞的时代,不要说在中原的人,就是这些常年行走在沙漠里的商队都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碰上一次流沙。对于常识的缺乏,才让下面的士兵们慌了手脚,拼命挣扎。 当时的邵华池在听完傅辰的简单讲解后,看起来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傅辰还真的以为对方没听懂,就说反正邵华池这辈子都可能接触不到沙漠,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个人也许都听懂了,却依旧还在演戏,装作记不住的样子。 不但记住了,还活学活用! 傅辰看向身边深不可测的邵华池,居然在他身后看到了一丝冲天紫气,傅辰眨了眨眼,就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那就像是一时眼花的错觉,傅辰头部有些刺痛,撑在城墙上,喘了几口粗气。 当年的事,过去了那么久,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但如果他的身份被知道,以现在邵华池的心性,到底会怎么对付他? 至少他很明确一点,目前还没集合自己力量的他,绝对不能暴露,一定要至少撑到羊暮城,胖虎他们都在那里等着与他汇合,现在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哪怕傅辰考虑得再周全,也不会想到会在最后这小半个月快要走出沙漠的时候,遇到邵华池。 “放箭!他们怎么对我们的,我们现在可以回敬了。”邵华池下令完,在一片哭喊哀嚎声音中,转头看着身边安静沉默的男人,男人从刚才就表现出非常不适的模样,他轻轻将自己的手附在傅辰手背上。 傅辰打了个激灵。 “你在怕吗?”邵华池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移开自己的手,淡定自若,眼眸在火光的照射中,跳跃着不知名的光芒。 不是怕,只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年看走眼了,你是一头真正的狼王。 那么,一个曾经被你暗杀过的属下,你恐怕是不会放过的! 第一百四一章 下方的流沙埋没了大军,看着刚才气势如此惊人的队伍就这样一*陷入其中,挣扎不休,越来越绝望,有的士兵已经完全没顶。在一旁本来打算背水一战的瑞王军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比寿王军好多少,他们只负责听命,不是核心的亲兵根本不会知道邵华池的全部计划。 傅辰发现所有瑞王军看向邵华池的目光充满信服、敬仰、激动,跟着这样经天纬地的主子与有荣焉,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又有哪个男人不想跟着一个有本事的主子,七王爷以少于对方十倍的兵力将人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不费一兵一卒,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事。 瑞王军在邵华池的治理下,纪律严明,就是心中豪情万丈,也只有眼神火热看着,傅辰相信这时候就是邵华池让他们通通跳下去自杀他们都有可能答应。 只有邵华池身边的大将罗恒看到了邵华池隐秘的举动,他们瑞王居然盖住了那丑男的手,这普通的举动放谁身上都不奇怪,独独放瑞王身上显得诡异。跟在瑞王身边无论时间长短,都知道瑞王爷非常忌讳被人碰到身体,虽说被碰到也不会当场让人没了脸面,但事后定会特别注意这方面。 现在居然主动碰了别人,虽然只是随意将手放了上去,就好似很器重此人的态度,那也非常罕见。 不自在的不只是罗恒,傅辰也同样,感到身边邵华池的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想要抽出手,却发现完全抽不出来,邵华池顺势拉住傅辰的手翻看,观察着对方的手指、指甲、关节,随口道:“指甲长得不错,伤口记得待会包扎一下。” 是刚才他们滚落地面之时,撞到一起后为了缓冲两人的体重,傅辰手背上造成的擦伤。 然后,邵华池就很自然地放开了手,似乎只是心血来潮看一下傅辰的伤。 每个人的指甲形状,指关节的形状都会有些微不同,就算易容但没有人会特意易容手,包括傅辰也是如此,不过同样的手型天下相同的人数不胜数,也根本没必要易容。只凭这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邵华池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却让傅辰有些说不上来的危机感。 而后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这点根本不可能看出什么。 下方,邵慕戬让剩下的人全部后退,看着那大片的流沙区域犹如见到魔鬼一样,吓得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看着城墙上的人马,哪怕知道邵华池等人是绕着道进去的,但现在死了那么多人,他哪里还会再去实验往哪里走才能进那座荒城。 他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命给堵进去,现在哪里不知道是彻底着了道了。 邵慕戬默默退到了队伍后方,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只要他不出现,两方人马就不算完全撕破脸,以后就有转圜余地。 而作为幕僚的魏红河用布包裹了自己的脸,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不过哪怕双方心知肚明互相的身份,只要不是明确的寿王率兵过来,这件事就只是流匪攻击。在邵慕戬的授意下,让人把绑在木桩上的尧绿等人插入流沙前方,高声喊道“瑞王爷,如果你想要他的命,那么最好亲自下来!” 邵华池看下去,只见尧绿等人都被绑着,木桩插在沙地里,看上去非常无助。 “你们觉得好笑吗?”邵华池冷笑,低哑而磁性,轻轻问向自己身边的亲兵,“是什么让他们觉得,本王会为了一队商人陷自己于危险?本王原来是这么牺牲奉献的人吗?” 罗恒等一些亲信也配合地笑了起来,心里却多少有点尴尬,想到他们甚至还在之前以为邵华池对那尧绿特别,特意关照过,现在想来当时的他们真是太天真,瑞王之所以救下这群人,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为了之后能够派上一点用,或者用作炮灰? 见邵华池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上方还传来隐约的笑声,就好像魏红河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尧绿虽然被绑着,但也难堪的涨红了脸,他感觉自己丢尽了脸面。邵慕戬等人也看出来,老七是完全不在乎这几个商人的生死,啧了几下,怒目看向尧绿,“果真是在骗人,真当本王是傻子吗!” 尧绿拼命摇头,企图保下自己的命。 邵慕戬根本懒得动手了,直接让人把这几个商人丢进流沙中了事。 魏红河在邵慕戬身旁耳语了几句话。 邵慕戬挑了挑眉,“戟国的商人?” 最近他们晋国正在和戟国谈武器输出,如果在这里把这些人都弄死,那把柄就被老七抓到了,他可不想再闹出新的幺蛾子了,狠声道:“晦气,放了他们!” 邵慕戬现在已经极为不耐烦了。 他知道今天邵华池不出来,是绝对不可能再干掉对方了,真是得不偿失,不但没杀了老七,还损失了那么多兵,自己的实力大减,另外还有知州借给他的戍兵给不了交代,暴露了自己的势力,又和老七不死不休了,这件事如果被老七坐实了,之后老七怎么对他都不为过。 邵慕戬意识到今日之事的连锁后果,冷冷看着那荒城的城墙上,邵华池,你才是我上位的最大阻碍! 他现在不应该再追杀老七,而是想办法应对京城的形势,还有父皇那儿要如何交代才能将这件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另外就是时间,要怎么在老七告状前,先参他一本! “红河,撤退!今日不宜再战,我们马上启程回栾京。”邵慕戬当机立断,难得清醒了一回。 迟早要扳回一城,回到京城,才是真正的战场,以后有的是机会! 见邵慕戬退了兵马,邵华池目光中泛起淡淡的笑意,老大,这只是你失败的开始,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 “今日就暂时在这座城扎营吧。”邵华池吩咐下去,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傅辰,见他注视着城外那几个还在沙丘上被绑成虫子一样的商人,“想救他们?” “不知殿下可否通融?”到底走了一路,傅辰还不至于无情到能看着他们送死,邵慕戬撤兵后,就直接把那几个人给丢在那儿了,如果他们不去救,这几个人就要死在那儿了。 邵华池考虑了一会,漠然道:“可以,不过我不喜欢无缘无故救人,你能付出什么?” 你一开始救我们的时候,可没提什么要求。 傅辰无语地看着邵华池,这双重标准哪来的。 “想不出就先欠着吧。”邵华池无所谓道,似乎不想再说话了,吩咐士兵出城将那几个人松绑,待回荒城里,在离开城墙前,转头对傅辰道:“到下面选一间屋子,我会让人送水过来,你该洗洗了。” 傅辰闻言一阵尴尬,刚才和邵华池的接触中,想必身上自己都受不了的味道,对方已经忍无可忍了,但这有什么办法,在沙漠里走的人哪个不是这样。他之前想在绿洲中的水源中心洗的,后来出了被突袭的事情,自然也没了下文了。 傅辰下城墙的时候,就发现荒城没想象中的恐怖。这座荒城因为有了瑞王军,从荒芜的空城变得格外热闹,驱散了那种古老陈旧和发霉的味道。 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那目光很隐晦,很灼热,带着探究的意味,但再往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所有瑞王兵都在为今晚的二次扎营做准备,并没有人会注意他这个小角落。 他是不是太敏感了,傅辰摇了摇头,他一个落魄的商贾,谁会那么空闲来观察他? 他又走了几步,感觉对方那视线好像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 转头观察,依旧只有各自忙碌的士兵们。 “王大,你怎么了?”邵华池身边的亲信罗恒刚好在取驻扎所需的物品,见傅辰在城下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开口问道。 其实要不是自家殿下对这个王大古怪的对待,以罗恒的身份还真不会理会这些商贾。 “我不知道选哪一间屋子比较适合。”他当然不能说感觉下了城墙后有人好像在跟踪他,他那么丑陋的人,还身为男人,谁会看着他。 问的问题也的确是在思考的,到底士兵太多,这里能用的屋子却不是很多,有好些看着随时会坍塌,而且瑞王兵也不能太分散,不利于集合,所以每间可用屋子里都是人,他一个商贾无论进哪一间都和这些士兵格格不入,还不如等尧绿他们过来再说。 “不然你和我一间吧,就在前面那座寺庙里面。”罗恒指着前方,是一座特别有以前东南亚风情的巨大寺庙,那圆形的屋顶,雕刻的工艺,都还能隐约感受到密莱国的文化。 傅辰没有推却,爽快地应是。这个罗恒是邵华池的亲兵,身手了得,能和这样的官爷住一起,至少安全有了保障。 傅辰也懒得管对方怎么会对自己那么亲切,反正再过几天到了羊暮城他就可以和邵华池这一行人彻底分道扬镳了。 罗恒复杂地看着傅辰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一路过来,傅辰看到了这座消失了几十年的小国风貌,这座荒城虽然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沙化了,但还保留着没落前的风格。所有房子都是用黄土堆砌起来的,但不少房屋的墙壁上有不少壁画,上面有日常生活的也有飞禽走兽,展现着曾经密莱国的兴盛。 当傅辰走进庙里的时候,觉得有些古怪,古怪感来自这附近没有士兵经过,很安静。 刚踏进去,就正面对上正在宽衣解带的邵华池。 恩!? 傅辰刚跨入一只脚,就想收回来。 罗恒所指的这里可以住,总不能说是和作为主帅的邵华池一起吧,罗恒是亲卫当然可以,但他算什么。 邵华池脱掉外层轻甲,只穿着里面的戎服,看上去轻便许多,一头银发被简单的束了起来,听到庙口的脚步声,转过头,见是傅辰,微微蹙了眉,“你选了这里?倒是好眼光。” 这里是所有屋子里保存最完好的地方,也是面积最大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会选择这个地方,只是没人敢来。 清清冷冷的语气,也听不出是欢迎还是不欢迎,邵华池作为主帅,傅辰要是住在这里怎么看也不恰当。 “小的只是进来看看。”傅辰垂下头,准备离开时正好看到脚边柱子上刻着的花纹,和之前看到的飞禽走兽一样,这里也是动物,密莱国似乎是崇尚鸟类的民族,等等,这个鸟有点不对,怎么长得有点像犀雀,那长着弯钩型的喙,体型却是麻雀的模样,这就是犀雀! 犀雀不是已经被灭族的谴族的神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五年来,他也算打入了李變天的核心内部,自然知道的消息也比较多,一些事李皇甚至没有刻意隐瞒他。比如犀雀的由来,比如李變天怀疑他是谴族人,因为他的血液能够吸引犀雀。当然,真实原因只有自己知道,为了不引起李變天的怀疑,他甚至催眠了数字护卫团,主动吃下了那带有谴族人气息的药丸,只为保持住自己体内的气息。 谴族人是开启传说中的龙窟宝藏的“钥匙”,在李皇他们眼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谴族人,难怪那时候李皇会在采石场的悬崖边把那么珍贵的药丸给他,因为他是那么“稀有”。 再比如李變天那儿有一个宝藏地图,曾派了好几波人前去谴族人曾经遗留的热带地区寻找这个遗留的宝藏入口,却找了天翻地覆都没找到,那图纸傅辰曾看过一遍,回来后就自己画了一张类似的出来。 对李皇来说,现在就是有了他这个钥匙,却找不到门。 这个突然消失的密莱国,难道和李皇口中的谴族有关?傅辰思索着。 邵华池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缓缓横卧在榻上,这是罗恒离开前,给邵华池铺好的地方,连书和茶都准备好了,显然他们早就提前在城里准备一番了,用的都是队伍里带着的铺盖,雪白的绸缎,衬得邵华池肌肤如玉。现在已经有一批瑞王军去之前驻扎的绿洲把其他物品都带进来。 邵华池缓缓阖眼,看也懒得看一眼傅辰,闭目养神,似乎变相地在下着逐客令,显然主帅待的地方,可不是傅辰有资格住进来的。 傅辰却站在门口,好像被钉在了原地,死死盯着那犀雀图案。 这座庙不大,几根巨大的柱子撑住了穹顶,使它即使过了百年也不容易塌陷,四周墙面因为沙化,表面已被剥落,还能隐约看到雕刻着各式图案,台阶上方有一尊雕像,是一头巨大的老鹰,老鹰手中拿着一本经书,这是石雕,所以到现在还保存完好。最奇异的是庙中央有一处平静无波的水池,周围甚至还缠绕着干枯的植物,显然这里以前应该是被当做祭祀用的。 那里,居然有水。 黑色的。 密莱国已经消失了很久了,怎么可能还有水池,哪怕有也不可能不干涸。 黑色的水,给傅辰非常糟糕的印象,无论是黑水河还是后来在乌鞅族的水牢,这都不是美好的回忆。 再加上刚才一路都没有发现有关犀雀的图案,当然也有可能是年代太久远,那些东西都消失了,这座庙还通往不少房间,肯定有古怪,他觉得这个密莱国也许和谴族有关联。 见傅辰一动不动地站着,邵华池又睁开了眼,“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需要我请你离开吗?” “……”傅辰回过神,感觉到邵华池刺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大部分房子破损严重,小的斗胆,不知道小的能不能选这里的屋子住?” 傅辰这五年从胖虎那儿得知了一些简易的陷阱做法,他能隐隐感觉到这座寺庙的不寻常。 再加上阿琪啉帐篷底下的水牢,那下面的黑水谭的感觉,和现在的中央水池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他想到了那个水牢处处精妙的机关术,再看这座寺庙,似乎有某种联系。 邵华池目光越发冰冷,像是要在傅辰身上盯出个洞来,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那么个胆大包天的商贾,敢开口与他同屋。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商贾是没资格与皇族同居的,甚至有时候说话都需要跪拜式,邵华池不是以瑞王的身份出来,而是巡查使,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真到了战场上,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也是家常便饭。 傅辰也是想到这一点,察觉到自己今天的冲动,跪了下来。 “起吧,你的确胆大包天。”邵华池慵懒地笑了起来,却没有温度,“你知道能与我共处一室,就两种人,一是我亲卫,二是想爬上我的床的人,你是想成为这其中之一吗?” 傅辰瞪大了眼,感受到邵华池的冷怒,这是被冒犯后的怒意。 这时候罗恒与人抬了水进来,看到还站在门口的傅辰,道:“王大,怎么还站这里?你的水我都给你抬进来了!” “怎么回事?”邵华池扬眉,先于傅辰开口。 罗恒挠了挠后脑勺,“王爷,是我邀请王大与我同住的,我和他投缘,看他没地方落脚,反正我那屋子还挺大,想说给他一半……,也不占什么位置,再加上王大身手很好,刚才也帮咱们击退了敌人,没什么嫌疑,就……” 邵华池不紧不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士兵如此亲信他人?” 罗恒还没说完,冷汗滑落,邵华池有多严厉,就看之前通融让尧绿送饭的士兵,最后被打了几十下军棍,去掉半条命到现在还在修养就知道了。见邵华池脸色阴沉,似是不悦,罗恒跪地,“是属下擅自做主,这就给他再行安排,请王爷责罚。” 邵华池听到这里,见傅辰还低着头,懒懒抬手,“王大的确救了本王,暂且可信,你也不算做错了事。你这么一来,倒成了本王不通情达理了。” “属下……”罗恒似乎在想着说辞。 “罢了,在外不必如此讲究,水是我之前承诺给王大的,抬进去吧。人是你带来的,自己教他规矩,懂吗。” 说罢,又一次闭上了眼。 一晚上击退七百大军,邵华池眼梢带着一丝疲惫。 罗恒大喜过望,与傅辰一起谢恩。 罗恒和另外个士兵一起抬着水桶,带着傅辰进入拐角处的小屋,那小屋与这里也不过一墙之隔。 邵华池缓缓掀开了薄薄的眼皮,平静的面容,忽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百四二章 戟国皇宫,最近李皇有些与往日不同,他命人把自己的寝宫和御书房都挂上了黑色厚重的帘幕,常常单独在房间里,无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阿四总觉得在李遇离开后,陛下好像越来越冷了,连笑容都几乎消失了,如果从时间上来推算,很可能与四王爷李烨祖有关,但若陛下真的有事,他们作为亲信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是阿四值班,他代替了原本阿三的职责。 在陛下的要求下离开了一个时辰,现在刚刚回到御书房门外,里面就传来李變天威仪中略带低沉的嗓音,“阿四,进来。” 阿四走了进去,明明是白天但御书房却点着蜡,按照李變天的要求把这周遭都用帷幕给遮掩了起来。 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刚才一个时辰都是皇帝独处。李變天脸上还挂着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就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目光却越发坚毅。 “陛下,您喊我?” 李變天坐在上首,阴影落下遮掩住了他的表情和目光,把阿四叫到了跟前,将一只锦盒递了过去。 阿四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打开了盒子,刚刚掀开一块角,里面氤氲的雾气就跑了出来,冰凉的气息传了到手上,凝结成滴滴细小的水雾,完全打开后,阿四震惊的看着。 这是——一块肉。 准确的说,是一块被极度低温保存完好的一小块肉,身为李皇的亲信一些重要的犯人他偶尔也会行刑,哪怕这块肉再小,他都能从上面的肌理分辨出来这不是任何动物的,是人类的! 但为何要将这样的东西放入如此珍贵的恒温锦盒中。 似乎知道阿四在惊讶什么,李變天解了他的疑惑,“这块肉是李遇的。” 当初阿芙蓉初次发作的时候,李遇将自己的身体用作肉盾来帮他缓解痛苦,那时候他咬下了李遇的一块肉,李遇的肩膀可以说是血肉模糊,事后他只是例行公事一样,让手下的药师不要浪费资源,将这块肉物以致用。 犀雀的最大功能就是追捕,但前提就是要事先将谴族人的气息种到敌人的体内,而怎么种的方式就是把以前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谴族人的血肉炼化成药丸,就是真正的血肉。 李變天咬下这块肉,自然觉得不能浪费。 但就在不久前,药师却来觐见,说这人的血肉气息虽然有谴族人的气息,但和真正的谴族人却无法比,气息浓度差太多了。 李變天未免弄错,让三位最得力的药师都进行了测试,一人确定,两个人不确定,还要看这块血肉的气息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稀释,如果是稀释了那么此人可能是“他们曾经要追捕的人”,如果气息没有变淡,就能确定这是谴族最后遗留的族人。 哪怕现在还不能证实什么,但李遇的嫌疑却越来越重了。 李變天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李遇全身受伤,那伤太重几乎没有一块好的肌肤,在沿着护城河的路上就看到了受伤的犀雀,那犀雀最后是被李遇误杀的,之前沈骁等人唯一一次追捕的对象就是在宫里的人,根据扉卿推测七煞很有可能是个地位并不高的人。 但事后他已经证实李遇不是太监,更不是宫里的人,没道理会被下药,那是需要药人在死前用心头血喷溅后染上的气味,每一个药人都是珍贵的,李遇是什么身份能被他们下气味? 李變天目光中爆发出渗人的冰冷,像是一条吐着毒液的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和李遇五年的相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释得清楚的。 李變天看向挂在御书房那几张李遇府邸搜查出来的画,那是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目光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温馨,一丝暴戾的气息被彻底镇压,他还是冷静如初,“李遇到晋国没有?” “因为李遇一开始拒绝我们的人保护,想要彻彻底底以商人的身份去栾京,所以我们撤走了大部分人只留下了几个,但跟着李遇的人却在沙漠里跟丢了,现在完全联系不上李遇,在羊暮城我们的人目前似乎还没接到李遇到达的消息。” “跟丢?呵呵。”李變天轻笑,“阿四,你和阿一带着第八军的人,一同去栾京协助李遇和扉卿。”麾下第八军,是专职暗杀的队伍。 “是,陛下。” 李變天犹豫只是一刹那,他的眸子漆黑一片,沉甸甸的,“观察李遇,并且再一次全面地调查李遇在栾京的身份,越细越好,不得有误。” “如果我们查出来有可疑的地方……” “那么把他带回来,我亲自——杀了他。”李變天眼中散发着残忍的光芒,几乎扭曲的怒意,他手中的茶盏顷刻间化为粉末。 李遇,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阿四心脏一抖,他忽然想到了五年前阿三那时候的情形。 后来他和阿五都在自己的枕头下面发现阿三曾经给他们的信号,那里面写的内容是如果他某一天不在人世了,他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唯一的牵挂就是李遇,希望他和阿五可以照顾这个少年。 其他人都觉得这是阿三临终前的忏悔,但他和阿五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三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 而这些什么,和李遇有关。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进了罗恒暂时居住的小屋子,里面有个简单的木板床,桌子上还放着少许茶水,看得出来这里和外面一样被事先打扫过,并未蒙尘,还算干净。也许他们本就打算在击退寿王后,就在这里扎营,一切都好像遵循着某种计划一样。 罗恒和另一个士兵小牧将水桶抬好放了进去,因为是夏天,这水是从绿洲那儿用水车运过来的,带着点冰凉。小牧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外面,发现刚才还在闭目养神的殿下已经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也许是那松口气的声音太大了,傅辰忍不住笑了出来,“您很怕瑞王爷吗?” 小牧也发现闹了笑话,想到刚才王大在马上的英姿,把因为马匹受惊他们来不及施救的瑞王给安然无恙救了下来,单单是这点就让人刮目相看,比起那个尧绿他觉得这个人更让人舒坦,轻声道:“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密啊。” 傅辰摇了摇头,“那您还是别与我说了,我可怕自己保不住秘密。” 小牧翻了个白眼,这人那么认真干嘛,聊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没接触过瑞王的人是无法切身体验的。咱们王爷对自己要求很高,就打个比方,王爷的射艺技术并不是特别好,他可以不眠不休在练武场上连续几个月只为了射箭准度,对自己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手下的兵,有时候压力真的很大,就怕什么时候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严厉归严厉,王爷对我们这些属下还是很照顾的。” 傅辰听懂了,说到底就是对主帅本能的敬畏。 见傅辰脸上的不以为然,小牧还想说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话,却被罗恒阻止了,他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说到底这个王大还是个外人。 “你就好好在里面洗吧,我们就先出去了。”罗恒与傅辰打完招呼,就带着小牧出去,把这个屋子留给了傅辰。 也难怪小牧要说对傅辰说那么多话,本来笏石沙漠就缺水,饮用水都不够,更不要说奢侈地洗澡了,他们哪个士兵不是臭烘烘的,要不是瑞王爷的要求,怎么都不可能给傅辰运来那么多水洗澡。 这样特别的待遇,怎么能不让小牧多唠叨几句。 罗恒出来后,就发现他们瑞王爷正在庙外头看着这片荒城,目光中带着沉思。 邵华池瞥了一眼正在向自己行礼的罗恒,冷冷淡淡的,依旧严谨,“木桶放好了?”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水给王大带过去了。” 邵华池嗯了一声,也不回答什么了,罗恒只有在原地等待自家王爷思考完毕,并等待其他吩咐,他哪里是和那个王大投缘,从这个商队来到他们队伍里,他都没和其中任何一个人说过话,又哪里可能见着人面善就把人带进主帅住的地方。 再说他们瑞王军向来都是极有规矩的,瑞王非常厌恶自作主张的人,他当然不可能去犯这样的忌讳,就算刚才王大将王爷免于被失去理智的马匹践踏的命运,才让王大和自己住,那都几乎不现实。 所以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这些自然都是被吩咐的,虽然他完全没弄懂为什么自家主子会下达这样诡异的命令,要把人带来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不过王大还算有眼色,知道要讨好他们王爷,居然主动要求留下来,免去他找借口的麻烦了。 “你觉得他像那人吗?”邵华池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罗恒是知道什么意思的,他是邵华池亲自选拔的亲兵,是在武举里被人陷害落选的,被刚刚出宫开府的瑞王带了回去,他知道瑞王爷的书房旁边有一间不准任何人进入的房间,里面挂满了一个人的画像,各种姿态的。他也是因为瑞王爷每次到西北都会暗地里寻找此人,才知道有那么个人的存在。 瑞王很少提到那个人,只是偶尔喝醉了才会透露几句,他知道那个人曾经是瑞王的亲信,只是后来叛变了,甚至还带走了瑞王最强的队伍之一,这样的双重背叛,损兵折将也亏得瑞王挺过来了,他有时候觉得瑞王之所以反感属下自作主张,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一开始以为是因为瑞王被背叛后暴怒,想要杀了对方才会拼命也要找那人,后来才发现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末将觉得……不太像。”他选择稍微委婉的说法,其实哪止不太像,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柔弱少年和强壮丑陋的爷们,能有什么共同点。 “眼神、感觉、指甲……”邵华池抬起手,望着星空,轻声呢喃,“你觉得,巧合多了,还是巧合吗?” 听不明白邵华池的话,罗恒虽然衷心,但却不够聪明,不能完全领会邵华池的意思:“末将不知。” 邵华池当年看重他,就是喜欢他这点,他身边已经有太多过于聪明的人了。 “所以你是兵,而我是将。” 傅辰一开始在宫中生活了很多年,后来又在李變天身边待了许久,在内功方面也被逼学到一定程度,感觉到这座寺庙里邵华池并不在,而之前那种灼热的视线也没有再出现,精神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他首先查看了一下自己脚底的伤,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保鲜膜,虽然知道可能会发炎,不过傅辰还是打算沐浴。他慢慢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慢慢除去,当然依旧是特质的裤子是绝对不会脱的,这是李變天特意为他准备的,以备必须情况。 白玉般的上半身肌肤,却布满了疤痕,深浅不一,肩上甚至还有个不自然的凹陷。若不是后来阿四阿五硬是给他弄了祛疤的药膏,也许比现在看到的更要狰狞。 傅辰跨入浴桶中,将整个人都浸没在里面,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了,这一刻觉得没什么能比沐浴更舒服的事情,将身上的脏污洗去后傅辰靠在浴桶里,昏昏欲睡,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头也开始眩晕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刚才邵华池给他的逢春丸药效过了吗,所以才会这么疲惫? 不能再泡下去了,傅辰站了起来,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体软绵绵的,又落回了浴桶里面,激起一片水花。 哪怕药效退掉也不可能那么虚弱。 傅辰赤着上身,拿过衣物里的匕首藏在水下,又从药瓶里倒出了一颗药服下,这药见效没那么快,之后整个人软倒,几乎陷入半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 “需要我帮忙吗?”房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其实非常不好听,此人从小身中毒素,被破坏了嗓子,所以小时候到现在声音都一直没什么太大变化,现在却刻意压低了一丝,显得有些勾人,反而带有令人想要再一次次听到的魔性。 傅辰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瞬间就清醒了,双手趴住浴桶边缘,抬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邵华池,站在远处墙角,抱着手肘望着他。 他到底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又看了他多久?傅辰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那目光,就好像捕猎的狼王,傅辰感到有什么气息填满胸膛,滚烫着他的神经,带着恐惧的强烈心悸,几乎要跳出来,傅辰勉强打起精神,尽可能装作无事的模样,“瑞王爷,你……在这水里放了什么?” 是肯定句,他想到了在帐篷里的试探,在城墙上若有似无的触碰……邵华池究竟想做什么。 傅辰说话有些困难,抵挡不住那无能为力的虚弱。太大意了,根本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主帅会做这么降格调的事情,哪怕是傅辰都猜测不到,也许正因为意外,才能让邵华池进展得比想象中顺利。 这次留下来,还是他主动的,邵华池根本就是完全被动的,局中局的设置。 这次的疏忽是他曾经信任的后遗症。 傅辰一颗心像是被不断鞭挞,与邵华池深邃的目光在空中对撞,两人都感觉到那如同触电般的碰撞,气氛一触即发。 全身的毛细孔都好像张开了,汗毛竖了起来,傅辰想要动,但完全无法动弹。 “一点让人无力的药,没什么副作用,王大,或者说你不该叫这个名字,我应该叫你什么?”邵华池大方承认。 “我就叫王大……如假包换。”傅辰喘了一口气,却该死发现对面的男人看着他的目光更灼热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或者你还在怀疑我?” 傅辰那强硬的表情和软下来的身子形成强烈对比。明明脸孔那么丑陋,但邵华池居然发现自己下方有微微抬头的迹象,他有点硬了,这让他不敢置信。 “你没长胡子。”这么多天了,都没见傅辰刮胡子。 易.容面具,当然不可能长了,“剃了……这很正常。”商旅都是门面功夫,剃胡子都会找没人的地方解决。 只有太监才会不长胡子,不是易容就是太监,这就是邵华池的结论。 “哦,这样。”邵华池点了点头,那目光似笑非笑,意思是你再编得更像一点。 眼睁睁看着邵华池一步步走进。 邵华池走得很慢,每一个跨步都好像带着某种韵律,显得那么悠闲和平淡,但那双眼睛却令人触之胆颤,在那种视线下的每一根血管都好似在跳动,傅辰避无可避,犹如困兽。 看着邵华池渐渐靠近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自己笼罩的猎物。 邵华池慢悠悠地摸着被水珠沾湿的浴桶边缘,边欣赏着猎物在自己下方瑟瑟发抖的模样,那淡色的唇,只露到肩部的白皙肌肤,肩上还受了伤,伤口凹凸不平,破坏了整体美感。线条流畅的锁骨,湿漉漉的眼睫下是一双不羁的双目,这是一头落难的愤怒雄狮,现在这只凶猛而隐藏着秘密的猎物,正被他掌控在手中。 傅辰咬牙切齿,在离开前给李變天的记忆又一次下了暗示,后来又给李皇派来跟踪的人催眠,机会已经用掉了,不过哪怕还留着,以他现在的体力,也没办法再用了。 邵华池缓缓摸着傅辰的颈动脉,摩挲着微颤的肌肤,那淡青色的血管在跳动着,傅辰想躲开却被强行制住,容不得任何躲避。看着这样凶狠的猎物,邵华池感到体内再一次出现的热血沸腾,他想要彻底压制住这头雄狮,看着他不得不妥协的模样。 “之前我就在想,你的身手是哪里来的?你不是普通的商贾……”邵华池边说。 “谁……没有保命的法子,你这样就怀疑我,未免太过武断。”之前的商队几乎个个会武,傅辰的身手还远不是高手,这么普通的特点,没有任何可以被怀疑的地方。傅辰的尾音有些不自觉地疲软,被邵华池猛地插入虚荣空隙,抱住了他的肩部,揽在自己怀里,把他从水中捞了起来,傅辰半边肌肤都泛起强烈的颤栗感。 邵华池目光一黯,这具身体不是那人。 傅辰想要把他震开,却发现那药效实在太霸道,邵华池的身体根本犹如磐石般坚硬。 急促的呼吸,发酵的温度,两人间的空隙被挤了出去,邵华池的目光深不可测。 “没错,谁都有。”邵华池贴近傅辰的耳廓,力道不轻不重地朝着傅辰下方游去,语气却极为危险,“易容术相当高明,你最好说实话,是谁把你派到我身边来的?” 傅辰握紧了水下的匕首,杀气涌现。 第一百四三章 邵华池说的是易容术,傅辰稍稍一想就看出邵华池并不是发现易容的破绽,而是在套话,傅辰现在神思不属,心理防线薄弱就有可能被邵华池趁机套出来,不得不说这种狡猾的办法是以前傅辰专用的,现在被用到自己身上还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邵华池那双手越来越下面,已经碰到了腰侧,那部分的肌肤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您这样,小的只有逾矩了。”傅辰冷厉地目光射了过去,明知对方可能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他也可以像大部分商贾一样忍气吞声,但傅辰知道自己不愿意。 邵华池那只往下摸去的手,目标不言而喻,是想看他是不是真正男人,如果说傅辰有什么逆鳞,那么这个必然是。匕首转了方向,从水面跃出,抬起来如闪电般朝着那只手狠狠刺去。却因用力过猛,还没有碰到邵华池的手就被对方卸掉了力道,另一只手狠狠打向肚子,傅辰吃痛,手中的刀柄因为失去掌控而掉落在浴桶外面。邵华池没有丝毫留情,一拳就将傅辰打得躬了身,痛吟出声,眼看着邵华池还要再来第二下,似要打得他无还手之力。傅辰也迅速展开攻势,显然邵华池还想证明什么,也许是细作,也许是其他的。 从招数套路上能看清一个人的来历,但对傅辰来说,他所有武功都是继承的李皇一脉,邵华池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两人刹那间的对视,电光火石,好似要爆裂般滚烫。 水花四溅,两人身上都已完全湿了,邵华池喘了几口气,看着傅辰的目光越发深邃和兴味盎然,面前的男人每一个攻击都往要害上招,凶狠而精准,身为王爷,这样的身份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打过了,这种连灵魂都颤抖的感觉,比之前在绿洲的军帐中更加浓烈,除了那个人以外,面前的人是第一个。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无论面前的人是谁,都一定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过招却还在继续,同样凶悍的两人就好像遇到了共同争夺地盘的王者,在试图掌控对方的节奏,予以统治。痛楚还未缓解,但傅辰眼神锋利极了,瞬间爆发了力气,之前提前吞下的药终于起了作用,力量再一次回来了。一拳由下而上砸向邵华池的眼睛,邵华池被迫放开傅辰,偏开了头以躲避傅辰的攻击,短短时间里傅辰手中的拳头都已经招呼上去好几次。 邵华池有些惊讶,傅辰居然恢复的这么快,还是根本没中药,应该不会,也许此人恢复力顽强。随着打斗白热化,邵华池眼睛越来越亮,如果不是事先让傅辰无力,现在的对峙恐怕会更激烈。对方犹如猎豹一般矫健的身手,比风更快的速度,还有那滑落水珠的胸膛,如果不是疤痕太多看上去过于狰狞的话,这是一具绝对有吸引力的男人身体,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这完全不可能是太监。 傅辰从浴桶跳了出来,一地水花,当发现傅辰连沐浴都穿着裤子……邵华池目光一凝,总算将人给逼了出来,他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要查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下一刻傅辰冲了过去,攻击朝向邵华池的胸口,邵华池在抵挡的同时退开了几步,两人再次过招。 这是两个雄性之间力量的较量,没有一丝一毫花哨动作,这样的身体强度好像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邵华池将所有心思压在心中,在傅辰一拳头过来的时候,他转向一旁,但傅辰另一边的侧踢已经风驰电掣地踢向他。 傅辰一个扭身,水珠随着他的转动在空中飞溅出弧度,带着力量和爆发力的美。 邵华池目光有一刹那的迷失,也让他没有及时躲开傅辰的攻击,连人一起撞向墙壁,傅辰那一脚的力道太大。 傅辰一阵错愕,就刚才他的攻击邵华池没道理躲不过去,居然被他踹飞了? 这边打斗的动静太大,本来就在不远处的罗恒和小牧等人赶了过来,还没来到那小屋门口就被里头刚刚缓过劲的邵华池喝止,“退下,我与王大在切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 王大不是在洗澡吗,洗澡还切磋?怎么切,怎么蹉? 还有王爷到底什么时候进去的? 罗恒几人退了出去,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的目光,都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一般。 “我又帮了你一次,你已经欠我数个恩情了,想过怎么还了吗?”邵华池倒没受什么伤,只是刚才撞到墙,他现在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小的只是被迫防卫。”正常男人都不可能愿意这样被同性搜身。 “那可是我先攻击的?”邵华池看向那把落在地面的匕首,意有所指,“我现在不但不降罪,反而想给你个机会。”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您不降罪与我。”其实在刚才出手的时候,傅辰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并没有后悔的情绪,有些事能妥协,有些事妥协了就等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大概我看你顺眼吧,看你顺眼没有理由。”身为主帅,就是这样随心所欲。 “……” “作为一个商贾,我给你一个飞天的机会如何?不然按照你戟国商人的身份,攻击晋国皇族,应该最少也会被判流放吧。”邵华池看着赤.裸着上身的人,那是一具纯男性的身体,与那个人完全不同,但那件一样看不出丝毫问题的裤子,却好像透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邵华池若有似无地在那两点殷红的地方稍作停留。 傅辰先快速拿了旁边罗恒准备的麻衣,遮住自己满是疤痕的身体。 邵华池在看到傅辰后背,哪怕只有一瞬,那几乎横跨整个背脊的狰狞疤痕,可以想象曾经遭受过什么,心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压抑着,这样的伤几乎是和阎王抢人,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他到底遭受过什么? 邵华池忽然安静了下来,傅辰这时候也快速穿好了衣服,沉默许久,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一次笼罩着他,“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有些才干,走商路太屈才,不如留在我身边,施展你的才华,我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邵华池一字一顿说了出来,掷地有声,这是他的底气,一个拥有实权的王爷早已不是傅辰记忆中的受辱皇子了。 邵华池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却缓缓收拢,好似要抓紧某样东西般。 . 傅辰并没有马上答应邵华池,邵华池也不逼他,反正人在他手上,心急的话猎物可是会跑的。 刚才浴桶里下药的搜身实在给傅辰太过深刻的印象,邵华池看上去并不像之前说的怀疑他是细作,没有哪个细作会需要主帅亲自验身,还是用的如此坦诚相见的方式。 他看上去更像在确认什么,而且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不然直接让罗恒来就可以,何必选择自己亲自动手。 傅辰首先排除邵华池能发现自己是傅辰的可能性,换了他是邵华池,看到“傅辰”的第一眼,不管怀疑不怀疑,也许都是杀了再说。至少绝不可能是叙旧,不说那次毒针和后来的追杀,就说他后来报复性地带走了青染等人,那可是邵华池最强的一支队伍,他要是邵华池在怀疑的瞬间就会先毙了对方,他哪里还能蹦跶到现在。也许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进入误区,邵华池也许不是在看他是不是细作,而是怀疑他是太监? 仔细回想邵华池之前说的,“是谁把你派到我身边来的”,这话里有话,再看他是从戟国出来的,关键点还是没被看到刮胡子,如果邵华池通过某些渠道知道戟国的李遇不在皇宫,那么他来救自己等人,真的还会是巧合吗? 邵华池皇子的身份自然会比常人敏感,或者真的发现了什么? 事不迟疑,越是待在邵华池身边,越是危险,他决定今晚就研究那属于犀雀的印记,然后尽快脱离这个队伍。 在和罗恒一起休息的时候,傅辰无意间发现被邵华池撞到的那面墙上脱落后,下面居然还有东西,那里好像雕刻着什么,很精致的墙面艺术。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瞒住邵华池,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中。 邵华池听闻了此事,也看到了在墙壁下的石雕,哪怕因为年代久远,也依然能感受到密莱国的神秘。带了几个亲兵像是揭开面纱一样,刮去最上面掩盖的那一层土,把那张铺满整块墙面的雕刻给完全显露了出来。 与寺庙大堂里的站立老鹰居然是一个系列,只是这里的是只飞翔的老鹰。 一群亲兵都在检查这面墙的古怪部分,以为有什么机关,但却发现那好像只是密莱国的人想雕刻出这样一幅老鹰图而已,这是他们国家的文化遗产。 傅辰见这些士兵找了几个时辰,外面天色已亮,但还是一无所获,也在怀疑是否是自己太多虑了。 那些士兵当然怨气冲天,这个王大,就因为他发现了一块墙面雕刻,就非要说这里有机关,这座荒城里雕刻品多的是,哪里这个就有古怪了,真是没事找事。 他们都一晚上没合眼,不眠不休的地就在这里研究雕刻品,真是见了鬼了。 要不是主帅邵华池一直都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的进度,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听从一个商贾的游戏之言。 傅辰可不管他们想什么,与士兵们试过各种水淹、火烧、挖凿等方法,但这面石雕纹风不动。 他仔细回想在乌鞅族看到的那个水牢入口,那是一个圆形的凹陷的眼,眼…… 傅辰看向老鹰的眼,是它。 邵华池见傅辰有所异动,雕像般的绝美容颜上一扫疲惫,跟了过来,凑近傅辰,轻声询问:“怎么了。” “这颗眼睛有问题,它……”傅辰专注在那老鹰石雕身上,并没有发现靠得过近的邵华池,“果然,那颗眼睛上有个凹洞。” 这个机关和之前那个是相对的。 那么用的方法应该也是有关联的,他想这个制作机关的人,应该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 “王爷,不知能否借一下您的佩剑?”他的匕首在之前的攻击中,被邵华池“没收”了,作为攻击皇族的证据以便日后算账。 邵华池挑了挑眉,他还没说什么,另一边的罗恒却直接要开口拒绝,他刚准备说话,就被邵华池一个锋利如刀的眼神阻止了。 咻一下。 邵华池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干净利落。 据说这把佩剑是铸剑大师为邵华池专门锤炼的,取名为辰光剑,平日轻易不会出鞘。邵华池曾言,除非遇到可敬的对手,才是它见光之时,所以邵华池身边常年轮流佩着两把剑。 现在邵华池退下了轻甲,那么佩戴的是这把只做装饰用的辰光,它是不出鞘的。 傅辰拿到那剑,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把难得的宝剑。 应该足够锋利了,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还没等人阻止,就直接割破了手掌。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瞬间染红了整支手臂。 邵华池拽住傅辰的手,眼底酝酿着什么傅辰看不清的情绪,“你、在、做什么!” “需要血可能才能启动这个机关,小的想试试。”而且根据之前看到犀雀的情况来看,这次很可能是需要他的血才有用,因为他的血中含有谴族人的气息。 傅辰也不敢保证,只能试试看,邵华池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 将眼底的暗潮汹涌沉淀,才放开了傅辰的手,“愚蠢。” 这里那么多士兵,还包括他邵华池的,居然直接伤害自己,不是愚蠢是什么。 两字评语后,邵华池瞥了眼罗恒。 罗恒这次却看懂了邵华池眼神的意思,那是在说去准备包扎用的物品。 傅辰将血滴入那鹰眼里的凹槽,那颗眼珠果然开始转动,血液也沿着老鹰身上的纹路运转和填满,傅辰脸色煞白,他本就受了伤,又中过药,虽然服了梁成文给他配的解药,但后来又和邵华池过招,加上一晚上没睡,现在哪里还受得了。 在傅辰因失血过多而向后倒去的时候,他身后一具并不陌生的胸膛将他撑住了,邵华池强硬地扯下傅辰失血的手臂,“不必忙活了,门已经开了。” 傅辰忙撑住自己,轻声道:“谢王爷。” “无事,举手之劳罢了。”邵华池也自然地退开几步。 果然就如小牧说的那样,邵华池是个很照顾属下的主帅,也难怪那么多人崇拜他。 傅辰看向那缓缓开启的门,血液因为不够多,门只打开了一点缝隙,只够一个人通过,从里面传来阴森冰冷的气息,还透着腐朽的感觉。 众士兵叹为观止,居然真的有机关! 这个王大不愧是常年来往笏石沙漠的,真的发现了密道。 一个曾经消失的古国在这里出现了,里面必然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任何人发现了都会忍不住诱惑,下去看看。 见邵华池也决定下去,罗恒当然是阻止的,无论下面有什么,邵华池都不应该以身犯险,应该他们这些人下去为王爷探路,王爷只需要在上方等待即可。 邵华池撇了眼傅辰,又收回了视线。 傅辰的所有关注力都在这个打开的黑黢黢的洞口,这和之前乌鞅族的水牢说不定是相通的,无论是那黑水还是机关的开启方式,都太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亲兵从外面走了进来,“瑞王,国师扉卿前来西北传教,知您在羊暮城附近也赶了过来,现在正在城门口。” 传教,当然传的晋国主流宗教,佛教文化,这一样是在精神上操控民众,既然在皇帝心里地位下降,扉卿当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选择用传教的方式,传播帝国文化,皇帝威望,让皇帝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存在。 扉卿?他来干什么! 惊讶的不只是邵华池,傅辰也是。 傅辰手指微动,又回归平常。扉卿……真是好久不见,不知这次我以全新的身份出现,你会作何反应。 刚刚走了个邵慕戬,扉卿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来者不善,邵华池对扉卿感官并不好,“他不是说病重吗,还有空跑来跑去?真是命大。” 都说邵华池当年的癫病是扉卿治好的,但邵华池这大不敬的话说出来却没有顾忌,这里没人敢把他的话给传出去,所有亲兵低下了头,邵华池忖度了一会,联系昨晚的事,“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老大带他来的,是不是外面还有一群兵?” 看那亲兵的表情,就知道邵华池所料不差。 昨晚在被邵华池败退后,老大邵慕戬就打算直接回栾京,却不料遇到国师前来拜访,国师是中立派,邵慕戬以前也尝试过拉拢国师,只是一直收效甚微,这次没想到国师主动过来,自然惊喜极了,扉卿三两下就从邵慕戬这里套出了话。 见邵慕戬愁眉不展,扉卿而后说,自己有走出流沙的办法。 这才有了他们一同出现在城门外的情景,只是与昨晚的藏头露尾不同,这次是正大光明的。 那么,至少表面这层皮,是不会撕破了。 “当本王那么闲吗,没空去接待他们,你出去和他们说,本王外出,要几日后归来。”愿意等就等,不愿意就算,他现在不打算和那两人虚与委蛇,既然认定他在城里,这么过来见面,必然是想要做点什么吧。 如果他根本不在呢?他们找谁去。 见邵华池决意打算下去,罗恒再次劝阻。 “不必多言,带上二十个精兵,一同下去,然后暂时封了这个入口。”邵华池快速下令。 在这荒城里面,是要暗杀还是明杀,他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扉卿你如此才高八斗的人物,如果真有本事,那么就试着打开这个机关看看,如果找不到,就怎么来的怎么滚。 邵华池思考完毕,才察觉一道来自身的目光。 稍一观察,邵华池见傅辰一直看着自己,“看什么,本王的脸怎么了。” “您很俊美,小的该死,很少见到您这样的人,刚才无意窥探您的容颜!”邵华池没戴面具的那半张刚好对着傅辰,傅辰随口应付了下,而后跪下请罪。 邵华池看着低头跪下的人,脸颊极缓慢地染上了一丝红晕,目光有些闪躲,冷淡地嗯了一声。 无论这次扉卿过来是什么目的,但不可否认的,定然是来者不善。 傅辰还记得李變天那个引诱瑞王吞食阿芙蓉的计划,以李變天的能力,说不定已经研究出那针管的用处,如果李變天自己尝过阿芙蓉的滋味,但凡有点恻隐,就不会再用这东西害他国百姓和主位之人,及时停止这个诱惑计划,但若是李變天依旧不为所动,执意要发动他的一系列计划,那么扉卿突然找到邵华池的目的是什么,报复阿芙蓉计划在晋国失败,亦或是有更大的阴谋在,现在国师联合邵慕戬,若是再加上之前的知州,三面夹击,绝对不是邵华池正面交锋的时候。 邵华池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才有如此决断。 身后的机关在吸收完傅辰的血后,又一次恢复了原本静止的石雕模样,邵华池让罗恒主持荒城中的大局,只要他不在扉卿和老大就不敢动这里。 他带着二十个人加上傅辰,走入黑暗中。 当那扇墙彻底关上后,他们就来到了这个机关的内部世界。 里面的石壁里镶嵌着荧光石,也许是刚才开了机关后吸收了一点外面的光线,现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但这点光,不足以照明,一个士兵正在点燃火把,傅辰来不及阻止了,“不行,先不要点火把,你们抬头看!” 那上面匍匐着一只只夜行生物,睁着血红的眸子。 火把已经点燃,照亮了他们这块区域。 就好像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芒,这光芒刺激到了上方,激怒了它们。 那是蝙蝠! 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任何东西的饥饿蝙蝠。 它们,飞下来了!煽动着黑色的翅膀,与空气对撞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邵华池目光一凛,拿过那火把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傅辰面前,燃烧的烈火对着汹涌而来的蝙蝠。 第一百四四章 那蝙蝠冲过来的速度相当快,邵华池一手紧紧回抱住傅辰,让他贴近自己以防止蝙蝠的袭击,语气严肃,“你别动!” 这过程还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耳鸣声,蝙蝠群被火把分成了两条岔路,有好几只蝙蝠被烧着了掉在了地上,身后传来刀剑挥舞的声音,有几个士兵被它们击倒在地上,好不狼狈。 傅辰见邵华池挡在自己面前,没想到邵华池对属下如此维护,不过他的愣神也不过是刹那,很快就对身后溃不成军的士兵们吼道:“不要紧张,站起来,它们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也咬不死人的,尽可能待在原地,不要乱动,点火把!所有人都尽快点火把!” 如果没有攻击的时候,自然有其他办法,但现在已经惊扰了它们,那么用火的攻势更快,这些属于黑夜的生物很怕火光。 听到傅辰的吼声其他人好像有了方向,不吼这会儿这些人在蝙蝠的音波干扰下也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傅辰的及时出声,避免了这群人在最开始的损兵折将。 在中原的人没有几个人看过蝙蝠,人的本能就是对未知生物的害怕,这当然会惊慌失措,哪怕他们是邵华池的精兵,这会儿也是慌乱地六神无主,但这是大忌,常常就会发生心中太过慌乱,本来可以安然度过后来却反而出了事这样的例子。 第一轮袭击后,紧接着它们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再一次冲了过来,邵华池握着火把精准地朝着这些蝙蝠来的方向挥舞攻击。 有邵华池在前方挡着作为首要目标,渐渐的,站起来的人多了起来,这些士兵也都冷静了下来,蝙蝠越来越少,火把越来越多。 当蝙蝠损了一大半,它们停止了攻击,忽然成群往这巨大的洞穴远处飞去。 “它……它们?”在傅辰身边是之前给他端洗澡水的小牧,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蝙蝠离开的方向。 “蝙蝠是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封闭的空间里的,所以这里必然有出口。”傅辰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并没有一般洞穴的窒息感,而这些蝙蝠也不可能一直生活在下面,它们有自己来去出口,刚才的火光已经让它们怕了,所以短时间不会再回来。 傅辰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倒是旁边的小牧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是商人,总是走南闯北,听到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傅辰依旧淡定,一旁的邵华池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好像傅辰知道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小牧却是不信的,商人那么厉害还不要翻了天啊。 邵华池就好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就着火光随意看了几眼,那几眼是检查了下傅辰的身上,没有咬伤,很好。 又看了看傅辰的手,那里还包扎着,那是在进洞穴前,傅辰自己随便糊弄的,哪怕是随便弄的,也一样非常有规章条理,有一种人无论怎么变,他在生活细节上的做法总能觑到一丝丝端倪,哪怕这些端倪加起来都不能证明什么。 队伍里,只有一个士兵被咬得格外严重,邵华池让其他士兵给那人敷上药,在原地休息不必再跟过来。 刚才的蝙蝠潮,只损失了一个人,已经算意料之外了。 “上,上面!”有个士兵拿着火把照到了他们头顶上方的岩壁,吓了一跳,惊声喊道。 邵华池和傅辰往上面一看,那是一副骷髅的头颅,黑不溜秋的洞望着下方,被埋在了头顶上面的岩石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进去的。 这叫做“引路人”,也是制造这座洞穴的人在警告闯来这里的人,不要进去。 一般有引路人的地方不是有宝藏就是墓地,或者两者兼有。 傅辰想到门外柱子上的犀雀,又想到了那头老鹰的眼睛,他似乎能联系起来了,这密莱国和谴族人的关系。 很久之前,谴族人被大量屠杀后,就消声灭迹了,其实还有一部分人没有消失,只是史书上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现在傅辰知道了,为什么李變天会找到那么多犀雀,又会知道犀雀的培养方法。 这最后一批的谴族人从热带雨林迁徙到了这里,隐姓埋名,在这条丝绸之路上建国,其实这样并不惹人注意,因为这里贸易往来频繁,人只要多了,就形成了路,类似于中转站的国家或者说城市,能够让旅人休息、饮水、住宿,会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应运而生。 而之前的密莱国,就是在这刚好的时刻,出现了。 但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什么密莱国,这本就是谴族人过来建立的,这里离戟国也不远,那么李變天能得到犀雀和代表着谴族人气息的药丸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李皇似乎根本不知道密莱国和谴族人千丝万缕的关系。 传说中被屠杀殆尽的的谴族人,没想到死里逃生来到这笏石沙漠,居然最后还是彻底消失了,也是令人唏嘘。 傅辰想到那张李皇一直保存着的谴族藏宝图,并且那么多年一直在寻找更多的谴族人,不过或许李變天一开始就弄错了。 他派人去的是热带雨林地区,也就是谴族旧址,根本没想到来密莱国寻找。 也许那个所谓的宝藏图,不在南边,而是笏石沙漠! 就在他的脚下! 接下去,在火光中,他们照出了后面的路,他们进来的地方有一处平台供给他们二十二人站立,除了那圆形平台外,没有任何路,只有类似于悬崖的空洞,下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如果刚才不是傅辰提醒,他们就会因为过于慌张,而直接踩空,摔下去,这样摔下去,哪里还会有命? 刚才差点要掉落的下去的一个士兵,感激地看向傅辰,傅辰之前瞬间当机立断的语言和行为值得他们的尊重。 邵华池看了眼傅辰,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走到那唯一的出路前面,将火把照亮那儿,那居然是一条栈道。 栈道一般出现在悬崖峭壁边,只是这里是个巨大的洞穴,以前还是被埋在下面的,谁都不知道在沙漠以前这里是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地下洞穴很有可能和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大陆板块移动有关,不过傅辰大概知道原由,其他人却对这个地方叹为观止,将这里往那神佛上面想。 这条栈道太窄了,只能够一个人横着行走,如果要走的话,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走的时候同时拿着火把,届时能安全走出栈道都是幸运,代表着必须要放弃火把,独自行走。一个火把在完全黑暗的地方能照到的区域非常小,他们能看到下面是悬崖,但更远的地方却是看不到了。 那么与其去适应光明,还不如适应黑暗,傅辰靠近正在思考的邵华池。 邵华池平时并不会让人如此靠近自己,所以当傅辰一下子接近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攻击,当发现是傅辰,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势,变扭地转了下手的方向,放在两边胳膊上,一脸你找我什么事的表情,“咳,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傅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邵华池,邵华池沉吟了一会,随即对那十九人道:“熄灭火把,我们一个个过去,尽可能适应荧光石的光芒,更利于我们进去。” 在邵华池的命令下,火把被熄,这个洞穴又瞬间变暗了。 “我在你前面。”邵华池猛地拉住要上去的傅辰,这时已经有士兵开始一个个贴着栈道上的岩壁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自己踩空。 对于这个有转弯口的栈道而言,前面的危险自然会相对更多一些。 “瑞王爷,应该是我先来才适合……”你最好还是和那个受伤的士兵一样,都待在原地等我们最好。 “适合什么,本王从来没有让底下的兵去犯险,而自己去享福的先例。” 黑暗中,傅辰看不到邵华池的表情,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刹那间莫名情绪的视线,正当他要抓住什么虚无缥缈的感觉的时候,邵华池就直接在黑暗中小心踏上了那栈道,前方的士兵进展的很缓慢。 傅辰也一起踏了上去,他身后还有几个士兵也上来了,他紧紧贴着那悬崖壁一步步移动着,他们脚下的道路有越来越窄的趋势。 黑暗和未知,是最可怕的敌人。 “如果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抓住我。”傅辰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别担心,我在。” 傅辰差点腿崴脚,因为这话实在不适合对他说,如果这个时候是田夫人在,那就适合了吧。 不过傅辰也没时间来纠正前任主子的用词错误,专心的走下面的每一步。 随着他们的眼睛适应黑暗,渐渐能看到这个洞穴里的大概情形,这条栈道果然是通往下方的。 斜坡越来越厉害,快到下面了,所有人的心脏都好像回归原位了,总算过去了! 一个个踏到平地才安心,邵华池下去的时候,似乎踩到了什么,定睛一看,那是半副骨架,两人的心里都是凉飕飕的,一路已经两个了,之前的在头顶,现在的在地下,不知道是误闯进来的,还是本身就死在里面的人。 “他身上……”邵华池正要离开,定睛看着这副骨架,骨架上穿着一套残破的铠甲。 邵华池蹲了下来,看着这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铠甲,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会,声音一沉,“是我们晋国的士兵,不过是父皇继位前,皇祖父带兵时士兵用的铠甲。”他们是被谁杀死的? 晋太.祖时期,那是过去多少年了? 晋国的士兵的尸骸,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是太古怪了吗? “这件事,本王必定要彻查到底,是我们晋国的兵,就不能无缘无故的死!”邵华池说的时候,透着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那是极为鼓动人心的语调。 这话说到士兵们的心坎里了,哪个兵没有点报效祖国的想法,只是这种想法在这个“吃人”的年代,显得格外不堪一击,这些的前提是能吃饱饭。 但不代表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是晋国人,自然都有忠君爱国的本能,甚至比现代人有过之无不及。 果然傅辰看到那些士兵在邵华池说出这话后,眼神和表情变得更加庄重崇高。 国家概念,傅辰在五年前灌输给还是少年的邵华池,那时候,他还是邵华池的亲信,每天忙前忙后地跟着自己主子,在与邵华池的交谈中,提到了阿芙蓉,“殿下,爱国应是每一个晋国百姓做的。” “何为爱国?” “就是每个人心中,只要想到我是这个国家的人,就要维持它的领土完整,不受外敌侵犯,不被他人侮辱,团结一致。犯我晋国者,虽远必诛。” 这是一句老话,只是这个时代没出现。 傅辰还记得,那时候的邵华池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发亮的双眼。 当年的邵华池深深记住了民与君的概念,并且形成了国家荣誉感的想法,而出乎意料的是,五年后的今天,邵华池用自身的表现吸引着那么多人为他效力。 这是天赋也是魅力,能够带动他人情绪,能够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效力的天赋。 如果…… 傅辰意识到此刻自己在想些不该想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何必异想天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过了当下才是要紧。 看着傅辰走远的背影,邵华池的目光恍若张开了天罗地网的蜘蛛网,平静地等待着。 下了栈道,来到岸边,面前出现了面积较为巨大的水潭,这水潭比之前乌鞅族的地下水牢看到的要大五到六倍,黑暗里也看不清颜色,但傅辰却直觉那是黑色的,就和那水牢的时候一样,这两个地方从之前的联系来看,都是出自同一个机关大师的手。 “先不要下水,水面上似乎有东西。”傅辰说道,因为前面对蝙蝠群的冷静态度,傅辰的话在这个小队伍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威信,这与他是否是商人无关,谁都会喜欢在危难时刻和一个有真本事的人相处。 的确,那巨大水潭上面好像漂浮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那是棺材,一共七口,每一口都固定在宁静的水面上,只露出了一小半的棺身。 水潭对岸是另一块陆地。 傅辰忽然割破了自己身上的麻衣,刚要抬头站起来就与邵华池眼睛对上了,黑暗中好像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两人靠得太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邵华池像是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傅辰惊得忙往后仰,邵华池却好像完全没发现,只是不置可否得问道:“你割衣服做什么?” “这水以前小的在经商的路上见到过,它非常古怪,能腐蚀万物。” 傅辰说着,将自己的割下来的衣服放了下去,果然就如同那只獒犬一样,它先是漂浮在水上,然后周遭冒了一个个黑色水泡,很快就吞噬的那块布料。 那不是沉没,也是不浸湿,而是被腐蚀,能隐约闻到那可怕的烧焦气息,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泡吞咽着这块布。 邵华池又让几个士兵试验了一下,拿武器和行囊,都出现了同样情况,无论多大的物件,还是多坚硬的武器,都难逃被腐蚀的命运。 发现这个,所有人的心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样的河要怎么过去? 十九个士兵在商量过后,打算用那七口棺材的的距离,进行阶段性跳跃,然后一同上岸。 那七口棺材摆放在水潭上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条通往对望的路。 这是个好办法,五个自告奋勇前往的士兵走了出来,邵华池望着他们,半晌道:“小心。” “王爷放心。”几个士兵都是做好牺牲准备的,在关键时刻不可能真的让堂堂瑞王爷犯险,他们从被选拔为亲兵后,就进入了这个最危险的冒险队伍,因为它的待遇是最好的,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他们的使命就是如此。 傅辰观察着四周,如果是和水牢那时候相对应的机关,这里也可能会有那箭墙。 在哪里?那东西会在哪里才会出现? 傅辰又盯着那七口棺材,他觉得这些棺材和普通的有差别,这差别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问题太多,一下子找不到头绪。 因为傅辰提前提醒,所有士兵几乎都站在原地,没有人随便乱跑,担心动了什么机关。 五个人分别踩在那棺材上,第一个棺材只是轻微摇晃,还是很稳地浮在水面上。 没问题,排头的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都跟了上来。 傅辰看着他们踩在棺材上,那些棺材往水下陷了陷,几乎就要和水面平行了。 下陷的幅度不太对,按照水的密度和棺材的密度以及重量来计算,再加上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下沉那么厉害。 傅辰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发现一直观察他的邵华池也察觉到他的异样,傅辰的古怪就代表这个棺材是有陷阱的。猛地看向那几个快要到对岸的士兵们,这个水潭再大,他们到底是练家子,在棺材上跳跃前进并不难,所以速度是比较快的。 “不对,停下,不要再前进!”傅辰还没完全想明白,但这几口棺材摆放着,目的太明显了,就好像让人通过它到对岸一样,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明显的捷径,既然它太明显,那定然有诈,傅辰对着五个士兵喊道。 对了,摆放的位置,超重的重量,还有那重叠的阴影!那是两口棺材重叠在一起,大棺套小棺,一共十四口才对,所以才会那么重! 十四,就对应了那个水牢里的十四个牢门,这是个连锁机关穴。 记得那时候,牢门后面,是獒犬、机关、水潭…… 而且当时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研究那个水牢的其他地方,他没有以身犯险,没事给自己找点麻烦去研究人家的机关,既然当时地鼠他们来了,那么他何不省时省力,直接就离开更好。 只是没料到,这里会有个相对应的洞穴。 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暗处一双眼睛静静远远看着岸上的这一幕,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傅辰说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排头的卫兵已经从第六口跳到第七口上面,在他跳上去的刹那,那看上去坚固无比的棺材像是纸做的一样,顷刻间化作粉末溃散。 洒在水潭上,而那在上面的士兵掉入水潭,他们一路跳棺材都非常小心,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水潭非常可怕,才不敢掉以轻心。 那士兵哀嚎声在岸上响了起来,不停在黑水谭里扑腾和挣扎,那是生命最后的光,甚至只喊了“救命……”两个字后,就彻底没了声息。 而其他四个士兵根本救不了他。 在第七口棺材化作粉末的瞬间,其他六口也发生连锁反应,瞬间崩塌,在上面人几乎同时掉落在水潭上。 七口棺材,其他六口都是真的,只有第七口是假的陷阱,而只要动了第七口,其他六口也会一同出问题。 人往往会在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才会放松警惕,就像这五人,越到后面速度越快,才没能及时在傅辰喊出来的时候停下来。 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岸上人都是一惊,但这时候救人已经不可能了,只要他们过去,死的就是会是他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能看到这五个人身上的皮肉被腐蚀,空中传来难闻的焦味。 就是傅辰与他们不过相处过几天,没多少交集的人都心痛难忍,他们刚刚都还是鲜活的人,更何况其他本来就是共进退的士兵,这时候更加不忍再见这个画面。 那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却成了一副骨架,浮上水面,还能看到骨架上残留的皮肉。 邵华池冷静的面容出现裂痕,几乎本能地要扑过去,被身旁的小牧等亲信狠狠抱住,不让邵华池靠近水潭一步。他的士兵每一个都是他这五年来悉心培养的,为了不重蹈五年前青染他们的覆辙,他全部亲力亲为,哪怕他是王爷但只要领兵打仗就常常和士兵同吃同睡,他怎么可能会没感觉,这都是他的兵! 邵华池痛苦地睁大着眼睛,全身颤抖着,极为自责。虽然这本就是冒险的队伍,但这都是和邵华池关系较为亲密的人,他死死克制住这种情绪。 身旁的其他士兵也都隐含泪光。 压抑和沉闷,几乎让所有人都透不过气。 傅辰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他闻到一股木屑味。 这个味道!? 是刚才棺材化作粉末后飞扬在空气里的,现在蔓延到岸上。 “捂住口鼻,不能闻!”但如果不闻,也会窒息而死,这里一共就那么大,没有躲避的地方。 味道来得太潜移默化,在傅辰倒下的时候,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倒下了。 在傅辰说话的时候,邵华池已经恢复了神智,在昏迷前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冲到了傅辰身边,紧紧抓着傅辰的手,“抓紧我,保住命,我还想留着你。” 这是邵华池的承诺,承诺只要自己在,就不会让他死。 哪怕是昏迷的时候,也不会放开。 他们见面也有一段时间了,傅辰从未发自内心笑过,现在他笑了。 这笑却并不那么纯粹…… 如果没有那一切,我真的想和你重新认识,我从没怀疑过自己当年的眼光。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到现在都还在骗你,若你知晓我的真正身份,可还会如此推心置腹? 我做了那么多事,好的坏的,从未后悔过,但我一直有件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一时偏差认识了你,才会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你未做错,但我无法坐以待毙,我不能死,我想活着,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我这样的人,也许死后会下地狱吧。 傅辰是笑着昏迷过去的,那笑容透着一抹自嘲。 其实他远远比邵华池等人虚弱多了,前后又是受伤又是中药又是打斗,不眠不休地研究那雕刻墙,他是完全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 在察觉到那味道有问题的时候,大部分人,包括傅辰自己都中招了。 这个机关环环相扣,谁会意识到棺材粉碎后的粉末都会有问题。 邵华池发现傅辰彻底昏过去了,他抓着傅辰手臂的手,慢慢下滑,插入傅辰的十指中间,改成了十指紧扣,一点点收紧。 冰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才彻底晕过去。 第一百四五章 原本热闹的河岸,不过几个瞬间,所有人包括主帅都晕了过去。 这一晕,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一个人影在确定岸上所有人都昏迷过去,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他就像一个野人,看上去非常邋遢,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古怪,戳了戳倒在地下的士兵,没有反应,他才大着胆子在这群人身边走来走去,像是找到了什么玩具似的。 他的鼻子动了动,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朝着气息散发的地方走去。 那是个脸上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男人,他看不懂长相,也没有美丑的概念,只是凑到傅辰身边狠狠嗅了嗅,脸上浮上一阵喜悦的情绪,明明是个成年男人,却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傅辰身上。 暗无天日的洞穴,看不到外面已经从白日变成了晚上,而等在荒城里,正在空旷的荒城中打坐的扉卿,缓缓抬头看向星罗棋布的夜空。 手中的佛珠因用力过猛而被扯断,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从二十几年前出现过,一直隐匿在星空中的摇光星,出现了,哪怕它的光芒忽明忽暗,但这却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显示在空中。这如何可能,若是不出现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是皇上镇压了杀破狼的气息,七杀星的气数将尽,整整五年没有动静,虽然没显示杀破狼的首领死亡,但是没有作为也是事实。 传说到底只是传说,七杀要实现十星珠连,集齐这天南地北的另外九人,几乎是不现实的,这其中与多少意外和死亡。 曾经,在夜空中特别是帝王星真正展露光芒时,无论是杀破狼还是七大辅星,都黯淡无光,有的甚至都没有出现过,就如同这颗摇光星,曾经就他觉得漫无目的的七煞星想要集齐那么多人,是不现实的。 现如今,第五颗辅星即将归位。 …… 邵华池睁开沉重的眼皮,这还是原来的地方,那个水潭旁边,他稍微动了动手指,“咳咳咳。” 隐约看到远处似乎瞬间消失的人影,邵华池捂着沉重的头,再定睛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人影。 周遭没有任何变化,嗯?这触感…… 低头才发现,昏迷前的紧扣的手并没有松开,邵华池像是触电般的,抽了出来,目光私有点做贼心虚。 还没确认身份,你激动什么激动。 傅辰一直没有醒过来,意志力已经到了极限,而身边七歪八倒的士兵也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邵华池知道自己生而带毒的体质,也许因此他才会醒来的如此快。 水潭附近还是那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让身体所有感官都被成倍放大了。 只除了那七口棺消失在那黑水谭上方。 邵华池缓过神,想到昏迷前的事,他定定地望着傅辰昏迷的面容,还是很丑,但他却没有移开视线,此人清醒时他绝对不会如此正大光明看。 看着看着,心脏跳得越发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里,手心沁出细密的汗,身硬若磐石。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个人防得简直滴水不漏,无论他是不是傅辰,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邵华池神情透着一抹因为过于冷静而产生的肃杀气息,他必须要完全冷静,才能在接下来不坏事,他要将这只狡诈狐狸的面具彻底剥下来。 首先是王大完全没有疑点的地方,身高、容貌、身材、口音、音色、举止、习惯性动作、没有易容痕迹头部没有疤痕、耳朵后方没有痣…… 只要没有这些特征,自然不可能是傅辰。 他之前碰到过无数背影想象的人,这是唯一一个所有表面特征完全不同的人,但也是唯一一个让他险些失控的人,甚至做出的事用蹩脚的借口都快糊弄不过去的程度。 只要他没有妄想症,他都无法不可能无视这种感觉以及内心深处快要沸腾的渴望。 如果说上面这些是完全没疑点的地方,那么下面的就刚好相反,全是疑点,一些完全算不上证据和必然的证据。第一次见面的面对狼王淡定从容的跑向自己这里,身手了得、进退得宜,不会因他的身份而谄媚讨好,动怒的时候依旧能够如常面对他,锋利如刀的眼神,让他热血沸腾的感觉,和傅辰长得一模一样的指甲以及指关节,除了长长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太多似是而非的相似选项都出现在一个身上。 最让邵华池惊叹的,还是在关键时刻总能想出解决方案的能力,渊博的知识……还有最大的一个疑点,就是他没有真正确凿的证据。 正因为没有任何表面的证据,才像是那个人会做的事。 那个人总是天衣无缝,如果看到他,第一件想的定然是想办法低调,不引起自己的注意,然后……逃开! 真正让邵华池下定决心就是拼了让对方疯狂逃开也要做的事,就是沐浴时下药,那个人对自己太监的身份太过敏感了,只要是沐浴就定然会穿上裤子,不过当时,无论对方穿不穿,对邵华池来说都是直接能揭开面纱的时候了。 而结果是,穿着…… 邵华池屏住了呼吸,在这诡谲的安静气氛中,他似乎能听到心脏的急促跳动,感觉到全身血液涌向那只手上的速度。 是不是,就在这一举! 邵华池缓缓伸手,朝着傅辰身体下方的地方碰了上去。 在接触到傅辰裤子边缘的刹那,傅辰毫无预兆地醒来,睁开了一双空洞的眼,猛地按住对方想要脱去自己的裤子的手。 在看到傅辰几乎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时,邵华池好似在云间谷底中切换,炙热的目光凝聚成了一团团燃烧起来的火焰。 真的……是他。 是他…… 只有那个人才会沐浴时穿着裤子,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在完全昏迷的时候,能因为别人碰了他的裤子,本能地醒来。 当所有证据和熟悉的特征都消失了,所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都显示他在异想天开的时候,他只是抱着那一丝微妙的执着,在绝望中挣扎。 一模一样的反应,容貌可以骗人,身材可以骗人,语气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 傅辰,你有本事连眼睛也一起易容! 邵华池死死扣住傅辰的手,你拿这些表象来蒙蔽我的眼,你怎么就那么狠。 那么……狠? 傅辰,你到底有没有心。 邵华池是恨的,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完全错过这个男人了。 他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间气体的来回喘息,宛若一只残破的老旧风箱。 眼睛里却像是被滴入辣椒油,痛得他弥漫上水雾。 “啊——啊——”混蛋……你该死! 邵华池一拳打了过去,在要碰到傅辰脸的时候,转了方向,砸到地面上,血流如注,却毫无所觉。 瞬间,滑落眼眶。 大滴大滴的泪珠猛地落了下来,他五年里无论遇到什么都不曾流过哪怕一滴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好似洪水般倾泻而出。 泪水砸在傅辰的脸上,滚烫的温度,燃烧着他的心。 邵华池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了,几乎被泪水糊满了,毫无形象可言,笑得却有些歇斯底里:“……又骗我……” 真像你会干的事,我永远都赢不了你,因为我从来没你那么狠。 邵华池猛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间落了出来,这样的他实在太难看,太懦弱了。 堂堂瑞王,怎可如此丢人现眼。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五年了,上千个日日夜夜,我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我对自己说,就是疯了我也要把你一起拖到地狱去。”邵华池将傅辰从地上带到自己怀里,脸蹭着傅辰,泪水躺过脸颊又掉在傅辰的睫毛上。 邵华池颤抖着手抚摸着这张坑坑洼洼的脸,将自己最丢人的一幕抹去。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可以,再过一会我就还是瑞王。 像是断了气似的,发泄着相识一年,分开五年积压的痛苦,五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遇到过一百五十九个相似的背影,有一成像也有九成像,每当那些人转过脸的时候,他的希望一次次像是泡沫,啪一下,全灭了。 所有的痛苦慢慢地转变成了笑意,最后化作一丝庆幸,又哭又笑,脑中划过看到那具焦炭的时候,天地崩塌的心情。 那一幕,无论过去多久他都无法释怀,哪怕明知那都是假的。 眼前阵阵发黑,邵华池抓着傅辰的肩,渐渐平复着过于阴暗压抑的情绪,直到自己不再颤抖。 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摸着傅辰的脸,“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第一百四六章 小牧是被拍醒的,脸颊都快被打肿了,可见拍打他的人用劲多么狠。 迷迷糊糊醒来,怒吼一声,“谁打我?”敢打小爷,不要命了吧!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滚,起了身,就看到自家瑞王爷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是要我再帮你清醒一下吗?” “王、王爷,不不不,属下是迷糊了。”小牧摇头像是拨浪鼓。 刚醒来就看到自家殿下那张冷冰冰的面容,会做噩梦的好吗。他捂着自己疼痛的脸颊,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家主子。 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您要这样?忠于邵华池的小牧当然不敢抱怨。 他一看周遭,其他人还东倒西歪地昏迷着。对,对了,他们中了那棺材的陷阱,所以才会昏迷过去。 让他安心的是,他们并没有因为中了计而换地方,这就代表着这个洞穴里没有人,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正当他要说话,就被邵华池给拎住了衣领,邵华池那鞭子一样的目光直直抽打过来,“小牧。” 小牧吓了一跳,“是,属下在!” 能让自家主子那么认真的表情,必然是很严重的大事。 “我问你,太监有可能长得非常魁梧,身材特别……吗?”特别好,邵华池略作停顿。 “?”太监!?这和他们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必然或者偶然的联系吗? “咳,就是身材特别像成年男子那般,有肌肉,力气也很大,除了下方是没有的,其他都和正常男人一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小牧欲哭无泪,殿下,您开什么玩笑,虽然都是下人,但我是亲兵,而太监是去了势的阉人,我怎么可能知道太监是怎么样的,但他知道邵华池肯定是不想听到他这么回答的。 小牧想了想,仔细回忆以前在宫里看到的,“当然是有可能的,您的暗卫中有女性,去了势的太监在这方面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女子只要勤加锻炼,相信也能练出肌肉,那么既然女子可以,太监又为什么不行呢?” 小牧边说着,边将自己的话连贯地想了想,没问题,很有逻辑性,条理分明,他很满意。 邵华池闻言,松开了小牧,思忖了一会,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看上去没比他瘦弱多少的人,甚至只是说纯男性的体魄比自己这个带兵打仗的人还强悍,怎么看都是诡异的,这也是他一直游移不定不能确定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他看到太多瘦弱的太监,猛然看到一个虽然瘦但脱了却有料的,自然就认定了对方不是太监。 再看傅辰的时候,目光透着谴责,你一个太监要练那么强悍做什么! 邵华池的眼神,让小牧打了个颤,总觉得凉飕飕的,瑞王殿下的目光怎么有些扭曲。 邵华池忽然就拿出了一直放在身上的荷包,以前从傅辰那儿抢来的,里面放着“傅辰”的骨骸碎末,都是吞不下的小块骨头。 再看向躺在地上的丑陋男子,邵华池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手一松,这荷包里的骨灰被洒了一地。 他虽然通过那些破绽,和梁成文的口头描述,猜到傅辰应该是活着的,但这都是猜想,这五年来他没见到过一次真人。 没有那么直观体会自己吞下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骨灰。 只要一想到是个不知名的,和傅辰没半点关系的骨灰,胃部就开始翻江倒海,好似能把好几年前胃里吃下的东西全部给吐掉似的。 邵华池猛地趴在地上,将所有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有亲兵陆续醒来了,这时候看到他们瑞王吐得天昏地暗的场面,只见瑞王不断的反胃,哪怕他只吃了点桃花糕,没有什么好吐的,但没了糕点还有酸水,邵华池把能吐的都吐了,虚弱无力地说着:“水……” 小牧忙把水递了上去,看着邵华池喝完又吐了。 “王爷,要不要吃点药?”他们殿下身上的药品还挺多的。 一听到吃,邵华池脸都绿了。 “吃什么,本王现在什么都不想吃!谁都不准给本王提到吃!”说完,又对着水潭边开始干呕。 刚醒来的亲兵看到邵华池这样,看着小牧:王爷怎么了? 小牧:我也不知道,刚才拿出荷包后,不知道怎么了就吐了。 亲兵:那个荷包王爷不是一直贴身收着,特别珍惜的吗! 等邵华池终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虚软无力地坐在岸边。 捡起那装着骨灰的荷包,以前有多宝贝,现在就有多膈应,甩手一扔,把那荷包被扔到了黑水潭里面。 看着它慢慢被腐蚀,胸口的恶心感才稍稍缓解。 傅辰还没醒来的时候,有了些许意识,发现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这里,又是那灼热的气息,究竟是谁?沉重的思绪令他再一次陷入沉眠。 也不知道之前的棺材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邵华池虽然身上不少好东西,但他也担心随便给傅辰用了会出事,还不如等傅辰自然醒来。在洞穴里面他们也感觉不到外面的时间流逝,不过他们用了火计时,就是会用准备好的潮湿的绳子打好结,再点火燃烧,通过这个燃烧到节点的时间来计算所需要花的时间。 已经过去六个时辰了,但躺在地上的傅辰却是没有醒来的预兆,而他是所有人中唯一沉睡的。 他们并没有马上前进,反而在这水潭边暂时安置下来了,点了篝火在这黑暗中取暖,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这个水潭附近却是越来越阴冷,渗入骨子里的阴气飘荡着。 如果说傅辰至少昏迷了六个时辰,那么邵华池就从醒来到现在看了六个时辰,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当然是格外莫名其妙和毛骨悚然的,但这里的都是亲兵,就算邵华池的行为再诡异,都没人敢上前询问。 瑞王军向来是只做不说的,他们的瑞王不需要一群意见太多的属下。 “现在过去多久了?”邵华池吐完后,脸色不太好,声音越发沙哑了。 小牧看了看火计时,“六个半时辰。” 邵华池掏出了怀里的药,选了一种,又犹豫地看向周遭正在想办法渡河的士兵,邵华池现在不急着渡河,他甚至隐隐希望越晚出去越好。 “小牧,你过来。”邵华池招了招手。 小牧人一抖,每次王爷比较温和地喊人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 邵华池在小牧凑近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牧的脸上精彩纷呈,越听越惊悚,不是吧!?瑞王您疯了吗? 全部说完,看小牧还没反应,邵华池声音一冷,眼神幽深如潭水,“听明白了吗?是不是还需要我再重复?” 被这样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在此时此地是极为恐怖的,小牧忙不迭点头。 小牧回过神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傅辰,有些复杂和怜惜。 邵华池望着手中的药丸,并没有犹豫太久,对着正在架锅子准备干粮和想办法渡河的士兵们道:“众将听命。” “末将在!”异口同声,整齐划一,所有人放下了手上的事。 “转身,闭眼。”简短有力的命令。 众将:??? 不过邵华池自然没打算解释,他的目光停留在昏迷的傅辰身上,脸色还算不错,应该是累坏了,不过昏睡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他的视线在那殷红的唇上流连许久,最后终于缓缓伸出了手,若有似无地摩挲上去,很软,和这个人的冷硬的心肠不一样,柔软而温暖,引得他的力道越来越重。 当接触到傅辰微张的嘴唇里,一点点湿意,感觉到口腔中的湿热。 嗡一声。 脑中某根被崩得紧紧的弦轰然崩断,五年来的克制力被燃烧殆尽,他凝视着傅辰的目光,越来越幽深,里面好像藏着能搅碎一切的火热。 缓缓将药丸咬在口中,倾身靠近傅辰。 红晕染上了邵华池的耳朵,表情却是淡然矜持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充斥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在离傅辰的双唇咫尺距离的时候,他的目光,与傅辰睁开的眼对上了,四目相对。 第一百四七章 傅辰有一个习惯,就是当昏迷后再有意识,他不会马上睁开眼,会装作沉睡,然后聆听周遭声音,看是否有危险靠近,也能大约了解情况。 这是在几次危险后,被迫养成的习惯,这次棺材化为粉末,吸入了那气体,也是始料未及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设计这个宝藏机关的人不但精通机关术,就是心理上也有所涉猎,把握了人的心态,才能如此环环相扣。 再一次有了意识后,傅辰能感觉到周遭的声音,点火的摩擦声、士兵的走路声、烧食物的沸腾声,还有一道灼热的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的目光,与在荒城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那令人窒息的感觉,令傅辰非常不适,这也是他没有马上醒来的缘故。 他想知道,那究竟是哪里来的,对方又有什么目的。 然后他就听到邵华池拿出药瓶的声音,药丸在瓶子里发出细碎的撞击声,再配合旁边小牧略带担心的语气,不难猜出邵华池要做什么,是看他昏迷了太久所以打算用药让他醒来吗。他只是这几天积压的疲惫,身体需要休息才会如此,如今已经神清气爽了。 没一会就邵华池就命令士兵们转身,然后是邵华池缓缓靠近的气息,很轻,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昏迷的人不能自主吞咽东西,所以要喂他? 邵华池如此亲力亲为,难怪这支瑞王军如此推崇他这位主帅,对他一个商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这般关心属下的瑞王,如何不让人喜欢。听罗恒说他们只是一个小分支,真正的瑞王军还在羊暮城城外驻扎着。 感觉邵华池的动作越来越不对劲,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现在很想告诉邵华池,其实喂食昏迷的人,有很多方式,不用选择如此亲密接触的行为。傅辰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次在掖亭湖水下的人工呼吸,其实说到底这都是无可奈何的救人方式。 在邵华池倾身靠近世,傅辰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他对对方临时改变主意不抱希望了,只能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邵华池的错愕的神情,那眼神中透着什么看不清的情绪,虽然只是一刹那,也许是惊讶他居然醒的那么快,邵华池一开始动作有些僵硬,不过表情已经恢复如初,不紧不慢地从傅辰身上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中间喉间发出轻轻的吞咽声,看也不看傅辰,“既然醒了,那也不需要再麻烦了。” 邵华池:该死,把那药吞下去了。 “您……”傅辰从地上撑起来,欲言又止,似乎想说谢谢又觉得刚才两个男人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古怪,哪怕他们两没有什么心虚的地方,也难怪邵华池要事先要让那些士兵转回去了。 “刚才想喂你药,你醒了自然就不必了。”邵华池毫不避讳的大方承认自己刚才准备做的事,坦荡无疑。 这态度太正常了,连怀疑都没有必要的程度。 “多谢瑞王殿下。”纯粹用王大的视角来看,邵华池真的仁至义尽了。 “顺手罢了。”邵华池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好似并没有做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所以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 邵华池背对着傅辰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口中说的是上次想让傅辰跟着自己的事。 傅辰不明白为什么邵华池会对个商人这么执着,五年前的邵华池因为人手少,对每一个属下都很珍惜,但这五年间就算他不是特意打听,青染和薛睿也会把京城的情况都料机的差不多再与他报告,再加上青染曾经的主子是邵华池,这位七殿下的资料往往要比其他人要多要详细,傅辰知道邵华池身边绝对不缺人才。 不过这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感觉,他也没必要纠结于此,说不定就如同邵华池之前说的,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顺眼。 “请再给小的十天时间。”十天,足够他离开这个队伍,到羊暮城,彻底摆脱邵华池他们了。当然他这样的语气也不像普通商人,不过世间人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他不想效力也很正常,到时候换个身份,邵华池就算想找也是大海捞针,现在的交集就当人生的小插曲吧。 邵华池也没觉得被忤逆,“那么记住,你只有十天时间。” 傅辰蹙着眉,心中蒙上了一层莫名的阴影。 既然傅辰醒来了,那么吃完东西后,他们就要继续前进了,上方没有罗恒进来报告,就说明邵慕戬和国师应该还是按兵不动的,这也是邵华池一开始想的,没有主帅,就是全杀光上面的人,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们下来的时候将队伍里的粮食都带上了,饿极了的时候就是大饼就着白水汤,也别有一股风味。 傅辰自然也和士兵们一样,被分到了一些皱饼,硬得大概能崩了牙。 他还是多喝点白水吧,这些水在洞穴下面很珍贵。 要说起来,这大饼泡汤的吃法还是邯朝才流行起来的,这个时候发酵技术还不成熟,哪怕已经出现了,但面粉加工较为复杂,也不是普通人家吃的起的,大部分人吃的都是死面,如果行军打仗的话,最好的当然是干粮,适合长途跋涉,方便携带,比如有糜饼、杂饼、硬饼等,当然都是没味道的,这时候风干的肉干是最好的佐料,这里给邵华池的自然要比普通士兵的要好一些,还加了珍贵的盐和肉干,另外队伍里的伙房师傅临时弄了点面疙瘩给队里,以保证主帅的体力。 傅辰看了眼邵华池,从他醒来后,就一直在沉思状,思考的应该是如何前进和如何后退吧。 也许是发现傅辰的目光,邵华池不冷不热地看了眼正在默默啃饼的某个人,“没事就知道看我,还不如多想想办法。” 邵华池隐藏在衣袖的手掌,慢慢收紧,面上不动声色。 他这话的意思是就算我想要你,你也要表现出值得我要的资质,看我是看不出办法来的。 这时候,所有人看傅辰的目光都透着调侃,你说你一个商贾,居然好意思这样看着殿下,也幸好殿下没有怪罪你。是看殿下很俊美吗,不过这也不奇怪,要知道虽然殿下遮住了一半的面容,但剩下那一半就是在栾京也是风靡万千女子的,这些年越发俊美了,若不是气势越盛,而且是他们的主帅,指不定他们也会看呆了去,无分男女,纯粹是对美的欣赏。 傅辰发现周遭士兵善意的的哄笑声,就算脸皮很厚也觉得尴尬,邵华池是主帅,他想知道他下一步怎么做自然就转头看了眼,前后大概也只有几秒钟,被邵华池这样正大光明地提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傅辰在哄笑中,低低应了一声“是”,低头继续啃饼。 邵华池刚刚吐过,小牧等人也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吃,这时候还是把邵华池的份给做进去了,主帅吃不吃是主帅的事,他们做不做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邵华池看了眼食物,卖相还不错,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现在就算吃进去都会想要吐出来,到底他现在嘴巴里还透着一股反酸的味道,“给王大,你们的身体壮得像头牛,他身体最虚,多补补吧。” 邵华池虽说吐完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但现在看到吃的又有反胃的冲动了。 又是一阵哄笑,邵华池的语气中也透着一股笑意,傅辰的确是最后醒来的,加上他也不是邵华池的兵,这样说反而显得轻松随意。士兵们也听出是主帅在开玩笑,缓解队伍里因为刚才死了五人的压抑感,都取笑起了傅辰,而邵华池这样前后几句话,虽然不多,却让傅辰更好的和士兵们融入在一起了。 傅辰看了眼邵华池,这样说话的艺术是以前的七皇子不具备的,而现在的是瑞王。不着痕迹的拉近了他和这个队伍的距离感,不得不说邵华池是个心思相当细致的主帅,是和五年前几乎完全不同的人了。 傅辰拿着碗,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吃了那属于邵华池的面疙瘩。 邵华池目光还放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的对岸,这地方,还真是考验人的经验啊,可惜这是他第一个闯地洞,没有任何可疑借鉴的。 在他来到西北的时候,父皇还给了他一个额外的任务,就是寻找龙脉,龙脉古往今来都是一个皇朝最重要的起源地,传说这是有可能决定皇朝气运的。 虽然刚才看到鹰眼的时候,他已经确定这里不是龙脉,但也是个未被开发的洞穴,还是人为的。 那么,该怎么去对岸? 傅辰在喝面疙瘩的时候,猛然察觉暗处似乎有什么人影在晃荡,那是什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远处,却发现那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也许是食物的香气,吸引了这个傅辰看不出人还是动物的东西,因为那样的走路方式,真的和普通人类差别太大,面貌也看不清。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见傅辰站起,邵华池问道。 傅辰点头,“但我还不确定。” 等所有人都吃好后,收拾完原地,邵华池聚集了人到自己身边,“刚才给了你们几个时辰,都说说看自己的想法。” 邵华池也不是个独.断专.横的人,到了需要的时候他也会让身边的人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于怎么渡河,士兵们就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到最后只有傅辰没有发言,不过他知道自己本来也只是个商贾,这种场合冒然发言是非常容易引起反感的。 邵华池将目光转到傅辰这里,“你也是我们的一份子,刚才退蝙蝠做的应急措施很不错,也说说看法吧。” 邵华池的话,起了提醒的作用。让其他人也想起傅辰之前的行为,还有救了他们好多人一次,如果此时换了别的商贾,例如尧绿他们,在这时候发表意见,就算士兵们不说,但是心里肯定是不满的。 果然邵华池说了后,其他人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一个主帅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但同样也要考虑到下属的感受,邵华池做的就是这个了。傅辰深深看了一眼邵华池,才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栈道对面也有一个,这应该是相对应的,那么出路可能不是下方,既然不是地面,那么唯一能通过的就是上方。” 这也是傅辰想的,黑水潭的水除非被抽干他们有可能沟渠,但那明显不可能,而因为腐蚀的关系,也不可能横渡,但一个制作机关的人,不会搞出完全死路的地方给他们过去,必然还有其他出路。 “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下怎么从空中走。”这是傅辰醒来后的结论。 被傅辰一提醒,邵华池也朝着黑暗的洞穴顶端看去,对身边的亲兵道:“把火把往上面扔。” 举起火把自然是照不到上面的,但是如果扔的话,就能在瞬间看清洞穴上方的模样。 他的夜视能力一直不错,能隐约看到上方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在士兵用全力将火把扔到半空后,就彻底看清了,那居然是一条绳子,连接着两条栈道之间,而它之所以在晃动,因为之前一只受伤的蝙蝠在上边拍打。 只有刹那的光线,火把掉落黑水谭,再一次变成漆黑一片,不过邵华池已经知道上面的走法了。 “一个个来,倒挂着上去,可以到对岸。”果然就是傅辰所说的,对方不会给一条完全无法走的路,而这个路要自己去想。 他们又一次来到了崖壁边,小心走上狭窄栈道,绳索就在上面,刚才从这经过的时候,也没看到上方。 “这里至少被埋了二十年,但是这根绳子却是新的。”傅辰抬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如果真的是20多年前做的,而且中间没有任何养护,什么绳子都有可能腐烂发霉。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有人,而且还在更换这些陷阱?” “很有可能。”傅辰不否认这个猜测。 邵华池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了,让第一个攀岩能力较强的士兵先攀附在岩壁上,拉了拉这条绳子的强度,然后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好,不急。”邵华池说道,让士兵们慢慢爬上去。 绳索在黑水潭上方,每一个倒挂着前进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可比之前走栈道更加惊心动魄。 好在,这个过程还算顺利,到最后一个人通过,站在水潭对岸的栈道上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等等,先不要下去。”傅辰想到之前走完了水牢的十四个牢房后,遇到的獒犬和箭墙,显然现在这个洞穴比那个水牢复杂的多,“身上有什么不要用的东西,扔到下面的岸上。” 因为要通过绳索倒挂金钩,他们身上根本不可能带太多东西,不少都留在了刚才的岸边。 小牧急中生智,将身上的铠甲剥了下来,“这个可以吗?” 傅辰看了看,点头。 只要是东西就行。 小牧把铠甲扔到下方的瞬间,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而后,那原本完好的岩壁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出现了无数凹陷的小洞,而洞里面射出了数不清的箭,那铠甲和附近地面扎满了,几乎没有什么空地。 看着和之前对岸没有区别的岸边,现在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扎了无数针的刺猬。 所有士兵都心有余悸,如果他们刚才一个冲动,直接跳下去,现在被扎的可就是他们了。 “王大,你连这个都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小牧叹为观止。 “我以前读过相关书籍。”总不能说自己之前遇到过类似的吧。 却不料对上了邵华池似笑非笑的眼,就好像洞悉了一切,这感觉并不好,特别是对傅辰来说,像是被对方完全看穿了似的他透明,但邵华池能看穿什么,如果真看穿了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下来后,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至少十米高的门,青铜制的,上面有些锈迹斑斑,但武器打上去却没有一点痕迹,足见其牢固程度。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面还有些鸟类和之植被,鸟自然是犀雀和老鹰,谴族的象征。 甚至还能看到极为稀有的宝石镶嵌在犀雀眼眸处的凹槽中,极为奢侈,传闻谴族是那个时期最富有的种族,果然名不虚传。 上面鹰的头像,和之前外面的出自同一人之手。 邵华池看了看那只老鹰的头,见傅辰似乎又想要自残了,紧扣住傅辰的手,“等等,我想知道是不是必须你的血,还是别人的血都可以,你先别去。” 你想伤害自己,我不会拦着你,只要我看不到。 说着也不等傅辰说话,就指派了一个兵上去,那士兵爬到了距离地面七八米的地方,割破了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到鹰眼中,过了一会,就听到这座青铜巨门缓缓打开的厚重声音。 怎么会,傅辰有些错愕,其实他一开始以为必须要自己的血,因为谴族的宝藏很明确的有一个前提,必须要拥有谴族血脉的人才能开启,像他这样的冒牌货,纯度太低,能开启的概率都很小。 而这里,据他多年来在李皇身边的研究,十之八.九就是李皇要找的那个宝藏。 他们没有马上进去,那个割血的士兵已经跳下来了。 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按理说制作出这样一扇大门的地方,一定是下一个机关点,但现在直接被解决了。 这可能吗? 傅辰默默的看向这一群士兵,忽然对邵华池轻声道:“殿下,请清点一下人数,我觉得有古怪。” 之前被蝙蝠重伤的士兵一人,死去的五人,除掉傅辰和邵华池,应该还有十四个人。 出口的是傅辰,邵华池当然没意见,数着数着,居然多出了一个人! 怎么可能,这些亲兵都是他熟悉的脸孔,而且如果有陌生人闯进来,周围人肯定会发现,但他们刚才一点感觉都没有。 十五个,还是十五个,每一个面孔都是那么熟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夏天被从头到脚灌了一桶凉水。 “刚才放血的那位,出来一下。”傅辰说道。 没有人站出来,当邵华池再计算一遍的时候,却发现又恢复成了十四个人,那么消失的那个人呢? 难不成还会在众目睽睽下,进行隐身? 或者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邵华池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但这事情太诡异了,就在此时此地自己眼前发生着。 所有人,在被告知后,心底都冒出了寒意,互相看着自己身边的人。 也许从一开始就有个人混进了他们里面,跟着他们吃喝,跟着他们爬绳索,还帮他们打开了门。 而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想起来,就遍体生寒,细思极恐。 第一百四八章 如果说攀岩和倒挂是在考研团队协作,那么这扇门就是检测来人的身份了,在一开始利用自己的血来打开机关门的傅辰就已经注意到了,其实按照那个鹰眼的位置,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血,也许只用一滴就够了。 他怀疑是血液里包含的气息太低了,当然这种猜想不可能与任何人说。 而这个疑问在刚才那个士兵上去的时候他就坐实了,那人只用了一滴。 这也证明了他的猜想,这个宝藏必须要谴族人才能开启。 这个人就像一个透明人,能来去自如,就在发现出现第十五人的时候,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彼此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难道真的有人能莫名消失,士兵们虽然都没有丢盔弃甲,到底他们军纪严明,但脸色都很差,一时间队伍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刚才你们都看过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是认识的?”傅辰思索着,他也一样,如果说乌仁图雅说的那所谓星宿学,他还能维持冷静,将之当做一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情,那么现在这里,处处都透露着机关,就不可能有什么神乎其神的东西,这不过是一场人为,只不过对方安排得很巧妙罢了。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可能连自己的战友都看不出来,傅辰忽然道:“你们还记得在门口受伤的老润吗,他刚才是不是在这里?”老润就是一开始被蝙蝠攻击最严重,然后被邵华池留在原地的士兵。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只记得自己身边的是熟人,忽然一个士兵叫做源三头的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就……刚才在我旁边,我好像看到了老润,但他整张脸都埋在头盔里,没有看清楚样子,奇怪的是我那时候一点都没觉得他出现很奇怪。” 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 虽然他们离起始处已经很远了,但是这个洞穴很安静,如果喊的话老润不会听不到。 邵华池让几个士兵喊了数声,那头却没有丝毫反应,他是除了傅辰外最快冷静下来的人,“先进去吧,所有人都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人,不要再让他人趁虚而入。” 进去那扇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但哪怕再小心,面前出现的场面还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这居然是一条长廊,冷风吹来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长廊上还挂着胖鼓鼓的大红灯笼,他们的呼吸都放轻了,还能听到空气中轻微的蜡烛燃烧声,就好像在他们进入这扇门之前一直有人在这里点燃烛光。 这里就像傅辰在现代看到过的走廊上的教室,不同的是风格相当古典,每一个房间都由盘龙柱分隔开,粗粗一看,一共十四个间,每一间入口外面都有一道极为精致的青铜门。 “这些房间,不能轻易进去吧。”邵华池分析道。 傅辰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进入不正确的房间,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死亡了。 不知不觉间,这只队伍开始有了傅辰的话语权,邵华池问的自然,傅辰也回答的自然,其他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到底刚才若不是傅辰的关系,他们连队伍里多一个人都不知道。 十四扇门,绝对不能选错。可是概率是十四分之一,选错任何一扇门都有可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士兵们眼看这样下去也是不行,提议每个人进去一扇门,除了邵华池和傅辰外一共十四人,刚好每人一扇,但那样就要牺牲这次带来的大部分士兵了。 邵华池想要不想地拒绝,“不行,我不会同意的。” 他从没想过牺牲他人性命的代价来寻宝,至少在他看来这些还不知道是不是宝藏的东西远没有需要让自己的士兵铤而走险的必要。 “但王爷,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士兵们说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主帅,他们甚至有时候觉得牺牲是值得骄傲的事情,皇室的王爷们,大概只有邵华池才会在意他们的命了。 “会有的!”邵华池斩钉截铁,他已经决定,自己来实验这些门。 “等等,瑞王,请让小的试试。”傅辰举起自己包扎过的手。 或许他们一开始就进入了误区,也许根本不是让他们乱闯,想想两次开门都和鹰眼以及血液有关,说不定机关的主人对待前来的人就是简单粗暴的理由,那就是能够血液能够打开门。 邵华池蹙着眉,深深看了眼眼前说一不二的男人,半晌点了点头,“你确定?” “是的,小的希望先用这个方式试试看。” “那么无论出任何事,本王都不会为你的生命负责。”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是。” 每一扇门都是之前青铜门的缩小版,如果血液不能开启,那么就代表不是正确的。 傅辰扯开了手上缠着的带子,又割了手,一扇扇门实验过来。 当血滴入门没有反应,那么必然不是,当然如果出现十四扇门都没反应的情况,那就另外想办法。 每当血滴入鹰眼中,一盏灯笼就会熄灭。 也许是之前的惊吓太多了,这会儿所有士兵反倒冷静下来了,随着灯笼的熄灭,他们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条走道也越来越暗,到最后一盏了! 傅辰看了眼邵华池,邵华池凝重点头。 邵华池的目光,透着一抹信任,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 傅辰将血滴在那鹰眼上,咯吱——门开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刚才第七口,也可以说是第十四口棺材有问题,现在却是刚好是第十四扇门是没问题的,真是造化弄人。 深吸一口气,几个士兵推门进入,里面是一个带着烛光的大殿,殿堂很宽广,最令人惊悚的就是挂在穹顶的一具具白色骷髅,全是倒挂的,身上穿着谴族人的服装,已经非常破旧了,它们在地下埋了无数岁月了。 这里应该是宝藏最后的地方了吧,但除了这一具具骷髅,就只有在大殿旁边的十四口空棺材,又是棺材? 见士兵们好奇那些倒吊的骷髅,想要甄别他们的身份,傅辰开口阻止,“等等,先不要走,这里不能乱动。” 介于傅辰之前的表现, 四周墙壁上,镶嵌着九个犀雀的图案,每个图案都有不同的神情,或是狰狞或是喜悦,这个方位……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六爻三三,九为衍生,又是数字之极,这个是九宫八卦阵! 这可以说和战场上的排兵布阵是一个道理,书中有云:八卦阵是按照休、生、伤、杜、景、死、惊来定的八门,与这墙上犀雀的神态相对应。傅辰看着地上方形的地板,每一个格子都排放的非常整齐,每个方块的格子中间都有缝隙,那么就说明它是可以移动的,他们每个人的额脚步这就相当于在走这个阵型,进了这个门就默认进入了阵法中了。 走错的话,这里就有可能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九宫八卦阵最常见的变化。 傅辰正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走,才能破了这个阵法。 余光中出现了什么,从拐角处走出了一个满身长毛的人,他旁边是个穿着瑞王军铠甲的,容貌掩藏在头盔里面,傅辰只来得及看到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唇色殷红,宛若嗜血。 这就是刚才出现的第十五人! 那个笑容,让傅辰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个瑞王军打扮之人向前踩了一步,下方的地板开始移动,忽然整个大殿都产生轻微的震动,这时候那些倒挂着的骷髅,部分化成了粉末,而在刚才八卦阵的图案凹陷洞口中,忽然飞出了一只只漆黑和暗红色交织的蝴蝶。 傅辰看过杂记,这是和犀雀一样珍贵的血麟蝶,它们也同样是专属于谴族人饲养的生物,据说饲养它们有许多注意的定个,比如必须要一段时间让它们吸收谴族人的鲜血,才能存活。 当年谴族人的富有和神奇,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除去吸收谴族人的血以外,它们也同样吸收别的,如果被长期饿着的话,就会吸食普通人的血液。 看它们飞过来的架势,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凶悍。 也许那身上的红色暗纹就是人类的血液凝固而成。 它们不知道已经被饿了多少时间了。 “逃!”电光火石间,傅辰想到那些棺材,在他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已经被一个男人紧紧握住。 “到棺材里面去!”邵华池反应很快,边怒吼边将傅辰带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口棺材里面,傅辰本来也有这个意思,自然是顺水推舟。 几乎把傅辰推进去的同时,他自己也顺势钻了进去,用力把棺材盖子阖上。 阖上的刹那,冲过来的血麟蝶撞到了棺材上,啪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那些来不及躲入棺材的士兵们,裸.露的肌肤上停满了蝴蝶,他们的尖叫和怒吼换来血麟蝶更猛烈的攻击,没一会,在外面的人就被吸食了血肉,成了一具具干尸,穹顶处机关转动,出现了几条绳子挂了下来,将他们倒吊起来。 变成了和这大殿中倒吊着的骷髅一模一样的样子。 棺材里一片黑暗,有些霉味,邵华池压在傅辰身上,当视觉无法使用的时候,其他感官变得越发敏锐,比如互相的气息和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 邵华池确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手肘撑在了上方让两人中间出现了真空状态,避免了两个大男人尴尬场面,在细节上也做到了皇子之尊与平民无奈和平民挤一个地方的尴尬和不情愿,但却保持了礼仪,挑不出错处。 刚才蝴蝶撞到棺材上的声音,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棺材里静了一会。 邵华池轻声道:“事出紧急,刚才有碰伤吗?” 瑞王这不好听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中却反而透着另类的柔和,居然有些耐听。 从在岸边醒来后,傅辰就能明显感觉到邵华池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冷淡矜持,对属下的恰如其分的关心,但又恪守分寸,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刚才他自己也有躲进棺材的意思,顺势而为,自然也不会不识好人心了,“小的没事,你呢。” “我也是。”邵华池的语气,似乎透着笑意。 也是他离得邵华池太近,不然以瑞王的性子还真不可能拉着他进来,身份上还真的不够资格,商人的地位有多低,在晋国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很清楚。 两人听到了棺材外,好几道撕心裂肺的吼声,是瑞王兵,他们的声音两人都是熟悉的。 感觉到邵华池明显微微颤抖的身躯,这先锋的二十人已经牺牲过半了,身为主帅自然会有影响,傅辰摩挲着他的手臂,握住他以防他冲动要开棺出去。在触碰到的刹那,顿了下,邵华池颤抖地更加厉害,才克制着自己声音道:“本王无事。” 咚咚咚。 两人都停止了说话,是那一个毛怪人在外面敲击棺材。 傅辰不是第一次进棺材,这一次还是两个人,恐惧感大大降低,他细细摩挲着棺材内部边缘,开始寻找破绽,十四口棺不会无缘无故放在这里,当然最大的可能性也许是为了在大殿里被吊着的人能够安息才会出现的。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或许来不及细想,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些骷髅下面都有祭拜的物品,一直有人在超度他们的亡灵,想到当年的大屠杀,再看看大殿几百具尸首,他并不想知道这个种族到底遭遇过什么,傅辰更加快摸索速度,当他摸到内棺里的旋转按钮后,目光中射出一道光芒。 那敲击棺材的声音越来越重,像是要敲碎它一样的力道。 是那个傅辰一开始看到的毛人怪,他看上去很焦急,好像急于见到棺材里的人。 铠甲人拉住了他,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他不是我们族里的人!反而是吃了我们族人血肉气息的,绝非善类!”甚至有可能早就得到了关于他们宝藏的地图。 “啊,啊——”毛怪却并不理会开铠甲人,情绪非常亢奋。 其实毛怪并不算是毛怪,他是个真正的人类,只是他在这洞穴中独自生活了太久,行为举止特异,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除了机关外他什么都不会,身上自然没人帮忙打理,之所以像毛怪只是因为胡子、头发长太长的缘故。 铠甲人拉开毛怪,直接就移开了棺材。 棺材里却空荡荡的,糟糕,难道他们下去了? 傅辰和邵华池现在在棺材下方,那个棺材底部有个机关,机关下是通往地下的入口,他们走下梯子,那里面是一一间间空荡荡的牢房,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用的,确定这里没有机关后,两人开始寻找出路。 傅辰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热的气息,转头观察了下却什么都没有。 邵华池看到傅辰几次三番停下来,冷淡的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 傅辰摇了摇头,看着四周,“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这里应该还有人,王爷,我们务必要小心。” 在听到傅辰的话时,邵华池很明显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幅度太小,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两人刚到一个转角,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傅辰就被一个毛怪扑上了。 “小心!”邵华池要去拉,却被兽化的毛怪给用身体撞击到了地面,头部受创,重重摔向地面,晕了过去,眼皮挣扎想睁开,努力去抓住傅辰,却碰不到人,傅辰…… 缓缓闭上了眼。 傅辰看着毛怪像是一条小狗一样,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东嗅嗅西闻闻,犹如个孩子一样抱着自己,并没有恶意,地下牢里传来了走路声,没有刻意放轻,是刚才发动机关要杀了他们的铠甲人。 傅辰从刚才这两个怪人出现的时候,就发觉从两人站的位置有些意思,从先后来看,他们反而是以毛怪为主的,这个毛怪显然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就更让傅辰奇怪了。 傅辰示意自己要站起来,毛怪表示自己懂了,慢慢站了起来。 傅辰轻轻从后面半搂住毛怪,一手掐在毛怪的脖子上,毛怪以为傅辰在和自己玩,高兴地哼哼哼笑了起来。 当铠甲人出现的时候,傅辰不冷不热地说:“你想让他活命就最好不要再动任何机关,不然我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同伴被你们打晕,而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为。” 铠甲人见傅辰不但对“宝藏”有企图,甚至还反腰一口,挟持了毛怪。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眼前这种人。 暴怒地看向傅辰,几乎要吞了他的视线。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也是剑走偏锋,在双方对峙中透过之前的蛛丝马迹,彻底让铠甲人不得屈服,谁叫他只要有异动,毛怪就会攻击他。 后来只要铠甲人有所动作,或者对傅辰不利,毛怪就会冲过去和铠甲人对峙,最后打累了,铠甲人也不想动了。 他根本动不了傅辰,只要有毛怪护着。 铠甲人妥协了,很是不甘,傅辰才知道,铠甲人和毛怪居然是孪生兄弟,铠甲人叫单于,毛怪叫单乐,他们幼年因遇到了种族毁灭的事,这对兄弟从小就分开了,那时候经历了几十年的屠杀的他们已经人口越来越稀少,这些年单于东躲西藏,在外面学会了不少技能,也会多国语言,好不容易躲开了追杀的耳目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只是弟弟根本不认人,说话也不会,甚至连靠近弟弟都一脸排斥,这让单于很难受,可这是他唯一的兄弟,最后的族人,无论单乐什么样他都会好好照顾,只能暂时在这洞穴里守护着弟弟。他们的血液也是有区别的,谴族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继承那特殊的血液,比如这对兄弟中,只有毛怪才是真正的谴族首领的血统,也就是内定的王。 傅辰也奇怪,既然他们是孪生兄弟,那么单乐怎么会如此喜爱自己。 “你之前用过什么东西吧?能拥有我们谴族人的气息。”动不了傅辰,单于几经权衡后,最终还是打算先将那些仇怨放下。 傅辰也不隐瞒,说了在戟国皇帝这儿吃到的药丸。 单于冷笑,迸射出痛恨的事先,“那是我们族人的血肉做的!你吃的八成是我们的父亲的血肉!!” 单于憎恨着,傅辰这才后知后觉察觉,难怪以前李皇那些药师,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块肉…… 心中对李皇的残酷无情,他早已了解,这时也谈不上可恨还是可叹,实事造就了李皇,也同样衍生出谴族的毁灭。 “那个人是谁!?”单于说的是把他们族人当做药丸的人,其实他心中有了想法,但还不确定,因为当年李皇是最后帮助他们种族的人。 “戟国皇帝李變天。” “果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我早该想到的!”单于低吼道。 单于还在愤怒中,毛怪一直磨蹭着傅辰,傅辰有些不自在,“他会一直如此吗?” “我不知道,他并不粘我。单乐第一次在你身上闻到小时候来自父母的味道,自然对你有所不同,我们谴族人从来都是认定就不会改变。”单于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居然要对个仇人和颜悦色,虽然傅辰并不是直接加害者,但他到底吃了谴族人血肉做的东西。 “你恨我也没用,就算我不吃,也会有别人吃的,而且你也许不知道,你们谴族人的血肉,一直被用在战场上。” “李變天,李變天!”单于愤怒的模样,让毛怪有些害怕,抱紧了傅辰。 其实看的出来,单于百般不情愿,但是他拥有谴族人的传统,那就是守护他们的王,因为作为王的单乐认同了傅辰,他只能暂时妥协。 天空中,双星汇聚,御机星,天御与天机两颗双子星,孪生兄弟。 傅辰见解除了危机,观察了下邵华池的头部撞击,幸好不厉害。 单于看着傅辰的行为,忽然开口道:“你想杀他,我可以代劳。” “为何如此说?”一般人会这么说吗,到底他和邵华池一起进来的,怎么看也都是同伴。 “你不用骗我,我们谴族人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哪怕你掩藏的很好,但你看着他的目光,是含着一丝杀气的,就在刚才他昏迷过去后。”这种杀气淡的几乎察觉不到。 “……我没想过。”傅辰否认着,至少他现在只想离开。“带我们出去吧。” 傅辰将昏迷的邵华池背在身上,也不理会单于调侃的眼神,单于觉得傅辰这个人特别复杂和有趣,虽然不喜欢,但不可否认,刚才的每一步机关,没有此人的提醒,这支队伍不可能活下那么多人。 “你们过来,就是想要宝藏吧,现在不想要了?” 傅辰不喜欢单于说话带刺的感觉,并没有回答他。 倒是旁边的单乐发现傅辰的关注力不在自己身上后,闹了起来,在他们出去找剩下的士兵时候,单乐带着傅辰拐了个弯来到了这座地下洞穴最神秘的地方,单乐按了几个关卡,根据阵型图来走,单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机关却是非常熟悉的,到底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只见地牢瞬间下沉,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他们走下台阶,眼前豁然开朗,那果然是真正的宝藏,至少足以让谴族人复兴。 也许除了谴族人自己,没人能懂属于他们的机关术。 而这个宝藏存在的目的,也是希望集齐世间仅有的谴族人,所以所有机关破解并没有特意刁难,可以说只要是谴族人就一定能轻松过关,最关键的还是血液。 不过按照单于的说法,他和毛怪大概是世间仅存的,最后的谴族人了。 毛怪单乐带着傅辰一路走向更深处的地方,那才是谴族人真正的宝藏,满眼都是数不尽的黄金,各种早就失传的古籍,珍贵的草药…… 单乐拉着傅辰,杂乱的长长毛发里,一双藏在里面的双眼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傅辰,就像个求表扬的孩子。 傅辰微笑着,却是一掌劈向单乐,单乐被劈晕,倒下。 在单于还没有反应的情况,傅辰就将人扔到他怀里,“不想报仇吗?如果想,与我一起出去吧,那些害过你们的,一笔笔还回来,而且你们的王,也许很愿意和我一起。” …… 邵华池醒来的时候,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大殿上。 他身边站着忧心忡忡的士兵,他们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而那些可怕的血麟蝶却全部消失了,也没了那些可怕的机关,这里就像一座普通的大殿,主帅就在一旁昏迷着,他们就等在这儿。 邵华池呻.吟着捂头做了起来,后脑勺的伤口已经被简单的包扎过了,傅辰? 他迷茫地看了下周遭,想到昏迷前的一幕,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慌忙左右一看,视线扫过一张张脸,心脏慢慢抽搐着。 “王大呢?”他没发现自己的尾音是颤抖的。 所有士兵面面相觑,均是摇了摇头,王大,恐怕凶多吉少了吧。 一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他又走了。 第一百四九章 邵华池蹲在地上,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模样有点颓废,不过好在更打击的早在五年前经历过了,现在这点算的了什么,至少心还会痛,痛就代表有知觉,没有空了。 众将看到邵华池的模样,都二丈摸不着头脑,瑞王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会如此疯狂了。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王大不在,那就是牺牲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在邵华池看来傅辰当然不可能牺牲,以前那么多阴谋诡计,那人都游刃有余,游走在晋国上层几个人物之间,刚才不过两个人如何就能让那人出事?最重要的是,是谁把他送回来的,只有傅辰了吧。 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比他想的要好很多了,五年前嵘宪先生的追杀彻底寒了傅辰的心,而傅辰这个人可从来不是听几句解释就会相信的,他越是想要解释越有可能适得其反。本来打算慢慢渗透那个人,不过现在看来必须要使用一些手段了。 按照傅辰的性格,能在他昏迷后放他一马,还把他放回来,已经是很难得了,可以说着对于傅辰来说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只有把自己杀了,才能永绝后患,再也没有人会通缉自己。 傅辰,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至少有一点点不同? 可就算理智很清晰也很清楚,但发现傅辰走了后,他的胸口依旧像是被一团团火把燃烧着,恨得想要将那人锁在屋子里,再也不能逃离自己身边半步,这五年的的等待,他的心大约已经得病了。 傅辰只喜欢女子,看穆君凝就知道了,他不能在原本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再自乱阵脚,邵华池,想要他的心回来,你必须要忍住。 哪怕忍不住了,也要忍下去! 邵华池深深呼吸几口,将所有隐秘黑暗的心思锁入内心深处。 看着剩下的士兵,“你们一个个排好,伸出手。” 众人莫名其妙,邵华池站了起来,将手抓着,仔细看了看,有同样类型的手型,但没有一个长得和傅辰一模一样,又注意了下自己的感觉,没有熟悉的。 真干脆啊…… 他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以那人的能力,会不会混入队伍里,易容成某个士兵,用来躲过自己这边的耳目,成功离开这个地方。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那人“死”的很干脆。 邵华池反而不生气了,既然回来了,那人就不可能再逃了。 傅辰,你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太小看我了,你真以为这五年我只在原地踏步吗,还是以为我只是在西北惩罚一下贪官污吏,给百姓送送粮,成为众多官员心目中最可怕也最没权利的王爷?为这一天,我做了那么多准备,这五年我几乎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暗中扩大自己的势力,没有一个皇子能比我低调,能比我耐心更好!哪怕是嵘宪先生和景逸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人,走了五年的你能了解到什么? 你看到的这支队伍,不过是其中一小支先锋队罢了。 我的地盘里,想要一点点踪迹都没有,那我这个西北隐王可就白当了。 邵华池看着那些被吊起来的士兵,用飞刀将勒住他们脖子的绳子给割断,外面找了地方安葬他们。 他们要出去,就不可能再带着这些尸体了,与众将士祭拜完,“小牧,找祝良朋去给这些牺牲的士兵家里送上抚恤金,双倍的,另外就说我以他们为荣。” 其他士兵一听到邵华池的话,面上都露出了一抹安心,对于他们来说邵华池给他们这样荣耀的死亡,也让他们在很多时候没了后顾之忧。 这个时代的国家,任何在战场上牺牲的人,别说抚恤金了,有时候家里人闹上去还会被乱棍打死,也没地方伸冤,就算是伸冤也要有地方受理,这些年在西北打出的名声,已经足够让邵华池被许多百姓称作贤王。 也是因为这个“贤王”的称号,才让被封为贤王的九皇子这两年对邵华池颇有微词,作为真正的贤王,却全是你老七的名声,这算个什么事儿,不过邵子瑜不是个会把情绪表露出来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极为信任邵华池,邵华池也一直和邵子瑜维持着这层关系。 “走吧,先出去。” 看完手相检查完这些剩下的士兵后,邵华池就直接打算出去了,他不想再找什么宝藏。 “王爷,我们不再继续走才去了吗?”这个大殿很明显,就算不是最终藏宝的地方,也离得很近了。 “看看我们还剩多少人,你们觉得谁还能继续下去,你吗,还是我?我们之中没有一个懂得机关术,而这里的机关层出不穷,唯一略知一二的那位……”邵华池微微一笑,不言而喻,他没想到这座荒城还有一座这样的地下洞穴,自然没带相关的人过来。 其他人一听,知道说的是王大吧。 难道王大根本没事?见瑞王一脸平静,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们也没有人敢问。 按照原路返回的时候,过了两处栈道,就看到了因为伤势过重留在原地的老润,他正在昏迷中,身上的铠甲早就不翼而飞了,应该就是被之前的铠甲人给拿走了。 再一次回到那个寺庙里的小屋,邵华池淡声下命令,“让祝良朋送抚恤金的时候顺便去一趟皋州,把那家人带出来,无论他找什么借口都要把他们带走,就说西北现在不太平,我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住处,而且听到我的名号,也不一定会不愿意。” 祝良朋就是之前经常去看傅辰家人的人,和傅辰也是极熟的。 这五年来,邵华池时不时会去看看他们,傅家人对七皇子越来越亲近,傅辰不在的日子里,他趁机将自己的形象刷得越来越好。 “是,殿下。”小牧对邵华池暗中照顾西北某户人家,也是略有所闻。 “另外,通知我的所有在西北的暗线,我要他们找一个人。”当我发动所有的能量,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毫无破绽。 有心算无心,这次你还看出什么来。 . 这边邵华池整整三天都没出现,就是原本觉得他只是找借口的扉卿都认为对方的确是在外头,并且很有可能打算里应外合,把他和大皇子邵慕戬困在里头,猎人反倒成了猎物,实在是始料未及。加上如果有三天的时间邵华池完全有能力把羊暮城外面的军队给调派过来,他似乎太轻忽大意了。 在邵华池刚出来的前一天,扉卿就和邵慕戬一起离开了,当然作为“被害者”的邵华池,自然也没打算为难他们,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兵不刃血地将这两尊瘟神给请走了。 对扉卿来说,这几天过的也是不踏实,主公那儿传来了新的消息,他派来的接替沈骁职位的李遇已经到羊暮城了,他必须要亲自去见上一见,这李遇他早有所耳闻,不但短短时间得到了主公以及亲信团的信任,本身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比沈家兄弟还要高一些。五年前他曾经也将其设为“七杀”的嫌疑人之一,由星象来看,主公身边有七杀出没,而主公身边的新人只有那么一个,而且还格外受宠,将之列为怀疑对象无可厚非。 但五年了,这个李遇没有任何出格的作为,比之当年沈骁做的更好,为此李皇还设置了更多的陷阱,但李遇依旧完成的非常完美,无论从哪点来看都没什么嫌疑。 对于这位能接替沈骁的人,扉卿还是期待的,现在的他们,比之五年前更强大。 因为这是集合了李皇几乎所剩精英的最完美阵容。 骑在骆驼上的邵慕戬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扉卿,想吐血的心情都有了,他们来到荒城那么久,他还损失了这么多将领,本来以为可以一举灭了老七,最后却只是在里头白白等了三天,连老七的影子都没碰到。 “国师,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在邵慕戬眼里,他已经和国师站在统一战线了。 语气中透着不甘,这是必然的,他准备了那么多,怎么愿意就这样回去。 “您觉得瑞王爷在羊暮城外的兵力如何?” “这自然比我们多。”按照他现在的兵力,也不过是邵华池总兵的四分之一罢了,但在荒城的邵华池却只有那么点兵,本来以为过了流沙区,就会有新的转机,谁会想到白白浪费了三日。但他现在又不是要和羊暮城外的兵团去拼,再说那里还有父皇专门给邵华池准备的兵,他疯了才去找茬。他只是想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解决掉邵华池罢了。 “那您觉得瑞王爷失踪这三天,真的只是去绞杀流匪吗?” “难道不是!?” “他也许现在人就在羊暮城外的军营里,等着我们动手,他才好带上其他兵,将我们团团围住,名正言顺地反击,届时到了皇上面前,我们有理也说不清。”这大皇子,要说本身的能力、才智,还不如邵华阳,但是重点就在于好控制。 虽然现在“邵华阳”是他们的人,但是李皇的布置已经到了最后搏杀的极端,自然是希望整件事万无一失了。 邵慕戬被这样一提醒,才感觉到自己差点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扉卿绝对不会危言耸听,而这样的事情绝对像是邵华池会做的。 他这个弟弟,还真会干出让他们先攻击,然后“被迫”反击的事情,到时候什么糟糕的情况都是他邵慕戬的错,一想到这一点,邵慕戬通体生寒,老七真是越来越难测了,他这才朝着扉卿行了礼:“谢国师指点,某受教了。” 简短的分析中,他已经对国师心悦诚服,有这样的助力,何愁大业? . 傅辰在单于的带领下,一起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单乐醒来后一点也没记得是谁昏迷前攻击的自己,还一脸笑呵呵的,只是当他们到了羊暮城,准备要住店的时候,单乐那一身乞丐的模样太过醒目,根本没法进客栈。傅辰无法,只有多付了银子给掌柜,问人要了好几桶洗澡水给单乐用。 单乐大约是从被关在洞穴里,就没有再洗澡过,一开始非常排斥,在傅辰的诱哄下,才稍稍缓解一些,傅辰尽可能温柔地给他洗澡洗发,每一桶水抬出去的时候都是黑的,甚至上面还漂浮着虫子等物。 见傅辰愿意亲自伺候单乐,原本对他格外反感的单于,倒是和颜悦色起来了,虽然是沉默着的,但是却很乐意去扔单乐洗下来的水。 谁不希望有人能对自己唯一的族人又是唯一的兄弟好呢,再说现在也没其他出路了,单于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看的很清楚,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看似好说话,其实性格脾性硬的很。 当换了第八桶水的时候,总算水不是那么浑浊了,青染这时候早就派了恨蝶准备了衣物过来,他们在这羊暮城中也有些铺子在经营,都是为她们平日搜集情报用的。 单乐并不排斥傅辰的气息,整个洗澡的过程还算乖巧,洗了一个多时辰,傅辰才让他出来,给单乐穿上了衣服,又梳了个发髻,这样一看和孪生兄弟的单于几乎一模一样了,如果不知道的人,只从外貌上根本分不出这两兄弟的差别,当然一开口或者看得时间长点,就能很明显分辨出这兄弟两。 傅辰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一旁的单于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傅辰开门后发现是从京城快马赶过来的薛睿,薛睿旁边还站着地鼠、胖虎两人,青染却不见踪影。 薛睿一下子直面傅辰那张满是麻子和坑坑洼洼的脸时,还吓了一跳,他记得这人五年前还是少年郎的时候就俊俏的不成样子,现在怎么可能一下子变了个人。他和傅辰除了在地坑院那次生死逃亡后,后面几乎都是他和夙玉以及青染等人在接头,但中间也是见过一次傅辰的,没长歪啊。 他们三人分别在晋国栾京、戟国国都、臻国皇宫中度过,这期间薛睿接到最多的是傅辰的书信,本人已经有些时候没看到过了,乍看一下,还真以为自己走错,青染那女人不会是故意说错房间了吧。 “公子?”随即就想到,这是易容了。 傅辰满意地点头,薛睿的观察力和举一反三,让他在很多时候都感到轻松,扬起薛睿最熟悉的笑容,薛睿这才放下心来。 “先进来。”让薛睿进来后,看着比五年前更加丰神俊朗的薛三公子,傅辰笑得更深了,“长高了,也结实了,这些年没荒废。” 五年前,他们一起在地坑院被那村众人猎杀和逃亡,最后在李皇划船过来接他之前,傅辰就先让薛睿他们离开,并给了栾京的地址以及青染等人的方式。 他当然不会一下子信任薛睿,这人到底是以前是一品大员之后,还为二皇子身先士卒,一下子换了主子,变成了自己这个宫里的三品太监,当然是不习惯的,不过这五年以来,薛睿出乎意料地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傅辰很满意,对于这个诡诈之才,他也是渐渐交付了信任。 薛睿被傅辰一提醒,也想到五年前的自己有多弱鸡,还要傅辰一路背着薛雍,然后三人一起逃亡,为了血洗这耻辱,他也是在这段时间没有荒废练武,“待会您要不要和我比划比划,咱们也很久没见了。” “今天恐怕没什么时间。” “嗯?这两是您哪儿找来的,是孪生兄弟?”薛睿也不过是说说,他知道傅辰五年没回来,现在诸多事情都要他来把持,而他们所有人,现在也都有了主心骨,傅辰回来了!薛睿随即看到傅辰身后的两兄弟。 傅辰笑了笑,指着单家兄弟介绍:“这是单于,这是单乐,身份特殊,具体的我会让青染告诉你,也是这次和你一起去京城的,你要注意他们一路的安全,务必要小心。” “这没问题,我办事还不放心吗?” 傅辰点头,对于薛睿,当然没太多不放心的,这么多人里面,唯有这个薛睿才有令傅辰都胆寒的心智。 “青染。”傅辰轻声喊了下。 他到了羊暮城,早就到达目的地的青染就在周遭暗中保护了。 没一会,就敲了敲门进来,也不看屋里的人,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带小睿,还有单家兄弟去安置,他们明日出发,你帮忙安排下。” 青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习惯性的应了是。 反而是薛睿,一脸高兴,还向傅辰眨了眨眼,似乎在说[谢啦]。 青染冷着脸,而薛睿屁颠颠地跟在后头,笑得一脸灿烂。 傅辰摇了摇头,这两个冤家。 当年薛家公子回到栾京成了一介布衣后,也有一段时间闹出了不少话题,但薛睿非常低调,不再那么张扬。晋成帝也招他到皇宫去过,问他是否有进入仕途的打算,但薛睿委婉拒绝,表示自己只是舍不得栾京,晋成帝也听说他对潇湘馆里的某个死去的头牌极为深情,看来传言属实,加上薛睿的确颇有才华,对这个青年才俊大加赞赏,晋成帝自然也就不怀疑薛相是不是对自己的告老还乡不满,将薛睿大大方方放回去了。 薛睿这样正大光明回去,反而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各方人马发现他只是开了书画店的生意,当起了老板,卖一些奇珍宝物外,还真没有别的出格的事情,渐渐的,也没人再注意他了,左右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前任宰相额后人,而这个变化也就一年的时间。 当青染听到薛睿不婚的理由后,嘴角一阵抽搐,这个薛睿到死都深情对待的头牌,引得京城女人封他为玉面公子痴情郎,为他痴迷,薛睿口中的头牌,该不会就是她吧。 薛睿笑眯眯地承认了,其实他以前只是喜欢青染的外表,谁不喜欢美人呢,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当年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女人值得他另眼相看。 直到这五年来,和她间断性的相处,两人又共同效力同一个男人后,接触多了,遇到这种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身为一个眼高于顶的男人,还这就不知不觉被吸引了,他喜欢的是青染内心的坚韧和处事的细致聪颖。 他们有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开始,但他希望会有个好结局。 而后,在他询问傅辰后才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青染心中早就有人了,但那人对她只有师徒之情,这又让他重燃了希望,好说歹说对傅辰道:“公子你看,这事情你也有一定责任,我和她是因为在护城河边游湖碰到你,虽然当年不知道那是你,不过这才进一步有了交集的对吧。再看之后我都离开栾京了,却因为和公子您一起逃亡,结下了善缘,这才和她再次有了相处的机会,让我看到了真实的她,事情归根结底,你也有必须帮衬我的理由,你总不能看我一直一个人过吧。” 傅辰就这样硬生生被他绑上了贼船,薛睿本就是个口才很好的人,于是就是最后连傅辰都有些动容了。 “感情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再说青染心中若有了人,我就算是她主子也不可能强迫她,除非她自己死心。” “她现在这样子能主动死心吗?公子,我只要她,非她不娶。我怎么也算是你的得力干将,我的终身大事你袖手旁观,说得过去吗!” 那之后,薛睿对傅辰更加尽心尽力,甚至变着花样让傅辰在青染面前多说说自己的好话。 傅辰当然也不想乱点鸳鸯谱,在确认了夙玉的心思后,看着青染那么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没有回报,他也想给青染一个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初恋和暗恋并不是她人生的终结,就像薛睿说的,这个姑娘跟了她那么久,他也希望她可以幸福一点。所以有时候刻意安排了青染到栾京去办差,或者薛睿暂时到西北的差事,让两人在任务中相处,能不能改变主意就要看薛睿的本事了。 就像这次,薛睿抛下了京城那么多事特意过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接傅辰那么一个理由。 其实傅辰觉得,青染这几年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了,到底夙玉一直在臻国,而在她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度过难关的却总是薛睿,这姑娘外冷内热,心中多半是有触动的。只是薛睿智商高,情商却不怎么样,还没发现这一点。 单于带着依依不舍的单乐,而薛睿不停说着逗趣的话对着面无表情的青染,这四人纷纷出去。 屋子里还剩下胖虎和地鼠,当傅辰看过去的时候,胖虎就将身上的香囊递了过去。 这香囊里放的就是乌仁图雅的头发,也就是拥有“纯净气息”的物品,在离开戟国之前就一直放在胖虎这里。他当然不可能带着那东西出戟国,那么进不了笏石沙漠,就会被李皇派来的探子发现端倪,现在看到这个,傅辰还是摇了摇头,“我接下去要去见一个人,然后再到邺城,身上不适合带这些。” “可是主子,圣女千叮万嘱,让您出了笏石沙漠务必佩戴上,这气息至少能保证大凶之物无法靠近您。” “你们先替我保管,它放我身上,不一定是福。”也许是祸,特别是如果被扉卿闻到的话。 . 待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傅辰才打算卸下脸上的面具,这张脸只要出现在羊暮城,那么扉卿那儿的线人肯定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包括过一段时间李皇也会知道他和扉卿碰面的事。 现在埋下了因之后,他也该再换一张脸了。 傅辰拿出了特殊药水,开始一点点揭开脸上的易容,虽然这款面具是最透气型的,但戴了快两个月没撕下来,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脸要被酸水泡涨了。 将面具除下,看了看没什么变化的容貌,洗了一把脸,幸好皮肤没有被泡皱,摸了点药膏,又剔除新长出来的胡子。他又开始长胡子了,李變天准备的适合“太监”用的药,进了笏石沙漠后他就没用了,不过身体还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到现在才重新恢复了平衡,又长出了胡子。 全部做好后,他才又换上了一张新的面具,这次是个大蒜鼻,香肠嘴的年轻人。 刚弄好缝合线,窗口就飞来了一只密鸟,傅辰微微一笑,打开鸟脚下的竹筒,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亥时,炎中阁,一叙。 这笔迹是扉卿的,在他到了羊暮城后,就基本在此人的视野中了。 而今晚,是西北这边的火把节。炎中阁,说的应该是火把节的中央地区,那里的确有一座七层楼高的阁楼,还是晋太.祖当年西下建造的,和平时期专供欣赏火把节盛况,战乱时期也可探勘敌情,从高处眺望战况。到了乾平年间,这里也渐渐成了西北纨绔们吃喝玩乐的地方,如今由一方知州把控着管理权,没有邀请函或者介绍人也是进不去的。 这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傅辰将这纸条烧掉后,就听到了有人过来的脚步杂沓声,没一会就有人敲门了,傅辰前去开门,是客栈的伙计,他堆着满脸的笑,不好意思地说:“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店今日所有房间都要空出来,要迎接贵客,您可否行个方便,到民宿暂住,本店会一应安排。” 正当伙计在说的时候,傅辰就听到不远处骂骂咧咧的声音,应该也是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的确是不厚道,他们都付了银子,再把他们赶出去,这店家以后还想做生意吗? 伙计听到那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骂声,脸上也是一阵阵尴尬。 “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是瑞王爷今日要与民同欢,一起过这火把节,咱们羊暮城是瑞王守下的,没瑞王哪有如今的安居乐业,羌芜多年不再进犯,店家一家都托了瑞王的福,也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接到瑞王要带着宠姬一同来我们客栈,店家就希望其他客人可以回避……” “瑞王?”这么快就从沙漠里回来了?也就是他出发没多久,那人也从荒城离开了? 正说着,就听到客栈一楼搭喝酒点菜的大堂传来惊呼,还有一阵阵兴奋的声音,只听有别的伙计喊:“快快快,都下去迎接,瑞王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邵华池不可能会在乎一个商人的死活,而且之前他的消失,只要是普通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那样机关重重的洞穴,死亡才是正常的。所以邵华池只是因为打退了邵慕戬、扉卿、知州的三面夹击,才顺利回到羊暮城,稍稍轻松一下,到底城外的军营营帐睡得并不是那么舒服,也拒绝了知府的邀请,五年来破天荒第一次住客栈,怎能不让人受宠若惊。 听说瑞王已经在路上了,其他打尖的人听到瑞王的名号,无论是好奇的还是敬畏的,都探出了头,显然是想叩见或者说结交这个在晋国鼎鼎大名的王爷。大部分伙计都不再和住店的客人聊下去,急匆匆地跑下去迎接瑞王爷的到来,他们一个个严阵以待,将客栈里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就连傅辰这个二楼地板都有伙计开始紧急拖地擦门,傅辰退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没一会儿青染等人也过来了,傅辰看到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感好了许多,“你和小睿先离开,在你们的落脚点住一晚上吧,让其他人先停下手上的事,我们稍后就到。” 青染应是,她和薛睿正要去自己的住处,迎头就看到轻装前来的瑞王,一身锦袍衬得他丰神俊朗,只是那股天潢贵胄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身边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头罩里的女人,青染匆匆低头,与其擦身而过。 “等一下。”在错身的刹那,邵华池叫住了两人。 青染顿时头皮发麻,将头压得更低,早知瑞王会来得那么快,她怎么也会易容过来,但这几年瑞王就算来西北也很少进城,根本不会扰民,就是有要务也只是暂时停留,谁能想到运气这么不好,只是在羊暮城停留几天,主子也才刚回来,就这么好死不死的碰上了。 薛睿眼中厉色闪过,这世上真有这种巧合吗。 两人转身后,才好像发现是邵华池一样,“瑞王万安,草民有眼不是泰山。” “本就是寻常走动,不知者无罪,不必拘礼。”邵华池观察了一会两人,冷淡的神色中微微带笑,给人一种铁树开花的惊艳感,“本王刚才就觉得看着有些眼熟,没想到还真是熟人,薛三公子,没想到你也在羊暮城。” “小人现在也只是一介布衣,实在当不得王爷这一声公子。”薛睿边行礼边说道,以前他是二皇子的人,和七皇子就是对立的党羽,现在就更不用说了,从青染的只字片语中他已经能分析出一些事情了。 邵华池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薛睿这样有些倨傲的模样,此人自从再次回到京城后,就退去了曾经纨绔子弟的样子,就是父皇都大加赞赏,也许对于薛家来说,二皇子的失势的确影响很大吧,他目光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子,“这位是……?” 青染正想着对策,却不料一旁的薛睿已经插嘴了,“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薛睿:没错,抓住每一个机会! 青染气得全身发抖,却反驳不了一句话。 薛睿,你今天脑子进的一定是水。 邵华池也对薛睿的痴情有所耳闻,喜欢的是一个头牌,还是他曾经的部下青染,如果他知道青染死了,自然不会认为眼前的人是,但五年前就知道青染带着他最强一支队伍离开了。 青……染?虽然看不出眼前的女子是不是,不过能让人上个月还在栾京,这个月出现在羊暮城,多半就是本人了吧,对于这种猜测乐见其成。青染,多年不见,你可有为当年无故叛逃有过哪怕一丝愧意,若不是你们从旁掩护,我怎会失去他的踪迹如此之久? 笑了笑,意味深长,“原来如此,是本王失礼了,若是将来办喜宴,记得给本王送一张喜帖。” “一定一定,王爷客气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但无论是青染还是薛睿,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在看不到邵华池的地方,薛睿轻声问:“你觉不觉得刚才瑞王有点……古怪?” “谁让你说出如此令人误会的话,这下你是想害死主子吗?你的脑子是被浆糊吃掉了吗,亏得主子如此看好你!” “方才,我感觉瑞王的眼神,似乎在引导我说出那些话。”他有这种感觉。 “怎么可能,你说瑞王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不行,若是被发现,瑞王一定会解决了主子的!” “小染,冷静点,这不像平时的你。”他知道,青染不是不愧疚,如果可以,她是不想和瑞王正面对上的。 “怎么办!?”到底是前后两个主子,青染的模样有些六神无主。 薛睿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抓住了她的手,“别急,我来想办法!” 无论两人再忧心,傅辰现在都出不了这个客栈了,原因自然是瑞王已经过来了,今日要与民同乐,再出去可就不合适了。 身为皇族,几乎店里只要听到的人都要到前面去叩拜,这本就是不成文的礼节。 一群人黑压压地跪在那儿,好的位置早就被人抢光了,傅辰正好跪在不起眼的角落,其他几人也都跪在不远处。 他忍不住摸了摸刚才贴面具的边缘,确认自己没什么破绽的时候,瑞王的脚步踏了进来,眼皮一跳,傅辰做匍匐状。 与店家寒暄了几句,瑞王顺便扫视了一遍整个大堂蹲着的人,记忆描绘着那人如今的身材,到底易容只有脸部,而他曾经看过傅辰的真实身材,实时更新了那人的最新情况。 这也是他铤而走险看人沐浴的原因之一。 那不是一个少年了,而是个真正成年的男子。 这样粗略的扫视中,有三个与那人身材相仿的人。 邵华池托着身边用遮面女眷的手,就听到店家的致歉,说是没有及时疏散人员,令瑞王委屈了。 邵华池则是示意无事,让所有人都起身,瑞王虽然神色冰冷,但态度是和颜悦色的,令人感到身心舒爽,不愧是素有贤名的瑞王,果然谦逊有礼。邵华池告诉店家,不用赶走所有客人,他来的目的就是与民众一起庆祝火把节,哪里能搞特殊,与其他人一样就行了。 店家忙不迭应是。 拉着女眷,两人朝着楼梯的地方走去,刚才三个可疑人物他已经在不同角度观察过了。 楼梯下的角落里的,是最后一个。 当扫到对方几乎一模一样的指甲弧度和指关节时,邵华池微微扬起弧度。 天底下手指相像的人的确很多,但是前提是也能搭配一样的身材,就算你能改变所有言行举止,除非你有本事连这些都改变,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是,你就要等到我确定为止。 瑞王上了楼,身后跟着几个士兵,并没有一般王爷出行的配备,反而显得格外简单,听说瑞王本身就是个武功格外高强的人,西北多少人想动这位王爷,但成功的人缺少。 傅辰看着对方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回屋后,对身边的胖虎几人说,“马上联系到青染,尽可能低调,什么都不要做,另外就是你们几个先离开,让青染和还有任务在身的人留下。” 这简直太急了,至少在其他人看来是如此,但傅辰向来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很少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我们都走了,您呢?” “我在这里还有必须见的人。”傅辰也知道,现在和大部队汇合后,他应该先修生养息,“瑞王原本没回来倒也罢了,现在回来了,这座城的戒备就提升好几个档次,不利于做事,反而应该尽可能低调。我们这些年的重心不在晋国,做的事目前与瑞王也没有冲突,何必与他们硬碰硬,白白浪费掉我们的布置。” 根据青染的情报,傅辰才做出这个判断,这座羊暮城因是边陲,形势比想象的复杂得多,各方人马都有异动,只是瑞王在的时候,各方势力暂时被镇压罢了,每年他一走,情形就会出现变化,往年青染也是趁乱在这座城扎根的,要说瑞王在其他地区或许只有一个名号,一旦到了西北,就是如雷贯耳了,和这几年频频出现有脱不了的干系。 在胖虎离开前,还记得他们主子耳提面命的话,这是对留下来的人说的,“不要引起瑞王的注意,我们不动,对方就注意不到我们身上。” 到底,现在这羊暮城有寿王,有扉卿,还有在本城的地头蛇,里头想要邵华池的命的人,本就不少。 他就不去“锦上添花”了,也希望对方不要扰乱自己,如若有什么冲突,就不要怪他出手了。 . 进了屋子后,邵华池就放开手中人,“今日做的不错,先下去休息吧。” 纱帽下的人被身后的罗恒带走,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把他带到了自己房间,才露出了真容,正是一个傅辰认识的人,就是在流沙区域外救下的尧绿,只是他被物尽其用,邵华池也懒得再随便找个女人过来,干脆就把本来也不强壮的人给装扮了下带来凑数。 尧绿在经历过流沙差点丢了性命,而后又看到了邵华池为王者残忍的一面,以前那些旖旎心思早就消失殆尽了,现在只要看到邵华池,他就是瑟瑟发抖的。 罗恒把人安顿好,一回来就看到自家主子皱着眉头,一脸嫌恶望着自己的手,果然没一会就听到主子的吩咐,“去打点水来,本王要净手。” 将手搓了好几遍,确定上面没有残留别的恶心味道,邵华池才问向身边人,“让城内眼线注意的王大,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客栈了?” “是,我们的人正在调查。” “不必,他就在这里,就在这一层楼,他的易容术高明到就是你们也不一定查得出来,现在他的身份应该是……”邵华池说了个体貌特征,然后才道:“准备好晚上的一应安排,我要知道他的全部动向。另外,让祝良朋从皋州带来的人呢?” 没一会儿,邵华池要的人就被推门进来的罗恒给带来了,是个皮肤黝黑,瘦瘦的小女孩,只是眼睛特别大,看上去还有点怯场,当看到里头邵华池那半张俊美的脸时,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扑了过去,“华池哥哥。” 这是邵华池五年来的成果,让这家人对他的称呼变得如此亲昵,原本按照这家人的拘谨是绝对不会如此亲热地喊堂堂七皇子的,哪怕他们还是拘束的,但对邵华池的尊敬和喜爱,确是有增无减,谁都能分辨出别人对自己的真心假意,如果一直对自己付出,本就心善的人家又怎么会不触动。 邵华池眼眉柔和了下来,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任何人都身心愉悦。 将小孩接住,拖着她的咯吱窝在原地转圈圈,小女孩露出了开心了笑容,咯咯咯地笑着,她有两个哥哥,只是一个太木讷,一个进了宫,唯一能陪她玩的只有邵华池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与小女孩玩了一会后,邵华池才忧愁地对她说:“小蓉,华池哥哥现在遇到了麻烦,你可以帮帮我吗?不过这过程你可能会受一点委屈,但哥哥保证不会让你有危险。 傅蓉闻言,重重点头,拍了拍小胸口,一脸你就交给我吧的样子。 母亲和哥哥姐姐说,他们要知恩图报,这五年若不是瑞王他们家早就没了吃食,瑞王就是他们全家的恩人。无论什么忙,就是要她的性命,她都要报答华池哥哥。 当然傅家人并不知道,那些青染派来照顾和抵挡危险的人,都被邵华池顺势解决了,他太了解青染的做事风格,一模一样的传信方式,怎么可能换个主子就完全改掉。 既然他们利用自己,那么自己反利用,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哪怕如此,青染依旧将那人的消息捂得死死的,让他始终没有门路。 邵华池收回了视线,温柔地笑了起来,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女孩已经长大了许多了,容貌其实和那人不太像,但眉宇间的气息却有些相似,同样的早熟懂事,邵华池松了一口气样子,让傅蓉觉得自己待会要做的是大事,顿时也更重视了,就怕自己到时候搞砸。 “到时候你就这样做……” . 知道傅辰没事,青染松了一口气,却见身边人神色更加凝重了。 “怎么了,你这表情?”青染到底和薛睿两人里应外合了多年,只一眼就发现搭档的神色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刚才是我欠妥当了。”他为了能顺理成章留在栾京,一开始拿了青染做挡箭牌,待分开后他就一直在疑惑瑞王当时那个笑容的含义,“小染,我觉得瑞王已经在怀疑你的身份了。” “但他刚才的一举一动,看上去并不像。” “就是不像才古怪,我虽与他没什么交集,但怎么说也是皇上跟前有些名气的才子,他看到你的时候,只是礼仪性的规避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奇的模样,到底我在京城可一直是以唯你不要,哪怕你死了也要守节的态度出名,任何出现在我身边的女子,只要在京城待过的人都没有不好奇的道理,但他连笑容都没变过,岂不是很古怪,除非他对你的身份已经有一定想法。好不容易再见到你,我给得意忘形了。”薛睿头疼的拍了下脑袋,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鲁莽,他几乎没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却被邵华池见到他时露出的好奇、羡慕像是看着一对儿的眼神,给激发出了平日没有的情绪。 现在想想,瑞王看似不经意的外表下,那细腻且润物细无声的做派,的确是相当可怕的,难怪公子一直让他们绝对不要看低了瑞王。 这时候青染反倒不去怪薛睿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保障自己每时每刻的言行都万无一失,她从傅辰这里学到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在危机下解决困难,而不是抱怨谁对谁错,“我们做好准备,如果……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次国师还带了他的左膀右臂过来,公子让我们先去做安排,他要在今日解决掉那两人。”那是沈骁、蒋臣这一文一武被七杀星解决了后,李變天临时派来协助扉卿的人,这两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在京城之时为了晋成帝的仙丹也是有不少贡献的,听说身份还与李變天有些关系,不去掉这两人,将后患无穷。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两人中的一人,身上可是有隐疾的,这就是突破口。 . 没有任何人主动离开客栈,不仅是因为瑞王吩咐的一视同仁,也是因为不少人根本没瞻仰过瑞王的风姿,现在能看到谁都不愿意离开,傅辰这时候再执意离开,就显得醒目了,他也显得和其他人一样,所以他依旧住在这客栈中。 他的房间和瑞王的相隔三个,当下楼去参加火把节的时候,刚好遇到从屋子里出来的瑞王。 傅辰躬身行礼,“瑞王万福。” 扫了他一眼,瑞王应了一声。 傅辰自然侧身让开了道,让王爷先走,却不料瑞王并没有动,反而有些疑惑道:“我刚看到你的时候,觉得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小人刚刚来到羊暮城,今日才是第一次瞻仰到瑞王殿下。” “哦……是吗?”瑞王冷冰冰的面容下看不出什么情绪,“本王想起来了,你与我一个死去的属下身材有些像,他叫王大,呵呵,这世上巧合还真多,看到你倒是让本王怀念起了旧人。” “小人从小干体力活,看上去比其他人是要高大一些,让王爷见笑了。”就算是王大,也和你相处了没多久,怀念旧人?开什么玩笑。 “这也没什么,多锻炼是好事,本王先走一步。”瑞王随口道,似乎对随便一个路人,都是没有王爷架子的。 一旁的罗恒眼角抽搐,看着自家主子候着此人走出房门,又根据时间寻着正确的时间点走出来,这到底是为哪般,王爷最近的眼光是瘸了吗,也许不是瘸了,是瞎了。 见瑞王要走,傅辰弯身恭送,“瑞王慢走。” 看着瑞王下楼,傅辰的表情藏在落下的阴影中,晦暗不明。 身后出现了薛睿,“公子,是否要支开瑞王?” “只要不挡道,我们就不必理会,瑞王的身份也不是我们能随便支开的,他驻扎在外的亲兵可不是吃干饭的。先不提此事,我让你们查西北隐王的消息有眉目了吗?”西北隐王,是这些年晋国西北部地区新崛起的一股势力,神秘异常,财力雄厚,更似乎有些皇室背景。 “此人颇为神秘,想要不打草惊蛇的调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继续进行,准备的男人是不是出问题了?”不然薛睿也不会特意出现,能让他出现,都不是什么小事。 对傅辰的预测和分析能力薛睿从来没怀疑过,闻言应是。 扉卿目前最得力的两个属下,其中一人有不可告人的隐疾,这人叫休翰学,他的身份地位,相当曾经沈骁和蒋臣中,沈骁处于主道地位一样。休翰学也曾是鲁王李烨祖后院里的人,被用药过度后,整个身子也废了,不但情.欲旺盛,还需要一段时间杀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喝下对方的血,才能缓解心中弑杀的冲动。 这是一种罕见的病态体质,想来是以前被李烨祖给逼出来的,休翰学很低调,也不太出现在人前,他不但精通奇门遁甲,更是学富五车,就连李變天都对此人赞赏有加,可以说比沈骁更危险,他不想让他们回到京城,那么到时候恢复记忆的李皇,配上一个扉卿再加上这样两个人,任谁都会疲于奔命。 他的时间不多,更是不确定李皇到底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在那之前要尽可能解决掉这些危险。 如果傅辰不是在李皇身边那么久,也是不知道休翰学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有如此癖好,只不过那人眼光其高,不是极品男人他还嫌那血太脏,根本不会看。 “……歌舞团里出了点问题,就在半个时辰前,有细作混了进去,不是我们的人,被国师的人马发现后,在炎中阁全部杀了,现在正在临时找表演的团队,属下正在物色新的人选,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这次找表演团队,宴请了不少当地的官员,邵华池不参与这些聚会,不代表扉卿不参与,总算让当地无处表现的官员看到了升迁以及调派的希望。 “挺像扉卿会干的事情。”典型的李家人做派,一个有问题就一锅端了,“看来想动他们的人,还不少,不过……时间,可是现在我们最缺的,到哪里再去找个有魅力又能勾人的男人?休翰学可不是轻易能被勾到的。” 傅辰正想着,就见薛睿默默拿目光看着自己。 第一百五一章 这个时代的市场一样种类繁多,就比如作为晋国的边陲羊暮城,来往贸易很是频繁,就会出现肉市、菜市、军市、早市、大市、夕市,按照不同的品种和时间来划分,往年的火把节也只是在这边的少数民族才过的节日,今年却多了一些项目,甚至很久没开展的夜市也出现了。 这归根结底还是瑞王带来的效应,这位煞神可是从来不参与这些活动的,今年因为他的加入,火把节格外热闹,特别是来往的商贩知道今日的节目,自发的赞助了晚上的篝火晚会,这边知府也连同知州都请了不少表演的团队过来一同热闹。 傅辰在约定的时间前一刻钟出了客栈,他莫名回头看了眼,依旧觉得有人在不远不近的观察,似乎是怕被他发现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显然是擅长跟踪的人。这感觉从进了羊暮城后就有,只是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至少他确定在他给了李皇人马信号以后,至少有李皇、青染两批人关注着自己。 但他换了易容之后,再有人关注自己可不就奇怪了。 自从习武后他越发耳聪目明,目前他并没有将这方揪出来的打算,一是现在整个羊暮城到处都是节日的喜气洋洋,这个地方的百姓应该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人太多要找谁跟踪自己无疑是大海捞针;二是他很想看看对方什么来路,有什么目的,现在动就太早了。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与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上,这是个长得连傅辰都为之失神的人,美得有那么点像是雪山上看天空闪耀的星辰,有点虚无缥缈的味道。 “抱歉。”景逸看了眼这个蒜头鼻的丑陋男人,楞了一下,似乎在哪里听过蒜头鼻几个字,却摇了摇头,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傅辰自然不认识他,两人擦身而过。 他到炎中阁的时候,看了眼这个在西北最高的建筑物,依稀能看出晋太.祖时期晋国的辉煌,也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功夫,晋国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要是晋太.祖知道了八成能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吧。 他将邀请函递了过去,看守之人从头扫视了一眼傅辰,又看了下他身上的装束,实在觉得这张请帖更像是偷来的,但他还维持最基本的礼仪,“先外面等一下,我找人去里面问问。” 包间里,扉卿身边放着一组棋局,一手搭着椅子的扶手,坐在躺椅上,正在闭目养神,指腹敲打在扶手上的声音,就好像死亡的脚步声,透着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意志力薄弱的人恐怕看到这种场面就会产生恐惧感。 几个中年人被推搡了进去,一个不稳就倒在扉卿脚下。 几人身后站的是一排黑衣卫,这些人押解着这几个求饶的商人,他们纷纷摇头,涕泪横流,“这、这位大人,您有什么想问的,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求你们别杀了我们。” 他们到底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一回到羊暮城就马上走了。 他们是曾经和傅辰同样从戟国出发,一起经过笏石沙漠的那最后幸存下来的。邵华池带他们来到羊暮城后,除了带走了心甘情愿的尧绿以外,这几个人自然都放走了,但还没在羊暮城落脚准备以后的生计,就被直接带到了这个只有邀请函才能进入的炎中阁。 通过李遇来到羊暮城后的□□,与之前阿四说的失踪时是一个样的,这也是他确定对方是李遇的原因。 “说说,你们一路都经历了什么,特别是有关王大的。” 几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害怕极了,把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捣蒜般地说了出来,一开始的相安无事,后来狼群攻击,瑞王的出现,以及王大的失踪…… 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给说了。 “大人,这就是我们了解到的所有消息了!” “他一路上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比如表露出特别聪明,特别不像个商人的一面?”扉卿放下了茶盏,走了一步棋,看了会棋盘,随口问道。 不一样的地方? 还别说,真有,“有有有,他在我们被狼群攻击的时候,是最早反应过来的,而且后来他一个人杀了两头成年狼,最后还被四匹狼追杀,但却安然无恙。” “对,是有这个事,他特别沉默,平时一般不说话,除非我们问了才说。”另一个人补充道。 “那他怎么和瑞王认识的?” “一开始不认识,但那时候他被追杀就是瑞王救下的。瑞王好像挺喜欢尧绿的,然后尧绿让他去找瑞王道谢,应该是瑞王顺便就带着他一路走了,也是他运气好!” “尧绿?那是个男人吧,你们可知污蔑皇族,是什么罪?”扉卿呵呵一笑。 这三个人磕头如捣蒜,请求扉卿放过自己等人,“这是口误,真的是误会。其他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都说了!” “求你们放我们离开吧!” 就在这时,暗处,一道刀光闪过,劈向这三个人。 瞬间,三个脑袋下落,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的表情,咕噜噜滚落在扉卿脚边。 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个苍白斯文的男人,他刚刚动手杀了三人,擦了擦刀刃,没有丝毫波动地来到扉卿的棋局对面,看了下棋局,局面上旗鼓相当。 他正要伸手碰的时候,却被扉卿拿扇子挡住了。 “不过是想试试你的反应,没想到你果然很在乎啊。”这副棋是李變天送给扉卿的,扉卿一直非常珍惜,只有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翰学。”看着面前看似文弱的人。 “玩笑而已,我们都是主公的人,自然是要一致对外的,不过现在这格局要打破了。您还是怀疑这个李遇吗,他可是主公这些年最宠幸的人,您最好还是……”还是悠着点吧,以你这些年的表现,要是没我从旁协助,主公恐怕早就撤了你个病秧子了。 你拿什么去和主公面前的大红人比,比年轻还是比资本,要是发现你对他不利,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了。 不过休翰学表示理解,扉卿经营了二十年,突然所有事都要和一个二十上下的小青年平起平坐,再寡淡的人也会感觉微妙吧。 扉卿曾经也是李變天手下最强一人,只是随着他在栾京一次次失利,加上被晋成帝有所堤防,被瑞王设计,多次透支生命的算卦,让他已经几乎快要油灯枯竭了,这次李變天派来了李遇,其实他们几个心里多少有点明白,如果扉卿的还魂术失败的话,那么将来他们的领导者可能就换成李遇了。 听听名字就知道了,李遇姓李,那是戟国国姓,而扉卿姓的是扉,这能一样吗。 “我算出七杀靠近主公的时间,和李遇出现的时间一致,这依旧是疑点。”他没找到七杀,但五年没有动静,一有动静就是李遇失踪的时候,这未免太巧。 “疑点那也要主公信你才行。”休翰学笑了笑,能让李皇信任的人怎么可能有问题,杞人忧天。拿起了旁边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门外暗卫走了进来,将一封邀请函递给了扉卿。 扉卿抬眼一看,说道:“翰学,你和陆明去通知一下,节目可以上了,顺便和那几个官员打一下招呼。” “他来了?” 自然是来了,扉卿还是很好奇这个李遇真人的。 傅辰在等待的时候,看到一个特别面善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往跳舞的地方跑去,她身后跟着的人,有点像自己的三姐傅柳,只是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家里人了,这样惊鸿一瞥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喂,可以了,你跟我进去吧!”侍从喊着神游天外的傅辰。 傅辰回神,再看过去早就没人了。 被人一路带到了五楼,这里往下眺望可以看到篝火会,也可以看到从戟国进口的烟花,而五楼里面有个巨大的表演台,观众席也分楼上楼下,有身份的人自然都是有自己的隔间,用帘子遮挡。 傅辰扫了一眼舞台,就跟着侍从来到了指定的房间。 一进去冲着鼻子的味道就是一股血腥味,傅辰忍不住皱了皱眉,当他看到在角落的黑暗里那几只依旧睁着眼,却满是惊恐状的头,眼皮跳了跳,似曾相识的一幕,曾经的阿三就是如此,抓到的有嫌疑的人,无论是真是假,都是被折磨一番然后就这样消失了,傅辰始终记得,李皇轻轻松松几句话,那砍下的脑袋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温热而疼痛的触感。 这就是他永远都无法理解李皇派做事手法的理由。 逼迫着自己不去看那个角落,他不能问为什么,也不能办他们收尸,必须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也并不在乎的样子。 里面只点了一盏忽明忽暗的蜡烛,扉卿正很悠闲地举着棋子,在他身边还站着一群黑衣卫,看到傅辰后齐齐鞠躬,按照地位来说,他的确只低于扉卿而已。 “来一盘如何?”扉卿微笑道。 看到傅辰脸的刹那,嘴角微微抽了下,大蒜鼻,香肠嘴,之前的是痘痘麻子脸,陛下,您的品位……挺特别的。 这其实是恶趣味吧,和李遇开玩笑,耍弄一下。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李遇是不同的,因为陛下从不会和其他属下开这种玩笑,哪怕是当年最宠爱的沈家兄弟。 “这里的人都可以信任,若是不放心,直接去掉面具也舒坦点。” “不了,扉大人,我这次来是奉命行事,这样就挺好。” “我们都是同僚,为主子办事,喊我扉卿即可,倒是主公有什么让你带给我的话吗?”扉卿的目光,透着某种危险的气息,不过傅辰也同样淡然地喝着茶,将李皇吩咐的事几件事一一做了说明。 “第一,主公要我注意你的身体状况,随时准备……,第二,找出七杀星,以及他身边的人……”傅辰也很爽快,他相信就算自己不说,扉卿也知道,那还不如坦白点,能够博取一点印象分。 两人的见面出乎意料的和平,没有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扉卿还亲自给他添了几杯茶。 扉卿发现这个李遇,虽说是小时候就跟着主公到现在的,一直到现在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进退有度,谈吐有礼,虽说有点倨傲,但绝对比当年的沈家兄弟要强。想来若是去掉易容的话,应该也是传闻中的翩翩风度的青年吧。 两人聊的差不多了,当休翰学进来的时候,节目已经开始了。 “请吧,这次主要是和你接个头,具体的还要等我们回到栾京在谋划,旅途劳顿,还是放松一下。”扉卿站了起来,邀请道。 休翰学看了眼傅辰,他早就听说这个李遇是个极品,长得好性子傲地位高,连李烨祖那样的疯子都不敢动他。 忽略那张倒胃口的脸,只是这衣物下那隐约能感受到的爆发力肌肉,他就有点蠢蠢欲动。 要是能喝到这种人的血的话…… 傅辰被侍从带着走在前头,休翰学问向扉卿,“你刚才没有试探他?” “他在刚进屋的时候,身上就抹了百魂追。”百魂追,有效时间六个时辰,十大珍贵药物之一,任何在这段时间最后杀掉自己的人,都会染上奇特的香味,以便他人追踪真凶。 当然,扉卿也不可能动李遇,利益一致,自然是要合作的,只是无论什么合作都是要摸清双方底细才敢交付。但李遇这个下马威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说百魂追有多么千金难求,李變天都把这东西都送给了李遇,可见有多宠。 难怪如此嚣张,就说他这么一过来就在自己身上放这种味道,明显是在威胁扉卿,意思是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可以啊!”休翰学不可思议地望着走远的男人,“这要是我们对他动手,那主公还不立马撤掉咱们。” “翰学,到此为止吧,刚才你杀的那三个人,他没丝毫异动,这已经说明了他绝不是个妇人之仁的人,没必要和这样的人结梁子,我们和他没有任何冲突,之后就把他当做沈骁一样对待吧。”怀疑依旧怀疑,但既然李遇来了,在没问题之前他就只把他当做打垮晋国的新助力。 “……明白了。”休翰学还是有些不甘,做到了老二的位置,谁都不会喜欢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空降兵。 但最不爽的还是他们还没下马威,对方直接给自己下了百魂追,呵呵,只能说不愧是纵横戟国皇宫五年的人啊,就是连下马威都不给他们机会。 傅辰确定扉卿没发现什么后,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完全面目全非了,就算是扉卿也不可能还记得曾经那么多年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吧。 刚到大堂,里面已经被熄灭了烛光,只有舞台上点的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还是之前晋国皇宫里,宠妃梅妃娘娘曾经在传闻中的点绛台里跳霓裳舞时发明的,后来就被广泛运用到舞台效果上了。 那是个穿着半透明薄纱的男子,带着野兽的面具,扭动着身躯,身上还泛着晶莹的汗珠,和一群穿着暴露的女人在舞台上跳着*的西北荒漠舞蹈,引得台下不少男女摇身呐喊,其中还有不少在西北的门阀世族,女眷自然也是不少的。 “你也觉得他很美吗?”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傅辰耳边,那是休翰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傅辰身边。 “太暴.露了。”傅辰评价道,看着那扭动身躯的男子,展开迷一样的微笑。 小睿子,干得不错。 “你不是吧,之前生活的地儿,不应该那么保守古板吧。”休翰学边看着,边舔了下嘴,盯着台上的薛睿不松开目光。 “我一直跟着主子。”言下之意就是我跟着的是保守的李皇,想看这种袒胸露.乳的也没机会。 见傅辰奇怪的看了自己几眼,休翰学才收回了视线,“看什么,这有什么,每个人兴趣不同罢了。男人野性,你不觉得他非常美吗,力与汗水…真性感…” 没觉得,傅辰觉得自己和变态之间,果然隔着一百个李變天。 “不过,”休翰学凑近了傅辰,贴在他耳边调笑着:“我觉得如果是你上去,一定比他的效果要好百倍……嗯?” 休翰学猛地离开傅辰,耳朵微微响动,一手抓住了飞过来的毒镖。 傅辰也同样爆退开,寻找发射飞镖的来源。 他仔细看了看场内,但太暗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人偷袭,“有趣,谁那么闲情逸致,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都敢动手!” “是谁?”傅辰也心有余悸,毒镖搁在这个地方太胆大包天了 见李遇问道,休翰学耸了耸肩,“不知道。”虽然不确定,只能肯定那是二楼贵宾区出来的。 休翰学叫来了人,是傅辰之前看到的几个黑衣卫,吩咐了几句后就下去了。 这就是他一个空降兵和老油条的差别,哪怕李變天给了他一个职位,但是如何服众,怎么让下面人都听命自己的,却不是几句话就做到的,到底这些人第一听命的是扉卿,如果他没本事,就会和以前沈骁一样,只是扉卿的附属品,一个附庸而已。 “低调点,我可不希望我们在西北无故惹了敌人,主公不会想看到的。”傅辰轻轻警告。 “你在教训我?是谁被射,是我惹事吗?””新官还没上任呢,这下马威就又来了,这小子哪怕再聪明,都没以前沈骁会做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傅辰还看着舞台上的热舞男女。 而休翰则看着李遇,任性、嚣张、跋扈,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 又一枚毒镖飞来,本来还气是谁这么偷袭,不过现在也是个好机会。休翰学微微一笑,不给你尝点我的厉害,你以后是不是不把我们所有人都放在眼里了,就是沈骁以前过来的时候,还有我自己过来的时候,都是这么一步步受到认可的,谁会像你这么没头没脑上来就直接威胁的。 对于李遇,休翰学是早就有想教训教训的打算,至少也要让对方尊重自己,打下这股气焰。 他在毒镖飞来,抓住了它,傅辰躲开的刹那,将毒镖的口子划向傅辰手臂,撕拉一下,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 傅辰其实躲得很快,但是对付比自己能力高,同出于李皇一派的高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那道衣服裂开的口子下,是一道划破血肉的伤痕。 若它没有毒,自然没事,但若是有毒,在不知道是什么毒的情况下,随意解毒更容易出事。 在楼上的某个包厢中的男人,注意力完全没在舞台上,在幕帘的遮挡下,不着痕迹地看着楼下的两个人,看着他们相谈甚欢,越来越阴沉。 看到到傅辰受伤后一掌排向旁边的亲卫,冷冰冰的声音像是冰渣子,“做地很好。” 所以你们是猪吗! “王……王爷,是属下失职。”那么黑,又那么远,这两人还在动,还要射到他们聊天的空隙间,就是神射手也没那么准的啊,而且伤到人的又不是他们。 当然,瑞王现在也不想听这些解释。 “谁让你去射那个香肠嘴?”让你去分开他们,射那个不知所谓的兔爷儿一样的书生,谁让你们射香肠嘴的,谁允许了?我吗? 邵华池发着抖站了起来,气得。 这话让射出毒镖的侍卫们一阵发寒。 “刚才飞镖来的太快,我没发现,你没事吧?” 傅辰快速掏出了一颗药丸塞入口中,脸色发白,不过在黑暗中并不明显,“给我一间屋子,我需要时间解毒。” “行,马上给你安排。”休翰学很快就叫来了人,把傅辰带回去。 傅辰看着他,又看向后面走过来的扉卿,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差点让休翰学觉得他根本就没中毒,“扉大人,你也看到了,看来我待会是没办法和你一起去见那些官员了。” “我会给你安排好,这事情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傅辰笑了笑算是回答,他和扉卿都知道这下马威和反击是怎么回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在争一个领导权而已,李皇给大家的职位是差不多的,扉卿略高。谁强势谁能让人服众,谁就是领头的,傅辰转头又对休翰学道:“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别说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废话,这事情我希望你们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在被带离前,傅辰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舞台。 开始吧,今晚真正的节目。 傅辰被领到了一间空屋子里,挥退了那些想要伺候的“扉卿”党羽,现在的他怎么放心让这群人照顾,扉卿自然明白,恐怕早料到这个情况。等所有人都离开,才彻底软下了身体,他当然没有之前表现的那样一点事情都没有,他的确是中了毒的,毒素也扩散到了体内。哪怕有解毒.药丸,但也不是包治百病的,什么毒什么解药都是有各自的搭配的,这世上也没有真正解百毒的东西,所以他刚才吃的,也只是缓解,要查明毒素的来源,才能对症下药,若是这样必然会影响今晚的行动。 若是没有他,单于单乐两兄弟可不会愿意弄机关,也没人能让他们拿出那些血麟蝶。 更没有人能够做接下去设计好的计划。 毒素已经发作了,傅辰感到身上一阵阵冷汗,像是进入什么冰窖似的。 昏昏沉沉眯了眼,脑子也迟钝了许多。扉卿是绝对不会和他撕破脸的,加上他身上还有百魂追,所以绝无可能现在对他出手,那么问题是要怎么让薛睿他们找到解药。 不知多久,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线照入完全黑暗的室内。 一个风华绝世的男人缓缓推门走入,是逆光的,看不清长相。 只能确定不会是他的人,若是自己的人都会事先打暗号。 傅辰冷笑,拿起身上的匕首又摸着身上一些药粉,真以为随随便便摸进来就能对付我了?想杀我的人很多,目前还没人成功过,必让你有去无回。 吱呀一下,来人将门关上了。 第一百五二章 邵华池安排亲兵在这间房门外的几个暗处守着,轻轻将房门阖上,所有嘈杂被阻挡在耳外,在这黑暗的屋子里形成了黑暗的空间,他就站在原地,笑得很轻巧,连目光都只是定定看着躺在床上的身影。 傅辰不断冒着冷汗,缓解的药丸和体内的毒素对撞,冰火两重天,他正装作完全没发现这屋子有人进来的样子,全幅精神都在抵挡身体的难受,疼痛难忍地轻轻呻.吟出声,但那人始终只是站在黑暗的墙角,没有往这个方向过来的意思 此人耐心相当好,就像只是想看他痛苦的模样,傅辰有一种防身在手,但却无法反击的憋屈感,不近身又如何攻击。 他难受地喘了几口气,一手抓着身下的床单,一手按着胸口的药粉,双眼紧闭,全身的血管好似逆流,静静听着对方的动静,但对方比他还要耐心好。 终于在傅辰又一次咳嗽出来的时候,对方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动作也很缓,像是在欣赏一只自己掌控中的猎物。 邵华池眼带欣赏,他总归是最喜欢傅辰这骨子里的不屈和凶悍的模样,也只有这个人才有让人热血沸腾的亢奋,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每一根神经都在颤动。 近了,还有几步。 就是现在。 傅辰猛地撑了起来,将胸口准备好的药粉撒了过去,那男人不闪不躲,居然就这样硬生生受着,傅辰还听到对方轻轻的哼笑声,最令傅辰赶到惊讶的是,对方完全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模样。 这是梁成文的配方,几乎能蒙倒一头大象的量,对方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情况吸入一大口,虽然不会马上晕倒,但至少也会行动受到影响,但此人居然依旧保持着那样匀速的速度。 在发现加强蒙汗药无效后,傅辰也没时间思考着到底是为什么,他从床上跳了起来,矫健的身影窜到男人面前,拿着匕首刺向男人,手背遭到男人的强恨劈断,傅辰吃痛,匕首被男人夺去,就扔到了地上。 要纯近战搏斗吗,但现在可是他吃亏!傅辰倾斜着身体,朝着男人的腰测袭击,男人似乎早就有所防备,用脚关节踢向傅辰,傅辰则是一拳打向男人的侧脸,被男人狠狠抓住自己的拳头,反手一扭到身后,傅辰脑部发晕,对方想把他往墙上摁的同时,傅辰几乎瞬间反身将人压在墙上,将男人的头往墙上撞。 咚咚咚,男人的头部遭到重击。 男人出现短暂的耳鸣,但嘴角的笑容却越发肆意,他的手抓住傅辰的腰部,狠狠掐住。唔,傅辰被掐得软了腰,男人得了空隙,缓解了傅辰将他直接撞晕的疼痛,男人的手猛地抓住傅辰的脖子,几乎要掐断他的力气,一手狠狠撕拉一下,将傅辰的衣服给撕了下来。 一边将头凑了上去,而在同时,傅辰的拳头已经贴近了男人的胃部,重重打了过去。 邵华池被揍得脸色发青,头皮发麻,却紧紧抓住男人不放松丝毫。 在接触到男人温软的红唇的刹那,全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猛兽出笼。 假皮,不过没关系,你总不可能伪装到牙齿,这是他早就在洞穴中的黑水潭就想做的事,当时被傅辰睁眼给破坏殆尽,其实早就想……尝尝你的味道。 听说阿芙蓉只是一点点,就能让人上瘾,就像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令他每个部位都能颤栗,几乎能逼疯他所有神智,这个男人对他而言也许比阿芙蓉更勾人,更令他欲罢不能。 男人之间禁.忌般的接触,让邵华池像是被丝丝缕缕的电流钻入身体,他几乎要把这五年来的思念,尽数灌输到眼前的人身上。 邵华池动作太突然,傅辰根本没反应过来,大脑甚至没传递任何画面过来,手上的攻击也有刹那间的停滞。 等反应过来,厌恶感从胃里反了出来,特别是对方的舌头钻进来的时候,太阳穴青筋凸起,在傅辰暴怒的刹那,对方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紧紧贴住了他的身体,将一颗圆形的物体从物体渡了过来,那是一颗药。 邵华池哪怕所有鲜血、血管都在叫嚣着冲破枷锁,但在感觉到傅辰冷冰冰的推拒,就好像所有火热都被降下了冷冰冰的水,宛若醍醐灌顶,他清醒过来了,那些旖旎心思都渐渐退去,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在傅辰推开自己的刹那,用双臂死死扣住傅辰,也许他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被傅辰推开,他必须抓紧这个时间。 狠心用舌头卷起药丸推进傅辰的咽喉,感觉到傅辰已经本能地吞咽下,才彻底放松下来。 下一刻就被傅辰狠狠推开,几乎就是瞬间,身上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那力道毫无疑问是一个习武之人将人往死里打的力量,他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快被傅辰打得麻木了,也许是太痛了,他反而更能忍了。 直到傅辰真的要下死手,掐住他的命脉钱,他才进行阻止,抓住了傅辰的手,“那是解药。” 邵华池的声音低低的,显然是经过变声的,傅辰并没有听出对方有任何熟悉的音线。 傅辰这时候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难受稍微缓解了,知道对方的确是来送解药的,傅辰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只能安慰自己这就像以前的人工呼吸,是不得已的,“为何,你是谁?” 就算我中毒,与你何干? “既然是我害你中毒,自然不会放任你这么下去。”眼巴巴的送解药,这的确是件很古怪的事情,特别是发生在心思比任何都多的傅辰身上。但这毒镖上的毒素,是梁成文最新研制出来的,这世上唯一有解药的只有他邵华池,他如果堂而皇之的出现,以傅辰的戒备和两人现在的关系,会安心吞药就有鬼了。 当然心中那些别样的旖旎心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来。 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三声敲击声,邵华池勉强深呼吸,压下之前所有的暗潮汹涌的心思,随手扔了过去,“这个给你,此事是我理亏,有问题就来找我。” 傅辰接住,并没有阻止男人的离开,他知道就算以他全盛时期,都最多和这个男人在伯仲之间,刚才到了最后男人几乎是任由他下狠手,而且他几乎能猜到,门外面几乎都是这个男人的人。其实就从误伤来看,对方能亲自来送解药,这已经是相当仁厚了。 今天还有一系列的计划,他自然不想在这里和个疯子在这里节外生枝,作为男人,他还没不会抓住这样一件意外不松口,不就被渡了药,就当被狗咬了口,有什么过节也是秋后算账,立马冲动上去报复那是孩子的行为,傅辰自然不是,他只是记在心里。 特别男人身上还有一股莫名的气息,铁血、冷厉、肃然,心底深处似乎有一缕莫名的熟悉的感觉。 傅辰看着男人走出门外,又将门再一次关上的背影,看来他刚才的攻击对这个男人一点影响都没有,也许是他低估了这个人的实力,这时候傅辰才摸向手中的令牌,上面的字刻得太明显,不就着光线都能发现,写了一个字,“隐”。 隐……西北隐王,那个近些年崛起,最为神秘的男人,居然是他射得毒镖! 傅辰握紧了这块令牌,从青染给的消息来看,这位隐王的令牌只有三种人持有,亲信、恩人、友人,而他似乎哪一种都不是,不过也算是他找到隐王的门路。 傅辰将这块令牌收了起来,想到刚才的渡药,傅辰他皱了皱眉眉,硬生生吞下了几次干呕。 “恶心的男人。”缓缓闭上了眼,放弃般地躺回了床上。 这边邵华池刚出了屋子,维持着自己的高冷范儿,先是回味般地摸了下自己的唇,缓下跳得过于激烈的心,舔了舔唇,才戴上刚才摘下来的面具,有了面具的触感,那人定然会有所察觉。 戴完后,整个人蜷缩了起来,高手形象顷刻间消散,好痛。 傅辰真的是把他往死里打。 当邵华池被自己手下拖下去的时候,胖虎已经来到傅辰的屋子里,本来以为要先解毒,却没想到看到的是看上去完全没中毒的主子。 只是主子看模样,好像吃坏了东西,这也是中毒的后遗症? “您放心,青染大人已经在想办法查明那个毒镖的来历,很快就能想办法解毒。” 回答胖虎的是,傅辰面色奇差,时不时反胃的表情,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我没事,毒已经解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傅辰并不想多谈,直接岔开了话题。 “就在薛睿表演完,他已经在后台被人打晕,被秘密带入这里的顶层。” “顶层?” “是,那里只有几个人才有资格进入,管理非常严格。” [胖虎,马上躲起来。]傅辰打了个手势,胖虎会意,连忙找到了床下,作为一个柔软的胖子,几乎瞬间就钻了进去,屏住了呼吸。 门打开后,来人端着一盏蜡烛进来,是扉卿。 看到傅辰的时候,微微一笑,无论再好看再英俊的脸,当蜡烛放在下方,对着自己笑的时候,光线和明暗的交替,看上去就格外诡异和恐怖。 “还疼吗,我这里倒是有些好东西,也许能暂时缓解你的身体。”扉卿笑得柔和,他特有的沐浴春风。 傅辰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一只竹子状的针管,那是他曾经利用李烨祖刺入李變天的古代版针筒,那之后李變天也许就已经注意到了,并且把它再一次进行改良。 当年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李變天怎么受伤的,就算是后来的李遇也只是抱着发病的李皇。 后来调查针管的人,也只有阿四阿五两人,哪怕是别的亲信都是不知道的。 扉卿的确不会杀了李遇,这可是李皇身边的大红人,也同样是这次打垮晋国的主帅之一。 但李遇太不听话了,就从李遇这些年做下的事,扉卿五年来没有间断的怀疑,哪怕这个怀疑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也足够他下决心,更重要的是他快要油灯枯竭了,还魂术谁都不能保证能成功,在快要被李皇抛弃的关头,他需要有什么东西能够限制住李遇过于跳脱的思维,天纵的才能以及鬼辩的头脑,让李遇完全听命于李皇,而监督的人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休翰学和陆明。 这个针筒是主公通过隐秘渠道造出来的,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人,李遇知道阿芙蓉不能用,但却不会防备一个针筒。 看着自己给人下套的东西,某一天作用到自己身上,就是傅辰也有种因果轮回的荒谬感。 他望着挤出透明液体的针头,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第一百五三章 “扉大人,您是觉得小的认不出这东西吗?”傅辰微笑着,胸有成竹,扉卿闻言,目光莫测,并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傅辰。 似乎在评判他话中的意思,一个在李皇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男人,甚至无论是数字护卫团的亲卫还是李皇本人,都对他信任有加,靠着他天真纯洁吗,这如何可能,必然是此人无论在智谋还是心智上都趋近成熟,游刃有余。 他是事先知道了这东西的用处,再拒绝自己,还是只是在猜测? “那么,这是何物?” “里面装的是阿芙蓉吧,也许你不知道,陛下做这支针筒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傅辰微微一笑,对着男人淡声道:“这个玩笑,可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是吗,扉大人。” 竟然是真的知道,并非故弄玄虚,这是扉卿没料到的,因为这个针筒制作过程很隐秘,而李遇才在主公身边待多久,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此物,难道主公对他的信任真的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就是曾经的沈家兄弟,主公都不一定告诉。 其实傅辰当然不知道,李皇身边的亲信也是分层次的,比如像他属于最后一个加入亲信队伍里的,从亲疏程度来说,当李皇无意中得来了那个针筒,是不会给李遇提前知道的。 扉卿当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去问李皇他是不是真的和李遇一起做的针筒,那就等于是自己打脸,承认了自己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控制李遇,而无论他出发点为何,以李遇在李皇身边的地位,再加上那巧舌如簧,定然是能让李皇更加不信任自己等人。 傅辰要的就是扉卿这种想法,扉卿绝不是好相与和欺骗的人,要让对方相信,就要似是而非,这类聪明人最常见的毛病就是自作聪明,比如现在这种时候,他不用说太多的话,剩下的都让扉卿自己去脑补。 没一会,扉卿就收起了针筒,没有丝毫尴尬,“你也知道李遇的身份,是陛下的近身太监,若是有人想要冒充他,我也会很麻烦,正好用这针筒来试探你一下你的真伪,这也是万无一失的做法,希望李兄可以谅解。” 对傅辰的称呼,从李遇到了李兄,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也是在向傅辰道歉。 傅辰不是揪住不放的人,也同样回以微笑,“扉兄客气了,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自然要团结一致才是最好的。” 两人你笑我也笑,但扉卿知道因为自己理亏的缘故,接下来在这晋国的领导权,至少要分李遇一半才能平息干戈,而到时候如果他不在了,凭着休翰学以及陆明两个人真的有办法控制住李遇吗? 两人各自有不同的心思,扉卿还有西北诸多官员要照顾,他留下了几个大夫给傅辰,就离开去打通人脉了,而往往这种关系网是进展最慢的,所花下的时间也是最长的。 当然无论李遇多严重的伤,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休息。 这个时候,瑞王举行的火把节已经开始了。 傅辰打发了几个大夫,又让早就准备好易容的属下扮做自己躺在床上,虽然解毒后还有惯性虚弱,不过现在他已经基本能应对任何情况了。 “陆明在哪里?”傅辰出门后,就问向暗处的青染。 “在顶层,不过您的身份……”顶层那是只看脸的。 “你现在看看我的脸。”傅辰说道。 青染闻言,当看到傅辰脸上换了一张陆明的脸,自从知道休翰学和陆明是在晋国属于扉卿的左膀右臂,傅辰就叫上了薛睿,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偷学戟国的易容技术,做了几张几乎以假乱真的面具,虽然还是有瑕疵,但是在这么暗的地方,几乎分辨不出来。 当傅辰走上楼的时候,果然被处于五楼楼道口的侍从给拦下了,当看到傅辰的脸时,“陆大人。” 傅辰学着陆明的样子,点了点头,并不说什么。 侍从看着傅辰的背影,有些奇怪,刚刚明明看到陆明大人在楼上,怎么又出现了? 这两人,就和以前沈骁蒋臣一样,是一文一武,休翰学是文,陆明就是武。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催眠陆明。 陆明此时应该还在自己的屋里头饮酒作乐,武将向来不被李皇党重视,李變天这样的心理对他的诸多属下也是影响颇深的,这也导致往往这些武将虽然武力值颇高,但心态上并不是那么平衡,就像以前的蒋臣和沈骁,其实当初在他弱小的时候,若是那两人能够更信任对方一点,那么结果或许会不同。 傅辰站在走廊的柱子后面,这里每个房间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一般走廊上也是没人的。 那么最重要的就是等,外面怒放着烟火的时候,傅辰就知道时间到了。 下方是瑞王在主持的火把节,绽放的烟花也是从戟国带来的,用在这样喜庆的节日,欢呼声传到楼上,傅辰通过光线的明暗错觉让自己站在最隐秘的角落,看着一群群妖娆的烟花之地女子从房间里出来,似乎古往今来,赏烟花都是一件浪漫的事。傅辰的目光却始终在一间屋子前面,果然以前待在戟国看多了各种烟花的陆明根本对此兴趣缺缺。 他单独留在房间里独酌,砰砰砰,随着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傅辰踩着点进入了那间屋子里,而这个重叠的声音让里面人根本没发觉傅辰的存在。 当看到门被人关上,陆明才有所警觉,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陆明:! 身边是扉卿和韩雪秀,他没想到在炎中阁还能有这样的幺蛾子,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一点酒还无法让他全然醉过去,他猛地从桌上站了起来,就要朝着傅辰冲过去。 这时候没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要问对方是谁来浪费时间吗,当然是先擒住人,再行审问,遇敌最忌浪费时间。 傅辰一进门就低下了头,他的瞳孔慢慢出现变化,他正在酝酿情绪,这位同样不是轻易能催命的人。 在陆明攻过来的刹那,他抬起了头,嘴边还透着没有逝去的笑容。 陆明的攻击一顿,下一刻就被那双好似能将人吸进去搅碎的眼睛给不由自主的吸住,危险丝丝缕缕扩散开来,他想要闭眼,却完全没用,脑中像是被一个个重锤击打,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此时傅辰也很痛苦,每次催眠一个意志力强悍的人,他所受到的痛苦不比对方差,特别是像李皇那样的,还很有可能会失败,此时他全神贯注,将陆明彻底由自己操控。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薛睿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稍微动了动,发现没有着力点,周围是完全的安静。 就在之前选人选的的时候,他被傅辰一脸微笑地邀请去做领舞的时候,他内心当然是不愿意的,明明傅辰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要知道虽然每次自家主子总是往丑了去扮,但实际上的俊美程度,能让不少人把持不住吧。 当然,他是不敢拒绝的,这原因也很简单,五年前在地坑院,他已经形成了反射,无论自己现在有什么地位和能力,对傅辰的恐惧感都没有变过,大约是当年实在印象太深刻了。 当傅辰要求薛睿上去的时候,也证明了傅辰的眼光,虽然他是临时抱佛脚学的,但以薛睿的能力想要驾驭这样的舞蹈,并不难,一个时辰就让他融会贯通,这事情还被青染笑话了许久,直呼自家主子高明。 如果他跳得足够好,那么那个人一定会动手。 所以当他来到后台,发现的确有人动手脚的时候,他就顺理成章晕了过去。 他没傅辰的本事,就是装都装得天衣无缝,像休翰学这样的人是不是装的一目了然。 用傅辰的话就是尽可能往李烨祖给人感觉上面去做,也许会事半功倍,在李皇那儿知道以前的沈骁,现在的休翰学的资料,傅辰也是惊讶的,他没想到李變天会把这些人送给李烨祖,对这个哥哥如此放纵。 五年前,他也曾想过会不会把自己送人,出乎意料的,李烨祖根本看不上他。 “醒了吗?”休翰学笑着他,看着挂着上方的薛睿,薛睿四肢都被掉在天花板上,这里是顶层,挑高的顶部比其他楼层更高,这也是专属于施虐爱好者的房间。 这才是这个地方的六层、七层不能轻易进入的原因,不是属于这一国的人,如果能被其他人信任,到底这里都是显贵。 薛睿睁开了眼,惊恐地看着衣冠楚楚的休翰学,在自己悬空身体的正下方,是一只足以容纳一个人的木桶。这间屋子非常高,这样吊着他,大约离应该是炎中阁的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安静之处,这屋子四处都像是被鲜血染红了,浅红的、深红的、红黑色的,那都是成年累月一次次叠加上去的,这里不知道已经莫名其妙死了多少人了。 那鲜血的浓重的让人恶心的程度, 休翰学却最喜欢每次抓来的人这样的神情,那会让他更加兴奋。曾经他也是这样的人,李烨祖用尽办法折磨他,那个男人完全没有人性,把他们都但一只只畜生玩弄,所以他喜欢强壮又勾人的男人,那会让他感觉像是在折磨李烨祖一样。 他没给这个男人嘴里塞布条,但男人却很乖。 听惯了惊恐尖叫,休翰学发现自己现在喜欢这样乖巧的。 “别害怕,待会就解脱了。”休翰学这么说的时候,薛睿抖得越发厉害了。 他呵呵笑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拿起一旁陈旧桌子里的一些工具。各种各样的都有,每一样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存在。 在上方的薛睿自然是能看到的,每看一样就心惊肉跳,主子,就算你羡慕我的天生之才,也不能真的把我放在这里不管啊,看这架势不等你过来,我就没命来见你了。 薛睿发现四肢上缠着的绳索是特质的,无法轻易挣脱,又不能逃开,武功越是好的人,越是无力。 就是他有再好的脑子,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解救自己。 这会儿,休翰学已经完全进入兴奋状态了,全身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他在看到飞镖的时候眼睛微微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想到了那个让扉卿去调查的来源的敌人射中李遇的那一只毒镖。 想到李遇躲避飞镖时的动作,流畅又漂亮,不愧是主公亲手教导出来的。 他转头对挂在那儿的薛睿道:“刚才我就觉得飞镖很有意思,今天我们来玩玩这个怎么样!” 薛睿眼睁睁看着休翰学走过来,然后拿着飞镖射到他的身体上,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无意的,有的擦身而过,有点却是刺入他的血肉中,闷哼出声,好痛啊,这个变态!这种变态也难怪他家主子刚回到晋国,就要第一时间杀了,为民除害,干净利落不留痕,干得好! 他穿着薄纱的衣服,只要被刺中定然是血流如注,目前他就是个人肉靶子。 渐渐的,刺中的越来越多,薛睿因为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公子,你再不来,你就再也看不到薛睿了。 本公子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宰相家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后来告老还乡,他也是衣食无忧,现在还没娶上老婆,就要英年早逝吗? 薛睿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尽可能保持住清醒,不断用脑子里的想象来转移注意力。 他流下的鲜血滴在下方的木桶中,他终于知道这个木桶用来干嘛的,从资料上显示这个休翰学是个爱喝男人血的,别看文质彬彬的,内里却是个黑的。 在薛睿伤口越来越多的时候,休翰学也越来越兴奋,看着那鲜血从雪白的肌肤上滑落,滴入木桶中。 在他正准备淌入木桶中喝这热乎乎的新鲜血液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还没转头就感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自己的脖子,“谁,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对方是个力道很强悍的人,只是个文弱书生的休翰学根本不是对手。 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感觉到一道刺痛。 一个人濒临死亡就是那么眨眼间,似乎特别容易,休翰学身后的人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脑中不断回放着自己从小七步成诗,是远近闻名的才子,遇到李烨祖被抢了回去,受尽了羞辱,然后看到了雄才大略的李皇,他发现自己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但还有比他更适合也更聪明的人选,那就是沈骁,有沈家兄弟在,他的头上就好像一直有一座大山,他不甘心,很憋屈,明明他并没有比沈骁差,凭什么沈骁就能得到一切资源。 终于,沈骁死了,其他人都在憎恨着七杀,只有他很庆幸,沈骁终于死了,终于死了!他的机会来了,总算没多久后就被派给了扉卿。 这五年,若是没有他,扉卿只会越来越落寞。 他以为李皇已经看到了他的价值,再也不会派人过来了,没想到不但派人来,甚至还是这些年最宠幸的李遇,一个比他年轻,比他受宠,被赐了国姓,甚至听说比沈骁还厉害,最令人可恨的就是李烨祖根本没碰他,凭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李遇是什么东西,他才来了五年,就什么好处都有了。 陛下,您瞎了眼啊! 休翰学不甘心,他当然不甘心这样死。 他一定要看到对方的模样,傅辰在他的脖子下面割了一道,却没有趁胜追击,在休翰学转过头看到自己的时候,他也抬眼看过去。 休翰学万万没想到,转头后看到的人居然是陆明,他的搭档。 怎么可能,为什么!? “咕噜噜。”他想说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了,喉咙里只有血泡的声音。 傅辰这一刀割的深度是有讲究的,割深了人就死了,割浅了就还有反击的能力,这样刚刚好,还吊着几口气。 他当然不是刚来就直接上来,他在这间屋子潜伏了许久,如果太早被发现会被休翰学察觉,所以他依旧在等,等待对方兴奋到极点,在休翰学最亢奋的时候,靠近对方,才能万无一失,只是要苦了做出巨大牺牲的薛睿了。 这边,青染易容成陆明的一个属下,用从陆明那儿搜刮来的特质飞刀割断了上方的绳索,满身插满飞镖的薛睿哇哇哇大叫,青染猛地发力飞过去,踩在那木桶上,将掉下来的薛睿接住,两人一起滚落到地上。 薛睿没想到五年来第一次得偿所愿是在这里,主子,主子你看到了没,美人救英雄啊!快来看一眼,小染她主动抱住我了!你快点去信给夙玉,他这徒弟,老子预定了! 不过这时候傅辰完全没看薛睿的打算,他还看着地上匍匐前进的休翰学。 休翰学这时候看到那个救舞男的人,是陆明的手下,完全确定是谁杀了自己。 陆明,你原来隐藏了那么多年!你骗的我好苦啊! 傅辰三人很快离开原地,这个屋子里只剩下还喘着口气的休翰学。 就在这个时候,陆明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休翰学用自己的写在地上的“明”字,他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正当他要给休翰学最后一击的时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休翰学猛地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将胸口刚才还残留的一支飞镖狠狠插入陆明的脖子上。 陆明痛叫一声,两人搏斗了起来,休翰学到底相对弱势,加上几乎垂危,很快就被受伤的陆明从地上抱了起来。 休翰学有不好的预感,死亡似乎正在步步逼近,“你……要……做什么!?快停下,陆明!” 两人已经来到了炎中阁七楼的露台,外面还在放着烟火,格外热闹,下方是正在和民众跳着西北舞蹈,共同庆祝火把节邵华池。 砰。 有两个人影从炎中阁的顶层掉了下来,脑浆迸裂。 原本喜气洋洋的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到处都是尖叫和恐慌,邵华池也第一时间去看了掉落的两个人,居然是扉卿的左右手,而且在京城有自己的官职,也很受父皇器重,他一直想寻找这两人的破绽,怎么可能在这里双双死亡。 特别是这个休翰学,可是害了不少西北百姓,不少人家的男丁总是莫名其妙死了,那尸骨有的找到了,有的没找到,此人也是邵华池除掉名单之一,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是一桩大案子,理应交给知州,但现在嘛…… 一瞬间划过不少想法,最后邵华池冷静的吩咐人群退散,将这个地方空出来,又亲自出面安抚群众,还派人去通知了国师扉卿。 等一切都快速吩咐好,让小牧带着傅家姐妹先到安全的地方,他几乎风一般窜入炎中阁。 如果,如果是他的话…… 不,一定是他!只要是那人在,那人想,就能搅动风云!他要动了扉卿,傅辰,果然那么多年你都没变过,还是那个亡命之徒。 找到自己的暗线,“他人呢?” 随着暗线的目光方向,邵华池就看到扉卿已经走入傅辰之前待得那间屋子里,心跳猛地一顿。 第一百五四章 扉卿在得知休翰学和陆明在斗殴中一起掉落高楼的时候,那两人的身体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除了一开始的怔忡外,狠狠闭上了眼,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已经不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幕后黑手。也许是曾经沈骁和将臣的事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哪怕这次同样蹊跷,他也没有那么失控,放下了需要招待的官员,第一时间去了六楼之前陆明喝花酒的地方,找来了那些花姑娘一个个询问,都说是陆明喝着喝着开始骂人,宣泄的都是这些年的不满,很多话都是外人不能听的,又多喝了几罐酒,骂骂咧咧地跑了出去,之后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了。 了解了大概情况,扉卿让人把她们带下去,使了个眼色,护卫们领会意思,这是要斩草除根,谁叫这些姑娘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有好些是关于戟国的,这若是在晋国宣扬开,可是杀头的罪。 而后扉卿又去检查了七楼的刑讯房,从现场找到了打斗的痕迹,残留的血迹可以看出,那是他们戟国人的路数,扉卿的目光扫过被割断的绳索,地上和墙上插着的零星的飞镖,扉卿脑海里似乎已经形成了当时的场景重建,那个时候休翰学应该正在“玩”男人,扉卿对身后护卫们道:“去查查看,当时他弄走了谁到这个房间,查清楚身份。” 护卫们退下,继续分析,那么当休翰学很兴奋的时候,忽然这个时候喝醉的陆明来了,陆明平日的确没有休翰学那么受重视,内心有积怨也正常,只是那还在合理范围内,不至于内讧,如果再加上饮酒过量? 扉卿依然觉得这个解释太牵强,但现在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两人的争论越来越激烈,最后演变成互殴,自然是陆明占上风,两人打着打着就从楼上摔了下去,嗯?扉卿看到了地上的某样东西,那是一个染血的字,是休翰学的笔迹,写的是一个明字,陆明? 这一切布置的就像一场意外,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莫名其妙地喝醉,又莫名来找对方麻烦,然后两个都正好死了,这怎么可能是意外,他的得力干将如何会死在如此稚嫩的伎俩上,定然是有人在背后计划,对方甚至有能力操纵他们的部分行为。 如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这样匪夷所思的现象,但有操纵人类思想的,古往今来都只有神,但这世界上不存在神,如果有也是陛下。 当扉卿踩到一块砖的时候,听看到了细微的声音,正要反击就发现自己和身边的护卫都被网兜罩了起来,还没等他们挣脱,墙面就射出了无数箭,他们被网兜限制住了行动。就是扉卿为了躲避这些攻击也颇为狼狈,身上也受了伤,部分护卫已经气绝,一直平静的心湖此时却若翻江倒海,是谁的有那么强的机关术,甚至只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想将他也一网打尽。 刚用绳索割断了网兜,扉卿却显得小心翼翼,果然有些地板是没问题的,有些只要踩到就有可能开启连环机关。这是傅辰的想法,就像现代玩扫地雷的游戏,遵循一定规律就能通关,扉卿当然没玩过,但在牺牲的士兵越来越多后,他也慢慢察觉出一丝规律了,内心已经对这背后之人恐慌到忌惮的地步了,这样的天纵之才他曾经从某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七杀,曾经七杀刚刚面世的时候,锐利不可挡,是直到这些年才开始低调。 当然傅辰并不想完全解决掉扉卿,若是那么好解决,也就不是扉卿了,另外就是今晚已经动手解决了两个人了,可以说是前一发动全身,整个戟国队伍都会有新的局面,再动扉卿,大部分人必然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他才来的第一天就三个主帅都死了? 当扉卿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而他带进去的一队护卫就没那么好运了,踩到了地板上的机关或是为了扉卿挡灾,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独独留下他一人险死还生地出来。 是他吧!如果不是他,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他第一天一过来没多久就直接损失了两原将领,这事情要是说起来怎么都是有嫌疑的。 扉卿稍微包扎了一下自己,径自去了傅辰所在的房间,看到里面侧墙睡着的人,他轻声走了进去,拍了拍那人的肩,“李遇?” 床上的男人一开始没动静,扉卿的力道又一次加重,缓缓转头,是睡眼朦胧地李遇,似乎是被他吵醒了,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是原来的地方,才将注意力放到扉卿身上,“怎么了?刚才不是都谈好了吗?” “没事,只是想问问你刚才一直在这里?” 傅辰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当然在这里,不然还能在哪里,我中毒了,刚刚解了需要休息。” 傅辰当然会生气,自己刚刚吃了解毒的药剂,药效正在发作,整个人都非常困,现在被拉了起来,没好气地看着扉卿。 “你怎么受伤了?刚不还好好的,出什么事情了?”看着扉卿这狼狈的样子,傅辰忍着笑看着。 扉卿自然也发现自己的模样,多少有些尴尬,心中倒是对李遇的怀疑稍微减了一些。 “没事,小事情。”扉卿遮掩地说道,直接打断傅辰的问话,似乎并不想让傅辰知道什么,显得有些急躁,和平日的扉卿不太相同,“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然后傅辰就莫名其妙看着扉卿离开的背影。 门被关上,暗处阴影,“主子,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来打消他的疑虑?” “你们越是做什么,越是有可能弄巧成拙,他既然已经怀疑了就让他怀疑,到底我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换了我自己都不可能排除对方的嫌疑,横竖也没有证据。”没证据,你所有的计谋都只能暗处偷偷摸摸地来,最不怕的就是你偷偷摸摸的来。 扉卿出去的时候,就问向自己几个亲卫,“他真的没有出过这个房间?” “是的,属下几次过来送药,都看到他在那儿呼呼大睡,看上去是累极了。”亲卫确定道。 扉卿凝重地点头,就见到瑞王从楼梯上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参见瑞王。” ”国师不必多礼,”虽这么说,邵华池缺结结实实地受了扉卿这一礼,“本王刚在下方正在主持火把节,却出现了命案,那两人还是您的属下,这事情本王定然要给国师一个公道,可否请国师来一趟,详细说一下事情的原委。”邵花池虽说语气冷冷清清的,但看到他这么急急忙忙赶来,一部分看到的官员不由的感慨,听闻七王爷有恩必报,果真如此啊,看看以前国师帮他治好了癫病,现在可不就投桃报李了。 要说邵花池虽说是来西北巡查,但皇帝给他的职权却是不小的,包括发生这样的命案,还是在他亲自主持的火把节上面,他自然是比知府还有权过问此事。 “多谢瑞王。”扉卿低下头道谢。 “国师何必客气,您可是我的恩师,都是我应该做的,现在我们就去看一下他们摔落的地点,才好找到真凶。” 扉卿自然只能一起跟着离开。 带着扉卿下楼的时候,邵华池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带过那个房间,又转瞬移开。 这件事就像傅辰一开始预料的,虽然怀疑,但却无法做出什么,扉卿最终甚至把一部分自己的布置都交给了李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也的确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部门,他还需要继续观察李遇,而现在猛然失去了两个“内讧”的属下,必须要有人接手,现在就正好李遇替补上。 在西北的一系列事情就好像告一段落了,这件事的后续影响自然非常大,最大的赢家当然属于原本还需要下马威,却直接手称为扉卿以下第二人的傅辰了。 这期间,扉卿安排了一些列暗杀,却被三两拨千金地退回去了。 没过多久他自己也接到了类似的刺杀,这是一种警告,告诉他不要再轻举妄动,你想来试探我就要做好我也会试探你的准备。 于是,扉卿停止了这种试探的行为,傅辰也有了片刻的宁静。 对于参与者的薛睿来说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现在能时不时见到心上人,整天吼着自己好痛,全身都痛,装残疾装的很开心。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西北的傅辰,却遇到一件棘手也烦恼的事情,他的姐姐傅柳,被偶然遇到了,当然傅柳并不认识傅辰,傅辰则是派了手下几番打探,才知道原来她们是想出来见自己弟弟傅辰的主子瑞王,当然对于消息闭塞的傅家人来说根本不知道傅辰早就失踪了,现在知道瑞王来到西北羊暮城还真有可能干出独自过来找瑞王的事情。 她们是来打听傅辰的情况,却不料到了中途傅蓉却不见了。 傅辰又气又自责,“我记得在离开前,有和你嘱咐过好好照顾好我的家人,最好让他们先离开皋州,我记得五年前你说过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奴婢失职,当时奴婢的确有安排,但是后来有人阻止,甚至奴婢接收到了近五年的假消息……” 这看上去不现实,但如果对方非常熟悉青染的行为模式,要是想要完全模仿也是有机会的。 “算了,这事情主要责任在我,现在你马上随我去找人,查出来傅蓉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 傅辰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家人的联系,这辈子他也只希望这些爱他的家人可以好好的,却不想他们出事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维护着晋国西北的和平,阻止啊芙蓉在西北的进犯,可不就是为了能给家人一个安稳的环境,去不料他们出了事。 没多久,青染就查出来了蛛丝马迹,种种线索都指明人是被西北隐王给带走的。 听闻西北隐王正在找失散多年的妹妹,找了不少同样年纪的小姑娘过去,但最可怕的消息是说不少人家的女孩就这样失踪了。 西北隐王,傅辰拿出了那块写着“隐”字的玉佩。 当然也不是有了这块玉佩就能见到真人了,对方要求他必须亲自到羊暮城外一公里处等待,会有人带他去那个地方。 听闻此事的薛睿和青染自然是不答应,隐王身份太神秘了,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之前在炎中阁也是因为对方误射才造成主子受伤,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太危险了。 傅辰自然也不想这样,虽说上一次隐王做的很有道义,至少没有见死不救,但那种救人的方式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谁都不可能接受如此出格的救援方式,甚至提到这个人,傅辰是反感的。 但在他的诸多势力共同作用下,对于这个西北的隐王,却依旧只是甚少,包括对方所在的方位,这几年他主要在京城和戟国发展,而隐王缺是西北的巨无霸,两相的势力范围不同,在人家的地盘,就没有办法触碰对方的逆鳞,平白给自己惹下这么大的冤家。 “至少,人家说出了条件,也就是给了商量的余地,或者说,你们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没有,如果无法凌驾于一个规矩之上,那么就最好遵守别人的规矩,按照别人的规矩来办事。 傅辰最终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清晨,雾霭弥漫在郊外,一切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透着勃发的生机,他站在羊暮城一公里外的地方等待,没一会儿就有马车经过这里,车轮的咕噜声缓缓传来。 车上下来了人,傅辰闭上了眼,顺从地被带上了眼罩,然后就发现口鼻都被药物熏了,幸好他早就用过了不少这方面的解毒剂,短时间内还不会晕过去。 隐王这个名字取的也是贴切,单单是看对方光是带人去自己的地盘,就这么谨慎和小心,担心来人记得路,提前将人的方向感和知觉都取消了。 傅辰顺利地“晕过去”后,对方就把他扛到了车上。 他开始在脑中记忆马车的转速,行走的方向,以及周围的地形。 但没过多久,就发觉车停了下来,周围有些热闹,按照地形来看,这附近应该是早市的地方,也就是在城东,确认了方位后,傅辰开始聆听外面的声音。 有人在对话,是刚才带他上车的那两个仆从,傅辰贴着地板倾听。 “你说把瑞王绑过来,西北可不就要闹翻天了!主子这么干会不会太冒进了?” “还不是这个瑞王说要一个小女孩,和咱们主子对着干才会这样。” “要小女孩,这是怎么回事?” “据这个瑞王亲口说的,他以前有个手下,特别忠厚老实,后来好像是在火场里被火烧死了,然后现在这个手下的妹妹被咱们主子给抓去了,他就想问主子把小女孩要去。” “还有这种事,听说这个瑞王宅心仁厚,对自己属下格外宽容,没想到不是传言,还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不是真的能那么多人对他死心塌地吗,不过她也太不把咱们隐王放在眼里了,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要人,真当咱们隐王怕他一个区区的煞神吗……” 之后的对话,傅辰听的昏昏沉沉的,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消散,进入黑暗前就只能感觉到有人拉开了车帘子,然后身边多了一具沉重的身体,这个人应该是昏迷的,因为被摔进来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动弹的,犹如一块死肉。 然后,傅辰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有知觉的时候,就听到身旁不断出现一个声音,“你醒醒。”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和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是邵华池,他正一脸漠然的拍着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傅辰猛的侧过身子,其实也不怪他反应激烈,主要原因还是出在最近靠近自己的男人中,比如休翰学,又比如隐王,各个都是诡异而令人不舒服的,换做原本的他被男人靠近也就靠近来,并不会如何闪躲,现在却是不一样,他会开始拒绝男人的接触。 看到傅辰的动作,邵华池嘴角扬起嘲讽一笑,好像在说你以为我稀罕碰你呢,要不是这地方只有你和我,我也不可能如此焦急喊醒你。 傅辰左右一看,就发现这是个狭窄的夹到悬崖底部,两边是岩壁,另外两个通道口一个被巨石堵住了,一个则是一条干涸的瀑布,隐隐还能看到干枯枝叶的小竹林。 这里是哪里? 傅辰忍不住问了出来,也许他万万没想到,隐王把令牌给了他,又把他带到了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没见到本人就被囚禁了。 傅辰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一身低调奢华装束的邵花痴也是一脸吞了屎的样子,面色阴沉但好歹没拿同样落难的同伴撒气,“之前我们在客栈是不是见过,我记得你的嘴,哦,还有鼻子。” 邵华池虽然说的很委婉,傅辰还是听出了引申含义。 香肠嘴,大蒜鼻,很难不记得的模样。 傅辰:……所以就因为这个才记住我的?实在太丑了? 傅辰感觉自己好像知道知道了什么真相。 “对了,你叫什么?” “小人叫李崇言。”这张面具的名字,还是李皇在看到这幅面具后取得。 “没想到你名字还不错。”就是和长相不配,“本王是谁,想来也不用刻意介绍了吧。” “是,瑞王,小的自然知道您,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并不知道,我也只比你早一点时间醒来。” 傅辰想到之前昏迷前听到的话,再看向邵华池,欲言又止。 第一百五五章 昏迷前那些人说瑞王为了个前任属下去和隐王谈判,这个属下也许就是他,符合妹妹失踪,在火场丧生等特点的,想要有重复的也是很难。 如果傅辰没有经历那么多事,还是那个刚从棺材里出来,想要全心辅佐邵华池的自己,那么此刻只会觉得自己没有投靠错人,但是先后有了追捕,后来又证实了毒针事件,这五年间这个男人已经成长到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模样,无论是在狼口下救下自己,智斗寿王,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多于自己十倍的兵力给解决,在洞穴中的冷静自持,无一不在说明这不仅是当年那个懂得在皇宫中自保的少年皇子,现在的邵华池是赫赫有名的瑞王,无论是地位,心智,想法都与当年成倍增长。 既然能发公告追捕自己,那么对方和他一样,都是默认了自己并没有死亡。傅辰想再怎么去说服自己,都很难感觉到这其中的真意。 是想和隐王抢占西北的地界,只是棋差一招,到底隐王扎根西北,而邵华池的主要势力在皇宫和栾京,对于西北比起地头蛇终究还是弱势,另一方面也是邵华池需要表现出属下的关心,或者还有他所看不到的目的。 见傅辰问了那个问题后,就陷入了沉思,这是傅辰以前身为谋士的惯性思维,总会将事情复杂化,无论他做什么,傅辰都可能会分析,既然你那么喜欢分析,还不如脑子里想的都是我。 “我们应该已经昏迷好几天了。”邵华池没看傅辰,正在到处走着查看情况。 听见邵华池那不耐烦又保持风度的冰冷声音,傅辰也知道此人现在是巴不得离开的。 “您怎么知道?”傅辰站起来,走向干涸瀑布旁边的小林子,却发现虽然远远的能看到林子,但实际距离却是很远的,在另一个对岸,而且这林子总觉得有点眼熟,他似乎曾经来过。 “土质,这里明显是下过雨的,泥土还是带着湿度的,也就是说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下过雨了,羊暮城在夏天时不会下雨的,所以我们应该离原来的地方有些剧距离了。“ “王爷说的是,只是我们现在进退两难,您有办法联系到隐王吗?”傅辰觉得自己只是顺带的,隐王想对付的应该是邵华池,总不可能真的把人饿死在这里吧。 “我是出府的时候被埋伏了,事先毫无预兆,而且西北……” 邵华池眉头微蹙着,傅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瑞王军失去了主帅,还有诸多要事,离了邵华池的确是一件大麻烦,他现在应该比任何人更焦急。 傅辰缓缓走向干涸瀑布方向,那里原本也许是巨大的瀑布,走近了就会发现,其实这个瀑布和林子与他们待的地方还有很长一道天堑,下方是滚滚黑色的滚滚江水,黑水河? 所以,这里是曾经地坑院的附近? 就像刚才邵华池的分析的,这里离他们原本所在的方位的确已经有几个州,中途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这样狭窄的天然逼仄“牢笼”,没有路,也没有吃的,大概也只有隐王才能想到用它来囚禁人。 “停下来吧,我们需要节省体力,你是因为什么才被抓进来的?”邵华池见傅辰在这下载的两壁之间来回查看了许久,东敲敲西打打,才终于愿意消停下来。 “家人被抓来,不放心,您呢?”其实把他和邵华池放在一块儿,傅辰还是很不习惯的。 “差不多的情况,我前任属下的家人。”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此时夕阳的余晖洒了下来,照在他们身上带着暖洋洋的滋味,见傅辰略带惊悚的模样,大概是觉得你堂堂王爷居然会为了前任属下的家人,隔着那么远的关系来冒险,“何必这样看着本王,是觉得匪夷所思?” 傅辰默认了,没有说话。 也许是两人都发现这里根本出不去,也许接下来还要携手想办法逃出去,这种地方就算瑞王军有神通广大的本事,都很难找到吧。 不知觉的,态度上稍微亲近了点,邵华池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坐过来吧点,都这样来,哪里还分什么王爷平民,邵华池靠在身后的巨石上,慵懒地对着傅辰说道。 这是种很难让人拒绝的姿态,轻松随意,就像普通朋友。 傅辰自然而然坐了下来,与邵华池并排,这样望过去,夕阳像是会呼吸一样,被染成金橘色的云飘散其上,洒在这个比他五年前来还要颓败的森林上,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有什么好奇怪的,本王也只是个普通人,一样会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也一样也会有这样失策的时候。”邵华池这样说着,眉宇间透着轻愁,对于这个皇族就生而高贵的时代,能有这样清醒认知的皇子,难以想象。 “为何是前任?既然是前任,而且只是对方的亲人,作为主子的您也是不需要亲力亲为,”傅辰说道,而后后知后觉自己的逾矩,“小的太没规矩了,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邵华池挥了挥手,看模样时真的不介意,“左右也是无事,你想知道也无妨,他是我见过少有的没心没肺之人。” “……”傅辰:“那这样的下属,留之何用?” “曾经也有人和你说过一样的话。”邵华池却没有发现傅辰的一样,似乎即便发现也许也并不在意,“我以前只是个皇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罢了,那时候他非但没有丝毫嫌弃,始终待我如初,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地位,纯粹把我当作普通人,只是后来我的身份越来越高,此人反而越来越冷漠,就好像我是什么毒蛇猛兽。“ ”这么不识好歹的奴才,您何必惦念着。“就算你心里没想杀了他,即使知道他活着,都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但终究什么都会过去的,他回去了,你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有时候怀念的只是当时的感觉,若真的遇到,这样的怀念就像水中月镜中花,一碰就碎。 邵华池摇了摇头,深深望着傅辰,夕阳的光线像是被剪碎的金子,透着暖光的错觉,在傅辰不自在之前,收回了视线,闭上了视线,“小时候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我明白了,但明白得太晚了,曾经他的心全在我身上,只是后来一念之差,被我弄丢了。” 傅辰的手指微微抖了下,看向远处的炫耀和半颗圆滚滚的橙黄色阳光,“他是死了吗?” “没死……” “那他的家人他自己会有办法,想来您也不会缺一个聪明的属下,全天下聪明人多的是,您是一位英明的主子,过去的何不让他过去,人总要向前看的。”傅辰看似劝慰,但话语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你不再是你记忆中的自己,他也不会是你记忆中的人,相见不如怀念。 只是傅辰看到对方像是无意识得拿出了玉佩,这是一对,这一块是被烤黄的。 傅辰当然很眼熟,那是他在河灯节后没多久,收到的礼物,当时的七皇子随手甩给自己的,后来他看到对方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块,才知道这是一对的,只有关系亲密的友人,亲人,爱人才会佩戴。 后来就在火场中不见了,那以后他也没找到,没想到那时候落在了火灾现场,还被邵华池捡了回去。 “哪怕……”多的是,但哪一个是他? 还没等邵华池说完,傅辰忽然站了起来,就看到有什么篮子一样的东西送了下来,那是个篮子,用绳索吊着,上面应该就是绑架他们的人,篮子里面放的是用牛皮装的引用水和一些干粮,甚至还有火折子。 邵华池有些不悦,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怎么办事的!? 抬头看上去,眼神冰冷地好像要冻死人。 这样的气氛下说出来刚刚好,没了这种顺其自然的说话,傅辰的戒备心会更重,这是利用的渲染气氛,产生良好的沟通环境,他会记得回去给罗恒提高福利,这些小细节问题果然有用。 上方送食物下来的两个仆从一阵哆嗦,是不是这食物太差了? 但王爷也吩咐过,不用太好,该给什么给什么,也不用特意弄的特别好,反而会引起怀疑,力求在细节上做到逼真,绝不犯错误让面前的男人发现。 两个仆从送完了东西,又马上收回了篮子,到走远了才开始说悄悄话。 ”我说,咱们是不是送的东西太差了?” “但王吩咐过,不用搞特殊,越普通越好,绝对不能多加照顾。” “说真的,王爷为何要如此折腾,非要把自己和一个大男人关在一起,还长得……那么特别。”这是一种体验模式? “主子的事,咱们可没资格过问,罗大人说这叫亲自体验,才能知道咱们的牢房到底坚不坚固。”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两人稍微用啦点食物,趁着夕阳下山之前,寻找能够逃脱的办法,不过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哪怕他们身上都有武功,也不是能在至少十几米深的地方攀爬上去,这就是壁虎了。 尴尬的地方也有不少,比如根本没办法洗澡,现在是夏末,温度持续不减,身上粘糊糊的不舒服,另外就是人有三急,比如现在,傅辰是最忌讳露出下半部分的,这会儿少有的难为情道:“您可以转身吗?” 本来完全没打算避开的邵华池,愣了一下,正在弄火折子点火的邵华池不在意道:“大家都是男人,不用在意这种小事。” “……” 看傅辰的表情,再看对方的下方,邵华池忽然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而后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军营,这是在野外,而面前的男人也不是军队里那些浑身都是腱子肉的汉子,他可是宫里头精心养育出来的太监,礼义廉耻自是刻在骨子里了。 “你当本王是什么?”难不成还会看你不成。 虽然这么说,但邵华池还是转开了身子,耳廓有些微红,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听到解开裤头的声音,衣料摩擦的肌肤的身影,还有那…… 听着听着,一股热流从鼻子下方涌了出来,滴在手背上。 邵华池猛地擦了擦鼻子,把染血的布条塞入衣襟内,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却发现这个狭窄的地方根本没地方躲,那种面对傅辰的时候既紧张又无措的感觉和五年前有什么差别。 早知道要个大点的牢房里了。 傅辰解决好了后,就发现邵华池似乎在隐怒,无论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还是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找出口的模样。 火折子最终还是没有点,傅辰提醒这里有人家,当然没说是吃人的那种,只说这里可能有不知名的野兽以及危险,点火不仅可以驱赶野兽和提供温暖,也可能招来更危险的东西。 邵华池最终同意了,到了晚上,傅辰找了旁边枯萎的草,选了些不潮湿的,铺在地上。 看着傅辰依旧如此细心,邵华池目露熟悉的怀念。 他还是那个他,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这种只要是身边的人,都会主动去照顾,就像知道他是个王爷,这个人就会主动去做这些劳力活,并不是讨好,是因为知道他们这些皇室子弟不会去做这些事情,与其争论或是被怪罪,傅辰往往会主动揽下这些事情。 也许他一开始欣赏的就是傅辰这种沉默和担当。 “铺好了,此地简陋,王爷先将就一下吧。”一般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娇生惯养的王爷总是会嫌东嫌西,在他们眼里这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身边所有人都奉承者,照顾着,小心伺候着。 邵华池却没有这些脾性,也许是军旅生涯的历练,他看上去还很满意,“你做这些挺熟练的。” “小的一直走南闯北,经常风餐露宿,自然就习惯了。”傅辰自己打算合衣睡觉,这里也没那么多稻草。 想到那次在荒城的时候,看到的那满是疤痕的身体,还有背部几乎致命的一刀,再看之前城墙上碰到的手,满是老茧,这是一双五年间从没停止劳碌的手,邵华池蓦然心一抽。 这里白天夜晚的温差较大,到了晚上夜露较重,傅辰之前出发的时候是清晨,在青染老妈子一样的嘱咐中,还是无奈地穿上了貂皮衣服。 当邵华池发呆的时候,肩上一热,就发现他那件穿在浮沉身上的貂皮衣服罩在自己身上,还带着那人的气息,体温顺着衣料钻入体内,滚烫了他的心。 ”小的衣服,如若殿下不嫌弃的话请先用。“傅辰搓了搓膀子,看邵华池没有嫌弃和怒骂的反应,并不嫌弃自己一个低贱的商贾多管闲事,才到远处和衣侧身躺下。 两人找出口找了一整天,而隐王那儿也没有丝毫要放走他们的衣服。 这只是像是共同落难的两个人,互相照顾的情谊,但邵华池却觉得无比温暖,这大约是他们见面至今,最让他感觉到傅辰不是没有感情只有利弊的死物,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见傅辰休息了,邵华池也躺在稻草堆上,闭目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久久无法入睡。 久到他发现傅辰真的累的睡着了,最大的证据就是他靠近了,向来警觉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在食物里加了一点料,药量少的几乎分不出来,再加上自己也吃了,傅辰的戒心自然没有那么重。 考虑人的心里,也不是只有傅辰会的技能。 邵华池在傅辰的背面躺了下来,这里就是坚硬的石头路,头靠在那么坚硬的地方,怎么都不会舒服的,早知道应该让上面人带点用的被褥,那时候还觉得越苦越好。 也不知看了背影多久,冰冷的面容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真的近了,反倒有点”近乡情怯”,大约是之前的那次感觉到傅辰冰冷反感的态度,这次明明连身体都还没碰到,但却更加激动。 邵华池在空中描绘着浮沉如今的背影,肩膀宽了,身材看着很瘦,脱了后却身材很好,伟岸而修长,真不像一个太监。 一阵夜风吹过来,傅辰本能地抖了抖。 邵华池站了起来,蹲坐了下来,看了会傅辰的睡颜,其实傅辰的长相本就不属于犀利的,非常柔和,只有偶尔看人的时候才显得慎得慌。 打开那件貂皮外衣,将傅辰一起盖住,两人身高差不多,也没有谁抱谁的想法。 在闻到熟悉的淡淡的男性味道和微微的汗臭味,邵华池弯了弯头在傅辰怀里吸了一口,轻声嘟囔了一句:“果然不像个太监。” 说着,一手换上傅辰的腰,依偎进去,又觉得缺了什么。 拉住傅辰的手,依样画葫芦地将那手放到自己腰上。 感觉腰上的重量,扬起了微笑。 为了这一刻,五年的等待又怎么样。 好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 哪怕我明白,都是假的。 罗恒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的,他这几天正在消灭将傅辰带来的种种后遗症,傅辰的那队手下能力实在太强了,他们都已经这样小心翼翼了,甚至中途为了不被找到,还换了好几辆马车。 居然已经快到这附近了。 他这次过来就是想找邵华池说这个事情,这种坏事果然不能多做,这里也只有他知道,那个香肠嘴就是之前的麻坑脸,全是同一个人易容而成的。 所以这个到底是谁,跟了邵华池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那么失态的模样,什么好的坏的都用上了,连这种绑架自己的事情都想出来了,就没想过如果被对方发现那会是伸噩梦后果。 甚至还为了在细节上精益求精,全程都亲自参与。 看到正在炫耀上值夜的两个属下,轻声问道:”主子醒着吗?” 两属下摇了摇头,指了指下面,然罗恒自己看。 当罗恒来到悬崖边,就着月光看到下面抱在一起睡着的两个人,顿时愣住了,他们主子从不碰小公子,就是小公子的母亲田夫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更不要说让人碰到自己了。 他后才听主子最信任的大宫女碧青说过,因为脸上的毒素缘故,邵华池从小就是所有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让任何人伺候沐浴穿衣,外人看来这是没有皇子架子,但实际上只是排斥被人接近罢了。 如果这个男人能让如此孤独的主子用尽一切办法去靠近,耍尽手段留下来,哪怕都是男人又如何? 也许,除了性别之外,这并不可怕,这也是感情的另一种形式吧。 罗恒小心翼翼地退了开去,做了个嘘的手势,意思是不要打扰他们,让他们继续睡。 主子五年没这样好好睡一觉了,今晚他的梦也许都是美的吧。 傅辰是半夜醒来的,马上就感觉到自己怀里似乎有什么热源,睁眼一看就是邵华池那张安详的睡脸,几乎刹那就把人往外推开。 他怎么会在我怀里的,傅辰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自己的下半身,难道太久没发泄,所以不自觉地将男人都抱在怀里了? 最近怎么感觉做什么,都何男人脱不了关系,傅辰揉了揉眉心。 被推开的邵华池却没有丝毫反应。 察觉到不对劲,傅辰摸了摸邵华池的额头,好烫,他发烧了! 大约是傅辰的手冰凉的温度,邵华池蹭了蹭。 应该是着凉了,发烧可不是感冒,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很难自行退烧。 傅辰看向悬崖边,想到看守在此的两个人,又走到崖边,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才发现下方星光点点,那事蜡烛,下面有一群群人,正在叩拜着什么。 傅辰看向月光,结合季节,那本游记里面写过一个日子,今天似乎是上善村的鬼祭。 但鬼祭的前提是有坟墓。 坟墓? 傅辰想了什么,扑出去看了悬崖往下看,才发现白天因为视角关系并没有发现的东西。 那是悬棺? 这是一种分布在几个州的比较流行的埋葬方式,把木钉固定在悬崖上的凿开的孔洞中,再将棺木安置在崖穴里,固定在上方,就是摆放位置也是很有讲究的,要按照一定的形式摆放。 这种葬法,耗费人力物力,危险性还特别高,只有少部分地区的人才能够享用。 上次来黑漆漆的,只想着怎么躲开这个二皇子亲信的追杀以及离开这个可怕的村落范围,没机会也没时间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居然是上善村的村民墓地。 第一百五六章 之前李變天淹了整个地坑院,里头有不少人因为事出突然被困住,直接淹死在里面,但是上善村的人还有一份存活,就是傅辰现在看到的这些了。 他们正在祭拜这些悬棺,也就是传说中的祖先吧。 傅辰发现这些人的模样比之前的要破旧许多,说衣衫褴褛也不为过,模样看着也有些麻木。 这五年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由不得傅辰细想,傅辰托起发着高热的邵华池,这时候他已经烧迷糊了,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傅辰凑近听了听,那是在说:“别走……” 热气喷在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 从见面到现在,邵华池整个人都像是一冰块,没什么表情不说,就是说话也是尽可能简洁冷硬,像这样脸颊烧的通红,像是孩子一样会嘟囔,就算事五年前都是看不到的。 看上去已经完全迷糊了,傅辰正在选择,是自己先离开去搬救兵还是带着邵华池一起离开。当然以现在的状况,还是前者更适合,傅辰又要离开时,邵华池感觉那气息又一次离开了自己,拉住了傅辰的衣角,“别走……” 傅辰感觉都那依赖,想到了后来邵华池得了“癫病”的见面,他也是像现在的心情,看到了这个皇子在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不想对方无所依靠,随时都能被折断的样子,虽然后来证实是自己看走了眼,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也许让他态度完全改变的是,后来对方的逼迫,没有人会对强迫自己的人有所好感。 想了想,傅辰狠狠拍着邵华池的脸,用回了属于傅辰的声音,和五年前比差别较大,现在的是发育后的声音。 不过邵华池听到后,几乎本能得靠了过来。 “王爷,王爷?还记得我是谁吗?” 邵华池迷茫地睁开眼镜,看了半天眼前的人,点了点头,“傅辰……” 傅辰说的时候,观察着邵华池目光和表情的细微变化,确定没有出现什么杀气,才缓缓下了一个决定。 说着的时候,邵华池摇晃着脑袋,桃花糕掉了出来。 桃花糕…… 还没等傅辰反应过来就看到邵华池已经把那东西给塞进自己衣服里了。 “傅辰……”邵华池又说了一遍,换回了傅辰的注意力。 没想到还真的就凭声音的变化听出来,傅辰苦笑,“我现在能肯定,您是真的在找我,无论是您说的目的还是别的。“重点是现在早就不是五年前了,无论是我还是您,处在这个局中,都不可能再交付自己了。 邵华池意识不清地看着。 傅辰喟叹一声,“王爷,您要保持清醒,接下来很危险,我们有可能随时会死。” 邵华池迟缓地点了点头。 傅辰说完,把邵华池背在身上,颠了颠重量,却发现虽然身高差不多,看上去也都结实,特别是这些年邵华池还打了好几场战役,按理说,应该是个非常强壮的汉子。 却没想到会比自己轻了许多。 脱掉双方的外衣,打成结,绑在双方的腰上,又让邵华池的手抱住自己,“请一定要保持清醒,我要想办法下去了。” 后面没动静。 傅辰又提高了音量,“您能听到吗?如果听到的话,请抓紧我的脖子。” 也不管邵华池听没听到,只要身后人还有意识就成,就算被认作傅辰也没什么,他打算这次救出妹妹之后,就再换一张脸。 身后的人胡乱点了点头,果然箍紧了傅辰,脖子是每个人的命门之一,当邵华池的手离这一块很近,傅辰却并没有防备,也许有些事情只有碰到了才能感觉到,那就是这种危机关头的时候,他相信邵华池不会为了之前的仇怨而杀了自己这个心思过多的属下。 “接下去可能我们都是会受伤,但是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傅辰一手托着邵华池的大腿,来到悬崖边,离崖底大约有三十米,一共却有百来个悬棺。这个数量出乎意料的多,但是也方便他们下去。 傅辰打算用最粗暴的方式,那就是根据棺木的地方跳下去。 当然就要靠两人的合作程度了,一个误差,落入两个棺材之间的缝隙,就葬送在此处。 “每跳一个,我都会喊一,二,三,到三得时候您一定要抓紧!”傅辰还没干过那么冒险的事情,如果不是邵华池的热度容不得他犹豫,就算他自己发现了棺木也不可能就这样跳下去,没人知道这些棺木各自有多少年,只要是木头和铁制的物品,都有年限,那么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加上下落的地心引力,这样加起来,就不一定是棺木能够承受的重量了。 深呼吸一口气,傅辰的脸上是一种趋近冰冷的冷静。 计算着两人的重量,下落速度和承重,方向等数据,计算着到最下方的路程,所要经过的棺木数量,纵身一跳,“嘭!” 重重的一声,第一个棺材没问题,离这里也非常近,哪怕落下来的时候傅辰已经格外注意姿势,但依旧能感受到双腿的麻木感。 感觉到身后人,又有昏睡过去的感觉,“邵华池,挺住,我马上就带你出去,听到了吗?” 邵华池缓缓勾起一丝微笑,想要趁机多相处几日,没想到自己不够争气,这次的发烧是始料未及的,他不可能连这个都计算进去,他以为傅辰可能会喊上面的人帮助自己,那样他可能会难过,因为辰等于是把没有反抗能力的他交给对他不怀好意的“隐王”,但他能理解,既然隐王能把他们关在下面就暂时没有动他们的意思,这是傅辰最可能做出的选择。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直接把他丢下,根本不管他死活,让他自生自灭,这也特别像傅辰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甚至还有一种他想都不敢去想的可能,那就是曾经的追杀,给了傅辰难以磨灭的印象,他很有可能直接就乘机解决掉自己。 他不愿意去这么想,但傅辰本就是个求生*很强烈的人,任何威胁到他生命的人,都有可能被他铲除,虽然他身边谋士的确不少,但至今为止,也没有一个能抵得过傅辰。 以上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是像傅辰会做的事情,独独这一件,独自带着他离开关押他们的地方,冒着身陨的危险也把他带在身边,没把他交给任何人。 对你来说,我真的不一样对不对,至少你曾经真正想要效忠我。 你还是那个会在湖边对我见死不救,又可以在我没身份地位被欺辱至死的时候拉我一把的那个,既冷漠又有人情味的男人。 邵华池颤抖着闭上了眼,以缓解心情,希望这不是因为自己太激动而产生的幻想。 第二个,第三个,傅辰跳每一个都是计算好的。 两人贴着对方,热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 傅辰觉得他们运气不错,跳的这几个棺木都敲定的比较结实,虽然中间有几个有摇晃,但傅辰还是保持了平衡感。 他的手心冒着汗,脚部的麻木,几乎撑不下去,还有一半的路,不可能半途而废。 傅辰继续拖着身后已经完全没有声响,只是本能箍着自己的邵华池。 就在傅辰跳倒数第三个的时候,这个棺木看着钉得非常牢固,但因为木材实在年岁太久远,傅辰失去了平衡,现在离最下面的地方还有十来米距离的地方这样掉了下去。 傅辰看到下方的枯木,就是它! 用它作为缓冲,应该不至于死,最多是骨折。 强行将自己的身体扭转,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垂直下落,碰到树枝的时候,傅辰的背部受到了重击,不过这也一定程度缓减了两人直接掉下去的重力。 两人一同掉落在荒草堆上,身上多处擦伤,但好在并不严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检查了一下邵华池,有傅辰这个肉垫在,他身上几乎没有伤。 那就好。 傅辰躺在地上,看着刚刚亮了的天空,犹如碧洗,轻声道:”殿下,咱们两不相欠。“算是还了你之前救了我那几次的恩情。 恩情,谁要你还? 可惜现在的邵华池已经不能说话了。 傅辰忽然听到了悉悉簌簌的声音,从荒草从还有树枝上钻出了几个人,他们身上拿着武器,如果说五年前他们还和外界有联系,和外面的人差不多的话,那么到现在就有点像真正的野人,身上的衣服破旧不说,脸上也是涂着图腾,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群人都是危险的。 他们太了解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异样,本来祭拜完祖先他们就想离开的,但他们让两个人在下方守着,只是他们隐藏得太好,傅辰望下去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这才错过了。 守着的人听到咚咚咚的掉落声,看到两个在侮辱他们祖先的人下落,连忙通知了其他人。 现在从他们眼中能看到浓重的恨意。 侮辱祖先的罪名,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而且哪怕过了五年,傅辰也无法忘记曾经看到的那一幕幕,他们的食物是…… 他们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自己两人。 傅辰不等他们走近,就拿出了身上的令牌,就是从上善村的村长那儿搜刮来的,只是放在自己这五年了,要准备回来的时候,傅辰才把他拿着在身上。 原本不在意这个东西,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派不上什么用。 但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治了。 这群人一看到傅辰手上的东西,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不是他们消失了好久的村长令牌吗。 没有这个东西他们谁当村长都名不正言不顺,没想到现在在一个外人手里,他们是会说中原话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八茬问道,傅辰一看这个大块头的样子,觉得有些眼熟,这个人不是那个曾经被他当作替罪羔羊的仁兄吗,没想到五年后还能见到。 八茬曾经是个被看不起和被嘲笑的人,但自从因为被一个知名的人冒名顶替,甚至那个人还杀了村长后,他就被村里人给放弃了,那之后他就被逐出村外,要不是后来瑞王找到了这里,并把他带了回去,告诉他人肉是不能吃的,硬逼他吃下了普通食物后,他现在已经不吃那些了,反而有些反感吃人肉,后来也是通过瑞王的关系,他才能重新回到村落,只是现在他虽然是代理村长,但却依旧不被大家承认,归根结底还是令牌的关系。 前任村长虽然死了,他死了不要紧,可是连令牌都没有了。 “有人送的。”傅辰环顾着四周,他没有出现在村落里过,他的长相也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人,自然不会被误认成什么,看着这些人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上的令牌,傅辰知道这群人已经不在意五年前死去的人了,到底过去了那么多年,村子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谁还能真正为他人的死亡真相执着那么久,“你们谁能照顾我们,我就能把这块令牌送给他。” “……”这些人正在衡量,到底对方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昏迷状态,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直接抢了不是更方便。 傅辰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是个特别讲道理的人,有事情好商量。”傅辰从身上掏出了一个药瓶,感谢隐王,居然没有搜身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走,当药瓶打开,就撒向身边的荒草堆,就发现那荒草正在被腐蚀,散发着奇怪的烟味,非常难闻,这是他让薛睿想办法弄出来的,其实自从看到那个洞穴里的黑水潭之后,傅辰觉得这个配方的原料,又可以进步了,“这东西能腐蚀草,也能腐蚀令牌,你们想试试吗?” 众人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都找了五年了好吗? 傅辰点头,很好,知道利弊就好。 “当然,你们也可以试试继续进攻,我也不保证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傅辰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这群人却有些害怕。 那是一种隐匿在骨子里的气质,那一刻围住他们的村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哪怕是还在半躺着,但男人但一颦一笑都透着他是认真的气息,就像一个黑洞,永远看不到底下是什么。 八茬首先做了决定,把他们带回村子里好生调养。 八茬是这群人中的领导者,当然是有决定权的,在看到被傅辰挡住的人长相,吓得肝胆欲裂。 隐,隐王? 怎么可能,他印象中的隐王,几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不是为了确认一个人是否有来这里,机缘巧合下露出了真容,他也是不知道的。 现在怎么可能在地盘出事,还是跳着棺木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好像完全不明白了。 傅辰发现八茬的态度很奇怪,其他人还是那样,但八茬似乎特别诚惶诚恐,这种感觉很古怪。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地坑院比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要破旧也荒凉了许多,上一次死了那么多村民,对这个人口本来就不算多的地方来说,就是一个重大打击。 当天晚上,傅辰不断给邵华池换着湿毛巾,又让村子里的大夫看了看,配了个药方,傅辰亲自去煎药,让八茬留下来照顾邵华池。 傅辰刚离开,就见床上原本昏睡过去的人,睁开了眼,看着八茬。 “隐王,王。”八茬看着邵华池,声音发颤。 他是见识过隐王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做过的事情,对这个主子是本能的敬畏的。 “别再他面前说我的身份,就当不认识我。”说完又闭上了眼,他的体温还没退下去,现在很能感觉到身上在烧。 “是,是是,八茬知道了。” 当傅辰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八茬已经不在了,只有还躺着温度降下来的邵华池。 将他服了起来,轻轻拍醒,“王爷,您该喝药了。” 邵华池慢慢睁眼,吞了口药,瞄了眼傅辰,”好像在刚才悬崖上,你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那是您在做梦,而且当时您还对着我喊别人的名字。” “我喊了什么?”似乎对这个毫无印象,邵华池问道。 傅辰一顿,才若无其事道:“傅辰。” 邵华池神色也僵硬了,似乎很尴尬自己认错了人。 傅辰见状,“他就是您口中那个前任属下?” 邵华池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两人喂一口,喝一口,邵华池居然觉得这个药并不难喝,还有点甜味。 他的背部半贴在傅辰的胸口,耳根慢慢浮上红晕,鼻子又流出一股热流。 呜。 邵华池在喝完最后一口,推开了傅辰,快速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下去吧,我想休息会。” 傅辰当然没意见,他刚才已经联系上薛睿了,他和青染等人几乎不眠不休地在找他,现在通过暗号已经联系上了,目前最要紧的是救出傅蓉,所以他待会久要离开来。 在傅辰快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邵华池闷闷的声音,“等等,李崇言,撇开我身份的因素,你这次救我,是在还之前的人情,是吗?” 说的是傅辰后来被国师半扣留在炎中阁,当然用的理由也是想当软性的,拿李皇和受伤中毒当借口,傅辰自然拒绝不了,因为扉卿想等李變天的回信。而邵华池那段时间一直带着国师调查两位数下意外身亡的案子,没有邵华池可能傅辰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脱困。 还没等傅辰回答,邵华池又接来一句话:“我想听真话。” 傅辰闭上了眼,吐出了一个字:“是。” 只是浮沉感谢的是他作为王大的时候,邵华池做的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傅辰还以为对方还会说什么,却不料如此轻易放过了他的大不敬。 邵华池裹住了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被子微微颤抖,里面的人抖得更厉害。 我就知道,有时候我也不想如此了解你。 邵华池蜷缩着身子,想象前一天晚上,模仿那人抱住自己的感觉。 过了子时,傅辰避开耳目,留了一封信给邵华池,又把村长令放在了桌子上,至于其他从前任村长那儿拿的东西,却是不打算归还了,然后离开了村子。 依旧是那个星光熠熠的道路,还能看到之前薛睿留下的冯洛诺伊图的原貌,怀念地看了眼,就好似还在昨天。 这种感慨也不过持续了瞬息,傅辰朝着黑暗中走去。 早就有所准备的邵华池却在不远处的地方眺望着这里,村民都被八茬勒令留在家中。 亲眼看着傅辰越走越远的背影,就好像永远抓不住此人。 他记得傅辰曾经说过一句话,留不住的人,血液里都住着风,这话其实只是傅辰偶尔在现代看过的,却没想到随口说的话,被邵华池给记住了。 “给我弓。” 邵华池摊开手,八茬吓了一跳,忙递上让准备的弓箭。 邵华池拉开了弓,朝着那人离开的脚踝处瞄准,他的射艺是经过苦练的,当年天天手上都是血和水泡,想要瞄准移动速度不快的人,加上胸口燃烧的憋闷,也许他能一击必中。 只要那么一下,他射出箭,那人就再也跑不掉了,没了腿你还跑什么。 看着看着,邵华池眼睛一痛,犹如被滴入辣椒油,放下了弓,像是被泄了气一样,扔掉了弓,“告诉罗恒,跟紧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八茬听到邵华池离开时幽幽的声音。 “反正也逃不掉。” 第一百五七章 傅辰感到身上笼罩的视线,在黑暗中回头,并没有发现村中有什么异样,他决定如此快速离开,并不仅仅是傅蓉的关系,八茬的演技实在不到位,傅辰只几眼就发现他的不对劲,八茬不是邵华池,做不到毫无破绽,看着邵华池的目光虽然尽可能保持镇定,却有些闪躲,避开了视线下垂肩膀微拱,那很明显是下位者的行为,一些肢体上的动作也同样表达着一个意思,他不但认识邵华池,甚至还以此为尊。 任谁有一个狡诈的前任主子,到这时候都不可能还愿意留下来,傅辰很多时候都刻意避开这个前任主子的,也是不希望两人连最后一层纸都要撕破。从下来悬崖后,他就已经选了时机打暗号给薛睿,以薛睿的才智,这个时候瑞王军应该已经在附近。 五年前对于上善村这一代的熟悉,让傅辰很快就找到了集合地点,就在曾经被水淹过的丛林里。 他的两个属下和他们各自的部下也翘首等在那儿,薛睿百无聊赖地望着青染,青染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公子已经去信给夙大人了。”他突然来到他身边,说道。 这事情青染也是明白的,因为公子要开始着手打击李皇了。 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薛睿好像已经猜到了她的反应,“还带着一封私信。” 青染这才看了过来,公子并不是一个喜欢说私事的人的,应该说公子本来除了家人也没有什么私事,那么显然是和薛睿有关的。 “将我爱慕你的事说了。” “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青染拔出了剑,就胡乱刺向薛睿,“谁让你去打扰师傅的!谁给你的权利,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边躲避着攻击,薛睿边不喘气道:“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我拜托公子也是想让你认清事实。你现在如此激动是怕他收到了不在乎,还是怕他祝福我们!青染,你清醒点,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就不能看看身边的人,我什么比不上他,地位、身份、能力、年纪、容貌,哪一点?” “在我眼里你比不上师傅,比不上公子,你谁都比不上!你让我恶心!”气急的青染,口不择言道。 “你说……我恶心?”薛睿忽然不动了,肩膀上被青染劈了一刀。 两人平时玩闹,这样打闹也是常事,青染也没想到真的伤到薛睿,再看薛睿呆愣愣的表情,也停了下来。 青染顿了顿,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两人的一群部下,在远远看着,他们只知道两个领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就大打出手。 两人相对无言,见青染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薛睿的目光渐渐暗淡,是不是就像公子说的那样,爱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上你的人,本身就是错误。 “你们在做什么,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人看到傅辰才分开 “公子,您平安回来了!”青染拔出了剑,带出了血光,装作没看到。 转头看着傅辰,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们是按照隐王安排的羊暮城原始地点沿路扩散到周遭慢慢缩小范围的,如果途中傅辰能留下一些记号就更加方便查找了,这是现代警方的找人方式来训练自己的部下,傅辰也以此来训练自己的人。 只是隐王非常谨慎,沿路换了好几辆车,把他们甩出去好几次,他们失去了傅辰的踪迹,还是靠薛睿养了几只狼狗才追踪到这附近,直到得到傅辰的信号。 傅辰傅辰看了几眼那只刨地的狼狗,这就是他们找到自己的办法,又看着薛睿肩上的鲜红,“先去包扎下伤口。” “我皮粗肉厚的,您不用挂心。”薛睿低着头低声道,摇了摇头。 “下去!”傅辰重复说了一遍,“另外,我应该重申过很多次,我们队伍可以人少,但必须团结,没有内讧,作为队长却倒戈相向,你们谁都别想逃脱,回去自己领罚。” 两人脸上一僵,跪了下来,“谢公子。” 几人出了黑水河范围,来到了之前和李皇等人待的村子,只是现在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五年,现在大半夜,这里至少比荒郊野外要安全的多,至于隐王的追兵,如果真的要来也不是他们一朝一夕能逃掉的,傅辰现在几乎有些破罐破摔了。 来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傅辰和几人一同打扫了一下才暂时住下,薛睿今日格外沉默,检查完傅辰没有受伤,才带着两条狼狗离开去守夜。 傅辰让其他人先去休息,看着要离开的青染,“我们说几句话,坐。” “是。”青染坐到椅子上。 “不必如此正式,我们身后暂时并没有追兵,现在只是闲聊,那么多年相处我也没和你私下聊过什么,这是我的失察。” “公子是办大事的人,怎能儿女情长,再说青染觉得这世间没有女子配得上您。”知道傅辰曾经的身份,才有这句话,他们都小心措辞,哪怕知道公子并不介意,但依旧不会提公子下方的隐痛,也许公子这辈子唯一比不上其他男子的,就是曾经进宫过有了缺陷。 傅辰也听明白了,有些哭笑不得。 “瞎说什么,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我也不能免俗。”只是心中有一块地方,空了,“寄私信给夙玉,是我的主意,也别怪薛睿。你、夙玉、薛睿,无论是哪一个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自从夙玉离开后,加上蝮蛇他们的先后死亡,你没有笑过,我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这些年也只有小睿能让你偶尔笑逐颜开,你也许没发现自己看到乌仁图雅一家三口时的表情,当时你是羡慕的,你从小没有父母,渴望家庭的温暖,其实薛睿更适合你,他能给你最想要的东西。当然,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包括这次给夙玉的信,其实只是告知他这件事,如若他真的有心,我自然会成全你们任何一个,感情里面本就没有对错。” “公子,您是不是也有爱过谁?”不然怎么会那么清楚这方面的事,至少她以为公子会撮合她和薛睿,或者责怪她坏了大事,也许是傅辰的体贴,让青染觉得格外暖心,不自觉目光柔软下来。 傅辰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抖了抖,微微发凉,脑中划过一个个画面,最后闭上了眼,“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你们至少还有机会见面,已是大幸。” “奴婢能知道,那是谁吗?”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您这样的人物倾心相待。至少这五年,她从没见过公子与哪个女子有特殊感情,五年前……难道是宫里? 傅辰离开前,拍了拍青染的肩膀,“不要等失去了,追悔莫及。” 青染愣愣的,“您追悔过吗?” “从未。” 傅辰离开后,青染缓缓趴在桌子上。 在外面找到了正在值夜的薛睿。 坐在崖边,“我们来晚了。” “你能想到用狼狗来追踪,已经出乎我预料了,你们找来的很及时,瑞王军已经来了吗?” “来了,我们已经通知了他们,应该能很快找到瑞王。另外宝石之地……”本来按照薛睿的想法,对于宝石之地的归属,自然是谁有能力谁得到。 “放着吧,会有人拿去的,我失踪了几天?”傅辰摇了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已经有了谴族宝藏,这个地方还是留给邵华池吧,堂堂王爷没什么财力也是太寒碜了。 “十五日了,我们查隐王的人,基本都折了,损失了八人。” “先停手,这是在警告,如果我们再不知好歹查下去,他就不会客气了。”这么久,傅辰自己都没意识到被隐王的人带走了那么久。 “另外我们刚接到消息,在卢锡县,您的妹妹已经回来了,我们派人把她秘密保护起来了。” “傅蓉?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我怀疑是隐王,几乎在您与我们见面的时候,那孩子就回来了,我们现在要马上回去吗?” “不用,他是故意的,这是在告诉我,在这个地界,我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既然无论到哪里都摆脱不掉,我们不如坦荡点,他不会伤害小蓉的,不然也不至于把她放回来,间接放我离开。”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隐王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有何意义?” 薛睿不明白的,也同样是傅辰不明白的。 “见招拆招吧。”傅辰看了眼薛睿受伤的地方,“伤口如何了?” “痛,连着心和肉。”薛睿笑得有些自嘲,“她说我很恶心。” 傅辰拍了拍他。 “您说的对,这本身就是错误,我希望在这边的安排都交给袁启水,他的能力您也看到,完全能胜任。”袁启水是薛睿这些年自己培养的得力干将,这次也是一起来的。 “准备走吗?”傅辰也明白,他和青染的问题,只有他们自己解决。 “公子,给我几天时间,就好了。”薛睿捂着脸,哽咽道:“我在京城等您归来,正好为您回归做好准备,五年了,京城的变化,我们的变化,正好您可以看看。” “去吧,我给你特批假期。” 看着薛睿连夜离开的背影,傅辰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青染还是老样子,只是唯一的差别就是薛睿不再粘着她。 直到队伍要离开,她才问向傅辰,“不等薛睿吗?” “他走了,先让小袁代替他。” “……我”其实并不觉得他恶心,但青染已经习惯了强硬的做派,这些示弱的话就是对着傅辰也是说不口了。 “好了,别自责,这本就勉强不来的事。” 他们来到了卢锡县一处买下的小院子里,“有人跟踪吗?” 袁启水摇头,“没有,包括隐王的人,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另外听说隐王之前抓到的小女孩全都放回去了。” “我知道了。”傅辰一脚跨入院子。“不用查他,我们的人手经不起他们折腾。是虎是猫,只要有目的,总有一天会露出真容的。” 青染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子,女孩长得并不可爱,黑黑瘦瘦的,就像一根竹竿子,但眼睛却又大又明亮,炯炯有神地望着走过来的陌生男子,非常安静。 傅辰对上小姑娘的眼睛,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没想到长那么大了。 女孩已经被告知了过来的就是自己的四哥,她从小心心念念的四哥,但娘和其他哥哥姐姐都和他说过很多次,四哥是家里最好看的,比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还好看,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七皇子,现在的瑞王殿下,瑞王殿下对她非常好,还总是微笑着,爹娘说他是四哥的上司,四哥都是听他的,那天她问瑞王殿下,“四哥是不是真的像爹娘说的那样,特别特别好看。” 她记得瑞王殿下听完,笑了,那笑容让她觉得比天仙下凡还美,好像在发光,“好看啊,他的好看不仅仅是容貌,是气质,无人能够模仿一二的气质,你以后见到你四哥就会发现了。” “比您还要好看吗?” “那是自然。” 所以,怎么可能那么丑,这个人一定是冒牌货。 傅辰还没走近,傅蓉就扑到青染怀里,哭丧着脸不说话,不可能的,四哥不会那么难看,我不要冒牌的。 这还是傅辰头一次那么不受待见,不待见的人还是自己最期待的小妹妹。 傅辰冷着张脸,青染把小女孩送回屋子里哄好,又派人去羊暮城把傅家三姑娘傅柳带到陕州,他们再来安顿他们。 来到傅辰的屋子里,见自家公子正在看兵书,但那模样却是不高兴的,认识了那么多年,真是没见过公子那么明显的情绪外露,这个男人总是绝对的冷静和掌控大局的,大约也只有家人才能让他露出这一面吧。 “如果觉得那么好笑,我让薛睿来陪陪你,正好有个任务需要你去协助他。”傅辰翻了一页,头也不抬。 青染瞬间收起了笑意,尴尬又难受,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就算您神机妙算,但女孩子的心思却是不够了解,刚才蓉小姐其实看了您很久,她在犹豫,那犹豫什么,必然是看您的长相。”说不定这位蓉小姐,是颜控啊,“您总不能否认每个人看到他人的第一眼必然是容貌,您离家那么久,您的家人若是提到您,必然会对您外貌有所描述,当蓉小姐看到一个长得完全不像描述中哥哥的人,自然是躲避的,您也不能怪蓉小姐认不出您啊。” 傅辰倒没有怪妹妹的意思,只是被自己一直期待的小妹妹那么排斥,就算是理解也难免心塞。 傅辰一点就通,按照他父母见人就说自己四儿子有多好的习性,在他进宫后,恐怕更是变本加厉夸他了,现在还没回到京城,偶然换一换真面目也未尝不可。 . 傅辰并不知道,隔着这院子隔壁的院子里,被他放在上善村的邵华池就坐在庭院里。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把我放在那样一个吃人的村落,以为我铜墙铁壁,不会被吃吗?他就这么放心?心里有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邵华池冷笑着,没有一丝温度,一个人自饮自酌。 本来发烧的时候,看到傅辰不惜带着他跳悬崖,他还想着这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少放着他的安危的,但一到村落里,就直接把他丢下了,这做法真是……很好,很傅辰。 “主子,您刚刚退烧,还是不要……”罗恒劝道,却被冷眼瞪着,顿时收了声音。 身边的其他人噤若寒蝉。 “若我不把傅蓉还回去,他是不是连我的老巢都要一锅端了?” “……”就算端了,你会动他吗? 罗恒心里默默的想着,他现在大概已经能练成一条线了,王大=李崇言=曾经背叛过主子的属下。 没人回答,邵华池一个人边盯着旁边的院落,边口中念念有词,怕对方耳力绝佳听到,声音刻意放低了。 大约半个时辰,听到隔壁院落出门的声音,才停下了口中的话。 “宝石之地的开采如何了?”邵华池揉了揉额头,“那处龙脉他们有没有发现?” “目前没有,他们的人只去了一趟宝石之地,并没有经过别的地方。” “恩……其实给他几天时间,他定然能发现的。” 罗恒看着笑得莫名其妙的自家主子,所以您到底是希望他发现,还是不发现? “宝石都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您打算如何处理上善村的人?” “不是吃了那么多人吗,还想掌控附近州县的村落,就以瑞王的名义将人送到那些村落吧。” “那八茬那儿……” 他怎么说也是归顺您的。 “你们每个人都要记住,种下的恶,迟早都会报应到自己身上。”邵华池把玩着扳指,“把我易容一下,最好易容地任何人都看不出那个人是我。”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臻国皇宫的辅国大将夙玉的府邸,被府兵围得水泄不通,他身边没有人,叶辛正在处理宠妃的尸首,这位宠妃到死都没有说出她背后的人,但夙玉却拦截下她临死前准备送出的那封通告信。 那上面的收信人一栏,只有一个字:瑞。 瑞——代表着瑞王。 他来臻国接近小皇帝的事情,除了公子外,也只有邵华池知道,之后无论他再怎么联系,邵华池那儿都没有回应了。 当然并不是没回应,用公子的话就是邵华池不会再用任何他觉得有问题的人,反而让发防止万一,邵华池会派人把他解决了。 但他防备了几年,邵华池都没有动手。 原来不是没动手,只是早就安排了人手在自己身边监视着自己的动态。 只是夙玉不明白,如果邵华池真的想要掌控臻国,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派美人去魅惑小皇帝,直接解决了他,让后安排自己的人上去不是更容易吗,何必舍近求远呢。 邵华池的做法不像是想控制臻国,更像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好像想要掌控的只是他的关系网。 没多久就收到了自家公子的来信,说明了一系列安排后,让夙玉久久无法言语,心中的震撼令他久久震撼无法言语。 公子打算动西部四十八域,其中八域已经被戟国收编,但还有四十域…… 公子傅是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有这个打算的,他的野心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的臻国,也不是这些小国,而是以臻国为据点,扩散开来,是整整一个西部! 公子傅,是他们所有人对那个男人的尊称。 其实一开始公子傅将叶辛带给他的时候,他是无法理解的,因为这叶辛曾经害过傅辰和其他人不少,心性不定,虽然巧舌如簧,却不是个好控制的人,心里更没有什么忠诚的想法,但公子却选择了这样一个曾经敌对的人。 现在他却有些明白了,公子不会将这些小矛盾放心里,他的天地本就不该局限于此,他目光长远,事实证明他和叶辛的性格正好互补互相克制,如今他和叶辛已经合作无间了,公子也许早就看明白了这点。 也就难怪他和当年的七皇子会分道扬镳,邵华池内心有一颗熊熊燃烧的王者心,而傅辰虽然能对任何人卑躬屈膝,骨子里的骄傲却不下任何一个王者,邵华池身为主子怎么可能放心这样一个属下,两个人分开几乎是迟早的事情。 但若是这两人能够齐心协力的话,也许…… 夙玉摇了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随信还附赠了一封私信,以公子公事公办的性子,这么多年也见不得一份私信,也就是这封信是专程给他的。 夙玉如今并不是曾经卖笑的人,他早已恢复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威武,要说私信的话,他这些年还真的在臻国收到过不少,几乎都是爱慕的,只是没想到公子傅也会寄给他私人信件。 他有自己的兵权,并能让小皇帝听从自己的安排,现在能降住这个人物的,恐怕也只有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傅辰了,一旦傅辰出事了,这条潜龙可就没人能掌控了。 那信居然是问他的感情问题的,他们没有七情六欲的公子傅居然会问如此人间烟火的话,夙玉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而后还有几张信纸是薛睿的亲笔信,将自己的心意都写在其中。 看完所有的信,夙玉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漫步到门外,看着随风飘散下来的樱花,这是臻国的国花,每年三四月份开花季。 漫天飞舞的时候,美得窒息。 他一直是明白的,青染之所以会在一开始全心全意帮助公子,是因为他的缘故,虽然后来那个姑娘就算没自己也会全心跟着公子,公子本就有这种能力,上了他的船想要下来就难了。他不是不知道那姑娘的心意,只是这样的情深义重,却不是他能负担的起的。 身为亡国皇子,一个已经在各国视野中消失的人,他有什么资格给任何女子幸福。 想到青染的一颦一笑,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喊着师傅的小丫头,早就长大了,都快过了能嫁人的年纪了。夙玉对着空中旋转的樱花瓣,伸出了手,在虚空中抓了抓,却徒留一手空白。 眨了眨眼,重新回到桌案上,将心思收敛,开始回信。 回完后,对着处理完那个宠妃尸体的叶辛道:“公子来信了,我们有活了。” “哦?他每次有动作的时候,这世道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天生有血雨腥风的体质。”因为不完全是傅辰的属下,叶辛说话更没顾忌。 夙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叶辛想到夙玉平时的手段,忙赔笑,“我错了,哈哈哈,您大人有大量啊,辅国丞相!公子傅当然天纵奇才无人能及,到底信里说了什么?” “西域……”夙玉又说了两个字,“戟国。” “西域……西部四十八域?和戟国抢还是嫁祸?”哪怕这些年将这个小国控制在自己手里,夙玉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低调不说话也不挑衅他的小太监,心有那么大,“无论是哪一种,好小子,果然不该当个区区太监啊!这不是野心,而是疯了!不过,我叶辛就欣赏疯子,你这么说我可就迫不及待了!” 叶辛舔了舔嘴唇,他以前在李祥英手下,才做到四品太监,现在却是总管太监之首,当年傅辰给他的承诺,给他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已经做到了。 第一百五八章 傅蓉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所以每天都醒的很早,当她今天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哥哥闭眼睡在自己旁边,她应该尖叫的,但她很镇定,邵华池总说这傅家的几个兄妹里,只有这个最小的妹妹才有几分傅辰的精髓。 她很安静,甚至安静得过分。 眼前的哥哥很好看,白玉的脸庞,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就算是在梦中,也会本能地勾起,看上去很温和。 长长的黑发垂下来,看上去懒懒的,又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曾经缠着瑞王殿下,看过一张四哥的画像,那一笔一画都是花了十足的用心的,她知道自家哥哥的模样,眼前的人虽然比画像上高大成熟了很多,但五官却没有大变,还能看出幼年时的模样。 “四哥?”小姑娘不确定地喊道。 傅辰在昨天青染走了后,就卸掉了易容,然后就上床陪着小姑娘睡觉了,就算不愿意认自己,那也是他以前最期待的妹妹。 傅辰含笑着睁眼,在小姑娘醒来前,他就已经醒来了,“怎么认出来的?” 傅蓉惊喜万分,她心心念念,从小就最最期待,特别是见到瑞王,亲眼看到瑞王对自家四哥的喜爱,更是崇拜上自己四哥,只是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本人,瑞王哥哥说只要她乖乖的,这次一定能见到四哥,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活着的四哥! 不过瑞王说,要保密,见到四哥后什么都不能说,不然四哥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是好姑娘,所以她一定会保密。 “四哥!我见到你了,总算见到你了!”小姑娘这次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显得雀跃万分,直接像是蚕宝宝一样,扑过去蜷缩在傅辰怀里层来蹭去。 傅辰这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哥哥,小院子里让袁启水派人做了个简易的的秋千,又亲自画了飞行棋的棋谱,还让青染准备了绳子跳花绳,只用了大半天,小姑娘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哥哥。 比想象中的更加俊美,更加温柔,还会做好多好吃的,玩这些她以前从来没玩过,甚至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她的四哥就像是梦里的人,和瑞王说的一样好。 傅辰能抽出两天时间完全陪着小姑娘,已经很不容易,距离他回京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在确定傅柳已经到了后,他就打算离开了,这些日子他已经调查过,邵华池监控起了他的家人,明面上是保护,实则却是监视,他在用自己的家人威胁,最重要的是,从傅蓉的口中得知他们一家人都非常喜欢邵华池,他很了解傅家人,谁对他们有恩,就必然涌泉相报。 邵华池用的是阳谋,目的就是把他逼出去见自己,这是要自己主动送上门任人宰割。 自己这颗“定时炸-弹”不在晋国就罢了,要是回来了,焉能放过?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傅辰”不出现,那么邵华池还用什么来威胁?先稳住这边,他再想办法暗中救出傅家人。 把傅蓉和傅柳两姐妹带回自己的地盘,其他的家人就只能一步步和邵华池周旋。 “小蓉,过来一下。” “四哥!”傅蓉正在和恨蝶几个女属下玩跳花绳,跳的满头大汗,不仅是小姑娘喜欢,就是那几个女属下也从来没玩过这样的游戏,童心无论是几岁,都不算晚。 接过小姑娘,傅辰将人带到屋子里,给女孩擦了擦汗水,“你必须要答应哥哥几件事,不然以后就看不到四哥了。” 一听后果那么严重,小姑娘狠狠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 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家里人见过傅辰,不能说任何关于傅辰的事,更不能让瑞王知道,哥哥会送她和姐姐去安全的地方,爹娘和其他哥哥姐姐,很快就会回来。 小姑娘听完后,都含着泪答应了,最后拉住了傅辰的衣角,“哥哥,你不能再陪小蓉了吗?” “哥哥办完事,就陪小蓉继续玩。” 将女孩的脑袋按入自己怀里,傅辰看着不远处。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泰常山,在卢锡县。 这里山上居住着不少以前收下的难民,这些人都是按照傅辰的要求,在他们被国师收拢之前,给带回去的,只要他们付出了劳动力就能得到相应的食物,制作火药跟上戟国的步调,是五年前傅辰最急迫的事,不然也不至于炸毁多座火炮库。 特别是让青染和薛睿在民间寻找能人异士,尝试制作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玻璃、香皂、密封罐、电池等生活用品,这些能人异士并不被这个时代所认可,就像朝廷中六部中工部是较为不受重视的,一些发明并不能被很好的接受,他们的收入也非常微薄,有时候发明了一些好东西,但完全无人赏识,甚至被认为是异端烧死都是正常的。 比如青染的部下曾经找到过一个发明了人力电扇的工匠,那工匠刚刚被乱棍打了一顿,在街头苟延残喘,还是他们把他带了回来。 食物方面,西北缺粮,这是个大问题。傅辰让夙玉找了给他们的土豆和番薯的种子,这都是远洋带过来的品种,中原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但是这种食物推广并不容易,考虑到晋国国情傅辰选择了小范围实验,首先大部分土地属于地主,地主收租是不会收这类不知道什么的食物的,而农民需要交粮没有多余土地来种,加上土豆难以保存,如果出芽发青,就会中毒,弊端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特别是这个信奉鬼神的年代。所以傅辰只让六皇子弄了批文租下了这个山头,只让少部分人吃上了土豆,特别是在西北这样饥荒的地方,土豆和番薯已经成为山上难民最难能可贵的粮食,只要一说到种土豆,不再会有排斥的人,或被当做异端,他们有了食物就能让他们去做任何事,包括……揭竿起义。 来到这里,傅辰想改变的并不是这个时代,任何人进入一个全新地方,首先要做的事是融入,然后才是其他。 有了食物,这些难民才算完全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他们其中也有不少孤儿,比如包志就是其中一个,因为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他没少和这里的孩子打架,他打架起来特别凶狠,有的时候把别的孩子打残打伤了,也让不少家长头疼,他们倒想教训包志,但这孩子实在太凶狠了。 凶狠,是因为无人可以保护自己,他只有凶了比人才会怕他。 这次就是为了孩子们一句嘲讽,被堵在了下山的路上,他被关在了一只大鱼桶里,其他孩子对着鱼捅一顿踢踹嘲讽。 包志一动不动窝在里面,当傅辰到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到有外人来,那群孩子才一哄而散。 孩子的语言最天真无邪,但也是最伤人的,它们总可以用童言无忌来掩盖一切恶意。 也许这些恶意在长大后双方都不会去在意,但对于当事人来说也许是一辈子的疤痕,上辈子作为一个天煞孤星,傅辰听到过各种闲言碎语,有当面的有背后的。 将滚落台阶的鱼捅扶了起来,希望这样的滚落没给里头的小孩造成什么损伤。 “他们已经离开了,你现在想出来吗?” 但里面的小孩却像死了一样一样安静,傅辰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反应,打开了盖子,孩子蜷缩在里面,低垂的头遮去了他仇恨的视线,这种情况如若不管,会酿成大祸。 傅辰可从来不敢小看任何孩子,在现代未成年犯罪的案例一直居高不下,甚至有一部分未成年就是明知故犯,情节极为恶劣。 傅辰辅导过这样抗拒外界的孩子,态度越发柔和,放低了声音,让声音能够融入孩子的耳中,引起共振,刚刚受到强烈冲击的孩子,其实需要的安抚,没有一个孩子不想在家里怀里撒娇,所有的刺都是伪装的武器。 傅辰安抚了半柱香,当他再一次伸手的时候,孩子总算从鱼捅里伸出了手,握住了傅辰温暖的大手,大手回握了他的。 包志是第一次看到装束那么干净漂亮,最难得的是对他那么温和的人,害羞地低着头。自从为了自家妹妹露出真容后,傅辰这几天就暂时没带上易容面.具。 傅辰为了让包志感觉到自在,聊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包志的防备心慢慢降了下来,眼前的哥哥笑起来那么温柔,好像能够完全理解他一样,那只手掌让他刚才所有的暴戾和报仇的情绪都隐了下去。 傅辰在路上和包志熟悉了,并且了解了山上的部分情况,自从让夙玉拿下这座山后,其实后来他的人手就青黄不接了,到了青染等人离开邵华池,他才算有了人选来管理这座山了。 这段时间管理它的主要责任,其实是落在一个最不可能的人选上,就是曾经的祺贵嫔叶惠莉,几年前傅辰就知道她的脸换成功了,虽然只是一些小变动,但整个人的变化都堪称脱胎换骨,其实本来四年前她就要去栾京了,只是泰常山这儿傅辰一直也没有让人来管理,她就继续留下来管理了。 当包志带着傅辰上来的时候,有不少村人经过,看到傅辰这个外人,都纷纷问了起来,禁止外人入内的排外思想非常严重。 当听说是来找叶惠莉的,又是帮助他们的大恩人夙玉推荐来的,有夙玉的亲笔书函为证,这些人再仔细瞧了瞧傅辰的模样,才勉为其难将他放了进去。 其实叶惠莉是很好找的,看到那个穿着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面纱女子,哪怕是在田地里也是格外醒目,她似乎正在实验新的泥土是否适合种植土豆,非常专心,与多年前那个娘娘不可同日而语。 直到有村民提醒,她才转头,看向田间站着的风姿玉骨的男子。 那张脸,和五年前没什么区别,是改变了她一生的人,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都近六年没出现过了,现在居然回来了,他总算要回到京城了,太平了那么多年的晋国,总算要开始乱了吗。 她居然没有恐慌,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叶姑娘,您没事吧。”一旁农人担心地看着魂不守舍的叶惠莉。 也许是第一眼看到傅辰的冲击力,叶惠莉身影缓了缓。 村人发现那只是个英俊的青年,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怎么叶姑娘抖成这样。叶姑娘也是这座山上被村民封为神女的人,哪怕她一直蒙着面,也能感觉到她的仙气,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没,没事,告诉村人和大家,公子傅来了。” . 万里之外的栾京皇宫,这天咏乐公主这会儿按照惯常的时间来请安,却发现自家母妃不在敬佛堂,反而留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这些年皇贵妃因为背部的陈年旧伤,已经不愿意再掌管宫中事务了,但也不知道怎么了,晋成帝却反而对她信赖有加,更加器重,让她哪怕养病也能继续管理宫中事务,反倒是原本的中宫之主皇后娘娘不被重视。 “母妃,还未起吗?”咏乐看到刚刚把洗漱物品原封不动端出来的墨画,奇怪道。 墨画摇了摇头,悄声道:“昨日娘娘收到了一封宫外的来信,昨日就不让任何人进屋子,今日更是连洗漱都不曾,给皇后娘娘请安也以身体不适休假了,不知是怎么了。” 下人们自然不敢闯入皇贵妃的屋子,但咏乐公主却没有这些顾忌,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什么动静。 才推门进入,屋内还熏着淡淡的荷花清香味,卧榻上搁着层层叠叠不同的衣服,都是时下最潮流的款式,看这摆放的样子应该已经选了很久了,而她的母妃正披头散发地坐在铜镜前,呆呆看着自己与五年前没什么差别的娇美容颜。 “母妃?”喊了一声,没有反应。 咏乐走近了穆君凝,都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咏乐才着急了。 “您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穆君凝迟缓地转头,“乐儿,你觉得……本宫是不是老了很多?” 语气中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我的母妃到现在可还像二八少女呢,您忘了以前咱们微服出游的时候,不少人还以为我是姐姐,您才是妹妹。就算现在您看上去也依旧光彩依旧,我看呀这新进的秀女,哪及得上母妃一二。看您连眼角都没什么纹路,皮肤依旧吹弹可破……”自从那件事几乎要逼疯母后之后,咏乐对上自己额娘却更加谨慎,就怕自己说漏嘴,提到了那个不该提的人。 今日,母妃怎的如此反常。 “你说的对,我还不老,这些年我都有按照他的办法好好保养。对,对了,最近京城里流行飞仙髻,快让墨画她们过来给我梳妆!”穆君凝好像突然清醒似的,打翻了桌上那些瓶瓶罐罐,“越年轻……越好!” 飞仙髻多适用未出阁的少女,但穆君凝天生娇小,容颜娇美,嗔嗲中自有一番惑人风情,梳这个发髻倒不会突兀,但若是从身份来说,就非常不合适了,特别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妃,每天巴不得皇贵妃犯错,而以穆君凝平日的谨慎,断不会做出如此有*份的事。 “您,是不是已经有那个人的消息了……?”人活着倒也罢了,但当一个人死了,生前的所有缺点都会被选择性遗忘,反而会记得那些好的,无限放大,死者为大,没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特别是这个死人,在一个女人生死关头的时候,送来了那样事关重要的消息,几乎挽救了一个女人的生命,又如何能一样。 现在的咏乐,在经历过那样的大起大落,自家母妃几乎没了命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也不愿意再阻止了,甚至她需要帮助母妃彻底瞒住父皇。 看到女儿,穆君凝才从狂喜中的状态回归,像是忽然从迷幻中醒来,“母妃什么都没想,我没有想见任何人……” 咏乐公主跪了下来,泪水缓缓滑落,脸颊靠在穆君凝的手背上,“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您为我们几个孩子操了半辈子的心,什么都愿意为我们牺牲,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您接下来,就为自己而活吧。” 如果真的非他不可,那么女儿帮您。 第一百五九章 关于泰常山这里的事,傅辰让薛睿和六皇子邵瑾潭联系,并没有断了五年前牵好的这条暗线,哪怕是现在有谴族宝藏,傅辰都觉得不能失去这个有利的这样,他需要一个“财神爷”,不然如何让那谴族的宝藏循序渐进的面世。包括连皇帝和户部都对他的财产究竟几何不清楚,这皇子在傅辰看来也是个非常清楚形势和审时度势的人,他只负责赚钱,打着皇子的名号更加如鱼得水,看着和每一派的势力都关系不错,之前也像是倒向了二皇子,但二皇子被幽禁几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仅仅这一点就知道这是个多么滑溜的人,他遇到危险会逃开,有利益也绝对会钻空子。 只要傅辰能提供他源源不断的赚钱点子,他就不会和傅辰闹僵,反而会将这个聚宝盆尽可能保密。 这是两个人最恰当的合作方式,在薛睿舌灿莲花的劝说下,六皇子答应把附近的山头也一起买下来,当然这其中的管理权也有他一份,如果有什么新品种也会首先让他知晓,并提出了一定要见薛睿身后真正的主子的要求,能让宫中最难接近的皇贵妃开口答应牵线,又能请动已经离开的宰相幼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好奇心五年前就被吊起来了,只是吊起来的人到现在都没给他解惑过,邵瑾潭已经快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挠疯了。 奈何傅辰这一方始终如一的平静,整整五年,他现在对此人的好奇已经超过金钱了。 当然,邵瑾潭并不知道,他不但早就见过傅辰,还因为自己皇姐咏乐公主的关系,与当时还是太监的傅辰有过摩擦。 买下了几座山头,也使得所有过来的难民不至于都窝在同一个地方,人越来越多也意味着越来越难管理,目前傅辰用的是现代军队那一套管理模式,规定好每天的起床睡觉劳作时间,这里的人也渐渐熟悉了这样的办法。 对于傅辰这样的管理方式,也是让薛睿等人心服口服,他们不是一般人,看的出来傅辰这个办法的后续影响力和对人的约束,这让原本的乌合之众越来越有纪律。 但碰到了包志的事情,傅辰觉得以后这样的管理孩子也应该加入。 叶惠莉见傅辰似乎在沉思,并没有打断,直到傅辰看到种得一些果树,若有所思,才介绍起来。 果树从中不少妇女热情地朝着叶惠莉打招呼,又好奇地看向她身边的俊美男子,好奇此人是谁,叶惠莉自然也没介绍,一路带着傅辰来到山顶,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巨大的平顶,将傅辰带到他们在山上造的屋子门,这里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较为坚固,过来的路上遇到不少在门口养鸡喂牛织布缝衣服的妇女,他们虽然穿的并不是多么好,但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 那样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几个词,憨厚与愚昧。 大部分难民,其实一辈子也接触不到太多文化,他们的人生是围绕着生存展开的,谁能给吃的就能听话,这里还没有地主,没有收税,说是天堂也不为过。 叶惠莉是大户人家出生,又是曾经的宠妃,若不是与二皇子的龌龊事被戳穿被流放,可能现在已经傲然在宫中,在这些农人看来当然是天仙下凡,惊为天人了。所以当看到她身边的陌生男子,本能地会敬畏,又看到傅辰身边闪着星星眼,一直没离开的包志,有的家长变了脸色,这包志难不成还真遇上贵人了。 傅辰看一眼便大约猜到这些人的想法,宠溺地拍了拍包志的脑袋,“先去玩儿,哥哥待会来找你。” 包志人小鬼大地点头,壮实的小身板挺了挺,这对他来说大概是最长面子的时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他们已经接到消息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叶惠莉起身去沏茶,这可以说山上对待贵宾的最高礼仪了,一般人连喝水都紧缺,更何况是相当于饮品的茶。 傅辰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切,耳目聪明,听到几个妇女在谈论他是否是来迎娶叶惠莉的富家子弟,这些年西北地区慕名而来的人很多,都想一睹芳容,只是后来都消声灭迹了,这里背后站着一个六皇子邵瑾潭,这位财神爷的影响力不在朝堂上,但在商贾和民间却是不一样,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叶惠莉是他的女人。 傅辰目前算是唯一一个登堂入室的,自然引得这些妇女好奇不已,到底男女七岁不同席。 为了避嫌,他们是打开大门的。 傅辰边听着妇女们编,边观察着自己看到的一景一物。 山上的难民都是西北闹饥荒的时候带回来的,除了本身就在山上的叶惠莉,薛睿拥有的几个得力手下过来管事,他们的忠诚度自然是不用担心了,到底只有叶惠莉薛睿也是不放心的,听到公子傅难得过来一趟看他们的成果,他们也是喜出望外的,一直被放在西北这贫瘠的地方几乎不闻不问,只下达了几个命令,并带来人进行各种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试验,包括炸-弹还是最终做出来他们才知道这就是戟国的武器,但最大的上司却始终没有表达,让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受重视的同时也是惴惴不安的。 几个管事都是薛睿一手提起来的,他们有的是人精,有的是专业上比较出类拔萃,还有的忠厚老实,不同的性格造成了他们互相监视对方又能制衡的局面,从人情世故上薛睿的这种做法也让傅辰相当放心。 管事们为了显示对此次会面的重视,特意回去换了衣服过来,这次大旱又有一些难民,其实这次来山上,估摸着又要扩建,将这些新的难民安顿好,几位管事才离开。 难民中,有一个模样普通、双目却闪烁着莫名光芒的青年望着这几位的背影一眼,又安静地低下头。 他身边有人凑了过来,这人大约几个月没洗澡,身上有股怪味,不过青年只是含着一丝不悦,并没有躲开,“兄弟你是哪儿过来的,我听说这里只要咱们好好干活,就能有吃的喝的,还能在这里有住的!” “……”青年沉默着。 来人却是自来熟,继续科普,“听说这儿又个像仙女儿似的姑娘,只是那样的仙女咱们也只能看看了,刚才管事的人说会给我们每人一个馒头,馒头啊!吃了馒头,这里的头头回来见见咱们,好紧张啊,你说那是什么样的,这里简直不像是西北的地方。” 那个人的信念从没变过,世故的天真,这是那人的力量,聚集那么多人为他所用,却又同时创造了一个像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哪怕是他,或者说哪怕是他的皇祖父晋.太.祖都没有这样去尝试过。 青年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看守他们,正在发馒头的小头目道:“想去茅厕。” 小头目挥了挥手,这里的人并不是囚犯,也没有囚禁一说,“去吧,别乱跑,这里可是有不少机关的。” 观察完这边的屋子,傅辰接过叶惠莉倒的茶。 “您喝茶,茶是咱们山上自己种的,我取名白尖,只是收成并不算好,我那时候看那几个山头还荒着,就与薛大人商量了下先种上这些茶。”身为贵女的她本能的是看不起太监身份的傅辰的,但这么些年,包括连以前薛相的三公子都以这个男人马首为瞻,她那点情绪自然被压得死死的,随着五年间傅辰给这个地方带来的一点一滴变化,她现在对傅辰的情绪很复杂,看不上,又敬佩,这人要不是太监,该是怎样的儿郎啊。 傅辰自认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人,只是碰碰杯沿,茶是晋国的特色,这边的新品种倒是可以之后吵一吵名声,吸引富裕的州县过来,“不错,茶算不上顶尖,但这是唯一适合这里土壤气候种植的茶,你的手艺也很好,这足以推广出去。贵嫔若是不自在还是喊我以前的小名。” 小名,别人喊他傅公公,或者……小辰子? 叶惠莉猛地抖了抖,摇了摇头,以前的恩怨在他帮她逃脱流放命运的时候,也算一笔勾销了,这时候她再不识好歹,那岂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我哪里还是什么贵嫔,祺贵嫔可早就从宫妃名单中除去了。对您,我还不太习惯,请您见谅。”以前的主子和奴才现在换了个身份地位,特别是她似乎还罚过傅辰几次,真正遇到哪有那么快转变。 “你服不服气,甘不甘心,我清楚,我的身份也不会变,我就是个太监,这辈子也不一定能脱了这身份,但……那又如何?”傅辰笑得无所畏惧,因心中无惧而强大,叶惠莉愣愣地看着他,她发现这个男人笑起来,有一种天下舍我其谁的霸道,傅辰很快又收了笑容,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我也不需要你的忠诚,但我相信你更珍惜自己的命,没有我,你祺贵嫔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是,妾身明白。”称谓上的变化,也显示出了她心态上的微妙变化。 他的确不需要自己的忠诚,因为她无路可走,这个男人根本没给她别的路选择。 傅辰轻启双唇,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战战兢兢的叶惠莉,“摘了面纱。” 自从被梁成文换脸后,叶惠莉也只在铜镜里看过一次。 那一次,看呆了去,她没想到只是细小的变化,就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戴上面纱后就没有除下,这次在傅辰的要求下,她缓缓将面纱摘了下去,门外吹来一丝夏日傍晚的风。 门外那些刚刚回来的管事,却一个个呆在了原地,惊为天人地看着摘掉面纱后的叶惠莉。 …… 当叶惠莉再一次戴上面纱,所有人才回了神,但看向她的目光都与以前有些不同。 傅辰几乎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实验的地方,什么好的坏的都拿来试试,除了表面的炮火,种植等,又召集了一些能人巧匠,有些东西还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出现了。 比如拉面,其实在原本历史的古代,这也是和其他国家无关的事情,拉面是属于中原的发明。这时候的拉面又叫甩面、扯面,最重要的是脱水问题,所以做的师傅一定要掌控好晃面的力度,出条的方式等等,这也是一个面摊子的师傅因为闹了饥荒,成了难民,在有了面粉的情况下,自己给捣鼓出来的。 油漆,这在原本的历史上是明朝出现的,可以防潮又能防腐烂,傅辰只是提出了想法,没想到这些人还真的给他整出来了。 类似于这样的小发明有许多,也许这并不能改变太多,也许没有傅辰把他们聚集起来这些东西的问世至少还需要好几个朝代,但现在出现了,就是一个大跨越。 傅辰将这些事情都集合在了一起,当然并不打算放出去,这里的一切,包括正在做这些事的难民们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大部分人每天只负责自己的那一部分,比如火药的配比,也许一个工人只负责硫磺的配比,另一个只负责木屑,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这也是现代的分工合作,这样就大大减少了这里的事被传出去的危险。 过去那么多年,当看到这些类似于现代的东西出现,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踏实感,感觉到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个地方,并做出了改变。 在和几个管事聊完后,傅辰又随着他们看了几个山头上的情况,正在干活的难民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谁,但一看到几个平时高高在上的管事都跟在他身边点头哈腰的,他们也知道这必然是大人物,都是一脸敬畏。 傅辰不能待很久,京城那边,皇帝的身体开始出现状况,这说明李皇已经开始动手了,他需要回去亲眼看到情况才能做接下来的安排。 这次来泰常山,其实并没有想到收获这样的惊喜,他更像个甩手掌柜,将事情甩给了薛睿、叶惠莉,就完全不去管了,不过结果却是相辅相成,出乎意料的。 他准备选几个薛睿特别训练出来的汉子和好手一起带回京城,当然还包括“改头换面”的叶惠莉。 选拔人的时候也都是秘密进行,几个管事也早就被薛睿通知了此时,所以人选一早就呈上去,就等傅辰选择其中的几个人了。 但意外却出现了,就在他们第二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闹了件事情,昨天带回来的难民有一个人失踪了,他的失踪还是次要,但在他失踪的同事,连叶惠莉都一起不见了。 这件事几乎让所有管事将巡逻队找了过来,每个山头挨个挨个的找,自然就惊动了傅辰。 “我也一起来找吧。”叶惠莉是他五年前打下的棋,这颗棋不能在没发挥作用的时候就离开。 而此时的叶惠莉,身上有些尘土和狼狈,就是面纱都一起掉了,带到了不远山下的滑坡处。 就在昨晚,一张纸条随着饭食送到了她的面前,送饭的人撕开面具的一刹那,她就连尖叫都忘记了,瑞王殿下!曾经的七皇子,她就算是宫妃,也不可能忘记掉宫里头几个比较出名的皇子,这位虽然在她离开前名声不显,但她来到西北都那么久了,瑞王大名如雷贯耳。 “现在叫人来可是不明智的,祺贵嫔。”他也只带了几个亲信混进来,时间仓促哪怕他在西北能力再大,也不可能混入太多人进入泰常山,泰常山的审查难民模式几乎照搬的曾经宫里的,难民的身份会经过几层考核,这也是那么多年就算有人知道泰常山上有什么人物,但也没办法全面过来调查全部的原因。 六皇子的名声的确能唬住一部分人,但一样还是有不怕六皇子的,泰常山这边能存在至今,不仅因为悄声无息,也因为背后之人层出不穷的防御手段。 “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戏结束了我就将你原物奉还。” 说完,空中散发着一股强烈刺鼻的味道。 叶惠莉最后看到的,就是邵华池的浅笑,等她从昏迷中醒来,就已经在这个山坡下面了,而她的脚崴了。面前是个容貌普通的青年。 面对她那张脸,邵华池却淡定的很,就好像只是面对一个普通女人,“别看了,你现在的伤,想自己逃了就是痴人做梦。” 她都没走路,怎么崴脚的,这谁干的不言而喻,“你要混进来?还是想杀了这里所有人?我们和你往日无缘近日无仇,你做到这份上,是为了什么?还有,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问题那么多,我回答你哪个?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我还知道只要你不见了,会破坏他的计划,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亲自来找你。” “他,你是说傅辰!?”她后来也是多少了解过傅辰的一些信息,傅辰虽说一开始只是个小太监,但后来可是不得了,宫里的几个巨头几乎都能扯上点关系,甚至后来还成为瑞王的亲信。 如果假设傅辰曾经是瑞王的人,后来五年失踪,而瑞王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包括泰常山的事情瑞王也是一点没参与,就可以推测出这两人出了问题,不是背叛就是瑞王打算赶尽杀绝但被傅辰逃了。 真是一出好戏啊。 这对主仆是在明争暗斗、反目成仇吗? “邵华池,你想对付我们泰常山吗?我们不偷不抢,只是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你又何必赶尽杀绝!给人留条活路,也是给自己方便。” “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非要对付个下人,哪怕这下人背叛了我,他又何德何能让我特意追杀他?”邵华池忽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质问才是奇怪,你邵华池的手段可从来都不是软和的,西北煞神可不是白叫的,你手下死去的贪官污吏、恶人、羌芜人还少吗,特意过来这里,总不能是叙旧吧,看到旧部焉能放过,“呵呵,我以为你是叶家人,倒没想到几年功夫,你都把这里当家了。” 叶惠莉一愣,她自己也才后知后觉发现,当她被叶家放弃,被皇帝放逐,被身边人背叛后,再被梁成文救出来,她似乎已经逐渐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了,“是不是家,都和你没关系吧。” 看着邵华池那张普通到极点的易容,仔细聆听着山上的动静,分辨着前来寻找的人,又看向叶惠莉,“做个交易,不需要你背叛他,只需要你瞒住我的身份,其他的我会处理,好处就是我会帮你报复叶家。” 叶惠莉笑了起来,“这五年,他待我不薄,你是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不告诉他,我虽怕你,但我更怕他。” 她不是足够了解邵华池,但却通过薛睿,更了解傅辰折磨人的手段。 “当年你们来泰常山的事情,无论是傅辰、梁成文、还是你,我都是清楚的,不然你觉得我凭什么做傅辰的主子?”当年这件事傅辰也根本瞒不住邵华池,就像傅辰能够洞悉邵华池一部分计划,他们太了解对方的行为模式和势力分布,若是想要互相拆台,也是防不胜防,只是在傅辰看来自己真正的势力并不是泰常山,加上曾经这么点小事他也不认为邵华池会在意,就算在意了,邵华池想要动泰常山也并不容易,现在可不是五年前。 最让傅辰觉得邵华池不会动这里,因为这里只是一堆难民,更因为他邵华池更多的精力放在泰常山,哪里会闲的来对付一堆难民。 不过傅辰依旧错估了邵华池,就连目的都没算准,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位前任主子还真的闲的发慌的为了混进来无所不用其极。 叶惠莉察觉到不对劲,“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我比较笨,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逐出宫墙,我觉得你还是和我直说比较好。” “你没几个月,会寄信给梁成文吧,你或许忘了,他是我的人。” 叶惠莉像是被雷劈中,她的确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会被发现,她的确寄信过,她向来勇于追求看上的男人,也是超脱这个时代的奔放,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假山边上就和二皇子邵华阳胡来,只是这些年的沉淀收敛了许多。 “你若真对他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帮上一二,没办法,谁叫我是主子。”邵华池冰冷的容颜透着笃定,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他肯定,以傅辰的性子,肯定发现不了这些,傅辰对这方面太过不在乎,他忘了他的属下是个女人,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会依赖上曾经救过自己的男人,是无可厚非的。 而比起忠诚,女子在感情上付出的总是多一些的。 “你好卑鄙!”叶惠莉咬牙切齿,谁能想到这是当年那个被所有人欺辱的皇子。 现在的瑞王,已经拥有和任何人对垒的资格,甚至包括连薛睿都害怕的公子傅,他都敢这样毫无顾忌的对上。 “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是必要的。”邵华池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悔改的心情,几乎对所有人,他都强硬而不吝啬手段的。 “只有瞒着他你的身份,没有其他?”光是梁成文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她搭上背叛的代价。 “自然。”不然你觉得你还有别的作用吗?邵华池觉得她的问题简直愚蠢之极。 “你以为光是瞒着他,就能对付他了吗?就我所知,他现在不支持任何一个皇子,你就算杀了他也没用,只为了曾经的矛盾,何必劳动你瑞王的大驾,得不偿失。”这些年,她也隐约知道,傅辰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轻易能杀死的,要那么容易能死早就死在路上了,还轮得到今天这般暗中掌控诸多局面,几乎撑得上真正的幕后黑手的地位,就凭他以前是你手下,也千万别看轻他。 “脑子有坑就去治一治,我杀他干嘛?”邵华池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虽然笑着,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杀个人我堂堂瑞王还要以身犯险,你当我是猪吗?满脑子都是追求男人,也难怪你被流放,脑子里塞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稻草。 我不否认傅辰的眼光,但我很看不上他选择人的时候,没注意那个人的脑子。 叶惠莉:…… 那你来干嘛的? 邵华池表情一变,做了个嘘的手势,“他来了。” 他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了,很轻,踩在泥地上,说起来之前易容傅辰包括走路的频率都改变了,大约是因为现在在山地里,傅辰恢复了本身的频率,听着那靴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邵华池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声音。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薛睿这次离开,不仅因为在青染这边的打击,更因为傅辰私下布置的任务。 现在他已经找到国师扉卿豢养密鸟的地方,这里还有几只珍贵的犀雀,其实要找到这个地方不难,只要带上单家兄弟,就能找到这里,扉卿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包括这些鸟的大本营一部分留在了京城,一部分转移到了西北,也是为了防止经过的州县太多而被中途节奏,在西北送出去给李皇后,经过了笏石沙漠和几个国家,被劫走的概率的小了很多。 这是一处安静的院落,在一处湖边,非常僻静,只有一群仆人和几个江湖高手在这附近。 大概就是连扉卿都不认为这里会被人发现,但偏偏他们身边有世上唯二存活的谴族人,也是天要亡他。 闻到了谴族人的血液,那群在笼子里的犀雀拼命叫唤。 这些高手都被这奇怪的现象吸引过去,但还没等他们走近笼子前,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戛然而止,一道剑光瞬间割下了他们的头颅。 他们纷纷倒在地上,被这出其不意的攻击给完全击倒,根本没有通知其他人的时间。 而薛睿效率极高,杀了他们后没有任何犹豫,点了一把火。将笼子里的肥硕健壮的鸟儿们一把火全烧了。 火光中,薛睿的目光透着一丝血色。 “接下去,我们去哪里?”单于摸着因为见不到傅辰,格外暴躁的单乐。 不过单乐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兄弟,躲开了触碰。 “阻断……公子傅说,要不了多久,李皇那儿就会收到他把陆明以及休翰学杀了的消息,必然会限制他的行动或者直接怀疑上他,按照时间来看,扉卿已经将信送过去,我们阻止不了开头,就干脆阻断李皇和晋国这边的联系。” “但以李皇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再一次联系上,那公子岂不是?” “所以公子傅现在在和李皇拼时间,他又安排了人在戟国边境捣乱,让李皇忙起来,现在应该焦头烂额处理着乌鞅族和几个小国临时发起的战乱,无暇顾及。”乌鞅族自是不必说,本就是听命他们的“圣子”,至于几个小国,那可就和傅辰之前在水牢里救下的几位皇子有关了。 乌仁图雅的蛊虫,虽说数量稀少,但是威力却是无人能及。 不过哪怕公子傅已经如此计划了,但比起几十年雄厚实力积累的李皇,依旧州捉襟见肘。 他们只有拖一天是一天,至少公子提过,至少他们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李皇不会真正和公子傅对上。 只是为什么是三个月到半年,公子对此事却是缄默的,薛睿猜想这应该是公子傅做了某件让李皇能够彻底丢掉这将近六年感情的事,两人那时候才会真正对上。 “战乱,公子傅做的?” 薛睿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有那么多巧合吗? “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叫公子傅,这不是显得奇怪吗?” “我们当然觉得奇怪了。”因为清楚公子称呼的说法之人,都会本能的联想到,傅是名,而非姓,这本就是一种保护色,他人就是听到,也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傅辰,“但别人不会奇怪,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们接下去,要做什么。” “切断西北扉卿用来联系李皇和其他部下的线人。”这些人,都是傅辰花了五年时间一点一滴得到的,他刚来到西北的时候没有打草惊蛇,如今却是到了时机了,“一共五十八条暗线,有可能还有一部分漏网之鱼是公子傅没查到的,这些先放着不管,既然得不到消息的,本就是地位不高的,我们现在需要秘密处理掉那一批人,不能给他们互相联系的机会。” “那还等这么,我们走!”单于跃跃欲试,他本就是闲不下来的人,特别是能看到戟国倒大霉,他比任何人都愿意,灭族之仇,谁不是戟国导致的,但也是用了他们族人的血肉炼药,用来控制犀雀。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似乎永远都胜券在握的模样,却有一天,忽然失控的模样,他就激动的全身颤抖,想浮一大白。 . 乌仁图雅等人已经快到京城了,她手中拿着装着蛊虫的瓶子,在马车上缓缓闭着眼,感受着那些蛊虫一部分融化了,那代表着他们之中有几个皇子已完全归心,但还有大部分的蛊虫还十分活跃,代表着还在受她控制,目前都没有脱离掌控。 呼噜噜。 身边是她和姜舒扬的孩子刚刚满五岁的苏赫巴兽,傅辰看着长大的凶猛小家伙,正在打着小呼噜睡觉,乌仁图雅温柔的摸着孩子的脑袋,只要有你在,娘就是最强的人。 姜舒扬掀开帘子,将一只鸟笼带了进来,里面全是密鸟,脚上都绑好了竹筒,里面塞着信件。这是薛睿在他们经过的县城,让自己的手下等待在那儿,为他们准备的。一共十一只,除了戟国的大皇子李锦程外,几乎每一个皇子都能通知到。 “准备好了吗?” 乌仁图雅点了点头,接过了鸟笼。 她拎着鸟笼,咔嚓一下打开了笼门,密鸟们飞上了天空,看着它们飞走的影子,轻轻说道:“是你们派上用的时候了。” 第161章七夕特别篇上 (本章链接58章新年特别篇) 皇上没想到他不过是用了酒,都还没用上药,宝宣王就真的把小书房当家了,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过了宵禁的时间,还是禁卫军首领鄂洪峰给特意打招呼,让下面的将士把咱们宝宣王给偷偷放进来,这整个宫里大概也只有宝宣王有这个特权了。要说傅辰自从当上宝宣王那么多年,也是没闲下来过,但用肉眼也能看到他和皇上给晋国带来的变化,两人一个执行一个下令,无论初衷如何,宝宣王都是执行的人,自然就受到阻力,甚至还有落马的官员直指着宝宣王的鼻子,“奸宦之辈,有何资格插手朝堂,晋朝将亡啊!皇上被一腌渍之人蒙蔽了双眼!天要亡我大晋!” 哪怕这段话最后被禁止了,但那里瞒得过皇上的耳目,皇上听闻后勃然大怒下居然也没立刻杀了这位官员,反而供着他,“那么朕会让你亲眼看看,朕带来的太平盛世!而宝宣王,不比世间任何一个男儿差!” 此话自然也被载入史册,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对这段永顺年间的繁盛有诸多记载。哪怕在宝宣王之后再也没有一个朝代出过这样一位奇特的太监,他不拘泥于后宫,不贪恋权势,不谄媚主上,不曲意迎逢,他是开启了晋朝迈向资本主义萌芽的关键人物。 之后的几年,贪官污吏少了,百姓手里有钱了,生活水平上去了,军队强大了,都脱不开宝宣王的一道道指令。宝宣王曾当着史官的面开诚布公说过,皇上是个有大胸襟的人,哪怕看法不一,也愿意听取朝臣们的意见,正因为皇上的信任与开明,才敢于做出诸多尝试。 王德宁回忆着,若皇上是明君,那宝宣王就是千古贤臣,他们君臣也许能被传颂成千古佳话吧。 在王德宁看来傅哥和皇上不约而同的,连史书都没放过,秀了一把没人察觉到的恩爱。 王德宁,邵华池改的名,这位就是曾经傅辰曾经照顾过的小太监吉可,当年还是个小萝卜头现在已经成为大内总管的太监之一,不过他对史官如何记得并不关心,他只看到当傅哥说出皇上英明的时候,皇上忽然转过了身,拱了拱背似乎在颤抖他想皇上平日那张冷冰冰的脸那时候大概笑得很可怕,可怕到他根本不打算给其他人看到。哪怕后来皇上转过身也掩不住眼底浓浓的笑意,还有看向傅哥那几乎快要融化的温柔。 不过这两人也和普通人过日子一样,偶尔闹冷战或者热战,冷战大多和感情有关,热战多和朝堂有关。这两人性格差太多,有摩擦也并不奇怪,冷战有八成是皇上单方面的,用他家傅哥的话就是,皇上戏多,他需要做的就是配合,不过戏多是什么意思? 每次冷战,皇上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把所有错误都放到傅哥头上,然后等着傅哥变着法儿哄回来,以此来证明自己在傅哥心中的地位。 傅哥大部分时候也会由着他闹,两人你来我往,过去那么多年反而越来越融洽,也许正因为性格的差别他们才能互补吧。私底下这样的相处模式王德宁是满心羡慕,他多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疼自己,哪怕话不多,但却是全心全意的。 不过有时候皇上闹得过了,傅哥也会采取冷处理。 比如这次的灌酒事件,从皇上的表现来看,肯定失败了。 皇上已经三天没笑过了,因为傅辰连续三晚没进养心殿了。 今日刚下了朝堂,皇上就一脸阴沉,所有的太监宫女刻意放低了脚步声,生怕惹到了皇上。 从半年前开始修建贯穿南北的运河,傅辰更是常常睡在竣工的地方,皇上也是听说这次宝宣王的名声更是达到空前的程度,不但保证工作的百姓每日有工钱,甚至夏日有足够的食物供应,充足的休息,到了现在入冬更是连冬衣都早早备上。以前至少一天还能碰到一次,现在倒好,他睡下了那人都还不一定能回来,回来了也是直接进的小书房,他眼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目中无人!”奏折看着看着,邵华池忽然一拍桌子,冷怒道。 这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安静的御书房里,邵华池这样突然的怒火爆发,是很突然的,所有伺候的人都悄声无息地跪了下来,不知道是奏折什么内容又惹皇上生气了。王德宁挥挥手,让所有宫女太监下下去,宫女太监们如蒙大赦轻轻离开。自己则是低头装作没听到,也只有他知道皇上可不会为了奏折生气,最近又没什么大事,能这么动怒的必然只有因为傅辰这一个理由:傅哥可从未目中无人过,对皇上您可谓尽心尽力,傅哥说运河要是通了,让您头疼多年的南北运输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这说到底还不是看您为此日夜辗转想解决办法,心疼您吗。若真要说目中无人,那也大约是您惯出来的。 作为贴身的总管太监,王德宁师承的两位脾性迥异的前任总管刘纵、安忠海,他耳听八面,八面玲珑,善于揣摩上意。 正因为揣摩明白了,才会保持沉默。 那么多年养成的血与泪的教训就是每当皇上和宝宣王闹矛盾的时候,附和、反对、同仇敌忾皇上都会生气。他们两口子的事,谁都别去插手,皇上也不会允许别人□□来。 “要是再给他个什么都要爬到朕头上来了!朕要治他的罪,这次一定要治!”邵华池边说边打开一本奏折,还没看几眼就扔了下去,里面的页面正好是户部尚书弹劾宝宣王,这什么鬼东西!自从三天前在上朝的时候斥责了宝宣王后,这几天弹劾的折子像是雪花片一样,都在流传着宝宣王要被皇上罢黜了,好日子到头了。 “一群什么玩意儿!”享受着他给你们带来的好处,背地里见风使舵。特别是户部尚书,他问你们拿钱不是应该的吗,不拿哪来的钱造运河,天上掉下来吗,不就是又从你这儿刮了一大笔,这老头子,固执的要死! 气得扔了折子,眉头蹙着,戾气萦绕其上。 王德宁听到奏折被皇上拍到桌子上,又掉到地上,眼皮微微跳了下,以最轻巧的姿态走了过去,将那奏折捡了起来,里面的内容自然也不敢看,轻轻合上又放在皇上随手可及的地方。 “什么时辰了,还没回来?”皇帝不轻不重地问道。 “看时辰应该也快了。”王德宁望着外头的天色。 “……”皇帝的脸色更阴沉。 “您也知道,傅哥他向来不喜被算计,您这次……”王德宁劝慰着,称呼傅哥,就是以亲友身份来缓解这两人的矛盾。 他当然知道傅辰不喜欢自己对他用手段。 邵华池目光暗淡下去,看着是真的伤了心了。 王德宁犹豫了一下,“其实没多久前,傅哥有找到奴才。” “嗯。”所以呢。 邵华池回应的很冷淡,一脸我并不想听的模样。 说到这个,傅哥对不住您了,咳,王德宁脸涨得通红,道:“就是问奴才要了避火图,男子间的,还让奴才问太医院要了……” 顿了顿,似乎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一般主子们这些事情,最瞒不了的就是贴身的太监宫女,到底换洗被单都是他们在做。 邵华池看向他,他才硬着头皮说下去,“能够不伤……的药,是新研制出来的。” 邵华池缓了一会儿,才猛然明白了,脸上浮现两朵红晕,捂着脸目光闪躲着,“咳,你下去,什么骚话儿都敢往外崩出来。” 虽然依旧冷冷淡淡的,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奴才该死!”虽然王德宁这么说,但表情却是松了下来,退了下去。 “等等。”邵华池又叫住了他,“把小书房的床给朕砸了!” 砸了,我看你睡哪里去。 “啊?皇上,这恐怕有些不妥……”王德宁委婉的建议。 “哪里不妥,朕觉得很妥。” 他还记得二个月前趁着他们初吻纪念日的日子里,缠着那人多做了几次,那大概是最激烈的一次。有的姿势实在难度太高,他都几乎快倒立了,再说他从没见过傅辰那么激烈的表情,那张没了从容不迫却透着情.欲的脸,真真切切地体现着这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那是为了他邵华池展现的一面,是最好的催.情.药,看到那样的傅辰他生出了死而无憾的感受,一天一夜都没下过床,也幸好那日是沐休日。 只是那之后的小半个月,腰不是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嗓子也不是自己的,那地方也有些红肿了,谁叫那人无论是持久力还是形状,都天赋异禀,每天处理完公事后他都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升天了,累得连吃饭都没胃口。 不过也是那段时间,几乎每日都能吃到傅辰亲自下厨的吃食,痛并快乐着。 他也怀疑是不是傅辰真的憋了太多年了,所以一旦开了色戒,就和八百年喂不饱似的,实在不是普通人应付的了。 要说红肿了,他自然是不愿意让太医来看的,哪怕是梁成文也不行,这是邵华池从小的习惯,因身中剧毒,不愿意裸.露身体给任何人看到,哪怕是沐浴也一直是自己动手的,现在要他脱裤抹药,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傅辰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的,居然要来了药膏,监督他每日都要用,一开始他当然是拒绝的,但熬不过傅辰的冷脸。 “陛下,臣为您宽衣。”拿着药膏,傅辰口中保持着君臣之礼,但行为上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皇帝。 “傅辰,朕是皇帝!”邵华池咬牙切齿,白皙的脸上,狭长的眼中泛着些许红丝,“你别以为……,我说没事就没事,不需要药膏。” “这很明显,陛下。”这世上有哪个人有资格穿上龙袍,除了你以外,但这和我们上药无关。 “你别过来!傅辰,你别太过分!你这叫以下犯上,这叫无视龙威!” 开什么玩笑,一码归一码,虽然自己的身体这人早就看遍了,但在这样几颗夜明珠点着的室内,要是被抹药了,自己身上哪个部位不被看清楚?这太过了,他还有羞耻心! 他现在格外后悔为什么要把宝石之地的全部挖掘了,做成那么大一颗颗夜明珠,简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傅辰一脸正派,完全没把邵华池的威胁放心上,邵华池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平时再深不可测、深沉寡言,帝王威仪所到之处皆是万民称颂,但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那个最真实的邵华池,会在暴躁的时候像只发怒的狼,会嘴上叫嚣着,却总是拗不过自己,傅辰心中一暖,但脸上更加严肃。 外面如何是外面的事情,关上门处理的就是家务事,傅辰缓缓走近。 似乎要做的不是拔下皇帝的衣服,依旧彬彬有礼,“陛下若是不愿意自己动手,臣只有代劳了。” “朕自己来。”你狠! 脱掉了外袍,一件件除下,在碰到亵裤的时候,犹豫了下,在傅辰平静的目光中,全部脱了下来,那是一双有力而充满爆发的腿,肌肉分布均匀,白皙修长的双腿线条优美,似乎是感觉到被傅辰那双眼观察了,轻轻一抖,快速上了床,张着腿趴在床上,将自己的脸捂在被子里。 傅辰走了过去,看着圆圆饱满的臀部,轻笑了出来。 凑到男人耳边,热气喷在邵华池耳朵上,“再张开一点,闭紧了看不到。” 邵华池狠狠抓着被子,脸红得快要滴血了,缓缓分开了双腿。 傅辰掰开了些,看着那红肿的地方,蹙了蹙眉毛,上次做的太过了,他那时候也失控了,根本没控制好自己。 也许是傅辰目光停留太久了,邵华池忍无可忍。 “你快点,别磨蹭。”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的,陛下。” 邵华池:陛下什么陛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抠了一大块药膏,缓缓塞入那处,“啊!”邵华池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听到这暧昧的喊声猛地闭了嘴,丢死人了。 他现在可不是又在撩拨傅辰,现在还真的承受不起再来一次了,他也是体会到了自作自受是什么意思了。 但傅辰依旧维持着自己的步调,犹如老僧入定。 邵华池却生生被傅辰的动作给弄硬了,当那人用那冰凉的药膏进入自己内部的时候,轻柔而有耐心,辗转的动作就像是在为什么做准备般令人脸红心跳,其实……其实如果他真的要,也不是不可以,也只是红肿,又没有破。 气氛太好,越来越火热,邵华池都以为有可能会直接顺理成章,傅辰又恢复了苦行僧的样子,上完药就给他盖上了被子,“陛下好好休息,臣还有公务,就在外间处理,您今日先不要下床走动,如需如厕的话臣抱您过去。” 并没有看到傅辰转身离开时出现恼怒和自责的神情。 目瞪口呆地看着傅辰就这样上完药,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就这样……?没了? 邵华池瞪着眼,傅辰,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第一百六十章 森林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现在已进入戟国每年的雨季,边境地区在十日前遭到暴雨侵袭,也是那个时间点,是乌鞅族偷袭戟国戍边军最好的时机,几乎没人预料到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居然会进行最大规模的袭击,这也就难怪这半年间乌鞅族的骚扰变弱了,原来是打算联合别的小国一起发大招。 正在上伦河下游巡查的李變天带着军队快马加鞭赶来,又同时让其他预备军前去支援,但为时已晚,他们到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活口,这给与李變天的打击并不小,正因为从未把乌鞅族和那些小国放在眼里,所以被这样一群蝼蚁当头一棒的打击,才是侮辱。 如果说乌鞅族是苍蝇,那么戟国就是大象,大象不会在乎它们,之前也的确如此,可这次偷袭,几乎废掉了整个戍边军,就是李變天也是接受不了的,他对这些小势力烦不胜烦了,戟国沉寂那么多年,是真以为他们好欺吗? 他小看了乌鞅族和那些小国吗,并没有,他预估的就是他们本身实力,他小看的人是七杀。 这也是傅辰的打算,真要比拼实力,乌鞅族完全不是戟*队的对手,哪怕他们骁勇善战,但是戟*队有最先进的武器和炮火,那何必硬碰硬?所以傅辰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乌鞅族正面作战,五年来也的确给戟国造成不小的麻烦。 偷袭就不一样了,这本就是他们所长,又是大暴雨,几乎没有一个军队会冒着大雨进攻的,这种天气人的状态是非常倦怠的,兵不厌诈,利用气候和心理,打了个漂亮的偷袭战。 现在李變天正带着军队穿梭这片丛林,他已经收到对方所在地的消息,准备回敬给这个不知好歹的种族。 大雨过后的土地格外泥泞,有的地方踩下去,靴子陷了半只进去,走起来多少有影响,哪怕戟军经验丰富,也还是满身污泥,李變天却是唯一保持风度的,依旧风姿卓绝地坐在轮椅上,此四轮椅是特制,哪怕如此崎岖的道路也一样障碍无阻。 而李變天正在思考,目前乌鞅族因为这五年的时不时偷袭,没有固定的居住地,实力大不如前,其实这并不是好的战术,虽然给他们戟国戍边带来了麻烦,但乌鞅族本身损失也不小,这样的计谋其实并不像七杀惯常的风格,如果那人想要对付戟国,会有更好的保全之法,除非他根本不打算保全乌鞅族! 除了这点疑惑,李變天另外也基本确定,七杀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针对戟国的一系列行动,从沈骁、蒋臣开始,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旁的接替李遇职位的绪英武提醒他该换药了,绪英武是傅辰早就培养好的人,他离开戟国后由绪英武接替伺候李皇。他很清楚李皇不会让自己一直留在戟国,有意识地在培养自己身边的人,李變天也默认了他这个做法,他欣赏的就是李遇任何时候都会有备无患,这份细心也是最为难得的。 李變天需要包扎,队伍也需要修整,才暂时停下来,从一开始偷袭后,敌方就按兵不动,整个森林都散发着死寂的味道,不过戟军经验丰富,全队没有慌乱,依旧保持绝对的安静。 刚进森林的时候,李皇就被偷袭了,手臂上的伤口始终愈合不了,军医很快就过来处理伤口,伤口已经化脓,虽然已经解除了毒素,但森林里太潮湿,这也就导致伤口的伤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而且血腥味容易吸引其他生物的注意,对于行军中的他们来说这样潜在的危机防不胜防。 全程李變天没皱过一次眉头,军医包扎好,李變天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看向远处的树上,眼神都没有转,“李遇,箭。”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人了,少有的僵硬出现在李變天脸上,停顿不过瞬息,很快恢复自如接过了弓。 绪英武依旧恭顺,他清楚自己身份,完全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特别是自从他以前的上司李遇离开戟国后陛下曾误喊过一次李遇,他自然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仆从和李遇这样的亲信是没法比的,他永远只能做一些下人的伺候工作,李遇却不一样,做那些只是障眼法,是皇上需要给他一个明面上的身份。 特别是他曾经在御书房听过皇上对着亲信说过,他看着李遇长大,把这孩子拉扯大,情同叔侄,让其他人到了他出照看一下。 这对陛下来说,是很不正常的,至少伺候过陛下的人知道,陛下从不说这样的“废话”。 这段时间陛下脾气偶尔会变得暴躁,常常屏退了他们,将自己单独留在一处室内,只有时辰到了其他人才能出现,那次时间到了他过来也没听到陛下的传唤声,又不敢走远,只能候在那儿。 到了外间就听到陛下在里屋喊:李遇,进来。 很虚弱的声音,他从没听过陛下这样的语气,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般。 那时候遇公公都离开一段时间了,陛下还是习惯李遇伺候,嘴上的话还没改过来。在他犹豫的时候陛下又喊了一次,他才下定决心走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不知破坏了多少东西。再低头,果然看到的是前所未有虚弱的陛下坐在地上,靠在墙上,身体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喘着气,连唇色都是煞白煞白的,低垂着视线有些迷茫,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哪怕刚才喊的那一声李遇都是出自本能,连自己进来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陛下,奴才这就请太医过来!”他并不知自己无意间遇到了帝王最大的难堪,只是以为李皇也许得了重病,才如此虚弱。 李變天瞳孔这才有了焦距,盯着绪英武好一会儿,才从混沌中清醒,发现眼前人并不是李遇,冷下了面色,“今天你看到的事情,都要当做没看到,如若被朕知道,株连。” 绪英武吓得口不能言。 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像平日那般温和,不过李變天也不打算改口,按照他往日的性子直接让人拖出去了事了,但绪英武各方面都被李遇训练的不错,再换一个太过麻烦,先放着吧,“以后只要朕没有开口,都禁止入内,懂吗?” 那目光犹如一条喷溅着毒液的蛇,绪英武很少看到从不动怒的李皇这般表情,自己才对视了一会就满身大汗,汗津津地低下头应是,无比后悔刚才踏入殿内。 对李變天而言,阿芙蓉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那个小家伙就在自己身边,少年柔软的身体,轻轻的安抚,担心的眼神,无一处不是妥帖的,宛若一道暖流进入心中,他的孩子很多,却没有一个敢与他接近,不过这也是自然,他需要的是继承人,而不是软绵绵的无知小儿,从小学会汰弱留强,才能适应他的帝国。 李遇却在一个刚刚好的情况下出现了,那么及时和凑巧。 在阿芙蓉发作最初最痛苦的时候,那孩子给了他不一样的温暖。 那日的记忆烙印在心,直到李遇离开,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都没意识到此人已经离开了。 也是傅辰平日太润雨细无声,一点一点侵蚀下去,就算李皇再不讲究人情味,他也终究是人,高处不胜寒,谁又能躲得过那真心实意的关心。 拿过弓,李變天微眯着眼,将手搭在箭台上,扣弦的手指迅速张开,嗖的一声,离弦之箭就直直冲向隐藏在暗处之人。 那是一个乌鞅族的族人,擅长射箭和隐藏,他被傅辰赋予了一些任务,在这五年间用这隐匿的技术,蒙骗过戟军多次,杀了不少落单的戟国将领。 其他将领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暗处跟着他们,如果不是李皇发现的早直接将人射杀,他们很有可能一直没有察觉。 “他们就在这附近了,你们兵分八路包抄。” 其他将领根据李變天带来的羊皮地图,缓缓靠近乌鞅族隐藏的地点。 李變天却坐在轮椅上,看着这边境的森林,其实这种诱敌深入的方式,依旧很像七杀的作风,只是他不明白七杀为何放任乌鞅族人死亡。 阿六跑了过来,轻轻在李變天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變天淡然的表情猛地一变,语气冷得好似冰窖,这事情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休翰学、陆明死了?原因。” “是的,原因是……自相残杀,没有任何可疑点。”其实阿六也是不相信的,怎么可能没有可疑点,他们李皇的部下,怎么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自己出问题,还是两个一起出事! “把所有事都叙述一遍,包括我们在羊暮城的眼线观察到的,那天相关的人,每一个做的事情,都要一五一十说出来。” 阿六将那天所有发生的事都一一陈述,包括傅辰当天到羊暮城就与扉卿见面,甚至就是那天,那两个人出事了。 李變天忽然道,“朕记得,沈骁、蒋臣一起死的那天,我们在护城河碰到了身受重伤的李遇。” “是的,没错,那天我们也确实查到在栾京的义肇区有几个地头蛇争抢地盘的冲突,他们背后分别站着左右丞相。”这两派在栾京本就不睦。 “现在休翰学、陆明,在李遇到达的第一天,也死了……”李變天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 李變天阖上了眼,坐在四轮椅上一动不动,像一座大理石雕像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變天忽然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迸射出几近冻成冰的暗茫,声音也有些变调了,“把李遇……带回来,马上!” 带回来和让他回来,虽然只是动词的差别,但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让他回来,是任务完成后的行为,代表着李皇的宠幸,带他回来就是不顾本人意愿也要把人强行扣押回来。 眼角微微抽搐,李變天的心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忠诚,何来背叛? …… 五年的点点滴滴,那人全心全意的目光,从不逾矩的行为,就是加入自己的阵营都是自己的要求,又怎可能是蓄谋已久,如果那些都是虚假,此人该是如何的城府?五年前的李遇,才几岁? 帝王心中矛盾的情绪争锋相对,一时间居然分不清真意。 无论李遇是否有嫌疑,他曾付出的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一百六一章 阿六领了命令,却发现皇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罕见的,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是只有遇到李遇的事情才会出现的情况,如果可以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在如此严苛的亲信人选中,会出现叛徒,李遇已经是他们认同的伙伴。和当年阿三炸了火药库一样,哪怕后来阿三承认了他们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而李遇是阿三最大的牵挂,是阿三的临终嘱托,谁都可以出事,除了李遇。 到了地下让他们如何对阿三交代!? 其实对李遇的怀疑直到现在都没有确切的定论,但在李遇离开后这些嫌疑点却忽然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就好像李遇在的时候被什么人给抹去了所有痕迹,离开后才像没了束缚般出现。 自从发现李遇的血肉有可能不是谴族人的,李皇就下达了新的调查令。京城里对李遇暗中的调查得到的结论是全无可疑,资料详细到连李遇在义肇区从小到大的活动迹象都存在,他还记得得到这些调查信息后,陛下沉默了一会:“这份资料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属下觉得李遇就像是土生土长的晋国人。” “它很完美,有些部分是有缺失的,一个在晋国生长的普通少年不可能有人对他了若指掌,所以资料不可能完备,只有大概的成长轨迹,所以有缺失才正常。”完美,这份资料完美的让人挑不出疑点。 “那么这份资料……?”阿六明白李變天的意思,如果资料太过完善,就代表李遇有问题。 一个市井之徒,再细致的情报机构都不可能得到完善的资料,之前的几个探子在这上面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李遇这份没有,他们不是应该放心吗,但陛下用的形容词却是完美,这本身就太奇怪。 “这份资料就好像知道我会派人去查一样,连我的心理都预测到,现在它在我手上,两个可能性,一是它没问题,二是……” 李皇并没有说下去,那一小块从李遇肩上撕扯下来的肉,还没确定是否是谴族人,还有就是扉卿曾经预料的李變天身边存在着七杀星,时间是五年前,与李遇的出现时间吻合。为何这些事情遇到李遇就会产生可疑点,一次两次尚且是巧合,次数多了,怎会不奇怪,但这时候,李皇还不愿意去怀疑李遇。 是的,他不愿意。 阿六想到那张挂在戟国御书房里,李遇偷偷放在府邸里的画,画着他和皇上的点点滴滴。 现在休翰学和陆明的死亡,又巧合的和李遇有关。 带李遇回来,是调查也是怀疑,但显然这个时候,那些可疑点还只是可疑点,构不成绝对的证据,李皇只是想强行带李遇回来,以防再出现“意外”。 哪怕他没有和李遇并驾齐驱的人选,但比李遇次一级的候选,还有不少,一对一不行,就派出一群。 而此时,阿一和阿四已经带着第八军团一路朝着晋国栾京的方向赶去。 阿六领命离去,李變天聆听着远处的声音,那是一道道惨叫声还有逃亡的哭喊,树丛间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逃窜的乌鞅人,毫无疑问,乌鞅族背后站着七杀,杀了他们,七杀将少一只最有力的队伍。 他的人已经开始屠杀乌鞅族了,这个种族最强的莫过于诅咒,是否能生效就不得而知了。 待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时,一群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声音隐隐从森林深处出现。 “陛下,有一队逃掉了,已经派人去追查。” 李變天摸着自己手上被包扎的地方,低垂着眼眉,缓声道:“一个不留。” 没了乌鞅族,你还能控制谁来为你所用? 李變天眼底,燃烧着熊熊战意。 七杀,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此时的京城还沉浸在一片酷暑中,白天百姓们像泄了气的球无精打采,反而是夜晚家家户户都出来纳凉,晚上的风虽然也是热的,但比起白天好了许多了,当地人叫这个为弄堂风。虽然皇上抱恙,但依旧报喜不报忧,特别是晋成帝明白如今的形势,边关吃紧,外围虎视眈眈,内部腐化,他需要维持住这平衡。 除了进宫探望皇帝的时候每个人表情凝重,出了宫关上门来又有谁知道真相为何?比如十二皇子邵津言就是如此,自从五年前从边境送回来,十二皇子除了一开始的沉默,没多久就恢复了从前的不着调。好像在西域经历的一切随着来到京城时间,被慢慢淡忘,那些遇到的痛苦、磨难、流浪被浮华和安稳的京城渐渐磨平,只留下难看的疤痕,被封为郡王后出了皇宫自己建府后,就当上了闲散王爷,整日里遛鸟斗花,偶尔上个青楼听听小曲儿。 他正在自己郡王府里与美貌侍婢们玩蒙眼抓人游戏,花园里全是嬉闹声。 一个长相偏阴柔的男子靠近这里,并没有仆从通传,显然男子的到来对于王府是很稀松平常的事,男子面无表情的模样威慑到所有人,所有婢女都停止了笑闹。 在男子的眼神下全部退了下去。 发现周围居然没有声音了,邵津言愣了愣,以为这是什么新花招,旋即又笑了起来,“真坏啊,你们这群小蹄子,等我抓到要你们好看!” 蒙着眼的邵津言更加小心,几次扑空后才察觉到不对劲,将眼罩摘了下来,人呢? 转身看到穿着藏青色便服的男子,他就是当年犯了痴的八皇子邵嘉茂,回到京城后在傅辰的示意下,梁成文对他的痴症进行治疗,其实他之所以忽然痴了,本就是被乌鞅族的阿琪啉给撞的,脑袋后有淤血,并不严重,吃了几副化瘀的药病情渐渐转好,清醒后他居然也没忘记痴傻之时遇到的所有事,曾经嚣张跋扈的他,现在非常低调默然。哪怕如今恢复了往日荣耀的地位,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无论是皇上还是生母贤妃也是啧啧称奇,这些年除了跋扈的老七外,也只有老八变化那么大了,这到底是在西域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无论是没心没肺的十二,还是如今沉默寡言的老八,都缄口不言,就好似这是他们永远的伤疤。 皇帝因为对他们很是愧疚,自然也不逼迫,反而赏赐源源不断的进来,两人面上对皇帝依旧如以前一样,但心中如何却不得而知了,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候,他们的父皇可从来不曾想过来帮他们,一个小小的乌鞅族,就打消了他们父皇的气焰,多么可笑。 “八哥,你怎么来了!”邵津言正玩在兴头上被打断自然是不悦的,但发现是自己同母的哥哥,转怒为喜,高兴没多久,却感到邵嘉茂的不同,满脸凝重,“你这么这个神色,自从五年前回来后,我都没见你这幅模样过,怎么了,哥?” 用了哥,是他们之间最特殊的称呼。八哥为了自己,遭了那么多罪,对十二来说,最重要的人不是父皇不是母后,而是他的八哥。 五年前,慢慢被宫中神医梁成文治愈的邵嘉茂,在完全清醒之后忽然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也许对八哥来说在乌鞅族过的那些年实在太痛苦,如同猪狗一般的日子。 邵津言始终还记得当时几近崩溃的八哥,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是恨梁成文,为何要把八哥治好,如果一直傻下去,说不定还是一种幸福。 只是无论他还是八哥都不再是以前的混世魔王,他们如今明白了很多,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可能一辈子逃避,只有治好了才能面对一切。 他们甚至无法报仇,以前的一切侮辱只能牢记在心里,成为疤痕也好,脓疮也好,他们父皇都不可能为了他们去动骁勇善战的乌鞅族,不然当年又何必隐瞒他们失踪的消息。 在傅辰将薛睿派到栾京掌控形式后,梁成文就与傅辰取得了联系。 梁成文也奇怪傅辰为何要用曾经二皇子党派的老八和十二,就算傅辰救了他们,可来了京城后,在边境一切也就不一定算数了,两位皇子可是天潢贵胄,随时有能力反悔。 傅辰的回答也干净利落: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看起来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但处境却是举步维艰。 在傅辰看来,“老二邵华阳”是假的,只要自己在就坐不上皇位,这个冒牌货目前正在暗中筹备力量。 而老八和十二以前太过跋扈,根本没有投靠的人,之前的老大和老九的党派与他们隔阂太深,就算投靠了,老大和老九也不会相信他们两个的诚心,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过早战队的他们已经没了能战队的资格了。 只要他们还想继续活下去,依附自己才叫做另辟蹊径。 傅辰之前的威胁和全是精英的势力网,给了老八和十二不可磨灭的印记,就是薛睿都是一脸惊奇,这两个皇子居然一听到傅辰的名号,想也不想的答应做了不少事情,皇子的身份非常便利,至少不少薛睿不方便的事情,这两个皇子能够代劳,一出面的效果还很不错,而且因为他们以前的名声,在京城也没什么不开眼的会找他们麻烦。 这也是傅辰希望梁成文治好老八的原因,这样的助力推出去才是傻了。 对于治疗老八的事,邵华池自然也过问了。 那是曾经害过自己的人,邵华池可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心思,但梁成文用傅辰的一段话,成功让邵华池妥协了。 如今老八和十二回来,孤立无援,几乎没有一个派别接受他们,咱们虽然不接受,但以德报怨,不但在皇上眼里表现了兄友弟恭,不计前嫌,在其他地方也能博得好名声,另外那些兄弟也会觉得他邵华池是个蠢得连害自己的人都会救的,不足为虑,再来也是让老八和十二对邵华池有好感,等以后坐上了那位置,想如何还不是邵华池一句话的事情,又何必急于一时,这样的方法看似示弱,实则一箭多雕。 邵华池没有不妥协的道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梁成文:“谁教你说这些的,真是面面俱到。” “是臣自己想的,臣到底也是周游列国,看的想的自然就多了。” 邵华池不再看梁成文,也没有再问。 也不知是信了这套说辞,还是放在心里暂且不提。 他也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傅辰,傅辰的回复是,既然邵华池没有明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傅辰也知道梁成文周旋在自己和邵华池之间,并不容易,而用乌仁图雅的话,他身边有一颗璇玑星,璇玑既是悬壶济世的意思,神医之星,如果如此推断,至少梁成文不会背叛自己。 梁成文把追杀令的事有隐情和自己的怀疑,隐晦的告知过傅辰,只是当时傅辰的态度是,真做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邵华池是个连他都看不出深浅的男人,谁知道何时做戏何时真实,谁知道现在不杀以后会不会杀,这样的主子他不愿意再猜,而自己这样的奴才想必邵华池也不敢再要。 傅辰并非什么小气的人,但跟着这样的主公本就不适合他,他更希望两人各不相干,能够保留着最后一层底线,也方便日后见面。 了解傅辰的态度后,梁成文就再也没提此事,在他看来,傅辰也的确不是个愿意被摆布的人。 如今他也是得到了一个惊悚的消息,邵华池在卢锡县,而傅辰……似乎也在,到底泰常山可是他曾经的地盘,要知道这样一件隐秘并不难。 他发现,作为这两人的属下、友人,他现在无论是道义和情义上,都打算当个睁眼瞎了,两个不轻易信人又同样高傲到极点的男人,会有自己的判断,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既然邵华池没有意见,梁成文就根据自己的经验结合傅辰猜测的原因治疗起了八皇子,一个个办法试过来,最后用了化瘀的办法才终于奏效了,如若这个还不行,这痴傻的毛病可能就如同傅辰猜测的,神经上出了问题,那么就无药可医了。 也幸好八皇子只是淤血未清,成功清醒了。 现在这五年,傅辰的情报网中,这两位皇子可是情报的重要来源,包括十二皇子沉溺于青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真的是去干“正事”的,他胡闹了十几年,还真没干过要紧的差事,包括现在回来,他和八哥也不是被父皇器重的。 但他身份又高,根本无人敢得罪他。 把皇子当收集情报的探子,傅辰也大约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邵津言越是荒唐,越是没人把他当回事,得到的消息也越多,特别是近两年,他居然能接到傅辰亲自写的回信,第一收到的时候他差点叫掀了天花板,兴奋了一个月。 大概这就像小时候被太傅罚了几个月,忽然有一天被表扬了一下,受宠若惊。 哪怕现在换成了傅辰,虽然地位上与太傅不能比,但傅辰的势力和各个精英的部署,已经能得到他们的尊重了。 这样一个懒得理会他们的男人,忽然给了颗甜枣,十二自然就激动了。 看着也凝重起来的十二,老八忍不住摸了摸弟弟的头,亲近之情溢于言表,“他要回来了。” 邵嘉茂只有五个字,但是他和十二都知道,这个他是谁,傅辰!邵津言想到自己在荫突国的都尉府,躲在那潮湿的柴火堆里,但依旧被那个男人发现,然后就是设计阉割了戟国的四王爷,之后就是那人带着自己的部下身入险境把老八从乌鞅族族长阿琳娜那儿把八哥带出来,然后他们就被青染、恨蝶等人像是垃圾一样打包送回了晋国,碰到了已经在西北站稳脚跟的老七。 这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那个男人用的不是身份,而是深不可测的计谋和对人心的了解,他曾经只是想试试傅辰的能耐,结果还没对别人泄露什么,当天晚上就在自己书房看到似笑非笑的薛睿坐在他的椅子上望着他。 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这个薛睿简直和鬼一样,似乎永远能提前一步知道他们有什么歪心思一样。 其实无论是形式还是实力上,他都没打算背弃傅辰这一方,不过是被压制久了想要反抗下罢了。 就差点把自己给吓疯。 在这五年间,他也是知道了傅辰曾经的身份,只要知道名字稍微一查就起码能了解基本信息,而且傅辰似乎也没有掩盖这些信息的意思。 一个三品太监,还是晋朝有史以来进阶最快的太监,曾经周旋于老三、老七、德妃、皇上、太后,两大太监总管之间的小太监,这里面随便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小太监的人生可谓精彩纷呈啊,不过想到他遇到的傅辰和资料里太监,他感觉根本不是同一个,那个人虽然清秀俊俏,却根本不像个太监,若是宫里真有那么出彩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放任他去老七身边。 但他又知道资料是真的,因为他曾经第一眼见到傅辰时的熟悉感,他似乎在老七身边的奴才见过,有一丝印象。 若是早几年,有人对他说他以后会害怕一个小太监,他肯定觉得这是滑稽知天下,现在却只有苦笑了。 “他这几年都在戟国,想必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吧,我现在相信了,有些人无论身份如何,注定是谈笑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八哥,看来风雨欲来……”看着万里晴空。 “灵武候世子回来了。”邵嘉茂忽然道。 “那个早年逃婚的?怎么忽然提这个。” “恩,带着他的妻儿忽然回京了,被他曾经悔婚的大理寺卿家已经找上门闹了。” “不过这与咱们有何关系?”他们和灵武候根本是两条路上的人吧。 “你可能不知道他叫姜舒扬,他的妻子叫乌仁图雅,但他们儿子的名号你一定听过,叫苏赫巴兽,晋朝名是姜旭。” “姜旭,这不就是傅辰干儿子的名字吗?”他们虽然是收集情报的,但本来连这样的小事都是不知道的。显然在傅辰这里他们只有当吉祥物的身份,地位是最高的了,但权力却不多,进不了傅辰势力的核心,很多消息都是不清楚的,他们的能力也不出众。 他们以前能那么嚣张依赖的是自己的母妃贤妃,还有贤妃家中的势力,但随着二皇子的倒台,他们家受了不小的影响,往后无论是谁坐上皇位都有可能是个死字,父皇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再这么下去,他们将来的下场不会比流放或者圈禁更好,他们以往几乎得罪了所有兄弟,新仇旧恨,以后的身份可能连平民都不如,在经历过边境的那段经历后,他们几乎是对傅辰心悦诚服的,要赌还不如赌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 问题是怎么讨好,什么切入口比较合适。 只是他们想表现,人家还指不定不怎么看得上,没看老七这样的后起之秀,他都说抛弃就抛弃,消失的影儿都没了,甚至一度传出他已经死了的消息,反正邵津言调查出来的是这样。 然后呢,消失后就他直接卯上了传说中不死圣君李變天,最可怕的是还能全身而退。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们两可不是京城里还在做着天.朝上国美梦的人,京城消息闭塞,官员多以奉承和粉饰太平居多,不少人还以为人家西域是原来的原始部落,穷得响叮当,但只要去西域一趟就知道戟国皇帝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些国家敢怠慢晋国,却是不敢怠慢李變天的,他们两比大部分晋国人都清楚李變天在整个西域的可怕影响力,不死圣君,这个封号可是连雄才大略的晋太.祖都没有得到过,这是个经历过无数次暗杀还存活下来的男人。 这样的人物,傅辰居然能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把他们都带出来,隐藏身份五年之久,这是非常难以想象的。 有了这些做铺垫,自然会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有用”,切入口总算在傅辰频频来信中出现了,那就是傅辰的这个干儿子了! 他们也是从最近一年的信中得知傅辰有个干儿子叫姜旭,傅辰希望两人多收集一些京城里的玩意儿送过来给孩子。 发现孩子的名字,正愁没的表现增加傅辰心中地位,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我听说最近为了个世子之位,灵武候府闹得不可开交,嫡系和分支争得面红耳赤。”京城里就没有不漏风的墙。 “所以很适合我们去看热闹。”去帮他们,反正他们本就是闲散王爷,就爱多管闲事,就是这么嚣张跋扈,出大事才好啊,才好浑水摸鱼啊。 灵武候,十分之一的兵权…… 两人的目光冷冷一对,他们似乎隐约想到这背后代表的意义了。 灵武候世子,能被傅辰看中的人,能弱到哪里去,那男人可从来不屑要废物的下属。 “和薛睿联系一声,然后我们就出发吧,现在有个兄弟还等着咱拯救于水火呢!” 傅辰的势力,正在他潜移默化的作用下,缓缓形成密不透风的关系网,看似无用,却在关键的时候作用到一个个关节点上。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正在自己产业处巡查的六皇子邵瑾潭,这个傅辰眼里的聚宝盆,大晋目前最富有的人,看到管家贼溜溜的交给他一个竹筒,竹筒上有一头狼的标志,狼……杀破狼吗? 嘴唇一勾,挑了挑眉。 这竹筒就是薛睿派人送来的,一开始邵瑾潭挺淡定,里面的内容是同意他开娱乐一条街的提案,只是一切要等自家主子回城后再定。 回城,回栾京? 那个吊了他足足六年胃口的人,总算要来了吗! 其实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却从未那么渴望见一个人,曾经的那些给皇贵妃娘娘的香水、驱蚊液、牙刷等等东西他可是卖的如火如荼,自从此人不与德妃联系,派了薛睿来联系后,他可是望穿秋水,如今此人终于要回到京城了?也就是说之前这个人的确不在栾京。 哪怕知道对方没打算见自己,他也必须要见一见此奇人。 之前你不来就算了,既然来到京城,这可是本王的地盘,我想要把你揪出来还不容易。 邵瑾潭微微一笑,格外有把握,“给本王更衣,本王要进宫看望父皇。” 管家似乎奇怪这决定,这个点可不是进宫的好时间啊。 “另外好好准备这次中秋灯会,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邵瑾潭兴致不错地解释道,“我要去给父皇冲个喜。” “不知何喜之有?”管家也替自家主子高兴起来。 “听说我七弟在西北有了个宠姬,还一起进了什么客栈,又带着一起参加什么火把节,这恐怕就要高兴坏父皇了,他可是为我家七弟的子嗣单薄操了这么多年的心。”他在西北因为被傅辰怂恿着买了几座山,有了卢锡县泰常山一部分权利,自然也顺道给加了几个属于自己的探子,不干别的,就是打听八卦用的。 听到不近女色,连家中几个美貌娇娘都丝毫不理会,有什么赏赐美色能推就推的老七主动找女人了,这老大难的问题,以为这辈子都没救了,居然在西北带了个宠姬随身伺候,这可是大新闻啊。 看热闹的,咱不嫌事大。 呵呵。 第一百六二章 自从皇上上一次吃了仙丹后,忽然在一次宠幸新妃时,晕了过去,疑似仙丹出了问题,整个皇宫都笼罩着一层乌云。皇贵妃与梅妃日以继夜一起侍奉在皇上身边,端屎把尿,丝毫不嫌弃,惹得醒来后的皇上老泪纵横,再看到其他妃嫔的脸色可想而知,浑然忘了是自己在昏迷时要求这两位妃子伺候,别人都近不了身。 他不信任那些女人,到头来还不都是冲着他是皇帝来的,也只有大气雍容,对权利从不上心的皇贵妃还有单纯无垢的梅珏才能让他安心。 这下可是吓坏了新妃了,那妃子是去年在选秀里被留下的,一年也没碰,皇帝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美人儿身上,要不是吃了仙丹太兴奋,急需找人发泄,又舍不得伤了梅珏,他也不会在以前的秀女里选了个。 这些秀女甚至称不上妃子,如今更是哭成了泪人儿,本来飞上枝头的事情,不知怎的会变成这样,皇贵妃命令禁卫军暂且扣押了此女,皇上没醒来也没办法定罪。 哪怕梁成文日夜守着,也是明白,如今晋成帝的身体,只是表面用所谓的仙丹撑着,内里早已*,这仙丹里面有一点罂粟的成分,并不多,达不到上瘾的程度,却能让人精神抖擞。 皇上醒来后,让人把那妃子打入冷宫,只吩咐了梅妃和德皇贵妃前来伺候左右。 到了晚间,好不容易皇上熟睡了。 两人才一同出了宫墙,让宫女们远远地跟着,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姐姐好久没有管理宫务,怎的近来有了兴致?”梅珏笑问道,如今她在后宫的宠妃地位几乎无人能够动摇,皇上五年对她圣宠不衰,过继给她名下的还是最受宠且个人能力突出的瑞王,她自己又成了叶家的养女,可谓是后宫女子励志范本,传奇人物。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穆君凝自然觉得是讽刺,在提醒她没有了圣宠,又没了地位,现在想要插手宫务是不是晚了点。 但问的人是梅珏,她自然知道对方是真的好奇。 “他打算,二进宫,这混人,好不容易出了宫却偏偏自个儿再跌进来。我自然要看顾着,把他调到我身边,这次我可不会再退让了。”穆君凝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给自己做的蔻丹,笑如月华缥缈,却又透着一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一次退让,却换来了那人身死的消息,在她几乎放弃自己的时候,又让她看到了希望,大起大落间让她变得更加坚决,这次她不会再退让了。 “你说……他!”梅珏几乎日日伺候帝王,自然没有时间接到这消息。 猛地仔细看了看穆君凝,终于发现之前觉得古怪之处是哪里了,明明皇上这些天抱恙在身,穆君凝的脸色异常苍白,看着像是几晚没睡,惹得皇帝更是心疼皇贵妃,对处处针对皇贵妃的皇后越发不待见,连皇后的地位都快摇摇欲坠,他却觉得自家姐姐有些不对劲,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这苍白,该不会是粉……扑多了吧。 . 傅辰用亲信的身份,掌握了七成李變天势力的分布和人员资料。 剩下的三成不是傅辰不想,而是李變天谁也不会告诉,这是李變天的保命底牌。 出了戟国后,傅辰计算着时间,争分夺秒,知道自己隐瞒不了多久,他每一步都是先下手为强。赶在对方来之前,切断暗线,至少能争取到几个月的喘息时间。 当然,李皇会怀疑他,但他已经准备好后续,怀疑……永远只是怀疑。 除非李皇恢复记忆,不然他就是李遇。 李皇无论是在京城的势力还是西北的,现在接不到任何来自戟国的消息,就是接到的,也都是他“加工”后传递的,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传递消息的缓慢几乎是致命也是最容易让人钻空子的。 现在五十八条暗线,已经在几天之内死了四十二个了,根据路程远近,薛睿、单家兄弟、地鼠等人倾巢出动。 现在接近黄昏,薛睿又一次偷偷潜入西北部一个小城里,静静蛰伏,李皇在西部的暗线被傅辰掌握手中的去了七七八八,就在阿六派人快马加鞭准备同时通知阿一阿四、扉卿等人围剿李遇的时候,这些暗线已经死亡,甚至就是扉卿都犹如瓮中之鳖,再厉害的人物被隔绝了信息也无用武之地了。 薛睿此时正站在一处屋檐上,手里端着连□□,仔细观察着下方动静,静静瞄准目标。连□□在这里却是傅辰“创造”的,原来的历史这又叫诸葛弩,一弩十发,威力惊人,只是后来失传了,甚至它是否出现在史书上都是个迷,傅辰是根据现代人模拟出来的连□□,稍作修改,适合这个时代了后才给了薛睿图纸,只是这种弩制作精度实在要求太高,难度超过想象,几乎没有几个工匠有这样的精准度,所以只适合小范围使用,无法大批量生产。 制作出来后,薛睿试过效果,这比弓箭小巧多了,准度也是独一无二,射击力度堪比最强大的弓箭,是除了炮火外最强大的武器。 薛睿很有耐心,他已经跟踪了一天了,等待最佳时机,连□□对着一个正在摆着馄饨摊的布衣百姓,满是皱纹,正脑中闪过一道信息,第四十三。 这是准备杀得第四十三个暗线,一个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不可能是细作的老妪。 这老妪的面皮下实则是个擅长使用毒的少女,只是易容如此罢了。 若不是傅辰,无人会发现如此隐秘的细作。 那个老妪遇到了一个找茬的地痞,薛睿眼睛一亮,时机来了,那老妪没有反应的时间了! 嗖的一声,箭往老妪的脖子上射去。 老妪似乎感觉到了危机,只是她的身份行动是迟缓的,一时习性改不了,身边又有几个找茬的地痞,刚要转头就来不及,箭直直穿透她的脖子。 鲜血喷射而出,四周到处是尖叫和逃跑,那个来找茬的地痞也是吓疯了,立刻转身逃窜开。 四十三个,目标解决! 接下去就是他们的人来收尸了。 只剩下十五个了。 另一边,戟国边境。 傅辰的另一股人马却在遭受着饥饿、潮湿、伤痛等困苦,剩余存活的乌鞅人,还有两百人之多,一大部分是本来就躲在地洞里的,一部分才是从上方逃进来的。他们全部龟缩在傅辰早几年就让地鼠打的“地窖”里面,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 这就是李變天带着人马来到的边境森林,也是这几年乌鞅人的藏身处之一,为了给他们留下最后的活口,傅辰让地鼠花了好个月把地道尽可能做的完善,里面不但有岔路,还有食物、药水储备,若是长时间不出去,他们供给不足也会出现危险和生存危机。 所有乌鞅族人紧紧握着手中的猫牌,听着泥土上方李皇人马铁蹄和踩踏声,犹如死亡的脚步声慢慢临近,他们咬着牙不刚发出声音,李皇的人虽然不擅长丛林作战,却非常精明,若是被他们发现地洞,他们乌鞅族就真的完了。 头顶上响起好几声大规模的搜查,每一次他们都提心吊胆,也许戟军能想到他们逃开,却想不到他们就在自己脚下。每个人心中默念:圣子在上,请您保佑您的乌鞅人民。 为了不被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甚至没在地道里点灯。 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始终没人发现地道的路口,直到搜索的声音远去,乌鞅族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新的首领,也是被傅辰推选出来的新族长阿布,他就是曾经发现圣子的两人之一,“幸亏有圣子,咱们才能躲过这次劫难。” 其他族人同时在空中和自己身上轻点,似乎在画某种符号,这是乌鞅族的祈祷和感谢的形式。 祈祷完,阿布才道:“圣子让我们进行梦靥仪式,猫准备好了吗?” 有几个人拿出了他们先前祭祀的老猫,猫鬼已经被祭奠许久了。 其实傅辰并不信这些,他和李皇都属于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类型,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有可能给对方添堵,为何不物尽其用。 梦靥仪式,是乌鞅族最擅长也最不可考据真实性的诅咒仪式,与之前的猫归术有些相似,只是这是祭奠猫鬼后,猫鬼会入梦,那之后被诅咒之人将夜夜不得安寝。 这个诅咒之力最强的种族,也是李變天要他们一个不留的根本原因,这个种族让人防不胜防。有许多玄乎其选的传说,外人难辨真假,世间本就有许多无法解释的谜团,现在傅辰也只是让乌鞅族拿出他们罪拿手的诅咒,阿布道:“一开始偷袭李皇的人,有没有拿到他的血液?” 最早偷袭李變天的人点点头,将手中染血的箭头递过去。 拿过箭头,阿布点头,“那么,梦靥仪式开始……” 远在遥远晋国的傅辰,看着戟国的方向,心中一阵。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得知没有找到剩余的乌鞅人消息的李皇,还能克制自己,待听到还没将李遇这条消息带回去,甚至还没出了笏石沙漠,他在晋国西北的暗线就几乎全断了,只剩下寥寥几个了。 是七杀,他是用什么办法的! 这一刻还没彻底怀疑李遇的李皇,还基本能排出李遇的嫌疑,李遇这些年都在戟国,不可能有办法同时发展晋国,这需要太多布置,而如果有那么多布置,五年前他就不可能没听过李遇的名号,李遇才刚到晋国几天,杀掉一两个人还有可能,可同时失去五十几条暗线,却不是李遇能做到的。 不是李遇,那么是……七杀! 这样悄声无息瞬间解决了自己的人,只有七杀,沉寂了五年的七杀,用这一号角通知他,他回来了! 李變天,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一刻骨铭心的开场,哪怕李變天再震惊,都气得青筋爆出,直想将人碎尸万段。 无论这世上有没有传说中的【杀破狼】,真实性有待考量,但这个七杀必然是个针对自己的棘手人物,若知今日,当年就不该随意派人杀了七杀,在导致沈骁和蒋臣死去的时候,他就不该认为那是巧合而疏忽,应在此人羽翼未丰之时,用全部部署将之彻底扼杀,他当年太忽视扉卿的预言,也太看不起无甚根基的。 刚好是阿芙蓉发作之时,赶紧回了戍边营帐,屏退了所有人,向来沉静的李皇,趴在军营帐篷里,忍受着全身上下的极致痛苦,瞳孔中充满了血丝,指甲磨着地面,口水因为疼痛不自觉的滑落,格外狼狈不堪,“——七杀————我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的命运,从来不是用这老天命决定的,区区传说想耐我何? 我李變天今日发下毒誓,定要你血债血偿! 此刻,帐篷外风雨交加,李變天的怒吼声隐没在风雨里,一道响雷划破长空,劈向帐篷外的一棵大树,刺目的白光照在营地里的士兵脸上,轰隆巨响,那棵大树被雷劈成了两半,缓缓倒了下来。 . 泰常山一处山坳。 邵华池看到了走来的男子,这大概是五年来,他第一次真正看到的傅辰的脸,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傅辰任何模样的准备,反正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些,正因为自己是鬼面,傅辰以前也从没嫌弃过,无论傅辰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只是他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吸引人。五年前只是普通中上的容貌,没想到长开后,能俊美到这个地步。他之前住在卢锡县傅辰和傅蓉隔壁院落的时候,已经听到傅蓉的尖叫,在院子里不停围绕着傅辰转,那时候他已经猜到傅辰为了认到妹妹,取下了易容,当时他就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腿掉了曾经瑞王的样子,换成老百姓的装扮,符合他如今地位的服饰。 男子一身淡青色长袍缓缓走来,衣袍上绣着精致的兰花图案,清爽干净,长身玉立,低调中显示此人身份并不低,优雅而透着隐隐的矜持,倒像是一个出生书香门第的公子哥。 一头黑发整齐的梳了个髻,冷淡的目光衬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更加立体, 那眼神黑漆漆的像是深潭,似乎看一眼就能万劫不复,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那双标志性的薄唇,依旧红艳。 听说薄唇的男人,多情而薄情,而唇红的男人性.欲很强…… 邵华池不知想到了什么,感觉有什么快要从鼻子下方涌了出来,热乎乎的。 他猛地转身,开始擦拭。 傅辰在看到下方的叶惠莉,马上跳了下来,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叶惠莉崴了脚,“怎么回事?” “山上我种了西瓜,这里是近路,昨晚我就想摘一些给您尝尝,却不想天色太暗摔了下来,这位小哥初来乍到,上茅房迷了路,正好听到我的呼救声,只是下来的时候小哥也摔了,撞到了头晕了过去,刚才醒来。”叶惠莉按照邵华池的吩咐,对傅辰解释道。 因为是第一次对这个魔鬼撒谎,她心跳如鼓。 傅辰点头,并不在意真假,这才把视线移到那个所谓的小哥身上,发现此人果然后脑勺有一个肿包,身上带着些擦伤,又在两人之间看了看。 “转过来。” 不料那青年闻言转身,手上全是血,还没等傅辰看清容貌,就弯下了身子,“天干物燥,小人流了鼻血,不敢见您。” “天干物燥,是成语,你是读书人吗?”傅辰莞尔一笑。 “还没闹旱灾的时候,读过一点儿。” “不敢见我?我还没说过身份,如何看出?” “小人听其他人说过,这里有个仙女一样的人物,是这里的管事之一,小的见她对您的态度,再看您的穿着,才擅自揣测。” 傅辰有些欣赏青年的察言观色,他本来就像带些人离开,只是没时间去看谁有头脑,这个青年倒是可以考虑,”流鼻血就不要低头,单手握拳举高,头仰着会更好。” 傅辰平时并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他是知道这些天陆续上来了一批新人,只是这里他都五年不管事了,现在难得过来一趟,自然也没什么时间去见新人。 “来,抬头,我先替你止血。”傅辰掏出了怀里的帕子,正准备擦一下青年的鼻子,却不想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张脸,姚小光……那个在恶犬事件死亡的孩子,那个被叶惠莉逼得走投无路的孩子。 叶惠莉早就忘了她随便处置过的小太监长什么样,但傅辰却不会忘,也不敢忘,这会儿再看叶惠莉的脸,再看流着鼻血仰着头的青年。 “您,您没事吧?” 眼前的青年,只是有六成像长大后的姚小光,但却勾起了他痛苦和愧疚的回忆。 傅辰甚至看都没看崴脚的叶惠莉,一码归一码,至少面对这张脸,他根本不想和叶惠莉接近了,哪怕她有用,哪怕当年他没有更好的人选,哪怕他本就存着让她悔不当初的打算,但如今却只有那埋藏在心底的愧疚。 放轻了力道给青年擦了鼻血,把帕子给了青年。 傅辰的气息接近,近的能看到那几乎没有毛细孔的肌肤,好像能闻到那上面淡淡的熏香,青年的鼻血似乎流得更厉害了。 傅辰眼看似乎止不住,便把帕子交给了青年,“你自己整理下吧。” 这帕子是傅辰闲暇时自己剪裁的,也是他在现代的一个习惯,随时准备好纸巾,以防大大咧咧的妻子忘了,到了这里也不曾忘怀。 青年有些尴尬地转身,闭眼喘了几口气,以平复过于激动的心情。 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这张□□容貌普通,不是像傅辰那样几乎属于李皇恶趣味一样的易容,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张大众脸。 但这张大众脸,却很像一个旧识,姚小光。 一个在傅辰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的孩子,却也是让傅辰第一次有触动的人。 他太了解傅辰了,看到这张脸,以傅辰的心性不但不会靠近叶惠莉,甚至会出于一种说不清的补偿心理,特别关注他。 今天的三个目的都达到了,见到真正的傅辰他再也不会弄丢了,阻止傅辰和叶惠莉可能的暧昧,吸引傅辰的注意力。 而现在,进行的很顺利。 第一百六三章 冥冥之中,七杀星与帝王星的轨迹交错后,又渐行渐远,各自盘踞一方,看似遥遥相望,实则星光与剑影暗藏其中。 如果没有一开始的皇宫追杀,让七杀死里逃生,机缘巧合下发现幕后这个庞大的后盾,也许七杀与帝王也不过是永无相交的两条线,但往往没有如果,在两星交汇后分离的刹那,他们各自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前行,已无转圜余地。 这场前后被帝王星酝酿二十年的局已由七杀派乌鞅族袭击而率先开局,天下格局的更迭对战正式打响。 双方手握不同的底牌,由暗潮汹涌到慢慢浮出水面…… …… 五年间,并未停止对七杀的追捕。 七杀只在五年前皇宫出现过,而后他的踪迹缥缈,隐于市。 李變天不急,抓住一个七杀算什么,他还有一干同党和势力网,遍布晋国,甚至把爪牙伸到了戟国,要抓就要一股脑儿捣毁,不留丝毫残渣和后患,那才是他李變天的风格。 那么七杀究竟在哪里,李變天的确不知道,七杀的狡猾之处在于他善于隐藏,不让人察觉到丝毫踪迹,甚至非常擅长找替罪羊。 但就算七杀再想要低调,只要他妄图控制晋国的皇朝更迭,就必然有动作。 最可疑的莫过于忽然崛起的势力,这些势力中,必然有七杀的手笔。 但七杀比他们还耐得住寂寞,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找到了最可疑的几个地方,其中嫌疑最大的新近崛起的地方,三皇子所在的邺城港口,那里以前是海盗常常触出没的地方,如今却在邵安麟的控制下与地方势力平分秋色。二皇子安排的起义队伍,当然这位二皇子属于李皇的军马,招兵买马再正常不过;还有就是最不起眼也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卢锡县泰常山,聚集了一群最无用的难民,似乎只是提供他们生活,但如果真的只是提供生活,又为什么进山的人员都要进行排查。 哪怕在兵荒马乱的西北,这样的排查并不能很准确了解难民的来历,但也比别的地方严格地多。 一群人站在泰常山不远处的山脚下,一个身穿劲装的女子望着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山脉,依旧那么生机勃勃,但是也只是现在了,再过一刻钟,可就说不准了,她的嘴角染上了一抹阴狠笑意。 “已查明,泰常山幕后之人已经出现了。”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在女人下首跪下,没多久前,他们就得到了消息,哪怕山上保密做的再好,但是从下山的难民的口中,很容易就能套出话。 “那么,你们说,传说中的七杀,在这座山上吗?” 没人能回答女人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次真能逮到幕后之人,他们也许是唯一见过七杀真面目的人。 邵华池处理完了自己汹涌的鼻血后,心脏猛地跳到嗓子眼里,却见傅辰注视自己脸的目光并没有停,“怎、怎么了,这位大人。” “你的名字。”傅辰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叫姚小明。”露出憨憨的笑容,在那张平凡的脸上却显得有些吸引人。 傅辰瞳孔微微一缩,这是姚小光弟弟的名字,姚小光以前提过,他和自己弟弟的名字合起来是光明,这是他的家人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哪怕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待傅辰后来派人去姚小光家乡找人的时候,姚小光老家闹了涝灾,不知生死,傅辰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既然找到了叶惠莉,傅辰也不想再花时间让人过来,打算背着人回去。 看着傅辰走向带着脚伤的叶惠莉,邵华池薄薄的眼皮微微一掀,也不知用了什么步伐,居然快了傅辰一步,挡在了前头,毫不犹豫的将叶惠莉扯到自己背上,抬头露出憨厚的笑容,“这种事哪能让大人您来做,再说小的哪怕读书不多,也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怎可玷污大人的清誉。” 也许是遇到了姚小光的亲人,傅辰的眼眉也柔和了许多。闻言嘀笑皆非,无视了叶惠莉抗议的目光,颔首表示应允。 不明就里被背着的叶惠莉:这玷污的到底是谁的清誉。 对于瑞王爷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无语凝噎。 背着自己的人是瑞王,哪怕有不满叶惠莉也没有表现出来,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挺尸了,她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叶惠莉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邵华池缓缓抬头,前方走着的身影依旧挺拔修长,怎么看都好似看不够似的,他们其实分别并没有很久,但他却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傅辰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目光方才扫过来的时候,他感到心跳不停撞击着胸口,掌心微微冒汗,那人的声音不像自己的那么难听嘶哑,他现在变声靠的是低沉掩盖过去。 傅辰的声音却非常好听,犹如隐藏在地底的老酒,陈年醇厚的底蕴。 哪怕自己飞蛾扑火,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般。 想到与傅辰相遇后,被直接扔在了吃人的村子里,那人就毫不留恋的离开,原本喜悦的心情被活活浇了一盆冰水,哪怕他知道这才是傅辰会做的事情,但依旧挡不住失落。 心脏一抽抽的痛,不浓不烈,就如同傅辰这个人,流水般可刚可柔,无固定形态,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近身不了,别看他用姚小明的身份接近,但他明白哪怕是姚小光本人面对傅辰,恐怕那人骨子里也还是隔着一层,这是所有亲近过傅辰的人都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傅辰依旧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好像不想与任何人牵扯出过多的关系。 邵华池眼中似有火焰跳动,至少眼前的人还在,没有再像那具焦尸那样一动不动趟在那儿。 那不就够了吗。 直到傅辰轻轻“嗯?”了一声,打断了邵华池的思绪。 傅辰蹲了下去,这里的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而且为了掩盖,这周围的泥土都有被翻新过,但他看到的规划中这块地方是山的阴面,目前还没有开发的意向,又如何会翻土。 捏着土壤闻了闻味道,傅辰表情一变,硫磺味? 他猛地扒了扒土,看到了露出的铁质圆物,心不断地往下沉。 陶蒺藜?不对,陶蒺藜在原来的历史上是宋代出现的地雷雏形,球形,外布圆锥形荆棘,器物内中空,是为了填放炸药,在这里的历史是邯朝出现的,但这个地雷显然要比陶蒺藜要高端多了,无荆棘,表面更圆滑,傅辰并没有碰上去,他可不想引爆它。 这里离研究炸药的地方并不近,味道怎么都不可能垮了个山头过来,再加上他可没让人做过这种高端地雷。 除非……早就有人事先埋在这里的。 能不被这里的管事发现,悄悄种在在这里,只有在这里进来的人。 哪怕他已经让泰常山的人低调行事,不让人任何人察觉这里的怪异,但依旧被有心人发现了。 这是要把他们所有人都交代这里,而且按照时间点来算,刚好是他来到泰常山的日子,也就是想把他这个“主谋”给埋在这里,才会等这整整五年。 按照土的翻新程度,应该就在附近就有地雷或者炸药。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不仅仅是傅辰的泰常山,李皇的反击已打响,邺城港口的三王爷邵安麟一脉也似有所感。 刚刚造了商船后,准备登船的邵安麟,看了看船边,凝神思忖,“所有人下船,有问题。” 船上所有东西,价值连城,但这里价值最高的人,无疑就是三王爷邵安麟,他在就是货物都没了都没事。 就在邵安麟等人下船后没多久,那只大船就出现了局部爆炸,而邵安麟被爆破的粉末冲击得灰头土脸,却也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邵安麟通过细节的不同,发现周围混入了奸细,那是因为他在东北地区的港口积蓄了整整五年。 而傅辰不同,傅辰几乎等于刚刚接手自己在晋国的部分势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山上有异,已是幸运。 现在,按照他的视线所及,傅辰想到了一个糟糕的情况,如果不是陶蒺藜,而是比陶蒺藜更先进的地雷,那么泰常山还能保全多少? 在傅辰的记忆中,原本历史上是明朝出现最早的地雷,目前大部分国家的技术还没有明朝时先进。那时候构造并不难,多为铁质或石壳,内部是一个机匣装置,当人踏在机索,匣子里的重物没了束缚,在钢轮的带动下与火石摩擦,就会发生爆炸,当然这时候的炸药威力不如后世,但只要离得近,破坏力依旧不可言表。 就是在泰常山上,傅辰自己也在让人研制北宋宣和七年抗金的水雷,按照历史的规律,造出任何过于跨时代意义的东西过于耗费人力物力还惊世骇俗,怀璧其罪,所以他并没打算一步登天。 他现在只是稍稍提前了水雷出来的时间,在各方面都是顺应时势的。 傅辰眉头蹙着,看着目前看上去平和悠闲的泰常山,快速想着度过这次危机。 当邵华池注意到傅辰的表情时,心脏猛地一跳。 他太熟悉傅辰这种表情,傅辰当太监的时候,除了必要时候的虚伪各种表情外,只要是私底下几乎都是淡定自若的,当他出现像现在这样凝神看着某个地方的模样,就代表……有情况! “马上回去,集合所有人,你们两——”果然没一会儿,傅辰看着邵华池和他背上的叶惠莉,“每一步都跟着我走,不要乱跑。” 说罢,径自走了出去。 傅辰仔细观察着山地上每一处细节,草地的覆盖,种植情况,是否有被翻动,以此来推断是否有地雷,正是这样观察才更加心惊,自己刚才在鬼门关来回了好几次,冷意不知不觉窜了上来。 地雷的数量很多,而且放的地方比较隐蔽,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一起出来找叶惠莉的时候,并没有爆炸声立刻出现的缘故。 但哪怕再隐蔽,只要找人的人数多了,就很有可能踩到。 按照泥土被翻动的痕迹来看,几乎整个山头都布满了地雷! 傅辰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神情,看上去依旧闲适自若,但邵华池却发现他的背脊很僵硬,跟随傅辰的视线观察,土地,翻新过的,地下有什么? 脑中也是想到了不少可能性,还未待他细想,就听到“砰——”的巨大爆炸声,就在附近的山坳。 傅辰厉色尽显,“趴下!” 邵华池也抹去了憨厚的神情,将身上的女人扔在地上,也不管这美人是否有受伤,没丝毫怜香惜玉地抬头看傅辰和周遭。 当看到远处的火花,听到坍塌的声音,他也大约猜到是什么东西,作为皇子,他对炸药并不算陌生。 傅辰快速在原地周围扫了一眼,发现了远处四处新坑,下面是什么都不用想。 逃 能逃到哪里去,哪里都是陷阱,这里是后山,不是被主要征用那座,主要是用来住人和农作的,想要通知所有人谈何容易。 毫无疑问,能出现地雷这样新式武器的,除了戟国不做他想,只是就连他都不知道,李變天什么时候盯着泰常山的势力了,并且把地雷这样新型的武器放到这里,数量还不小,那么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首先,李變天的势力已经渗入西北,并在当地有一定势力,不然如何把这么多地雷搬到西北;其次,泰常山上有李皇的人;再来,他能确定自己的身份至少目前还没被李變天怀疑,哪怕他一下次杀了休翰学两人,李皇对他的信任还存在,所以这是李皇这五年来察觉出来的,在这晋国的地盘,居然是被一个外国的男人察觉到这里不太平,并且孤注一掷,直接灭了泰常山这个隐患,因为李變天一直想杀——七杀以及附属。 这么想的话,泰常山被怀疑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即便怀疑,能如此出手,无论成功不成功,泰常山都会被人注意到,又可以转移别的势力对二皇子起义队伍的注意力,更甚者要是能顺便灭了七杀,那就皆大欢喜了。 果然像李皇的做派,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雷霆万钧。 而让傅辰感到一丝后怕的是,这些事情,李變天连所有亲信都是瞒着的,他和阿四等人都是不清楚的,这个男人果然是一条狡蛇,万不可掉以轻心。 等傅辰要站起来的时候,从他们要离开的路上,从林子里窜出来一群慌慌张张的人,他们就是刚才踩雷但幸存下来的人,这座山上的人可能都没见过炸药的威力,哪怕有不少人做过,但却不知这些粉末是何物,一下子发现踩了下地面就被炸飞了,简直魂飞魄散,吓掉了胆。 傅辰感觉所有火烫都通过神经冲向大脑,“停在原地,不要跑!”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在踩下的瞬间,又是一阵爆炸声。 周围的人重伤,死亡先后发生,尖叫和彷徨声音此起彼伏,这群人接连经过两次爆炸,已完全六神无主。 傅辰耳朵动了动,在嘈杂的叫喊声中听到一道道钢轮转动的声音,倏然看向那四颗地雷的掩埋处,不好! 刚才被人踩中的那颗地雷是母雷,一开始踩到的是单发雷,而刚才那人踩到的是母雷,母雷周围一般会埋入几颗子雷,会引起一系列爆炸,这也称作子母雷! 邵华池几乎在引爆第一颗母雷的电光火石间,朝着傅辰快速移动,揽着傅辰的腰往空地上一压。 傅辰愣了愣,无暇顾及完全被遗忘的叶惠莉,在瞬间看到姚小光那张脸时,回手也揽住男人腰,两人准备滚向安全的地方,傅辰目光瞬间有些恍惚,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似乎就在不久以前,他也与人如此贴近在地面上滚过,还有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还未等傅辰细想,邵华池已经松开了傅辰,两人掩藏在半米高的草丛中,不给傅辰反应是假,一掌点入傅辰的穴道,不让这个男人总是逞英雄,他太了解傅辰了。 看到自己这张姚小光的脸,傅辰绝对会选择保护他,有可能宁愿自己受伤。 傅辰锋利的目光几乎要剐了邵华池,此人不可能是姚小明,姚小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后和反应,甚至还会点穴,点穴功非常难学,哪怕是江湖上的高手,也没几个有这能力,稀有还需要对穴位了解,掌控好恰当的力道,重了那人可能会死,轻了又不起作用。 这人居然会点穴!他究竟是谁! 但邵华池却没有说话,他翻身到傅辰身侧,整个人转了个方向,用身体当做肉盾挡在傅辰的身体面前。 傅辰瞪大了眼,所有经脉像是被冰块凝固了,动弹不得。他不信眼前的人,会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容貌普通的憨厚男人,死死挡在地雷爆炸的方向。 砰砰! 子雷随着空气迅速膨胀,在地面上爆出致命的气流,迅速将附近的几个慌乱逃窜的人炸飞。 邵华池这边虽然躲过了最强的冲击和爆破,但依旧受到了波及,他的背部肌肤焦黑了一大片,血肉模糊,被炸伤地厉害。那穿在背部的衣服早就灰飞烟灭,伤口上的血肉挂了下来,他猛地咬住了牙齿,痛楚令他瞬间咬破了嘴唇,胸口上涌一股胀气,喷出一口血。 温热的血液滑落傅辰的的脸颊,似乎沿着神经传递到心底,燃烧起火焰般的温度。 邵华池的目光却温柔的看了过来,捧着傅辰被鲜血沾染,平添了一丝魅惑和艳丽的脸,“没事吧。” 有事的是你。 傅辰好像闻到了肉烧焦的香味,肉香味? 瞬间,眼眶浮上滚烫的温度,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明明此人和自己才第一次见面,这人也绝不是姚小明,而怎么会知道姚小光这样的小人物还假扮他,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但这莫名其妙的保护,从到这个世界上,还没需要人保护的时候,这也许不是第一次,却是前世今生最震撼的一次。 那眼神,却好似似曾相识。 草丛间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邵华池忍着背后的剧痛,看到一个黑影从草丛中蹿了出来,那就是来引爆引信的人! 那人居然掳走了叶惠莉! 邵华池咬牙,该死的,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他完全不想去救这个女人。 但一想到如果不去救,傅辰不可能同意。 这女人就是个累赘,正在邵华池打算完全舍弃叶惠莉的瞬间。 那引信之人回头还对着傅辰的方向射来一只毒镖,邵华池猛地接住,将毒镖扔回地面。 “你、必、死。”邵华池一字一顿道,目光像是淬了毒。 动他,你想怎么个死法? 绝不能放虎归山! 杀机从邵华池迸射而出,面上冷酷如寒霜腊月,看着还幸存下来的一群人,“看护好他!” 说完就追了出去。 剩下的人还没来到傅辰面前,刚站起来,就动弹不得,他们被人袭击了。 傅辰被点着穴,看不到周遭的情况,但却能听到倒地的声音。 在傅辰余光的角落,那几个脖子上插着飞镖的百姓,纷纷倒地。 傅辰想到了四个字,声东击西。 世事难料,谁会知道这些草丛里,潜着那么几个身手了得的探子。 看到一个人影缓缓靠近,他是…… 是李變天派入西北的探子之一,这探子不认识李遇,以探子的地位还没资格见李遇,但李遇却看过晋国几个主要负责人的画像,这是李皇为了排遣李遇接手扉卿事务特别安排的。 那探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疑似泰常山幕后之人的傅辰,嘴角扬起恶劣的笑意,管你是不是上头要抓的人,这个空子,是天赐良机。 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粉末,一双手撑开傅辰已经察觉到危机闭上的眼皮,看到傅辰那闪耀着光辉般的深邃眼珠,真漂亮啊,可惜很快就看不到了。 将那粉末洒了上去。 “啊————”傅辰感到双眼像是放到油锅上油煎,痛到了极致,紧闭的双眼流下了血泪。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忍下每一场阿芙蓉的发作,对李變天来说都是一场生死浩劫,此物就如他人给它的名称“极乐”一样,如若不服用却是与之相反的,那种血液逆流,极端的痛苦,将全身器官拆了重装的感觉每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而每当他发觉时就会屏退所有人。 这次也一样,待他再次从混沌中睁开眼,发现整个军帐内一片狼藉,视线所及尽数破坏。 蹲坐起来,李變天颓废地捂着还在隐隐抽搐的脑部神经,再次睁眼后又恢复了清明,但凡被那双眼扫到都会有一种芒刺在身的错觉。哪怕到如今他都没想通七杀如何利用的李烨祖将阿芙蓉注射到自己体内,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次暗线全被掐断后对七杀的重视程度达到空前,找出七杀是当务之急。 “主子……?”门外响起轻轻的声音。 李變天嗯了一声,外头又没了声音,似乎在等李皇下一步命令。 第一百六十四章 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坐上轮椅,让人进来将屋内所有设施全部替换,仆从们目不斜视,哪怕屋内犹如被扫荡过也只是沉默地清理和替换,全程格外安静,这方面的素质足见李皇的驭下手段。 军帐又恢复了模样,才让人去请游其正等几位幕僚。 昨日风雨太大,连外边的合抱大树都被劈成了两半,他们又离主营帐较远,并不知道李變天的失态,而少数知道的人也是三缄其口,该装聋作哑的时候绝不表现出聪明才智。一群人觑了觑李變天的脸色,纷纷松了一口气。坐在轮椅上的李變天,除了脸色不太好外,依旧目光深刻,黑黑沉沉的分辨不出情绪,嗓音低沉着说着一系列布置,那一身风华容貌中令人不敢忤逆其分毫。当眼神轻轻扫过来,他们均是心脏一提,“乌鞅族既然能够联合永冈来偷袭,必然早就有所图谋。” “没想到永冈这般鸡肋之国,也敢进犯我大戟!”某将领气愤不已。 “蛮夷之国,卑鄙无耻!”其他人也是符合道。 在场也有不少这般气愤的人,永冈只是个小国,但是这个国家是丘陵地形,易守难攻,再加上他们戟国的南部兵力去支持近年来连年战事的荫突国,短时间可分不出兵力再去打这个小国。 李變天食指扣着桌面,微阖着眼,似乎并没有听,也似乎听着。 永冈,易守难攻的国家,三面环山,新上任的太子叫俟高岑,是他曾经让阿琪啉关押起来的皇子之一,当年阿琪啉那女人虽是蠢了点,但也多了一手准备防着他,将这群皇子关押到连他都隐瞒的地方去,他也暂时用不到这群人,为取信阿琪啉并未做多余的事,后来乌鞅失手,阿琪啉的刺杀,圣子横空出世,乌鞅的叛变,被关押的十几位皇子尽数失踪。 没多久,包括李锦程在内的这十几位皇子,除了两个还在失踪外,几乎全回到了自己国家。 这个俟高岑亦是其中之一。 也是他联合的乌鞅,共同策划了这次偷袭,或者说策划的不是他们。 不是李變天小看他人,若他们当年真有能力对付戟国,何须等到现在,幕后若是没有七杀,这些人不过是一盘散沙。 就在将领们各自争辩的时候,李變天忽然勾起了唇角,说了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七杀……很不错。” 众将面面相觑,场面安静了下来,没听懂李變天的话,但却不妨碍他们知道几乎从不评价人的李變天在夸人。 七杀,是何许人? 几个亲信是知道的,那是【杀破狼】之首,也是帝王命盘更迭的关键人物。 之后的事情也的确让不少亲信都惊讶了,李皇不仅是戟国众所周知的书法家,也是政治家、军事家,这样的人物是不会信扉卿那一套宿命说,但现在居然开始着手找七杀了。 无论是不是七杀,的确有这样一个人物在搅乱他的局。 只要李變天认真起来,哪怕线索并不多,也能从中找出他人无法发现的疑点,如若其他人不是一合之敌,那么他就亲自来如何。 确认七杀最初始出现的地方,就是截杀当时还是七皇子的邵华池时,他们的死士被抓后用心头血感染了七杀,从而引起扉卿的关注,派出沈骁与蒋臣两将领前去击杀。 可以确定两点:一,七杀与邵华池有关,特别是那十二生肖命名的太监护卫里面可能性最大;二,七杀当时身份并不高,可能是谋士、护卫、太监、宫女,但绝不可能是高位者,高位者不可能出现在毫无势力的邵华池身边还能击杀刺客。 那么当时七皇子身边的人自然要完全调查。 只要是做情报工作的人就知道,想要查一个普通小官都是相当难的一件事,几乎所有的官方告身,里面只有简单的身高年纪描述,对于容貌也最多只有面有须面无须这样的形容,傅辰刚开始看到鄂洪峰的告身也是哭笑不得,感觉是个人都能冒充。 想要调查在皇子身边的人出没,几乎等于不可能的任务。 事情过去了五年,加上邵华池经常更换仆从,以七杀这几年低调的情势,往低位份的人身上找可能性更大,所以李變天干脆舍弃这个最便捷的路径,从那次国宴入手,所有与会的仆从名单,这要比调查当时还不算锋芒毕露七皇子身边人容易多了,因为是大宴会,名单本就由内务府制定,是有备案的,因此只要找到这份备案就行。 晋国皇宫的宫女太监接近三千,参与国宴的更是多达一千。 “扩大范围,只要有关联的都算上。”这是李變天的想法,七杀当时不一定在七皇子身边,他可能听命七皇子,却不一定会在宫里当差,以他对七杀几次暗中交手来看,越是明显的目标,越不可能是七杀,那人擅长隐匿。 有关联的,那就多了,什么送水送柴火的送小厨房的,偶尔来传命的,看护宫殿的士兵等等,这样两个范围重合起来的人,一共有二百八十位。 接过幕僚们递过来的名单,李變天慢条斯理地看着。 一个个名字看过去,在末尾处赫然有当时还只是四品大太监的傅辰的名字。 “把这些人能搜集到的资料都整合一下,分三类,最可疑,最不可疑,怀疑。”所谓搜集到的资料,自然不是类似告身的简短语言,这些搜集的人清楚上位者需要的是什么信息,只挑些重要的东西写。他们曾经五年前在晋国宫中埋了十几年的钉子,这些钉子已经大部分被晋成帝给除掉了,以前的底蕴加上后来的低调行事以及从内务府誊抄的部分,才能拿出这样一份名单。也可是说这是在吃老本,没人能否认,戟国在晋国的势力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 全部分好后,最可疑的,自然是现在职位升迁的最快或者各宫都有些联系的人,也有几个较为活跃的,这类人往往是情报人员,怀疑对象自然是活跃度一般容易被人忽略过去的,但也存在感的太监宫女,最不可疑的就是已死或者已经在冷宫里的。 看到上面的名单,跟随每个名字后的,还有此人的生平事迹。 李變天过目不忘,刚才二百八十人的名字早已稔熟于心,看了几页,连最不可疑的名单也一一过目,只要做事,他就奉行一丝不苟,不假他人手亲力亲为。 …… 李祥英:三品太监,因参与祺贵嫔与二皇子之事,后被斩杀,疑似被七皇子的人暗中劫走,失踪。 傅辰:晋国开国以来升职最快的太监,先后伺候过德妃、七皇子,皆为近侍,为晋皇专属容礼太监,专职剪须。伺候太后之时救出最后一箱阿芙蓉,被内务府总管看好,疑为下一任继任者,在一次追随七皇子外出时,意外失踪,据调查实为死亡。 也许是调查之人对这个小太监特别惊奇,小小年纪能够周旋于多个主位人之中,所以对他的笔墨也要比旁人多两笔。 李變天微微一眯,看着这三份名单,在晋国失去五十八条暗线后,他现在必须尽快七杀人选,只要判断错误就有可能错失良机。 李變天首先报出了长达数十人的名字,“你们快马加鞭赶到晋国,我要在最短的时间拿到这些人的画像和更具体的信息。” 里面甚至还有调查结果是死亡的,亲信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死亡又如何,只要李變天不信的,照样要找出来。 “那您在西北的势力?”有亲信问道。 “只要二皇子得了皇位,区区西北能奈吾何?” 西北,自然是边塞关卡,只是如今七杀出手打乱他的步骤,没了暗线的他在那一片区域就犹如断了翅膀的鸟,无论是西北的局势,还是传递消息都比以往难了百倍。七杀用杀鸡取卵的手段逼迫他放弃了西北的利益,转而将重点移到京城。 无疑,七杀这一招是明招,他生生吃下了。 但只要七杀动了,他在西北剩下的人手定然能察觉到端倪,予以反击。 忖度片刻后白皙有力的手指朝着那两个不可疑名单上的名字滑了几圈,“再补两个名额,特别注意这个李祥英和傅辰,如果来不及将画像送回来,只要看到画像上的人,杀无赦。” 杀无赦,迟则生变。 换位思考一下,如若七杀面对他,恐怕也是一样的想法。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为傅辰解了穴,邵华池几个身法就快要追到劫持叶惠莉的人,两人一前一后越来越近,这些年邵华池除了上战场外的时间,几乎全沉浸于兵法及武学中,让自己忙得没时间去思念,将对那人的所有感情都掩埋之,他不会给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机会。 那逮人见邵华池身手如此了得,也是心惊无比,再不走那男人的凌厉的攻击就要过来,堪堪躲过男人剑锋,如果他反应慢一拍,就有可能直接被砍了头。 这么下去,要不了几步就要被追上了。 将手中已经昏迷过去的女人抛向邵华池,一溜烟就提速逃窜。 接过叶惠莉,邵华池的速度放慢,再回头看哪里还有逮人的踪迹,冷哼一声,便往原路返回。 只要此人在西北活动,就不可能不被隐王的人手发现。 邵华池知道他只要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就能追到那逮人,可一想到傅辰还在上头,分别五年他现在不想离开那人半步。 邵华池几度快要晕厥过去,背后的伤太重,并没有及时包扎,此时他的体力在迅速下降,不由加快了步子。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爆破后的硫磺味,飘散着粉尘和雾气,烟雾袅袅,满地洒落着残肢断臂,几个大大小小的坑里是重伤的人,血液几乎浸染了这片土地。 邵华池看着还剩一口气的几位管事,心脏突突地跳,呼吸急促起来,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原本傅辰躺着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那个地方还滴落着几滴新鲜的血液,他好像听到了血液撞击的咚咚声,埋于肌肤浅层下的经脉微微鼓起。 受了重伤的几个管事抬头,就看到不发一言的男人,男人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显得有些狰狞,那平凡的容貌上忽然生出无法直视的气息,似乎此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 “还活着的,都起来。”锋利的几近喋血的声音,嘶哑而冰冷。 因为疼痛,他忍不住弯下了腰,倒抽了一口气,又重新站了起来。 正想要说话的几个管事,在看到那双充血的眼时,几乎反射性地问:“你……是谁?” 原本有犀雀,那么就有可能找到七杀。 但所有在西北养着的犀雀,被人一把火全烧没了,现在抓到七杀,要证明其身,只有最古老的办法——拷问。 把人从泰常山带出来后,并没有把他立刻送到戟国,如若任何一个可能是七杀的嫌疑之人都送走,那么李皇还不得忙死,也不需要如此无能的属下。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首先确认此人的真实身份。 之前在泰常山下骑马女子,看到被锁在木架上的青年依旧未醒,出了地下牢笼,身旁护卫就报道,“大人,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 此物实在不是能等闲待之,这居然是一块令牌,还是只有李皇亲信的人才能拥有的。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女子发现了不同之处,亲信的令牌是精铁,通体黑色又加入了其他金属,在阳光下能反射出金光,这是模仿不了的,眼前这块只是被涂成了黑色,“不对,这是仿冒的!” 在回到晋国之前,傅辰就将身上属于李遇的令牌交给薛睿,而后自己身上带的是这块仿冒的令牌,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料到那么快就派上了用。 “目前整个西部,拥有这块令牌的只有五个人,休翰学、陆明、我、扉卿大人和……李遇大人。”这个级别,几乎都是亲信。 “大人,您的意思是……” “休翰学和陆明死因不明,他们的令牌已被回收,我的令牌没有用过,扉卿大人本身就是比令牌更好的存在,能随身携带令牌,只有刚刚来到晋国的李遇大人,里面的人肯定见过李遇大人,如果只是一块仿冒令牌,让工匠赶工只需要七天……”闭着眼,女子缓缓分析道。 “那李遇大人,难道被他们抓了?” “生死难料,出了羊暮城,李遇大人就失去了踪迹,他的职位除了扉卿大人外,无人能指使他,他不与我联系也是正常。”女子的声音透着一抹事不关己的冷意,若不是大家都为李皇做事,她真是乐见其成。 下属听出了女子语气中的讥诮,自然是对李遇对他们的忽视感到气愤,这样一个靠着谄媚功夫直接近了李皇身边的人,没人看得起,但谁叫李皇就是看中他,甚至直接空降在他们所有人头上,要说不服气是必然,不过现在吗…… 一个被人抓起来的李遇,真是无能,如果她运用得当,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先不要上刑,李遇若是在那儿,我们不能动他。待会,我亲自审问此人。” 傅辰醒来的时候,周围格外寂静,有人的呼吸声,还是两个,另一个如果不是傅辰刻意关注也许发现不了。 他被挂在木桩上,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全身用不出太多力气,犹如一块死肉。昏迷前的记忆还刻在脑海里,留下的隐痛依旧孜孜不倦地提醒着他曾经被如何对待,哪怕现在还在无意识的落泪。 心像是被压着千斤巨石,艰难撕开眼皮,果然,什么看不到。 这是与闭眼完全不同的感受,视线中所有物体都消失了,只留一片空旷的虚无,那样的感觉能让任何人崩溃,心理防线无线趋于负能量,刚睁眼的时候是最适合谈判的。 眼前像是有一团黑色浓雾,暗无边际,好似深不见底的暗夜深海,黑色并不是最恐惧的,恐惧的是这团黑色里只有自己。 这时候的犯人心理罪脆弱。 “中了迷香能醒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要一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心情好说不定能放你走呢?” 傅辰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犹如被钉在原地的耶稣。 “你几年前是否有到过栾京,参加了当时的国宴?” “这些年,你有出现在荫突边境吧,比如乌鞅族圣子?”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少也让我知道为何把我毒瞎吧,我的确帮了泰常山上的人,但那是六皇子派我来的,为的是有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傅辰透着怨恨和冰冷的怒火,“无论你们什么目的,马上治疗我的眼。” 也许因为被下了药,他的愤怒看上去很绵软。 “与其想眼睛的事,还不如想想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吧,我现在轻轻一刀,就能让你见阎王,这里可不是你的泰常山,命令我?你别不识抬举。”冰冷坚硬的刀柄搁在傅辰的脖子上,他似乎很快冷静下来,抿了抿嘴,不再开口。 女人身边坐着测谎人,这大概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测谎专家,他在傅辰的手腕上绑了一根红线,测试此人在刚才一连串炮竹似的话中,是否有特别的反应。 其实这是比较有科学依据的测试方法,虽然简陋,但却帮他们抓到了不少细作。换做任何一个人,醒来后全身都在痛,眼睛还瞎了,又换了地方,几乎都会在崩溃下被人没有任何思考的状态问了那么多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哪怕不崩溃,神情也不可能毫无端倪,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控制的了自己的脉搏。 女子看过来,测谎人摇了摇头,无异样。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有在遇到与自己无关的事时,才会如此。 “我们来说点故事吧。”女子并不提眼睛,她们知道,男人的眼睛已经没救了。 但她自然不会说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浅饮着边笑着说如何折磨每一个他们觉得是七杀的人,比如傅辰曾经亲眼看到的蝮蛇、刀疤等人的行刑现场,残忍无比。 这测谎的办法,还是傅辰根据李變天的想法,提出来的。 哪怕他看不到,也能感觉到,除了女子外,另一个一声没吭的大约就是测谎的人。 只要他有任何异样,等待他的可能是比之前那些人更残忍的酷刑,让人生不如死是他们最拿手的手段。 之所以现在先礼后兵,一是不确认他是不是七杀,二是他们想要一网打尽。 女子说了很久,却发现挂在上面的男人,在刚才的愤怒过后,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显得很冷静,没有任何反应,按理说她提到的名字,都是七杀的心腹,不可能没有丝毫反应,至少也会憎恨或者害怕的情绪,哪怕掩藏再好,都不可能找不到破绽,作为一个刑讯老手,她很了解这些犯人的些微反应,再加上还有专门测谎的人在身边。 只要有一点点,就足够她确认不少信息。 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男人这五年来刑讯的人数比她还多,知道自己什么样是最大能保全自己的办法。 女子滔滔不绝地说了不少,原本的笃定也开始动摇。 面前的男人,是真的毫无反应,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她口中的人,如果说唯一有的细小反应大概就是疑惑,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那么冗长的废话。 此人不是天赋异禀就是真的一场误会。 挥手让测谎人先离开,应红銮还是打算将此人先给扉卿看看,只是扉卿还在处理休翰学等人死后的势力安排以及犀雀死亡的事,要过来至少还要几日。 又过了三日,傅辰这边依旧毫无动静,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泰常山那儿却传来了新的消息,由于泰常山的幕后之人失踪,那边已被隐王控制起来,隐王这是在捡漏,眼看泰常山这边有资源,真是恨不得整个西北都是他的。 女子咬牙切齿的同时,也是撤回了自己的人马,他们想要像之前那样埋地雷却是难上加难了。 泰常山一切照旧,就好像少了这么一个人,并没有任何影响。 难道此人,真的只是六皇子在民间的代理? 如果是七杀,又如何能这般无所谓。 将这个情况告诉傅辰,傅辰却没丝毫反应,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 傅辰已经饿了三天了,期间只喝了一点水,也许是看他还有用,也或许是真的认为抓错了人,并没有用刑,他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这天应红銮听闻三皇子那儿也捡回了一条命,捏碎了那封密函,来到地牢。见傅辰睁开了那双无神的眼望过来,没有丝毫光泽的灰色瞳孔,随即又笑了起来,“看不见了,换了新地方,你倒是很镇定。” 傅辰并没有说话,只是那表情似乎在说,这几天是谁让我识抬举的? “怕吗?”看到男人那冰冷嘲讽的表情,女子有些莫名的好笑,也许是傅辰的过于镇定,也许是此人真的不是七杀,女子反倒高看了几眼。 这个泰常山的幕后之人他们可是等了好几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年轻的。 女人一步步走近,留着鲜橙色蔻丹的手指挑起傅辰的下巴,地牢昏暗,似乎才发现一样,“好俊俏的小生,也不知要勾去多少女子的心魄,眼睛没了倒也好,算做了件好事。” “离我远点。”傅辰厌恶地蹙着眉头,女人身上的魅惑体香实在太重了,不愧是媚娃体,任何靠近她的男人都有可能不知不觉走入她的陷阱。 女子已经很久没遇到如此反抗自己的男人了,她是李皇创造出的媚娃体,哪怕是瞎子,也不可能抵挡她的体香,身体,声音……堂而皇之拒绝她的男人除了李皇,就只有眼前的男人了,她反而有了些许兴趣,捏着他的下巴渐渐用了力,人凑了过去,恶意地凑到傅辰的耳廓边缘,“宝贝儿,这儿可没你拒绝的余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应红銮,想来你应该没听过,不过我却是等了你很多年了。” 傅辰一愣,忽略耳朵上的异样,从情报上来看,这个名字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而作为李皇派的核心人物,他更知道这个女人是李皇派到西部的干部之一,一身媚功尤为了得,能让任何男人化为绕指柔,无论是武功还是能力都不比任何人差,之所以被外派其实理由也是让傅辰莞尔的。 她对李皇的痴迷是亲信都知道的事。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她甚至拿了一些食物,放在傅辰鼻边。 “说什么?”问为什么瞎?这不用问,他自然知道缘由。 “现在,还想知道为什么吗?”对于傅辰的镇定她很欣赏,在眼瞎、折磨、来到陌生地方,这些情况下,这个男人居然从醒来至今除了一开始的愤怒外,几乎全程都表现得非常从容,就冲着这一点,就是个可怕的人,应该说民间自有能人。 想来也是,七杀是什么人物,抓不到才是正常的。 传闻七杀代表着天下之士,身怀异宝,独具神目,有与常人不同的眼睛才能找到剩下那九人。 异宝,指的大约是眼睛了。传闻也只是传闻,却不妨碍李變天的下令,任何有可能是七杀的人选,在遇到的一刹那,不要给对方任何反击机会,先弄瞎带回来。 没了眼睛的七杀,也许就是纸老虎了。 目前,傅辰哪怕看不到,但他的嗅觉和听觉没出问题,甚至比往常更加敏锐,基本能分辨出来这里是应红銮专属的关押房,空气的酸腐味和血腥味提醒着他在他之前来过不少人,或是宁死不屈的,或是屈打成招的,但毫无意外的,必然会上酷刑,他在戟国监督过几场刑罚,其残忍指数就是傅辰也连连做了数月的噩梦,他没兴趣也不想让自己受折磨,任何环境下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生存机会。 特别是知己知彼的情况下,知道弱点,放着不用可不是傅辰的习惯。 “既然已经瞎了,我又何必耿耿于怀?”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可能为他治疗,那又何必说。 傅辰迅速扬起勾魂摄魄的笑容,这笑与李皇偶尔昙花一现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连角度都没差多少,又像李皇的睥睨天下又透着一丝属于这个男人本身的性感,一种混合奇异感带着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配上那张清雅的脸居然比身为女子的应红銮还魅惑,低沉的声音让应红銮耳朵有些发软。 这不是傅辰,却比傅辰更有魅力。 如果不是容貌的不同,她几乎要将此人看错是李皇那般的人物。 应红銮被那笑容几乎摄去了心魄,虽然用了几年功夫,成为三皇子的知己,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实在不是她的喜好,她更喜欢强悍的,霸道的,将不可一世藏在骨子里却表现得温文尔雅的男子。 只是这份对李皇的痴恋,她说出的后果,就是被李皇毫不留情地发配到晋国,甚至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的不好,扉卿会直接解决自己。 李皇身边不需要任何打扰他大业的人,哪怕是儿女情长。 就像现在,抓到疑似七杀的人,她们能审问,但依然要等扉卿确认。若是,那么折磨才真正开始,若不是,也逃不过一死。 来到西北后,她就压制着自己所有情潮,专心为心上之人办事,但内心深处,求而不得的痛苦时刻都在煎熬着她。 她却不知道,过满则溢,过于压抑的后果有可能喷发出来就无法遏制了。 她有些着迷地看着这张英俊的脸,失神地缓缓靠近傅辰,“你笑得很好看,很有男儿味,现在,我有点不舍得了……” 在要触碰到傅辰那张薄唇的时候,傅辰好似感应到了,缓缓转开了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啪,一掌甩向傅辰。 傅辰本就虚弱,被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一掌下来,直接打出了血,鲜血沿着嘴角滑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傅辰万万没想到自己有被人洗干净送到床上的一天,他被放下来的时候手脚已经僵硬,被拖着搬运了地点。女人派人把他洗干净,换上了新衣服,繁琐的一层层,伺候人伺候久了哪怕只从触感上也能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就比如这身衣服更像是他平日为李變天换的平民便服的衣料,叫做“练”,我们在看唐朝文化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捣练两个字,这个练指的就是麻布,只是李變天又加以改良,加入了棉质物,摸上去没有那么粗糙,这样的特质衣料身为近侍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从身下柔软的触感可以判断是床,应该是这个据点的住所。 四周很静,鼻子里闻到的是熏香,这类味道能让人虚软无力,与药一起双管齐下,手脚还被绑着,一般人没办法解开的打结法。 无法从听觉和嗅觉中分辨出这里的地理位置,当然这也在预料之中,就他知道的几个据点中没有一个有辨识度,是李皇派的做事风格,按照他之前与薛睿他们确认的他知道的据点,并没有提到过这个连他都不知道的地方,只希望他们发现他失踪后,能够冷静下来寻找办法,越是大张旗鼓越是漏洞百出,哪怕泰常山放到台面上了,也还打击不到他的核心势力。 身上已经没有可趁手的武器,恐怕连牙齿都被检查过了,不过也许是女人太想要来一顿“最后的晚餐”,居然把他一个人放在这种环境,职业习惯造就他很擅长给犯人绳索打结,按照以前重案组的标准,他们每个人包括他这个心理辅导,给犯人绑手脚的手法都是经过特别训练过的,不但无法模仿,靠自己的历练也是根本解不开的,而这里的绑人手法就显得稚嫩许多了。就现在他们给自己绑的,那只是对付大部分人的,傅辰喘着气解着自己的手,脚上的太明显还不适合,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边加快动作,将这具被下药的身体力量发挥到极致,在解开的瞬间,他就听到了过来的细碎脚步声。 失去了视力后,本来就极为敏锐的听力更上了一个阶层。 傅辰不由加快手上的动作,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房间门开了,又被关上。 女子看了眼床上乖乖躺着的男子,勾唇一笑,脚步与地面轻轻触碰,宛若一条灵蛇,来到床边,注视着他。 “醒了?感觉是不是好了许多?要吃食吗?”也许是习惯,男人哪怕瞎了,清醒过来也还是睁着眼,就好似这样就能看到一样。不过昏迷着的确少了很多乐趣,还是醒了有意思。 傅辰并没有反应,如果不是有武功底子恐怕早就饿晕了。 检查了一下手脚的捆绑情况,才倾身将气体喷在傅辰身上,婀娜的身体缠在男人上面,男人却像一条死鱼一样,看了那下方的地方,居然完全没起来的迹象,应红銮狠狠瞪了一眼,随即又想到天底下没有男人能逃过她的魅力,心情又好了起来,“我们不急。” 应红銮轻轻舔着傅辰的耳垂,看着那白皙精致的耳朵染上了一层晶亮,心情更好,樱唇缓缓往下,解开外衫,纤纤玉手钻入衣内轻轻抚摸男子如玉般的肌肤,在摸到肌肉的时候,小小满足地叹息了一声,也阖上了眼睛,这更有利于她的幻想。 男人其余处完好无损,只有衣襟处大开,露出了光滑的胸膛,深凹的锁骨,女子埋首于上。 布帛与空气轻微的摩擦声,很轻,却存在着。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房梁上有人! 她被点了穴,来人动作非常快。 像一条死狗一样从傅辰身上被拖走,扔到地上。 傅辰听到声音,在来人要一掌拍死应红銮的时候出声阻止,“别杀她,还有用。” 来人听闻,下掌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眼底波涛汹涌的杀气,似乎随时都会溢出来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缓缓平息胸口的压闷,才冷静地来到床边,不声不响,也没有任何动作和话语。 傅辰察觉到不对,不是他的人,“你是何人!” 本来打算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此时又恢复了警惕的状态,没有轻举妄动,在感觉来人的动作。 显然此人是一流高手,只要是刻意的,就有可能做到万无一失,让他察觉不到破绽,此人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完全掩藏了自己的痕迹。 邵华池静静地站着,看着身下的男人,他有多久没这样正大光明看着这个人了,无论是以瑞王的身份还是以姚小明的身份,都不是堂堂正正的,压制的太久了,有些伤口在黑暗的角落里发酵溃烂。 那双原本美得目眩的眼已经失去了光泽,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个看似谦卑,却比任何人都骄傲的男人,没了眼睛也许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以为傅辰至少会有短暂的崩溃和恐惧,但他看到的依旧是傅辰平静的模样,那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够打败他的模样,让他想要摧毁这样的平静。 早在几天前他已经收到了傅辰的消息了,这期间他将泰常山众人安抚,将埋炸弹的几个间隙以叛徒的罪名挂在山口暴尸于日晒中,再以隐王的身份与傅辰的人接触,平息了动乱后,发动了所有人马暗中寻找。 只是找到这里后依旧不能动,应红銮非常警惕,想要悄声无息救走人几乎不可能,他等待着她露出破绽再直捣黄龙。 早在傅辰被带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躲在房梁上屏气凝神,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外面充斥着不绝于耳的兵器撞击声和喧闹声,两方人马已起了冲突。 本来应该带着人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邵华池却没有动,像是被什么锁在原地。他粗粗扫了一眼傅辰,从饱满的额头,密布着汗水的脸孔,泛着青紫的薄唇,白皙得好像透明的脖子,还有被女人拉开的大片胸膛,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疤痕纵横交错,透出生命的韧性和令人心痛的味道。 隐约能看到医疗下两点,在包裹的如此严实的衣服下,也许什么都没穿。 但他却没有太多旖旎的心思,心像是被滴了好几滴柠檬水,酸得发胀。 他坐在床沿,挑开衣襟,让更多的肌肤裸.露出来,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身体,但之前的那次纯粹为了确认身份,这一次其实也差别不大,理智的那根线已经崩的无限紧,刚才扫视完后就没有再仔细看了,胸中的野兽已嘶吼着想要冲出来。 拿出帕子给傅辰擦汗水,又轻轻摸着额头,鼻子,鬓角,刚才女人碰过的地方,都依依清理一遍,收回帕子,指腹最后停留在唇上面,缓缓摩挲着。 他不该将自己的*强加在傅辰身上,特别是在上一次送药却几乎要被傅辰几乎打残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傅辰一招一式都蕴藏着对男人触碰自己的恶心和反感。 这份见不得人的感情不容于世,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接受他。 从五年前,王富贵和小央那儿幡然醒悟至今,他又何尝没有尝试放弃这段畸形的感情。 只要他想要那个位置,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 他应该杀了扰乱他生活的人,但那时候的傅辰已经死了,无边的绝望和痛苦已然淹没,又有什么机会去思考其他。 邵华池不断繁复摸着傅辰的唇,几乎要磨得嘴唇破皮,傅辰忍耐着任由邵华池动作,微微蹙着眉,无神的眼似乎找准了邵华池的位置,看了过来,最后那根线哄得一下崩了。 “你需要再清洗一遍。”将那个女人残留的东西都抹去。 他轻轻的呢喃,他眼底还存着挣扎与痛苦,身体却缓缓靠近傅辰。 邵华池在一刻钟前还是犹豫的,他之前打算用仆从的身份接近,但看到刚才那一幕,他忽然醒悟,那样的身份待在傅辰身边,只会被当做弟弟、下属、友人,一辈子都走不到那位置。 邵华池没喜欢过谁,他的每一步都在摸索中前进。 傅辰能够连应红銮这样的蛇蝎美人都没感觉,更何况是男人,岂不是天方夜谭。 若是连意识到他的不同都没有,怎么可能往哪方面去想? 傅辰的手正在准备攻击,却被早就洞悉一切的邵华池按住他的身体,压住了被困在背后的手。 他的声音,让傅辰觉得熟悉,他的记忆力超群,已经知道了来人,“隐王?” “是我。”下面的话消失在相贴的双唇中。 我知道,若我不够强大,不够强势地站在你身边,逼你面对,你甚至连断袖之癖这有别于人的感情都没意识,你的所有理念都与这世人一般无二,只有我才是那个怪物。 . 这里是臻国皇宫外的小茶肆,一身平民打扮的叶辛正在此间喝茶。叶辛,曾经与傅辰对立的太监,因李祥英倒台后被傅辰说服来到臻国。 这几年臻国快速平定内乱,并且出现了两个人物自然引起了李變天的注意。 这两人来历神秘,却深得小皇帝的信任,他们就是夙玉和叶辛,当然在臻国用的是化名。 除了身高外他几乎与五年前没什么区别,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如果傅辰在就会看出来,他是李皇身边的幕僚之一。 两人的声音在嘈杂的茶肆中很容易被掩盖。 “考虑的怎么样?”幕僚无论在坐姿还是问话,都透着一种无言的诱惑,诱惑不外乎是金银、名声、地位、美人、亲人、爱情,只要能拿出来的,这世间存在的,是人最原始*的,戟国从不吝啬。 叶辛年轻的脸上,出现了犹豫等情绪,幕僚也不催促,他似乎笃定叶辛没有拒绝的可能,因为他们戟国开出的条件太丰厚,“我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李變天深谙这些人想要什么,如叶辛这样的总管太监,最想要的不过是名垂青史,无论是叫好还是叫骂。他的前辈,那位死在晋国的辛夷,就差最后几步就做到了太监的最高位置,成为掌控傀儡皇帝的九千岁,现在轮到他叶辛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无论是叶辛真名还是化名,都带着一个辛字,就好像冥冥之中就注定他将是臻国的第二个九千岁。 “那么,届时就等着九千岁与我们戟军会晤了。” 所谓会晤,就如同之前暨桑国和臻国一起去晋国朝贡,将阿芙蓉设计送给晋国,亦是李變天的计划,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短短数月,臻国这边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代更替,甚至李皇这边的势力在这更迭中败退,最终居然是保皇党的胜利,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小皇帝登基。 早在几年前,李皇就派人与叶辛和夙玉联系,可惜夙玉忠于新皇,完全视李皇的招揽于无物,但叶辛不一样,他是个太监,太监往往意志力都不如何,稍稍抛出诱惑,就会上钩。 吊了叶辛两年,李皇这里终于抛出了最大的诱惑,帮助叶辛铲除辅国大臣,也就是夙玉,让他成为九千岁。 听到幕僚这样喊自己,叶辛依旧矜持,但眼底的喜色却遮掩不掉。 “咱家当以陛下马首为瞻。”这个陛下,自然不再是戟国的小皇帝。 幕僚离开后,叶辛依旧维持着状态回到宫中,进了屋子里就看到坐在上首的夙玉。 叶辛此时也放下了之前志得意满的笑容,恢复了原本状态,淡淡的讥诮和不以为然。 “如傅辰所料,李皇吊了咱家两年,今天总算出手了。” 夙玉点头,“你继续保持原状,李皇派的人相当仔细,勿漏出马脚。” “你当我这大内总管这么几年白当的?”叶辛嗤之以鼻。 夙玉不以为杵,如果没有前几年乌仁图雅来那一趟,喂了蛊虫,如今的叶辛听谁的可就不一定了。 也是傅辰防患于未然,不然定然被李皇钻了空子,而事实上从乌仁图雅那儿也得知,叶辛体内的蛊虫没有消失,但也很安静,在叶辛心里没有忠于任何人的想法,他只是想更好的活着。 “我们的人已经混入戟国,李皇陛下想来又要忙了。” 李皇不可能在边境久留,留了一批人继续蹲守乌鞅族,又贴出了募兵的告示,就回了戟国国都坐阵。 只是才刚到国都附近,就听到了一则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听闻谴族宝藏就在戟国,地图也在戟国皇宫。” “谴族曾是最富有的族群,虽然后来被灭了族,但这个种族却是神秘又富有的,也不知那宝藏是如何模样。” 这传闻有板有眼,在李變天回到戟国大本营的时候,传闻已经越演愈烈,越来越多的江湖高手集聚在戟国皇都。 在马车中听闻事情原委的李變天,淡眉微拧,冰冷的手指捏着衣角,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七杀准备充分,环环相扣,完全令人应接不暇,并完全将自己的踪迹掩盖。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栾京,星罗棋布的星空下,万籁俱静。 乌仁图雅接到傅辰来信的时候,正是宵禁前一刻。这已经是她与家人来到栾京后的一个月,侯府大门外时不时响起士兵的走动声,频繁的次数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紧迫感,这时候他们已经经历一开始本家嫡系与分家世子之位的争夺后尘埃落定。 晋国延续的是嫡长子继承制,姜舒扬虽是嫡长子,却因逃婚而始终没有被正式册封,而灵武候也已经从分家挑选了一个孩子继承,现在世子的册子已经呈到皇宫却还未正式册封,但就在这个节骨眼里,姜舒扬回来了,还一同带回了自己的妻儿,这让灵武候大喜过望,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怨憎早已消散,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平安归来,为此无论大理寺卿家如何唇枪舌剑,明保暗讽,他都可以受下,只是他灵武候的功勋与兵权是祖辈拼来的,不能在他这儿断了更不能旁落他人,他年岁渐老,世子之位却不能再悬空。 但原本分家上来的过继子按制度如今也是侯府嫡系,灵武候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枉顾自己的亲子而去帮过继子,但过继子却也是因自己之故被牵扯进来。 于是刚到栾京之时,灵武候府可谓热闹非凡,无论是朝廷各方势力,还是本家分家,还是原本的姻亲大理寺卿,都因这世子之位交替过来拜访,特别是过继子投靠的九皇子邵子瑜,也亲自过问,究其原因自然还是灵武候掌控的兵权,这代表的是派系。 大部分人都在观望的时候,却发现八皇子上门了,这个这些年只知吃喝玩乐的王爷来看热闹,却不知何故“自然而然”地爆发了几场让灵武候不能接受丑闻。 之后的世子的人选在姜舒扬的强势回归中,得了过来,这其中八王爷功不可没。 大门外的士兵与马匹的声音又一次经过。 她望向天空,忽然凝神看去。 一丝红光闪入极少出现的七杀星身边,红鸾照命。 红鸾的出现,代表着姻缘或者血光之灾。 那么,究竟是哪一种? 接到应红銮消息的扉卿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熊熊烈火下的据点,这是一处荒郊,周遭没有人家,就是这样的大火也在黑被掩盖,扉卿阻止了身后人前去救火,这个场面让他想到了刚刚前段时间发生的犀雀被焚烧的场面。 应红銮同时准备攻击的是三皇子的邺城和卢锡县的泰常山,这两处至少有一处是七杀的藏身之处。 “所有人分散开来,寻找七杀,火势才刚起来,他们还没走远!”赤红的双目被愤怒和痛恨充斥着,痛定思痛下也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主,“立刻联系李遇,让他马上回京主持大局,到达后立马解决掉晋成帝。” 人手已经越来越少,现在已经没时间去调查李遇那微乎其微连一成都不到的可疑性了,李遇身上的确身怀秘密和诸多巧合,与其把李遇这样的危险人物放远了还不如摆在身边,而且京城那边因为自己的离开而缺少主持大局的人,在人手极度缺乏的状态下,他现在必须用到李遇。 傅辰被人半抱着穿梭在丛林间,双手还处于脱臼状态,堪堪挂在身侧,但他已经累得连通哼都消失了。 胃里空荡荡地冒着酸水,忍不住反胃了几下。 抱着他的人却充耳不闻,好像完全不介意傅辰有多难受,只是加快速度赶路。 傅辰还不至于被男人吻了就意气用事,只是不适感依旧如影随形。他此时呼吸也很安静,显然这几天的监.禁已经将让他紧绷的神经和身体一起垮了,实在不想去想刚才那令人疯狂的一幕幕。 他腰部以上的每一处几乎都被舔舐了,男人舌头的触感接触着自己的肌肤,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细致、温柔、迷恋,让傅辰积压着滔天怒火,恨不得立马斩杀身上的男人。 这样激动的情绪,几乎激活了傅辰身上所有细胞。 在那样互不相让的情况下,自然是各方面都完好无损的邵华池占得先机,下了狠手拉脱了傅辰的手关节。 傅辰冷静下来后,在邵华池吮吸中,居然活生生产生一种毛骨悚然。 傅辰的过于安静,让邵华池火热的大脑得以冷却,他抿着嘴,眸光含着犀利。 知道也许自己今天进攻太过冒进,给与傅辰过大的刺激,但他还是希望傅辰能够开始适应。 傅辰当然没邵华池想的三观崩塌,如果撇开那种近乎膜拜般的舔吻,只纯说同□□,无论是早期的心理咨询还是后来到了重案组,他见过的远比邵华池多,包括同性之间的事,傅辰知道的远比邵华池多,他记得曾经有一个案件,就是一个在m国留学的留学生被当地人骗赌,欠下巨额赌债后被卖入交易场所,他们在打击这样的组织时,把下身几乎被玩残废的人解救出来,他被几个爱好男色的人用各种器具往那处塞,最令人发指的就是后来将气球放入里边吹气,看是气球先破还是他先被玩破。 那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孩子,傅辰对他进行了长达两年的辅导,最后一次见到人的时候,是那孩子在精神病院,用藏起来的瓷片自杀,血流满了床单。 家人羞于承认这个少年的存在,连最后的收尸也是傅辰做的。 知道却不代表认为自己身边会出现,就像在电视里看过国家主席,却不会认为自己出门能遇到一样。 男人相爱,只是小众,在现代也一样不被世俗容忍,只是那个时代要宽容许多。 傅辰从未鄙夷过这种感情,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性取向的权利,哪怕是这个朝代,但是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强行打上标记,以这样强势和不容置疑的姿态干涉,甚至对他来说,隐王只是一个陌生人。 上一次对方在送药,他虽有些意识到怪异,但隐王找的理由也算过得去,如今算是此人彻底不打算伪装了,让傅辰无法忍受的是此人说到做到,将所有应红銮碰过的地方依依舔过,视外面的对杀声于无物。 哪怕到现在,口腔里还全是对方的味道,残留着那被硬吞下的唾液。 就是傅辰再冷静,那会儿也几乎被刺激到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记住我了。” 这是外面的争斗几乎结束了,男人为傅辰穿上衣服,似笑非笑的话,声音甚至很愉悦。 怎么可能忘记,这样一个几乎以最浓烈色彩出现的人,傅辰也许想忘都忘不掉。 也许没有应红銮的刺激,他会再换个身份悄悄接近傅辰,但现在这样做他没有后悔,对于某些人,如果想要,必须要尽快下手。 再者这次回去,那姚小明的身份也不能再用,正好隐王可以顺理成章过来。 傅辰胃里什么都没有,吐不出来,只能干呕了几声,脸色奇差无比,闭眼似乎不愿意再开口说一句话。 “习惯了就好。”轻轻凑近傅辰的脸,柔柔地蹭了蹭。 什么事情,次数多了,再恶心都会慢慢习惯。 换了往常傅辰还不会如此表现出来,被男人如此对待他尚且能当做被狗咬了,过了气头也就冷静了,想办法将这个可能性扼杀。 事情发生了无法改变,就要想办法解决,这是傅辰的座右铭。 但现在,此人就像能猜到他的意图般,在如此情境下那双抱住他的手还没老实过,此人的危险程度令傅辰不敢大意。 “……隐王,要什么人没有,何必要一个男人,还是个瞎子,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傅辰平淡的讥讽,很少与人这样亲近,上辈子不是个招人待见的,已经养成了习惯与人保持距离,似乎除了做戏和伺候的必备接触,这样的亲近算是除了邵华池外的第一人,本来根本不打算理会男人,在男人越来越得寸进尺后,哪怕想要无视都很难,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开口,也许这个人能一直试探他的底线下去。 果然开口后,男人的骚扰就停下了。 “没办法,一见钟情。”隐王叹了一声,似乎自己也没想到,也挺懊恼的。 见傅辰不再那么死气沉沉,有了一丝活力,邵华池语带一丝笑意。 傅辰忽然想到当时的自己有易容,那还是李變天的恶趣味,往恶整自己的方向走的。 那样的脸,你钟情? 傅辰上辈子婚后遇到过类似这样的事不少,只是都是女性。他也有一套自己的打发办法,从不吝啬一些恶劣手段,更不会把这些事情捅到妻儿面前,这是他身为丈夫的责任。 只是隐王突兀的出现和一些作为,无不神秘和看不清,甚至让傅辰有一种对方对他是有了解的,了解的比他想的还要多。 他居然隐隐含着一丝不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松易是邵华池另一个得力属下,在笏石沙漠的时候傅辰已经见过罗恒等人,邵华池清楚傅辰的过目不忘,哪怕是一面之缘的人傅辰都有可能记得,所以这次出来带上的都是傅辰没见过的。松易跟在邵华池身后,默默的看着他们从不主动碰他人兼特别难伺候的隐王主动联系了一个小势力,还眼巴巴跑过来亲自救人,人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基本处理好了那里面的人,当看着满面红光抱着人出来的时候,都瞬间感受到那沐浴春风的劲儿,不过很显然的,那个被他抱着的人可不怎么愿意,想来也是,哪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愿意被另一个男人抱着。 他们想上去帮忙,主子过来一个眼神,那含义再明显不过,这人不是他们能碰的,这稀罕劲儿真是让人忍不住怀疑这还是不是他们的冷面上司。 青染几人带着人焦急地在商量的汇合点等待着,远远的看到穿梭过来的一群人,映照在身后的是影影绰绰的火光,漫天黑烟,红橙色的光线覆盖在他们身上。 看着交叠的两个身影,那姿势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走近了才发现傅辰的一双手臂是垂着的,“主子怎么了?” 邵华池却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都没掀开,将还有意识的傅辰轻轻放到地上,拉着傅辰手臂,让傅辰靠在自己身上,傅辰也不抵抗,刚才更过分的此人都做过,现在只是靠着已经让傅辰失去拒绝的念头了。 “忍着点。”邵华池边说着,边轻轻一推,轻轻的咔嚓声,脱臼的地方回归的要原来的地方,傅辰疼的脸都皱着。 “疼吗?”邵华池轻声问道。 等缓过两只僵硬的手,傅辰犹如一个纸片人,惨白着一张俊脸。 傅辰闭着眼,并不想与这个强势介入自己生活的男人多言。 邵华池好似也不需要傅辰回答,反而轻轻摸着傅辰汗湿的脸庞,犹如情人般缱绻,“在你失踪的日子里,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当然你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受伤,我比你更疼,如果再找不到你,我会把这里全部毁了。” 傅辰猛然抬头,看不到邵华池的目光,却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疯狂和认真,那一刻他明白,邵华池说的是真的。 对于这种体内活跃着疯狂因子的人,不能太过强硬的拒绝,哪怕不明白原因,傅辰也打算在对方没有张开獠牙前按兵不动。 “是你把主子的手给卸了?”青染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猜测道,她当然知道隐王说的,一个男人爱慕自家主子,一开始是匪夷所思,后来就是恐惧了,这不是个可以随便招惹的男人,事实上这个男人已经这么做了,为了找到主子隐王得罪了不少势力,现在多少人在外头想要将他除之后快。 邵华池也没有否认,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们的合作也只是暂时的,一切还要等主子来了才能决定,若是您以这样的态度来救人,我不得不怀疑您的诚意,那不如我们自己来救人。”这段时间,她也是见识过隐王手段的,这才派了人手和隐王的人合作一起救人,但若是隐王连尊重他们主子都不懂的话,这样的合作不要也罢。 “你们来?”邵华池闻言轻笑,似乎在说就凭你们想进去里面把人安然无恙救出来? “给我们时间,也一样可以!”青染不甘示弱,但她明白,比起在西北的势力,的确没有人能比的上隐王,但傅辰在跟前,她们并不想长他人志气。 邵华池嗤笑了一声,似乎懒得与她争辩。 傅辰并不听两人的对峙,他觉得还有危险在接近,仔细回想所有细节,想到他忽略了一个地方,应红銮曾说过,她的上级今天会过来,以应红銮的地位,她的上级就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已经被他杀了,那就还剩扉卿和李遇了。 李遇自然不可能,应该说李遇作为一个空降兵,并不被晋国这群李皇的属下们信任,表面恭顺内里并不服气,如果不是李遇主动估计这群人根本不会主动联系李遇,那么就剩下扉卿了。 邵华池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重要据点之一,那么就会引起扉卿的注意,也许现在已经过来了。 傅辰像是眼睛没有受伤一样,径自走到放下应红銮的地方,她还没有醒来。 邵华池惊异地看着傅辰,后来想到他们放下这个女人的时候,是有声音的,就刚才给傅辰接骨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注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眼盲心不盲,这大约才是真正的傅辰,一个没有任何伪装,不谦卑不示弱不装傻,哪怕再不利的情况都是那么冷静如初,这也许才是他最初被傅辰吸引的原因。 “青染,把那瓶子打开,放入她的口中。” 青染与傅辰有多年的默契,很快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瓶子是乌仁图雅留下的,这是一只非常特别的虫子,通体白色,夜晚泛着荧光,自从离开乌仁图雅后它已经被饿了很久了,现在由青染来饲养,它的最大功能就是能吸收他人体内的精华,转嫁到别人身上,只是需要在三个月里找到新的宿主,不然它就会干涸而死。 傅辰不让邵华池直接解决掉应红銮,原因也在这里,媚娃体,他在戟国李皇身边的时候,就对此很有兴趣。媚娃体若是没了岂不是太可惜了,这是天生周旋在男人之间的女人,既然犯到他手里,就没有再还给李皇的道理。 青染打开瓶子,那只干瘪的蛊虫从瓶子里钻了出来,随着青染洒的粉末,很快就钻入应红銮体内,滋滋的声音在夜晚有些毛骨悚然,而更毛骨悚然是接下来的事情。 以肉眼可以看到的程度,应红銮那具几近完美的身躯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涸丑陋,从白肤渐渐成了深褐色,犹如一具残破不堪的干尸,完全看不出生前生动的模样,直到彻底变成骷髅,从干瘪的唇中钻出了一条肥胖白嫩的蛊虫,圆头圆脑的,但没有人会觉得它长得可爱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东西到自己身上,没逃跑都算他们有定力了。 青染蹲了下来,在松易等人看非人的表情中,很快就把它给收了回去。 这个女人还是女人吗,简直是个毒物吧,不由自主的,他们离青染都远了些。 如果有这样的能力那个叫傅辰的男人哪里还需要他们来救,最重要的是能统领这么可怕女人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怪胎,他们主子眼神也太重口了,看上的人危险度过高了。 而他们心中除了佩服自家主子的不要命,更多的恐怕是忌惮。 谁手上握着如此能把人瞬间吸干的虫子,怎么能不担惊受怕,如果惹怒了傅辰,他让那虫子出来吸干呢。 这是普通人都会不由自主想到的。 邵华池自然也感觉到属下的担心,他想傅辰当着他的面利用那不明来历的直接吸干应红銮,不仅是时间紧迫,可能也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五年过去,他的傅辰果然已经完全不是曾经的小太监了,有了太多他完全不知道的小秘密,而这些小秘密却让他不由的热血沸腾,更想要探索这个男人。 傅辰轻微动了动耳朵,邵华池看到了,眼底含笑。 他知道,“隐王”这个人已经影响到傅辰了,不然傅辰不会出现抖耳朵的反应,这是只有傅辰心里有波澜才有的小动作,是只有和傅辰近距离待过一段时间的七皇子才知道的小秘密,邵华池很享受这种只有自己发觉的关于傅辰的小细节,很有趣,也让傅辰这个外柔内刚的男人显得有那么一丝可爱。 松易等人:他们家殿下越来越诡异了,看到这虫子的第一反应是笑? “这种虫子,你应该不多吧。”虽然人变成骷髅的确很惊悚,但他相信越是逆天的东西,越是稀有。 隐王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人,这也只是傅辰的试探,想要震慑隐王的这一步,并不算成功,不过他也不失望。 隐王说的没错,这种虫子乌仁图雅只成功培养出了一条,其他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当他们一群人赶到吊桥的时候,傅辰趴在邵华池身上,对面飞来无数箭矢,有几根甚至刷刷穿过他耳边,而这时候双方的人马已经冲向吊桥,在前方打了起来,这里已经被扉卿的一部分人马占领,他们候在这里就为了等逃跑的人,这是通往外面最快捷的路,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警惕心和防备,就会选择通过吊桥,在这里设下埋伏无可厚非。 除了这里,傅辰相信在别的出口也一样有类似这样的埋伏,这是扉卿最擅长的捉人方式:天罗地网,所有人都插翅难飞。 傅辰虽然从未和扉卿正面交锋过,但无论是以前的是沈骁、蒋臣还是后来的休翰学、陆明,都算是他和扉卿的侧面交锋,可谓是神交已久,最了解的自己的也许就是敌人。 扉卿如果原本还没放在心上,这些年抓到的七杀人选实在太多了,但傅辰却是这么多年唯一瞎了眼还能有办法逃出去的,在加上他们这么多年多次的暗中交锋,就像他能感觉到扉卿的存在一样,他们这伙人也毫无疑问会引起扉卿的高度重视,而扉卿会想尽办法抓捕他们,没人会比扉卿更了解自己的据点。 失去了视力后,傅辰也失去了一大助力。 兵器对接的声音响起,两方人马对杀的相当激烈,很快就会引起另外几批人马的注意。 所有人都上了吊桥,除了前进,他们没有退路,傅辰的属下和邵华池带来的人共同挡在前面,他们也没了之前的争锋相对,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不知不觉就站到了同一战线,杀得如火如荼,时不时能听到下方传来的吼叫声,那是掉下吊桥的人的喊叫。 漆黑的夜空,吊桥摇晃的厉害,邵华池一手抵挡攻击和箭矢,一手紧紧抱住傅辰的臀部,两人相贴的地方也因为汗水而几乎融在一块,热风吹在傅辰身上,带起身上一股浅淡的燥意,直到水渍溅到傅辰脸上,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温热的水,那是血。 让傅辰头一次主动靠近隐王,凑到他耳边,“放我下来。” 邵华池有些惊喜,虽然知道傅辰只是从大局出发,他的回答是在傅辰的韧劲十足的大腿处捏了一把,揉了揉唯一柔嫩的腿根处,表情却是恢复了冷漠,一字一顿道:“想都别想!” 别想我把你放下来。 傅辰实在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此人居然还有心思吃豆腐,是不要命了,如果没有他,隐王是不可能受伤的,带着他实在太累赘,这时候他更希望隐王可以保全自己,而他还有一定自保能力。他们目前只能算是合作关系,隐王没有必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护着他,他明白这个道理,隐王也不会不明白。 “我们所有人都在吊桥上吗?”傅辰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傅辰听到了一丝细微摩擦绳索的声音,夹杂在对杀中非常不明显,如果不仔细分辨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邵华池朝后看了一眼,“对,你发现了什么?” 哪怕傅辰的眼睛看不到,邵华池也从来不会小看这个男人。 傅辰暗暗数了数刚才邵华池走的步数,还有敌人的杂乱的脚步声,估摸着步数以及距离,暗道不妙,这座吊桥的长度应该很长,从刚才的声音来算,这座吊桥他们走到四分之三,而它至少有30米以上,现在想要边阻挡攻击边后退,在时间上几乎不可能。 而敌人几乎在诱导他们,抓住了“他们想要杀掉所有人,快速上到对面山崖”的迫切心情,顺势将他们引入几乎快要成功的边缘,再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人退回来,而他们会被留在吊桥上,等吊桥掉了,没有心理准备的他们,必然会掉下山崖。 这必然是扉卿在每个出口的地方,提前和这些埋伏的人商量好的办法,除了扉卿,傅辰甚至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在短时间里就把敌人这般一网打尽。 “往回走,快!”傅辰眼前一片漆黑,压下心中燃起不可遏制的慌乱,依旧不乱地下达指令。 李皇的人马为什么总是能成功,除了他们对李皇的绝对忠诚外,还有他们的不畏生死,只要能杀掉敌人他们根本不在乎牺牲自己的人。 “好。”邵华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哪怕知道回去就会面对更多的追杀,哪怕不清楚傅辰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也没有怀疑过傅辰的说法。“所有人后退!” 还没等傅辰解释,而邵华池已经开始带着人往回跑,准备撤退回去的时候,吊桥摇晃的更厉害了。 “来不及了,所有人紧紧抓住吊桥的绳子和身边的人!”傅辰感受到摇晃的程度,他厉声低吼着。 果然,邵华池已经看到不少敌人开始后退,只留了一部分在吊桥上阻挡他们继续前进,而箭矢更加密集。 这并不是普通的摇晃,而是——吊桥上连接另一端山崖的绳索快要被割断了! 当发现傅辰这一方察觉他们的计谋时,他们就加快了隔断绳索的速度,绳索非常粗,割断需要一定时间,但这个时间却没有给傅辰他们更多的机会。 邵华池想到,之前在吊桥上攻击的人好似故意为了拖延时间,特意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根本看不到吊桥另一端的情况。 绳子彻底断了! “啊————!” 就算有了傅辰的提醒做好准备,他们所有人依旧被失重的吊桥差点甩到半空,而身下就是黑乎乎的崖地,像是无根浮萍般的身体让他们都产生了下一刻就会死亡的错觉。 第一百六十七章 (需要修文,请过一小时后看。)几乎在吊桥掉下的时候,邵华池已经将背后的傅辰给放下,改背为抱,傅辰的头发随着狂风吹在自己两旁,带起了邵华池心中的决然,或许这五年多没有这一刻那么幸福,切实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不是那么的可有可无,对傅辰来说他也是有用的,真实的体温,在被抛到空中的瞬间,邵华池几乎是吼出来的,“无论你有多厌恶我,现在必须相信我!” 相信什么? 相信抱着自己的男人吗,把自己的命交付。 有那么一下子,傅辰的心脏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那撞击的声音让傅辰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振聋发聩。 狂风呼啸,身体在半空中。 本来应该觉得好笑和不以为然,却笑不出来,他活到现在从来没被人如此保护过,更没人对他说过这种笃定的话,其实他根本没别的退路,离他最近的就是这个男人,根本不用多此一举说一下。 但隐王在生命不受控制的时候,还能顾忌到自己,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就好像很了解自己一样,算是第二次给与傅辰心灵上的冲击。 心底的草缓缓冒出了草,撩着冷硬的心,那里裂开了一丝细小的缝隙,一股生命力在他在心底慢慢滋生。 邵华池紧紧抱住怀里比自己更强壮的男人,前所未有的踏实,有时候傅辰的优点也是缺点,比如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信任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会选择离开自己选择别的求生办法,邵华池不敢冒险,特别是傅辰目前失明的状态。 那抛上空中的瞬间,狠狠摔向来时的悬崖,他们已经在下落了。 双目爆发出精光,手中的箭已经时刻准备着。 “准备好手中的剑,我数数字,刺向崖壁!” 这次带出来的都是高手,身上都有不同的武器,自然也明白邵华池的意思,若是他们真的任由吊桥摔向崖壁,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吊桥碎裂,所有人掉落。 除开一开始的慌乱,他们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一手紧紧抓着绳索,一手抽出身旁的崖壁,随着邵华池的声音,一同刺向崖壁,剑刃与崖壁摩擦出一道道绚丽的火花,本来就不牢固的吊桥木板不断掉落,一些不牢固的剑断成了两半,但在一群人齐心协力下,总算缓过了吊桥的沉重的重力。 他们停了下来,这才纷纷抽出剑,让吊桥缓缓摔向陡峭的崖壁。 才刚停下,还有零星的几个敌人在下方堪堪抓着绳子,邵华池可不打算这个时候留下后患无穷,没给自己人喘息的机会,也是不给敌人喘息,这才能快速解决对方,“动手!” 下面几个人被邵华池的人踢到了崖底。 山崖对面亮起了火把,也幸好这两座山崖距离较远,哪怕火把众多也照不到他们这里。 但哪怕他们武功再高强,也没办法一直吊在山崖上,特别是像邵华池那样还抱着一个没比自己轻的男人,一人承受着两人的重量,很快就会支持不了。 “我可以自己抓住。”傅辰倒不是在客气,而是客观的陈述事实。 傅辰刚想动,邵华池他喘息着,热气喷在傅辰脸庞,痛吟了一声,“抓住也没用,你觉这座吊桥能撑住我们那么多人多久?特别是上面很快会出现追兵,若是把这一头的绳子也一起斩断,大家就一起殉情了。” “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傅辰蹙了蹙眉。 “难道愁眉苦脸吗,再说对我来说能和你死都在一块儿,还挺爽……” 爽字还没说完,就赶到自己腰部被一把利刃刺着。 这是本来在邵华池身上的刀,也不知傅辰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出来。 “哎哎哎,你可别动手,我背上可还没好,你再动,恐怕又要裂开了。而且我们头上的那根绳索大约就断了,咱们下面可是你的得力属下青染、胖虎……,你不会想他们也一起出事吧。”邵华池坏笑道。 伤口?傅辰本来并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那淡淡的血腥味,是身边的男人传来的。将之前的疑惑放在一块儿,声音、感觉、走路的方式的熟悉感,立刻就得出了结论,那个之前在山坳处站在叶惠莉身边的可疑青年,就是隐王,居然不惜跑到他的地盘上装孙子,果然能屈能伸。 不过,傅辰是个那时候为了挡住爆炸的威力,隐王挡在自己面前,所以他的背后…… 傅辰心中微微发酸,哪怕认定隐王别有用心,但若是一个人连别有用心都做戏做全套,都能以身犯险,也是让人佩服的,收回了那匕首,“你……应该静养。” 语气不由地柔和了许多。 邵华池眼底都是暖意,他就知道傅辰这人从来都对弱者硬不起心肠,他们认识那么久,他知道现在才算是对装可怜得心应手,哪怕是隐王这样的陌生人,只要对傅辰真心付出,傅辰都说不出那些狠话。 青染无语地看着自己上面两个人,也许主子都没有发现,在面对这个啰里啰嗦的隐王时,他的话要比平时多的多。 都这时候了,你们两能别旁若无人的聊天了吗? 傅辰当然不是真要继续和隐王套话,隐王的问题可以留到脱险以后,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马上到来的扉卿,那么多年扉卿的身体每况愈下,若不是如此李變天也不会派他过来接替扉卿的位置。 而且他很明显感觉到,扉卿虽然没有回过戟国,但对他的怀疑从没间断过,在暗中调查他的一切,好几次险些就要露出马脚。 轻敌是大忌,沈骁、休翰学等人都死在这上面,傅辰万万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对面的箭又一次射过来,这次是漫无目的的,因为对面山崖的人都不知道傅辰她们到底掉没掉下去。 但只要他们抵挡了箭,就会产生声音和细微火光,那么就等于间接暴露了位置。 果然,着一轮箭下来,他们已经暴露了位置。 “他们还有人活着,继续射!”对岸的首领眼前一亮,一脸果然如此,不愧是扉大人,连他们还苟延残喘都提前预料到了,果然是一群生命力顽强的蟑螂。 邵华池虽然抓紧时间在傅辰面前秀存在感,但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分不清轻重,哪怕抱着傅辰的手麻木了,也没放开,他们半挂在崖壁上,他挥剑阻挡射来的箭,边阻挡边侧身挡住傅辰更多暴露的身体,但随着箭越来越密集,邵华池也有些应对无力,“唔。” 他也免不了中了箭,连邵华池都如此狼狈,其他好不容易保住一命的一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扉卿既然发觉不对劲,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扼杀,换位思考,傅辰觉得他自己也会这样做,早在被多年前被犀雀追杀的那一刻,他们已经不死不休了。 怀里傅辰听到了对方的人马那样喊道,傅辰是算是整支队伍里,除了受伤的人以外最无用的人,他从未这样迷茫过,脑海中出现李變天那张无论任何情况都不会失态的脸,那个拥有领袖魅力的男人的确也带着比任何人都广博的心胸气度,如果是那人的话这个时候会怎么办? 他抬手轻轻摸着邵华池的腰,这大约是第一个也恐怕是唯一一个,傅辰在知道对方对自己图谋不轨后,还主动碰的男人。 邵华池挡着箭,他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和箭这个东西八字相克,每次遇到准没好事。 前些日子后背的伤还没好,这又添了新伤,受伤倒也罢了,以前上战场的时候受得伤还少吗,只是这时候好不容易重逢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伤而耽误和傅辰相处。 所以在傅辰碰到邵华池的腰,邵华池忍不住抖了抖,这一抖,手就软了,差点没握住剑。 艰难地说道:“……住……手” 你在这种时候摸我,纯粹是让我分心。 当然,傅辰根本想不到自己只是正常的检查伤势,能引来对方的激动。 去你的,邵华池,不就被他碰了下,你激动个什么劲,有什么好硬的! 邵华池忍不住住翻了个白眼,悄悄将下.半.身往外面挪了挪,对自己丧心病狂的身体感到那么一瞬的丢人。 傅辰像是没听到,继续向上摸索,碰到了那支刺入隐王体内的剑,手轻轻笔画了一下,还好,中的不深。 滴、答。 很轻,很轻的滴答声。 “你有没有听到水滴声?” 邵华池一心三用,仔细听了听声音,他只能听到刺耳的兵器的刺耳声,“没有。” 山崖这儿怎么可能有水滴的声音,再说很多天没下雨过了,哪来的水滴。 傅辰又仔细听了听,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而这个声音因为完全被掩盖了,根本没人发现,瞎眼后最庆幸的,莫过于听力要比之前好了许多,居然还能在这么嘈杂的声音里面听出不一样的。 分辨着水滴的具体位置,傅辰将耳朵贴在岩壁上,以现在超过三十度的温度来看,空子每秒的传播速度是320米,固体的分子密度远比空气高,在岩壁的传播速度大约每秒3800左右。 在听到传来更大的水滴声,傅辰才确定这山崖旁应该有一个溶洞,在左边,离他们很近。 这时候,头顶远远地传出脚步声,是扉卿,他们来了! 傅辰轻声对邵华池说了自己的猜测。 邵华池也二话不说,不惜以短暂暴露自己的方式,“摸我的胸口,那里有火折子,你来点。” 傅辰自然点头,只是摸的时候却发现邵华池的胸口抖了抖,傅辰也没多想,摸到了后点燃朝着左边扔出去。 在火光中勉强看到了一个距离这里只有几步的洞口,因为转瞬即逝,敌人根本不会注意那么细微的细节。 邵华池他们模仿着掉落山崖的惊叫声,一个叠着罗汉,抓着岩壁,慢慢往哪个溶洞挪过去。 待所有人都通过了,傅辰让人收集吊桥上的绳索,那绳索有几条,全部收集起来才把那几乎看不出吊桥模样的残破部分放回去。 几人躲在漆黑的洞中,都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哪怕是松易等人也收回了一开始的轻视,傅辰的确有资格被尊重。 他们多数都受了伤,也幸而身上都带着伤药,互相摸黑给身边的人撒药,原本完全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队伍,居然有一种和谐的氛围。 “为我拔箭吧。”邵华池一直待在傅辰身边,已经扯了几块布,说完就塞到自己的嘴里。 傅辰听到隐王淡然的语气,由衷地升出了一抹欣赏,这种敬佩是对隐王的不畏伤痛,气魄斐然。 拔箭的痛苦,傅辰再了解不过,在荫突国城外的时候,他就险些生死。 类似的经历,再看到的时候,他生出了一抹陌生的同袍的情绪,共患难的情谊。 无论你是什么目的,这一刻我看到的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男人。 傅辰默默取出邵华池口中塞住的布条,邵华池也没阻止对方离自己过近,无论是瑞王的身份还是如今的隐王,都不可能让陌生人太过靠近自己,这本身就是件危及生命的事,身份越高,越是惜命。 傅辰拦过邵华池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这么薄的布条并不抵用,你还是咬我吧,我本就是个粗人,身上结实。” 邵华池愣了愣,“傅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隐王能调查到傅辰的名字,并不让傅辰意外。 “对我来说,你如果能尽快康复,才有更大的希望。” 邵华池拳头紧了紧,曾经像是老师一般教导他生存、细细伺候着他把他当个孩子照顾的傅辰,终于也正面承认他了。 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傅辰身上的气息,并不好闻,但邵华池却很喜欢这种纯雄性的气味,汗味夹杂着男性荷尔蒙熏得他有些晕头,其实在傅辰之前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对男人有兴趣,这场劫难,他早就认输了,只是不想输得太过难看。 邵华池想到那次闯入,看到上半身裸.露的傅辰时,对方肩膀上那块明显看的出是被人咬掉一小块的肉,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不代表他会爽快,只是那种情绪被他藏得深了,现在傅辰送上门了,到嘴的肥肉,不咬一口对不起自己。 邵华池靠在傅辰身上,傅辰轻轻握住箭柄,在拔出的刹那,邵华池毫不犹豫的对准傅辰肩头的某处狠狠咬了上去。 既然去不掉别人的痕迹,那就只能覆盖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为邵华池撒上药粉,又简单的包扎后,邵华池也显得有些虚弱,顺理成章地靠在傅辰身上,而松易等人这会儿也都识趣的没来打扰自家主子的好事。他们主子可是战场上的杀神,这杀神的称号可不仅仅指瑞王在西北的影响力,还包括他在战场的战绩,这会儿显得那么柔弱,他们忍不住摸了下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邵华池倒也不全是在假装,他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早就受了伤,这些日子又马不停蹄寻找傅辰,管理几乎被毁了一半的泰常山,将傅辰实验的地方慢慢转移,又要对付已经注意到泰常山的诸多势力,他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在硬撑着。 这个洞穴很深,水声是从里面传来的,傅辰猜测另一头可能还有出口。 不过以他们这群人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合去再去一探究竟。 洞里的人哪怕再累,也没人睡着,一个个依旧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上面的搜索一直没有停过。 他们双方人马在拼耐心。 直到声音越来越小,那群人好像是因为确定他们的确全部掉入崖底,才离开的。 洞穴里的人,都露出了放松的神情,总算走了。 傅辰却依旧没有放松,扉卿可不是一般人,人都掉下去了,他就会真的离开吗? 不会,如果他是扉卿,上面确定人不在,那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不是离开,而是去了崖底。 如果崖底找不到,扉卿迟早会想到别的,这里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间还会很快。 傅辰有些微焦虑,冰凉的手被另一只手附上,邵华池道:“你也觉得他没离开?” “恩,那人带着主要人马离开了,但上面肯定还有一部分人留守着。按照我们刚才从据点到山崖的距离和掉下去的人喊叫、和坠落的声音来判断,这座山崖的高度在百米,要到崖底就算有近路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到。”傅辰分析着所有可以搜集到的信息,在脑中再次构建一个并不全面的地形图,慢声道:“我记得你是易容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既然知道了那可疑青年是隐王,易容的事情也瞒不过。 有傅辰此问,邵华池也不隐瞒。 “你觉得我的模样与平时一样吗?”傅辰又问道,强调了一句,“眼睛。” 到深处点了火,不让光芒透出洞口,邵华池仔细看了看傅辰的面容,双眼受到药水侵蚀,但现在看上去除了目光呆滞不变外,外伤并不明显,“差不多。” 没人跟得上傅辰的想法,洞里的人只能看着,等待两个头头下一步指令。 傅辰问得话风马牛不相及,逐一分析着,找到最可行的办法。 傅辰心中有了数,“你身边有带这方面的人和多余的易容面.具吗?” 傅辰并不抱多大希望,应该也没人带着这样的人吧,若是有,却是省去他想别的办法了。 出乎意料的,邵华池给了肯定的答案。 他的确带着易容高手,在不知道傅辰会眼瞎前,为了让自己易容无破绽,他以防不测带着。 “可以把他借我吗?” “你的要求,我不会有拒绝的一天。”自从知道傅辰还尚在人世,邵华池也硬着头皮看了不少闺房话本,不提那些酸掉牙的情节,什么才子和小姐,什么佳人与落魄书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内容,上面的对话也实在酸得他看不去,不过看完后收获还是有的,比如面对傅辰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其实不过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为什么傅辰那时候对一个落魄皇子能够细心相待,而对堂堂七皇子却瞬间换了面貌,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的伪装与欺骗。 “隐王,我是男人。”傅辰也感受到了,脱口而出。 “这个很明显,我想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不过你也不算完全的男人,太监还差不多,邵华池隐去了后半就爱。 邵华池并不想听傅辰接下来说的话,定然不是他爱听的,直接岔开了话,“你要易容做什么?” 当然是了应对接下来的临时计划,傅辰可不愿在溶洞里坐以待毙。 松易就是邵华池口中的高手,当他来到傅辰身边,邵华池拉住了傅辰,傅辰疑惑地转头,他的模样与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别,哪怕转头看过来的眼神,都依旧清澈好似没有受伤。 如果不是确定傅辰看不到,他会以为这个人一点事都没。 邵华池沉默了一会,拿过松易手上的工具,“我帮你弄。” 说着邵华池移动了一下,将傅辰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你要做什么我可以暂时不问,但是必须我亲自为你做。 谁给自己易容,对傅辰来说都是一样的。 邵华池动作小心,给傅辰上胶水也很轻柔,生怕弄痛对方一样,其实他的手根本没碰到傅辰的脸,却愣是给人一种在抚摸情人的错觉。 这气氛也不知道是否是刻意营造出来的,青染看着看着,就有些脸红心跳。 她身边被邵华池赶走的松易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怪怪的,我是不是眼花了。” 两队人马的小领队这时候也没之前的剑拔弩张,“……我也眼花了。” 这短短的半柱香时间也让傅辰觉得坐如针毡,他很少有这种无法静下来的时刻,问题自然出在给自己易容的男人身上。 待易容完毕,傅辰英俊的脸又一次被遮了去,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邵华池倒是从头到尾都正正经经的做事,没有出格的举动,令人连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好了。”收拾着胶水和多余的东西,邵华池说道。 “嗯。”傅辰不由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些微露出的放松状态,让邵华池觑到了一点傅辰的内心想法,他觉得这样的傅辰真是少有的真实可爱,原来你也会慌乱,是怕被男人缠上? 只是,无法如你所愿了。 不这样逼你,你哪里能把我和别人区分开。 “你们的衣服与我换一下。”傅辰向来是打断气氛的好手,将两人间的异样瞬间抹去,问向众人。 他身上这套属于应红銮提供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出去了。 邵华池也很干脆,直接要求几个人脱了衣服给傅辰挑选,傅辰摸着布料,问了颜色,选了其中一件后,邵华池自然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目光再正直不过,严肃地说道:“我替你换吧,你看不到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这洞本就暗,就石壁上的石头发出那一点微弱的光。 傅辰自然不会答应,原本只是几个动作的事情,让隐王来也许就能拖个一刻钟。 邵华池觉得有点可惜,倒也知道张弛有度的道理,今日已经快触到傅辰的底线,做的已经够多了,见好就收,也不再勉强。 傅辰在黑暗中换好了衣服,无视那灼灼的视线,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不同意,你是在自己上去送死吗?这无疑是与虎谋皮,糊涂!”邵华池横眉怒目,他就知道傅辰每次想到的主意总是那么剑走偏锋,从来不掩饰自己骨子里的亡命之徒本色,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都会去做。 邵华池将自己的火气压下,冷冷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太危险了,公子。”这次青染等人也是站在邵华池这一边,傅辰的计划太匪夷所思。 傅辰当然不是一时冲动,在他们来到溶洞后,他就开始想办法,不少于五种,只是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风险。而后他计算从崖顶到溶洞到崖底的三个距离,溶洞到崖底大约有七十到八十米,而刚才收集了六条尚算完整的绳索,每一条在十几米到三十米之间,如果全部连接在一起,必然超过了八十米,可以安全到达崖底。 傅辰打算去崖底,也是他之前猜测的扉卿会带人到崖底的缘故,他若是扉卿一定会下去确认死尸的数量和身份。 “那你们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扉卿这次带来的人相当多,他们想要突出重围,就要做一些敌人想不到的事,想不到才能出其不意。 “你有多大的把握把他引开?”傅辰打定的主意,就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既然劝没有用,邵华池希望将危险降到最低,他黑沉的目光锁在傅辰身上,直接说了最关键的地方,若傅辰双眼完好,他也不会因为担心而阻止,“他们是知道被关押的那人,瞎了眼,你几乎只要一出现,就会被拆穿。” 邵华池当然不知道傅辰还有个身份,但青染他们却是清楚的,青染忽然看向傅辰,主子难道打算……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看着傅辰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傅辰据实相告,“我比任何人都惜命,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不会发现你是逃出来的人,还是眼瞎? 傅辰并没有明说。 “我与你一起,目标多,就分散了。”他怎么能放傅辰独自一人,五年前的教训,每每想起来,依旧是一场噩梦。 傅辰发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并不如听上去那么平静,哪怕看不到,哪怕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他依旧觉得眼前的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傅辰缓缓地,坚定地摇头,“不行,那人最擅长的就是天罗地网,无论目标有多少,他都能全部抓获,所以只有我一个,反而是最安全的,我自有自己的脱困办法,你们待我引开了人,试着往溶洞里面走,看看有没有办法,如果没有,再用绳子把人一个个放到崖底寻找出路。” 看着傅辰的模样,邵华池那些焚烧五内的澎湃思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任何绝境,傅辰都有一套自己的存活方式,不是他几句话能说服的。 他忽然想到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这个人对他说:“殿下,越是小人物,越是难丢性命,他们懂得如何生存,生命力是最顽强的,因为拼了命也想活下去。” 他还记得,听到这句话,他产生了心疼,那疼渗入脾脏,现在看到傅辰,那话就砸向胸口。 接下去,就是傅辰让其他人把那些绳子牢牢地连接在一块,并慢慢把他放下去,他选的衣服是黑色的,只要己方不发出亮光,对面巡逻的人是看不清的。 不过依旧要小心,不能发出声音,引起对崖的注意。 现在射箭攻击已经告一段落,外面前所未有的安静,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邵华池亲自把傅辰身上缠上了绳子,沉默地,坚定的。 傅辰拍了拍邵华池的肩膀,其他人就托付给你了,终于郑重道谢,“谢谢。” 今日若没有隐王带人找到他,待应红銮将扉卿引来,晋国的小太监傅辰——李遇——七杀,几乎就是一条必然被揭开的线。 “我永远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这句话。”邵华池轻声道,“我给你一个时辰,若你不能引开他们,我定会来找你。” 一个时辰,也够了。 “好。”傅辰也沉重应声。 在下去的时候,傅辰指着让胖虎背着的一具半干尸半骷髅的身体,“把那个给我。” 胖虎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让他一路背着这具干尸,他能好受就有鬼了,要不是这是公子的吩咐,打死也不想看什么美女了,都是粉红骷髅了,再美的女人,若是被吸干了也都一个样,他觉得自己思想境界都升华了。 在吸收了应红銮后,这个女人自然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傅辰依旧让人背着她,若是将她留在原地,必然会被扉卿发现。 傅辰毫不惧怕,他连乱葬岗都去过,也在幼年看过人吃人,饿了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将应红銮背在身上,傅辰扫了每个人一眼,哪怕知道他瞎了,但每个人都感受到那无形的力量,这一刻,他们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连在一块。 邵华池看着傅辰被慢慢被放下山崖的身影,颤抖着闭上了眼。 你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冲在最前面,救所有人,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掩盖不了你的本性,我如何能不爱你,除了你还有谁值得? 傅辰被绑着身体缓缓被放下去,身体摩擦着岩壁,尽可能减少接触,绳子的长度与他预估的差得并不远,他碰到了树枝,将绑在身上绳子解开,拉了两下,上方的人才把绳子收回去。 邵华池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收回了视线。 看到身边青染掩饰不了的忧心,邵华池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傅辰不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是一只无人可以拘着的雄鹰。”无论再不愿意,也不能把这只鹰的翅膀折了,哪怕自己再痛苦无奈。 “您……”这种话,像是认识她们主子很久很久了,那种对她说话的语气,有一丝莫名的味道。 转瞬而过,片叶不留。 邵华池当然也没打算和青染这个背叛他的女人再多说什么,当年青染带着他手下最有用的地鼠、胖虎等人一起离开,对他是一大重创,哪怕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对青染等人也没多少好感。 “你们都休息的如何?我们也动身吧。”邵华池望着黑暗的洞穴深处,他也不想在这里干等着。 傅辰踩在树枝上,缓住了身体,他听到了轻轻的鸣叫声,朝着那方向准确无误地摸了过去,是一只鸟窝。 拿着鸟窝他缓缓从树上爬下来,听着附近的声音,果然扉卿的人没那么快到崖底,分辨着周围的声音,脚底碰到了几具身体,当踩到一具的时候,对方痛声呼叫出声,傅辰知道,那是扉卿的人。 傅辰毫不犹豫掏出自己从邵华池那儿拿来的匕首,刺向那人的喉部。 “你的痛苦,结束了。” 他快速四处走了走,确定了这些掉落的尸体的地点,沉默着,思索着。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扉卿在查找了一路的痕迹,确定疑似七杀的人和前来营救的人是在吊桥上失踪的,他看着被乌云遮盖的夜空,星光被覆盖。 “李遇还没来?”他早在多日前让人去通知李遇过来了,要捕到狡猾的七杀,他们需要合力,而且就他所知,主公相当宠幸李遇,为了保护李遇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不说,甚至还派了一队人专门听从李遇的差遣,对李遇的期许算是所有被李皇养大的孩子里面的之最,当年的沈骁也有所不及。 “还没收到李遇大人的消息,在离开羊暮城后,就失去他的踪迹了。”属下护卫低头回道。 扉卿想到了主公对李遇的评价,“朕看着他长大,难免放纵了,被我宠坏了,性子跳脱,你就多花些心思引着他。” 无疑,李遇是主公满意的人选,谋略、头脑、能力,都不缺,是唯一能接替扉卿的,哪怕还有些缺陷,这种人才李皇放在身边整整五年之久,除了训练外,也是放了一些真心的,轻易不会拿出来。 李遇哪里是跳脱,根本是野得没边了。 也许是七杀的多次反击让他有些失了方寸,扉卿忍不住觉得自己之前对李遇的忌惮是不是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也许那并非是伪装,这真的只是个聪明有余,但还没脱了孩子心性的人,“算了,他何时联系你们了,再把他带过来见我。” 一群人又继续走小道,火把渐渐靠近那落于崖底的地方,却有人来报告,前方林子里有人。 没将人第一时间抓起来带来,反而前来报告,扉卿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何人?” 若不是对方有来头,这些属下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 “他自称是……李遇,李大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遇来的很巧,这种巧合给人安慰,也同时令人毛骨悚然,为何此人总能选择的时机那么巧。据他调查,在戟国就是这般对待主公,主公的心思又有多少人能够猜到,不然近身侍奉的人也不会换了那么多,除了不信任外,也是无人可以拿捏得当限度,偏偏李遇就可以把握好何时该出来,何时该离开,还能不踩到主公的底线。 扉卿的目光危险一眯,胸口忽的一滞,他停住身形,一手捂着嘴,鲜血满溢而出,狼狈无比,鬓角边的白发被鲜粘在两旁,看上去好似老了许多岁。 “大人!”卫兵纷纷上前,将他撑住。 摇摇晃晃稳住自己,扉卿擦掉嘴角血迹,这具身体已行将就木,推开众人,嘴角微微抿着,“前方带路。” 当扉卿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悠闲地蹲在火堆旁,翻滚着插着肉的木架子,一股烤肉的香味传来,周围是一群人严阵以待地包围着他,他却依然非常悠闲。 似乎根本没把周围放在心上,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自己手上烤着的东西。 嚣张如初,就像那次在炎中阁初见时,虽然每句话都是敬着扉卿的,但身上却抹了百魂追,不讲情面地下了个下马威。 李遇嚣张,扉卿本来也只把他当个孩子,但分明面对沈骁与休翰学都不会如此,但看到李遇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在其中,总觉得李遇与其他人不同,不能等闲待之。 这感觉太没根据,他隐隐觉得,李遇与主公也许是一类人。 现在李遇正在堂而皇之地烤鸟。 晚上哪来的鸟? 就算有,又有几个人能准确无误地射中。 想到主公提过,此人精于骑射,看来所言非虚。 扉卿看着那张陌生的脸,脸上的不以为然那么明显,与之前那次见面神似,这是又换了张面皮?李遇没有真面目示人,但神态却也能看出他的身份。李遇的目光在火焰的跳跃中显得格外明亮,扉卿抬手阻止卫兵们的攻击姿态。 在扉卿走近的时候,那人也不抬头,反而把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巨大的红色事物甩了过来,在空中晃过一道虚影。 “扉大人,可别说我没帮您。”李遇擒着淡笑,肆意的气息蔓延,指尖却在微微发颤,白得渗人,很快这点异样就被隐藏在衣袖下方。 当猜到来人是谁,扉卿倒也没有躲,接过抛来的东西。现在休翰学、陆明相继被杀,能够用的上层人物越来越少,之前的那点没有根据的怀疑也被他压在心底,完成主公的交代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低头看对方甩过来的东西。 !! 一副只留下一半皮肉的骨架,身上还穿着生前的衣物,红粉骷髅,若不是衣物,哪里还认得出这是风情万种的应红銮。 他扉卿几乎要脱了手,不是害怕,是震怒。他见过各色各样的死人,一些药人的死状远比此要严重的多,之所以如此是因他清楚应红銮的为人,这个女人不但谨慎,更懂得化险为夷,善于利用容貌达到目的,无男人能逃脱,多年低调行事,哪怕在戟国犯了事也能安然无恙来到晋国,并多年都不曾被七杀等人发现。 随即就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失了应红銮,等于砍掉了他在晋国西北的一只最有力的的臂膀,惊涛骇浪般汹涌地看向李遇,冷声道:“怎么回事?” 他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李遇站了起来,笑得风流倜傥,哪怕那再一次易容的容貌看上去格外普通,却也掩不住他的洒脱风华,无法否认这是个比沈骁更吸引人的少年郎,他“看”向扉卿,像是曾经那样,格外戏谑的模样,“您可不该问我,我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想来是故意留下给我的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那群护卫怒目相视,在晋国那么久谁敢如此态度对待扉卿,李遇也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知道你们是扉卿的人,不过我李遇就是我行我素,你能奈我何? 这是李遇的性子,扉卿反倒是最淡然的,看了一眼出格的属下,那群人自然也意识到李遇是自己的上司,他们这是大不敬。 李遇也懒得治罪,他也不打算以卵击石,瞥了瞥嘴,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满扉卿看他的目光,“瞪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动的手,你要找就去找把她变成这死样子的罪魁祸首,别在我身上撒气。要不是我去收尸,你现在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了,你该感谢我才对。” 扉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看了一眼李遇,除了又换了张面具外,与常人相比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仔细看又说不上是哪里。 傅辰手心冒着粘腻的汗,给自己连续下达三个心理暗示“我就是李遇,就是李遇,就是李遇”,所有作为与在李變天面前一般无二。 怎么看都没看出李遇的不同来,扉卿缓缓颔首道:“一起来吧,帮忙去找那群人,他们一定还在这里。” “行吧,反正本少爷闲着也是闲着。”吃着手里的烤鸟,鼓着腮帮子语焉不详,鸟不大,几口就解决了,舔了舔油油的手指,末了还示意扉卿要不要也来一只。 扉卿好像也能感觉到主公为何对李遇常常无奈的心情,孩子心性还没完全脱了去,表示不用:“你也该做点实事了。” “切,耽误不了你的。古板,和主公一个德行,没趣。”李遇小声嘀咕,但在场哪个不是高手,怎么会听不到。 关于李遇的消息都形容他特立独行,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李遇算是那么多幕僚里的奇葩,有些才干的人与旁人不同也没什么大问题,以前沈彬不也是个怪才吗。 扉卿听了倒没什么感觉,身边的人可不这么想,让他们去听从李遇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孩子,怎么都是不服气的。 沉在阴影的角落时,傅辰的神情是那么危险。 没有人发现,刚才的火堆他有动过手脚,加了些微的迷幻成分,所有人都会比平日易爆易怒,还会产生一定幻觉,但并不严重,依旧拥有自己的理智。 虽然只是小小的不同,甚至因为变化太小,不太容易让人发现,而里头扉卿是最可能发现他计谋的人。 但李遇的忽然出现,加上还没等扉卿静下心来,就把应红銮扔了过去,扉卿的思绪被不断打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火堆是不是有问题,等过了开始的时间,已经吸了好几口,也闻不出不一样来了。 而做的事也都不是巧合,刚刚的见面虽然只有几句对话,傅辰却做了不下个百个的细微神情与肢体语言,并且从分析以及推测中掌握对方的动向,为什么要这样专注在表情与肢体上,因为傅辰可谓是破罐子破摔了,在现代他也不过是万千大众中的平凡人,这种关乎生命的演绎就是专业演员也不一定能够过关,只要他眼神有一刻没对上扉卿的方向,或是看错了人,做错了表情,扉卿第一时间就会怀疑他。 他并非百分之百的把握,特别是在面对一直以来的对手扉卿,只要有一点点失误都有可能功亏一篑,这是一场只允许成功的搏斗。 那么他该怎么办,在绝境中总会想出一些不是办法的办法,曾经是国际犯罪心理咨询,在凭借着与罪犯的接触过程中,他也渐渐被锻炼出观察所有人的小动作,无论是声音、眼神、喉结的滚动,手指的运作,走路的步伐,就能看出不少疑点,他本身就被当做犯人与外界的信息转接器,能看出那些罪犯们想要隐藏的秘密,当然这也给他本身带来了不少心理压力。 他用这些这些表情和肢体的表达,成功地转移了扉卿的注意力。 这就与现代的魔术表演一样,当人们把注意力放到一个点上,人们的视觉就会出现“错觉”,忽略了一些本该注意到的地方。 眼睛,绝不能被注意到眼睛。 万幸,黑夜、火堆、烤鸟、转动的木架和傅辰一系列动作神态,加上曾经维持的印象,堪堪躲过了扉卿的怀疑。 接下来才是最考验的时候,那就是如何跟着他们找到崖底,一路上到处都有了能有石碓、树丛、人类。 他不能撞到任何东西,要和普通人一样。如今傅辰正跟着扉卿走,他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七十几个卫兵的脚步声,有些声音是重叠的,傅辰从来没有试过一次性将所有能听到的声音都一一分辨,让它们同时汇聚在脑中再瞬间分辨出自己的走步,并且保持着自己的表情。 傅辰的脑中高速运转着,听着身边至少几十个脚底踩着地面的声音,来确定方向。 他的手在胸口处的一个地方拿出了一样东西,悄然打开。 然后又跟着众人的脚步。 刷刷刷,一群黑暗中的生物从四面八方涌来,卫兵们的有些乱了,他们平时没那么容易慌,现在中了傅辰的药粉,他们为了确定“李遇”的身份,在火堆旁边待的时间比扉卿还长的多,自然重的更多。他们取出武器就要抵挡这些“鬼东西”,当看到身边的伙伴被那荧光美丽的蝴蝶碰到就被吸干了血液,人还是那个人,却只有一具驱壳了,吓得魂飞魄散。 傅辰也听着耳边蝴蝶煽动的翅膀声,他没有躲,更没有为了避免不被蛰到就撒解药,要的就是无差别攻击,他不会给人怀疑自己的机会。 啪、咚、咚…… 耳边传来身体掉落的沉重声,被别的声音给遮掩过去的,在扉卿的指挥下他们边逃边砍下血麟蝶。 这些简易陷阱自然是傅辰布置的,他本身当然不是陷阱高手,但他有单家兄弟,他带着青染给的血麟蝶的瓶子,这些陷阱就是他之前洒在地上的粉末,把血麟蝶放出去,就能最大程度干扰扉卿等人的前进。 “啊啊——” “救命啊!!!” “这个到底是什么!!” 不少人被血麟蝶碰上了,就被吸了身上的血液,包括扉卿身上也有,但他是曾经到过乌鞅部落的人,有一套自己的防范手法,几乎没受什么伤。 当他们到达崖底的时候,大家有些狼狈不堪,这样一支队伍,被一群蝴蝶几乎打乱了节奏,真是前所未有,扉卿检查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埋伏,才让大家原地休息。他藏了一只血麟蝶的尸体,这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中的生物,是谴族人的吉祥物,只是最后一个谴族人也死了,这种蝴蝶又怎么会还在。 他莫名看向李遇,李遇似乎被怀疑是谴族最后的族人,但李遇从小生活在栾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份,又哪里的血麟蝶。这不看还好,看过去后却发现李遇正在狼狈逃窜,之前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像是在跳舞,很是好笑。 扉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惊,看着李遇,又看向自己的手。 那只血麟蝶早已消失无踪! 东西呢! 怎么会没有,难道这一切是幻觉? “你们检查下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扉卿说道。 大家这才发现身上根本没东西也没受伤,扉卿头疼地捂着头,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心中冒出一团团火苗而不自知。 当然是真的,但傅辰需要扉卿认为这一切都是幻觉,对自己的判断开始不自信。 越是自诩智计无双的人,越是无法接受失败和不受控制的事。 特别是有人不走寻常路,打破他的计划时,短暂的慌乱是必然,而之前中了药的后遗症也会加大这种焦虑。 一个小小的萌芽,也是功败垂成的开始。 这时候,李遇还在手舞足蹈。扉卿看不下去了,让人制止住还在驱赶蝴蝶的李遇,李遇听了扉卿的分析,怒吼道:“什么,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 李遇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完好无损的士兵们,故意没有提醒扉卿少掉的那些人,好不容易虎口脱险,谁还会注意在漆黑一片的地方数自己这方有多少人。 扉卿的性格,带着骨子里的不可一世,李皇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喊的,在七杀出现前多年来的顺风顺水,让他格外相信自己的判断,甚至会非常肯定的认定的自己的结论。 如果这是幻觉,那必然是幻觉。 “我们中了对方的圈套,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药。”扉卿有些烦躁,他平日并不是如此容易浮躁的人,但他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两次药,循序渐进的加深了幻剂的作用。 如果是一下子用药,扉卿定然有所察觉,所以傅辰是慢慢来的,这样的渗入无知无觉。 “药,你说会不会是……”李遇看向扉卿。 扉卿也想到了,那具被七杀特意留下的应红銮的尸体,他和李遇都碰过,七杀知道他们定然会带上应红銮,所以在她尸首上做了手脚。 真是把他们的心理猜的丝毫不落。 李遇出离愤怒,惊怒着:“这竖子,简直……气煞我也,我从小到大还未被人这样戏耍过,定要他好看!” 李遇怒瞪着四周,好像想把七杀生吞活剥了。 “冷静点,你越是激动,越是着了他的道!”在扉卿的规劝下,李遇才憋着怒气,安静下来了。 虽然还是不甘,但却是气息平和下来。 扉卿闪过一丝欣赏,能够控制自己愤怒的人,才是成熟的标志,而李遇的表现可圈可点。 众人开始检查崖底,让他们错愕的是,所有人包括己方的人一个都不在崖底,凭空消失了,地上只有零星的血迹。 但扉卿怎么会认为他们消失,这是人为的,七杀还活着,并且让人把所有尸体都转移了。 “分头找,故布疑云,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自信过头了。”扉卿虽是这么说着,但忌惮却是更大,谁都不愿意这样的敌人越来越强大,与五年前比,显然现在的七杀更加成熟和善于揣摩人心了。 不除七杀,必成主公最大绊脚石。 让尸体都消失,又是一场心理战,接二连三在扉卿的地盘上下战书,不过是想让扉卿自乱阵脚,更加焦躁。 这样像是在反击又像是在湮灭证据的行为,哪怕扉卿再是个聪明人,也难免会受到影响,这就是傅辰要的结果,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也要他一头栽进来,因为他知道扉卿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绝佳击杀七杀的机会。 他的当断就断,不留后患的决然,考虑到扉卿的性格,又因势导利,再引入陷阱。 没错,到了这个地步,扉卿又怎会猜不出来人是七杀。 大家都分开了,傅辰做出最快的判断,打算跟着脚步声最重的那个士兵走,那声音最明显。 傅辰耸了耸肩,朝着扉卿懒懒地挥了挥手,“我也一起去吧!” 扉卿朝着李遇的背影看着,闪烁着一抹疑惑,又隐了回去,看着李遇毫不犹豫地躲过前方的重重树影,又暗道自己想太多了。 这些年虽没有与七杀正面交锋,但七杀却暗中操控着给了他不小麻烦,最可恨的莫怪乎是没完没了,七杀引人入局后就会设计一个个连环计,只是连环计就罢了,根本不让人休息,就如同山崩地裂般砸的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让人囫囵深陷。 在一处荒地找到了数具相叠的尸体,刚刚起了火,燃烧的气味还没飘出去太远。很多尸体叠在一起看不出是己方的还是对方的,需要拉开他们才能检查。 选择的时间候的刚刚好,就好像计算好扉卿等人能到这里的时间一样。 正当卫兵们要接近的时候,却被李遇与扉卿同时阻止,“别靠近他们。” 有了刚才应红銮的尸体做铺垫,谁又敢掉以轻心。 李遇和扉卿蹲下身,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尸体旁边被洒了一圈白.粉,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不妨碍扉卿阻止自己的人靠近。 七杀就好像预料到了,他们看到火烧尸体,肯定会第一时间急切地去把人带出来,再观察死亡的到底是谁。 但这就恰恰好正中下怀。 这让扉卿有一种被对方算计还必须跟着对方的步调走的憋屈感,与之前在吊桥时自己算计七杀一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万不能吃一丁点亏。 至于选吊桥,就像傅辰一开始预料的,无论他们选哪条出路,最终都会对上扉卿的天罗地网,那何不选择最近的那条。 “等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李遇忽然拦住扉卿,提出了自己刚刚发现的疑惑,“我觉得我们的人好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扉卿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发现跟着他们的人生生少了一部分,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卫兵,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在半个时辰前,傅辰在来到这片崖底后,处理好尸体,就随机选了一些地点,放了一些令人短暂昏迷的粉末,也就是之前那咚咚倒地声的来源,在血麟蝶攻击下完全听不出来。这粉末是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梁成文做的,青染带着。这是以前在皇宫竹林里让人互相残杀给他的灵感,有迷幻成分的放在血麟蝶的翅膀上,卫兵们沉浸在人们被吸干血液的危险中,哪里会注意蝶粉,更不可能注意到地上的陷阱,同样利用了大众心理。 而这些血麟蝶早就被单家兄弟喂饱了,除了谴族人没人知道,血麟蝶一旦饱了不会吃任何东西,里面饿着的只有一两只。 双重陷阱的威力叠加在一起,梁成文与单家兄弟的陷阱结合,效果惊人,这也是傅辰能做到的极限。 星空中,璇玑星与天御双子星熠熠生辉,向着七杀星的方向闪耀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七杀没出现过,却好像无处不在。 那可怕的程度,在所有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样的对手才堪称棋逢对手,或者说这么多年,唯一让他和主公正视的敌人,只有七杀才配的上。 比起恐惧,等待恐惧降临的气氛更危险。 “原路回去看看,我希望我们心里想的不是真的。”李遇也有些后怕,但还是勉强冷静下来对扉卿道。 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你们。 这形容词那么自然说出来,没有任何违和感。 原本对李遇极为防备的扉卿,在几次危机关头的处理方式中,看的出来李遇的真实性情,虽跳脱了些,但不失为一名大将,缓缓点了点头,第一次正面承认李遇的存在。 “如果你是他,这时候会做什么?”扉卿问向李遇。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一百七十章 (有bug和错字,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江)这是扉卿的信号,将李遇当自己人的标志,也或许是更深层次的试探。 感受到扉卿的目光,李遇耳廓微微动了动,心脏好似被微微攥紧了,在那千分之一的时间里分析说话来源,漆黑的面前形成了一张由声音、刚才躲避障碍物、之前布置陷阱的情况共同勾画出的线结构图,扉卿、士兵们、树木的位置、地面的厄高低的图形越来越细化,当扉卿出声,傅辰甚至能精确到毫厘之间的距离,再根据对方的身高、语速,转头的角度来控制自己的眼睛【看】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沉淀许久后的说的,“伺机而动,寻找机会,赶尽——杀绝。” 言下之意是,七杀和他的人正在寻找他们的弱点,在这附近潜伏着,随时都有可能偷袭。 这段话铿锵有力,犹如一颗颗玉石击打在扉卿身体,两人的想法一致,心中对李遇的认可感更重。 扉卿若有所思,又看到说完后李遇脸上的不以为然,他似乎都能想到李遇在想什么,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又怎可能会打得过他们带的这群正牌军,这可都是扉卿这些年训练出来的。 当扉卿和李遇回到他们之前离开的地方,看到的就是那些失踪的士兵们死相凄惨地倒在地上,若不是还穿着铠甲,都分辨不了身份,看上去就像进行过激烈的厮杀了一样,横七竖八地,死相凄惨,还有些被吞噬的只剩下骨架。 “那些蝴蝶不是错觉!”扉卿头疼地捂着头,七杀在故弄玄虚,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更加混乱,分不清真假。 敌人想要在暗处将他们各个击破吗!? “他在耍弄我们,为了给他们的人拖延足够的时间。”李遇也咬牙切齿道。 扉卿只觉得背上冒出一团团凉气,好似被看不到冰块冻僵了一般,一双火烫的手缓缓从后扶住了他,温热的温度从衣料间传来,让扉卿好受了一些,眼底却是泛着杀气。 “这附近我记得有河。” “那不太可能,需要跨越好几个山头。”在时间上不允许,李遇说的那个河流离这里非常远,想要过去没个十几个时辰怎么可能,如何能够逃脱自己的追捕。 这是应红銮的地界,扉卿只来过几次,并不算了解,他也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上位者。 扉卿还全神贯注在想着这附近七杀的可能藏身点,一心两用的回答。 “但我发现有个近路……”说着,李遇就将自己知道的近路告诉了扉卿。 说来还要多亏恨蝶,恨蝶擅长绘制地图、侦查地形、医术等,算是队伍里除了青染外最得力的女将,这些年在傅辰的部署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当年恨蝶家人就生活在这附近山上,被山贼洗劫了家里,她躲在山洞里才逃过一劫保住了命,一路乘着小木盆漂走,饥寒交迫中也不知怎么辗转飘到了外头的村子,当时那附近的几十个村落都听命于上善村。 上善村的统治地位足足十来年,他们吃肉爱好一直延续了下来,什么样的肉最柔嫩呢,当然是女孩的。 但西北饥荒啊,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哪里有人愿意把孩子献给上善村,有恨蝶这么个小女孩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谓是刚出狼窝就如虎穴,恨蝶想尽了办法才堪堪逃了出来,然后就被人抓去当了死士,才有了现在强悍的女人。 在山洞里有了恨蝶的描述,傅辰才对这附近有所了解。 有了之前傅辰先入为主灌注给扉卿的画面,就是那烤鸟的样子,扉卿自然有个既定的想法,就是傅辰眼力过人,如何都不会认为傅辰的视力有问题,听了傅辰的建议,派人前去查看,说是洞穴很短,洞穴镜头根本无容纳人的地方,只要几步就会掉下悬崖,而下面就是湍急的黑水河。 从高度上来看,就是习武之人下去也不一定有命,更何况是带着一群人的七杀,只要他们想要活命,就不会傻到跳下去。 他们在洞穴末端处,发现了一个字:战! 两人点着火把,靠近看。 这是下的战术,那字写得刚劲有力,笔走游龙,从字上就能看出写字之人有 “这是何意?”李遇疑惑地看着扉卿。 “换了你是他,这时候会带着人往这里逃?”扉卿却好像懂了,像是遇到了命定的对手。 李遇设身处地想了想,坚定地摇头,“会。” 敌众我寡,先逃命才能保住自己。 “这是你和他的不同,他的骨子里有一种冲劲,特别是我将他逼急了的时候。更兼之睚眦必报,若是我没让人弄瞎他,他可能现在已经带人离开了,但若是弄瞎了,这个仇……他必然报。”扉卿肯定道。 这也是七杀为什么在林子里布置那么多陷阱的缘故。 “怎么报?难道就在这片区域,与我们瞎摸?”瞎摸是地方方言,意思就是晚上躲猫猫,捉迷藏的另一种说法。 “说不定还真是瞎摸,你觉得他下一步呢?” “也许各个击破,也许他团队下陷阱,我发现他很擅长机关术,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分开打击,只是这样大家的优势一样,我们和他们都有可能有人员伤亡,说不定正好中了他的意,二是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这样力量也大,看我们人多他们就和见不得光的蟑螂一样,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李遇摸着下巴,之前浪荡子的气息消失无踪,变得精准犀利,这才是李變天所欣赏的李遇。 扉卿不答反看向李遇,李遇奇怪道:“干嘛这么看我?” “我终于明白为何主公要让你来与我协作了。” “啥意思?”李遇摸不着头脑。 扉卿不回答,让人在这附近百里搜索蛛丝马迹。 一个时辰过去了,找了几处刚刚布置了一半的陷阱,显然是发现他们的人找过来后,才临时罢手的。 傅辰听着报告,却是明白自己之前做的布置都派上用了,果然没有多此一举。 对上扉卿,不能做的太多,以免露出太多破绽,但也什么都不做,因为他太精明了。 地毯式的搜查还在继续,而李遇和扉卿还在搜寻七杀的痕迹,很多时候,一场对弈比拼的勇气、计谋、借势等,但往往更重要的是耐心,就像这悬崖下面一共就那么一块地方,你七杀就是翻出天来,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而这也是熟悉彼此,增加好感度的最好时机,李遇顺理成章与扉卿聊了起来。 “我要活的。”扉卿静静看着已经被收集起来,死了的卫兵们的骸骨。 分明是对七杀最是不利的情况,七杀却硬是拖到如今做了这一场绝地反杀,这是个疯子一样的家伙,传闻中的天下之士,他看向乌云飘开后闪耀的七杀星,忽然展开渗人的笑容。 “活的?”李遇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他能带着他那群手下把应红銮吸干逃之夭夭,还能反将一军,我们能拿到个死的都是万幸。” “我又怎会不知,你一直待在主公身边,不懂这些事项,我与他却是神交已久,哪怕被我们得到个死的,你就能确定那就是七杀本人?金蝉脱壳,这词再适合不过,狡兔三窟,更何况是他。他无论是心性、意志、计谋都毫不下于主公,小看他只会满盘皆输。” 李遇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一闪而过,昏暗中看不真切,只是郑重点头,表示领了扉卿的提醒之情。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弱点。”李遇是个举一反三的人,被扉卿一番训诫后警醒。 扉卿示意他说下去。 李遇道:“犀雀。” 只说了两个字,而他们之间也只需要两个字,说的是以前他们的死士在七杀身上下的心头血,只要有犀雀必能确定七杀的位置。 其实这还哪还需要李遇来提醒,提到这个扉卿的脸色就差了许多,“都死了……” 他在西北的犀雀被七杀带人全部烧死了,而在栾京的根本没时间送过来。 到底大家是一个阵营的,哪怕互相间看不顺眼,就像以前的沈骁与蒋臣,但他们都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同仇敌忾。 “你到西北到底来干什么的?”李遇皱眉看着扉卿,连这么重要的信使都没看好,是七杀厉害还是你无能? 扉卿却没有生气,李遇说的是事实,“是我太轻敌。” “算了,你急功近利的原因我知道,一切以你身体为重。”看扉卿苍白的脸色,李遇也不好受。 李遇沉默了下来,好似也抛开了一些成见,沉声道:“也不知花了什么阴险手段,吸干人的骨血这种方式,至少你我在主公这里可没听说过,骇人听闻,这是其一,如今先是让我看到应红銮这样的尸体,搅乱我的心智,甚至我这次过来还是碰巧,也没有与你约好,也就是七杀是临时决定让我看到的,在心里上先被他影响到,这说明两个问题,七杀有可能已经识破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李遇怀疑地看了看扉卿,好像在说,我这次秘密来到晋国帮你,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你,你的人里面没有细作,谁信? 被李遇看了一眼,扉卿自然也想到了,他的队伍里可能也出了敌人派来的人。 这时候倒是不由觉得李遇哪怕在自己人面前也不脱了面具,甚至不断换易容来迷惑敌人这招,委实聪明。 “过后我会进行整顿,你继续说。”心中却是惊诧无比,他完全没意识到七杀已经把人渗透进来了,当局者迷,他忽略了这点,任谁有这样无孔不入的敌人都会百密一疏。 李遇哼了一声,也只是表达下自己的不满,倒不是正准备做很么又道:“第二个问题,就是他想我把应红銮的尸体带给你,又顺利用迷药迷惑你我,又收走了崖底的人,进一步让我们心理上感到无法控制,对他惊疑不定,无法判断真实情况,现在敌暗我明,他在这短短时间内让两方的势力主导权换了,的确就如你所言是在心理上打击我们,此人擅长以弱胜强,化不利为有利,甚至可以说他很了解你的心理,从各个方面来打击你。不过,他这样也同时暴露了他自己,如果他真的实力远高于你,又何至于故布疑阵,直接将咱们所有人交代在这里岂不是更方便,从中也可以判断,七杀所带的人没有我们的多,他们只会进行暗杀,却不会硬碰硬。” 根本不知道在这里还有多少人暗中潜伏,李遇说的,扉卿并不是没想到,甚至有不少想法都不谋而合。 两人正在谈话之际,忽然李遇朝着扉卿扑过去,“小心!” 就在李遇扑倒扉卿的刹那,就有三支箭射在扉卿所在的地方,这之前完全没有预兆,一支插入李遇右肩。 扉卿却没看到李遇手指后面拉着细细的,贴着树干几乎完全看不见的丝线,那线绑着一个自动连发装置,是单于单乐两兄弟让青染带过来的,这两兄弟原本在那密莱国地宫摆下那么多迷宫陷阱,做出这种发射器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去找射出的地点!”扉卿边低声喝道,看着冷汗直冒的青年,汗水从头发顺溜而下,唇色和眼眶周围没有被易容彻底覆盖的地方都隐隐泛着紫,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唯一一颗保命丹,李遇也是识货的,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你一共就那么一颗,留给你自己,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时候。”正因为相处了这段时间,让扉卿意识到李遇的价值,李遇绝不能死在这里。 捏住李遇的下巴,硬是把这药丸给李遇吞下去。 这药当然是好东西,或者说对傅辰来说,说了那么久的话,把这个额外的奖品拿到手是意外之喜。 保命丹不但能治疗肩膀上的毒伤,就是之后要治疗眼睛,只要有它的基础在那里,至少提高了五成成功概率。 隐下那几乎要笑出来的笑意。 看李遇之前蔓延开的毒素有了停止的迹象,扉卿阻止身边人靠近,将李遇抱在自己肩头,显得少有的温和,“多亏你。” “我救你只是因为你要死不活的,来这么一箭可就挂了……再说,要是你出事,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主公的骂声。”青年除了正经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显得玩世不恭,靠在扉卿身上,断断续续说道。 嘴硬心软,本来被偷袭的怒火,也在少年说出真实想法后,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李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准备让属下先带他下去,却遭到李遇的反对,“你的部下可不是豆腐渣,难道背我个大活人都背不动吗?” 对于李遇的执着,扉卿也有些无奈。 没走几步,就看到李遇彻底昏迷过去了,趴在那护卫身上。 护卫背也不是,放也不是。 扉卿摇了摇头,“算了,背着他吧,左右也不差他一个。” 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制作陷阱的细线、发射器等装置,哪怕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七杀的踪影。 在之前箭都射完了后,傅辰就松开了手,细线弹到半空中,缩回了装置附近。 握着这些“作案工具”,扉卿目光又深了深,“需要陷阱,而不是人……七杀定然带人在某个巢穴里躲着。” 哪里,究竟是哪里,脑中似乎闪过什么。 他忽略了一些本该注意的东西,特别是刚才他能确定一点,在瞎眼后还要制造那么复杂的陷阱来引他上钩,与其说是为了复仇,倒更像是拖延时间。 他一开始思维就被七杀引向了误区,实则仔细想想,七杀做的这一切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是不想还是不能? 如果是拖延时间,那么为了谁? 似乎还差一点点,就能得到最终答案。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一群队伍踏着马来到应红銮的据点,看到的就是已经被火光覆盖的废墟。 他们相当震怒,让人立马进行灭火,他们就是在李遇出发没多久后,带着第八军的阿一和阿四,前来支援的队伍。 当他们派人寻找的时候,理所当然碰到了扉卿的人,把他们带了过来。 趴在护卫身上睡得昏天地暗的傅辰一无所动,敢情好,人都到齐了,都能开茶话会了。居然连第八军的人都来了,第八军是李變天麾下专注暗杀的队伍,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扫除在晋国障碍的能手,还有那个一直致力于找他把柄的阿一,唯一算的对他有好感的就是阿四了。 “这青年是你属下?”见扉卿不怎么想理人的样子,阿四随口问道。 “李遇。” 阿四神情变了变,就要把李遇给带过来,“这里交给你们,我先带他回去。” “毒已经解了,过个一两个时辰就会自然醒来。”扉卿知道李遇挺受数字护卫团喜爱,本来听听也就罢了,数字团里的人哪个不是没血没泪的,如何会去喜爱他人。 若不是亲眼看到,扉卿也是不信的。 听到扉卿的解释,阿四才算接受了,李遇很早以前就说过出了晋国他就会易容,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这点他倒不怀疑,捏着李遇昏迷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确定的确没事才啧啧了起来,轻声抱怨道:“好好的脸,多俊啊,咋整成这样,自己也不心疼下……” 扉卿闻言,诧异地看了眼阿四,阿四虽不是最难亲近的,但也是个笑面虎似的人物,让他说出这么亲近的人,是完全把李遇当做自己人了。 嗯? 阿四精通易容,可以说李皇那儿的几张易.容.面.具也有他的功劳。 所以看到李遇脸上那非常粗糙,而且明显不是戟国出品的的易容有些疑惑,想到主公派他们过来监督李遇的一举一动,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这点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阿一冷笑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既然中了毒何必再管他,抓住七杀才是最要紧的。” “阿一。”阿四喊了一声,警告意味十足,他始终认为这些年阿一有些故意针对李遇。 人总是会忍不住同情和帮助弱势的一方,李遇与阿一,必然是处处谦让阿一的李遇更让人心疼。 有几次暗杀,如果不是李遇既往不咎,阿一早就被主公处理了,倒不是因为偏帮,而是主公的团队里不需要不安定的因素。 阿一却是变本加厉了。 说到底,要不是阿三,李遇也不会这么容忍阿一。 阿四揉了揉李遇脸上僵硬的□□,阿四也四十来岁了,对只有二十的李遇多了一份长辈的另类温和,对背着傅辰的护卫道:“让我来背吧。” 闻言的傅辰心中微微一酸,其实在两人相处时,阿四等人也是他在武术、陷阱、暗杀上的师傅,更像是个严师。 他们对于自己认可的人,会露出最柔软的一面,只有面对敌人才会好不近人情到令人发指。 傅辰堪堪忍住了涌上眼眶的湿意,不让自己因为过度忍耐而颤抖。 说着,就接过李遇高大的身躯,这孩子这些年养太好了,怎么那么强壮。 几人也没说太久,扉卿还在回忆每一个细节,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如果要找一个失踪的人,就要从源头开始找起。 他会不会一直进入一个误区了,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七杀为了引他,那些陷阱也许只是几个人完成,说不定时……一个人! 一个人是最不引起他注意的办法,而且行动也方便,以七杀的能力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躲过他们的追捕。 布下迷阵的人少,他们自然找不到。 那么另外的人呢? 换一个想法,他们是从什么时候不见的? 吊桥掉落后。 没有出现在崖底,他就理所当然认为那些尸体里包含了七杀的部分人马。 但那火烧尸体旁边的白色粉末,是为了不让他接近,接近救自己的人吗?不,是为了不让他察觉到里面根本没有七杀的人! 如果不掉下来,那么多人能藏在哪里?不往下,难道往上面? 不,也不对,是…… 难道…… 扉卿几乎是为了证明心中某种猜测,也不向阿四等人打招呼,跑向崖底。 依旧是漆黑一片,他吩咐人到崖顶围着一圈扔火把。 扉卿并不能肯定,只是一种猜测。 没人注意,在阿四背上的傅辰,眼皮微微转了一下,心微微下沉,还是被发现了。 希望,他争取的时间足够隐王他们寻找到出口。 随着火把扔的密集,扉卿的眼睛一亮。 其中一个火把在下坠的时候,照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洞,洞口并不大,但却离原本吊桥掉落的地方不算远,就是那里了。 扉卿的嘴角微微扬起,“果然如此。” 从刚才说了一句,就一直沉默的阿一忽然开口道:“我记得应红銮向主公报告过,她的住处有一个密道,密道的出口就是一个洞口。” 傅辰背上浮上一层冷汗,不会那么巧吧! 这边,邵华池带着人走向洞穴深处,所经过的路上,时不时有石头松动,掉落下来,显然这是个并不牢固的洞穴,甚至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每个人都很安静,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这座洞穴,哪怕是受了重伤的人,也尽可能在同伴的搀扶下走着,越走越暗,哪怕是火把也只能照到方寸的位置,最糟糕的是洞穴越走越窄小,当遇到两个只有一个人通过的通道,又湿又滑,旁边还有苔藓,邵华池知道他不能再前进了,他可以冒险,但他还带着那么多伤残,“过去多久了?” 通往哪一个都有可能有危险。 身旁的人报了个数,眼看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他和傅辰约定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邵华池听到了轻微的铁轮转动声,似乎因为生锈而有些迟缓,邵华池将手中火把扔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盯着那个地方,“看住身边的人,不要紧张。” 刚说完,突然洞穴出现剧烈的颤动,整个地面都好像在咆哮。 是塌方! 第一百七十一章 轰鸣声给人这里要毁灭一样的错觉,邵华池到底也不是曾经被关在皇宫里的小皇子了,慌乱后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完全逼仄的空间里是很容易造成心理恐慌的,哪怕是个彪形大汉也一样,特别是带的人中伤患还不少,“贴墙站着!” 所有伤者被邵华池提醒贴洞壁站着,而其他完好的人则是在外面抵挡坠落的石头、坠落物。 尖椎状的石块砸向地面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巨响与晃动充斥在他们四周。 也不知过了多久,震动总算慢慢平息下来,几乎没有人员伤亡,邵华池拿过身边的人火把,照着那两个刚才看到的岔路口,伸出了手掌,细细感觉两个洞的差别,直到在其中一个岔口的地方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微风,指着相对大一点的岔路口,道:“我去探路,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有微风,就说明它不是一条死路,在另一头是有出路的,才有可能有对流。 “主子,您怎可以身犯险!?请收回成命,由吾等来打头阵。” “我打仗那会,和将士们下河道、钻地洞、过险滩……别给我整这些娘里娘气的说法,我们是男子汉,是大晋的守护者。”邵华池大力拍了下自己的亲信的肩膀,作为主帅又怎能畏首畏尾。 邵华池这一句话起的鼓动作用却是巨大的,那些士兵听了浑身一震,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冲劲。 他在军中威望相当高,包括邵华池曾经带领的将士就是现在还念着这位主帅,正是因为邵华池不仅嘴上说的感染人心,行动上也是与士兵同甘共苦,一马当先,这样的主帅让这些士兵心甘情愿跟随。 曾经傅辰就告诉过他这个道理,那还是照顾完伤兵的午后,他有些饿了,就在城内的馄饨摊闲聊,那或许是傅辰待在他身边最放松的时候,其中一个伤兵家属送上了一份用抚恤金买的面粉做的糍粑,当然也没有什么甜味,糖终究是贫困人家负担不起的。 目送那老妇人离开的背影,夕阳西下,傅辰忽然说道:“您看,您比二殿下也只多做了几件事,结果民众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按时发放抚恤金,安抚伤员,亲切慰问……其实说起来对邵华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却为他赚得了名声。 “这是何故?”与大部分天潢贵胄一样,邵华池看不明白原因。 “因为有时候,不但要做,也要说,比如慰问。”傅辰了解民众的心理,哪个伤员得到来自七殿下的关心能不激动和感激,这是这个时代赋予的特殊性,“不说出来又有谁知道您做了什么?” 嘴上功夫,也是一个优秀的政客需要具备的。 这点李變天就做的很好。 谁能说造势就只是一场军事斗争,也同样是政治秀,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就要竭尽所能为己方创造有利条件,傅辰也不想教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当然,傅辰并不打算让邵华池也成为前世有些政客的嘴皮子,所以他先是让其做实事,而后才是展现口舌之利。 邵华池若有所思,他就像一块海绵,吸收着得到的信息,眼中浮动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势在必得。 这是帝王必备的野心,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是天生的,傅辰看着暗暗心惊,也是第一次产生怀疑,是否不应该同时拉拢德妃那儿。 “七殿下,您若有这雄心壮志,何不上战场?”实力要配的上野心才可,如果配不上,就是一场悲剧。 “这是何意?” “晋国是马蹄打的天下,虽然曾有陛下让二皇子督军,但那不过是演练,镀个外衣,想来陛下应该也很希望看到有出息的子孙能继承祖辈威风,您若想从中脱颖而出,让陛下对您的宠爱不仅仅是宠,还有爱,那就可以考虑……军权,有权才有自己的力量。” 说这话的时候,傅辰的声音已经轻到只有两个人听到的程度,却铿锵有力。 邵华池看着被夕阳晕染的双目,有些失神,心跳得有些快,“你可知,你这话算是大逆不道?” 皇家的事,又岂容你来嚼舌根,还怂恿皇子参与军事。 傅辰干过的大逆不道的事多了去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再说邵华池之所以那么看中他,还不就看中他这点吗。 展开料定了的笑容,“但,您心动了。” 那样的笑容让邵华池觉得刺眼,想来任何尊贵的皇族都不会希望出现一个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的想法都料准的“聪明人”,但他终究忍住了,他不但知道这是傅辰又一次在细节上的挑战他的容忍度,还知道自己产生了一些说不明的激动。 心中燃起了不舍得破坏这样笑容的冲动,几乎维持不住就想触碰眼前的人。 直到傅辰继续旁若无人的吃馄饨,邵华池才忍耐下来,看着傅辰垂下头斯文进食的模样,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好像一根根羽毛撩过他的心尖,承认道:“先生所言极是。” 是啊。 我心动了…… …… 邵华池没料到不过是与亲信短短的对话,却是让他想到多年前那一幕,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片段。 原来从没有忘过,无论是话,还是……人。 战场无眼,哪怕我是皇子也一样危机四伏,或者说正因为自己是皇子,比其他人遇到的危险更多,但就像傅辰说的,没有付出又如何靠近那个位置。 邵华池脱掉身上繁重的外衣,边观察回去的路,已被堵塞,他们除了前进没有更好的出路,又顺便往青染这群人的方向无意般地看了一眼。 刚刚歇下来擦着汗的青染闻言,打仗?这隐王是什么身份?从语气上来看还是军中高层,她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被什么提线木偶牵着似的,她的想法也是身边几个傅辰亲信的想到的。 整装完毕,邵华池首先钻进去,相当狭窄,一手抓着岩壁,一手撑在岔口外的地面上,身手矫健,轻松就到了上方,这是一块平坦的地面,看了看上面的情况,没什么危险因素,对下方的人说:“一个个,慢慢上来,让受伤的先走。” 其中有个亲信不想拖累大家,看着自己虽然做了简易包扎,但血依旧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的伤口,感觉自己也许时日无多了,晦暗地自暴自弃道:“主子,我的伤太重,你们先走吧!” 邵华池将手往通道口伸了过去,“只要你还能喘口气,我就不会放弃你,这牺牲精神可不要用在这里。” 邵华池并没有看到那士兵眼底含了一丝湿意的模样,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在受伤的时候也一样会害怕,也一样希望不被人放弃。当然洞内光线太暗,就算他们想看恐怕也不容易,一个队伍的凝聚力在这样的小事中缓缓沉淀,待到爆发出来的,成为一股不可逆的洪流。 他们之前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真实距离却远远没有那么长,而是里面漆黑一片,而且洞穴里的坑洼之处比较多,地形崎岖,无法走得太快造成的。 过了那狭窄的通道后,就发现之后的路非常干燥,地面出奇的平坦,就好像是被特意打造的。 这里的通道非常长,四周没有之前洞穴的石块松动感,反而看上去非常坚固,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当听到他们走路的声音,那条通道自动亮起了沿路的火把,这火把上的松脂是用特殊的装置填充,似乎和声音有关,只要有声音就会启动。 要知道他们因为要过那狭窄的通道,把身上的轻甲脱掉,脚上的武器也都拿在手上,走路的时候声音是非常小的,即便这样也触动了机关。 这机关让邵华池想到了之前在山洞塌方的时候,听到的机械生锈的转动声,果然不是错觉,而是有人在操纵。 邵华池已经感觉到他们进入了不该进入的地方,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只希望,傅辰不要因为他们的约定而进来,不过以傅辰的警觉度,应该也不会冲动,不,也许他担心的恰恰不是傅辰冲动,而是那家伙太冷静…… 一个冷静的聪明人有时候比冲动的人还危险。 这支队伍都有些慌乱,却只是一开始发出了惊呼,很快队伍又安静下来了,因为邵华池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他担心若是再出声,会出现别的机关。青染有些后悔没带单家兄弟过来,那两兄弟被派去给薛睿做里应外合,现在根本不在这块地界。 青染等人到底在他们远在戟国的地道神通“地鼠”那儿看过各式各样的地道,还能镇定下来,这表现让邵华池带来的人有些刮目相看,他们出自邵华池的队伍,待遇和身份是按照军官的份例的,里面还有几个是有官衔的,他们经历的场面多尚在这样的地方害怕,没想到这只是个西北小势力的人,看模样也是非常能来事儿。 不过有这样的伙伴,他们不但不用担心被拖后腿,也能有更多自保资本。 不知不觉,两支队伍的合作越来越紧密,走在一起已经不分彼此。他们各自有伤残,却都互相保护着一到两人,也不分是你的还是我的。 这现象当然是邵华池愿意看到的,全天下他可以不信任任何队伍,唯独傅辰带来的人,无论喜不喜欢,都不妨碍他的乐见其成。 通道很长,沿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走来的时候也没再触动别的,但他们都知道,这里应该是被特意打造出来的。 通道两旁摆放着一些像是皇宫中的花瓶、花架,墙面上挂着画卷,识货的人就能看出它们的价值连城,居然全是名家所绘,而这些名家出自各个国家。 若是盗墓贼自然会心动,也等不及再走下去就要拿,拿了就可能碰到不该碰的,但可惜他们这群人不是。没有人随便乱摸乱看,虽然这里看上去就好像是皇宫里的普通通道,但他们知道这里恐怕都是有门道的。 即将要走完通道,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阴风蹿了过来,他们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那是一扇门,门外站着一个人影,这大约是邵华池等人来到这个洞穴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那人全身套在头盔里,就好像是镇守在那儿一样,哪怕看不清容貌,哪怕看起来已经死去很久了,但依旧能感受到此人的威风凛凛,还有那说不清的天潢之气,这是只有上位者太久的人,哪怕死后也能让人感受到的气势。 身上的穿着让人想到之前在谴族城下看到的晋国士兵,但又有差别,至少从手法和装扮上,邵华池能肯定完全是两批人马,只是也许有什么联系。 邵华池越是走近,越是心惊,看着面前的“人”,全身微微发颤,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他想到了幼年时,那时候丽妃还受宠的时候,他去过的御书房,晋成帝将他抱着,来到那被当做宝物刚刚做好的青铜雕像前,揭开了幕布,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皇祖父,高大、强悍,好似无坚不摧。 那青铜雕像是要放到城中,被崇尚晋太.祖的民众祈祷、膜拜的,几乎只要是晋国百姓就知道自己的祖师长什么样。 青染等人试了试简易的走动和出声,没有什么动静,才看着邵华池慢慢靠近那具尸体。 邵华池端着那头盔,拿了出来。 哐啷一下,头盔落地。 邵华池缓缓跪了下来,看到那具几乎还能看出生前容貌的尸体,泪水慢慢滑落下来,哽咽地张了张嘴,却因为太难过和愤怒而发不出声音,[皇祖父……] 青染目光潜伏在邵华池身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具身体的头部面貌,虽然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但依然能看出是晋国的开国皇帝,只要是晋国的百姓,都不可能无视。 所有人都忍不住跪了下来,与邵华池一起。 说句大不敬的,为何,晋太.祖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几十年了,为什么好像腐烂程度并不高? 邵华池悲痛捂着脸,每个人心中都有信仰,特别是幼年的记忆,在自己父亲无法让自己崇拜的时候,年幼的邵华池因为常常听着自己祖父的事迹,继而就有了崇拜的对象。 哪怕现在长大了,却看到自己崇拜的人,被如此折辱的放在这阴暗的地下,镇守着这个地方,依旧不能自已。 邵华池抓着地面的沙土,因为过于用力,鲜血溢出,他堪堪忍住了继续下滑的泪水。 是什么仇恨,能做这样让人死了也不安生的事。 他想起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事,他出生之前,那时候皇祖父刚刚下葬后,就出现了盗墓贼,然后皇陵中似乎被盗窃了什么,但晋成帝却粉饰太平,是啊,他那父皇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丽妃在一次侍寝的时候却听到了不得了的密辛。通常妃嫔侍寝是不能留宿的,但丽妃是宠妃,宠到什么份上呢,就看能晚上留宿便知道了。有一晚,却听到晋成帝在做噩梦,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丽妃才知道被盗的是晋太.祖的墓,似乎还偷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只是丽妃是个看得清情势的女人,明白知道的越多越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这事情也只对好奇的儿子说,告诫自己聪慧异常的儿子千万不能提这件事。 现在邵华池总算知道了,被偷的当然是宝贵的东西,应该说是晋国的无价之宝,是所有民众,哪怕到了现在也有万千人民崇拜的不败战神的真实躯体。 晋成帝不敢说真相,若是说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皇位岌岌可危,只能将事情压下来。 这一压就是几十年。 收拾好悲伤,他现在还要找出口,要让祖父得到安宁。 正当邵华池准备背起那具死尸的时候,嗯? 他好像发现什么了,也不顾得礼仪,快速脱掉了尸体身上的铠甲,看到那明显和头颅完全不匹配的身体,还有头和脖子用线缝合住的地方,他知道了,只有头是祖父的,身体却是拼凑上去的。 当年的盗墓贼,居然直接把身体砍成两半,只偷走了头!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祖父那么大的躯体,能从皇陵搬运出来。 如果只是一个头可就方便多了。 看了缝合的伤口,邵华池自然也观察到别的,比如祖父后脑勺的头发被剃掉,里面似乎缝合了什么。 他抖了抖手,拿出身边的刀,将那缝合的线挑破,看到了覆盖在空脑壳上的残留物。 水银…… 这是在傅辰曾经的时空历史上的秦朝就出现过的保存尸体办法,在那个时代保存尸体是对死者的尊重,这被称为“洁身”,一般后人都会竭力去保护好,以免落了失孝的名声。 那时候,在始皇身边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御医,叫夏无且,他就运用了水银灌注到尸体体内,来杀菌防腐。 而且那时候炼丹的师傅们将水银称为“不败朽”的神物,那么被灌注了此物的人也会是不朽的。 这个时空里也同样有过这样的过程,但后来人们发现,这东西被拿去做了盗卖尸体的勾当,渐渐的被认为是不祥之物,要是什么人家里用水银来灌注尸体,就是对尸体的亵渎。 身后的人堪堪稳住邵华池有些摇晃的身体,邵华池吸了一口气,才将那具身体与头颅分开。 刚刚分开的刹那,邵华池就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熟悉的铁轮转动声,头上又一次出现了局部塌方,邵华池抱着祖父的头,指着那扇门,“我们冲到门里去!” 当所有人堪堪进入的时候,外面的通道再一次被毁了。 众人喘着气,特别是一些受伤的人,都觉得自己简直命大。 但这哪里是命大,邵华池知道并非如此。 连续两次,显然这是人为的。 只是第二次与第一次不同,第二次其实看似没有陷阱,但只要动了那头颅,就是一场死亡绝杀。 如果不是那机关有些生锈了,放了太多年有些缓慢,他们这些人早就被活埋了。 仔细想想,邵华池慢慢惊觉背后之人的缜密心思。 这种看似没陷阱其实是最危险的陷阱才是高招,换了任何一个他们的自己人,都不会想要拔头颅,但只要是晋国的人,进了这里,若是看到他们最为崇拜的人的尸首被如此对待,只要还有良知就一定会想办法拔下头,那么必然触动机关。 一个盗墓贼砍下头颅,却实现了多重目的。 一是由帝王守护这座洞穴,还是开国皇帝,龙气最盛,古往今来都有传说,皇者之气能镇压不祥的宵小;二来,头颅方便搬运和盗窃,能够尽快偷出皇陵;三来,故意配了一个完全不符合晋太.祖体型的身体,让人发现端倪,头和身体是分开的;四来,只要发现真相,都会产生愤怒,人只要愤怒了就会不理智,容易出事;五,让晋太.祖站在这里,能够有效防范晋国人,因为晋国人必然会想要拿走晋太.祖尸首,触发机关,这机关还是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出现的;六,也能完成对方对这具尸体主人的仇恨。 七,也是邵华池最不想承认的,若是以上六点都没用到,如果能拿到晋太.祖的头颅,在关键时刻也许能爆发出极大作用,比如战争。 而祖父死后的名誉,将彻底毁于一旦。 史书,可不会偏帮任何人。 这一步步下来,算无遗漏。 哪怕是自己,也险些着了道,若是傅辰在这里,大约能更早一步发觉吧。 邵华池有些妄自菲薄了,如果是设计这个简易陷阱的李變天在这里,也许也会为邵华池鼓掌,他的几重目的被猜的八.九不离十。 当邵华池看向这个门内的布置,和众人一样,都诧异非常。 密密麻麻的陶蒺藜,里面装着地雷,还有多达十几枚的火炮,就是晋国皇宫的军事场地都没有那么多。 这是个火器库!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阿四背着傅辰,在一刻钟前,众人来到已经被扑灭火的据点原址,里面还充满烧焦的刺鼻味,大部分建筑都烧黑了,大堂和院落地上还躺着接近百具焦黑尸体,早已分不清敌我了。 幸好,制动机关的屋子因为建造时的特殊石质,并没有被影响。 傅辰依旧闭着眼,一路都调整着呼吸和心跳,就像是普通昏迷的人。 扉卿葱青白指摸着机关和生锈的地方,观察其中的细微处,又看着整座机关室,研究了一会,露出了有所悟的眼神,“到底是十多年前造的,有些生锈了。” “还能用吗?”阿一问道。 “应该可以,这地方那么隐蔽,就是我们几个都不甚清楚,更何况是贼子,这些年也无人光顾,什么东西不用就容易生锈。”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扉卿边坐到椅子上,开始转动其中一个把手,转了右十圈,左十圈,又不知怎么的按了按。 没一会,地面就传来轻微的震动,这是被外面连带影响的。 “开始了……不知道他们还能活下几个?”扉卿饶有兴致地问着。 哪怕是在阿四背上的傅辰,也感觉到了远处的震动。 耳朵微微一动,从方向来看,果然是洞穴那儿,看来真的是走到他们据点的最大秘密的地方了。 这也就难怪了,他本来就奇怪为什么一个好好的悬崖里面,刚好有个洞口。也就是说,这本身就是逃生和存放秘密的地方。 傅辰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心脏的跳动,在场的都是高手,他有一点点异样都会被发现。 他不知道邵华池、青染他们怎么样了。 “呵呵,居然走到了这里。”扉卿他看着微微动了的某个红色按钮,那代表有人入侵到核心的地方了。但也或许在意料之中,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一个队伍里有七杀,那么毫无疑问对付起来的难度会成倍增加。 傅辰越来越紧张,他必须醒来。 就在这时,轰鸣声又出现了,虽然没第一次那么强烈,但毫无疑问也是坍塌。 躲得了一次能躲过第二次吗? 也幸好这个时候没人注意傅辰,很好的掩饰住他的异样。 “扉卿,你到底怎么做的,居然让他们到我们最重要的火器库!”阿一斥责道。 “那又如何,他们的出口只有一个。”众人朝着扉卿指的地方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寻找机会醒来,就代表随时都有暴露自己的危险。 随着扉卿的指向,众人看到的是一块与普通地面没什么区别的地板,这儿的地面都是石块拼接而成的,平整光滑,每一个细缝都是同样的大小,哪怕仔细看也看不出这里有一个密道出口。 扉卿站了起来,还在那个地方踩了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好似比我还清楚?”阿一皱着眉,这个据点的事情还是主公交代的,他能肯定此前除了应红銮外并没有别人清楚。 做的推论罢了,世间万物本就有迹可循,别说是工匠做出来的,就是大自然也一样,只是大部分人不愿意去发现罢了。扉卿可以仅仅凭着这间机关室的细节能够判断出它的方位和使用办法,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一看到扉卿那种“只要是人都能看出来的门道不需要特意解释的”表情,阿一就像吞了苍蝇似的,这些谋臣的高傲和目下无人并非没有根据,正因为他们超出常人太多,在普通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稀松平常。 这时候,阿四虽然还在关注着七杀这边的动静,但也分了一分精神在自己背上的人。 “小混蛋,知道醒来了啊,还不赶紧下来,重都重死了。”察觉到背上的家伙气息不太对,明明已经醒了,居然还装睡,又好气又好笑,无论李遇长得多大,在他们眼里还是当年那个孩子。 “不,我就喜欢在四哥身上。”说着,李遇还往阿四背上蹭了蹭,看着还脱不掉玩心。 “滚滚滚,这么大了,还想找奶喝啊!”说着,阿四就把李遇从自己身上甩了下来,要不是看李遇肩上又受伤了,他还真的想直接来一拳,就是不给他们省心。 傅辰的脑中几乎在瞬间出现阿四的身材体型、五官呈现了一副线状结构图,眼部的位置,出声的方向,准确无误地“看”了过去,“当时的情况我也想不到那么多。” 阿四看着青年还是那明亮的眼神,只除了眼白有些血丝,眼底也有些黑青,看模样是没休息好,有些心疼,他也明白李遇虽然偶尔嘴巴毒了点,但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不然又怎么会让他们阿三临死前还记挂着。 想到阿三,阿四看李遇的眼神更加柔和。 阿一一直冷眼旁观,一开始觉得李遇醒来的异样感,随着李遇与阿四说话调侃后,慢慢消失了。 但他是从小就被训练的亲信,对周围的情况比常人要敏锐许多,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实在是无迹可寻。 扉卿只看了醒来的李遇一眼,他相信那颗保命丹的药效,所以看到李遇的活蹦乱跳,犀利的目光也微微缓和一点,扉卿自然是傲慢的,所有雅士谋臣无论面上再如何温文儒雅,骨子里的傲慢都是抹不去的,特别是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能真正入他眼的谋士,寥寥无几,但李遇却是算的上一个了。 李遇没事,众人自然将关注点放到了七杀那群人身上了。 到底前前后后追捕了十来年,真正交手长达五年,这还是第一次离这群人那么近。 “这是何物?”阿四看着扉卿手上的白色粉末,疑惑道。 扉卿却是露出微微凝重的表情,看了眼李遇,意思是让李遇来回答你,我现在没时间来当你的解说师。他指挥着手下的人,在房顶布置一个简易的连环陷阱,而这个陷阱能不能给与七杀重击,就要看运气了。 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早在几个时辰前,猜到来人的不好对付,他就让人在每一个出口做好了准备,可以说每一个都是没有活路的,但哪怕是这样,都被七杀等人逃掉了一次,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李遇很紧张,哪怕现在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口,也吊儿郎当的模样。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十来个人,而这些人之中更有扉卿、阿一、阿四这样的高手,他一心多用,让自己的“眼神”既要看着不刻意,又要能准确对到几个说话的人,还需要观察到周围的动静,了解扉卿的想法和隐王他们的进度。 哪怕是傅辰,也觉得快要应付不过来。 至于扉卿拿出的粉末,虽然只是轻轻嗅了嗅,但是那一股轻微的刺激味道让他瞬间警觉,拉着阿四的手就走出了大门口。 看到这一幕,扉卿微微笑了笑,他知道,李遇必然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阿四莫名其妙:“怎么了,那是什么?” “不能闻,这是白磷做的武器。”对,这是武器。说起来,哪怕想否认,傅辰都必须承认这东西的面世也许和自己有着一丝关系。 那时候,随着李變天去祭祖,路上遇到了大片墓地,听说那都是戟国功臣埋葬的地方,是值得尊敬的,正好看到了鬼火,很多人见到那大片的幽魂般的东西,哪怕还坚守在李變天身边,但终究有些被吓到了,还有人当场跪拜了下来,诚惶诚恐,敬若神明,还有人不断在念咒,是释迦摩教的教语。 当时的傅辰就想到了自己很多年前为了吓唬李祥英李大公公,故意制造了所谓的“鬼火”,忍不住笑了起来。来到戟国太久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对晋国也会有那么一丝思乡情绪。 这样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李變天与常人不同,他本身就是个鬼神难近的,也不信这些,算是世间异类。看到身边的小家伙不怕反倒独自乐呵,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异类,也有些好奇,“笑什么,你要不说出个原委来,朕可是要好好治治你了。” 说着,就揉了揉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儿脑袋。 傅辰只当做趣谈,大约说了为什么产生鬼火的原理。 李皇听完后,在傅辰不知实情的时候,居然悄然无息利用了磷这种燃点非常低的物质来进行试验,甚至提炼出了白磷,傅辰自然没把什么白磷的燃点是40度,还有一些科学化的词语说出来,只是把词组合一下大约百科了一下,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那些专业术语哪怕说了李皇也听不懂,但听不懂没关系,都记下了,李皇有一批人才,他非常注重这些非常规人才的培养,竟然在五年后研制出了类似于白磷弹的东西。 白磷弹,相信读过黎以战争的人都听说过,当年的以色列国防军对黎巴嫩使用过这种白磷弹,但因为它实在太惨无人道,而被国际禁用,在这五年间傅辰并不知道白磷的存在,甚至李變天没有与他提过分毫,但他无法不怀疑,这一切都有李皇那双操控时局的手在把控。 傅辰颤抖着,是骇然的。他随口的话,能联想到战争和武器,甚至能派人日以继夜的研究,只为了一种可能性并不高的猜测?无论从哪一点来说,李皇都是个第一个让傅辰从骨髓里冒出寒气的人,不是那无可比拟的联想力,而是心性和不择手段。 阿一自然也看到了,疑惑地看着那个白色粉末,这点小东西,真有那么可怕,闻一闻都不行? 出于对李遇的厌恶,他不信邪地朝着扉卿手上使劲闻了闻,没一会,就感觉自己有呕吐眩晕感,立马冲出了房间,在不远处呕吐。 阿四瞪圆着眼,亲眼看到的是最有说服力的。 “我称它为磷,也有人称为白磷或者黄磷,一般碰到肌肤是不会燃烧的,但摩擦或者室内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就可能会燃烧,如果吃了它就可能造成呕血、呕吐的情况,甚至全身衰竭死亡,肝、肾脏、心脏等等,都会被它侵害。” 李遇的话阐述了白磷能产生的严重后果,阿四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李遇的手臂,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刚才不是李遇动作够快,他现在也会和阿一一样的下场。 就是扉卿也很惊讶,很多特点连他都不知道,李遇却好像如数家珍。这是主公半年前派火器库的师傅们做出来的半成品,没想到李遇竟然会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主公已经信任李遇到如斯地步,之前的派人守护李遇、给李遇百魂追,现在连这样的戟国重大秘密居然都一清二楚!?这怎么也算是出其不意的招数,并不适合让李遇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的扉卿,只能将这个归结于李變天对李遇的宠信。 这种宠信,是否有些太过了? “那如果闻到呢?”阿四顺口一问。 “只是少量吸入一点问题不大,如果长时间吸入的话,就有可能中毒,而且对身体各个器官都有损害作用。不过,扉哥,你是打算用这个来对付七杀他们吗?真是好主意。”李遇邪邪地笑了起来,两人有了那么之前的接触,现在也不是扉大人的开口了,顺口就换了称呼。 李遇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却是握攥着。 看李遇那蔫坏蔫坏的笑容,好似唯恐天下不乱,扉卿懒得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看着陷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也走出了机关室,所有人鱼贯而出,整个机关室走空了,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扉卿看了眼李遇,露出只有他们懂的笑意,“什么瞒得过你?”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认同了李遇的存在了。 甚至包括未来交付在晋国的部分权利。 没人发现,李遇的背后几乎快浸湿了。 汗水沿着头发划入人.皮.面.具中,现在快到夏末,依旧没有降温的趋势,气温差不多是三十二到三十七度之间,现在是清晨,东方已露出几丝璀璨的金光,空气中卷着细碎的尘埃,大约感受一下,现在至少也是三十度以上的高温。 只要稍稍对这些粉末做些什么就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这不是普通白磷,而是半成品的白磷弹,它很有可能存在那骇人听闻的功能,就是碰到肌肤就自燃。 忽然,阿四的手摸着李遇的背,“怎么那么湿,没事吧?” “太热了。”李遇虽然回答的很平淡,面部表情却是龇牙咧嘴。 显然伤口并没有痊愈,他还是很痛,到底那是实打实的箭伤,还带着毒性。阿四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这哪里是热的,明显是痛出来的冷汗,阿四无奈摇头,这孩子就爱逞强。 扉卿又让人放了几个火.药包,傅辰听到他们的对话,心越揪越紧,除开合作对象隐王,剩下的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五年来在戟国和晋国两地奔走的亲信,那么多年就是块石头都会有感情了,更何况这些都是抛弃一切跟着自己的人。 按照扉卿这一套路数下来,简直没有可以钻的漏洞。下面的人哪怕再聪明,也不可能料到这唯一的出口,却是盛宴的最后谢幕。 他相信以隐王的能力和青染的老道,能躲过两次坍塌,找到唯一的出口,但却最有可能放松警惕,这是自然而然的,而扉卿利用的也是这一点。 放完火.药包,一切准备就绪,将这座机关室彻底关闭,里面完全成了一间里面人出不来的牢笼,就好像为了彻底弄死里面的人一样。 度秒如年,傅辰这时候才真正体会到。 过了不知道多久,机关出口有了动静,外面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屋内了。 由于这里是机关室,外面看不到里面,而且隔音相当好,但要是有大动静,以屋外的高手们的功力,自然是能察觉。 扉卿点燃了火药包连接着的导.火.索,噼里啪啦的火星慢慢朝着机关室推进。 听到导.火.索引燃的声音,傅辰气急攻心,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胸口涌上了一口黑血,生生被他咽了回去,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他不能冲动。 傅辰,你不能动,一步……哪怕一步,都不能离开! 就算现在去,也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对啊,你就是这么冷血,无情,你可以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被烧得尸骨无存。 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有什么好在乎的。 但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却不断出现在傅辰脑中,你的家人是人,他们就不是吗?那都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会痛会笑,会对着他说主子我还能坚持下去,会粉身碎骨也要挡在自己面前,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共进退的。 他以为麻木的心,却传来痛不可遏的窒息感。 那攥紧的拳头,颤抖的不像样,口腔几乎被傅辰咬烂了,满满都是血腥味。 无人发现,傅辰站着的地面,因为极度悲愤竟然出现了微小的龟裂现象。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半刻钟前,在下面的邵华池等人,一开始看到武器库,自然是震惊的,这显然不是晋国的人能够准备的,甚至可以说晋国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准备出那么多的陷阱武器,如果准备了,那是要造.反?他想到了许多不好的联想,包括自己的皇祖父的头出现在这里,如此恶毒的伎俩…… 想的多了,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之前泰常山的地雷。 所有人包括他都以为那东西是突然出现的,其实不然,假设泰常山也有类似这样的密道,只是多年隐而不发,直到关键时刻引.爆,那么潜伏那么多年,理所当然拥有迅速埋伏的可能,也很容易就能知道泰常山的幕后之人的真实实力,会忌惮至此也是必然的。若假设成立,是要多么好的耐心,才能忍到傅辰到了才动手? 虽然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根据,但邵华池却觉得极为合理。 这个据点只有这样一个,还是有好几个? 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现在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毁掉这个地方,让这些武器没办法面世,那他们还能拿什么来挑起战争,如果是傅辰会怎么样? 邵华池带着人,从火器库走了出来,又一次经过长长的走道,这次倒没有之前的机关了,想来也是,要是处处都摆这些玩意,他们自己人还要不要进来了? 当他们进入通道尽头的屋子时,门像是被一阵狂风吹到,当然并没有风,只是一种听觉上的错觉,厚重的门毫无预兆关上了。 众人回头一看,知道被锁住了,青染、松易等人想尽办法,都砸不开那门,纹风不动。 “别敲了,这门关上了,靠蛮力无法出来,必须要有特殊的办法。”四周是石头打造的,可以说根本没有出路。 但怎么可能,如果这里有武器库,就一定存在着通往这里的入口,如果是那个他们进去的石洞,明显不是什么常规能进出自由的地方。 邵华池左敲敲右敲敲,都没有动静。 【当殿下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试试逆向思维。】当年,还是近身太监的傅辰如是说,其实邵华池的智慧算是众皇子中的前三,至少在傅辰看来,除了三皇子、九皇子外,应该也没人能一争高下了,不然又如何小小年纪在皇宫中生存下来,成年的皇子那么少,其实已经很能说明当年晋国后宫的险峻,只是很多想法是需要人来提点的,像邵华池这样一点就通的人,作为半师半奴的傅辰其实还挺有一种诡异的成就感的。 【何为逆向思维?】邵华池听不懂这样的词汇。 【反其道而行,别人越是想不到的,越有可能是答案。】 越是想不到的,邵华池看了下地面,又往头顶看了看,他拿过松易的长戟,对着每一个石块敲击,终于在敲击到其中一块的时候,发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发出的声响不同。 果然这里有出口! 知道这个消息的两队人马,终于露出了疲惫中的释然笑容,他们要走出这个地方了。 在松易等人打算撬开上方的石板,准备逃出升天的时候,一个念头闪现。 【越是可怕的敌人,越是会在你即将胜利的时候,给与你当头一击。只有在苦尽甘来的时候,人的精神才是最放松的。】 忽然,在亲信用旁边的梯子走上去开石块的时候,邵华池深深看了眼梯子,出现在这里刚刚,还真是运气很好不是吗? “等等,我去查看。”邵华池说道。 …… 机关室已经传来痛苦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被火燃烧的一只只小鸡仔一样,这些哀嚎却是扉卿等人最有价值的配乐。 扉卿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白磷已经起作用了,谁能想到一打开那出口的地板,就会有白磷“从天而降”? 这会儿,其他声音都就被机关室给掩盖,傅辰越来越多的破绽根本无人细心观察。 刚刚吐完,终于好受一点的阿一,看向声音的方向,忽然就注意到了李遇微微抖动的袖子,和藏在袖子底下似乎紧握着什么,什么东西?拳头? 他在……忍耐? 导.火.索终于朝着机关室呼啸而去。 砰,砰! 哪怕机关室建造得再牢固,这会儿也有点承受不住,发出了悲鸣,不过也幸好它足够坚固,除了洒落一些石子,终于在自燃和震动后,一切归于平静。 瞎了的眼,却好似流下了泪。 那是汗水太多,落在脸上,水滴缓缓滑落脸庞。 遥远的记忆像是馄饨中传来的模糊歌谣,由远及近回荡在耳边,悲伤的,欢乐的,痛苦的,感动的,交织成光怪陆离的画面…… 【傅哥,别哭。】吉可的声音。 【我没有哭,哭是需要眼泪的。】我怎么有哭的资格。 天煞孤星啊,哈哈哈哈哈哈—— 傅辰想笑,特别想大声大笑,笑得落泪的那种,但现在,他或许连泪腺都消失了。 盛宴的最后谢幕,结束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地面的剧烈震动总算缓了下来,众人喘息着躲在石板通道口下方,心有余悸的想,若是刚才他们出去,现在哪里还有活路? 不少人眼中还含着泪,看着通道口,久久无言。 就在他们准备打开那唯一出口的石板时,邵华池阻止了他们,让原本一马当先的几个人先下来,自己踩着梯子,只将石板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视线虽然受到局限,不过却能看到机关的一角,最重要的是能闻到一些味道。 这种味道并不算浓郁,却是不容忽视的,那是属于的火药的淡淡硫磺和大蒜味。 硫磺——火药? 刺鼻大蒜味——白磷? 这样的猜测并没有事实根据,只是他将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当年晋国皇宫发生的鬼火事件,后来调查得知与傅辰息息相关,邵华池也是找到了傅辰,傅辰当时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为了取得新主子七殿下的信任,将这个小伎俩又让人演示了一遍,让邵华池记忆犹新,以前脑子里恐怖的“灵魂作祟”居然是可以“做”出来的,不可否认,当时的邵华池内心是有那么些敬意的,但一想到傅辰的身份,太监的地位相当于下等贱民,那点刚起来的想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白磷的气息他却是记在脑海里了。 这个地下火器库构造看似简单,却危机重重。他想到之前两次的齿轮转动声音,以及那些机关的布置,这个出口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通过。再者邵华池虽然没有说,但这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他算过他们走的方向,这是他们救傅辰出来的方位附近。 诸多疑点加起来,让他不得不多留了一手。 接下来,邵华池爬了下去,告诉众人,维持着将石板微微打开的程度,然后就惨叫,越凄惨越好,弄出动静,像是被火烧了那样,但前提是不能完全打开石板。 虽然不明白邵华池的意思,但是所有人依旧照做了,惨叫还是很好办的,他们哪个嗓门都能发出各种款式的惨叫,但动静就有点难了,到底他们人不能出去,又怎么能出声。 办法是想出来的,两队人一合计,既然邵华池言明不能出去,那么就代表这个所谓的出口是有危险的,人不行就用物来代替。他们就要造出别的混乱,于是就解开了身上的武器、水壶等,对着那细微的开口,往外扔,声音越乱越好。 这样的馊主意对于隔音特别好的机关室来说,是相当适合的混淆视听模式。 看制造的混乱差不多了,邵华池就喊了暂停,接下来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步,而这一步他还没想到用来抵挡的好办法。他刚才已经通过不多的视线范围,发现了这里被设置了一个连环陷阱,也就是他们只要将石板出口完全打开,就会启动在上方的白磷,当白磷洒下来,就会联动在地上的火.药包,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但现在如果他们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坐以待毙的话,那么对付他们的可能就不是陷阱而是真正的军马了,以他们现在的受伤情况,不拼必死无疑,拼了却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所有人当然选择拼了。 白磷必须掉下来,但他们不能死! 要蒙骗在这个机关室外面的人,他们就必须想办法待会将那石板彻底打开,然后在白磷掉下来之前,再用东西堵住这个口子。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是困难重重。 但这其中有一个很关键地方,就是石板早就被人做过手脚了,当石板门完全打开后就关不上了,可若是不完全打开就没办法启动上方的白磷掉落,这简直就是个死局,现在他们就必须想办法在短时间里弄到一块能够填充这个入口的东西,不让那些白磷掉落下来碰到下方的人。 可外面的人还在等他们这里的动静,短时间里他们怎么才能想到堵塞洞口的办法。 正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之前那个认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想拖累邵华池等人的亲卫兵,朝着邵华池跪了下来。 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叫大勇的汉子为何突然如此,邵华池并不是平时会摆架子的人,要说皇子里最冷漠的是七殿下,但最关心底层人的也是他。邵华池上前一步想要把他拉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男儿膝下有黄金,无要事不要随随便便跪我。” “主子,我感觉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属下想要去……填那个洞。”大勇将自己想的主意说了出来,似乎怕邵华池不同意,又接着说:“如果没有适合的东西去填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会死,那不如让我一个人去,我只要上去了,就能在最快的时间找上面能够堵塞的东西,哪怕没有,我用自己也能抵挡很长时间不让白磷撒入这里。” 听到自己底下的兵说了那么长一段,邵华池只注意到了填那个洞几个字,填……拿什么填?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愤怒之色溢于言表,“你是我的兵,就没有……” “主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外面的人如果冲进来,所有人都……”大勇泪如泉涌,一个彪形大汉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哪怕我们都死了,您都不能出事。” 要是能活着,谁又想找死,其他一些受伤过重,觉得自己都快支撑不住的亲卫看看外面,又看着这个大汉,咬了咬牙,也下了某种决定,步履蹒跚地上前,缓缓跪在邵华池面前,“大勇一个不够,还有我们!” 这一跪,跪的是一条条命,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坚持和不畏。 邵华池鼻头一酸,眼睛已经被染成了通红,“闭嘴……都给我闭嘴!” “殿下,没有时间了啊!!!”他们不停往出口的地方观察,生怕下一刻就有人冲进来将他们全部解决掉。 气氛沉重,却没有人阻止他们,看着这些亲卫挺直的脊梁,形成的是一种说不清的精神,似乎很难想象有这样一群人能够为了某个人的性命奋不顾身。 青染听到那声称呼,殿下? 这时候,已经没人注意这样的细节,也无法去在乎。 “求您答应我们最后的要求!您曾经说过,把每一场战役当做自己的最后一次。哪怕死,也要死得其所,跟着您的我们也自当如此!” 这些话邵华池的确说过,在战场上,他自己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大勇爬到邵华池脚边,不断磕头,像是要把这辈子剩下未能磕过的头都磕完,“殿下,晋国已经腐朽了,我们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没有人看到,所有皇宫贵族们视而不见,您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千千万万百姓要靠您才能继续走下去啊。” 那么多皇子里,只有七殿下做过事实,防洪救灾,守卫边疆,以身涉险,从不贪墨,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功劳鱼肉百姓,这样的殿下他们看在眼里的。 那一双双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邵华池整个人都像是在痉挛,太阳穴的青筋浮出,看上去分外狰狞。 他艰难地吐出他出生至今最艰难的一个字:“好。” “请下军令。”他们是战士,哪怕是最后一刻也坚持着以一个战士的尊严死亡。 邵华池的视线看着这一个个请命的士兵,似乎要记住他们最后的模样,时间好似静止了,沙哑的声音缓缓吐出他们一个个的名字,“众将听命,堵住出口,我们——寸土不让。”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却前所有为的坚定。 其他人看着他们,哪怕今日换做自己,也会做一样的选择,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打开了出口的石板,如邵华池预料的那样,它关不上了,亲卫们只看了一眼,这是已经事先预料的事,并不奇怪,就快速冲到了外面,当发现机关室里没有任何堵住出口的东西,最后一个出来的士兵几乎义无反顾地用身体堵住了出口的漏洞。 一个个战士叠上去,将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白磷弹洒在最上面的那个战士身上,他的惨叫不绝于耳,一声声鞭打在下方人的心中。最上面的士兵在背部燃烧的时候,忍痛迅速离开身下人,有人抱住火药包,瞬间就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们倒下了,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呜……”青染捂着嘴,潸然泪下。 不止是青染,无论是傅辰的人,还是邵华池的其他士兵,看着那依旧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出口,每一个都眼含极端的痛苦与恨意,对敌人的熊熊的怒火炙烤着他们。 也许今天这些牺牲自己的士兵根本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甚至连名字都没多少人记得,但这一刻,他们每一个都是英雄,都永远记在邵华池等人心中。 邵华池双眼湿润,轻声道:“傅辰,这就是你说的,一将成名……万骨枯吗?” 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想要了。 当彻底没了动静的时候,邵华池他们能看到的就是出口处,那几乎被烧成骨架却依旧横亘在上面的人,至死而守。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爆炸触碰了什么机关,那原本关上的门又一次打开,邵华池安静地看着那幽深的远处,“我们走。” 他甚至不能给这些人收尸,因为那些尸骨都是含毒的。 飘到地方的毒气,已经让不少人出现了呕吐的现象,现在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白磷的燃烧物质也是有剧毒的,他们不能长时间呼吸这种气体,而他想要保护剩下的每一个人,这五年来,他一次次体会到,身为皇子,他承担的是一个叫做责任的词。 这一点,作为始作俑者的扉卿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当一切归于平静后,扉卿并没有进去,为了以防万一,他让人守在外面,等毒气彻底散去后再进去,考虑到里面出的巨大毒素,他将“开棺验尸”时间定在一个月后,机关室暂时被封锁了。 李遇没提什么意见,少有的非常安静,看在他中了箭伤,阿四寻了间还没有被彻底焚毁的屋子,把他给放了进去,又让几个护卫看着他,给他定时换药。刚出门就看到神色凝重的阿一,“怎么了,七杀都解决了怎么还一脸郁闷。” “你确定解决了?”阿一哂笑道。 “什么意思,别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 “我刚吐完,想要歇一会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李遇居然对着机关室在颤抖,相当忍耐的模样,你不觉得,这很古怪吗?” 阿四却有些不以为然,李遇很痛,而且非常忍耐,这点他是清楚的,这些年也常常劝阿一,缓解他和李遇的矛盾,其实他知道,一开始阿一也是喜爱李遇的,但这一切从阿三离开后开始彻底变质,阿一把对阿三离世的愤怒迁怒到李遇身上。 “阿一,这些年你一直针对李遇,将阿三的死全部怪到一个孩子身上,让他来承担所有的一切,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阿三离开的事,我们不好受,但李遇也很难过,你应该放下成见,去试着接纳他。” “孩子!孩子?你们一个个看他是个孩子,他做什么事情都觉得他在恶作剧,纵容他,不以为然,你们怎么不仔细想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些不过是他营造给你们这样的错觉!”想到这里,阿一就想呕出一口血来,李遇实在太会做戏了,就是他们英明无比的主公,都被李遇给唬住了,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阿一,这都是你的个人偏见。” 阿一冷笑,有偏见的是谁,是你们谁对李遇过于偏爱,“自从他出现了,阿三就莫名其妙叛变了,你觉得这可能吗?还孩子,十九岁了,巨婴吗?你们怎么不看看这些蹊跷的地方。” 阿四似乎也有些无奈了,“这就是你不惜派了底下人不断刺杀他的理由?” 阿一不由倒退了一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以为这些年做的足够隐秘。 “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主公不知道吗?阿一,李遇为你次次说情,要不然你以为有什么能逃过主公的法眼。”这样的不安定因素,是主公最为反感的。 “他为我求情,只是为了让你们更加怜惜他,我可没他装可怜的本事。”阿一也知道李遇的能说会道,做事情滴水不漏,几乎是个毫无破绽的人,这么多年他甚至都没有抓到李遇的把柄,不是没问题,就是隐藏的太深,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这次算是最大的破绽了,还是李遇主动送上门的。 “我记得李遇说过一句话,浊者见浊,清者见清。”阿四继续劝道,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这隐含的意思,让阿一脸色一变,这个李遇简直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他甚至隐隐的感觉到后怕,这五年里,李遇在潜移默化地洗脑身边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李遇有什么问题,就连刚刚和李遇结实的扉卿,都在话里话外,对他很是欣赏。 阿一意识到,也许李遇已经做到了哪怕露出破绽,也会有人帮他自动圆谎的程度,这是多么细思极恐的现象。 到这个地步,再不除掉李遇,他担心会有更不堪设想的结果。 “阿四,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信多年兄弟的我还是他?” 阿一的目光中露出的认真神色,让阿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阿一已经完全是攻击状态的模样,阿四脑中也划过一丝曾经若有似无的疑惑,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阿四看来,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多年信赖的兄弟,共同效力主公,一个是另一个最好的兄弟临终前托付给自己的,自己也当做弟弟一样照顾,特比是李遇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有这么个体贴的弟弟任何人都会心中有所偏向。 让他选择,他两个都信,又怎分彼此? 但恰恰是他的沉默,让阿一似乎找到了答案,转身离开。 李遇,必须要除。 两人却不知,在屋内看似痛得昏迷过去的傅辰,缓缓睁开了眼,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眼中闪过一道不忍,但随即又狠狠闭上了眼。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几天过去了,邵华池等人把门关上后彻底隔绝了毒气,但没了毒气接下来的问题却接踵而至,比如食物。再一次回到武器库的邵华池等人多日未进食,他们饿得已经走不动了,如果不是溶洞外面的水,他们连这几天都熬不下去。 武器库外面他们已经查看过,因为塌方的非常厉害,他们如果不想被活埋,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挖掘,但终究不是专业挖洞的,用了三天也只能挖出一个细小的洞,只能够一个未成年的身体通过。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人站了出来,他是邵华池在一次战场里救下的侏儒,侏儒只是中原人对这个民族的称呼。这个民族的人普遍身材不高,但身体灵活,属于西域四十八国中与晋国地理最为贴近的一个民族,人口稀少,在即将要被戟国灭掉的时候,邵华池把最后几个逃出来的族人给救了出来。 傅辰失去了视力,自然没有看到这个小侏儒,只是傅辰能隐约分辨出邵华池队伍里有个行动特别灵活的人。 其实就是他了,小侏儒自从被灭族后,就丢弃了以前的名字,反而用中原人的发音给自己取了个朱儒的名字,也许在自嘲也许是在警醒自己,想要重新开始。后来养好伤,朱儒就带着剩下的几个族人一起投靠了邵华池,成了邵华池队伍里的普通士兵,虽然遭受了其他人的嘲讽目光,不过他们天生开朗,倒也过的去,只是战斗力就差强人意了。 没人去注意他们,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 这几日邵华池他们喝的水,都是由朱儒从挖出的小小通道里钻来钻去供给的。 随身带着的牛皮水壶都在之前为了制造机关室的骚动扔了出去,他们这么多人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水壶,其实根本不够喝的。 邵华池接过朱儒递过来的水壶,开口道谢。 “殿下说什么呢,这不是折煞小的吗?”朱儒有点不好意思。 邵华池无视青染看过来的视线,估计已经被发现的差不多了,邵华池也懒得解释,也许真的太饿没力气,也许他知道青染若是还有点良心就不会选择说出来,以前背叛的人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再一次出卖自己。 邵华池自己并不喝,反而将水壶递给身边的人,让他们每个人轮流过来,每个人都知道朱儒爬一次要付出的代价,收集溶洞里能食用的水有多困难,甚至朱儒要尝很多次,试试里面的毒性,所以对这壶水喝得格外珍惜,很多人都只是将嘴唇沾了沾湿,并不真正喝下去。 却遭到了邵华池的呵斥,“每个人至少喝一口,这是军令。” 随即又看向傅辰手下那些不想喝水的人,“既然他把你们都交给我,现在他不在,你们就要听我的,让你们喝就喝,如果你们信我,就不要抗令。” 傅辰很会教导人,以前是,现在也是,邵华池对这点再清楚不过,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傅辰的那些手下也没有乱了纪律。 因为没有足够多的药物,其中一个兄弟感染而死,那尸体放在这儿已经有些发臭了。 众人忍着哀伤,最后还是选择在原地挖了坑,就地埋了他。 哪怕饿得眼前发黑,也没有提出要吃这个人的血肉,哪怕他们知道若是吃了,至少也能再撑很多天。所有过程都显得简单而庄重,埋好后,对着这个小土丘跪了下来,至此,这两两支队伍不分彼此。 当所有人喝完水,邵华池才用那最后的水润了润唇,把剩下的水保存下来,如果外面挖出来的小洞再一次被埋掉,这就是剩下的希望了,邵华池不得不未雨绸缪。 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整整三天,外面都没有动静。 没有坏消息,那就算是好消息了。 其他人看到邵华池依旧没有喝水,知道劝说他没用,却是全部看在眼里,青染也渐渐明白,为什么隐王能让那些受伤的士兵愿意为他甘愿以那么痛苦的方式牺牲自己。 朱儒给了邵华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找水的时候,他发现第一次坍塌的那边的洞穴似乎已经通了一半,以他的身形,可以尝试钻出去。 这天扉卿也准备离开,甚至喊上了李遇,他知自己已经大限将至,能撑过这五年已经是奇迹了,他快要油灯枯竭了,能撑着来到西北捉捕七杀,算是耗尽最后的力量了。这天起来,看到枕头上掉落的白发,随手一扯就是一把把的,扉卿把自己剃了头。 当伤养的差不多了,李遇出门的时候就遇到了刚刚成了和尚的扉卿。 李遇的眼睛自然看不见,当然不知道扉卿剃了头,但是在清晨的时候,他曾和身边人闲聊,说扉卿要了剃头刀,那么就容易猜测到了。 他需要收集比以往更多的信息以及尽可能少的出屋子,借口养伤,避开过多的人群,才能最大程度免除怀疑。 “扉哥,你这是要出家?”这个应红銮的据点还有些没毁坏的,他们也暂时在这里整顿,顺便观察机关室的动静,不过整整三天过去也没有任何有人的迹象,所有人都知道,下面那群人,大约已经死的透透了。 这时候李遇拿着刚刚喝完粥的空碗,大惊小怪看着扉卿。 要知道除了剃度,无论男女都不会随便剪头发,这是不孝,影响名声。 “李遇,同我离开。”扉卿简单了然。 李遇闪过一道了然,“你是要准备……” 扉卿点了点头,还魂术的成功率再低,他都想要试试。按照命盘的推演,七杀星的降临就是通过这等逆天的方式,既然有人愿意为七杀舍弃九十九世的帝王之命,那么为什么他不可以尝试这个渺茫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对于李遇,扉卿还没有信任到能够让其全程督查仪式的程度。 但比起像是数字护卫团那些武将,无疑李遇这样的谋士更贴合扉卿的品位,再者原本最适合的休翰学、陆明都死了,现在无人可用,既然主公认为李遇是最适合帮助自己的人,那么他还有什么好疑虑的。 李遇考虑了一会,“这个没问题,我亲自监督也放心一点,省的出现什么应付不了突发状况。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想还是选个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最好。” 这说的也在理,扉卿自然同意,要是中途被打断可就前功尽弃了,“嗯,我先做准备,随后我们就出发。” “可以,不过我需要再留下来一段时间。” “怎么?”扉卿奇怪问道,李遇初来乍到,难道在这里还有什么事不成。 “我担心还有漏网之鱼,你给我留一队人马,我想带人再四处看看,把这尾巴扫荡干净才能安心。”李遇是由李變天亲自教导,很多时候做事风格和说话方式都与李皇有些像,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学得也是十成十的。 李遇说的事也是扉卿原本比较担心的,若不是身体难以维继,他定要亲自等到七杀落网,应该说这里没有人比他更不想放过七杀等人,现在差不多解决了依旧难消心头之恨。不然他也不会留人在这里待一个月再进入检查,现在李遇主动愿意承担此事,自然再好不过了。 李遇自愿留下所有人乐见其成。至于扉卿想找一个合适的还魂人就不容易了,不过李遇看扉卿的模样,应该是早就想好了人选了,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信息。 这边,阿一和阿四也带着第八军分成两队人马,一队与“二皇子”汇合,一队进京,阿一不告而别,阿四却是一句没解释,当李遇送阿四离开的时候,疑惑地问道:“阿一哥怎么先走了?” 阿四有点尴尬,想到阿一的态度,再看看李遇那纯粹担心的模样,就觉得臊得慌,阿一你看李遇因为我们几个的关系对你不但没有一点芥蒂,甚至还那么关心,无论如何这份真情你怎可将之想成虚假的蒙骗?这不是寒了李遇的心吗? “你知道主公的计划已经在最后阶段了,他要去栾京做安排,等你和扉卿一起来汇合,就是我们攻城的时候了。”阿四交代道。 “李遇明白。”李遇冷肃着脸点头。 阿四噗嗤一笑,“不用那么认真,天塌了有高个顶着,阿四哥不会扔下你的。” 这是阿四的承诺,如果没有意外,也许这个承诺会一直执行下去。 说完,阿四就带着人踩着马蹄离开。 那声音,却像是一种号角。 待这里的事告一段落,只剩下李遇一人镇守,短短几天完成了从被抓来的俘虏到主人的蜕变,但他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欢愉感,只有疲惫和麻木。他带着人在这附近崖上崖下隐秘寻人,只希望能出现那万一可能。 即便他知道,换做是他自己,都可能无法在这样连环陷阱的情况下带着那么多人安然无恙。 又寻了一天一夜,依旧毫无所获,傅辰面上纹丝不动,内心却像是漏着风,冷气乱窜。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武器库内,朱儒也花了整整一天收集到了满满一壶水,将之交给邵华池。 他身上背着捆好的绳子,就是傅辰为了到崖底用过的那条,看着所有人望着自己的信赖眼神,朱儒觉得自己身上充满力量,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没存在感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若是出不去,就不要勉强,及时退回来。”邵华池交代道,他自己也没想到曾经救下的小侏儒,这时候却是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 “殿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一定要找到出口,如果他找不来援军,这里的水支撑不了多久,他们依旧会被埋在里头。 朱儒离开了,邵华池等人再次围在一起,等待着希望。 他们有的为了省下力气,靠在墙边休息,有的在叙旧,还有些亲卫特别好奇傅辰手下人的特长,互相探讨着,俨然就像一家子出来的。就在这时候,青染走向邵华池,态度极为恭敬,“隐王大人,不知可否单独说几句?” 邵华池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预料之中,两人站了起来,朝着武器库外的那条长廊走去。 当看不到其他人了,青染忽然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看模样似乎是羞愧难当,死死不愿抬头,“奴婢叩见瑞王殿下。” 五年了,邵华池也从七皇子变成了七王爷,称呼上自然也不再是曾经的。 “多年不见,青染。”邵华池毫无波动地说,对于这个当年诈死离开的属下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了。看了一会,青染还是那样恭敬,恭敬?知道他身份的又有几个不恭敬,特别是瑞王本就是晋成帝最宠爱的儿子的前提下,但心里呢,叛变的依旧叛变,虚伪的依旧虚伪,想了想又觉得在乎这些的自己挺无趣,他现在已经明白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这些都不重要,“这算是你的忏悔吗?” 其实青染本来只是猜测,心中虽已肯定了八分,但依旧希望这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刚才过去更多的是试探,当邵华池完全没有否认的回答,八成就成了十成。 “奴婢……不悔。”但却是羞愧的,当年的事的确违背了她心中的道义。 也许一开始跟着傅辰,是因为夙玉的关系,但后来她是真心想跟着那样一个天纵之才的男人,那个人似乎生来就带着令人臣服的气息。 邵华池冷哼,“当他的人久了,连说话都硬气了,不错。”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我带着人,离开了您,如果早知道,又怎么可能放任我们那么久。 青染语气不确定,透着些许心虚,她可以对着任何人理直气壮,但除了一个,那就是面前这位前主子。 “你离开后没多久。”邵华池似乎有点不耐烦,他能容得下夙玉、青染,纯粹是傅辰的关系,若是换做别人,哪里还能蹦跶到现在,当年青染带走的人,可以说斩掉了他最重要的臂膀,几乎断了他在宫外的出路,这笔账,总有算的一天,“到了他面前,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奴婢只想知道一件事,若是您能答疑,奴婢就守口如瓶。”这是她当年欠下的。 邵华池受不了她的婆婆妈妈,眼底一沉:“说。” “您跟踪了主子那么久,是为了当年的事,要解决主子吗?”现在回想起来,隐王就是邵华池,让他们一群人日夜劳顿寻找隐王藏公子的地方,寻找傅蓉的下落,那根本就是隐王的游戏吧,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邵华池简直气得笑了出来,“这些年你光长了年纪,脑子却是生锈了。本殿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带来的精兵死的死,伤的伤,自己都快被烧死就为了整治傅辰?我大费周章就为做这么件小事?” 这才是我最奇怪的,您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原因。 那您想要的,又是什么? 什么在您眼里才是大事?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之间的关系也是尴尬,青染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邵华池是不会动他们的。 因为要动,早就可以动手了。 青染也信守承诺,至少在傅辰面前不会主动拆穿隐王,但若主子自己看出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当两人回来,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暧昧。 一男一女,单独出去了那么久,难免惹人非议。 恨蝶与青染最是熟悉,坐了过来,拉着青染,“怎么回事,你找隐王说了什么?怎么那么久,不会真的……?” 你要是对隐王有那方面的想法,薛睿怎么办?至少共事那么多年,恨蝶还是更喜欢大智若愚的薛家三公子。 “怎么可能,我哪有这身份配得上?”青染笑得很难看,见邵华池听到了也不在意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身边几个下属,“另外……对于隐王的身份,你们无论有多好奇,或是心中有什么猜测,从现在这一刻起,最好都吞回去。” 她担心的不是邵华池的身份被身边人发现,而是若是不按照邵华池的意思去做,将会承受来自七殿下的报复。 从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这位前任主子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得罪过自己的人。 朱儒灰头土脸地从两次坍塌地方的小洞钻出去,喘着气跑向明亮的地方,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出来了! 高兴过后,就是凝重了。 回头看那还被掩埋的方向,他们都在等着他,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 他先是观察了一下下方环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附近的确没有人,朱儒才开始观察其他地方,吊桥还是他们几日前那断裂的模样,悬崖顶部也没有什么人出现的样子,下方的地面上血渍早已干涸,是曾经从吊桥掉下去的人留下的。 将绳子绑在洞口一个石柱上绕了一圈,测了测高度,把绳子放了下去。 他握紧绳子,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下挪,也多亏他灵活非常,下去的时候比常人要轻松一点。 刚刚安心没多久,倏然,他的身体下降的厉害。 抬头一看,绑住绳子的石柱与洞外的石壁过于锋利,快要割断绳子了,如果不是绳子足够粗,他大概早就掉下去了。 其实为了能够回收绳子,不让人发现这个洞里的秘密,他只在石头上绕了一圈。 比起自己摔死,他更在乎有可能留下的隐患。 他安慰自己身材娇小,体重又轻,料想到了崖底的时间应该很短。 但理论是理论,现实里是本就陈旧的绳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和地心引力的作用,即将断开。 朱儒眼看自己就要掉下去了,保命要紧,他越发加快了下去的速度。 啪。 绳子还是断了。 这个时候他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随着绳子断开,他也跟着一起自由落体。 这里的动静不大不小,但对于本就在下方寻找人的傅辰来说,却是足够引起重视,傅辰指着悬崖的方向,“你们往那边去看看。” 护卫们的耳力虽然没有傅辰那么好,但也是发现了那边的异常,领命就要过去。 “记得不要太粗鲁,我们要活的。”傅辰提醒道。 要活的,那是扉卿的要求。在傅辰看来,如果不是身体撑不下去,以扉卿当时的想法,怎么也要撑到亲眼看到七杀的尸体为止,交给李遇的时候,也是希望李遇能处理好这一切,当然包括七杀的事。 所以李遇这个要求,是很正常的。 这批扉卿留下的护卫们,不仅仅是李遇需要人手,还带着一层心知肚明的意义,那就是监视李遇的行为,如果李遇有任何异常,那么首先就会被逮捕,这是扉卿的后手。 不过傅辰也不担心,连扉卿等人他都能瞒天过海,又怎会怕一群护卫。 由于树枝的缓冲作用,朱儒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只除了手骨折,他忍着痛不发出呻.吟,想要先逃开这个地方,但远远的就出现了马蹄奔踏而来的声音,很快他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完了!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想法,这群人居然过来的速度那么快。 按照常理来看,他们根本不可能躲过那机关室的陷阱,这群人怎么还守在这里。 其实守在哪里,那就是李遇说的算了。 朱儒迷迷糊糊从迷蒙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拖着,视线里只有自己的两条腿,摩擦着地面生疼,在地上留下两条血痕。 这是哪里?好黑,阴森,血腥…… 其实这里原本虽然也是牢房,但没那么恐怖,只是一把火将这块地方烧得七七八八,包括这个傅辰曾经待过的监牢。 牢门被打开,朱儒被拖了进去,他面前坐着一个逆光中的男人,看不清容貌,正在闲庭意致地喝着口中的茶,只是简简单单坐着,偏偏给人一种无可侵犯的敬畏感。 只觉得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压迫感传来,朱儒见过不少战争,那些武将每一个出来都是能唬住一片人的,那是常年在战场上练就出来的杀意,彪悍的能把小孩吓哭,哪怕是无意识的,也能感觉到和普通人不同。 就是瑞王殿下,也是这些年才慢慢收敛身上的杀戮气息。 但面前的人又有点不一样,那是一种好像能被洞悉心理的危险感,在心理上令人恐惧。毫无疑问,这是他们的敌人中的首领,而他觉得他的被捕,可能会害死在洞穴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殿下他们。 他的心情,格外的绝望,只有强打起精神应对眼前的男人,他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会忍受自己的敷衍,他一定要尽可能为殿下他们拖延时间。 “叫什么?”那人似乎还带着笑意,听上去非常温和。 但真要认为温和,大概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吧。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磁性又悦耳,就是同样是男人都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这样的声音,听过一次就很难再忘掉了。 等等,……他是不是没多久前就听过? “朱儒……”男人咀嚼着这两个字。 自己的名字被男人喊出来,让人不自觉的血气上涌。 “真名?” “是。” 男人轻笑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站起来走几步给我看看。”随后说道。 什么叫做走几步看看,这是把自己当猴耍吗?,但面临着随时都有可能暴露的危险,朱儒只有照做,直觉告诉他不要去惹怒眼前的人。 朱儒为了满足男人的说法,用了各种速度走了一遍。 上首的男人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旋律,男人是有印象的,这是隐王队伍里那个动作灵活的人走路节奏和声音,前脚掌下地,后脚常常垫着,因为与地面接触面积小,加上身体轻巧,所以比其他人动作灵活。 男人做了个手势,原本在两旁的护卫们弯身行礼后,纷纷退走。 这间牢房,只剩下他们了。 朱儒更害怕了,他总觉得这人比之前那几个武功特别好的男人要厉害的多,具体什么厉害却是说不上来。 这时候男人可不管朱儒心里在想什么,对着他招了招手。 朱儒知道那些人没有走远,这个男人既然有自信面对自己,就代表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在攻击和听命中,朱儒考虑了一会就选择了后者。 男人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朱儒更加莫名,将手放了上去,这是什么新式逼供手段?直到男人用另一只手在他手中写了几个字。 【别出声】。 朱儒一脸被雷劈了烤焦了的表情,你是谁? 他看到男人白皙有力的手指又在他手掌上写到,【还有人活着?】 朱儒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刚才逆光中看不清,后来站起来了他也没有这个胆量,现在才大着胆子看了看,这张脸……这个声音,是……那个小势力的首领,那个被称作公子的男人。 朱儒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乱。 也就是这人是瞎子? 他的表现哪里像个瞎子,看着比他还像正常人!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吧,他居然是敌人队伍里的高层,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这简直不可能吧! 但事实就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朱儒惊涛骇浪,思考已停滞,僵硬地在傅辰手上写了一个数字:【三十三】。 死了十五个人…… 但还有人活着,活下来就好。 那些万念俱灰的念头,在这一刻好似坐上了过山车,冲入云霄一般。 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像是得到了救赎那样,天煞孤星的魔咒是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麻木了再痛,痛后再学着麻木,这样循环往复,直到习惯。 这一刻,男人脸上的笑容,真实而温暖,哪怕转瞬即逝。 朱儒发现,男人在微微颤抖。 刚刚还把他震慑得禁声的人,好像是在……高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御书房,像是经历了暴风雨,混乱、破碎、凌乱,上方的光线透过窗棂迤逦而下,暖阳洒在身上却体会不到一丝温暖。高大的身躯在毒.品的折磨下日渐衰败,凸显了那一丝脆弱。整片外围区域里没有一个人经过,皆因这是皇帝的命令,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只有他一人喘息的声音。 一个人影坐在角落里,脱力地躺在地上,死气沉沉,光滑的地板倒影着模糊的影子,就像如今的他。矫健的四肢无所顾忌展开,原本穿戴严谨的衣袍也敞开了,胸膛剧烈起伏,暮色西山中又透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凶悍。 汗水顺着脸庞滑落,滴入眼中,刺痛麻痒传来。 李變天看着上方黄灿灿的龙椅,在一片朦胧的光线里闭上了眼。 无尽的长廊没有尽头,他缓缓走着,不紧不慢,不激动不慌乱。 前方有一处漩涡,他犹豫了下,走了进去,他没有什么不敢失去的。那是一座哪怕是人间帝王的国库也没有如此数量多的黄金山,它的出现就好像在激发人内心的丑陋*,但李變天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 黄金山消失了,画面出现变化,这是军帐,面前躺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曾经他还是戟国幼子随军出战的时候,随驾出征,当年的戟国战火连绵,身为皇子责无旁贷。 躺在军帐中的床上,他的父皇浑浊的视线看着他,满眼的哀求,泪水淌在眼眸中,原来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父皇也会怕死。 记忆里的父皇,这时候是闭着眼的。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本以为早就遗落在记忆的长河中,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把手中的匕首以专业手法刺入父皇的咽喉,再做了一系列遇到敌军刺客的模样慌乱跑出去,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年仅九岁以孝顺出名的小皇子会做弑君杀父的事,甚至为了让这个手法显得真实,前前后后做了诸多安排,包括那个逃跑的“刺客”的行踪,父皇死后并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诏,而原本最被看好的他的二哥成了最大嫌疑犯,戴上了弑君的大帽子,大哥继承了那个位置。 看来,就是剩下大哥一个人了。 戟国皇帝被刺杀,惊动了整个军营,一开始喊叫的小皇子被人忽略了,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军帐中来来匆匆的人们。 当军帐的门帘被风吹起,他与站在外面的李烨祖相视一笑。 这个溃烂的国家,只有把最大的毒瘤去掉,才能重新站起来。 所以,他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当再一次看到自己父皇的病容,与曾经闭眼的不同,这一次父皇口不能言,却好像自己要干什么,看着自己的幼子眼露乞求。 李變天毫无波澜的眼神,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比幼年的自己更果断,连刺杀的角度也更加成熟了。 在他刺下去的刹那,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解离崩散。再一次变化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情形。桃花漫天飞扬,阵阵花香萦绕鼻间,水波荡漾的湖中有一处雕栏玉砌的庭院,里头几位绝世美人翩然起舞。 在位多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就是曾经的晋国第一美人的丽妃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比大多普通人更美的女子罢了。 与眼前的比,不是同一个层次的,这些女子拥有世间不存在的容颜,身体无一处不完美,一颦一笑间都能勾起世间男子最原始的渴望,若是能生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就是死了也值得。 这些女子纷纷向李變天跳跃旋转而来,衣袂飘飘,好似随时会乘风归去,这正是李變天幼年时最为心动的女子类型。 就在她们要靠近自己的时候,他抽出身上的剑在转瞬间将这些仙人之姿的女子刺死,白裙鲜血,格外醒目。 她们愕然地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想不明白世上居然有男人会舍得杀了她们。 她们泫然欲泣的脸,终于在他不为所动的眼神中,慢慢风化成为枯骨。 …… 一个个画面随着李變天的动作而崩塌,每一个都好似能挖掘梦境中的人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东西,那些害怕的,渴望的,喜爱的,愧疚的。 眼前从小桥流水又变成了黑风悬崖,狂风卷着头发在半空中肆意张扬着。 在他的脚下,是一只挂在悬崖峭壁上的手,似乎很艰难的想要保命,李變天向前走了几步,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脸上满是对生的渴望。 那张脸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李遇最稚嫩的模样,清澈的,充满坏主意,活力四射又透着坚韧的孩子,也是他最初最喜爱的样子。 现在却万分痛苦的撑在悬崖上,面前的人实在太真实了,他甚至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被撕扯的蝶翼,微微发颤,只要他轻轻一堆就会掉落万丈深渊,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抓住了他的手,待发现的时候,将李遇小小的身体提了一小半上来。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阻止他。 李遇死死抓着他的手,那满心满眼信任的模样,儒慕信赖的眼神,直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的所有孩子中,却单单只有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在达到自己的要求同时,也不怕自己,反而格外亲近。 经历之前一场场洗礼的李變天,却在看似最简单的一关这里出现了一丝波澜。 也许只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对他用了真心,而他又想回馈的。 这样的羁绊,就如同一场噩梦,他缓缓的,一点点,狠心地松开了手。 李遇眼底含泪,李變天要松开的手又紧了紧,那么多年,他从没见过这个爱闹的孩子哭过,他欣赏的人也正是他本性中的那份韧劲。 当还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把李遇给抱上来了,在李遇露出感激惊喜的表情时,李變天也不由地软化了面部神情。 在那瞬间,李遇边微笑着,边对着他的胸口刺来。 动作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将李遇从悬崖边推下了万丈深渊。 …… 黑暗消散,李變天猛地睁开了眼睛,血液里的火热钻入毛细孔,令人战栗。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眼前还是原来的御书房。 刚才再一次阿芙蓉发作后,居然又做了噩梦,这段时间几乎每天只要睡着就会这样,而且每一次都是大同小异,梦中的一切展现的是人最原始的*和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也许是次数太多,他甚至觉得如果心智不坚定,随时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就比如方才,若他在死前还没把李遇推下去的话……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无限循环的梦? 到了这里,他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术,而在这方面他得罪的种族可就多了,最近的一个就是乌鞅族了。 自从上一次毁了边军后,乌鞅族的人就消声灭迹了。 李變天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当看到自己的手,摊开手掌,梦中他抓着李遇的手,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微微的汗意。 “陛下,陛下!”门外传来的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李變天的思绪。 也许是怕打扰到皇帝,绪英武虽然急切,但也不敢破门而入,到了门口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才喊了出来。 要知道上一次就因为陛下让他进来,就受了责难,同样的事他可不想再犯第二次,而陛下也最是无法 “出什么事了?”李變天开门问道。 这些太监宫女没有他的命令,是不敢在他发作的时候接近的,除非有什么急事。 “大皇子,他……他不好了。”绪英武只能用比较含蓄的说法。 当李變天赶到皇子所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大皇子,那个被乌鞅族的阿琪啉扣住“失踪”了十几年的大皇子趴在血泊里,死前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室内所有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大皇子忽然暴毙,还是那么凄惨的死法,任何人都知道有问题,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是伺候大皇子的,就是不株连也逃不过死刑,又怎么能不害怕。 李變天内心震动,他的皇宫守卫相当严密,想要闯入这里不惊动任何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开始就排除了刺杀这个可能性。而且自从这个孩子被疑似与七杀有关的人救了回来后,就更加懦弱不堪,令他失望至极,曾经想要重塑大皇子的想法也再一次搁浅了。只要让他说关于被救的那段回忆,就会吐血不止,李變天只能暂时放弃。 为了想知道他与七杀等人有可能产生的后续联系,他派了几个暗卫守在李锦程身边,所以李锦程身边是相当安全的。 后来,哪怕是李锦程想要回忆都是不可能,忽然有一天他就忘了那段记忆,就好像有什么人把它偷走了,他没有损失任何其他记忆,只除了那一段。 这原因,当然就出在已经晋升为李皇贴身太监的傅辰身上了。 李锦程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家父皇失望的眼神,这样的折磨让他痛苦不堪,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他想起自己体内的蛊虫,他似乎当时和什么人做了约定,必须忠于某个人,否则就会被蛊虫杀死。 这个人究竟是谁? 前几日,他被允许在朝堂后进入父皇的御书房,自然就看到了一张挂在墙上的画,画功虽然不好但却很能抓住神.韵,只要看一眼就能发现那是自己的父皇和那个在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遇,很日常的情形,却无形中带着亲昵与温馨。 只是普通的一幅画,依稀能看得出来画图之人相当认真,父皇想来也是喜爱的,也是,不喜爱又怎么挂起来。 他其实很羡慕李遇,因为李遇拥有了他一辈子都渴望不了东西。记得有一次他居然看到李遇当面对着父皇发脾气,父皇居然还丝毫没觉得被忤逆,眼底都是含着笑意的,虽然是低下的太监,却得到了泼天福气。 回来后,他神使鬼差的也想画一幅一模一样的赝品,能够时不时看到父皇。但刚刚画完父皇,要再画李遇的时候,提笔才画了一笔,全身就抽痛的厉害,他知道那是蛊虫判定他的行为是背叛当初的约定。 背叛?他能背叛谁,为何会发作? 体内的器官好似被搅碎了,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很快就要不行了,蛊虫已经听从某个在远方的指令,要绞杀他。 有人说,在一个人死亡前,会忆起生前最重要的片段。 那重重迷雾般被封锁的记忆,随着生命的流逝,剥开了内里真实的模样。他想起来了,那个人被人喊做公子,他的模样——就是李遇!他一直在父皇身边! 李锦程用最后的力量,扑到床上,扯开被子,在床单上写下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字:田 这个字的一半还没写完,甚至那一竖都没有变成甲,是个完全不成气候的“遇”字,就彻底断气,躺在地板上。 李變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来到儿子跟前,用了这辈子第一次对大皇子温柔的语气,“父皇来了,安心睡吧。” 就像是听到了李變天的声音,那双死不瞑目的眼阖上了。 忽然,李變天定睛一看,就发现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李锦程的嘴里缓缓爬了出来。 正准备让人把那只虫子抓住,黑色虫子却在爬出后,慢慢化成了一滩黑水,好似完成了一生任务。 这是——蛊虫? 此等毒物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同一时间,正与十二皇子邵津言密谋的乌仁图雅心脏抽了一下,口中念着什么咒语,全神贯注,那张脸像是被涂了一层白漆,待念完,站了起来,看向戟国的方向。 十二看她满脸凝重,跟了过来,“怎么了?” 乌仁图雅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死了一条,有人叛变了,李……家皇朝的方向?” 李家,李锦程体内的那条。他居然叛变了主子……倒是出乎意料,那样一个懦弱的根本不像李皇儿子的人竟然是第一个背叛的,看来骨子里还有点血气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脸蛮茫然的邵津言。 “我需要去信,通知公子,此事不能耽搁。”乌仁图雅说着,就走向书桌,提笔写了起来。 而在李锦程的手边,似乎写了什么。 这是,李锦程在向他传递什么消息。 让护卫和太监们都退下,李變天抬起李锦程的手,将之挪开,看到了那个字。 田?这是何意,姓?还是地名、事件的提示。 只有这一个字,能够联想的东西就太多了。 但李锦程的突然暴.毙,黑色软虫,死前讯息,都透露着某种若有似无的联系,也是某种联系,是一场阴谋,而这阴谋不是针对李锦程的,而是针对他来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禁卫军在外面求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个坏消息,也是李皇最不希望听到的。自从被人放出谴族当年留下的宝藏在戟国后,周围的国家明里暗里都派了人过来,顿时冷冷清清,几十年都安安分分过自己日子的戟国变得热闹了,包括晋国皇帝也让人跑到了戟国首都打探消息。 谴族宝藏的秘密被捅了出去也就罢了,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着这里,戟国无法做任何大动作。 他当然清楚,谴族宝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这些年已经将搜索范围慢慢扩大,甚至派人到了谴族原址去调查。 放出这个消息的人,必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谴族人,亦或是他的队伍里有叛徒? 李變天锐利的视线扫过身边的人,均感到一股凉意。 而这次禁卫军报上来的消息,更是让李變天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么多年自己的错觉,在戟国边境州出现了一条地道,听说这是一条分支,但已经让原本将信将疑的人得到了好处了,里面的宝藏让他们相信,谴族当年遗留的宝藏一定就在戟国。 得宝藏者,必能强盛富国,这是留言。 “先赶走所有人闹事的江湖人。”李變天下达了第一条圣旨。 “但是他们若是反抗……”底下人也是难办,那些江湖人非常难打发,只是言语上的,反而被攻击的是他们,而戟国是礼仪之邦,这么多年对任何前来戟国的人那都是以礼相待的。 “不听劝的——杀无赦。” 众士兵像是被寒风刮过,谨慎抬头,看到的就他们温文尔雅的陛下,散发出的杀气。 真正的猛兽,已经不想再伪装了,他撕下了那层和平的面具。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要是说起这个地道,当然不是突然出现的,那是地鼠用了五年时间,让傅辰秘密找来了各国工匠共同挖掘的,无他,就是为了傅辰五年后的计划,让想要隔岸观火的戟国也加入战局,傅辰自然是不会让戟国这么称心如意的,“想要旁观,就别怕引火烧身。” 你们不是想找谴族宝藏吗,既然如此,我送一个给你。 也因此,在和工匠们日以继夜挖掘了通道,完成了傅辰交代的任务后,地鼠就尽快撤退,但李皇的人马也是相当警觉,还是在其中一个地道快要完工的时候被察觉了,将他们杀的杀抓的抓。 地鼠在要被抓住的时候,钻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暗道,才逃过一劫。 而后在戟国暗线的帮助下乔装改扮离开了戟国,一路朝着晋国的方向狂奔而来。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戟国那条被发现的地道的周边州县已经彻底乱了,每个想要寻找宝藏的人都杀红了眼,宝藏的吸引力,巨额的财富,让江湖人、各国的首脑都为之行心动,不断暗杀企图独吞宝藏的人,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了乱象。 五年的布局,哪怕是李皇再只手遮天,这时候也会焦头烂额。 在这样的情形下,李變天明知道时机不对,为了不让乱象加剧,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镇压他们,而这也同样暴露了戟国的真正实力。特别是前来寻宝的晋国官员,看到了那个曾经依附着晋国的小小戟国,如今的强大。 地鼠逃回晋国,随着暗号而来,来接的是他的居然是头号幕僚薛睿,薛睿常年居住在栾京,只有到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了那块地界,而且居然在他脸上少见的看到了慌乱的情绪。 又是两天过去,在里面的三十三人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依靠着朱儒留下的一点水维持着仅剩的生机。在这样黑暗阴冷的地方待太久,让他们不自觉的产生了等死的错觉,黑暗侵袭着他们的脑子,察觉到他们的状态,邵华池试图调节着气氛,让几个状态不错的人,鼓励着剩下的人,话语多了起来,活下去的信念渐渐建立起来。 但没人发现邵华池略显灰败的脸色,他感觉到自己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已经溃烂。 他硬挺的背脊,坚毅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无坚不摧。 咚、咚咚。 是不是快要死了,不然为什么听到幻觉。 他们居然听到敲门声。 邵华池摇摇晃晃站起来,饥饿以及少量的水让他的体能急速消耗,甚至因为将水让给了身边的三十二个人,他是最虚弱的那个,他的背脊紧绷着,警惕的依旧危险十足,暗含着爆发力。 他死死盯着武器库外的门,那是通往通道的地方,通道后方就是那间被下了陷阱的石室。 通道两头各有一扇门,现在发出沉闷声响的是离他们最近的这一扇。 声音还在继续。 不是错觉,非常有节奏的敲击声。 若是敌人,是不可能敲门的,难道是傅辰? 巨大的希望,让剩下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很快他们意识到敌人的狡猾,敌人也有可能敲门,障眼法,为了降低他们的防心! 哪怕再疲惫和无力,他们也打起精神,拿起了身边武器,摆出攻击姿态,如临大敌。 “是他来了。”邵华池忽然开口。 其他人认为是敌人,只有邵华池认为那是傅辰。面对这样失去理智的邵华池,所有人只觉得他们主产生了幻觉,已经没了最基本的判断。 就是青染都不认为是自家公子,实在不现实,公子已经瞎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扉卿他们面前,除非公子疯了,能保住自己的命都已是万幸,又怎么可能出现救他们。 正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之前的一系列陷阱死里逃生,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才更清楚扉卿等人绝不是随意能欺骗的主。 敲门声还在继续,由于非常好的隔音,也只能听到闷声,但对方很耐心。 等他们闯进来,还是自己开门? 这个选择题摆在众人面前。 早和晚的差别,结果却是一样,因为他们只是一群困兽。邵华池转头,看到其他人转向了地雷所在的地方,几人对上了视线,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邵华池走了过去,啪,将门打开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门外站着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地鼠,风尘仆仆的薛睿,还有那喜出望外的一张张脸,没有什么比在绝望中拥有可以信赖的战友更欣慰的事。为首的人就是方才敲门之人,他容貌普通,双目无神,无论戴不戴面具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那是他亲自为此人贴上去的易容。 他犹如一道风一般朝着傅辰走去,却生生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他想把眼前的人揉碎了摁到骨髓里,因为在刚才,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邵华池张着嘴,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堵在喉咙里出了声音。 没有太晚,从呼吸和脚步声能判断他们很虚弱,至少他们撑到现在,难得在傅辰脸上出现了类似松了一口气的情绪,看到真情外露的傅辰,邵华池本来要说的话也不知何时吞了回去,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温暖水汽填满。 傅辰从朱儒那儿知道还活着的人时候,就在想办法把人尽快救出来,不然不用等扉卿他们发现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地下可没有任何吃的东西,虽然找到了火器库的地图,但他看不到,也幸而薛睿他们的及时到来,在他支开扉卿派来的人之后,他们共同商议,选择了相对最安全的通道上方的位置进行挖掘。 就在这个时候,青染却是冲了过来,越过邵华池抱住了傅辰的腰,哽咽道:“公子,你没事就好。” 傅辰也比平日情绪化多了,前几日在机关室外有多么绝望,现在就多么庆幸。 “傻姑娘,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娇气,嗯?”带着笑意调侃,傅辰宠溺地摸着了青染的头顶,其实青染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要求她时时刻刻像个杀手机器一样做事也是为难她了。 也许是早就习惯的臣服,面对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多的傅辰,青染反倒很自然的抱着确认他的存在。大起大落后,门内门外的人都很激动,哪怕再不善言辞的人,都簇拥过来。 还没等青染说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拎了起来,直接被丢到一旁隔岸观火的薛睿身上,男人眼神冷冷瞥了过去:管好你的女人。 站着也躺枪的薛睿一脸错愕,这还是那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到青染,不过他的表现显得风度翩翩,接住了横飞而来的女子,触碰也不过刹那,就将从刚才就故意没看这边的青染扶正,轻声道:“可还有力气?” 青染颔首,僵硬道:“我可以的。” 被关在武器库里,青染没想到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薛睿那张欠揍的脸,直到看到公子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她刻意没看薛睿,刻意逃避着什么。 两人贴近的时候,青染也听到了那几乎要忽略过去的耳语,“放松,我不会再对你如何。” 正当她不知道要怎么推开薛睿的时候,对方却早一步将她松开,全程彬彬有礼。 那次她的拒绝,让他彻底放弃了吗? 是啊,这是连公子都赞赏的男人,又曾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哪怕现在没了身份,也一样游刃有余周游在各个世家,丰神俊朗,幽默风趣,兼之大智若愚,只要是女儿家认真与他相处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好,被她如此恨绝拒绝后,自尊定然重创,哪里还可能再缠上来,她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不是应该感到轻松吗,他们又回到了合作的模样,薛睿也再也不会用那种火热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烦不胜烦,但为何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将女人扔出去后,那碍眼的画面终于消失了,邵华池如刀锋般冷厉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软了语气,原本□□的脊梁朝着傅辰滑去,虚弱地靠在男人身上,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对傅辰道:“可以扶我一把吗,我撑不住了。” 别看这个男人冷热不近,实则却是极为吃软不吃硬的,只要抓住这个弱点,就…… 傅辰从声音已经判断出面前的人是隐王,在那样的重重陷阱下还能保住那么多人,这其中必然有隐王的原因,感激与欣赏超过了曾经对自己种种龌龊行为,傅辰恩怨分明,此人对自己有恩,自然不会将其推开,接住了人,傅辰刚揽了过去,将对方一只手臂横跨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撑住对方的腰。 邵华池刚刚要上扬的嘴角瞬间就跨了下来,痛得倒抽一口气,刚好碰到了溃烂的伤口。 为了让所有人安心等待救援,邵华池刻意隐瞒了自己受伤的消息,甚至每日用布一层层裹住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却也加速了伤口的恶化,在药物全部用完的情况下,他只能生生忍着。 傅辰感觉到手掌上的湿濡,凑近闻了闻味道,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这里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也没有有效的消毒办法,很容易感染细菌而死。 “麻烦你……”也许是看到傅辰后,精神放松下来,邵华池感到一阵阵眩晕,半真半假凑了过去,几乎将大部分体重靠在对方身上,故意将热气吹到傅辰耳朵旁,他知道个小秘密,耳朵是傅辰最敏感的地方,“扶紧,我不想在他们面前失态。” 那处的神经钻入四肢百骸,犹如被细细的电流穿透,傅辰轻微抖了一下,对方的唇离得太近了,耳朵不自然地烧了起来,这个地方任谁碰到,都有可能不自在,更何况是知道对方对自己似乎别有企图的前提下。 虽是生理反应,但若了换了个普通男人傅辰不会多想,若不是隐王给傅辰那几次难以磨灭的印象和猎奇的求爱方式,傅辰也不会在这会儿分不清对方是否是刻意还是无意,多想了一层。 不过隐王说的倒也在情在理,这样一个统治者,不会希望自己受伤弱势的一面被自己属下看到,影响团队士气。 待武器库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个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地鼠在上方也把梯子放了下来,让他们慢慢爬上去。 也许是这么多天的患难与共,只要看到不能动弹或是受了重伤的人,就自发背了起来,也不分彼此,衬托下傅辰与隐王互相扶持倒显得一点都不突兀了。 待所有人都上去了,地鼠问傅辰要怎么处理这里的时候。 “收为己用。”傅辰想到刚才开门后,下去后薛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下方的情况和大约的武器数量、摆放方式情况,那么多的武器,为何要毁了,这显然不是傅辰的吃干抹净加外卖打包的土匪性子。 地鼠不太明白,“?” 薛睿牌翻译器:“公子的意思是,把它们转移地点,这些东西,现在归我们了!” 众人稍在原地做了整顿,能快速包扎的就快速包扎,有的当场准备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给他们缓解饥饿。 邵华池在所有人安全救出后,就闭上了眼靠在傅辰身上,松易上前想要接回自家主子,贴身侍卫最是清楚他们家主子的怪癖,从不与人过于接近,触碰更是禁忌,傅辰也正想把人交过去。 正当两人要完成交接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着一个略显突兀的方向看去。 一只手紧紧拽着傅辰的衣角,傅辰嗯了一下,刚低头想去寻位置的时候,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歪了一下,发丝擦过脸颊,引起一丝微痒,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两人过近的距离。 “这……”松易一阵尴尬,抬头就看到傅辰那终于不再转动的眼珠,之前无论他们谁说话,眼前人都能准确捕捉到,心道:哇哦,还真的看不见啊,刚才行动自如的样子让他们都快忘了眼前的人其实瞎了,解释道:“主子他抓着您的衣角……” 傅辰表示理解,抽出身上的刀,摸到被抓住的地方,手起刀落,将邵华池紧攥着的衣角割断。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邵华池被转到了松易身上,松易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让傅辰千辛万苦救出他们本就不好意思了,更何况还要麻烦人家照顾自己主子,嘶…… 腰部被人暗自用刀抵着,怎、怎么了!? 一低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的邵华池,冰冷地看着自己,他怎么好像看到了主子那充满鄙夷的目光:你是猪吗? 这……这…… 本来邵华池的确因为精神放松,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被傅辰这么转手将自己送出去,来回一折腾,不得不被迫醒来。 他眼睛危险一眯,看了眼松易,又看了看傅辰:明白吗? 松易:啥?我明白什么? 邵华池做了个口型,到底当了多年属下,松易终于明白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所以,主子你的原则呢? 一个腿软,差点没扶住邵华池。 半个身子都快被自家属下扔出去的邵华池:好浮夸的演技,-_-。 幸好傅辰也看不到。 松易着急地对着傅辰喊道:“那……那个,公子,我也受了伤,您可以继续帮我扶着主子吗?” 不自觉的用了青染他们的称呼。 傅辰还没说话,就见其他属下围过来,要帮松易接住邵华池,顺便还赏了松易一个“你这个没用的家伙”的眼神。 被鄙夷的松易欲哭无泪,你们这群蠢货,有没有一点默契。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也许是傅辰的作为实在不像盲人,倒没人想着一个伤病怎么去帮另一个伤病。 见人都要围过来,邵华池已经睁开了眼,让傅辰帮自己也不全算是推托之词,他用了五年时间培养了这些忠诚的属下,已经习惯用无坚不摧的形象展现人前,若非如此如何能让人信服,崇拜强者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特别对于日渐羸弱,一片奢靡颓丧的晋*营来说,需要像他这样的存在。 傅辰留在原地,摸着刚才割下的衣角,这是自己的衣服,上面有种粘腻感,凑近闻了一下是微乎其微的血腥味,这自然不是自己的血,是刚才自己抱住邵华池碰到的伤口,伤势又严重了? 一次次的试探让邵华池认清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想要打动傅辰,用一般的方法行不通,依靠近水楼台也只是入门级,这个男人只从利益分配来计算所有人的心理,他最终只会被傅辰当做合作伙伴,要不就像以前那样变成主仆,往事不堪回首。傅辰的感情壁垒太过刚硬,没到一定程度想要挑拨只会撞得头破血流,这也是他多年来血的教训。 正在邵华池短暂的抑郁之际,一阵风似的有人靠近,来人一把将自己拉起带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透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与松易等莽汉不同,显然是照顾到了邵华池的伤口,用了让他较为舒适的姿势。抬头就看到傅辰那坚毅的下巴,怔怔出神,眼见傅辰带着不由分说的语气,“我会照顾他,你们先处理伤员,这里并不安全,我们需要尽快离开。” 傅辰只是让薛睿带人分散了那群扉卿护卫的注意力,分头进行追踪,难保那些护卫意识到什么回来查看。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虽说傅辰从面上看只是泰常山的负责人,但两队人马早在这些日子被磨去了最初的锐气,眼看着主子快成一家了,他们也省去了猜忌的心思,都松了一口气。两次坍塌加上这几天的精神紧绷,饥寒交迫让他们精疲力尽,哪怕只有一个晚上的休息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又一次回到傅辰怀里,邵华池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喟叹的声音傅辰自然听到了,是放松的、惬意的,那声音中代表的含义就好像邵华池根本不痛一样,“痛吗?” 邵华池倒是云淡风轻的,呵呵一笑,“我又不是木头。”当然很痛,痛得头皮发麻,恶心呕吐,但邵华池却是一句痛吟都没有。 这让傅辰想到那个多年前在皇宫中为了活命装疯卖傻的七皇子,也是这样将伤害和疼痛当做一种习惯去逼迫自己不在乎。 发觉傅辰的走神,邵华池无意识地蹭了蹭傅辰的肩头,这样的行为哪怕是清醒的时候也不会做,再一次回到这人怀里他才放任自己的昏沉,“想什么呢?” “你很像一个人。”心情的大起大落,看到生龙活虎的青染等人,傅辰也对隐王态度好了许多,并没有隐瞒。 “哦?谁?”邵华池迷迷糊糊应道,失血过多令他头晕眼花,撑着精神问道。 “瑞王殿下……” 邵华池一震,若不是身体虚脱,傅辰必然会发现他的异样,莞尔道:“你与瑞王很熟?” 傅辰也知道以前的七皇子,现在的瑞王是不少人想要巴结的对象,哪里轮的到自己,“瑞王又怎么可能与我这样的小人物熟稔,我可不敢胡乱攀关系,你先休息吧,少说话。” 显然傅辰不愿意再谈,结束了话题。但邵华池已经满意了,傅辰能和“隐王”谈到这份上,至少表明两人的关系已经进一步了。见傅辰神情上的些微自嘲,邵华池就想到几年前那枚毒针和之后面对嵘宪先生的追杀,与其说傅辰顺势而为还不如说是被迫远走他乡。 他当年太年轻,没有到能够承担一切的年纪,为了永绝后患而做了一念之差的决定。 两人相遇到如今,能得傅辰如此平淡的一句评语,已是不易。 对于自己隐瞒身份见傅辰,又是庆幸又是担忧,庆幸用隐王的身份才能接近,担忧傅辰知道真相后再次将他拒之千里,只要想到当初装疯卖傻,傅辰再也不愿意信任自己,他就夜不能寐。 现在这时间像是偷来的,邵华池分外珍稀这相处的点滴,只希望在傅辰发现真相之前,能够因这段时间的相处对自己有所改观。 傅辰选的房间正是前几日扉卿打扫出来给他的,将人扶到床上,就叫来了薛睿为邵华池处理伤口,当腰上缠的一层层布被揭开,一股恶臭传来,薛睿暗道这伤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感染而死了,能撑到现在不容易。 傅辰看不到,但能也感觉到邵华池伤势的严重,应该是在吊桥躲避追兵时,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人非草木,他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也幸好邵华池提前吃了梁成文为自己准备的药,现在只有表面严重,内里却已经开始愈合。 “公子,我需要为他挖掉上面的烂肉才能治疗伤口,但会很痛,您帮我压住他。”薛睿并不是专业的大夫,这里倒是有医术高明的恨蝶,但是恨蝶是女子,介于男女之防傅辰没有选择她,邵华池队伍里也有几个大老粗会点包扎技术,但这些人的能力还不如薛睿这个半桶水的,说完,薛睿就去准备消毒器具和准备伤药。 傅辰将邵华池扶起,拿着一块汗巾给邵华池咬住,又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当薛睿下刀的时候,邵华池因剧痛从昏迷中惊醒,他这时候已经没了神智,只是靠本能闻到傅辰的气息,吐出了那块汗巾,一口咬上了傅辰的肩头。 嗯? 傅辰一阵失神,这个地方少了一小块肉,是李變天阿芙蓉发作时咬下的,之前邵华池就有咬过,现在隐王……? 邵华池痛得全身抽搐不止,到烂肉被全部挖掉的时候,邵华池已经软得犹如无骨,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这样被人全身心的依赖,傅辰也柔和了许多,他本以为自己为隐王处理伤口会遭到对方的驱逐,到底这样近的距离要取他性命并不难,他能感觉到隐王对自己的完全信任,这是做不得假的。 傅辰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却鲜少有人这样依赖着自己,哪怕对方想,傅辰也不会接受,这不失为难得的体验。 经过挖肉的疼痛,之后的上药和包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鲜血染了一大片,好不容易用药止住,邵华池白得像一张纸。傅辰也从呼吸中判断出隐王现在很虚弱,把人再一次放在床上,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床上的人紧紧握住,完全挣脱不开,若不是确定对方昏迷,他都要怀疑是装的,哪有人昏迷了还能那么大力,经过对方舍身相救,昏迷中的执着等行为傅辰哪里还能将这份感情当做儿戏。 隐王是认真的,心悦身为男人的自己。 这份认真,太过滚烫,在平静的心湖中落下了一颗石子,久久无法平静。 来到这个世界,傅辰一开始想要活命,后来想要护得家人周全,再后来加了一项辅佐邵华池,虽然之后遭到了欺骗追捕,但他并没有后悔过。而这些计划中从来没有一项是关于感情的,更何况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前世已经证明,一个天煞孤星,感情是奢侈品,害人害己。 就算真有需要,他的感情也早已随着妻儿的离开消失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感情这个东西。 而且,这是个男人…… 抽了抽手,傅辰出现了纠结的神情,总不能直接砍自己的手。 薛睿换水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一脸揶揄。 傅辰感觉到薛睿的笑意,反击道:“已经彻底放下了?” 放了薛睿出去那么久,一半是为自己办事,另一半则是因为自己另一个属下青染,作为主子还要操心属下们的感情问题,傅辰也觉得难怪总是感觉累。 知道说的是什么,薛睿闻言卸下了平静的容颜,沉默良久,才恢复平静,转移话题,“他晚上可能还有别的症状,您要是走不开正好可以看着。另外,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那位了,您的眼睛总要好好治疗。” 那位,自然是还在宫里的梁成文,这也是傅辰想要快点赶回栾京的原因之一。 “对了,您的伤要处理一下吗?”薛睿忽然转身,带着笑意。 傅辰好一会儿才反应说的是肩头被隐王咬伤的部分,这又不是狂犬病,再说隔着衣服能伤成什么样子,不过是薛睿在取笑罢了。 想想这些日子来薛睿的痛苦,能让他高兴一会也无妨,傅辰微笑着,带着安抚的味道。 薛睿心中微微的涨,这是独属于公子的温柔,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总还有个人支持着。 我这辈子败在两个人手上,一男一女。 一个叫傅辰,一个叫青染。 我命中的劫数啊。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这时候,松易走了进来,拿了个盒子过来,傅辰听到声响,“是什么?” “是……”刚想打开,意识到打开傅辰也不可能看到,松易沉痛道:“晋太.祖。” 只说了三个字,还打算解释,傅辰却已经联想到了什么。 傅辰在记忆库中搜寻,“是头?” “您怎么知道!?”这都能想到,你才是赛诸葛吧! 猜的,因为身体太重,头颅却能做不少事情了,而且在扉卿启动第二次坍塌的时候,阿一的只字片语中也能分析的出来。 “是不是十几年前的皇陵失窃事件?” 如果是这样,李變天未免太过……丧心病狂了,这样一招虽然能得到诸多好处,甚至几乎打垮晋国的精神支柱,但傅辰却是看不上,这已经失了一个领袖的气节。 “主子也是这么说的!”松易惊讶地看着傅辰,在短短时间里就能猜测到原因,这个人……难怪被那样一群人追随。 傅辰想到自己肩上再次被咬伤的地方,有些意动地问道:“你主子在看到这颗头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奇怪?哭算吗,但当时所有人看到晋太.祖的头颅心情都不平静,“并没有,当时大家都很激动。” 傅辰挥去那莫名其妙的感觉,被抓着的手能感到上面的汗水,想来是很痛的,傅辰擦着邵华池脸上的汗,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摸了摸对方的脸皮,易容了? 也是,这并不难理解。 之前那些想法有些莫名,傅辰也觉得他最近太疑神疑鬼,靠在床边闭上了眼,他这几晚没怎么休息好,加上时刻保持着其他感官的灵敏,比平时也累得多。 这天晚上,邵华池并没有出现别的症状,也亏得他这些年的强身健体,身体复原力强。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什么,好熟悉的肌肤触感,眼皮一跳,抬头就看到倚在床边睡着的傅辰。 脸上已经先于思想露出了笑容。 看了会,才发现不对劲。如果按照傅辰平时的警惕心,他只要有什么动作定然会醒来,现在恐怕是累惨了吧。 看到傅辰眼下的青紫,这个男人从来不说,有什么都自己默默扛着。 邵华池又是心疼又是贪婪地看着,只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从认识至今已经过去六年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想得久了,他都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变态了,哪怕他尽可能压制着,却会从各个细缝冒出来。 “醒了?”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是死人都有感觉了,傅辰抬了下两人交握的手,“能放开了吗?” “若是我不愿呢?”自是不舍得的。 其实这也是傅辰最奇怪的,自己一个大男人,虽然容貌清秀,但身材也算是魁梧了,至少与几年前的少年模样相比已经大变样,像隐王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口味那么独特,“你喜欢我什么?” 傅辰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一句话,你喜欢我什么,我改。 转而又觉得这话显得太幼稚了,他们都是成年人,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邵华池见状,对傅辰的了解让他犹如遇到危险毛发倒竖的狼,“你想说什么?劝我放弃,还是告诉我不可能,或者直接拒绝,再让我体会一下女人的滋味有多好?甚至,潜移默化的安抚下我,再想办法让别人来勾引我?”这还真是傅辰会干的事,只是不会做的如他说的那样直接,而是更隐晦的。 被拆穿意图的傅辰,少有的露出了一抹尴尬。 上辈子带来的习惯,让傅辰面对追求的时候喜欢快刀斩乱麻,不给人无谓的希望是他唯一能给人体贴。 “那么你怎么才会放弃?” “不会。”邵华池顿了顿,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可怕念头,他又不是刚认识傅辰那会儿,没的让自己难受,循循善诱说道,“我的喜欢并不会影响你的任何事、任何决定,反而我还会帮你,你何乐而不为?” 就差说,我乐意被你利用。 这才是傅辰最担心的情况,若是对方激动的否定,或是威胁发狠,都比现在这样要让他安心。 这样的隐王,展现出来的是一种极为冷漠的痴狂,至少傅辰确定对方非常平静。 这次谈判破裂,两人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像是约好似的没有再谈及这个话题。 傅辰让地鼠埋上之前为救隐王等人挖的通道,再想到火器库那密密麻麻的武器,有些心动。 那批地下火器绝对算是李皇在晋国的重要攻击力量,不然不会连他、扉卿这样的亲信都不知道,而这样的据点必然还有别的,但要达到这样的数量却不会多,没有那么多人员能搬运he打造。现在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毁掉那就太可惜了,他向来喜欢“废物利用”,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傅辰这样心术不正的主子,底下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地鼠就提出了个比较损的办法,可以在那附近挖个地方,把东西转移过去。 若是东西移的远了,动静大又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如果就近解决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傅辰思忖了一会儿,也同意了这个利大于弊的提议,只要再做个装置,若是被那群人发现,再一次引爆这里,也就毁尸灭迹了。想来就是扉卿都想不到,他们反利用了这个被荒废的地方,把这些火器据为己有。 现在挖当然时间上来不及,傅辰根据邵华池等人的详细描述,猜测那个溶洞还有其他几个岔路,他想根据原有洞穴的基础来建造出新的存放地点,之前塌方再加上应红銮的死亡,这个地方扉卿他们会回来查看,但绝对不会再用,暴露的据点就没有价值了,正是了解李皇派的人的做法,所以傅辰愿意铤而走险。 定了计划,薛睿与傅辰共同商议地道的走向以及陷阱的布置,用了一晚上将重新绘制好的图形交给地鼠,两人才准备布置好短暂离开,当然这个短暂是针对傅辰来说的,为之后的计划他还需要再回来一趟。 地鼠拿到这张新鲜出炉的地形图,一时间都有些失语,不但考虑到了地质的问题,还有植被的分布以及出口入口设置的隐蔽,赶工的时间和速度都算了进去,他一直知道自家公子不能以常理度之,但现在眼睛失明多少是有影响的,显然这绘制的任务大部分交到了薛睿手上,只是单纯的口述又怎么可能制作的这么详细,里面有薛睿自己的想法在其中。幸亏公子慧眼独具,将这样一个人物笼络在自己这一派,若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想想都后怕。地鼠看的出这是个完全不下于公子的人物,他忍不住看向青染,甩开这样一个男人真的不会后悔吗? 前来迎接隐王的队伍加上傅辰分布在西北的手下,地鼠又叫来了之前在戟国五年挖地道的师傅们,利用这里错综复杂的地形和薛睿给的地图,开始了挖掘工作。 相信等扉卿等人回过头来再检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去楼空的武器库了。 两人刚出了这块地界,隐王也展现了他这些年在西北的控制,接下来的路也顺畅多了,两队人马修整了一些时日。傅辰甩不开隐王,便默认了对方的跟随,目前两人无冲突,多一份助力傅辰的确不打算拒绝,不得不说隐王的提议正是了解傅辰的秉性才提出的。 不过这也算是这么多年来,傅辰极为少数的妥协之一了。 泰常山已经不安全了,傅辰想到了那时候的地雷,从数量上看泰常山应该也有个这样的地方来存放武器,只为了在自己出现的时候他一网打尽,既然不安全,傅辰反倒破罐子破摔,现在再要换地方时间和人员上根本来不及,也没办法找到个更适合的地块移动这些人,那还不如就在里面找到可疑人物一一剔除来的快。 虽是这么想,但想要完全找到所有的探子,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事,傅辰也不打算全部找光,任何势力都不可能保证自己完全没有瑕疵。 傅辰也干脆,根据叶惠莉等人收集的信息进行汇总,都是他们认为那次后山地雷引爆前后最可疑的人,发现了十来个人都有问题,在所有人等待傅辰下令的时候,傅辰却做出了一个令其他人为之侧目的决定——当众斩首。可以说跟了傅辰那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看到傅辰这么决然的命令。 这些人自然不能留,后患无穷,难道还花人力物力继续养吗,当他冤大头?当然傅辰也算是双重目的,自己温和的一面示人较多,有些人心中对自己不以为然,正好趁着这次回来杀鸡儆猴,招数是老了点,但管用就行。 再说他也不可能长时间待在西北,就需要用最快的方式达到最有效的目的。 这招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这世上没那么多不怕死的宁死不屈的人物,特别是这种底层当做探子的炮灰人物,想要活命的不在少数,傅辰没有赶尽杀绝,暗中招了剩余的这些人,让他们继续做探子,将这里的消息传给他们所在的势力。 当然,真正效忠的人是他,而这些探子最终传出去的消息,自然是傅辰想让他人知道的。 这些探子还有别的用处,就是帮助傅辰找到别的隐藏在其中却没有承认的探子,并将情报实时汇报给自己。 傅辰找到了那个应红銮藏地雷的地下室,用地下室这个词再适合不过,因为它非常小,里面早就被搬空了,而那些帮忙运输武器进来的人,也在被斩首的行列里,既然知道了源头,再要追查也没有必要。地下室的选址也是耐人寻味,居然是叶惠莉为傅辰在泰常山准备的院子下面,因为傅辰五年从没来过这里,虽然有人定期打扫,但所有人都不会在这里长待,自然而然给了应红銮等人便利。 来到清扫一空的地方,傅辰想到应红銮、扉卿等人的过往事迹,捂头一笑,“这次输的不冤。” 但我不可能永远输。 重新回到泰常山,这个被隐王暂时保护好的地方在傅辰失踪后惶惶不安,所有管事都将这个地方里三层外三层排查,人心浮动,终于在傅辰回归后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而傅辰又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批人,现在这个地方才算是真正属于他的势力,几个管事纷纷与傅辰进行密谈,这里要推选出一个领头的人来管理,这个人必须要完全忠于傅辰才行,傅辰考虑来考虑去,在管事中选了个较为机警和稳重的,曾是薛睿培养出来的,名字也容易记,叫薛春,跟的薛姓,不过这里也无人知道,大家都喊他春爷。 薛春没想到傅辰会把泰常山这个有隐王靠山,自身又已发展壮大,甚至有不少前所未闻实验的地方交给自己,一时间激动地语无伦次,在薛睿的目光下才定下心,“奴才领命,谢公子赏识,定当竭尽所能为公子办事。” 傅辰自然也是对他并不熟的人不放心,让青染给喂了乌仁图雅留给他们的最后一条蛊虫,控制住此人,才算完事。 至于薛春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怨言,傅辰可不会管。 他要的是忠诚,心里想什么,他并不在乎。 这样强盗般的蛮狠做法,与以前的傅辰是不同的,发现薛睿投过来的视线,“心疼了?” “薛春是家生子,身份没问题。再说这些人本就是为你培养的,我有什么可心疼的。”薛睿微笑,在他看来这人被傅辰选中,该是感恩戴德才对,傅辰的某些想法他是不明白的。 傅辰知道薛睿说的是事实,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阶级分明,哪怕是薛睿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和个奴才谈平等。 “那是觉得我太狠?” “我原是担心你太心软,但没想到你能处理的这么干脆,那些多余的声音也正好除一除。”本来薛睿就担心傅辰妇人之仁,想想两人在上善村的地下村落见面的时候,傅辰完全可以不带他和父亲两个累赘,最后还是带上了,不得不说这个人内心的善意让人担忧他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本来打算自己暗中解决的,现在也省下了麻烦。 薛睿知道比起傅辰这样有胸襟气魄的人,自己更为卑鄙和不择手段,可以为了达到目不惜牺牲任何人,他这样的人没办法跟着和自己一样性子的主子,永远不可能交付真心,但傅辰这样的却是不同,傅辰愿意付出,而他也做的放心,甚至不用担心被猜忌。 知县前来求见,傅辰也不知道是哪个派别来的,这里的知县已经不是傅辰原本知道的那个,如今这个是新上任的新官,隐王的线报显示,那疑似是二皇子的人。 傅辰亲手解决了二皇子,当然清楚现在在外走动的不是真正的二皇子,也就是李皇准备的冒牌货,没想到这个冒牌货连原本属于二皇子的势力都一同接手了,不过也有可能不是接手,而是……新培养的? 哪怕五年前,他把李變天的人马打得七零八落,但没有伤到其根本,李皇依旧能东山再起,想要完全消灭李皇扎根的势力,只有完全将其打死,才能杜绝死灰复燃。 至于知县过来,这对于有官职傍身的人来说显得没必要,有些自贬身价。但卢锡县是弱县,地方官的权利被夺了一大半。傅辰也算是卢锡县的地头蛇之一,这位知县深知虽然他身有官职,但山高皇帝远,真要出事了要靠的还是这些地方上的势力,自然不会傻的来得罪,当然,另一方面也是顺便来探探虚实的。 傅辰不认为有见这位知县的必要,利用隐王的身份把人给打发了回去。 自从腰上的伤口渐渐痊愈后,邵华池也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只要傅辰需要的时候总是出现在左右。 邵华池倒是乐的给傅辰当枪使,但人一走,看着傅辰那公事公办的模样就有些心痒痒,他向来就是个会抓住机遇的人,就像他是最早发现傅辰不同的人。一手拍向门板,将傅辰困在自己与门板之中,“我说你指使我做这做那的,我自然乐意,但没功劳也有苦劳,也该给我点甜头吧。” 傅辰微笑地“看着”他,凝然不动。 似乎料定了隐王不敢对自己做什么,虽然邵华池的确只打算勾一勾,把又埋入各方势力中的傅辰给捞出来,没准备动真格的,但看到傅辰依旧这么气定神闲,顿时也上火气,你就不怕我真的吻过来吗? 邵华池眯着眼,缓缓凑近傅辰,在距离那薄唇毫厘的距离停了下来。 “喂,除了不能给你生个孩子,我没有什么比女人差的,你考虑一下我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你一个太监,根本也不需要孩子吧。 “不考虑的话,我也没什么损失。”邵华池说话的气息喷在傅辰的唇上,引起一片异样,傅辰虽然不喜欢,但此时若是躲避想来会引起对方的兴奋,深谙心理的傅辰就像个雕像。 “如果我是女人,你就会有别的回答了。”是肯定句。比如穆君凝那个女人,不就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吗? 想到那女人嚣张嘚瑟的样子,邵华池就一阵心塞。 一把年纪了,每天还和个二八少女似的花枝招展,勾引谁? “既然你已经认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邵华池最不喜欢的就是傅辰那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好像一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石头,哪怕他知道傅辰这样很有可能是故意让他知难而退。 若是换了五年前的邵华池,也许会暴躁,恶言相逼,但如今已历经千帆,又几次死里逃生后的邵华池,虽然依旧气愤却已经学会管理自己的行为和语言。 倾身将原本毫厘的距离化为零,轻轻触了一下傅辰的唇,微凉柔软。 “这算是谢礼。”邵华池离开前如是说道。 傅辰眉头紧紧的皱在一块儿,带着些微杀气。 “想动手尽管过来,我必不会还手。我说过你总要习惯的,习惯我。”不习惯也必须习惯,我已经用了毕生的耐心来对付你了。 对于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傅辰差点被气笑了。 叶惠莉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莫测的傅辰,“公子,您需要的人我给带来了。” 傅辰闻言,眸子一沉,“带进来吧。” 已经快过去大半个月,再不给那蛊虫寄生新的身体,媚娃体的效用也会减半,直至虚无。 青染本来就是从训练死士的地方出来的,又有夙玉的悉心教导,自有一番训练人的能力,这五年间也是找到了不少孤儿进行洗脑和训练,要说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孤儿大概是最多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东西——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他们只是东西。 一群面无表情的孩子,或者称之为青年、青少年、少女,小的十几岁,大的二十多,大多数是女孩,他们随着叶惠莉的声音,纷纷走了进来。 青染是最后走进来的,与叶惠莉并排站在傅辰身边,隐隐烘托着这个男人,看到她们的做派,孩子们自然而然会敬畏坐上的男人。 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很完善,到底傅辰要求的急,有几个年纪还小,紧张的看向傅辰,还有因为傅辰易容后的容貌普通,而略显失望的。 但大部分孩子都被训练的非常好,至少傅辰很满意他们的识趣与安静,他也不是慈善家,既然救了他们性命,那么必然需要付出代价。 本来还不想那么快就用到这些孩子,但隐王的出现,让傅辰决定提前了。 总该试一试,那色.诱是否能行。 不被诱,也许是色的不够,总有没定力的时候。 对这次蛊虫寄生的身体,傅辰的要求自然是苛刻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要绝美,没有吸引人的身体,就是十个媚娃体都没用,“你们知道我要让你们做什么吗?” 这群孩子很是乖巧,通通跪了下来,在饥荒年代生存过来的他们比普通孩子更早熟,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人,而他们必须脱颖而出,“知道,公子。” 青染根据每个孩子的特性来分类,这次带来的都是符合要求的,只是傅辰“看”不到,这要怎么选。 “是自愿的吗?” “是的。”又是异口同声。 所有孩子都跪着,却有一个孩子一动不动的,只是盯着傅辰瞧。 傅辰露出和善的笑意,“你怎么了?” 这孩子也不怕生,反而瞧着傅辰的眼睛许久,才疑惑道:“您的眼睛……” 傅辰嘴角的笑意一僵,就是扉卿、阿一等人也没有发现,所以,这个孩子有古怪。 在此之前,他没有在泰常山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异样,就是几个管事都不清楚的事,这孩子事先定然是不知道的。 孩子叫阿酒,他不太记得一开始是怎么被扔掉的,只记得青染姑姑捡到他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个酒罐子,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他和其他孩子一起训练,但后来因为各方面太过醒目,而被其他人排挤,他学会了什么事都只做一半好就好,太优秀的和太无能的,都是会被排挤的。 今天被青染姑姑带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打扮,就为了让那神秘的公子相中,哪怕青染姑姑说那很危险,随时有可能送命,也在所不惜。姑姑同样教会他们一个道理,如果没有价值,连送命的资格都没有。 今天的阿酒也是特意打扮过的,他很紧张,想来和他一起来的孩子里,就没有不紧张的,但他要看上去很镇定,从姑姑口中猜测,公子是偏好稳重的人,而他们要做的往往是秘密任务,不稳重的人失败率较高。 他们在门外等候了许久,才被带入了屋里,他一开始安分守己并不敢看上面,因为好奇心尝尝会害死自己。 公子的声音非常好听,对他们也很温和。 阿酒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比想象中年轻很多。 他并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失明,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像是假的琉璃珠子,好看却没有生机。 青染注视着这个孩子,捡回来后阿酒就从众人中脱颖而出,那时她发现了他,在他备受排挤的时候本来想去提点一下,不料这孩子自己悟到了生存方式,这么些孩子里,阿酒的确是最有眼色的,这样的孩子,慧极必伤。 虽然漂亮,却不是里头最漂亮的。 她觉得主子这次要的,可能不需要那么聪明,笨一点的没关系,只要能完全发挥媚娃体就行了,阿酒也许是故意的,这样的小伎俩他们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些孩子总有那么些想要准备点特殊法子引起公子注意的。 不料傅辰却对阿酒招了招手。 阿酒心中激动,嘴唇抿了抿,站了起来,在其他孩子愤怒鄙夷的眼神中走过去。 而此时,湛蓝的天空中,看不到的一颗星在七杀星身边显露出峥嵘之态,名曰——北辰。 大则王侯贵族,小则封王宰相,是天生自带气运之人,遇事化险为夷,遇难逢凶化吉,为吉祥星。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所谓吉祥,却是针对他自己的。要说能不能给周围人也带来同样的好运就见仁见智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若他自身拥有大气运,那么事情的发展就会出现变数,这个变数就有可能影响到其他人的命运,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祸福相依。 阿酒来到傅辰面前,身后是那群同样等待被挑选的少年少女,其实这次挑选合适的人选,时间上是临时抱佛脚的,傅辰要的急,而漂亮的女孩不够,虽说被抛弃的女孩比男孩多,但是这些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哪怕后来养着,漂亮的依旧非常少,为了凑数也为了以防万一,青染才又加了几个男孩进来,平时也训练他们朝着女孩发展。 她只将事情做到完善,要是公子挑不到满意的,那么就是她的责任了。 现在下方并不平静,居然被个假红妆捷足先登,这些女孩都带着不满和怨恨的眼神看着阿酒,这个人平时那么不起眼,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爆发,杀得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她们也不笨,想也知道这不是阿酒忽然大放异彩,是早就预谋的,这个卑鄙的人。 没人知道阿酒为了先声夺人,把这个人选范围缩小到自己身上,在进来的时候就赌上了所有,当发现傅辰的眼睛有问题的时候,他就觉得机会来了,决定表现自己的特殊。 “你为何会说我的眼睛?”傅辰准确找到少年的方位,“看”了过去。 少年身体一颤,对上傅辰的目光,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忽然就说了实话,也许是因为他感觉到眼前人要的是实话,而不是隐瞒以及自作聪明的找借口,他准备当个【老实】的孩子,“我感觉它不是活物。” 天生的敏锐直觉吗,千万人中都少见的特性,这是什么气运? 傅辰心中一动,“今年几岁了?” “十六。”阿酒不再像平时那样不起眼,锋芒毕露,双眼闪闪发亮地望着傅辰。 十六,在这里也算是能成婚的成年人了,“再过来一点。” 阿酒乖巧地走向傅辰,傅辰轻轻摸上了少年的脸颊,少年的肌肤微微颤抖,傅辰不由更加柔和了声音,“别怕。” 当然不是害怕,那双手的每一根手指的弧度都格外优美,修剪整齐的指甲盖在粉色的指尖上,反射着微光,像是一块美玉,这样一双手碰到自己,微凉的,带着薄茧的,仔细的抚摸着自己,令人心肝都打着颤,他从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 阿酒确定公子并不会惩罚自己,大着胆子看了过去。发现这个男人虽然其貌不扬,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在其中,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傅辰在脑海中勾画出少年的模样,还未完全长开,算是漂亮,但却不足以让他选择,穿着和打扮也全是作女孩子的模样,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应该还有不少,而且…… 傅辰的沉思,让阿酒极为紧张,这也许是他唯一见到公子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拳头攥紧了,等待宣判。 “伺候过人吗?” “未曾。”少年还在变声期,声音有些细,而且还做过特殊训练,乍听之下分不清性别。 “是男孩子?”傅辰微笑道,转而朝着青染所在的地方看去。 青染低下了头,“这几个男孩模样也是极好的,而且经过训练后他们能扮得令人看不出破绽,因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人选,奴婢就都放了一些。” 傅辰不说话,闭上了眼,指尖有节奏的打在扶手上,也不说话,营造的气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的确,傅辰一开始根本没想过青染会选男孩过来,媚娃体最适合的当然是女孩,但若是这样一个少年…… 傅辰又“看”向少年,“有心机有手段,你是希望我摒弃所有人只选你吗?” 这样想要控制自己选择的少年,的确是一把利刃,用的好与不好,就看握着的人了。 虽然傅辰非常温和,没有任何羞辱的话,但心思被当着众人的面拆穿的少年却比羞辱更觉得羞耻,一脸火辣辣的,他似乎已经等来了命运的结束,能感到身后那群人讥诮的眼神,嘲讽他想要表现却依旧被舍弃。 “公子,我……”阿酒还想辩解什么,却忽然感觉到傅辰冰冷的气息,剩下的话也吞了回去。 这一刻他意识到,公子在跟前,他自作主张说话是很没规矩的。 他的行为,也在干涉公子的决定。 傅辰又接着说道:“只是我需要的是女孩。” 峰回路转,傅辰轻描淡写地打碎了对方的野望。 阿酒脸色灰败站在一旁,像是被孤立的角落,傅辰也没有再理会他,让剩下那些原本觉得没指望,现在又喜从天降的女孩们一一过来看相,最终选择了长相最是出彩的少女,比阿酒大两岁,正是女孩最好的年纪。 傅辰也问了女孩的名字,也许是太高兴,女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青染开口补充道:“她叫小华。” 华?傅辰挑了挑眉,随口道:“不适合,改了吧。水,跟你姓,青水。” 华有什么不好吗,青染奇怪道。 女孩有了新的姓名并没有任何不适,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是个名字罢了,主子乐意改便改了吧。再说这是公子赐下的,是这些人里的头一份,与青染姑姑是同辈,而这些少年少女的第一也确定了是青水。 待这些少年少女几家欢喜几家愁的退下,傅辰才对着叶惠莉道:“之后青水就是你的妹妹,你带着她们先回栾京。” 叶惠莉跪了下来,朝着傅辰问道:“计划,已经开始了吗?” 傅辰颔首,缠绵悱恻地滑过叶惠莉的脸旁,那双眼中似乎装着温柔,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吃了那么多苦,累吗?” 叶惠莉脸一红,认识那么多年,见面次数不多,她还是第一次离傅辰这么近,气氛那么暧昧,一时感觉似乎受到了来此对方的垂怜,柔媚的脸上微微一红,不可方物,她就说,自从变了脸后,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对她无动于衷,原来连这个男人也被自己吸引了吗,叶惠莉的虚荣心膨胀了起来。 斗志高昂地离开,当年她被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叶家、皇帝、邵华阳……你们等着,我叶惠莉回来了! 青染却是觉得公子根本是故意的,傅辰勾了唇角:“怎么这么安静?” 青染:“您对她……” 刚才那一幕实在容易让人想歪,公子难道真对那个女人有兴趣?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傅辰颇为玩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青染忽然发现,公子其实没她以为的那么正派,骨子里恶劣极了。 . 阿酒还没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被那些少男少女围住了。 他要是成功被主子看中也就罢了,他们就是心里再愤愤不平也不会出手,打狗还要看主人,怎么都会忍下来。但现在阿酒表现是表现了,不过最后还不是选了青水,没你阿酒什么事。 青水被众人围在中间,隐隐以她为中心,经过刚才的挑选,她已经成为这群孩子里的头名,她只是冷漠地看着阿酒。她已经不一样了,很快她就会去完成任务,而阿酒却依旧只是个随时都会被抛弃的东西而已。 “有人心机真是重,平时装的那么乖巧,最后耍了我们所有人!” “还想看我们的笑话,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说着,其中一个少年朝着他身上踹了过来,其他人见状也蜂拥而上,拳打脚踢。 阿酒只是低着头,也不反抗,任由他们踢踹。 “这名额是水姐的,你以为表现了,公子就看的上你?” “这么阴险的人,简直比臭水沟的老鼠还臭。” “你就是脱光了,公子都不会看你一眼!” “自取其辱!” …… 阿酒的目光却是麻木的,由着他们发泄情绪。 水姐?呵呵,你年纪还比青水大吧,这么快改口也不亏心。 我虚伪、阴险,你们又好的到哪里去? 我是老鼠,你们又是什么? 谩骂、殴打还在继续,恶意是容易传播的,特别是一个团体里出现了异类,这个异类还戏耍了他们,于是他就成了这些本身就带着戾气的少年少女的发泄对象,其实他想过在失败后会面对的局面,只是他自以为自己有几成机会,而这个机会值得他去拼。 这些少年少女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武功修炼的层次不一,但比普通人高了不少,他们的力道自然也不是阿酒能承受的。 他们也很懂得怎么打,才能让表面上看起来没事,内里却受伤,他们当然也不想受到青染的惩罚。 也没人往阿酒脸上招呼,那么至少在外在看不出任何一样。 只要阿酒想要活命,就不可能把这次殴打说出去。 当阿酒回到自己的小屋子的时候,软到在床上,好痛…… 他睁大着眼,看着窗户外透过的白光。 等午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是感到身上凉冰冰的,那些内伤好像也好了很多,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毕生难忘的脸,哪怕那长相很普通,却在这时候显得那么特别,在烛光中更加柔和。阿酒从一开始的韬光养晦,到后来一鸣惊人,以及面对傅辰依旧对答如流的从容,展现的都是超越这个年龄的成熟,在这时候却破功了,整个人都显得很无措,“公、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在做梦吧。 “躺下吧,你这伤需要休息几日,不宜大动。”傅辰压住少年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却止口不提少年为何受伤。 阿酒的确感觉身体像是散架了,特别是睡了一觉再醒来这感觉更重,他忽然想到今日的巡逻任务还没做,想来那群人是故意不叫他的,青染姑姑很严格,不允许迟到和偷懒,哪怕他们被带到泰常山,但山上只要有需要的事,也和其他人一样要做,甚至比旁人做的更多,更优秀才行。像是他今天的任务是巡山和整理后山,开辟出新的种植土地,明日青染姑姑检查后发现他没有做,他的处罚只会更重,加上现在的身体受了不小的内伤,处理不当也许就丢了小命了。 面对傅辰,阿酒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感觉公子应该喂了他什么,体内出现了一股暖流,公子为什么还要救他?脸上又是难堪又是羞赧。 傅辰也没等对方说话,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瞪眼,“你似乎很惊讶看到我?” “是阿酒让您失望了……” “失望?恰恰相反,我从不认为有心机不好,你的问题出在不应该将它展现的那么明显。”傅辰就像是一个看着心爱的孩子的长辈,哪怕从年纪上看他也只比阿酒大了三岁多。 阿酒沉思着这句话,若有所悟。 “阿酒,愿意来我身边吗?”让你当媚娃体,太可惜。 媚娃体只要被蛊虫吸足了精气,绽放最后的魅力就会离开寻找新的宿主,届时就会成为第二个应红銮,全身急速枯萎,虽不会死,但身体却是衰败犹如老年,这是在提前燃烧生命。 等价交换,多么公平。 阿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心情原本已经跌倒谷底,这句话却让他再一次飞上云端,但经过白日的那次,他也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个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让他感觉深不可测,问了一句改变他一生的话,“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傅辰反问道。 阿酒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这是他生存至今最为高兴的一天。 “哦,对了。”傅辰起身拿了一个木盒子给他。 阿酒疑惑的打开,里面是一条银链子,做工极为精致,帘子下方缀者一颗水滴形的黑色宝石。 那宝石正是从上善村中得来的黑曜石,傅辰虽然将大部分留给了邵华池,但自己也不客气命人取了一些来,招了些工匠打造了些坠子,不算很值钱,却胜在精致,外面若是要卖也会是个暴利的价格。 这大概也是阿酒人生第一次收到礼物,还是个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人送来的,嘴巴一股一股的,像是一只小青蛙,不知道回答什么。 捏了捏少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青染与我说,今日是你生辰,我出门在外也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这条链子是工匠们做来给男性佩戴的,我瞧着精致便给你拿过来了,若是不喜……” 几年前的今日,是青染捡到阿酒的日子,就将那天定为生辰。阿酒自己都不记得了,这个生辰礼物来的太突然,用惊喜这些词语已经无法形容。 “很喜欢!”顺带附上大大的笑容,身上都好像不痛了。 生怕傅辰收回,紧紧抱着不撒手。 流浪的时候,他就看到别人家的小孩身上带着长命锁,羡慕的要命,但他知道自己没那个命,哪想到现在他也有自己的长命锁了。 傅辰也笑着,一时间两人之间脉脉温情。 “这可不是装饰品,好好研究研究。”傅辰拍了拍少年的头,才起身。 少年宝贝似的抱了好一会,才想到傅辰离开时的话,他也有一点机关术理论的基础,知道这根链子看似装饰品,但肯定内有玄机。不过如果是公子送的东西,不平常才是正常的吧。 不自觉的,少年心中对傅辰纯粹为了活命的敬畏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东敲敲,西捏捏,过了一刻钟总算发现了机关,这颗黑曜石水滴的下方的黑色是毒.药,两侧则是毒.针,是给他防身用的。 公子…… 青染见傅辰出了院子,迎了上去。 想来那孩子现在应该感恩戴德吧,公子本就想收下阿酒的,只是故意让所有人都回去,明知道那少年绝对会吃到苦头,却放任了,而后却是亲自送药,送了生辰礼物,还将少年留在自己身边。 先给个棒槌再来个甜枣,哪怕几年后少年能明白,也依然会沦陷吧。 只因这颗甜枣是实打实的。 让人连怨都怨不起来,这才是她认识的公子,对人心的揣摩到最细微处,哪怕换成了她,大概也会心甘情愿被这个人差遣吧。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可没拘着你。”傅辰知道自己这五年,多少有些改变了。 也许从阿三离开后,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阿酒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一直想要个姓,奴婢想让他也跟着我姓。” 这不是什么难事,傅辰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你明日去通知他吧,日后就叫青酒。” “您心情似乎不错?” 想到阿酒,傅辰失笑道,“这小兽的爪子太利了,总要磨一磨,不过也不能太过,没爪子的小兽还怎么称的上兽?” “您的意思是……” “他的獠牙不该对着我傅辰,把力气都用到别人身上,才是物有所值。”低沉的笑声,“而我……很期待。” “奴婢恭喜公子,又得一员大将。”青染思索了一番傅辰的话,才想到了什么。 “大将?你倒是眼睛尖。” “奴婢跟公子时日久了,自然就耳濡目染。” 傅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点了点青染的额头,“对我还说这些酸话,嗯?” 青染捂着额头,心中却是很受用傅辰对自己亲近的态度,稀有才显得珍贵,“公子,我另外还有事要禀告。” “说吧。” “隐王他……”他的身份,有些问题。 余光却瞥到远处庭院边的人,冷冷地注视着她,阴鸷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刃刺过来,也不知来了多久了。 就在那么诡异的情况下,那人嘴角居然极为缓慢的扬起,极尽妖娆之态。 好像在说: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青染落下一滴冷汗,她与邵华池对视也不过一眨眼功夫,却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现在失明的傅辰也根本看不到他们之间的互动,猜测不到更多的,青染平复了心悸,心中哂然,哪怕我不说,你又觉得能瞒住公子多久,继续说道:“……他来了。” 傅辰抬头,就听到了往这里走过来的隐王。 青染识趣的退下,将空间留给这两人,在青染经过的时候,邵华池递了张纸条,侧身在她耳边轻语:“别太感谢我。” 青染猛地看向邵华池,你做了什么!? 邵华池却不理会她,走了过去。 “你跟踪我。”傅辰用的是肯定句,显然是早就有所察觉了。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你真是理直气壮。”把跟踪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一向如此,你只是太不了解我了。”哈哈一笑,邵华池又放下了笑容,“你其实也是扉卿他们的人吧,而且地位还不低。” 从他能支开扉卿那群护卫就能看出来这端倪,再说傅辰当时又是只身离开,是什么能让他单枪匹马混迹在拥有扉卿的队伍里,也许只有傅辰还是对方的人这一个可能性了。 其实这并不难联想到,只是当时被傅辰救下后,他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等现在冷静下来,自然就发现了。傅辰还真是老样子,以前在宫中就朝秦暮楚,又在穆君凝那儿当差,又被自己收拢,又在父皇和太后那儿挂了号,那么现在傅辰进入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不要命了?这是能随便混进去的吗? 扉卿!那是什么人物,就是他的一个军营对上扉卿一个人,都不一定能赢。 从很久以前他装疯,扉卿将计就计“救”了他后,他就将对扉卿的关注提到最高。 那个男人本就有化腐朽的能力,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让原本还算英明的父皇变成后来嗑药成习惯的昏庸帝王,这些年潜心调查宫中事的邵华池,渐渐发现扉卿这个人做了多少事,利用国师的身份,在宫中顺利安插上百个探子,当然这么多探子在五年前被拔的差不多了,就是现在留下的也没几个,但上百个这个数字依旧非常心惊,能做到这点的,必然位高权重。父皇当时也是怀疑了不少人,但偏偏没有扉卿,足见其在帝王心中的位置。其次又在朝廷中扶持了多位能人,有些官员已经根深蒂固扎根朝野了,他们背后代表的力量就是想想都发寒。甚至他怀疑傅辰曾经利用他的势力杀死的沈骁、蒋臣也是扉卿的人。再来就是一手创办的安乐之家,收容难民。平日只要有个灾有个难的,那都是扉卿做法的现场,全是他的个人舞台。 而扉卿来到晋国多久了,至少有二十年了。 潜伏了那么久,所谋的必然不小。 一个扉卿,根本没必要做那么多事。 而扉卿背后,还有人! 什么样的人,才能指使的了扉卿。 傅辰这五年来,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有太多疑问,但他知道傅辰是绝不可能回答他的,心中的焦躁再一次浮现,他恨不得去挖掘这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你是在怀疑我们合作的诚心吗?”傅辰全身戒备,似乎在测量邵华池的所有动作。 看,他就知道如果提出来,傅辰就会这样戒备。 “怀疑?不,我想你不该误会我的诚意,我有知道的权利。” “我与他们并不是一起的。”傅辰能说的也只有这个,更多的却是不能了,哪怕隐王想要分道扬镳也一样。 若真是扉卿的同伙,还至于被抓过来,机关算尽吗?他何必让自己受这么多难,又不是自虐狂。 后半句虽然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邵华池也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了,看来那次在山洞里的刻意易容也是为了出现在扉卿面前,那么就能解释一个问题,也就是傅辰真正的容貌是绝对不能被扉卿看到的。 邵华池也收回了自己的气势外放,那股在战场上练就的杀气,如果不克制,吓唬的了人,不过即便这样傅辰好像也没受什么影响,转移了话题,与傅辰一起谈西北的形势。 傅辰见邵华池不再询问,自然也不会提这五年来的秘密。 将二皇子那边有异动的消息告诉给傅辰,又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京城情况,两人已经到了傅辰屋子门前。 邵华池忽的盯着傅辰,很专注和冷淡,“刚才你去给那小孩子送了链子?” 那链子是傅辰让身边人带来的,也是泰常山的工匠所做,送来的时候隐王也是在场的。 “他生辰。”眼前本就黑漆漆的,傅辰以为自己习惯了,直到隐王的出现,过强的侵略气息,灼灼的朝着他靠近,才觉得失明是件太过麻烦的事。退开这样示弱的行为傅辰自然不会做,不过对方自从摊牌后,就不再遮掩了,也让他很头疼。 邵华池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的模样。 “下个月也是我的生辰,我讨要个礼物不过分吧。”声音带着笑意,加上那压迫感,却反而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想我有的东西,你也不缺。”变相地拒绝。 “噗嗤。”见到傅辰警惕的模样,这又不是那种把他当敌人的情况,而是对身为追求者的警惕,尽是显得有些可爱,傅辰是担心他提出过分的要求,邵华池笑了出来,“我自然不会提让你为难的条件,这样可以答应了吧。” 能让傅辰当做毒蛇猛兽,他大概也是第一人了。 傅辰也不愿再争辩什么,答应了下来,邵华池离开后到自己的院落,唇边微微的扬起已经放下,眼底的笑意退的一干二净,喊了一声“松易。” 松易从旁边走了出来,弯身聆听。 “我记得从上善村挖了不少矿石,你找景逸让他想办法做成首饰。”顿了顿,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然后找个机会与那小孩的东西替换,记得要做的一模一样。” 松易楞了一下,也许是这条件太匪夷所思,他没有马上应声,反而思索了下为什么。 不就是那傅辰送了个东西给属下吗,这都不行? “嗯?没听到?”邵华池不轻不重的提问声,松易心一凉,赶紧应道退下。 不知为什么,松易有点同情傅辰了。 . 京城灵武候府 姜旭的小脑袋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毛发,比离开戟国时又抽高了一些。他的聪明伶俐让原本以为等儿子无望的灵武候大为安慰,儿子回来了,还买送一来了个小的,对姜旭甚至有宠上天的架势。 他在小院子的天井边练习母亲教他的算卦,身边放着八卦盘和一串从小带在身上的铜钱,将蓍草放到相应的凹槽,再夜观天象,忽然轻轻疑惑了一下,从原地蹦起来,朝着外面跑去,正迎上过来的母亲,拉住乌仁图雅走向院落,“娘,娘,快过来看。” “等等,苏赫巴兽,怎么了?” 将母亲拉到院落,指着上空。 乌仁图雅顺着儿子的指向看向天空,惊异的发现七杀星身边又多了一颗显露峥嵘之态的星,是七星中最为神秘的北辰……他出现了。遇到七杀后,北辰的命运才会运转,不然就会早夭,十星中她最担心的就是这颗了。 她担心傅辰去找的时候,北辰已经陨落了。 没想到公子竟然收拢了他,而且这次的北辰似乎比历史上的更为好斗,也就是没有早夭的可能了。 那么他的大气运要开始了吗…… 自从发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十星珠连后,乌仁图雅就时刻关注着,没想到这次却是孩子先发现了异常,赞赏地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看着自家儿子闪闪发亮等待表扬的神情,乌仁图雅不由得笑了出来,抱起儿子亲了一口,“苏赫巴兽很棒。” “那叔叔也会表扬苏赫巴兽吗?”苏赫巴兽睁着大眼,叔叔明明说好很快就会来见自己的,但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来? “会的,叔叔最想苏赫巴兽了。” “叔叔什么时候来?” 乌仁图雅望着朝着这里走来的姜舒扬,喃喃道:“快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整顿好泰常山,傅辰估摸着时间又赶回那应红銮的据点。 如他所料,扉卿的确再一次让人回来,由于身体原因扉卿并没有亲自到,傅辰推算扉卿的身体已经衰竭到无力承担长途跋涉,恐怕连京城都回不去了。 虽然没有亲到,却派了自己的得力属下,而带来的人只看到了空成废墟的据点,特别是机关室打开后,尸体数量不足,自然是逃脱或是被藏起来了。 而最让人心惊胆寒的是武器库里那么多的武器全部没影了! 那么多武器,就算要搬运也是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怎么可能凭空就消失了。 本应该在这里的李遇也神秘失踪了。 最后他们在一个坑洞里面找到了几乎快被饿死的李遇,相信要是他们再晚一步,李遇大概就这样命丧黄泉了。能让主公手下的第二智囊受到这样的攻击,足见那七杀还活着,而且还对李遇造成了极大伤害。 亲信庞龙将奄奄一息的李遇救出来,“您现在还有力气吗?” 傅辰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那亲信,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看我的样子像还有力气吗?” 他现在灰头土脸的,特别是被捞上来之后,更是形象全无。 庞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直意气风发,平日里连扉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李遇这么虚弱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 呵呵,我记住你了。 李遇的神情这样表达着含义,庞龙马上收回了自己的取笑,忙让人把李遇抬出来,然后煮点东西给他。 如果自己不来,也许到死都没人发现那坑洞里还有个李遇,李遇精神上很是萎靡,几乎是坐着去见扉卿的,那是扉卿的藏身处,也是所谓的“安全堡垒”,扉卿现在的状态,只有待在他人为最安全的地方才行。 “这次受苦了。”扉卿原本还是三十岁左右的的青年模样,但现在却已经看上去老了一大截,脸上暗淡无关,出现了皱纹,甚至还有老年斑,声音也苍老了。 傅辰本来还摊在轿子上,让庞龙派人抬着自己,他的精、气、神还没恢复过来呢。“看”到扉卿这幅模样,惊得差点从轿子上掉下来,“你怎么这鬼样子!?” 其实在一路上,他已经旁敲侧击的知道扉卿如今容貌大变,而庞龙也是因为悲伤说了不少,故而有次行为。 扉卿的确老了很多,像是六十岁老人,他早就预料到这个后果,以生命的代价进行卜卦,特别是还几次计算七杀的方位,必然会遭到反噬,只是他现在还不想死,更不能死,只要七杀在一天,他就心难安。 再者他还没见到邵安麟,没有那孩子他怎么能继续还魂仪式。 向李遇解释了一遍,又问了自己离开后的事。 扉卿听闻后怒极攻心,应红銮的据点据他从阿一那儿得到的情报,是武器存放量最多的,也是到时候攻打晋国的重要力量,现在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这人要不是七杀还能是谁,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显然他和李遇都认为是七杀瞒天过海,将他们的东西给转移了,而七杀绝对还活着。 一提到七杀,李遇就咬牙切齿,“我们进去的时候,还是被他逃出来了,就他一个,居然做了那么陷阱,我前去追杀也着了道!” 扉卿不疑有他,听着李遇详细的描述。 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追杀那伙人,遇到七杀那一个扣一个的陷阱,甚至很可能是七杀自己做的,那些粉末、蝴蝶、心里战术……层出不穷,七杀非常擅长这些,这么一想,李遇着了道也不难理解,扉卿自然觉得合情合理,因为连他自己都好几次差点落入陷阱。安慰炸毛的李遇,这孩子虽然绝顶聪明,但还是太年轻了,控制不好情绪,“无须愤怒,你不是说你也伤到他了吗?” 李遇喜上眉梢,“是啊,他中了主公交给我的毒,我看最多还有一个月能活了,而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解药。” 这毒扉卿也是知道的,那是他亲自调配,给主公的。 就是他自己都还没调配出解药,七杀这算是损兵一千,自损八百,也讨不到好。 “干的很好。”听到这里,扉卿面容也终于有些缓和了。 到底是李遇,那个让主公都欣赏的人,传闻中比沈骁更受器重,也是自然而然的,能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还能重伤七杀。 “那是,也不看我李遇是谁?”李遇有些得意。 比起两人第一次在羊暮城见面,李遇现在与扉卿相处就更像是友人了。 扉卿:“你觉得这次来救七杀的人是哪路人马?” “这还不好说,有好几伙人都有嫌疑,但救出李遇的这批人显然在西北势力不小。”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你觉得有可能是谁?” “你觉得隐王如何?”扉卿将目标选在了隐王。 泰常山主事人出事后,就是隐王前去接替的,他甚至觉得有可能隐王就是七杀。隐王是这几年新崛起的势力,却极为神秘,就是扉卿也只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更多的却没了。 李遇的手指冰凉,扉卿的分析很精准,沉思了一会,“的确,他有这个能力。” “看来,我们的敌人又多了一个了。” “也不差他一个。”李遇哼哼道。 “七杀和隐王那边的踪迹我会派人去盯着,接下来我们就等消息吧。”看到活力满满的李遇,扉卿也不由笑了起来。 “行,我和你一起留在这里。”这里是扉卿的堡垒,没有任何外人,而扉卿待在这里也是最安全的。 知道李遇的担心,怕自己在还魂仪式上出现意外,到底这几百年间也没有人再用过,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七杀星的还魂了,现在他却还没准备好需要的人,而且目前李遇还有更重要的事,“你现在不能留这里,必须北上。” 李遇皱着一张脸,显然是不认同的。 渐渐对李遇产生了些微好感,再加上李遇的性子那就是个跳脱的,平日里也不会乱耍什么心机,令人放心,扉卿也多说了几句,“五年前你还没来,并不清楚当时的事,七杀将主公布置了十五年的势力一一拔除,甚至我最器重的沈骁和蒋臣也丧命于此,宫中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五年来我们重新部署,也是倾尽了全力,但依旧没有五年前那么完善,如今我这身子已经无法过去,但我们的计划却必须要有人监督。” 说着,扉卿将自己的亲笔信交给李遇,这是将在京城大部分势力暂时交到了李遇手上。 接过信,李遇静静听着他的吩咐。 扉卿很是欣慰,李遇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认真,什么时候该调解气氛,“京城不能乱,而现在也是晋国皇帝的死期,他已经没有再继续活着的价值了。” 想要控制住京城,自然不是杀了皇帝就能了事的,那牵扯到的势力方方面面,皇帝死了反而会形成乱局,他们留了晋成帝的性命到现在,只为致命一击。 而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到了李遇身上。 “京城我已安排好,只要你一到,他们就会行动。安乐之家在我还未康复前,也交于你管理,务必要完成我们计划的最重要一环。” “我明白了。”李遇郑重承诺,也不说什么信誓旦旦的话,他们只相信行动。 “好了,你快去吧。”扉卿挥手,打发李遇。 “但你的仪式……”临行前,李遇还是极为担心扉卿的身体状况。 扉卿颇为熨帖,李遇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自己,是个重情义的,“我会等你回来的,这点时间还能撑得了。”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了,绕开湖州、阑州、枋州。”扉卿提醒道。 “怎么了?”而且湖州就在聿州旁边,大姐嫁去的地方,傅辰紧迫感骤然加剧。 “那边爆发天花了。” 什么!怎么会爆发,据他从海外商队得来的消息来看,西方大陆提前爆发了这种痘疹,但中原这儿却还没出现。 所以,这病怎么漂洋过海来的? 难道…… 傅辰看向扉卿,扉卿笑着点头,的确是他做的,那三个州是重要关口,如果病情再扩大晋*队就会进行屠城和焚烧,而那几个州也就毁了,对于他们的进攻事半功倍。 李變天! 扉卿! 你们还是人吗!?那是那么多生命,他们是无辜的! 傅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从没有这一刻想要杀了眼前的人。 李變天是一个霸主,也同样是一个枭雄,这样的人没有道德准则在心中,所以永远都成不了英雄。傅辰以为之前晋太.祖的头颅已经算是底线了,原来远远不是,为了自己的霸图,那个男人的手段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疯狂。 哪怕豁出一切,他也要阻止李變天的称霸。 这样的君主,哪里配得上万民称颂,哪里配的上明君两个字!? 时间紧迫,李遇也顾不得装虚弱了,吃了扉卿喂的几颗药,就准备启程去京城。 “我快去快回,也好回来帮你。”李遇说道。 扉卿又给了李遇几个令牌,那是调动如今皇宫新探子的证明,认牌不认人,嘱咐道:“一路保重。” . 离开扉卿的地盘,在回泰常山的路上就遇到了邵华池来接应的人,虽然知道隐王一直派人跟着自己,不过能那么快见到,还是很惊讶。 见邵华池脸上略显焦虑的模样,一身风尘仆仆傅辰知道事情恐怕不好了。 “我的一个窝点被扉卿他们发现了,这几天要去处理,你先出发,我届时与你汇合。”最让邵华池担忧的是,有三个州县出现了疫情,传播的很快,这是他不得不赶过去的原因,皇帝已经百里加急给他下了口谕了。 他已经让梁成文在赶来的路上,梁成文一个太医根本不能随意离开京城,除非有任务。 但现在西北出了这样的事,邵华池讨要梁成文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梁成文的首要任务,却是治疗傅辰。 这样的局势,傅辰的眼睛不便,危险更多。 “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他被应红銮带走,隐王也不会暴露自己。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见外,你知道,我乐意。”邵华池碰了碰傅辰冰凉的耳朵,温柔缱绻的目光,浅浅的不舍留在其中,却只是刹那,又恢复了冷面阎罗的模样,“等我给你消息,西北现在很乱,我会派一队人守着你,这不是监视,等你安全的时候我会撤掉他们,所以不要甩开他们,可以吗?” 风卷着他的发丝,傅辰声音有些沙哑,显得有一丝动容,“我有什么值得你对我如此?”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不值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晋国,福熙宫。 穆君凝倚在美人榻上,浮生偷得半日闲。 “咳咳、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人清瘦了不少,原本还算圆润的脸蛋也削减了,倒是显得人弱不禁风起来。自从五年前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趟,她的身子大不如前,动不动就会头疼发热,现在也是得了热病,却依旧带病上岗。 榻前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冒着氤氲热气,黒稠稠的,熏得整个屋子都是这个味儿,但穆君凝却没有喝的打算。这是梁成文吩咐小厨房给她熬的,现在的梁太医可是宫里的大红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内的妃子们发现了他的高超医术,总喜欢喊他来就诊。也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宫里盛传前些年刘纵得了肠痈,几乎快死了都是被梁成文给救回来的,堪称起死回生。这是很多年前的事,自然可信度更高了,哪个不想要名医问诊,身体才有保障,自然门庭若市,可惜梁成文不做接生,不然可就更热闹了。 想到这里,穆君凝难得溢出一丝笑容。 她更愿意相信这种流言是有心人传播的,为的就是让梁成文再上一层,宫里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早在半月前就与太医院的十几位医师离开京城,西部、北部几个州的疫情日益加重,皇帝进来也是吃神丹越发频发了,就好像这样他就能长命百岁。 也不知得了谁的令,她只要有点病痛梁成文必然自发前来,与墨画简直同一战线,非给她灌药。这世上除了子女外还有谁会关心她?或许,还加一个……他? 但,怎么可能? 看着窗外的缤纷落英,阳光洒在地面上,微风卷着几缕秋日的凉爽,思绪却是渐渐飘远。 自五年前晋成帝发现诸多太监宫女乃细作后,清的清,除的除,这个宫里的宫务就再也没有随意交给哪个妃嫔了,几乎全部落到了穆君凝头上。要说皇后,二皇子虽说被解除了禁闭,但于祺贵嫔私通的事就是晋成帝心中的一根刺,怎么都不会再把宫务给皇后。 皇后落了胎后就被拘在宫里静养,只有重要庆典的时候才会出来。 但她真的如此安分吗?穆君凝看向屋子里的瓶瓶罐罐,特别是一只刚从内库里赐下来的窑天青釉盘,上面可是沾了不少“东西”的,长期吸入就会导致神志不清,当然现在这只是她找薛睿命人仿制的,待需要的时候自会替换上皇后的“恩宠”。 而梅珏那儿更是精彩,十件里有□□件都有问题,用个几年自然而然就不孕了,也用同样方法替换了。 皇后赐下来的东西,哪个敢去查里面是否有问题呢,摆出来自是给人看的,她也是聪明,利用内务府的名义来送,若不是刘纵多了个心眼,她们也要着了道。 她手中拿着一只竹筒,里面正是多年前放的彩绘指甲片,若不是这小玩意儿,她那时候也不会撑过来,凌厉的目光稍显柔和。 “你怎么又不好好喝药?” 门外传来一阵斥责声,抬眼望去,正是梅珏,她更美了,如果说五年前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现在就是娇艳欲滴的牡丹,皇帝总是时刻离不得她,偏偏她几乎没什么好脸色,皇帝也是,三千佳丽偏偏就爱这个不搭理他的。 穆君凝将那甲片放入竹筒,慢悠悠地坐起身。 “就算喝药好了后,没多久吹个风,走个路,哪怕是浇花都可能又犯了,那何必多此一举?再这么喝下去,我感觉自己全身都是这个味。”微微拧着眉头,她从小就最不爱这种味道,不过也没人会爱喝药吧。 “你啊,别闹性子了,这还不是为你好。”梅珏有些无奈,不过这样的穆君凝也让她觉得很是鲜活,居然怕喝药。 “又念叨,知道了知道了。”穆君凝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个梅珏就是个老妈子。 梅珏掩下亏欠的目光,歉意不是靠说出来的,她和穆君凝生死之交哪里是几句话能揭过的。若不是为了救她,穆君凝也不会落得如今这病秧子的身子。 就是让她用一辈子,恐怕都偿还不了穆君凝的恩情。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子当时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像用尽生命爆发的力量。 喟叹一声,梅珏先关上了窗户,确定周围没人。 看这架势,知道是有事说。 两人都安静了,果然梅珏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与之前穆君凝受伤几乎一模一样的竹筒,“青染给我的,让我也交于你看看。” 穆君凝心脏揪了起来,她微微颤抖地打开竹筒,上面只有一行字。 把那几个字拆了又看,看了又一个个字钻透了,才确定自己没会错意。 眼眶红了起来,捏着纸穆君凝颤抖地越发厉害了,“还知道……回来!五年八个月了……” 拳头砸向美人榻,沉闷地咚咚声,她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那混蛋,混蛋……唔……”骂了一会,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吸了一口气,把余下的哽咽吞了回去。 无语地看了一眼满眼促狭的梅珏,“笑什么笑!” “我自然也是高兴的,怎么,我还不能笑了。”梅珏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挺激动的,但一看到穆君凝现在的表现,她觉得自己那会儿真的很淡定,果然丢不丢人什么的都是对比出来的。 两人笑闹了一会,穆君凝才跑到衣柜前,开始选衣服,选来选去都没有好的,她的身材大变样,很多衣服都穿的显大,而她又没兴致打扮,每年按份例送来的布料不是给了下人就是送去梅珏、容昭仪那儿了。 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适合的衣服。 “你急什么,他又不是今天就回来,还早呢,看路程至少还有一个月。”梅珏哭笑不得地看着纠结的穆君凝。 这女人,也只有说道那个人的时候,才像个小女孩。 穆君凝选衣服的手一顿,才放了下来,也是,还来得及。 “我这样是不是特让人瞧不起。”她像是泄了气,坐回椅子上,眉宇间的落寞看上去格外脆弱。 “说什么呢,你说这世上每天来来回回那么多人,我们每日能见的有多少?我以前做姑姑的时候就梦想着能出去走走看看,至少也不是困在这四方之地,我们能看上或者被能被看上的,只有那位,但你觉得那位有心这个东西吗?能够碰到一个心仪的,也许才是神迹吧,哪怕是个念想,总归有个盼头,你看我,我这辈子……”连个盼头都没有,我的所有梦想我在乎的人都被高高在上的那位毁了! 还没说完,就被穆君凝捂住了嘴,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太犯忌讳了。 被梅珏这样一说,穆君凝也释然了许多。 作为簪缨之后,虽是庶女但她也明白自己闹着玩可以,却认真不得,世俗不容,身份不容,甚至连子女都容不得她肖想点别的,那是不知礼义廉耻的念想。但死过一次的人了,好像那些原本在乎的都不重要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你是不是该把药喝了。”梅珏又端起了那碗已经温热了的碗。 你难道想病怏怏的的去见他吗? 似乎读懂了梅珏的意思,穆君凝看了看药,猛地端起药,闭眼咕噜噜喝了下去。 塞了一块蜜饯综合了那可怕的味道,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儿了。 正当这个时候,墨画匆匆忙忙来禀报,太后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那就是可能到弥留之际了,一听这事,两人忙起身赶往延寿宫。 太后常年服用阿芙蓉,这个皇帝早就明令禁止传播的东西,几年前又摔了一跤,中风躺在床上,全靠梁成文医术高超吊着命,但能活多久不好说了,这几个月已经发病了好几次,宫内也被毁得差不多了,口中喃喃不断喊着七皇子邵华池的名号,但七皇子早领了差事忙着呢,哪里赶得回来。 说起来的人,都说七皇子孝心可嘉,乃皇子中的典范。 几年前看上去还精神烁烁的太后,现在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身上虽然盖着被子却几乎看不出她的身体了,骨瘦嶙峋。 她屏退了其他人,包括赶过来的晋成帝。 当眼含担忧,几乎快要落泪的梅珏到的时候,晋成帝大为心疼,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妃子,一把扶住了要行礼的梅珏,安抚了几句,梅珏也一一回答,看上去却是浓情蜜意的样子。 “你怎么也来了,应在宫里好好养病。”皇帝这才看到一旁的穆君凝,也是担忧道。 “这是臣妾应该的,太后娘娘他……”边说着,穆君凝却注意到了在一旁安静的皇后,看上去那么没存在感,正因为她多年前经营了那么好的名声,现在的低调才更让人警惕。 晋成帝摇了摇头,一脸哀伤。 这哀伤有几分真就难说了,太后不是晋成帝生母,平日也只是面上关系,但晋国秉持着以孝为先的思想,就是帝王也不能被灌上个“不孝”的名声。若是太后的病突然来的那他必然要这群庸医掉脑袋,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在几年前太后中风的时候就说她时日无多,现在能多活几年,已经算是梁成文的本事了。 太后只留下她身边最得力的老嬷嬷,原名桂阿母,是从小姐时期就跟着的贴身婢女,也是她现在唯一相信的人了,而其他人早就被邵华池一一拔除。 “阿母,哀家快要不行了。”太后说这样一句话,都显得非常吃力。 桂阿母含着泪,“太后,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太后知道自己的身体,她能撑到现在,还要拜那小子的算计,“好不了,那孽障为什么现在才离开,他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呢!早计算好了!哈哈哈哈哈,哀家不甘心啊,最后几年尽是被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控制住,哀家虽对不起他母妃,但他何至于如此折磨!?” 邵华池的母妃,当年冠华满京城的丽妃,正是被她和皇后共同设计打上了“祸国妖妃”的名声,但她们是后宫表率,皇帝几日不早朝,为了一个妃子废寝忘食,如何能坐视不管!? 当然,每个国家的兴亡,总会怪到女人身上。 就是同为女人的人,也不外乎如此。 也许是回光返照,在说到邵华池的时候,太后的眼睛忽然狰狞起来。 桂阿母自然明白,这是在说七皇子,几年前太后服用了阿芙蓉上瘾后,七皇子表面代帝王行孝道为太后治疗,背地却“善良”地继续断断续续给阿芙蓉,在他看来是太后非要不可,可不是他想给的。 如今宫中几十年错更复杂的势力全交给了邵华池不说,就是太后的生命都掌控在那人手里。 “哀家是他祖母啊,他怎能如此狠心?”最让太后心寒的是,哪怕门口那些宫女,现在都是邵华池的人,她根本无法留下任何讯息告诉他人真相,哪怕说了,谁信? 就是皇帝眼里,这个老七都是全天下最大的孝子。 瑞王,何为瑞?为这个国家带来祥瑞的王爷,哪个皇子有这个殊荣,被封亲王的才那么几个,里面唯有这个老七才配上了这个瑞的封号! 想到这里,太后就觉得苍天弄人。 到头来,这个老七才是玩儿诡计最深的。 这么多年,她沉浸在阿芙蓉的快乐里,但每每清醒的时候,就要面对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她的羞辱,“听着,阿母,我这里有一道暗谕,你拿着,希望它用不到。” “这是……”桂阿母小心接过盒子。 “那孽障想要皇位,哀家偏偏不给他。”太后阴狠地笑了起来。 桂阿母震惊非常,“这……怎么可能,七殿下他根本不可能继位啊!” 不说别的,就是他的母妃有那样的名声,他本身被毁容,算作残疾,仅仅这两点就注定他不可能继位,爱惜名声的晋成帝更不可能给他这个皇位。 桂阿母惊讶在太后的预料之中,这事太后就是对贴身嬷嬷也是隐瞒的,因为在她看来也是匪夷所思,但她不会看错那孽障眼里对权力的欲.望,行为能骗人,但那双眼,那作为,却骗不了,根本是为他自己在铺路。 “他藏的太好了,别说你,你看满朝上下谁看得出来?就是被誉为神童的老九,不也被他瞒在鼓里吗?依哀家看,那神童也不过如此。”几个加起来都还不如一个老七,真是可笑可叹,难怪这皇宫里都能混入那么多细作。 真是滑稽,皇帝那么多孩子,最出彩的居然是一个他们早就放弃的孩子。 “这东西我希望没有用到的一天。但若是他真的要夺取皇位,你就将这道暗喻昭告天下。” 邵华池,哀家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孽障称帝。 桂阿母还在想着手上的暗谕,这份秘而不宣的懿旨也同样代表着太后最后对付邵华池的手段,极为重要。若是真的如太后所料,那么七皇子真是个隐藏的野心家。 想着这些年七皇子的行为,再回神,却发现太后睁着眼一动不动,已然在那句话后就薨逝了。 “太后!!” 这声哀恸实在声音太大了,一片人跪了下来。 门外的晋成帝等人面色一沉,命令侍从将门打开。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京城哀悼的时候,西北这里却是要缓几日才能得到消息。 聿州肇溪村村尾一处农舍的杂物房被砰砰砰撞击着,傅月鼻青脸肿,身上就没几块好肉,瑟瑟发抖躲在里头,惊恐地看着那快要震碎的门,她知道,那薄薄的一扇门抵挡不了多久。 她看着手中的剪刀,是一刀了断还是出去被打死? 当拿着那把剪刀,却在刺入身体的刹那,想到几年前爹娘来村里想要回自己的话,想到母亲说为了阻止二弟进宫为了把她赎回,小弟自愿进那吃人的地方。 她几次提起来的勇气都化散,还有隐隐期盼她回家的家人,还有在宫中不知何时会丢了命的小弟。 “我没有哭,哭是需要眼泪的。”那是小弟说过的。 当年奶奶被土撑死的时候,小弟一滴眼泪都没流,明明他是那么爱奶奶,却那么冷静地把奶奶破了肚子取出那些土,那土带着血和内脏,但小弟的手却诡异的那么温柔,这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儿。 他们一直知道的,小弟聪明的根本不像是他们家的孩子,这孩子无论生在什么家庭都比在这里来的好,也许是他们拖累了小弟的鸿鹄之路。 明明那手也是颤抖的,却将奶奶的肚子又缝了起来。 她似乎有些明白当时小弟在想什么,她摸了摸眼角,果然也没有泪。 砰砰砰,不绝于耳的声音,但傅月像是得了什么勇气,眼底弥漫着决然,将剪刀藏在身后。 外头一许姓中年独眼人在外面拍打着门,周围邻舍却对这一幕习惯了,扫了一眼,有些骂骂咧咧说了几句,有些则是看着好戏,有些回自己屋子里煮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自从上善村几年前一蹶不振后,他们再也不用再缴额外的银子,更是富裕不少。 隔壁湖州天花泛滥,但他们却没有收到任何告知,依旧过着日落而息的生活,哪怕知道了,长久安稳生活让他们也不可能挪窝,有什么灾难他们肇溪村也不会受难,那是多年的经验。 这许瘸子今天已经五十五了,早年从军的经历让他哪怕瘸了腿力气也比寻常人大,彪悍成风是整个肇溪村的特色。要说到本来他也只是瘸腿,那眼睛却是被打瞎的。 谁打瞎的,这说起来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从皋州那穷乡僻壤里嫁过来一个少女后就出事了,瘸子家里穷,当兵回来都一把年纪了,前面的老婆被打死了,原本怀孕的孩子也一起流掉了,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好些人都存在这种情况,无法缓解那暴戾的情绪,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特别是许瘸子身有残疾,那自卑与无法宣泄的怒气都发泄在老婆身上,加上他吃喝.嫖.赌,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本就穷得叮当响,自然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这才从隔壁的穷县花钱买了个女孩。 那女孩家人也是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反悔,想来要回女孩。 但他们肇溪村可不是别人想来就能来的,特别还是嫁出去的女儿,这事就是闹到官府里也是没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说娘家没钱没本事,想用点钱赎回,就是有钱有势,也不是随意能要回去的,晋国条律可是明晃晃摆着呢,家务事到哪儿都是没理说的,许瘸子就是把她给打死,也最多关个几日就能被放出来,说理?到哪里去说理去! 那家人很是彪悍,说是不给女孩就要硬闯,许瘸子的一只眼睛就是被个叫傅柳的小姑娘给打瞎了,这下可是打他们肇溪村的脸,一村人愤怒之下把那户人家给赶了回去,从此许瘸子也成了村子里的耻辱,没用的标志,于是本来就暴躁的许瘸子更是变本加厉的虐待自己年幼的老婆,每天一顿打都成了家常便饭。 如今的傅月也不过二十来岁,却看上去像是个中年妇人,佝偻着腰,旧伤还没好新伤却添伤了,绝望的生活让她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啪,门应声碎裂。 许瘸子一打开进来,就看到缩在墙角,却满是倔强看着他的傅月。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婆娘那双眼,太亮了,似乎任何人被她看着就会自惭形秽。 “贱人,我让你瞪,我让你……”他气喘吁吁地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扯住傅月的头发,这已经是这些年的常态。 傅月安静的任由他拉扯,那把藏在身后的剪刀忽然提了起来,朝着许瘸子的腿上狠狠刺去。 平日的小绵羊,在多年的压迫中,爆发出巨大的反抗力量。 许瘸子大声惨叫,雄壮的绳子就要转过来弄死这个女人,当他赤红着眼时,却不料傅月拔出了剪刀,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转而就朝着他的脖子一刀刺去,那满腔的恨意和绝望弥漫在她身上。 她知道,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周围的邻里,她看到许瘸子挣扎了一番,最后倒在血泊里,心中却没有丝毫懊悔,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这么做,哪怕代价是她的命。 她全身也染着血,却是从许瘸子身上飙出来的。 她脑子空白了一会儿,才忽然拔腿就往外面跑。 门口已经有人在张望了,是听到刚才许瘸子的惨叫声过来的,在看到染着半边血的傅月时,尖叫了起来。 转眼间,傅月已经跑得没影了。 真是糟了罪了,这外乡女人是要被千刀万剐啊,居然干出谋杀亲夫的事,不过是个低贱的女人,居然敢对他们村子里的动手,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黑夜,肇溪村却是格外热闹,到处都是点燃着火把在寻找傅月下落的村民。 终于,有人在鸡圈里找到了蓬头垢面的傅月,她被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来,她饿了好几天,又爆发了那样的力量,现在已经也没有多少力气了,她被拖到村头的道路中央,周围都是点着火把的村民,她一个个看着那些脸孔,忽然觉得好笑。 “哈哈哈哈,助纣为虐,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傅月没本事,只能杀那一个,若是可以,我倒宁可杀光你们!”又看向那些同样敢怒不敢言,掩藏在人群中,也是被低价从外村买来或是抢来的女子,“你们还要继续忍受吗?你们想一辈子都这样!?” “妖言惑众,她已被邪灵侵害,需要净化,上火架!” 一群人把傅月架上了架子,点燃了火把,一点点燃烧了起来,傅月却抬头看着月色,哼起了歌。 那是小时候,她哄着弟弟妹妹睡觉的歌曲,是皋州的民谣。 那些女子看着渐渐燃烧起来的木堆,再看到傅月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哭了起来。 哒哒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人马朝着这里奔腾而来。 第一百八十章 村民们看到那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卷起的尘土随风吹向他们,不由惊慌了起来。 “这是什么人?” “难不成是官府的?” 一说到官府,人群中就出现了骚动,民怕官,几乎成了本能,见这群村民六神无主,村长老马赶紧安抚了几句,走向了前头,准备问问对方要做什么,不料来人什么都没说,满脸的凶煞。 薛睿等人首先跳下马,冲向村口的水缸,当看到和自己同样速度做着一样事情的青染,两人均是一愣,薛睿却没了以前的温柔体贴,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道:“让我来。” 青染也没去抢,这种马前卒的事情薛睿做的也不少。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待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她干嘛那么听话? 薛睿扛起那水缸,就朝着傅月那快要燃到她脚底的火堆浇去,却没淋到傅月一点,娴熟的让人误以为他平日是不是。 傅月却没有得救的惊喜,谁会来无缘无故救她,就像这些年她几次逃走都被抓回去,她能隐约感觉到抓她的人不简单,根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这个村子平日虽然种植着庄稼,但后来青壮年和一些妇女就做的其他,后来她偷听丈夫的话才知道那叫火药。 村子里每个人都要让它看上去与平日一样,她们被看管地更严了。 为了不让傅家人总是上门来闹,直接做了她的墓碑。 村子有秘密,而她也不认为谁能救自己,今日逃了那么久她才意识到那群监控村子的人不见了,但现在看来不是不见,也许就是现在来的这伙人吧! 她看着远处一辆驶来的普普通通的马车,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群人马为它让开了道,一种沉默的众星捧月的感觉,马车一停,一双颀长的手掀开幕帘,看不清男人的面貌,却能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的威压。 薛睿已经靠近下车的傅辰轻声说了几句,傅辰凝神思索了一会,“都解决了?” “是的,不过我们的动作定然会引起扉卿他们的注意。” “他现在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些。”扉卿自然会交给李遇处理的。 休翰学、陆明、应红銮相继被解决后,只剩下一个病入膏肓的扉卿,哪里还能管这些“小事”? 薛睿想想也是,“想来这只是其中一个,还有一大部分还被扉卿他们掌控着。” “没关系,我们一个个端了。”这些村落在失去上善村后并没有没落,反而蒸蒸日上,这几年间每个村子的人员出入都管控严格,这里就是那些地雷和火药制作的地方,而薛睿提前来解决的正是那群爪牙,这些人混迹在普通村民里,找出来监视了许久,并且按兵不动。作为李派的高层,傅辰也不打算抓住这些人问内情,以李派人的做事风格,不会让爪牙知道更多□□,连自己这个亲信也知道一些李皇希望他知道的,更何况他人。 这样的李變天不成功都有点天理难容了。 五年前,李皇的部署在自己的破坏下,无论是皇宫还是宫外,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但李變天在上善村那儿带走救了自己的傅辰后,上善村出了那样的大的事,波及到这些附属村落,引起了扉卿等人的注意,有意无意地扶持着他们,除了制造火药等武器,还能招兵买马,又能作为如今“二皇子”的据点。 “这位爷,请问你们是哪一路……”老马询问。 “全部扣押起来!”傅辰低喝道,也不与他们说什么道理了,能用拳头的解决的,他就不想浪费口舌,恶人自有恶人磨,今天他做定这个恶人了。 “等等,你可有官府批文,随便抓我们这些百姓,若是被衙门的人知道了……”村长老马等人已经被人二话不说绑了起来,他们挣扎不休,但傅辰带来的人个个都有武功底子,又岂是他们能挣脱的。 “衙门?呵呵……”傅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老马觉得有古怪,左右一看,发现正在绑自己的人居然是衙门的一个捕快,只是今日是便服,作为村长,他还是见过几个小官的,再就着火光,这周围居然有一大半都是衙门的人,而原本那群“保护”他们的人不知踪影。 聿州的知州原本是李變天的人,最近几日得到傅辰的暗令才让人除掉。要不是现在切断了李皇派在五十八条暗线,又知悉扉卿等人的踪迹,傅辰也不会让自己的人浮出水面,如今上任的知县正是五年前的探花,名为谭息,父亲是位寒窗苦读近五十年也没有中的老秀才,临到死也希望儿子能够成为进士。谭息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老父亲希望他能有出息。 薛睿在薛家原本的人脉基础上被薛睿扩大了几倍后,在谭息还不是探花的时候就与薛睿结识了,薛睿与正在饮酒的探花郎为一首词的词牌争论,不打不相识,被引为知己,而后在会试的时候,收到老家的信,说是老夫人重病,想看儿子最后一眼。 但时候会试就在半月后,来回根本来不及,薛睿自告奋勇带着医师前往他的老家,将老人家的病治好,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绝症,不过是没有好的大夫,又没有银子问诊,拖得久了才严重,待病情得以控制就带着老人家一起来到京城。 会试结束出来的探花郎看到自己兄弟薛睿和老母亲一同守候在门外,这份兄弟情义让谭息将薛睿引为生死兄弟。 而后也证明了薛相的眼光,谭息是个有状元之才的人,而像这样的人脉在傅辰都为之震惊的情况下,却是在五年中数不胜数,这也许才是薛睿最令人胆寒的能力,他能认识下至三教九流,上至皇室贵族,都有一套他认为最适合的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就对他推心置腹,而这只是诡诈之才的一部分能力罢了。 当年的状元和榜眼分别是左右相的人,是内定的,能获得探花已是不易。五年后,确保哪怕身份被追查也于事无补的傅辰才开始动手,清理禹州属于李變天派系的人。 谭息在礼部上任了五年,现在才被调派到聿州。 老马看到了被挑开的门帘后面一张前不久刚刚见过的脸,那是从京城调来的新知县! 他居然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坐同一辆马车过来! 难怪他刚才说要告发他的时候,这个男人那么有恃无恐! 傅辰在薛睿的搀扶下,来到满是焦味的火堆前,踩到上方,开始为傅月松绑。 傅月警惕看向这个有点面熟又似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还有点畏惧,到底这个男人出现的时机太诡谲,从村长他们的模样来看男人显然也不是这些年控制村落的幕后之人,他轻轻为自己松绑,看着他在碰到她手上伤口的时候露出疼惜的表情,她越来越古怪,难道他们认识? 傅辰抱起自己大姐,他以为只要家人活着就行,现在得到的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姐姐,他可以更早一些的不顾一切的把大姐从这里带出来,但也只是从大局上考虑利弊而已,他和李變天有什么区别? 而后他发现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一样的决断。 如果能在扉卿人马的关注下,还被他们救走,至少也会引起应红銮的注意,就像泰常山一样,那反而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对姐姐来说更加危险,而若是进而影响到他在西北的暗线,那就毁了他这些年的根基。 这些人随着自己出生入死,难道要因为自己姐姐而毁了这些人? 他只不过做了最正确的选择罢了,然后用最理智的方式安慰自己这是正确的,傅辰自嘲地想,他不过是个卑鄙的胆小鬼。 “我应该早点来的。” 那眉宇间的一些□□,渐渐和小时候的某个早熟的小男孩重叠,一个人成长后容貌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完全脱胎换骨,特别是将家人映在心上的傅月,看这人的年纪也是符合的。 “你……”傅月仔细看着眼前气势凛然的男人,心中惊涛骇浪,在被抱起的刹那甚至忘了挣脱,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绝望的眼眸中流露出震惊,“……小辰?是小辰对吗!” 傅辰有些错愕,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她还记得自己。 他的大姐大部分时候是个温顺的女子,但却骨子里透着刚强,当年能主动要求嫁出去正是她强悍的一面,幼年时在家的时候,也因为她是最大的那个,家里还有一群弟弟妹妹需要她照顾他,让她早早的学会了当半个妈,她总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抗,像个男孩儿似的。 “大姐。”傅辰轻轻喊了一声。 傅月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试图找出与当年小弟更多的相似点,直到傅辰展开了微笑,小弟昙花一现的笑容让她似乎找回了当年的那个孩子。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调料,什么酸甜苦辣都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半晌才挤出了几个字,她很庆幸之前没有选择自我了断,“活着真好。”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姐? 这女人居然是这个阎王的姐姐,但她的家人不是来自那穷得要命的傅家村吗,哪里突然冒出来个弟弟?要知道有这么凶悍的弟弟,他们哪里会任由你瘸腿虐待人! 但如果这是来寻仇的,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傅辰将姐姐放入马车内,抹掉了她染湿的脸颊,就好像小时候相依为命的几个兄弟姐妹抱在一团一样。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爹娘呢,弟弟妹妹他们呢?”明明是太监的小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怕问了梦就醒了。 “他们都很安全。”抱着姐姐像是哄着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人被邵华池扣着,但是也同样说明他们不会出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深知七皇子不会滥杀无辜。 “这些年,好不好?”哪怕她知道,无论好不好,小弟只有一个回答。 “好。”然后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少,加了一句,“什么都好。” 她就知道,她的弟弟虽然年纪最小,却从没喊过苦,宫里那种吃人的地儿,哪里能好? 冷静下来后,傅月才发现马车里还有其他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不好意思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那正是原来那位探花郎,现在的知县谭息。 姐姐的尴尬傅辰自然感觉到了,“谭息,你先下去。” “这是我的马车,我下去了能去哪儿?过河拆桥可不好啊,傅少~” 这探花郎不正经起来,真是和薛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能臭味相投,傅辰招来青染才算缓解了车内的尴尬,先行下车处理村子里的事。 谭息也是看到刚才在被熄灭的炭火堆里茕茕孑立的傲然女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便起了好奇心,这样的女人是傅辰的姐姐,倒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这么盯着看,傅月也不似普通女子那样羞涩,反而瞪视回去。 谭息越看越确定他们是见过的,“夫人可是来自皋州开阳县?” 见傅月那明显惊讶的目光,显然他说对了,原本儒雅的气息微微一变,目光深沉。 傅月被他看得忍不住往青染旁边挪了挪,警惕回道:“那又如何?” 青染正在为傅月撒药粉,傅月却只是轻轻抽气,闻言更觉得对方不像好人。 “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在开阳县救过的一个乞丐?”当年他家乡颗粒无收,家人又被马贼给打散了,流落到开阳县,不过那也只是个比他家乡好不了多少的县城,当时他身上仅有笔墨被一群小孩抢走,这些小孩有组织,当群体出现的时候几乎没有目标能够幸免。 哪怕他的那点东西根本卖不了多少钱,最后连一身衣服都被剥光,几乎全身□□地躺在大道上。 就是这个眼神清凉的姑娘,顶着一头乱草一样的头发,把他拖到一个破庙里,与里头的乞丐头头商量收留他几晚。小女孩大约也是这里的地头蛇,与本地的乞丐很是熟悉,她用身上的几个馒头与乞丐头头换来了他的命,又给了他一点吃食,避免他冻死。她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 待他后来养好伤又回到家乡进行乡试,成了解元,再回来找小女孩的时候已经没了她的踪影,原本的那个破庙被一群新的势力占领了,他找了一段时间才去京城,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小女孩大约早就不在了吧。 他不知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她的住处,甚至她根本不住县城里,但那双清亮的眼神却烙印在心底。 谭息又说了那座破庙,和里头的乞丐头子,傅月救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被谭息这样提醒才隐约记起小时候的确有帮过一个半身冻成紫色的少年,也就她二弟的那个年纪,看着有些不忍心,便借了个推车把他推到了破庙。 当时那个比乞丐还不如的小男孩,和眼前这个儒雅的男人是同一人!? 谭息自从在京城混了几年,早已非以往一根筋的少年郎,此刻就是青染都能看出他有多高兴。 “夫人给在下看看你的伤可行?”声音沙哑,似乎太多激烈的情绪在海面下翻滚。 长大后的傅月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依旧和小时候一样,算不得美人,但他眼中这样的女子才是他为之触动的。 “你是大夫?”傅月带着审视。 谭息一双深邃的眼眸望着自己的时候,居然让她感觉自己好似猎物一般。 傅辰并没有处理这些村民,不浪费资源是他的准则。让那些被拐骗而来的女子站了出来,由她们来做村长和干部,来管束村民,而他会派人维持这里,这个地方自然由他来接管。 村子看似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主人换了而已。 这让那几位颤颤巍巍的女子不敢置信,当然原本的村民也是不愿意。 老马气得胡子飞起,“你没有村长令牌,没有权利!” 哪容得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傅辰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块差不多的,“你说的是这个吗?” 这东西正是傅辰在地下村设下陷阱杀了上善村村长的时候,离开前从村长的胸口摸到的一堆令牌,当时他只是随意放入衣内并未处理,后来让青染调查后才知道这些是上善村控制的村落传承的村长令牌,以前都是由上善村的人决定的人选,后来上善村没落了这些令牌也随之一起消失了,之后的村长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而傅辰保存了五年,以备不时之需,就像现在。 肇溪村只是一个开始,他手上的令牌现在已经分配到自己人手上,无论是用*还是循循善诱,他要的只是将势力扩张到这些村落,既然一个泰常山目标太明显,那么就多添加几个。 他们既然能帮上善村助纣为虐,那么就别怪他来把他们“引向正途”。 当看到肇溪村的村长令牌,老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傅辰他们离开,那些女子才渐渐接受了自己真的翻身做主的事实,哪怕她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但现在却已经和那群禽兽地位颠倒了,一时间几十年来受到的压迫让她们眼眶都红了。 傅辰始终相信,当善化成恶,比真正的恶魔更可怕,她们是从地狱来的,而自然界本就是纯粹的善恶,只有促使其形成的环境。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这群女子自发朝着马车齐齐跪了下来。 呜咽声久久不曾离去。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路上,傅辰将这几年的事情叙述给姐姐听,傅月听得仔细,时不时发问。她的伤势渐渐好转,也想要帮上傅辰,态度格外坚决。 向来说一不二的傅辰,却是对家人最是没办法,在青染他们的取笑下,丢盔弃甲的保证会让她也做事。 一群人稍作休整,等到了从京城赶来的梁成文。 看到多年未见期间只有书信联系的傅辰,梁成文狠狠拍了拍他的肩头,“以后可没法再喊你小家伙了,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我总要发育。”傅辰无奈笑了起来,也是回抱住这位老友。 “听说你还想回宫里,这个样子可是要在太监里鹤立鸡群了!”梁成文哈哈笑了起来。 “……”也不是没有人高马大的太监,像王富贵那样成年后被阉割的也不在少数,找个由头就能蒙混过去。 “既然要回去,就别忘了先去看你的干爹,当年你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后来又从殿下那儿打探到你已死的消息,真是把我们吓得够呛。” “干爹可还好?”当年他醒来就已经出了京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李變天派人监控着,直到一次次博得李變天的信任,才能和中原这里联系。 当年在宫中,虽说他帮刘纵开了阑尾,但也只是顺手而为,却没想到事后刘纵不但全力提携他,将他当做亲子教导爱护,甚至为他将原本那些太监同僚安排到各个宫里当差,成为他的部署。如果他当年没有离开宫中,大约能爬得很高了吧。 “年纪大了,精神大不如前,若不是为了等你,他早就在上次出宫名单里了。”刘纵作为老一辈的太监,早就到了出宫的年纪了,当然如果宫中的主子挽留,或是奴才自己想留下来,也是可以在宫中到终老的。 虽然宫中规矩多,但很多奴才被关了一辈子,早就学不会另一种生活,出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年龄又大了,还不如留宫中,至少还有点活计干。 他们被环境彻底同化了。 但刘纵到底是总管公公,权力大,积蓄多,对他而言出去才是一生的追求。 有些话在信里也不方便说,梁成文与傅辰聊了这些年的事,除了刘纵,还有穆君凝、梅珏、吉可、王富贵等人,以及一部分宫中形势。 “你这次来是为三州的疫情?”当聊得差不多了,傅辰才问道,已经是太医的梁成文可不能轻易出宫,除非有大事。 想到从扉卿那儿得到的消息,这不难联想。 梁成文也没隐瞒:“现在被感染的几座城已经被封锁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消息的?” “别小看我的消息来源,我并未去信给你,你是听了谁的命令来的?”谁有资格命令你?你又怎么知道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梁成文本就不想为自家殿下掩饰,你不说出来,傅辰怎么知道你做了多少事情? 他家殿下有时候也是蠢笨的让人恨不得凑上去帮上几把。 梁成文的沉默证明了原本隐隐存在的某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唯我独尊的殿下居然为了他一个奴才鞍前马后了那么久?傅辰脑中将所有的疑点和忽略的地方迅速串联,之前或是刻意或是不在乎的部分全部浮现了出来。 那些莫名的、毫无理由的事,似乎都有了某种他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解释。 眼睫微颤,在油灯下犹如蜻蜓的蝉翼被撕扯了般,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声音缓慢:“除了我,那就是七殿下……他又怎么知道我有眼疾,我自认在外表现的还不错,至少也不像个盲人,除非他曾经离我很近,不是亲身经历就是近观察过我……” 隐王=邵华池,这个等式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冲击波,打乱了原本四平八稳的思绪,哪怕是傅辰都有些错愕和凌乱,急促地呼吸着。 他猛然捂着脸,不让他人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 而真正让傅辰无法冷静的是,邵华池居然对他存着那样惊世骇俗的心思? 他疯了是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傅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之前某些他不愿深想的疑点,一些莫名的熟悉感,还有某些刻意的行为,青染停顿的话,那些透着杀伐气息的部下,似乎都在昭示着这个傅辰不想承认的事实。 用这种方式倒是可以名垂千古了! 如果邵华池就在面前,傅辰简直想一棒槌打醒他。哪怕是现代也没有一位政客会公开这方面的性向,更何况是这里,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人察觉出端倪。他还记得自己是皇子吗?这样的皇家丑闻若是爆出来他生前死后都会被名声所累,夺取那个位置也同样会遭到不可估量的影响。 关于这后果邵华池不会比他更清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心底还存着若有似无的怒气,曾经真心辅佐的皇子,长大后忽然就长歪了,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屡教不改。 傅辰并不担心此事的真实性,谁会为了给人下套牺牲那么大,几乎将自己赔了进来。 如果从笏石沙漠开始算起,那人明里暗里的暧昧暗示,后来化作隐王不是动手动脚就是肉麻告白,甚至还易容混入自己身边,以身犯险一些行为,都算上的话…… 傅辰头疼地扶额,要彻底摆脱这段孽缘的难度又提高了。他瞬间划过几种办法,对照下来发现上辈子缕缕成功的办法都对“隐王”不起作用,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能尽快让对方打退堂鼓的。 梁成文没想到自己来一趟,傅辰能那么快根据破绽分析出来,当然他并不知邵华池有那样的心思,若是知道也许会想办法隐瞒。 他收到的只是殿下的加急信件,让他马上过来治疗傅辰的眼睛,现在看来傅辰与殿下应该早就见过了。 哪怕现在傅辰面上恢复了平静无波,但梁成文依旧能感觉到隐隐的怒气,他以为是傅辰气愤殿下对他的监视。 “虽然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些年我也算看着你一路走过来,唯独对殿下,你的态度是不同的。”这种不同其实很细微,但出现在傅辰身上就显得不一样了。 比如当年逃过追杀后,哪怕当时状况不允许,但整整五年期间,却只与殿下划清界限,没提过报仇这档子事。 再比如他认为殿下对追杀的事并不知情,并将此事告诉了傅辰,但傅辰却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确有杀他的心思,而他不会坐以待毙,无人能预测人心,如果什么时候邵华池又想通了再想杀他呢?谁能说得准,他哪里还能再在同一个地方跌跟头。 跌一次是疏忽,第二次……没有第二次。 对于傅辰想法,梁成文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立场来反驳。 其实以傅辰的谨慎,没有把殿下这个隐患永绝了,已是难得。 梁成文看得出来,这些年傅辰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是不愿再服从他人,他想要的是建立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与殿下的根本分歧点并非在于当年的追杀或者毒针,而是他们的心性,注定成不了主仆。 但恰恰从这一点不同也可以看出,当年的殿下大约是唯一让傅辰想要信任以及辅佐的人。 不同? 这两个字触到了傅辰某根神经,他想到了那次从棺材里出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殿下,等待死亡的时间太漫长,再看到匆匆赶来的那张脸,那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哪怕加上前世也是几乎没有的。 从越来越多听到天煞孤星,扫把星这些词,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会了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感受,兴奋、悲伤这些普通的情绪在幼年时就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也许是压抑久了,傅辰说起了从不提起的当年,眼中散发着肆意的狷狂,一种极少的狂傲情绪点缀在傅辰身上,“说句大不敬的,当年他觉得我薄情寡义,却又想我辅佐他,知我秉性还想利用我,又怎能怪我不忠?他用尽了手段,我当时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他太好高骛远,做个闲散王爷才是最适合的,却偏偏想要那个位置,空有野心而无实力,与其说帮他,还不如说我想看他能闹出多少笑话。但后来我发现,他虽常年待在宫中,但自从接伤兵后,接触了百姓,心有黎民,也听得进劝阻,不断吸收着周围人的建议进行汇总,做出最适合的决断,不缺气度、不缺勇谋、不缺果决,虽说缺点甚多,但却已有明君雏形,这样一个人唯独在我面前,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想着一些小计谋讨我欢心,我又如何能抵挡的住?” 梁成文良久无言,傅辰总算承认了,他对殿下的特殊,但不知道为何,却一阵阵酸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本想再缓解这对曾经的主仆紧张的关系,虽说不可能回到从前,但至少也可以冰释前嫌,再说现在晋国内忧外患,五年的后他们若是能联合,也是才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就好像时间在其他人身上静止了,等到傅辰的势力壮大,等到殿下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成熟了,才慢慢走了起来。 这时间,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适合的。 过去这些年再次见面,他和邵华池不约而同都用了其他面貌相见。 他是顺势而为,邵华池却为了不再增加额外的误会而刻意为之,不得不说,若是他当时以七殿下的身份出现,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躲开或是反击。 傅辰不得不承认,邵华池用了隐王这层身份迂回来重新认识对方,的确考虑的周全,他的殿下已经成长到连他的心理都能摸准了。经过这些后,他的确不可能再随时提起防备想着对方是不是要杀了自己,哪怕五年前闹得那样不愉快,但那些救命之恩也可抵消了。这招潜移默化是他教给邵华池的,却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甚至他觉得,邵华池也许就是有恃无恐的,哪怕身份某一天被拆穿了,自己也会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不会再动手反击。 这个聪明的皇子,在对付自己的时候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一会儿,梁成文才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从戟国回来的?” 这些年殿下遇到的刺杀,为何被别的势力挡了好几次,甚至好些次他们都发现那些人的来路像是曾经在宫中刺杀的那群死士,也就是戟国的细作。 现在想想,假设傅辰这些年在戟国的话,那这些是不是也说得通了? “笑什么?”傅辰总觉得对方似乎在笑自己。 “不,没什么。”发现了秘密的梁成文忍住笑意,“我们来进行治疗吧,我要先看一下你的眼睛的损坏程度。” 傅辰带着人又在谭息的知县府里待了许久,进行了几次拆布上药,傅辰已经能模糊地看清一些事物了。 “你的医术真是……冠绝古今。”傅辰觉得自己说的绝对是大实话,哪怕现代他这样的眼伤要治好恐怕也很困难。 梁成文却笑道:“这还是你自己处理的恰当,你是不是在受伤后吃过什么,那药不错,压制了你的伤口恶化和感染,不然我哪怕华佗在世也是救不了你。” 那是从扉卿那儿骗来的,不过傅辰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还没等傅辰视力完全康复的时候,梁成文这里已经出了好几封加急的信件,梁成文也开始着急,痘疹的爆发已经开始蔓延了,而情况日趋严重,他们这群太医里已经有人得了,引起太医群体的恐慌,一个逃跑的太医被守城的将领诛杀,进而诱发整座城的大规模大暴.动。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然必须要去了。 傅辰将自己知道的办法告诉他:种痘。在离开肇溪村的时候已经教给了那些妇人,只等薛睿他们能得到那些痘疮就能实施,只是现在根本无法入城,要找零散的得病之人并不容易。近代有人提出在清代就有了种痘技术,其实不然,最早的种痘要追溯到唐代的药王孙思邈,用从天花疮口上的脓液敷在健康的人身上来预防,不过这方法如果能够传承得当也不会到清代才渐渐普及了。 前世,1980年的时候,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天花已经消灭,就再也没有种痘了,大部分人对此都只是听说,包括傅辰也没仔细研究过,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物上。 只依稀记得部分资料,从清代的《医通》中,记载着治疗天花的办法,话糙理不糙,只有很简单的一句:取不严重患者的痘疮液放入孩童鼻孔中,磨研痘痂用管子吹入其中。 后来世人还发明了更具体的一些办法,例如液体牛痘苗、冻干牛痘苗及鸡胚组织痘苗。 具体的实施办法也摘抄给梁成文,事情刻不容缓,得到办法后梁成文第一时间去信给还在那三个州县对抗疫情的邵华池那里。 “你立刻回京城,趁着现在天花还未大面积爆发,京城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从上次肠痈成功,再加上后面一次次的办法,甚至无□□繁衍后代都来此傅辰的“天马行空”,对于傅辰的说法他深信不疑,既然傅辰说有用,那必然有用。 让傅辰先离开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傅辰又不是医师,最重要的是保全好自己。 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傅辰不能出事,不然将会有无法预计的后果。 傅辰当然不是明知道有危险还舍己为人地扑上去的人,自然没有异议,梁成文将最后几次敷药的时间和方法告诉青染、恨蝶等人,让他注意最后最关键的几次才快马加鞭地赶赴疫情最为严重的阑州。 傅辰这里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在找一个落单的天花患者,这就相当于大海捞针,傅辰派出了薛睿和青酒出去,却不到一天功夫就回来了。 薛睿说青酒一出城门就碰到了,那得了天花的孩子是个轻度患者,甚至已经快要痊愈了,逃到聿州却被青酒给遇到了,这说不是运气还真没人信。 傅辰喜出望外,面对还忐忑看着自己、双眼写满期待的青酒,傅辰当然也不吝啬,找到这样一个患者,赞赏地摸着小孩的脑袋。 “你是我的幸运星。”傅辰只是开玩笑,却不知在将来这孩子真的成了自己的幸运星。 青酒那一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脑中不断回放着:公子亲我了,亲我了…… 傅辰一点也不敢小看天花,这个在曾经世界历史上夺去上亿人生命的病毒,曾经是人类的最大的敌人。 忙让人取下那孩子结出来的痘痂,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种了痘。 他选择了据后世医书上推荐的水苗法,在暂时找不到牛痘接种之前,这种办法据说已经拯救了数以万计的人性命,水苗法的过程并不难,用20到30颗痘痂磨成粉,与水混合调匀,这就是痘苗了,再用棉布片包裹好痘苗,捏出枣核的形状再用细线拴住防止它崩散,将这个棉布包塞入鼻孔里,六个时辰后取出来。 之后如果出现发热、出痘的情况,就是防疫成功,而出痘后的几天就会好转。 傅辰知道天花有一个规律,每个人一生只能得一次。 待二十天过后,几乎队伍里所有人都种痘成功,有了抵抗力,包括那几个早就被发现的“隐王”派来的暗卫也被种上了,傅辰才准备带着人赶往京城。 暗卫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隐王早就让他们保护傅辰赶往京城,不希望他被传染到。 没想到现在亲眼看到治愈的办法,甚至他还让自己这些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的暗卫都一起用了,他们那么多人接触那患者时都没染上,很显然他们都不会得了。 傅辰的队伍里面除了那群属下外,还有泰常山选的几个孩子和一些各有长处的成年人。那些孩子都很安静,其中有一个小萝卜头,叫包志,也是傅辰第一次来到泰常山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个被众人欺负玩自由落体的小孩儿。包志很安静,这种安静与青酒为生存表现地乖巧又不一样,他是个极为擅长受委屈的孩子,本来根本没选择带上这样柔软的孩子,但当这孩子安安静静地拽着自己的衣角时,傅辰想到自己曾经的儿子,每次自己早上去上班时,也是这样拉着自己,“跟着我,会很危险,随时会死,但在这里不会。” 小孩也不说话,沉默地拉着。 傅辰最后还是带上了这个执着的孩子,他对孩子向来没办法。 包志也很争气,当他看到了开始展现出自己真正天赋、各方面看成妖孽的青酒后,就默默跟在青酒后面学习自保。 现在小孩拉着自己,傅辰自然而然地抱起他。 包志开心地朝着满是愤懑的青酒笑着,青酒喜欢小大人,不屑于这种幼稚的行为,却没想到这个包志看着是个软包子,刚才不过是自己不理会他,就用这招来对付自己,简直是个黑心芝麻包吧!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在知道隐王就是邵华池后,傅辰除了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后,依旧没什么变化,他也不可能为了拒绝一个男人而影响自己的生活轨迹。 不过在闲暇的时候,傅辰也会把很早以前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给翻出来,那次他扮作王大的时候,邵华池一些诡异的举动,是否那时候就认出他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易容连李變天都看不出来,邵华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除了认出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比如在密莱国的密道河边,那个所谓的人工呼吸,比如后来在血麟蝶飞出来时邵华池带着他躲进棺材,比如出现在他客栈中的七殿下,比如发现他中了毒那个夹着药丸的湿吻…… 那些自来熟,不是因为那一见钟情的可笑理由。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邵华池竟是对他起了那种心思? 傅辰闭上了眼,不让这些杂乱心思打扰自己,邵华池要的他给不起,也没有,隐王没考虑过,更何况是曾亦师亦友的七殿下,简直……匪夷所思。 青染正给傅月换药,却发现傅月总是在走神,似乎从那天离开知县府后,她就是这个状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下了马车,正撞上采办完物资回来的薛睿,对方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向马车向傅辰报告情况。 青染想到那日她最终还是根据邵华池的纸条上的信息去了那地方,看到的是已经恢复成往昔风流公子的薛睿,正与邵华池赐下的姑娘有说有笑,这就是七殿下的“帮忙”吧,帮薛睿顺利移情别恋。想想两人初遇的时候她是潇湘馆的头牌,而他是京城的少女春闺梦,两人也算有段各自演绎的戏,也因此结识狼狈逃脱追兵的公子。 后来再见面,他们也清楚对方以前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但现在的薛睿却似乎不是逢场作戏了。 “怎么还在摆弄这条项链?”马车上,傅辰现在已经能朦胧地看到一些东西了,从声音和影像中辨别出青酒在做的事。 青酒没办法说出,这条项链根本不是傅辰送给他的那条,虽然外表长得一模一样,但里头没有添加的暗器和毒针,他怎么能让公子知道自己那么无能,连项链被掉包了都没察觉,心中却是暗暗记恨上了,别让他发现这是谁偷的,这事,没完! 傅辰另一边的包志却是乖巧地跪坐在地上,给傅辰捶腿。 哪怕傅辰说了很多次不用如此,但这孩子却始终坚持着,到后来傅辰也不管了,不让他干就一个人默默的哀伤,除了邵华池还真没见过哪个人伺候人还伺候的那么起劲的。 青酒鄙视地看了一眼包志,这谄媚的模样简直让他看不下去。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时间,薛睿推开门帘,探了进来,“主子,有人拦车。” 拦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都熟悉的松易,松易满身尘土,一身铠甲上沾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血,他身后的人也显得疲惫不堪,他们统统跪倒在傅辰面前。 “公子,求你去看看主子!” 见傅辰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动容,松易觉得格外心寒,殿下怎么对待这个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哪怕没有那种心思,就是道义上也至少不能如此无情! 他为殿下感到不值!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男人可以稍微动容。 “主子……主子他快不行了,他中了天花,是有人恶意放进来的源头,主子染上了也不让我们说,现在已经……已经快……”哪怕他知道这天花传染性极高,只要去了就很有可能也是九死一生,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沸腾的愤怒,若是傅辰不愿意看在之前主子全心相待的份上前去,他就是绑也要把人绑过去! 他是违抗军令从城里杀出来的,殿下已经意识不清了,梦中喊的全是这个人的名字。 一些原本跟随殿下的人,眼看主子不行了,变成了一只长着脓包的怪物,逃得逃,叛变的叛变,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剩下的就是他们,被殿下隔离在安全的地方,但他们也几乎绝望,殿下恐怕是挺不过去了。 “二皇子带了陛下的口谕,所有感染者——烧死!”为了杜绝病情继续扩大,最严重的几座城市将要面对来自京城的绝杀命令。 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这就是现在晋国的当权者。 傅辰黑沉沉的目光,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 转身就离开。 傅辰对着薛睿交代了几句,在松易绝望的目光中又走了回来,“走。” 透着苍劲与杀气。 啊? 傅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走,没听懂吗?” ——————————————分割线—————————— (半.更,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会替换,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江) 门外站着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地鼠,风尘仆仆的薛睿,还有那喜出望外的一张张脸,没有什么比在绝望中拥有可以信赖的战友更欣慰的事。为首的人就是方才敲门之人,他容貌普通,双目无神,无论戴不戴面具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那是他亲自为此人贴上去的易容。 他犹如一道风一般朝着傅辰走去,却生生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他想把眼前的人揉碎了摁到骨髓里,因为在刚才,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邵华池张着嘴,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堵在喉咙里出了声音。 没有太晚,从呼吸和脚步声能判断他们很虚弱,至少他们撑到现在,难得在傅辰脸上出现了类似松了一口气的情绪,看到真情外露的傅辰,邵华池本来要说的话也不知何时吞了回去,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温暖水汽填满。 傅辰从朱儒那儿知道还活着的人时候,就在想办法把人尽快救出来,不然不用等扉卿他们发现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地下可没有任何吃的东西,虽然找到了火器库的地图,但他看不到,也幸而薛睿他们的及时到来,在他支开扉卿派来的人之后,他们共同商议,选择了相对最安全的通道上方的位置进行挖掘。 就在这个时候,青染却是冲了过来,越过邵华池抱住了傅辰的腰,哽咽道:“公子,你没事就好。” 傅辰也比平日情绪化多了,前几日在机关室外有多么绝望,现在就多么庆幸。 “傻姑娘,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娇气,嗯?”带着笑意调侃,傅辰宠溺地摸着了青染的头顶,其实青染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要求她时时刻刻像个杀手机器一样做事也是为难她了。 也许是早就习惯的臣服,面对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多的傅辰,青染反倒很自然的抱着确认他的存在。大起大落后,门内门外的人都很激动,哪怕再不善言辞的人,都簇拥过来。 还没等青染说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拎了起来,直接被丢到一旁隔岸观火的薛睿身上,男人眼神冷冷瞥了过去:管好你的女人。 站着也躺枪的薛睿一脸错愕,这还是那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到青染,不过他的表现显得风度翩翩,接住了横飞而来的女子,触碰也不过刹那,就将从刚才就故意没看这边的青染扶正,轻声道:“可还有力气?” 青染颔首,僵硬道:“我可以的。” 被关在武器库里,青染没想到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薛睿那张欠揍的脸,直到看到公子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她刻意没看薛睿,刻意逃避着什么。 两人贴近的时候,青染也听到了那几乎要忽略过去的耳语,“放松,我不会再对你如何。” 正当她不知道要怎么推开薛睿的时候,对方却早一步将她松开,全程彬彬有礼。 那次她的拒绝,让他彻底放弃了吗? 是啊,这是连公子都赞赏的男人,又曾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哪怕现在没了身份,也一样游刃有余周游在各个世家,丰神俊朗,幽默风趣,兼之大智若愚,只要是女儿家认真与他相处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好,被她如此恨绝拒绝后,自尊定然重创,哪里还可能再缠上来,她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不是应该感到轻松吗,他们又回到了合作的模样,薛睿也再也不会用那种火热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烦不胜烦,但为何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将女人扔出去后,那碍眼的画面终于消失了,邵华池如刀锋般冷厉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软了语气,原本□□的脊梁朝着傅辰滑去,虚弱地靠在男人身上,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对傅辰道:“可以扶我一把吗,我撑不住了。” 别看这个男人冷热不近,实则却是极为吃软不吃硬的,只要抓住这个弱点,就…… 傅辰从声音已经判断出面前的人是隐王,在那样的重重陷阱下还能保住那么多人,这其中必然有隐王的原因,感激与欣赏超过了曾经对自己种种龌龊行为,傅辰恩怨分明,此人对自己有恩,自然不会将其推开,接住了人,傅辰刚揽了过去,将对方一只手臂横跨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撑住对方的腰。 邵华池刚刚要上扬的嘴角瞬间就跨了下来,痛得倒抽一口气,刚好碰到了溃烂的伤口。 为了让所有人安心等待救援,邵华池刻意隐瞒了自己受伤的消息,甚至每日用布一层层裹住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却也加速了伤口的恶化,在药物全部用完的情况下,他只能生生忍着。 傅辰感觉到手掌上的湿濡,凑近闻了闻味道,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这里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也没有有效的消毒办法,很容易感染细菌而死。 “麻烦你……”也许是看到傅辰后,精神放松下来,邵华池感到一阵阵眩晕,半真半假凑了过去,几乎将大部分体重靠在对方身上,故意将热气吹到傅辰耳朵旁,他知道个小秘密,耳朵是傅辰最敏感的地方,“扶紧,我不想在他们面前失态。” 那处的神经钻入四肢百骸,犹如被细细的电流穿透,傅辰轻微抖了一下,对方的唇离得太近了,耳朵不自然地烧了起来,这个地方任谁碰到,都有可能不自在,更何况是知道对方对自己似乎别有企图的前提下。 虽是生理反应,但若了换了个普通男人傅辰不会多想,若不是隐王给傅辰那几次难以磨灭的印象和猎奇的求爱方式,傅辰也不会在这会儿分不清对方是否是刻意还是无意,多想了一层。 不过隐王说的倒也在情在理,这样一个统治者,不会希望自己受伤弱势的一面被自己属下看到,影响团队士气。 待武器库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个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地鼠在上方也把梯子放了下来,让他们慢慢爬上去。 也许是这么多天的患难与共,只要看到不能动弹或是受了重伤的人,就自发背了起来,也不分彼此,衬托下傅辰与隐王互相扶持倒显得一点都不突兀了。 待所有人都上去了,地鼠问傅辰要怎么处理这里的时候。 “收为己用。”傅辰想到刚才开门后,下去后薛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下方的情况和大约的武器数量、摆放方式情况,那么多的武器,为何要毁了,这显然不是傅辰的吃干抹净加外卖打包的土匪性子。 地鼠不太明白,“?” 薛睿牌翻译器:“公子的意思是,把它们转移地点,这些东西,现在归我们了!” 众人稍在原地做了整顿,能快速包扎的就快速包扎,有的当场准备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给他们缓解饥饿。 邵华池在所有人安全救出后,就闭上了眼靠在傅辰身上,松易上前想要接回自家主子,贴身侍卫最是清楚他们家主子的怪癖,从不与人过于接近,触碰更是禁忌,傅辰也正想把人交过去。 正当两人要完成交接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着一个略显突兀的方向看去。 一只手紧紧拽着傅辰的衣角,傅辰嗯了一下,刚低头想去寻位置的时候,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歪了一下,发丝擦过脸颊,引起一丝微痒,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两人过近的距离。 “这……”松易一阵尴尬,抬头就看到傅辰那终于不再转动的眼珠,之前无论他们谁说话,眼前人都能准确捕捉到,心道:哇哦,还真的看不见啊,刚才行动自如的样子让他们都快忘了眼前的人其实瞎了,解释道:“主子他抓着您的衣角……” 傅辰表示理解,抽出身上的刀,摸到被抓住的地方,手起刀落,将邵华池紧攥着的衣角割断。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邵华池被转到了松易身上,松易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让傅辰千辛万苦救出他们本就不好意思了,更何况还要麻烦人家照顾自己主子,嘶…… 腰部被人暗自用刀抵着,怎、怎么了!? 一低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的邵华池,冰冷地看着自己,他怎么好像看到了主子那充满鄙夷的目光:你是猪吗? 这……这…… 本来邵华池的确因为精神放松,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被傅辰这么转手将自己送出去,来回一折腾,不得不被迫醒来。 他眼睛危险一眯,看了眼松易,又看了看傅辰:明白吗? 松易:啥?我明白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扉卿的堡垒中,出现了一个访客,正是二皇子的扮演者零号,当看到几乎变成老人安静躺在床上的扉卿,零号也和傅辰一样惊到了,如果不是眉宇间的相似几乎都看不出来这个人是扉卿。 扉卿啊扉卿,你原来也有今天。 他就是想过来看看不可一世的扉卿落难的样子,错过这次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虽然扉卿是晋国这里的总负责,他们所有人的头子,但除开这些,他们没有人喜欢这个总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扉卿。 扉卿一日的睡眠时间延长到了八个时辰,当他醒来的时候才看到风尘仆仆的零号。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他清楚自己时日无多,至少每几日能收到李遇的消息,计划很稳定地进行着,这也是让他如此安心等待的缘故。 看到零号非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显得有些恼怒。 “瑞王已经中了天花,城中百姓也如我们计划的那样,仇恨着他,民怨已经达到最高,到时候就会按照我的安排,放走一部分人,讲这里的惨状传播出来,到时候西北必将大乱。”零号不知扉卿在不满意什么,他觉得自己做的完美无缺,也是确定没自己什么事,再加上天花的传染性实在太高,连宫里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甚至还传染了,他不想为了这样必然成功的计划把自己给搭进来。 这些年扉卿不断犯错,不但连累到他们在主公心中的评价,还拖累了整个团体的效率,在沈骁、蒋臣死后,他以为扉卿会推荐自己这个得力手下作为新的指挥,没想到扉卿不念及旧情,反而选择了李皇另外培养的候选人休翰学和陆明。 前些日子他得到了这两人意外死亡的时候,还想着这就是报应啊! “回去宝宣城!马上!”扉卿听到后青筋暴突,因为说话太急,胸口积压的淤血又吐了出来,却连擦的时间都没有,喉咙滚动了一番,推翻零号递来的水,缓下了激烈的心跳,愤恨道,“你知道我们暗杀过瑞王多少次?从他还是七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进行过了,最后却碰到了七杀,几乎全军覆没不说,甚至连在宫中十几年的暗桩都被一一拔出,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七杀与瑞王认不认识,你知道这样离开会引发多少变数?你怎么知道七杀不会再出现捣乱气运?如果你不是亲眼看着瑞王咽气,怎么能放松警惕离开!” 扉卿狠狠将零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许是这些年零号当二皇子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二皇子了。 任何人在遇到顶级的权利与金钱的时候,都有可能不受*的控制,超脱于大部分人之上时,人性是难以驾驭*的的,零号虽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但他也一样是人,他有一天意识到自己能掌控的比自己以为的要多的多的时候,就会慢慢开始转变。 扉卿当然是气的,气零号小看对方。 这么多次的计划被中途打断或是失败,多多少少让扉卿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他开始与命中注定的对手七杀一样,把可能出现的变故都考虑进来,这样才能保证没有别的意外而导致满盘皆输。 事情总会这样,当出现了一个意外就会发现会连环出现越来越多的意外,一桩接着一桩,只有当堵住层出不穷的意外时,才有可能胜过完全不比自己差的对手。 零号却觉得这是扉卿做了好几次错误决断,才导致他们总是失败,也让他变成现在这胆小如鼠的样子,连这样注定的成功都不敢轻易享受。 “现在你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别忘了,只要我扉卿活着一天,晋国这里的一切事宜就要听我的!”扉卿重重喘着气,才缓和一些语气,“别忘了瑞王他体内有毒素,谁知道他中了天花是不是和与其他人一样,零号,为了陛下,你必须坚持到最后。”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活人殉葬在历史上并非没有,但因为过于惨无人道,才后来出现了用俑来代替,更何况是用一个城的百姓来代替。 当这个消息一出来,民众们哀莫大心死,他们没有能力再爆发一次动乱,城门紧锁,进不去出不来,除了等死就是乞求邵华池能够网开一面,不过这样的奇迹几乎不可能,当权者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不是命。 谩骂结束了,他们默默集合在邵华池所在的别庄大门外,门外站着一排将士,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都是没被感染天花的,他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搀扶这老人,纷纷跪了下来,只期望瑞王可以收回命令,但邵华池却没有出来,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士兵们才把苦苦哀求的民众通通赶回去。 只留了一地跪破膝盖留的血与根本看不到的泪。 所有健康的百姓依旧住在他们原来的住所,夜晚的街道寂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躲在驿馆里躲避天花的老吕是零号的手下,也是现在在城中代表二皇子势力的领导人之一,除了原本就驻扎在城中的将领外,最有决策权的要属于他了。但这样大的权利下来,他却显得忧虑非常,连人都瘦了好几斤。 有再大的权利也要有命去享用,他现在只觉得为了怕被传染而及时离开的零号不过是拿他当替罪羊罢了,他简直就是舍弃了他们,让他们这群弃子发挥最后的作用。 但他没办法逃,他们李派的人,无论任何人有违抗上级命令或者临阵脱逃的行为,只要被发现就有可能遭到暗中解决,零号走是把该做的都做了,有理由走,但他有什么理由? 左右都要玩完,他现在只能祈祷这座城不要被完全焚烧,至少会给他们这群李派的人留一条活路吧。 正当他烦恼的时候,内侍却递给他一张纸条。 这内侍是今天去城外焚烧百姓的监督人,如果不是他偶然出去,可能还遇不到外面等候多日的傅辰。 上面还盖着印章,这种印章是模仿不了的,传说中深受主公器重的李遇李大人居然来到城外了! 李遇那是继沈骁之后,李皇唯一放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人,就算实际权力并不大,但地位却是别人无法比的,听说平日主公非常宝贝他,就是连在晋国的他们也是听说过李遇的名号的,听说要不是现在计划急需人员来接替日渐式微的扉卿,主公根本不会把他放到晋国这里,他不管有多少人觉得酸,虽然他本来也对这样一个毛头小青年不待见,但在这种关头,李遇还能记得来看看他们这群在宝宣受苦受难的部下,怎么都算是代表着一个信号,他们没有被放弃。 说不定这次与李遇交好后,能得到什么意外收获。 这李遇太年轻,又一直跟在主公身边,身边根本没有几个能够完全信任的亲信,正是缺人的时候,说不定他就成为李遇的第一批亲信了,简直鲤鱼跃龙门! 这么想着,老吕一扫之前的颓丧,准备迎接赶来的李遇。 但显然,李遇不能在现在这种情况堂而皇之的出现,那说不定会影响在西北的诸多安排,所以才用棺材的借口进城,想的真是周到啊,不愧是李遇大人。 一想到这里,他就迫不及待赶往城门,他可不能让李大人等太久。 守城的将领看到是足不出户的老吕要开城门,要迎接那口棺材进来,那棺材又是镶金又是镶宝石,据说是二皇子做给即将死去的邵华池的。 本来没有二皇子的文书他们根本不可能把棺材放进来,但老吕来了就不一样了,他是二皇子的亲信,有他的保证,说明的确有这事。没想到二皇子还挺有兄弟情义的,就是知道了瑞王不行了,居然还花重金为兄弟打造了这样的棺材。 老吕亲自押送这副棺材,停在了几乎没有人再进来的山庄里头,这里离邵华池养病的院落已经不远了。 打发了这座城里的兵,老吕见四下无人,才开始兴匆匆解开棺材上的绳索。 因为李遇来的隐秘,老吕也不敢擅自做主,并没叫上别的属下。 曾经用这办法躲过嵘宪先生的追击,在要想办法进城的时候,傅辰就决定再一次用这个办法,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曾经的记忆太深刻,这次在棺材里闷的时间太久了,他的脸色显得非常苍白,看上去有些病态。 当被老吕扶出来的时候,显得脚步虚浮。 老吕也趁机仔细把李遇的模样给记住,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大概最多二十上下吧,不过长得非常俊俏,这样一张脸换了他是主公大概也会多宠一宠,看着多赏心悦目。 待傅辰缓过来,老吕才对着傅辰跪了下来,开始声泪涕下地叙述多么想见李遇大人,又说零号多么薄情寡义,居然就这样把他们全部丢在城里。 “那瑞王还活着吗?”李遇安抚了一下老吕,才像是无意间提起这次的关键人物。 虽然也没见过瑞王,听说那群瑞王的轻微逃走的时候,瑞王已经病的不轻了,想来现在应该是真的快死了吧。 李遇想要亲自见一见瑞王,这样太冒险了,老吕不由阻止。 这种事情由底下人去办就好,李遇要是出事怎么向李皇交代,这也正好可以顺便表表忠心,让李遇记得自己的好。 李遇的生命安全当然比他重,甚至比那零号都重,哪里能以身犯险,但李遇提出了这些年瑞王总是多次躲避掉暗杀,怕再生变故,李皇非常重视这次的天花行动,他这才听说零号提前离开,只能偷偷进来确保计划的成功。 老吕忽然觉得,李遇的受重视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是十个零号也抵不过这样的李遇,这样的人不成功谁成功,光是这份不畏生死的决然就比零号那孬种好多了。 还真把自己当二皇子了,以为自己的命有多金贵! 但李遇不怕死,他却是怕的,那天花的传染性很高,他让人给李遇喝了一点之前太医陪的药,才让李遇进去,“大人,您记得一定要尽快出来,这毒素很容易传染。” “我有陛下龙威护体,必然不会被传染到。”傅辰坚定地说。 当看到李遇那满脸的神圣,老吕也顿时觉得与李遇相比,自己这样贪生怕死真是有点孬。 本来打算直接离开的他,就决定远远的看着,等待李遇出来。 没有机会杀了老吕,当然他也不能死,老吕要是死了,很快这里零号留下不知道多少的力量会反扑,定会找到自己,而且他还不清楚梁成文等人去了哪里,这些太医明明来了宝宣城,为什么却好像根本没人提及过。 老吕暂时不能动,那么这场戏就还要好好演下去。 那院落里重兵把守,哪怕里面是重度感染的邵华池,外面的士兵也没有离开,仔细看看这些士兵脸上的痘印,这是得了天花的后遗症,他们是已经有免疫力的士兵。 这说明了一个没人发觉的问题,从天花在西北爆发的时间来推算,没有时间让一个士兵经历过天花再痊愈的过程后再来守卫邵华池,那就是说这不是城内的士兵,而是李皇的人。 想来也是,李皇自然是在对天花有初步了解后,才敢将这个东西放到晋国。 他刚才没有顺势解决掉老吕是正确的选择,如果刚才做了,将面对什么样的追杀,他可没三头六臂在这样的防守下还能带着不知多少严重的邵华池从重兵把守的山庄中逃出,逃出后再面对来自李派和城内的两方追杀,说不定还要再加上仇恨的百姓。 这就是一道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的题目,没有回头这一项选择。 走近的时候,傅辰就遭到了第一批士兵的阻拦,在老吕的保证下才算通过,他们不认识李遇,也不看李遇的专属令牌,他们是只属于零号的人。 显然,这个零号似乎有点不听话啊。 傅辰发现了这细微的差别,按兵不动继续与老吕走了进去。 穿过石桥和小池塘才算来到了正院,关押邵华池的这座山庄风景相当不错,差点会让人误以为是进了江南某一个别致的院落,听说这里是晋成帝偶尔来游玩的庄园,知道邵华池出了事情后,就下了口谕让他住在这个地方,顺便还把不清不远的王府侧妃田氏。 当傅辰来到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又遭到了阻拦,这次就是有老吕在也是进不去,二皇子有令,不是他亲自下令,没人可以跨过这道门槛。 而一道门之后,就是邵华池所在的地方了。 就在老吕准备拿捏身份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哀戚的哭声,和死命拍打门的动静。 实在是里面太过吵闹,侍卫没有办法,只有把门打开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也不知道里头多久没有人整理过了,难怪要把门窗紧闭。 里头正是哭得形象全无,连发簪都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的田氏,“让我出去!我不想死,凭什么让我来照顾这个怪物!” 田氏瑟瑟发抖,早就没了当初与傅辰相似的那沉静的气质,连眉宇间的一两分相似点也随着与瑞王妃争夺宠爱也日渐消散,变成了与普通后宅妇人没什么两样的人。 在京城的时候田氏就已经听说天花的可怕,路上还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谣传,本来就不愿意来的她,被王妃生生投放到这里,那女人平日恨不得天天与殿下在一起,一出了事情,却聪明的很,居然以要主持瑞王府大局为由,将她派到这要人命的地方。 她也是看到那些得病的民众的模样的,本来就排斥,没想到看到的是昏迷在床上,已经看不出容貌的丈夫,还有那一股因为无人照料而散发的恶臭,这已经不是她原本那个虽然半边遮面却依旧风华绝代的丈夫了。 这只是个病入膏肓的怪物。 “我宁可死,也不要待在这里!求你们放我出去!求求你们!!”田氏跪倒在这些护卫脚下,声泪俱下。 根本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傅辰。 她真的不想死,她还有儿子,既然邵华池绝对活不下来,那么还拖累活着人做什么,怎么不这样直接死了干脆!没的让人为他丧命! 平日的田氏也并非如此,但现在关乎到自己性命,也不由怨毒地希望自己丈夫早点归天。 说自己丈夫是怪物,这田氏大概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这田氏要不是给瑞王生了个儿子,再加上从瑞王在宫里的时候就跟着了,是瑞王的第一个女人,不然就凭她的身份怎么有资格被抬成侧妃。 眼看这些侍卫纹丝不动,显然是要她继续照顾邵华池,田氏干脆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前,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远处,似乎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容,却一下子想不起来那是谁。 就顺利晕倒在地上。 人都晕了,不可能再照顾邵华池。 当然这真晕假晕现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没有人去拆穿他,侍卫们本来就是做做样子,他们不可能违抗圣旨,但也不会真的让人把邵华池给照料到康复。 田氏被拖了出去,老吕才对着其中一个护卫轻声说道,此人是前来接替扉卿大人的李遇大人,是现在晋国的二把手,他只是进来确认情况的。 侍卫看了李遇的令牌,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他们听命于零号,但李遇要真的因为阻拦事后给他们穿小鞋,他们也没有丝毫办法,没必要因为一个必死之人去得罪一个未来的权贵。 还是放了李遇进门。 ——————————分割线—————————— (半.更,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会替换,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江) 门外站着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地鼠,风尘仆仆的薛睿,还有那喜出望外的一张张脸,没有什么比在绝望中拥有可以信赖的战友更欣慰的事。为首的人就是方才敲门之人,他容貌普通,双目无神,无论戴不戴面具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那是他亲自为此人贴上去的易容。 他犹如一道风一般朝着傅辰走去,却生生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他想把眼前的人揉碎了摁到骨髓里,因为在刚才,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邵华池张着嘴,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堵在喉咙里出了声音。 没有太晚,从呼吸和脚步声能判断他们很虚弱,至少他们撑到现在,难得在傅辰脸上出现了类似松了一口气的情绪,看到真情外露的傅辰,邵华池本来要说的话也不知何时吞了回去,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温暖水汽填满。 傅辰从朱儒那儿知道还活着的人时候,就在想办法把人尽快救出来,不然不用等扉卿他们发现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地下可没有任何吃的东西,虽然找到了火器库的地图,但他看不到,也幸而薛睿他们的及时到来,在他支开扉卿派来的人之后,他们共同商议,选择了相对最安全的通道上方的位置进行挖掘。 就在这个时候,青染却是冲了过来,越过邵华池抱住了傅辰的腰,哽咽道:“公子,你没事就好。” 傅辰也比平日情绪化多了,前几日在机关室外有多么绝望,现在就多么庆幸。 “傻姑娘,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娇气,嗯?”带着笑意调侃,傅辰宠溺地摸着了青染的头顶,其实青染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要求她时时刻刻像个杀手机器一样做事也是为难她了。 也许是早就习惯的臣服,面对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多的傅辰,青染反倒很自然的抱着确认他的存在。大起大落后,门内门外的人都很激动,哪怕再不善言辞的人,都簇拥过来。 还没等青染说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拎了起来,直接被丢到一旁隔岸观火的薛睿身上,男人眼神冷冷瞥了过去:管好你的女人。 站着也躺枪的薛睿一脸错愕,这还是那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到青染,不过他的表现显得风度翩翩,接住了横飞而来的女子,触碰也不过刹那,就将从刚才就故意没看这边的青染扶正,轻声道:“可还有力气?” 青染颔首,僵硬道:“我可以的。” 被关在武器库里,青染没想到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薛睿那张欠揍的脸,直到看到公子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她刻意没看薛睿,刻意逃避着什么。 两人贴近的时候,青染也听到了那几乎要忽略过去的耳语,“放松,我不会再对你如何。” 正当她不知道要怎么推开薛睿的时候,对方却早一步将她松开,全程彬彬有礼。 那次她的拒绝,让他彻底放弃了吗? 是啊,这是连公子都赞赏的男人,又曾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哪怕现在没了身份,也一样游刃有余周游在各个世家,丰神俊朗,幽默风趣,兼之大智若愚,只要是女儿家认真与他相处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好,被她如此恨绝拒绝后,自尊定然重创,哪里还可能再缠上来,她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不是应该感到轻松吗,他们又回到了合作的模样,薛睿也再也不会用那种火热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烦不胜烦,但为何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将女人扔出去后,那碍眼的画面终于消失了,邵华池如刀锋般冷厉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软了语气,原本□□的脊梁朝着傅辰滑去,虚弱地靠在男人身上,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对傅辰道:“可以扶我一把吗,我撑不住了。” 别看这个男人冷热不近,实则却是极为吃软不吃硬的,只要抓住这个弱点,就…… 傅辰从声音已经判断出面前的人是隐王,在那样的重重陷阱下还能保住那么多人,这其中必然有隐王的原因,感激与欣赏超过了曾经对自己种种龌龊行为,傅辰恩怨分明,此人对自己有恩,自然不会将其推开,接住了人,傅辰刚揽了过去,将对方一只手臂横跨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撑住对方的腰。 邵华池刚刚要上扬的嘴角瞬间就跨了下来,痛得倒抽一口气,刚好碰到了溃烂的伤口。 为了让所有人安心等待救援,邵华池刻意隐瞒了自己受伤的消息,甚至每日用布一层层裹住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却也加速了伤口的恶化,在药物全部用完的情况下,他只能生生忍着。 傅辰感觉到手掌上的湿濡,凑近闻了闻味道,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这里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也没有有效的消毒办法,很容易感染细菌而死。 “麻烦你……”也许是看到傅辰后,精神放松下来,邵华池感到一阵阵眩晕,半真半假凑了过去,几乎将大部分体重靠在对方身上,故意将热气吹到傅辰耳朵旁,他知道个小秘密,耳朵是傅辰最敏感的地方,“扶紧,我不想在他们面前失态。” 那处的神经钻入四肢百骸,犹如被细细的电流穿透,傅辰轻微抖了一下,对方的唇离得太近了,耳朵不自然地烧了起来,这个地方任谁碰到,都有可能不自在,更何况是知道对方对自己似乎别有企图的前提下。 虽是生理反应,但若了换了个普通男人傅辰不会多想,若不是隐王给傅辰那几次难以磨灭的印象和猎奇的求爱方式,傅辰也不会在这会儿分不清对方是否是刻意还是无意,多想了一层。 不过隐王说的倒也在情在理,这样一个统治者,不会希望自己受伤弱势的一面被自己属下看到,影响团队士气。 待武器库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个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地鼠在上方也把梯子放了下来,让他们慢慢爬上去。 也许是这么多天的患难与共,只要看到不能动弹或是受了重伤的人,就自发背了起来,也不分彼此,衬托下傅辰与隐王互相扶持倒显得一点都不突兀了。 待所有人都上去了,地鼠问傅辰要怎么处理这里的时候。 “收为己用。”傅辰想到刚才开门后,下去后薛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下方的情况和大约的武器数量、摆放方式情况,那么多的武器,为何要毁了,这显然不是傅辰的吃干抹净加外卖打包的土匪性子。 地鼠不太明白,“?”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邵华池那么硬气对着傅辰说出滚这个字。 邵华池有点理解了当时田氏的心理,就是死也不想再待这个屋子里了。变成这幅模样,是个人都不会再对他有感觉。 别说喜欢上他了,不像田氏那样嫌恶都要谢天谢地对方的涵养到位。 为什么傅辰就不能乖乖待在京城,他不是向来不在乎他人的吗,无论是对邵华池对隐王,还是对待其他人,都是这么不近人情,怎么不贯彻到底,对于一个只是和他接触过几次的隐王,有必要这么铤而走险吗? 就是以前的七皇子都没这么好的待遇吧! 这隐王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他造出来的一个身份罢了,哪里值得傅辰冒着生命危险过来! 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连隐王都不如。 却不料正在想着怎么摆脱傅辰的时候,隔着毯子,耳边出现一道轻轻的呼吸声,吓得他肝胆俱裂。 傅辰也不知什么时候悄声无息来到邵华池身边,不在乎那污秽的味道,“嘘,小声点,你也不想我们的关系被外面人发现吧。” 邵华池忍住要掀开毯子一探究竟的欲望,只觉得傅辰那温柔低沉的声线,让他有些抵挡不住。 这样温柔的傅辰比冷漠的模样,更让他害怕,害怕自己沦陷地更深,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 邵华池之所以觉得声音特别好听,是因为傅辰控制了语速和音线,特别舒缓,这是前世练习了无数遍面对病人最容易的让人安心的方式,这本来就是傅辰最擅长的领域。 “我让你滚没听到?耳朵是聋的?”只觉得这些日子加起来都没有比见到傅辰来的痛不欲生。不过说话声却放小了许多,却更加气急败坏。 两人的争吵还是引来了门外侍卫的关注,两侍卫本来放李遇进来就是违抗指令,一直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听到似乎有怪异的吵闹声,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来。 傅辰看了眼门外,在对方无法反应的时间里靠近邵华池,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放松自己,我很快就回来。” 他知道现在的邵华池只是强撑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虚弱,再强悍的人只要身体跨了后,孤独感和依赖感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加重,更何况邵华池一个人被关押在这样不透风的屋子里,不闻不问,应该已经到极限了。 傅辰用哄生病小孩的语气安抚着他,格外抗拒的邵华池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依旧包裹着自己不愿见傅辰。 门外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开门看看情况,谁知刚一打开门就对上了傅辰面无表情的脸,李皇身边的人无论哪个出来,都有这样无法直视的气势,李遇也不外乎如是,无人能冒充这样的李遇,他身上带着深刻的李派烙印。 “大人,您是看好了吗?”其中一人小心问道。 “看着的确快死了,接下去就这么放任他在这里?”李遇肯定道。 “上头是这么安排的,我们只是听命而已。”以为李遇有别的命令,侍卫直接堵住了傅辰后面要说的话,这里是宝宣城,可不是你李遇的地盘,要命令也看清楚你够不够话语权。 李遇颔首,并不打算代庖越俎,他不会破坏每个地方自身的规则,但不代表他不能钻空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解决他?” 似乎已经笃定邵华池时日无多了,李遇说话无所顾忌。 “这……”这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最后想到面前人的身份,容不得他们隐瞒,“零大人定下的时间是后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李遇的目光好像一把利剑,触到仿佛被刀刃刺到一样,他们不由低下了头。 后日,邵华池死了,是不是也代表这座城里百姓的最后期限,傅辰没有问,有些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将远处小跑过来的老吕招来,才道:“我接到了最新消息,事从急,才马不停蹄赶来,却不料没见到零号。” 包括老吕在内的几个人表情都显得狼狈,零号现在很惜命,他若是死了,能代替他成为“二皇子”还不少,事情都处理好就立马离开了,李遇现在来当然遇不到。 李遇似乎没看到他们脸上的尴尬,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上次我与扉卿合力,还是被七杀逃脱,但我们猜测他与七皇子可能是旧识,他有极大概率就在这几日会想办法混进来,然后再找漏子接近这里。” 什么!? 老吕一听,这可不得了,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老吕作为一个中层负责人,很清楚七杀的来路,这是他们刺杀榜单中的第一人,也是他们唯一连容貌、年龄、性别都不清楚的人物。几年前七杀第一次正面出现,就与那七皇子有关,这次要是听到七皇子病危,还真有可能过来。 先不说他们的安排会不会被打断,就说他出现就很有可能让他们受到不可预料的攻击,每一次七杀出现的地方,都有那样一个他们不愿意承认的规律,他们总是会损失惨重,就像命中克星一样,这是连主公都不会小觑的敌人。 这次要不是被李遇这样一提醒,他们甚至都忽略了这一点,要是因为他们的疏忽,而导致这件事失败,他们就是李派的大罪人了,多亏了有李遇在。 “那现在怎么办!?”那两护卫也是零号的亲信,听闻也是着急了。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敢来自投罗网,我就敢把他瓮中捉鳖,没人犯到我手上能讨得了好。”李遇笑得自信张扬,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给这几人压了惊。 李遇的确有这个实力,老吕不自觉问道:“李大人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我准备在屋内做一些机关,以防止他被人救走,另外,你们不觉得这反而是一次立功的机会吗?” 机关?听说李遇是主公的得意门生,不仅在学术、六艺、军事上造诣颇高,连机关术、陷阱术也是略通一二的,对此老吕早有所耳闻,现在李遇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的做法,细心又出乎意料,很符合他听说的李遇性格。 “此话何解?” “我们抓了七杀那么久,虽然没有成功过,但你们不觉得这次是绝好的机会?如果顺利的话,也许我们是大功臣,你们难道不想让自己名垂青史?”只要跟着李變天,又被李變天重视,他们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想要什么没有? 哪个人能抵挡的了扬名立万的诱惑,特别是对于特别在意传承与名声的古代。 老吕更加坚定要跟着李遇的想法,另外两个侍卫也是有点心动了,零号把他们留在这里,多少有点放弃的意思,他们谁不想好好活下去。 现在按照李遇的说法,如果七杀没来,他们没有损失。如果来了呢,他们疏忽了就会害死自己这群人,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以防万一,为何不拼拼看? 见那几人闪着野望的眼神,傅辰知道他已经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一个谎言是否成功不在于它编织地多么完美无缺,而是能把一句假话包裹在九句真话里面,让说的人都以为那是真的发生过才能蒙蔽到别人。 “无论待会有什么动静都不用进来,不然你们会伤到自己。”我的机关,可不是针对自己人的。 李遇这一刻显得格外庄严,令人肃然起敬,几人表示理解,他们相信李遇的能力和杀伤力。 “请大人放心!我们必然守卫这里不让他人靠近,包括我们自己!” “恩,因为不知道七杀什么时候来,我觉得解决瑞王的时间可以推后几天,要引蛇出洞,诱饵死了效果就会大大降低。而且我看城里百姓还有不少,后天要全部解决了动静实在太大,那命令只说焚烧患者,但里头还有不少健康的百姓,时间太短恐怕会引起晋国上面人怀疑,零号的身份目前不能有别的差池,还不到时机,很有可能让我们的安排功亏一篑。我听说很快聿州主城也会派来援兵和物资,要是调查起来可就说不过去了。”李遇从事情的根源分析,认为这次零号的处理还存在不少漏洞,本可以杜绝这些。 傅辰提到的老吕等人也劝过零号,只是零号急于立功,再者这几个州的情况只要他们不说,谁又知道真实情况,到时候说天花扩散无法阻止,控制不住疫情只能全部焚烧,只要他们咬死了这一点,没人能怀疑他们。 但到底冒险,李遇提的意见很现实。 再说若是能抓到七杀,那可比解决邵华池要重要的多了,只是延后几日并不是什么问题。 就是零号回来,也越不过李遇的地位。 这么一想,邵华池虽然前些日子迷迷糊糊,但自从傅辰来了,他打起了精神,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傅辰果然是他们的人,就如之前猜测的,还是高层。 傅辰关上门,又回到墙角,看着那缩着的一团,有点哭笑不得,“殿下,您是不打算出来了吗?” “……” “或者我该喊你,隐王阁下?” 邵华池一愣,心脏狠狠缩了缩,他什么时候猜到的?那他岂不是已经知道,那个死皮赖脸表白的人就是自己? 趁着这个时候打乱邵华池心神,傅辰一把抓住那条毯子,将邵华池罩在头上的毯子拉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满是痘痂又惊慌失措的脸。 傅辰的视线还很模糊,除了催眠的效果大不如前,就是看人也只能看个大概,但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能发现邵华池到底有多狼狈,那张原本俊俏的脸呈现蜡黄,有些浮肿,像是涨开了,脸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褐色痘痂,头发、脖子,甚至是衣服上还粘着黄褐色的固体,散发着恶臭,难怪田氏怕成那个样子。 邵华池是崩溃的,他狠狠捂住了脸,也不管这样会不会戳破那些还没结茧的脓包,哽咽着,嘶哑的声音哀求着,撕扯掉了最后的尊严:“别看……求你,不要看我……” 傅辰也不管他的疯狂挣扎,将眼前的人拥了进来,一个连走路都没力气的人哪里能挡得住傅辰的力气,被傅辰一股脑儿地抱入怀里,“这样,我就看不到了。” 邵华池脑子运转迟钝,正想着这句话的意思,感觉对方说的对,但又和自己希望的不一样。傅辰当然也不会等他想明白,打横抱起他,把他从冰凉的地面上带了起来,放到床上。 邵华池忙拉住毯子,傅辰刚放下看到的是又把自己给裹成蝉蛹的邵华池。 叹了一口气,干脆不管他愿不愿意,扯着那些东西,远远地扔到床外几米的地方,让邵华池完全够不到。 在傅辰要碰到邵华池的时候,空中划过一道刀光,瞬间傅辰的手背出现一道血痕,刺得很深,大约是邵华池最大的力量了。 这是邵华池用来防身的,他也只藏了这么一件根本派不上什么用的利器。 “我说了,让你滚!”邵华池肿胀的脸上,只有那双通红的眼眸含着看不清思绪的情绪望着傅辰,一手还扯着毯子遮住了面部,“耳朵听不懂,你的血总听得懂了。” 傅辰静静望着他,手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邵华池避开看那一幕,“不想被我杀了,就滚得远远的!” 傅辰沉默地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看着傅辰的背影,邵华池才像是全身脱力,软到在床上。 这样就好,不会再连累他。 既然你是他们的高层,他们就不会杀你,趁现在快点离开。 这是一座死城,里面活着的是苟延残喘的人,就像他这样慢慢腐烂。 却不想又听到了脚步声,邵华池一睁眼就看到又一次回来的傅辰,还端着一盆水。 这间屋子虽然是关押邵华池的,但该有的东西并不少,傅辰从柜子里找到了替换的衣服,又看到了一开始有人照料邵华池打的水盆,带着水盆和帕子来到床边。 邵华池简直气疯了,“你不是最惜命的吗?你可知道,天花的传染性,你离我这样近,被传到的可能性很大。你又是在报恩吧,是啊,你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特别是我这样卑鄙阴险的皇子,让你欠着简直全身难受。” 背过身去,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耗尽了力气,邵华池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只得冷冷的嘲讽。 其实碰到能那么精神的邵华池,让傅辰还颇有种安慰感,有活力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现在又回到了那个在笏石沙漠碰到的冷漠皇子。 门外的护卫被傅辰清远了一些,傅辰才放心开始整理邵华池,这个模样换做谁都会难受,何况是这个高傲的皇子。 邵华池的确说中了其中一点,傅辰并不否认,不过傅辰很清楚,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隐王,他是不会带着人过来并想尽办法混入查看他的情况。 当傅辰又一次走近的时候,又一次被划了一道,没有什么对话了,对方排斥的态度很明显。 这次的伤口傅辰看也没看,依旧坚定的走近。 邵华池想要下第三刀,当看到之前的伤口,不断流出血的狰狞模样,喉咙像是被沸腾热水浇灌一样。 想要拉过傅辰,却力道不足,两人一同跌落在地上,他趴在傅辰身上,“再不走,我就……” 他的脸凑到傅辰唇边,半真半假地要吻上去,却看到那双眼中倒影着自己并不那么清晰的脸,就算没有铜镜,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丑。 情绪完全不受控制,滚落在一旁,躲在床边。 傅辰靠近他,又沉默地把他扶了起来,躺回床上,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总有人认输的,所以邵华池认输了,从来都斗不过傅辰。 成功捞起邵华池的一缕头发,上面已经打结,还粘着黄褐色的东西。 邵华池浑身抖得像是筛子,依旧背对着傅辰,发现傅辰在清理自己的头发上沾到的排泄物时,再也控制不住,鼻头一酸,眼眶泛着泪光,手上紧握着的匕首突然掉到了床板上。 傅辰见邵华池终于安静,才开始清理上面的排泄物,一丝一缕地穿过发丝,温柔地把打结的地方疏通。 傅辰本就惯会伺候人,他清楚如何接触才能让邵华池感到舒服。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到自己的头皮,那动作甚至没有一点扯痛自己,邵华池张了张嘴,泪水静静地滑了下来,滑入脸上的伤口时,疼得邵华池面部抽搐。 但却控制不住它落下来的速度。 傅辰你这个混蛋,没有比你更混蛋的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慢慢沉淀了,静谧的环境中,只有傅辰清洗帕子的哗啦水声。 等邵华池缓过情绪,将那些哽咽尽数掩藏好,“这很恶心。” 还很脏,你到底怎么闻得下去,又碰上去的? 他自己都觉得像是从粪坑里爬出来似的。 “还好。” “你要是得了天花,死后我一定给你准备最好的棺材,也不枉你服侍我一场。” 可惜这话并没有打退傅辰。 “好。”傅辰带着笑,疑惑地看着手掌上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自从五年前一夜白头后,邵华池的头发就像是停止生长了,虽然在见傅辰的时候染了色,但遇到水,那颜料还是掉了一些下来,露出了一部分银色的地方。 “什么……?”热度又起了,邵华池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头发,怎么白了?”记得五年前的时候,还是满头乌发,他才几岁,怎会如此。 “有一天突然就变这样了。”邵华池想到那时候听到死讯时的绝望,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很珍惜现在这段相处的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傅辰在他身边的时候。 见邵华池不愿意多说,傅辰也没有再问下去。 “傅辰……” “嗯。” “你能活着,我觉得上苍很是厚待于我。”只要你在,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想亲口问你一件事。”哪怕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再瞒你……” “五年前,你是否有派人追杀我?” “没有,从来没有!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邵华池一激动,就转过头,忘了遮住自己的脸,但意识到已经晚了。 “别遮了,我早就看到了。”傅辰眼含着笑意,哪怕五年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但至少这个埋藏在心底久远的疙瘩,彻底解开了。“躺下吧。” 邵华池愣愣的,看着傅辰那罕见的笑容,不是冷笑、嘲笑、淡笑,是真的在笑,呆呆的听命躺下。 只打理了一半的头发,水盆里已呈现了黄褐色,不能再用。 傅辰出门时发现老吕把自己的命令贯彻的很好,这重兵把守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最外面那一层护卫。 处理完脏水,又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才从池塘里打了一盆清水过来继续清理。 当傅辰弄完头发给邵华池脱衣服的时候,又一次遭到了对方强烈拒绝。 “我自己……换,你给我水,就好。”邵华池本来精神劲就不好,刚又要睡过去的时候,感觉到傅辰的手指往重灾区移动时,打个激灵就彻底醒了过来,别说那地方现在丑陋不堪,脏得一塌糊涂,就说傅辰怎么能给他做这种事,他还想要自己的脸。 这一刻邵华池简直就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你现在哪有力气?”说话都气喘吁吁命不久矣的模样,还想自己换? 傅辰到底有没有自觉,现在自己对他有别的心思! 傅辰的确只是单纯的照顾病人,并没有想那么多,邵华池现在完全没有自理能力,要是能换的话早就换了,刚才能突然爆发力量拿刀伤人都让傅辰惊讶不已了。 在邵华池坚决抵抗,傅辰无法:“殿下,我在离开前就是您的近身太监,这不过是伺候更衣的小事。” 邵华池瞪着眼,这是哪门子的小事!这又是哪门子的更衣! 你是不是忘了我爱慕你这件事,不过事实上邵华池也清楚,傅辰肯定不记得了,哪怕记得,观念大约也是短时间转不过来的,根本还在当他们是以前的亦师亦友的关系。 最后在邵华池羞愤欲死的情况下,傅辰还是给他更衣了。小心地不碰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痘痂,将污秽物擦干净,比如像裤子这样的重灾区只能全部换下来,一点点抠下那些风干结块的部分,再用木签把细碎的地方挑出来,又将那些脓包都擦干净,才给邵华池套上衣服。 全部弄好后,邵华池在床上扮演尸体,目光生无可恋的看着房顶。 换水回来的傅辰看到这一幕,觉得很好笑,五年后再一次见到七殿下的时候,都快认不出这还是以前那位殿下了,他看到的是一位凶悍冷厉的统帅,到现在才有了些当年的感觉,这个哪怕有一大堆缺点,却依旧奢望着真心的【天真】皇子,“咳,殿下,可否借您的令牌一用。” 专属于每一位皇子的身份令牌,不会随便给人,之前的零号用了许多办法,逼邵华池拿出来,最后还是没找到藏的地方。 拿到了令牌,傅辰又稍微布置了一下屋子,保证任何除他以外的人进屋都会受到无差别攻击才让邵华池继续休息,他找到了正在城门口观察七杀可疑人物的老吕,老吕看到他也有点惊讶,“你来了!” 老吕旁边就是镇西将军雅尔哈,是少数民族。在晋国,这样的职称也是有一定讲究的,比如镇这个字,代表着镇守这块土地的最高将领,一般都是在最重要的要塞口才会出现这样身份的武将。 聿州临近蒙乡,而蒙乡人非常喜欢在羌芜进犯大晋的时候,过来声东击西,只是每一次都被雅尔哈给打了回去。聿州的中心城是一座四通八达的城市,而宝宣城位于聿州右上角,与蒙乡接壤的地块左边是荒漠,右边是山林,也就是无人地带,无法让行军通过。这荒漠与笏石沙漠这样被人熟知的地方又不一样,笏石沙漠尚且瞬息万变,气候莫测,更何况是这个几乎被荒废了的地方,就是蒙乡人对这块地形熟悉无比,也是非常小心。 哪怕是当年的晋太.祖都没想过能消灭蒙乡。通俗的讲,这在地形上不现实。在沙漠中长途行军对体力消耗大,一般只有晚上通过星辰判断正确的方向,并且需要非常详细的绿洲地图才能走出沙漠,只要出现任何变化就很有可能找不到绿洲,或者来不及到达补给点,这也是为什么汉朝时期攻打匈奴,却始终没办法彻底歼灭对方的原因。 但傅辰清楚,蒙乡已经与戟国签订了秘密条约,准备联合攻入聿州,如果要从这个切入口进攻晋国,只有从宝宣城走,绕过宝宣城就要进行长途跋涉。 这次爆发了天花,是这位雅尔哈将军始终守在城中,也是他始终反对焚烧百姓,城中有一部分将领已投向二皇子这一边,赞成永绝后患,不让病毒扩散,只有雅尔哈和少数将领依旧坚持治疗百姓,只是他们现在毫无办法来违抗二皇子的命令,因为二皇子身后站着的是陛下。 现在的雅尔哈,不过是被束缚了手脚的猛虎,城中一切他只是执行者。 这次雅尔哈看到老吕对这个小年轻说话,虽然看着像是随口聊天,但神情却非常恭敬,显然这个年轻人来历不小,问向老吕,也不过说了个名字,叫李遇,是二皇子的结拜兄弟。 就二皇子那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兄弟,狼狈为奸,助纣为虐的货色罢了。 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但在两人错身离开的时候,傅辰将那块令牌塞到了雅尔哈手里。 雅尔哈面露惊容,他一直没看到过的七皇子令牌居然出现在他手上! 在老吕的带领下,傅辰来到了宝宣城的牢狱,这里关押的就是那群太医了,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他们,外面民众暴动,他们作为柔弱的大夫,怎么能被波及到。 但哪怕外面已经被镇压,却依旧没有放他们出去。因为,这座城不需要太医,所以他们不用出现。 当然,在里头的医师们并不知外面的情形。 傅辰找到了与所有医师关在一起的梁成文,梁成文抬头,就看到了过来顺便给他们送饭的傅辰,又若无其事地垂头。 零号当然不会对付这些医师,他还不想被京城那边追究,特别是里头还有号称神医的梁成文,若不是此人据说有预防天花的办法,他们也不会将所有人都关押起来。 老吕能待傅辰来到这里,事无巨细的告知,也是再卖个好,傅辰当然也收下了这份好让老吕安心。老吕明白傅辰的意思,这些医师还不知到时候回了京城怎么说呢,这时候要好好安抚。 梁成文的那碗饭是傅辰亲自端来的,两人在空中交汇了一个眼神。 第二日,傅辰晚上去看邵华池的时候,门口那两个护卫又回到了岗位,看到是傅辰,“李大人。” “嗯,都没人进来吗?” “是的,我们一直守在门口。” “做的很好。”赞了两句,傅辰进去的时候,发现邵华池又昏睡了过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邵华池才悠悠转醒,一醒来就看到在一旁等候的傅辰,刚要说什么,就见傅辰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门口。 邵华池点头表示明白,傅辰弄了点干粮泡了点水,让邵华池靠在自己身上,喂向他。 邵华池本来没什么胃口,吃进去也会吐出来,虽然这几天症状好了很多,但他依旧什么都吃不下,但看着那伸过来的青葱白指,忍不住张了嘴,在傅辰喂完的时候,舌头本能地舔了一下。 傅辰轻声说:“我的手不能吃。” 饿了还有。 淡定地抽出手指,又捏了点饼沾了点水递来。 邵华池也不知自己刚才着了什么魔,下午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这次感染至少有一点挺好的,如果不是病重傅辰怎么会来看他,怎么能这么贴近。 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是更严重了还是开始好了,天花在潜伏期过后会有一段疑似好转的情形,高烧褪去,看似好了,之后会加倍严重,转头有气无力地靠在傅辰耳边:“我不想死,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傅辰轻轻拍着他,不会的,你已经依靠自己慢慢痊愈。 七殿下,总是在别人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告诉世人,他有多么坚韧于顽强。 天边,从未显露出来的紫微星,破了十次死劫,终于,它从七杀星上方冉冉升起。 傅辰测了下邵华池的温度,“退烧了,再过几晚您脸上的疥癣会慢慢脱落,只是会留下一点疤。” 正因为熬过天花的患者会在脸上残留痘印,才被命名为天花。 傅辰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邵华池的脸上原本那半边的鬼面已经被痘疹代替,之前梁成文以毒攻毒的办法是凑效的,虽然这样的邵华池本身就是一株最毒的毒物,但至少也保住了性命。 没听到回应,再低头,却见邵华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疲惫地昏睡过去。 “傅辰,我不想死,我要得到这天下。 如果天下都属于我,那么你呢?” “您说什么?” 没有回答。 邵华池像是在梦呓。 声音更像呢喃,哪怕离得那么近,傅辰也是没听到邵华池到底说了什么。 . 接到七皇子令牌后,雅尔哈一直在等,似乎这个人并不是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日晚上,正当他回到府中,看到亮起烛光的书房,并没有喊来护卫。 走入里面,就看到了端坐其上的傅辰,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潜入的,他的将军府也不是什么人都那么容易进来的地方,“李遇?” 他还记得那时候介绍的名字。 “雅尔哈大人。”傅辰放下兵书,微微弯身行礼,这位将军的人品值得他尊敬。 雅尔哈却不吃这一套,先礼后兵?他可不吃酸腐文人这一套,瞬间彪悍的气势,好似一道劲风刮来,傅辰意志坚定,并未后退。 雅尔哈大笑了几声,将佩刀哐啷一声砸到茶桌上,“老夫一届莽夫,手里有的就这一把跟了我二十年的刀,没有那么多道理和你之乎者也,也不想绕圈子,开门见山说吧,你把这令牌给我,就为了等今日来找我吧,你要与我说什么?。” 拿出了那天傅辰交给他的令牌,既然不能当着老吕的面给,至少说明,这个人并不是完全偏向二皇子那一派的。 这个人的出现,会不会有别的意外,城中的死局,是否能有一个突破口? 这些雅尔哈都不知道,他没有别的退路,只有试上一试,能多救出一个算一个。 “将军或许已经猜到了?”这个将军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鲁莽。 雅尔哈眼神陡然锋利,“你真的有瑞王的消息?”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从扉卿这里出来,本来志得意满的零号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一群人又一次赶往宝宣城。 作为亲信里当出气筒的秃鹫自然而然凑了上来。 他已经发现了青染派人送来的暗号,并从地底挖到了他们要传递的信息。 当零号听到七皇子痊愈的假消息时,不由的想到扉卿在他离开前的话,果然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瑞王怎么可能痊愈,你说是什么人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哪个势力的?”零号气极反笑,居然真的被扉卿料到了,那张嘴还真是不负他神算子的威名。 “属下觉得,应该是有人想要救瑞王,才想引您回去。”秃鹰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你说,我是回还是不回?” 这答案并不用回答,,无论瑞王是真的痊愈还是假的消息,都必须要回去一趟确认消息。 那瑞王之前能遇到七杀就逢凶化吉,虽然这次还不知哪路人马,但难保不是又被扉卿猜到。难不成他就是传闻中会让帝王星陨落的紫微星。 不,怎么可能,这世上有那么多国家,那么多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曾经他们都不放在眼里,自身都难保的皇子是紫微,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成为陛下的对手。 零号又带着人离开了,但扉卿的心却始终没有放心,似乎总有什么事吊在心头。 李遇也有三日没有传信过来,难不成李遇那边也遇到了什么? 他又把所有的计划仔细想了一遍,朝着门外喊道,“来人!” 很快,一个暗卫走了进来。 “推我出去。” 他现在已经很少看星辰了,任何人发现敌方越来越强大,都会显得力不从心。 而这样的结果,他甚至不可能再告诉李變天。 李皇,是不会允许这样的结果,也不可能承认。 可这一看,却是让他有一种天地失重的眩晕感,阔别了千年历史的紫微星——再一次出现了。 紫薇的出现甚至比帝王星更困难,这千年来不是没有紫薇命的人,往往连挣命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注定九死一生。 从邵华池装疯卖傻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隐藏在面貌下的帝王命格,只是太微弱了,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似乎还曾经给人换命过,将自己的气运去了一大半。相比之下,就是二皇子邵华阳,三皇子邵安麟甚至九皇子邵子瑜都比邵华池的帝王命脉更明显点。 但现在,唯一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生死劫又正在与他们对峙的,只有邵华池! 他,就是紫微星! 影响诸国命运的关键,终于现世。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居然藏得如此之深,谁能想到?谁又能察觉? 扉卿的爪子好像从坟墓上伸出来似的,细得有些不正常,也许是抓扶手抓得太紧,导致他因为情绪波动过大,震坏了一边扶手,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那暗卫正想要去扶扉卿,扉卿马上推开他,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拦住零号,用你们最快的速度!他不能只带这样一群人过去!快去联系李遇,让他改道去支援零号,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他们该去哪里找到李遇大人?李遇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唔…… 眼前发黑,甚至带着细碎内脏的血液喷在地上。 紫微初现,锋芒大盛,必然不是零号这么几个人能够扛得住的!宝宣城必然有大劫难! 还没有结束,他们不能自乱阵脚。 帝王星如今还是鼎盛时期,他们伏蜇几十年,不可能如此轻易功败垂成,陛下那样的霸主,是不会输的。 扉卿爬到轮椅上,将自己推入屋内,奋笔疾书,现在西北的暗线中断,他们的人与主公的人接不上头,但若是让人直接回到戟国呢?虽然来回需要花的时间太久,但只有这样消息才能确保到达主公手中。 邵华池,确认为紫微星,无误。 此时的零号,在接到那则邵华池痊愈的假消息后,为确保自身安全,刚换了一条近路赶往宝宣城,正好与扉卿派来的暗卫错过。 没遇到扉卿的暗卫,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另一批人马,是从皇城赶来的,正是大皇子邵慕戬,邵慕戬回到京城将在笏石沙漠老七陷害他入流沙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导致他最终只带了少许人才得以活命回到京城。 告状是告了,但皇帝也不是傻子,老七年年都要去西北,维护边疆稳定,你邵慕戬又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你要没点别的心思,老七那样一个不惹事的能这么对付你? 不过到底大皇子差点没了也是事实,这时候又出了天花爆发的事,正好老七在那边,帝王就顺势下了那样的急令,但没想到老七就这样染上了天花,在了解天花的可怕后果后,晋成帝自责不已,这会儿看着朝堂上不断晃悠的邵慕戬就有点碍眼了,你不是说老七没本事吗,那行,你有本事你也去西北。 这几乎成了晋成帝的惯例,每次出了什么事,就会将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 邵慕戬当然是一万个不从,现在皇子死的死、走的走、废的废,要不就是年龄太小没继承皇位的资格,就还剩老九一个有实力的对象,正是他一展雄风的时候,怎么能去这样重灾爆发的地方,但知道此事的右相却是力劝邵慕戬接下这个差事,他不用真的进聿州等三个疫情严重的州,只要派人过去慰问一下,就算是一次功绩了。 没想到刚刚在外围晃荡的邵慕戬,就正好碰到了零号。 邵慕戬向来和邵华阳不对盘,两个人的出生相当,朝堂助力相当,母妃妻族势力又相当,可以说前面的二十年是他们两个人争权夺势的舞台,直到邵华阳私通的事爆了出来,格局才出现变化。 自从邵华阳解除了圈禁,也不知是哪里讨了晋成帝欢心,被派来西北开采矿石,两人也是多年没见。 零号虽然知道二皇子与邵慕戬关系并不好,但被“放”出来后还没正式接触过,邵慕戬面上一片太平,邀着一起去宝宣城,邵慕戬本就想要对付邵华池,上次在笏石沙漠被那样摆了一道,损失惨重,他早就想着怎么还以颜色了,这次一来到西北就听说对方不行了的消息,畅快大笑了几声,说什么也想看看老七出殡的样子。 零号碰到这些人也是泰然自若,到底他扮演的时间也长了,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再说了,邵华阳说起来也是被圈禁了近五年,有什么行为举止与以前不一样也可以理解。所以零号依旧与以前一样模仿着之前邵华阳的神态、语气、行为。 但邵慕戬不一样,他和邵华阳从出生不对付到现在,最了解邵华阳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 两人聊着聊着,邵慕戬的目光越来越古怪,他首先提出了一个比试。 “二弟,我们也好久没有比过骑马了,来一场如何?” “正有此意。”零号也学着邵华阳的语气,豪气万千的说。 两人跑出了一段路,将手下都留在原地,才在前头聊了起来。 邵慕戬似乎意有所指,“我记得以前跟在你身边的大福,二福呢,怎么都没跟着你出来,这次你身边的人倒是没有眼熟的。” 上一次追杀李變天和傅辰的亲信队伍几乎死绝了,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逃脱了上善村的追杀。 当时的傅辰并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漏网之鱼,但这条鱼正是邵慕戬口中的二福。 零号身边当然不可能出现以前二皇子熟识的人,哪怕演的再像,也不可能和原版的二皇子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够在不亲身经历他人人生时,将自己变成对方。就算大福二福没死,他也不可能让他们再活着。 随便搪塞了一下,只说他们被派去做别的差事了,邵慕戬却好像确定了某种可能,望着零号的目光好像在看死人,一字一顿地揭穿了他,“你不是我二弟吧。”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我,还能是谁?”零号笑的有一丝僵硬。 他扮演到现在,还没有人拆穿过他,而且经历了五年,他已经对这个角色得心应手。 “从小老二就是个眼高于顶的主,从来不肯认输,他也的确算是优秀的,不然父皇当初也不会那么宠爱他。但唯有一样,那就是骑术上从来都是我赢他,从八岁那年开始,他就发誓再也不会与我比赛马。”这是只有他和邵华阳的秘密,旁人哪怕调查得再仔细,也不可能查到这个。 从刚才那一刻,他就确定眼前的人是个冒牌货。 零号满面的笑容放下,现在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辩驳了,零号几乎是立刻朝着远处吼道:“将他们全部诛杀!不留活口!” 还没等邵慕戬反应过来,就一剑劈了过去。 典型的李派行为模式,不犹豫不等待,被拆穿了,就将对方尽数灭口,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的,他们也向来是行动派。 趁其不备,要其命!既然邵慕戬自己撞了上来,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邵慕戬还以为对方至少会辩驳几句,没想到直接动起了手。 他被一刀刺中,忍痛抽出身上的佩剑接住后面的攻击,但零号已经将自己手臂上的机关打开,射向邵慕戬的马腿。 那批红棕色宝马受了惊,朝天吼了一声,将反应不及的邵慕戬甩到马下,向远处狂奔而去。 摔下马的瞬间,再抬头为时已晚,零号的剑从上方直直刺了过来,穿通他的胸口。 也许终其一辈子,邵慕戬都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可笑的死法,这战斗还没打,就输了。 是他太弱了?并不是,而是对方比他反应更快,更狠。 这样的对手,才会占得先机, “你到底是谁?”邵慕戬蹲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剑,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只想知道真相。 零号只是笑了笑,就是死人,他也没有解释的义务。 人总是好奇心那么强。 “那……我二弟,也是你们杀死的吗?” “杀他的人叫李遇,不过我想你是碰不到他了。”零号似乎是看对方有点可怜,施舍地说了一句。 听完这句话,邵慕戬才瞪大了眼,彻底断气。 零号看向远处,邵慕戬带来的人在他们风行电掣的突然暴起反击中,只有少数逃走。 “逃了几个?”零号身上都是被邵慕戬飙到的鲜血,看着就像血人,冷声问向秃鹰。 “三个。”秃鹰自责不已。 零号一个大耳刮子甩向秃鹰,“没用的东西,还不带人快去追,要是杀不掉他们,你们也别回来了!” 秃鹰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而这样的情况在这几年里常有发生,他已经习惯了,垂下的目光,莫测难明,“喏!” 零号这才看向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邵慕戬,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老天爷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至少没等到晋国皇宫被拆穿,那样可就晚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着像是个傻大个的家伙那么敏锐,虽然身份最高,却总是被几个皇子耍得团团转的邵慕戬居然能发现自己的身份。 虽然那个晋成帝不是个东西,但这些个皇子倒继承了那位传说中的帝王晋太.祖的部分特色。 另一个亲信上来,是李變天派来的十三,保护也同时监视零号行为的数字护卫团成员,“你这次把他杀了,晋国这边怎么交代?” “交代?需要交代什么!” “什么意思?” “人是邵华池杀的,关我什么事。”一招嫁祸,多么顺理成章。 这晋国老七和老大,刚好前些时候有在笏石沙漠的过节,理由都是现成的。 “但邵华池恐怕已经不行了,时间对不上。”人都死了,还怎么解决掉邵慕戬,每一位皇子的死亡时间可都是有人专门记录的,哪怕是这样的突发疫情,也会由城中主簿代为记下。 “那我们就尽量延长一下他的生命。”零号看向荒原远方,“保佑他还有一口气吧。” . 雅尔哈的确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上七皇子,邵华池这些年常常来西北视察边防,他以前也是接触过这位皇子的,猜测之前的那些命令不是从那位皇子口中发出来的,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二皇子在下令,除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外,他就再也没见过邵华池的身影,这事情岂不是太蹊跷了吗? 他当然也提出过想到别庄去见一面邵华池的要求,却被那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给驱赶了出去。 听闻皇位争夺这些年越演越烈,没想到这种时候还不忘烧一烧。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违抗上级命令,他的一家老小都在这个城里,他没办法撇下家人去救一个不知生死的王爷。 哪怕邵华池的职权比二皇子大,但也要瑞王能够活着出来才有用。 “不知将军可想救城里的百姓,您的家人?”对着快人快语的雅尔哈,傅辰也直接说了出来。 雅尔哈一听,瞬间提起了精神,虎目圆瞪,“老夫说过了,不会你们这套弯弯绕绕,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我准备将瑞王从别庄带出来。” “什么,怎么可能!你知道他们重兵守卫吗,就凭区区一个你,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自然是不同意的。 “我能拿到殿下的令牌,就代表我有办法,您既然相信七殿下的为人,那么是否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傅辰早在之前就调查过西北这边的文官、武将,这么多天在城外他也并不是单纯地等着,关于这位雅尔哈将军的为人和事迹,都让青染调查清楚了,这位将军一生救治过无数手下将领,也帮助过数不清的百姓,如果说这座城还有谁能帮他们,只有这位坚持不焚烧百姓的大将了。 傅辰来到镇西将军府邸的时候,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和这位将军都只是在逆境中寻找生路。 良久,雅尔哈才像是下了某种他自己都认为疯狂的决断,问道:“你准备何时救?” 用的是救这个字,就相当于承认邵华池是被关押的。 “就今晚。” 今晚?你现在才来找我,看你这悠闲的样子,根本不像要救人,反而像在耍我吧。在雅尔哈看来李遇的身份更像是来游玩的,或者代替二皇子督城,他觉得自己刚才答应的是否太草率,这个小年轻看着怎么那么靠不住。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在外形态已经成了傅辰的一部分,无论发生什么事,这种悠然的样子才是真正能迷惑到任何人的。 “您可否给我一队兵,我需要他们只完全听我的命令。”言下之意,就是傅辰需要他们完全忠诚于雅尔哈,那样才能确保没有别的意外。 现在城中大部分将领都判到了二皇子那儿,留下的本就是完全忠于雅尔哈的。 “有,我待会就可以把他们给你,那么我需要到哪里去接应你?”他认为在这之前,必然要做好相关准备。 “您只需要在府中等待。” “……”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不靠谱,说是风就是雨的,想一出是一出的。 “您是不是觉得我来找您很意外,并且特别急匆匆?也没给您时间。”傅辰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想法被拆穿,雅尔哈也不尴尬。 “你自己知道,还这么干?”雅尔哈瞪着虎目,要是此人是自己的兵,肯定抓起来先打个几十板军棍,学学怎么做人。 “昨日我给了您令牌,想必您已经在这方面有所准备,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潜入您的府邸。”进来的时候,傅辰就发现这一点,更加确信这位将军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么已经给您一天的心理准备时间了,而我现在过来与您说,连您都觉得意外,无法预料,更何况是他人,又怎么猜得到?” 为了这个短暂联盟的稳定性,傅辰并不介意多为老人解释几句。 雅尔哈看了他许久,“如果今次我不答应你,你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吧。” 不然那么急着过来,谁能保证别的意外。 傅辰只是笑了笑,但也能看出,他的确准备了其他办法。 雅尔哈算是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了,这年轻人是刻意为之,这个年纪居然能想的如此细致,虽显得轻狂,却也正是年轻人特有的锐利,不是他们老将可以比拟的。他虽才过四十,一双虎目却是阅人无数,好半晌才对傅辰做了一个简短的评价,“剑走偏锋的狂人。” . 晋国栾京。 右相郭永旭本已就寝,腰间挂着的玉佩却忽然碎裂,那是他让巫者做的连命玉,只要佩戴之人死了,那么响应的另一块也会碎裂,挂在邵慕戬身上的部位是胸口,正是被零号直接刺碎的。 他之所以把邵慕戬放到西北,那不过是为了给他加些功绩,可不是让他命丧黄泉! 郭永旭的妹妹就是四妃之一的淑妃,他站在大皇子背后几乎是件理所应当的事,肥水不流外人田。 淑妃身体虚弱,常年用药也不见好,平日也是深居简出,但母子连心,忽然心神不宁的她派出的人遇到了右相的人,从郭永旭这儿得到这个消息的她整个人都瘫了,她只有那么一个孩儿,还是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 为此特意请巫者献祭自身一魂二魄做成了这个连命玉,此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唯有佩戴者彻底没命才会碎裂。 连夜来到皇贵妃的福熙宫,这会儿掌管宫务的是穆君凝,有什么大事那必然要通过她,至于皇后娘娘,宫中的众人似乎都快了忘了这位了。 穆君凝已经入睡,却是被向来低调的几乎没存在感的淑妃给惊醒了。 “淑妃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快别行礼了?慢慢说,本宫定会为你做主。”穆君凝随意披了寝衣就匆匆走了过来,想要扶起淑妃,却如何都拉不起来。 这人是真的悲伤还是假的悲伤,一目了然,穆君凝也是凝重了起来,大约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稳重低调的淑妃不会连面子里子都不顾拜托到她这里来。 淑妃软倒在地上,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姐姐,没了……孩子没了。” 没了?淑妃难道什么时候怀孕了,可晋成帝这几年越发少临幸后宫了。 穆君凝正是听不明白的时候,淑妃却根本没意识到,只是喃喃的重复着:“慕戬没了……” 大皇子?他不是早就派到西北了吗,也没传来过什么消息,淑妃是怎么知道的? 穆君凝问了关键,才是明白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淑妃居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为自家孩子保驾护航,子不语怪力乱神,谁也不知这玉佩的碎裂和邵慕戬有什么关系,但两个连命玉,这块碎了的确是不祥的预兆。 皇帝知道了后,自然先是大力斥责了一番,那孩子原本还好端端的在宫里,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让淑妃停止这些妖言惑众,再说这次派老大去西北的是他,如果真的就这么没了,那他的责任不是最大? 这是皇帝所无法接受的,他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 老大是去老七那儿,又想到那时候邵慕戬说是老七在笏石沙漠害他,怎么才刚刚一去就出事,该不会真的是老七做的? 虽然嘴上斥责的厉害,但看到连右相都一脸哀伤,晋成帝也渐渐弱了气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也是开始慌乱。 梅珏自然是随着晋成帝一起来的,晋成帝常年都需要她的陪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她知道,灵武侯府新回来的一对夫妻也是傅辰的手下,其中那位女子正是这方面翘楚,便提议将此女招入宫内。 乌仁图雅来了后,在仔细看了看那连命玉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道此玉还尚有一魄残存人间未消散,如若能把它召回皇宫,也许就能够听到死者最后的声音,从而得知杀害他的凶手。 淑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乌仁图雅跪拜,“大师,求您让我见见我孩儿最后一面!” 乌仁图雅接受了跪拜,说是要做一些准备,需要点时间。 原本半信半疑的晋成帝,看她的目光却有些不一样了,扉卿留给他的神药虽然每次服用都会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但是他依旧没见过真正的灵魂。 若是真的有,是不是这个女子的道行比扉卿还厉害? 乌仁图雅施法是在空旷的点绛台,在做准备的时候穆君凝与梅珏走了进来,小声问她:“你真的能让他们见到邵慕戬的灵魂?” 乌仁图雅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对她们眨了眨眼,这下穆梅两人哪里不知道真相。 她凑到两女耳边,“我只是巫者,又不是阎罗王,哪有这本事,顺势想到的。” 穆君凝也是聪明,想明白了乌仁图雅的计谋,感叹其智慧无双,“你准备让谁?”这半句话没有说完,三个女子都明白是在选择让哪个人成为这个凶手,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究竟是谁。 梅珏眯了眯眼,想到“死而复生”的二皇子,还有傅辰所说的他们的造反计划,“按照他的活动轨迹,而且还有郭相那样一位出谋划策之人,又有精兵护卫,能取他首级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不过这并无大碍。重要的是,哪个人是傅辰想要最先除掉的,你们觉得?” “二皇子。”异口同声。 几个女子对视了一眼,虽然之前的几年是老大和老九在斗,老二被圈禁,但是老大和老二是老对手,如果老二被放出来,最不爽就是老大了,两人迟早有冲突,而老二怕重蹈覆辙杀了老大好像也挺顺理成章。 最重要的,虽然不知傅辰准备拥立的是哪一个,至少都不是台面上这几个。相比如今九、七等皇子的威胁,老二的变数更大,要挑就挑威胁最大的那个。 “两位皇妃娘娘,就要拜托你们为小女去准备一些事物了。”乌仁图雅虽然早就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因生活幸福,身上还带着少女时期的调皮,“水雾、魂魄喊叫,还有你们有办法弄出点诡异的东西吗?” 这让梅珏想起以前傅辰为了吓李祥英,造出的鬼火,“有,这个交给我来办。” “好,接下去就是符纸、椅子,再到外面问淑妃娘娘借一件以前寿王的衣服来。”乌仁图雅想着做法时需要的事物,另外的一些东西则是在傅辰的影响下,为了增加神秘效果用的。 傅辰是个喜欢让一件事本来只有百分之百的效果,却愣是用环境和人心烘托成百分之两百的人。 而这样的做事方式,也一点点的影响着身边人。 之后乌仁图雅又报了需要的,都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两位皇妃本就份位高,有些东西自己宫中现成就有。 “待会咱们就等着真相揭晓吧。” 出了地方,穆君凝与梅珏要分开去准备好东西,现在还没到乌仁图雅的招“魂”仪式,周围很黑暗又安静,再说这本就是秘而不宣的皇家隐秘,这附近的宫人几乎都被清了出去, “你说,他要的到底是什么?”穆君凝转头问道。 至高无上的权利,无人可及的地位,还是名垂青史,看着都像,又看着都不是。 她们两自然知道这说的是谁。 梅珏想到刚开始见到那个小太监并没有过多的关注,那时候傅辰每天都非常本分,一点都不起眼,与现在像是判若两人,但仔细区别,又是同一人。如果不是因为小央和王富贵,她甚至都不会注意这个小太监,但若是回想一下,就会发现傅辰从进宫起几乎没有被斥责或是惩罚过,身为宫中的老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多么难以办到的事,就是她也是吃过不少板子的,这除了运气外,当然还有他自身的原因在。 “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更是让人猜不透他想要什么,不过我却确信一点,他其实不是个欲望很多的人,也许他不过是想要活下去呢?” . 正在挖地道的地鼠,身边站着的都是挖地道的好手,也是从戟国那边回来后就一直跟着地鼠的挖土匠。他们周围放着一盏油灯,他蹲在里面捏着土壤,又闻了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周围的师傅们也同样神色微微凝重。 身后来的青染疑惑他的模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青染与其他人要负责把挖出的土给搬运走,每日都会到下方与地鼠汇合。 “从土壤的味道来看,这下方有暗河,这条路不能再挖下去,我们需要改道。”擅长挖掘地道的工匠,都比常人有更敏锐的地理触觉。 暗河,何为暗河?青染不擅长于此,自然是一知半解的,但如果傅辰在这里,就知道地鼠说的是什么了,暗河又叫伏流,是在岩溶作用的地表下形成的水流,在以前的广西、贵州较为常见的,暗流的流量是根据旱季和雨季的雨水数量差来决定的,现在刚过了雨季,下方的暗流河水湍急。有些大型暗河区,甚至会出现瀑布。 “那岂不是你七天没办法完成?”青染也焦急了起来。 “我这里有个别的想法。”地鼠招了招青染,在青染耳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青染的目光越来越亮。 “你怎么想到的?”青染惊讶道。 “是之前在地下火器库的溶洞时,公子在挖掘的时候顺口的一句,被我记住了,这里的地形刚好符合。”没想到这西北,还真有暗河。 “公子那人,真是无法以常理度之。”青染摇了摇头。 “接下来,只看你能不能想办法与公子取得联系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当日晚上,别庄关押着邵华池的院落,依旧如往常那样安静,因为李遇的提醒,现在在院落外的护卫更是加了好几倍,围得密不透风,老吕也显得草木皆兵,总是时不时要到城墙外查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邵华池正在屋内努力起来,无力地撑着自己身体呆滞地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用细线做的诸多陷阱。 此刻傅辰呢,他正在城墙上监督,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傅辰已经把躲过这些陷阱的方法都告诉他了,也让他必须牢牢记住。 邵华池如果还有力气,一定会狠狠骂傅辰一顿,以前那些就暂且不提了,就说现在这次。如果他现在是健康的,那么躲过去没什么问题,但他现在这样的身体,一旦触发,他自己就有可能被困在里头。 傅辰到底有没有考虑到他的身体可不可行,也许考虑了,但出主意的是谁,是傅辰啊。 那个人对自己尚且狠,更何况别人。 傅辰每次的主意,不提成不成,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标准在严格要求别人,好像以为人人都是他,却不一定会考虑别人的承受力,能不能跟得上他。 邵华池深深喟叹了一声,他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给自己找了个最大难题。 根据傅辰的推测,侍卫反应过来的时间在五息之间,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必须跨越障碍,从床边来到约好的地点,中间有三十尺左右,虽然路程并不算远,但综合考虑如今的真实情况,他只有拼尽身体极限。 邵华池轻轻默数了三二一,睁开了眼,杀伐果断的气息萦绕其中。 忽然主屋里面传来惨叫声,同一时间,屋内的机关应声碎裂,屋顶突然出现爆裂声,两侍卫抬头,有情况! 马上打开了门,里面李遇的陷阱被破坏殆尽,而原本在床上命不久矣的邵华池果然已经消失了踪影。 这时候,李遇还和老吕在一起寻找可疑人物,当听到府内侍卫通报有人劫持了邵华池,也是大惊失色,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此时大部分侍卫力量都追了出去,府内也是被一层层地搜查。 李遇咬牙切齿,看着屋内绑住机关的铁丝网上沾着血迹,捏了捏,转头对着紧张地满头大汗的老吕道:“血还没有干,应该没有走远,封闭城门,今日停止焚烧患者,先找到瑞王才是最重要的!” 老吕不断摸着汗,声音都紧张地发抖,“你说是不是……那个人,他已经混进来了?” 李遇沉吟了一会,在老吕消极的目光中说道:“能在我们重兵把手中还能带走人的,除了他,或许也没别的人选了。” “该死!该死,该死!”老吕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花瓶,气急败坏,“我们已经加强了守卫,怎么还是会……”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待人排查府内,你主要检查府外,”李遇也是强制冷静下来,冷酷的容颜好像被冰冻了一般,“一家一家搜,你让雅尔哈将军彻底封锁,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只能这么办了,你们,随我来!”老吕也是被李遇冷静的态度影响到,渐渐恢复了原状,跑了出去,招呼了院子里大部分侍卫,浩浩荡荡地杀了出去。 傅辰则是绕过那些陷阱机关,来到一个闭得紧紧的橱柜门外。 将橱柜打开,里面正是有气无力又伤痕累累的邵华池。 第一百八十六章 “殿下受累了。” 瞪了一眼傅辰,我可没从你的语气里听出半分愧疚。 在所有办法中,这已经是相对最轻的一种了,只是邵华池会受点皮肉之苦。 想要出去,自然要付出代价,这世上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邵华池正是那机关上留下血迹的人,目前行动迟缓,思维也迟缓的邵华池几乎抗不过这些陷阱,差点就不能在侍卫开门之前躲进壁橱里。 那千钧一发的生死一刻,让邵华池好似又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他本就是丹凤眼,这样软趴趴地瞪人,反而有一种媚眼如丝的错觉,只是在他面前的是不解风情的傅辰。 “您受伤才能让机关被触动显得更逼真,如若事先告诉您,也许就显得刻意了,效果就会打折扣。”傅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冷硬的语气稍稍回了点暖,到底是旧识七皇子,他还是缓了一下对方的透着怨气的情绪,再将人给抱出来。 层层守卫的院落,自然没办法插着翅膀飞了,其他人的思维也进入了一种惯性模式,认为触发机关,房顶破洞,定然是绝顶高手入侵。 这本就是一般人都会认为的方式,再加上傅辰又在之前语言上做了许多暗示,比如“我会做一些机关,以防邵华池被人劫走”,“如果里头有动静,就很有可能出事了”,“邵华池可能与七杀是熟识,他也许会钻我们想不到的漏子来救走人”等等话语,他制造了七杀会来,并且会劫走人的概念,再见缝插针地提出来。 当人的思维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而真正发生后,就会不自觉与之前假设对上,继而产生“果然发生了”的想法,并会将自己这种猜测予以肯定。 而不会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们忽略了,触发机关的除了外面的人,还有可能是屋内无法动弹的邵华池。 邵华池憋了一口气,在被傅辰抱出来的时候,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但因为没力气,那肩膀上除了津液外连个牙印都没有。 “您属狗吗?”傅辰无奈,为什么总喜欢挑着这个地方咬。 本来也只是被李變天弄掉了一小块,在邵华池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这点小伤口已经有伤势加重的趋势了。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讽刺本殿。”我就算是狗,那也是最名贵的品种! 邵华池刚才爆发过后,现在又有点昏昏欲睡,“我饿了……” 那语气也不知是不是傅辰错觉,总觉得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也许是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邵华池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示弱的行为和话语,脑海中浮现在笏石沙漠的相见,那样一位统帅要是撒娇,岂不是太丢份了吗,“待会出去后,就能吃了。” “我只想吃你做的桃花糕。”靠在傅辰胸口,邵华池要求着,让人忆起曾经那个任性妄为的七皇子。 桃花糕?还必须是我做的? 别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要远庖厨,就是以前当太监的时候他也不是御膳房的,哪里会这些。 但现在的傅辰不会,前世的傅辰却是个厨艺高手,虽然不会桃花糕也不熟悉古代的厨具,但大概制作流程还是知道的。 只是他为何要给邵华池做? 听到桃花糕那三个字,傅辰心中有些异样,随即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丝了然,他家殿下还是如此阴险,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两人之前的过往。 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些并不算愉快的曾经反倒褪去了原本猜忌的表层,显露了本来面貌。 “好,有机会的话。”随口敷衍一下,现在他们哪有时间想这些。 邵华池展露笑靥,好像根本不在乎傅辰的敷衍,“言出必行啊,我家傅大人可是从来说到做到的。” “您的错觉,我向来出尔反尔。” 利用天花谋取小利的邵华池,让傅辰哭笑不得,七皇子想要吃点东西哪里还需要这样讨要,也许就是两人相处中,邵华池总是这样不经意的小心翼翼才让他总是忍不住对他好一些,这不过是个孤独缺爱的皇子罢了。 给邵华池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喂他吃了点恢复气血的药,邵华池被扣押在此处后,身上的保命药也被一同没收,傅辰也是在刚才又一次安抚太医的时候,进了牢狱在交给梁成文饭时,两人在饭碗下方完成了短暂的交接。 里面只有那么一颗药,是根据五年前傅辰给的从李皇那儿得来的配方研制的初级续命丸,没有原版的效力,但能短暂激发邵华池的体力,至少能保证他可以自己出去。 恢复了一些气血,虽然容貌还是看着恐怖非常,但是邵华池已经可以自己动弹了。 只是在发现自己有力气后,他并没有马上从傅辰身上下来,反而停留了一会,要不是知道外面现在争分夺秒,他还真的希望能多停留一会。 给邵华池戴上了易.容.面.具,这面具并不能盖住太久,脸上的痘疮还有些没有结茧,闷得太久会让脸烂得越发厉害。 本来易.容.面具傅辰是打算做成这里护卫的模样,这样更增加了成功的概率,但没时间没材料也没人手,只能用他从城外带来的普通面具了。 看着傅辰小心不碰到自己的痘疮为自己黏上面具的样子,邵华池道:“一人一次,我们扯平了。” 邵华池说的是那次在溶洞口,他为傅辰易容。 还真是,两次间隔的时间也并不长,傅辰自然记得很清楚。 “我只记得当时给我易容的是隐王。”傅辰平平淡淡地说。 隐王还不就是我!你现在干嘛提到他。 傅辰是故意的?邵华池仔细看了看傅辰脸上的表情,依旧什么都没有。 但到底对傅辰有了不少了解,哪怕这样他也能从字语行间感觉到傅辰在生气,他居然在生气? 这真不像傅辰会有的情绪。 不过有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我以为你过来这些天,早就忘了这件事了,原来一直记在心里?其实傅辰才是那个特别爱记仇的人吧! 邵华池也知道自己理亏,傅辰向来不喜被欺骗,对自己算是格外宽宏大量了,想着想着又有些甜蜜。 其实傅辰对他还是很好的吧,你看这次发现他是隐王,虽然嘴上不放过,但实际上没有落井下石,还出乎意料的亲自过来了。 傅辰,既然你已经对我有些不同了,那也不介意再多给一点吧。 别怪我贪得无厌,要怪就怪你为何出现在我身边。 你若不给,我就忍不住会做些你不爱的事了。 所以,你何不多牺牲一些。 府里的侍卫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交换暗号,对互相容貌也是清楚的。这样,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跟在李遇身边,自然会感到奇怪,李遇却没有隐瞒,只道此人是自己本来就放在城中的内应,这宝宣城如此重要的地理位置,李皇自是不放心的。 所以此人的存在,哪怕是零号都是不知道的。 李變天做了双重准备这样的事,本就是秘密进行的事,李遇一直没说也是在情在理。 “这事是隐秘,也希望各位可以继续为李某保密。” “大人客气了,请您放心,此事我们定然守口如瓶。”如今非常时期,李遇身为李變天的身边人,能这样对着他们这群属下如此详细的解释,已是非常尊重的表现,他们纷纷表示明白。 “各位的情谊李某记在心中,现在这时候,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将人追回来。”李遇也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李大人说的是!” 一群人又仔仔细细把这别庄搜查了一遍,有好几次看到疑似有人影飘过,似乎是在逃脱追捕。 扮成李遇亲信的邵华池看着那些人影,忍着见鬼一样的心情,垂下了目光,这些人傅辰从哪里找来的,搞得和真的一样。 在别庄几处忽然冒出滚滚浓烟,火光四起。 傅辰杀气飙升,对着那群侍卫道:“是对方在扰乱我们视线,我们要是去灭火的话,人员就会分散!这火,不能灭。” 侍卫们本来也觉得李遇说的很对,但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厉害,也不敢再跟着李遇继续搜查下去,“大人,再这么下去,火势会控制不住,别庄也就毁了!” 李遇的额头冒着细汗,好像也有些六神无主了。 这时候,府内的决策权都在他手上,他不能下错指令。 “你们一部分救火,剩下的继续搜查。他们为何要放火,就是为了让我们自乱阵脚,现在我们不能乱。” 火光映照在李遇脸上,显得那么庄严。 但此时,传来了更坏的消息,一些民宅和空置的楼宇都相继走水,原本胆战心惊关门闭户的百姓也打开了门,纷纷进入救火的行列里,街道上没了之前的寂静,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要追查那刺客带走邵华池的踪迹,就更困难了。 往往刚救到一个地方,城中其他屋子也起了火,原本寂静的宝宣城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居民们不断从河上取水救火。 也许就是为了让城中显得更乱,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这点他们都能想到,但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这时候,来了一个让李遇焦头烂额的消息,说是老吕与雅尔哈对峙上了。 李遇终于濒临爆发,当着所有侍卫的面一声低吼,“他是嫌我这里还不够乱吗?” 而后也许是发现自己的情绪失控,又对别庄里的侍卫头头,也是零号留下来主持大局的人之一,“你带着人继续检查府内的可疑人物,我现在去找老吕,就不给我省省心吗。” 那侍卫头头应声,有些同情地看了眼李遇。 李大人也是不容易,这些日子以来最辛苦劳累的就是他了。 李遇来到将军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两队人马泾渭分明各站一边画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他自然而然走到老吕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虽然李遇没有什么实质官职,但现在这座城几乎成了二皇子的一言堂,而身为目前的负责人老吕在二皇子的余威下,居然也和守城将领的雅尔哈几乎平起平坐了,这时候就相当于正规军以及土皇帝的差别,这事情若是说出去,就是雅尔哈的耻辱了。 就是傅辰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要老吕把他当个人物,就没人能当着面拂了面儿。 老吕死死锁定在雅尔哈身上,好似认定了什么,眼神没有错开,却还是回答了李遇的问题,“我的人发现雅尔哈这里有人员调动,我怀疑这次瑞王被劫走,与他逃脱不了干系。” 李遇显然不认同老吕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做法,“有那么多可以躲藏的地方,他犯得着犯错误然后再被你抓?” 邵华池不见了,明眼人都会怀疑雅尔哈,他会干这样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吗,再说他还有一家老小在这里。 老吕有些被说动了,只是他还是不放弃,这个城里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人,要是躲在这里才会最安全。 李遇又说道:“现在城中到处都起了火,现在还是谈这些的时候吗?” “我已经让人赶去救火了,”老吕显得孤注一掷,“我认为,瑞王就藏在他的府里!大人,我还是要查一查才放心。” 但一个正二品的武将家里,除非有皇帝的命令,哪里能让你随便闯进来。 雅尔哈的听力很好,闻言似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哈哈大笑,“我说吕贼,你那么担心本将劫走瑞王,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如若不然你紧张着什么?你真以为老夫似你辈这样藏头露尾的?瑞王到底有没有颁布那些命令,你扪心自问都干过些什么勾当,要查就查,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到什么猫腻来!” 这也许是磊落一声的雅尔哈第一次撒谎。 老吕一听大喜过望,刚才对峙了那么久都没让步,两人在言语间更是互不相让,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精力去想为什么,既然对方让他来查,那就正中下怀。 这城里其他地方他已经带人地毯式搜索了,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别人没办法进来,一直不知好歹的雅尔哈了! 将军府的家眷都缩在一团,害怕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哭都是不敢哭的,雅尔哈出声安抚,“怕什么,难不成还能吃了老夫!老夫八岁参军,取过蒙乡人数万性命,逼退姜武大军三次,去过万葬坑,到过无人河,断过腿,瞎过眼,现在这样一个走狗想污蔑到老夫头上,也不看看老夫是不是被吓大的!要是找不到,你给就老夫下跪磕三个响头!” 雅尔哈与其说是安抚,还不如说是威胁老吕,他有如此多的功绩,却要被埋葬在这个地方,心中自是有一腔悲壮。 二皇子现在留着他的命,是还有用,但哪一天城民没了,这个职责还能是谁担待?唯有他这个守城将领了,他自己的命倒是无所谓,但他还有这一家老小,不然他又何至于与一个小青年联盟。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可是二皇子临行前亲口对他说过的。 “呸,这老匹夫!”虽然这么说,但到底是被雅尔哈大刀霍霍的样子给吓到了,老吕凑到傅辰身边以抵挡那股杀气。 带着人把将军府搜遍了,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人物,老吕这下也是哑口无言,虽说是将军府,但地方并不大,雅尔哈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自然不会把府邸建造的奢华。 在雅尔哈的逼迫下,老吕虽未磕头但到底意思意思表达了歉意。 没人发现,在李遇离开的时候,一个侍卫悄然混入了将军府的亲卫兵中。 雅尔哈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两个亲卫,亲自上前扶住疑似邵华池,他还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否是瑞王,“瑞王?” 邵华池在人走了之后就有些撑不住了,汗水掉落眼睛,难受地眨了眨,却依旧挺直着腰背,不落自身威名,“扶我一把。” 一听声音,雅尔哈精神为之一怔,真的是殿下!那黄口小儿居然还真的把人给揪出来了! 把邵华池扶上床,去掉了他脸上的面具,中间碰破了几颗脓包,到底不是傅辰,他一个大老粗哪有那么仔细。邵华池摆手让他在一旁,自己来揭,休息了会也状态好了些。刚才雅尔哈得到李遇那儿传来的消息,说是邵华池想吃桃花糕,这东西在宝宣城可是稀罕物,不过也是巧,他家幺女就爱吃这个,伙房里还留着一点春天从商贩那儿买来的桃花干。 “您是想要吃桃花糕吗,我让伙房给你做点?”雅尔哈说话音量控制不住,哪怕是对他来说的小声,对别人来说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被雅尔哈救下,留在身边的原七皇子剩下的亲卫正往这里赶,哪怕知道有传染的危险,依旧想要亲眼看到自家殿下。正巧听到两人对话,还有点错愕,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家殿下喜欢这东西。 邵华池看到他们,嘴唇抿了抿,用肯定地眼神给自己的亲卫兵安慰,这些人大喜过望,他们本以为瑞王这次挺不过了,都准备哪怕豁出命也要把主将的尸首送回京城,现在一直没消息的邵华池,终于平安走了出来。 在感染严重的时候,邵华池虽然昏迷着,但并不是完全失去知觉,外面的一切他大部分都清楚,比如那些临时叛变的将士以及留下来的,也明白现在百姓有多憎恨他,冷漠地摆手,“不必,我没胃口,你让他们都出去吧,现在虽然在好转,也是有传染性的。” 邵华池似乎早就忘了自己之前开口想吃的模样,这东西是他和傅辰之前的秘密,他并没打算让他人知道。 傅辰已经确定过他正在康复,那么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 雅尔哈本来以为传闻中重病的瑞王,现在也许是不省人事的,没想到他虽然看上去还很虚弱,却已经能条理清晰地说话了,哪怕现在软骨头似的地躺在床上,但只清清淡淡的一眼过来,就能感觉到那位年轻的王者又回来了,哪怕他是病中的狼,也一样有锋利的爪。 “他们这次来检查后,还不会轻易放弃,会再找机会来调查,你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雅尔哈虽然看着莽撞,却明白今日若不是这场临时搜查,他们这将军府也是不安全的,无法确保他们不来个突击。 “我打算之后去黑血区。” 黑血区,顾名思义,天花会出现重病血症,而重病感染者死去的时候,身体会出现器官腐烂,还会有一些列并发症,血液偏黑,黑血由此而来。 当然,也许这也是百姓的讽刺,讽刺这些黑心黑肝的当权者。 那里就是二皇子把所有患者集中的地方,他们是一群被当权者抛弃的人,一段时间就会焚烧一批,以祈祷瑞王尽快痊愈,不久将来,将要殉葬。 “那里都是天花患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之地。”哪怕是雅尔哈自己,也是不会轻易涉足那个区域,到底他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救更多的人,而不是意气用事。 而瑞王,也不是头脑发热的热血青年。 “我自己不也是吗?我与他们唯一的区别是,我是皇子,而他们是百姓,但你看,得了病上天可不会管你是何身份。天花是可以治愈的,我就是例子。他们之中是有人能够挺过来的,又为何要放弃?再说,哪怕撑不过去,他们也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他和我说,这病传染了一次后就不会再得,我去岂不是正好!?” “你现在过去,老夫必须提醒你,他们是不会领情的。”在百姓看来,你现在只是个残忍的暴君。 “我知道……”邵华池轻轻地肯定道。 知道还是要去,他必须去。 他知道,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像老二那样的做法,当个不知情的第三者看着他们被焚烧,死人的嘴巴是最安全的,这里的一切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作尘土,再也不被人提及。 这样不用经过他的手,只要在事后在舆论上引导,也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 但他下不去手,他终究不是老二,忘不掉曾经百姓感激、憧憬、信赖的目光,如果连他都放弃他们,他和老大老二还有什么区别? “瑞王殿下,晋国有你,才是大幸。”雅尔哈第一次这样正视这位这些年风声雀起的王爷,本来也只是觉得他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顶多比寿王睿王那样好一些,至少的确是做了一点实事,没有总是打些功绩的幌子,现在看来只有这位王爷才愿意真正为黎民考虑。 这话也相当于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是倾向瑞王的。 邵华池倒还挺讶异的,这位雅尔哈将军就是因为太过耿直,得罪了几个派系,哪怕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还是被晋成帝给扔到了这里戍边,没有意外一辈子大概也回不了京城,所以他的一家老小都在这里。 没想到他居然会露出如此明显的政治倾向。 表明态度后,见雅尔哈还没离开,邵华池道:“还有话?” “瑞王殿下,老夫想问,那人可否信任?”说的是李遇,雅尔哈可忘不掉那人的不靠谱作风。 邵华池顿了一下,随即唇角微扬,“若连他都不能信,于我而言,已无人可信。”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而现在老吕要忙着找人救火,四处火灾也导致整座城如白昼,到处充斥着慌乱的人群,现在士兵也是镇压不了的,老吕忙得脚不沾地,而李遇也是带着人四处寻找,最终挨家挨户的搜查也依旧一无所获。 那刺客与七皇子好像就这样消失了,但他们都知道,只是躲起来了。 寻找的第二日,正在李遇准备回别庄休息的时候,一群人急急匆匆地过来禀告,牢里的太医们不知被什么人给打开了锁链,从里面逃了出来,他们追击的时候,那群人居然逃到了黑血区,那里全是感染天花的病人,除了一段时间拖出去一些,其他的都在里头自生自灭。 这群太医就这么逃进去,与自己送死有什么区别,“既然他们要找死,那我们还管什么!” 老吕直接阻止了其他人继续追击,在他看来好好的正常人不当,偏偏要去重病感染区,那他们又何必再抓回来,梁成文这样的神医没了却也是可惜,但是他终究不是自己这一派的人。 “若是被他救到人了呢?”李遇担心着。 “他们几个在救人之前,也许自己就被感染到了,大人不必担心。”对于天花的感染性,老吕很是肯定道。 却不知道,早在梁成文得到办法后,就从生病的牛身上取得了傅辰所说的牛痘,种到健康的人身上,种牛痘要比傅辰选择的水苗法致病力更弱,也更适合体质较弱的太医们。 他们到重病感染区的时候,里面场面几乎让他们以为来到了人间地狱。 不大的一块地方,是一间巨大的密闭屋子,屋子外面还的搭了不少简陋的帐篷,只是外面大多数是死人,无论里面还是外面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有的严重的可以住在废弃的农舍里,但也只是慢慢等死,根本没有人来清理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是即将等死的麻木,其中有一部分躺在地上,身上布满红疹疙瘩,不知生死。 当看到冲进来的梁成文等人,他们其中还有些并不严重的患者,眼中是深深的仇恨,却似乎意识到仇恨只会招来毒打和死亡,之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每次那些士兵来抓重病的人出去焚烧,就没他们当做人过,也许连畜生都不如,他们沉默地低下了头,沉默地仇恨着。 “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他们首先需要通风的环境。”梁成文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在发抖。 其他医师才算是回神,他们也不知道梁成文的种痘有没有用,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逃出了牢狱,就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日晚上,傅辰从城墙上接到了密鸟,打开了上面勾着的竹筒。 傅辰看完后,眼眸一亮,很快回了信,放走密鸟前,傅辰又想了一下,转而又写了一封,这封是写给扉卿的,也有几日没有通信了,想必扉卿也是想念的紧吧。 将两封信一同放入竹筒,看着密鸟高飞,信送达后再让青染一同处理,这样的事情这些年青染做的并不少,有些事甚至不用傅辰细说,她就能猜到剩下的。 当他回到别庄的时候,进到一个院落里,当然这里的士兵并没有拦截过他,这是比零号更高的指挥官。 正迎上侍卫头头,吕尚。 “还不愿意开门?”李遇挑眉问道。 “还没,他说要等你来。什么毛病?”吕尚也是最近被七杀这人弄得心力交瘁,虽然灭了火,但城中很多民宅很多都被摧毁了,那些百姓没地方住,都搬到大街上了,人心更加浮动了。 为了找七杀和邵华池的下落,他们没有人手来管这些百姓了。 怎么好像也没过几天,全部乱套了,偏偏这个时候零号也走了,要不是李遇接替上,他们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侍卫头头也不知道怎么,他总觉得李遇以后也许真的会取代扉卿,走到他们想都想不到的高处。 白天的时候就接到老吕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出去,傅辰也没放在心上,他还要继续搜查瑞王的下落,哪有时间去看属下又怎么了。 傅辰敲门,报上了名字,里头喝得酩酊大醉的老吕给他开了门后又回头继续喝,不断的给自己灌酒。 也没看到走进来的李遇,自顾自地喝着,李遇也轻描淡写地坐了下来,直接拿起对方想要倒的酒瓶,就着瓶嘴就要喝了下去,却被老吕一个手刀把酒瓶给打落在地上。 “你这是干嘛?” “……李大人……”老吕埋头,满是哭腔。 “我听着,我在外面累得够呛,你倒好,在这里偷闲?” “完了,……李遇,我好像被感染了!”因为邵华池被七杀偷走了,他这几日也是忘了天花的强感染性,居然就这样在外跑来跑去,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发热,然后他又出现了头疼、背疼、疲惫等等症状,这不与之前梁太医说的先期症状吻合吗? 吓疯了的老吕就把自己给关在屋内了。 “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傅辰摊开手。 “不不不行,若是您也……” 傅辰讥诮地看着他,“你若真担心传染给我,方才又为何给我开门?” 老吕只得把包的紧紧的衣袖摊开,给傅辰看他的症状。 天花潜伏期一般是七到二十天,老吕的症状与普通的感冒发烧很像,傅辰检查后,却发现老吕没有天花最明显红疹特征,很有可能只是他自己吓自己,至少目前并没有被感染,傅辰低声呢喃着:真可惜。 “您说什么?”李遇只是动了动口型,老吕看不清楚。 “你现在这状况,还不能确定,为了保险起见,不能再随意出去,这里的管理权我先代你去做吧,让吕尚跟着我。”吕尚就是那侍卫头头的名字,和老吕是同一辈的,一个姓。 “您……您不杀我?”这件事迟早都要爆出来的,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屋子里,若是换了是零号,或是吕尚,很有可能直接将他杀了,以免危害到他们自己人。 虽然里面大部分士兵都是得过天花的,但这些将领却不会冒险去得,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所以刚才他根本不敢让吕尚进来,唯有指望着李遇能够网开一面。 他真的没想到,李遇居然那么有人情味。 顿时感动的不知要说什么好,呼啦一下跪了下来,“李遇大人,谢谢……” 将自己的令牌奉了上去,李遇接过,“自己人,不必那么见外。” 你当然还不能死,我还要你派用呢。 再说,那么多枉死阴魂在地府看着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了老吕的屋子,发现吕尚还在外面等着,想来也是,这群人可是扉卿培养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能够蒙蔽。 “老吕不会是染了那病了把?”吕尚已经能够猜出大概了,不然又何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不典型的欲盖弥彰吗。 李遇无奈一笑,也是没想到在这么要紧关头老吕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并未否认,“现在还不确定,我让他先在里头待一段时间再观察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你派人在外面看着点。” 吕尚提着刀就有想要先解决掉老吕的想法,却被李遇阻止。 现在正是追杀七杀的关键时期,他们这里本来就已经被搅得一团乱,要是再杀了老吕,岂不是更加助他人气焰,他们不能再少人了,特别是主要的负责人。 吕尚最终还是被说服,现在零号又还没回来,哪怕回来恐怕也不可能做的比李遇更好,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您并不像主公身边的人。” “嗯?”李遇没有转头,眼皮轻轻一跳。 “虽然您刚才说的很有道理,但根本目的却是为了保住老吕的命,从这点就能看出,您其实不忍心,就是与老吕只相处了几日都能让您如此,不是心软又是什么?”吕尚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相处这些日子,他与傅辰也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第一次说了那么长一段话。 李遇转头看了一眼吕尚,似乎有些复杂,良久也说了句心里话,“我控制不住,也许正是因为我是人,有感情吧。这样并不好,影响决断,主公也是说了我很多次。” 见李遇似乎有点懊恼,大约是不满意自己这种的性子,吕尚觉得这样的李遇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虽然在理智上您这样对大局并不好,但身为属下却是希望有您这样的主帅。” 谁会喜欢动不动牺牲下面人的主子,再忠诚也会有惜命的时候。 短短的几句对话,让这两个本来只是毫无感情的上下级,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 吕尚与李遇两人又一遍遍搜查城内,却始终没有一丁点消息,活生生的几个人怎么可能说蒸发就蒸发,他们甚至都没有在这期间开过城门,又怎么可能逃出去? 瑞王必然还在城中,只是不知躲在何处, 李遇思索了良久,终于在某日遇到吕尚说:“会不会是易容了?” 这倒有可能,易容成普通染病的百姓,然后再混入人群中,很像七杀的作风。 “您对七杀很是了解。” 李遇微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吕尚随即让侍卫一个个百姓分批排查,不放过任何漏洞。若是易容,多少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吕尚没再看到那次跟在李遇身后的亲信,有些奇怪,“您那位在城中的亲信呢?” “我给他派出城外了,很快就会有新的消息过来的。”此刻的李遇显得高深莫测。 城外?这能有什么消息,难道是零号要回来了? 果然没多久,真的来了一个让吕尚为之震惊的消息,居然有人在城外挖地道,准备潜入城中,这件事李遇与他说的时候,他还不信,但只要想到之前在戟国闹得沸沸扬扬的谴族宝藏事件,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密道,导致几个国家把戟国皇都当做游玩的地方,他们就恨透了七杀。 这些疑点串联起来,好像就说得通了。 七杀手下有一群挖地道的高手,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一个地道岂是说挖就能挖的,所以这么短的时间里,哪怕挖了,应该也很容易摧毁。 吕尚一阵阵侥幸,如果不是李遇派了他那个亲信去调查,这次他们又会受制于七杀。 他越来越肯定,这位李遇的细微观察力和几乎不出错的决策力,是极为少见的。以前觉得传言夸张,现在亲眼所见,和该如此。这样的人物也就难怪主公那般宠爱了,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人性。 “如果说那些密道都是七杀的手笔,那么现在挖密道进来城里救人,也无可厚非。”这是已经有前科了,很显然是七杀的惯常做法,这个卑鄙的人,“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派人过去毁掉通道,想要进城,也要问问我李遇答不答应!”李遇充满凌厉的气息,亦觉得放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实在太危险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吕尚也是认同的。 现在老吕的令牌就在李遇这里,他有调动兵力的权利,于是他挑了一部分侍卫,这些侍卫正是这次零号带来的核心人群,只有他们才会有实时的暗号传递,并拥有极为精准的行动力,其他的都是普通侍卫,另外又选了城中原本驻扎的士兵们,都算是精锐,这样一群人,应该就算是万无一失了。 雅尔哈暗中找到李遇,“你让我的士兵和那群叛徒也一起出城?” “对……正好一同解决了这两方,”放着也碍眼,一次性解决了省力,“既然那群人想要投靠二皇子,那么就不能怪我们动手。这宝宣城已经历经太多风霜,我不想再增加它的破损程度了,正好清一清。” “如果吕贼知道你是这幅模样,还不知该如何吐血吧。”雅尔哈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看到敌人有可能遭到的后果,也是略微有一点同情的,被坑了还乖乖给面前这人数钱。 真是后生可畏啊! 要是瑞王身边有这样一个谋士,这胜算还真是……不好说啊。 谁说瑞王注定与那位置无缘的? 七日都没有开过的城门,就这样打开了。 “城里就靠你了。”李遇带着这两队人马,在出发前郑重其事地朝着吕尚说道。 吕尚也是缓缓点头,应了下来,只希望这次他们能够阻断七杀的后路,而在李遇身上带的正是那所剩不多的火药。 不是想挖通道进城吗,那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要说原本地雷和火药也不会那么缺少,要不是距离这里较近的应红銮据点损失惨重,而后又被七杀转移了武器库的地点,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连火药都紧缺。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像是一个连环的灾难,都没有尽头似的。 现在只要一想到七杀,吕尚都会全身打个激灵,这名字代表的就是噩梦。 他们朝着李遇“亲信”调查的地方前去,这附近的焦尸并没有增加多少,原因自然是因为邵华池被救走了,这些日子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再焚烧百姓,再说把百姓放出去,谁知道会不会出别的意外,这也就导致宝宣城的百姓在这几天反而过得算相对轻松的,除了病死的,居然也没有太多伤亡。 而这一切,是从李遇进城后开始潜移默化改变的。 那入口在一片荒地中,离宝宣城的城门口并不算远,上面刻意覆盖着一层草甸子,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是地道的入口。 李遇让人把那草甸子给拿了出来,下面就是黑乎乎的洞了。 他准备先下去,却被几个侍卫阻止,怎么能让李遇走在最前面,这实在太危险了,谁都不知道下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所以找了几个武功最好的先锋兵前去探路,然后一个个就着岩壁下去,而李遇却是在他们的请命下,走在最后面的。 一开始的入口比想象中的更窄更深,他们只有双手撑在狭长的甬道中,慢慢在只供一个人通过的地方挪下去。 怎么会这么深?这是所有人心中暗自疑惑的,感觉到了底部,先锋士兵差点因为这里的土质松散摔了下去,扭伤了自己,这个小小意外,这个洞穴的高度不太符合常理,只是哪怕注意到了这个不惹人注意的细节,也没人想过是为什么。 在里面走着,后面却是越来越宽敞,他们点着火把照亮了脚下的路,前方的文士兵打了暗号,并没有危险。 这个时候,没人发现原本走在李遇前面的一群士兵正在悄悄往回走,准备离开洞穴,他们正是这次出来的雅尔哈将军的亲卫兵,早在事前他们就接到了这个命令,下洞只是给前方的人马造成这样的错觉,以为他们跟着一起进了洞里,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半任务。 他们与李遇擦身而过,李遇视若无睹。 李遇并不担心其他人转头,洞穴非常昏暗,根本注意不到少了那么一群人,只要有他走在最后这样一个心理暗示,就会以为人一直没有少过。先锋兵,并没有放松,他们相当谨慎小心,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以为的埋伏,他们反而一路顺畅地走到了底,而这里只有挖掘到一半,凹凸不平的土墙,下面还放着零散的铲子、木桶等工具。 前方士兵奇怪道:“怎么会没有路?” “他们是只挖到一半然后走了吗?”难道是对方收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临时放弃了?但他们过来的行程是上头临时决定,本就进行的很仓促,七杀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这并不现实。 说的人自己把这个可能性给否定了。 “看这个样子,他们似乎是放弃了这里离开了。”若是这样他们也不用再前进了,只需要回去复命就行了。 只不过,没抓到人,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显得他们有些无能。 其他人不由看向走在最后的李遇,由他来做决策权。 李遇喊了吕尚给的那群手下来,“你们再看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群手下是扉卿的精锐,也是不认为对方这么辛苦挖了洞就这样放弃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这次来,李遇最关注的就是这些核心侍卫了,别看表面上都是听命于他,但只要他有什么不符合的行为,首先不听命的就是他们。 前方并没有出路,开铲的工具都还在地上摆着,就像是前一刻还有人在这里一样,不过一路上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如果这是陷阱,未免也太粗糙了。 侍卫们到前方研究了那开挖到一半的土墙,其他人也同样研究着这堵阻碍物,拿着火把照着这块地方,他们的关注点都在前方,并没有发现后方在不远处顶部有一个被掩盖的洞穴里探出一张清丽的脸,正是青染,而下方李遇做了几个口型,与上方的人眼神交汇了一番,对方才又将洞口掩埋。 这样黑暗的洞中,几乎不会有人刻意去照离自己头顶过于遥远的顶部。 其中一个侍卫若有所悟,傅辰还对他有些印象,此人正是吕尚相当器重的一个,他随即说了自己的想法,“这堵墙后面应该是空的,故意让我们以为那是他们只挖掘到了一半就逃了,实则是他们到这里后又造了一层厚土墙,就是为了给我们造成视觉上的错觉。”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条通道其实已经被挖通了,但是敌人选择在这个地点多盖了一层疑似到底的土墙,他们被困在这个通道的中间部位。 在这样的情景下,这推测顺理成章,也非常符合敌人的惯常作风。 一些自负的人总是会自作聪明,而这个侍卫在傅辰之前的印象中就是这样。 如果没人发现,傅辰自然也会引导,当然现在是不需要了。 居然是这样,其他人纷纷恍然大悟的表情,设计的人非常懂得如何投机取巧,居然想出了这种办法,如若没发现里头的机关,他们大部分人看到这情况还不是打道回府了。 “大人,我看这里只能把这个地方给凿开了。”那侍卫朝着李遇问道,面上看着是尊重李遇,实则只是隐晦的表现出不服从的态度,李遇自然也不可能让人人都服从自己,或者说这次挑这批人出来,也许就是刻意选择了对方。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这会儿的李遇,显得非常没有主见。 他们虽然带了火药,但是这地方要是真用了这个,说不定会完全坍塌,相比之下,还是用凿开的方式比较保险。 李遇没有发表意见,显得非常安静,别说吕尚的部分手下有些不服,那些城中将领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李遇不过是二皇子的拜把兄弟,无官职无权势,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挥他们,李遇能自己识相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方案得到了其他人的肯定,他们自然是有带工具的。 就在一群人商量着从哪里开始凿的时候,在那隐蔽的洞穴顶部放下来一条绳子,本就落在最后并不起眼的李遇就这样抓着这根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上方的人拉了上去,整个过程非常安静,他彻底消失在这个通道中。 这时间需要安排的非常好,不能等他们开挖前,这样会提前发现李遇不见,但也不能在开挖后,那样可能连傅辰的性命也一起没了。 下方,士兵们在那几个头头的带领下,确定了开凿的地方,拿着武器,向那土墙挖掘了起来。 也不知挖了多久,这土墙比他们想的还有厚,他们开始了分工合作,这种厚度,他们要加大力度,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力气特别大,向着地面狠狠挖去。 洞穴产生了轻微的震动。 咕噜噜,耳边出现了水声。 这水声来的诡异,每个人都有听到,他们正疑惑之际,那砸下去地面忽然冒出了水泡,当水泡越来越多和密集的时候,领头人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就好像一只球,忽然被一根针戳破,里面的气体彻底泄露出来。 “往回逃!”其中一个守城将领,是偏将军,最早投靠二皇子的,发现不妙,对众人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砸下的地方倏然喷出了巨大的水柱,以骇然的力量向洞内汹涌而来,冲得这群没有防备的人一个倒仰,随着水流而四散,连呼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淹没。他们在水中求生,这水来的太突然,几乎是始料未及的,有的想攀附到岩壁上,却因为土质太松,反而掉入水中,有的不谙水性的更是在寻求身边人,会凫水的本来想救,也被慌不择路的这群人给拉了下来,有的扑腾了几下也吞了几口水,成了浮尸。还有的正努力往回游,随着水位升高,他们想要借此来攀爬到洞穴上方,却不料抬头一看就看到入口上方几张有些面熟的人,这不正是刚才一起下去,雅尔哈将军的部下吗,还没等他们细想,那群人就铲着土往下撒,似乎要把这个洞给填起来。 “不!”眼看着下一个浪头就要过来,他们绝望的叫了起来。 暗河的水势比想象中来势更猛,雨季才刚过,它在地下积蓄了这样始料未及的力量。 迅速增长的水势几乎填满了这个隧道,而原本那个出现在顶部的洞,此刻早就被青染等人给堵住了,这个地下几乎在瞬间成了密闭的空间。 还仅剩的几个精兵,正浮在水面上吸收着仅剩的氧气得以生存,但渐渐的,当暗河的水几乎淹没到顶部,毁掉了他们最后的生存空间,他们也成了地下亡魂,在大自然的面前这群精兵溃不成军。 就在傅辰收到来自城外的信时,就知道城外有暗河的事,而且被地鼠他们勘探了出来。 他们将计就计,并没有放弃原本就开凿好的地方,反而将它保留了起来,而是在洞穴的上方开凿了另一条出路,这条出路才是通往城内的真正隧道,而这多出来的洞傅辰称之为屯兵洞,由于地形的关系,他们造的这个是有高度差的,不同的屯兵洞用处也有细微差别。这是在战乱的时候,为了躲避灾祸的隧道,因各地风土地貌的不同会产生不一样的形态,有的层层递进的阶梯式,有的可以连通地面形成炮台,有的深藏于地下并开凿成三五间的密室,这是一种攻守兼备的战略隧道。 他们与那些精兵虽然在同一个洞穴,但是路线却是不同,位于上方的他们不会被涌出来的水淹到。驻扎在城内的士兵中,除了雅尔哈的,还有那群已经叛到二皇子那边的将领以及士兵,另外就是这次零号带来的最核心队伍,傅辰干脆把他们全部集中到了一起,一次性解决了。 这一步关键的计划目前已经基本成功,等到确定下方的人嚎叫声结束,而暗流的水也慢慢退去后,才派了几个人去打捞那些尸体。 然后一群人淡定的从那些死状恐怖的士兵身上脱下了那些铠甲和衣袍,他们这里哪怕是青酒这样的孩子都是面不改色的,这个年代死人是相当常见的,时不时就能见到,就是孩子也习惯了。 那些替换下来衣服按照他们的身形,再穿到自己身上,而里面除了几个扮演将领的人以外,包括邵华池的兵与傅辰的属下都没有使用□□,打算直接混入守城军中。 松易哪怕再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材料又制作出来这些面具,也来不及做太多,而这一切那么顺利甚至还可能功劳在青酒身上,傅辰在信中刻意交代了青染,试试看带上这个孩子,他心中哟一丝感觉,只是需要时间印证。 一次巧合是巧合,那么二次甚至三次呢,傅辰几乎确定,青酒本身是具有比较逆天运势的人。 之前开玩笑说是幸运星,说不定还真说中了。 至于零号留下的那群精兵,他们与老吕以及吕尚较为熟悉,要扮作他们实在难度太高,傅辰也只是挑选了自己几个比较善于应变的属下扮演几个不重要的角色,其他精兵自然都身亡了。 看着这些被他们被扒光衣服的尸体,傅辰奇异的没有丝毫亏欠,也许在看到那群被烧成黑骨的百姓时,这群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死法还便宜了他们。 一部分没有易容的属下们,通过屯兵洞里的密道钻入城中,成为宝宣城的“百姓”之一。 而傅辰则是带着其他“幸存者”与地面上雅尔哈的人汇合。 当然他选了几个人留下来充作“死人”,实则让他们在城外待命。 至此,傅辰完成了这次来剿灭“七杀”准备的通道的计划,表面上,三方人马都有人活着出来,但实际上,零号精兵队伍存活人数:0,城中叛变将领以及部分士兵存货人数:0,只有雅尔哈的全部得以保存。 他回头看向那条密道的出口,已经被完全掩埋了,原本如果用爆炸的办法,下方就会坍塌,这里地面必然会下陷,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那些火药和地雷,现在被水淹了这个地方,自然也没有坍塌的危机了,这里就和普通的地面一样,哪怕之后有人来查这块地方,也许都找不到入口了。 吕尚在城墙上踱步,等待着李遇带人凯旋归来。 当看到一群湿漉漉,全身狼狈的人从远处朝着城墙这里逃命跑来的时候,心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 而李遇的奄奄一息地跑了进来,就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剩下人也是死里逃生的样子,吕尚在看到的瞬间是六神无主的。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惨重的损失,现在精兵只活下来了那么几个,李遇更是中了对方的毒,现在整张脸都呈现紫黑色。 让他最不安的是,这座城要是没有李遇撑住大局,凭他真的能够抵得过七杀的威力吗? 三方人马中,他们的精兵损失的是最多的。 吕尚看着雅尔哈,和那些所谓叛变的城中将领,该不会之前是假意投向,实则是暗中联合在一起,再一起坑了他们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哪怕这群将领是真的投诚,他也不可能再信任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雅尔哈看着那么马大哈,没想到却是扮猪吃老虎,也太可怕了,居然就这样瞒过了他们所有人的耳目。 如果这样说起来,岂不是他害了李遇。 李遇可是因为零号中途逃离,才来顶替的,而且不是李遇他们也不会察觉到七杀的到来。李遇对城中的派别概念那都是他和老吕灌输给他,现在导致了几乎全军覆没的结局,是他们几个的误判才间接导致这次的失败,看着逃进城门就整个人瘫软在城墙下的李遇,吕尚感到前所未有的内疚。 “还不快去叫大夫过来!”吕尚低吼,他们也是有带大夫过来的,为了给他们自己人治疗。 但看李遇的脸色,这毒中的深,他们有能力配置最好的解药的只有扉卿,不过眼下这并不现实。别说扉卿远水救不了近火,就说现在扉卿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再调制药丸了。 赶过来的雅尔哈被吕尚盯得全身发毛,他这么看我是怎么回事? 发现自己的人也是少了不少,他自然是真情假意地发了一通火气。 现在吕尚他们的人马已经无法成压倒式的状况了,为了能把计划继续下去,控制住宝宣城,他现在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那样漫不经心对付这个莽夫了。 但也实在气不过自己几人居然被雅尔哈这样的粗人狠狠摆了一道,雅尔哈说话难听,吕尚也不忍耐,两个大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辱骂了起来。 让原本显得浮躁的宝宣城,气氛越发一触即发。 打破这个气氛的人,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遇。 只见李遇忽然全身抽搐,原本俊俏的脸看着无比狰狞,一行接近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缓缓流了出来。 吕尚这才急了,李遇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就是李遇这样惊才绝艳之辈,居然都能中了七杀的埋伏,而吕尚也猜测,也许七杀已经知道了他们这里目前的负责人是谁,不然又怎么会如此对付李遇。 这时候吕尚也不想再与雅尔哈去争论那些于事无补的事,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要加快速度了。 之前徐徐图之的打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哪怕之后京城派人来调查,也只能尽量掩盖。只要他们彻底把宝宣城毁了,就已经算打开了西北的缺口,事有轻重,当然是做最重要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城外出现了一队送物资的队伍,那正是聿州主城运送来的粮草以及医药等物资的队伍。 但面对他们的,却是紧闭的城门。 雅尔哈倒是想去开门,但是吕尚用城中剩下的数以千计的百姓来威胁,被抓住软肋的雅尔哈也只能按兵不动。 这些物资对现在的宝宣城来说是多么重要,有它们才有弹尽粮绝的城内才有可能躲过危机。 可这座城,真正做决策权的是零号留下来的人。 吕尚将李遇抬到别庄,但医师检查后给却给了他一个不好的结论,李遇中的是奇毒,以他的医术根本没办法救他。 这个时候,李遇又吐了几口血,连神智都不太清晰了。 傅辰其实在赌博,他很清楚,这次他亲自带队出去,却几乎全军覆没,而他却活着,他身上的疑点是最多的,以己度人,如果按照乌仁图雅的推算,他就是七杀的话,那么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如果是七杀看到了像李遇这样的主帅,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大约会用尽一切办法解决对方。他不会允许问题的可能性出现在自己这里,受重伤是势在必行的。 一环环下来,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彻底放纵自己。 若是就这样死了呢,那就是他的命,他的每一个决断都有风险,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策略,无论是他还是扉卿,甚至是李變天,都把握不了变数。 不过他这方面的运气,一向比较好,现在他的福娃青酒也进了宝宣城,他可不信自己真的会死。而且他相信吕尚无论是内心还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绝对不会放弃救他。 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真的走到吕尚要放弃他呢,那也没关系,易容成精锐部队的几个人可是跟在他身边的,到关键时刻必然会出手。 有八成可能性能赌赢的赌注,不去赌就不是傅辰了。 事实上,如果这个时候换做是老吕,吕尚的确有可能就直接结果了对方,省的拖累他们,但现在在眼前的是李遇。 不说这严格的上下级制度,他如果谋害主帅,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会遭到重罚,就说现在老吕不知得病了没,精锐部队的覆灭只留下来一群普通侍卫,最后加上李遇的头脑、没有撇下他们的种种行为,他都不可能放弃。 目前的情况,若是换成零号,这次重大失误出现的话也许下一刻他们这些属下被送作给七杀的炮灰。 就只凭这几点,吕尚也想救他。 他没有丝毫怀疑李遇的想法,甚至连想都没想过李遇有可能是主谋。 在中毒下,这是连百分之一嫌疑都没有的。 “李大人,你还有意识吗?” 吕尚拍着李遇的脸,李遇勉强睁开了眼,却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恢复意识。 “您看到七杀的模样了吗?”这是关键。 李遇还没说话,又是一口毒血。 那医师看吕尚那狞恶的表情,生怕下一刻就是一刀劈下来,颤颤巍巍地说:“其实有一个人也许能救李大人。” “直接说,不要浪费时间!”现在的李遇哪里还等的到那时候! “就是那为梁成文,晋国皇朝的神医。” 但那大夫现在逃到了黑血区,这群太医已经被放弃了,哪怕他们能在里面救人,最后也是被放到一起焚烧的命运。 这群太医,实在太不知好歹了。 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这梁成文最后还没被感染,“找两个得过天花的人,去黑学区把那个梁成文给我捉过来!” 侍卫们过去了后又很快回来,却是空手而归。 吕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精锐的士兵死了,这群侍卫怎么那么废物,人果然都是对比出来的,“人呢?” 几个侍卫也是为难,“那个太医还活着,没有被感染,但是他说如果我们逼他出来,他会自我了断。” 像这样的神医,又是医者又是毒物来源,要是想自我了断,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能办到。 “好好好,他有医术,他就特别来事是吧!!”连威胁杀他这招都省下了,直接就自己解决了是吧。 但现在有什么办法,是他们求着人的。 招来几个之前与李遇一同逃出来硕果仅存的几个精锐侍卫,“你们把李遇抬过去,并守着他,如果那梁成文不愿意救他,就全都杀了。” 当然,那时候李遇的命也是回不来了。 这三个精锐侍卫,分别是青染他们的手下扮演,闻言眸中闪过什么,“如果李遇大人感染到……” 吕尚也是焦躁,但他有什么办法,李遇这里处理完,他在城中的部署还要重新安排,只能期待李遇这里能够出现奇迹了,“他既然来到城中那么久都没有感染到,哪里会那么容易感染。” 李遇可不是老吕,吕尚亲眼看到他接触了好几个天花感染者,但并没出什么事。 虽然这么说,吕尚也没有十足把握。 于是,李遇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被抬到黑血区,一路上遭到火热地注目礼。 因为之前的火灾,在街道上避难的民众都指指点点地看着这个从别庄抬出来,被抬到黑血区的李遇。 正在黑血区的邵华池,抬头看向远处骚动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邵华池在感觉痘疮结茧往下掉的时候,就离开了雅尔哈的府邸,还没离开多久果然将军府遭到了第二次严密的筛查,宝宣城在酝酿着风暴,吕尚已经渐渐失去了冷静和笃定的心性。 邵华池在一开始进入黑血区的时候也是非常不适应,这里的景象实在太恐怖了,就像人间和地狱的交界处,难怪老二把患者丢在这里,根本没有过来看过。 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愿意再来了。 这里除了护卫把守不让人逃出去外,就没有别的守卫力量了。一块那么小的地方,关押着密密麻麻的人,初步估计至少有千人,它像是一只缺口的碗,是一个凹地,三面环山,是比较适合成为一个天然关押人的区域。 不过后来邵华池也听周围人说,里面居然有上次发生暴动,因不满苛政以及焚烧而奋起反抗的带领人,他们被老吕等人就这样丢进了这个地方,没多久就感染了天花,现在全身长满了痘疮,但对七殿下以及远在京城皇帝的恨意,却能从他们的眼中很清晰地读出来。 在梁成文等太医来了后,这个关押人的地方渐渐发生了改变,一开始这里还尚有神智的病人非常排斥他们,但由于害怕之前的镇压和屠杀,他们显得异常沉默安静,这是压抑在底层的不满,也许会在某一天彻底爆发出来。 梁成文等人也是见不得这炼狱般的地方,默默的开始整理这个地方。 他们将外面堆积的尸体纷纷搬到山坡上埋掉,又把原本脏乱的室内打扫干净,多搭了一些草棚,把感染者的衣物分开清洗,天花的传播通常是通过飞沫,但在这里的不是已经有了抗体的,就是正在得天花的人,要不就是痊愈的,倒是没有害怕传染这一说法了,单单是这些事他们就做了好几天,患者们冷眼旁观看着他们。 这些太医平日也是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不知好歹。在京城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哪个达官贵人看到他们不是尊敬的,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哪怕太医这个职位更多是名誉上的尊重,但只要他们想耍点小手段有的是办法惩罚病人,有本事就别生病。是以就算是宫中的娘娘们也并不会随意让自己去得罪太医院的人。被皇帝派到这个地方,他们谁会愿意,但皇命难违,只有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却被卷入二殿下和七殿下的夺嫡之争。看到那地狱般的场景,又被这些普通百姓这样仇视面对,好几位太医都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他们到底没有发作,首先是牢狱灾难,后来又是二皇子那明显的放弃行为,让他们产生了与这些百姓一样被焚烧的恐慌,同病相怜的感受。又有一旁梁成文的调解,梁成文的存在很好的缓解了这些人的情绪,这次天花种牛痘的成功这群太医对于梁成文是感激的,他们也开始慢慢适应在黑血区的日子。 不过很快就出现了问题,这些太医平日里几乎都是养尊处优,现在要干的全是体力活,这里能动弹的人可不多,这也导致几个太医累得倒下了。百姓是最单纯也是最可怕的,他们心思纯粹,非黑即白,每天想的是如何维持生计,无法分辨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真实性,没了活路的他们就像一股泥石流,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群人。现在邵华池不让他们活,他们也从以前的感激到现在的憎恨,并不是梁成文等人几句解释就能解决的。 所以梁成文并没有说,而是沉默地治疗他们,再另外寻找机会潜移默化。 梁成文将这些病患从感染的程度开始分类,为他们清洗身体,喂食物,渐渐的,一些已经逃过天花病毒康复的人被他们的事迹行动感染,加入他们之中帮忙,这个绝望的地方开始散发着一丝生气。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救治的行列,那些病患从原本的绝望等死到现在期望能够痊愈,心态上的变化也渐渐影响到身边的人。 他们以为这是必死无疑的,没想到还是有恢复的可能,那些恢复的人除了有麻子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的比得病前更健康些,这给了得病的人活下去的希望。 等熟悉起来,不再那么排斥后,他们才知道梁成文等人的身份,居然是宫里太医,一个个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有的甚至抱住了梁成文涕泪横流,绝望中的希望不是那么容易缓过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没有被放弃,这个结论是很鼓舞人心的。而梁成文在这里的威望越来越深的时候,百姓也开始相信他偶尔提到的一些话,重病中的瑞王根本没有体力来下达那些命令,再加上这些年对百姓种种,如何会突然改变。最关键的是他们在瑞王被传染后,的确再也没有看过瑞王的身影,那些命令并没有七皇子的令牌,那么有谁有资格假借瑞王的名声来执行,就只有二皇子了。 虽然还有一部分百姓不相信瑞王的无辜,不过越来越多的人被煽动。煽动并不是二皇子的专利,百姓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分辨是非,那就由他们来引导到正确的地方,这股可怕的正面力量正在慢慢积累。 邵华池来到黑血区后就是经历了百姓从一面倒的憎恨到开始疑惑再到慢慢有人相信他的过程,这过程中他听到无数对瑞王的憎恨和谩骂,若是换了几年前,他还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也许真的会像老二希望的那样,对付这些普通的百姓,看着他们自生自灭,没出手加码就是他厚道了。 但现在他看到的更多,百姓要的很简单,只是要活路,他不但需要做实事,更需要让百姓知道他做了什么,就像安抚伤军的时候傅辰说过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得再多,只要百姓不知道,或是容易被煽动,那么他就是一个根基不牢固的失败政客。 一股庞大的力量,本身没有对错,只看掌控在手里的人是善是恶,做实事的前提是有抵挡敌人的铜墙铁壁。他需要完美的政治秀,需要让人从根本上相信他是不会下那些恶命的人,那样无论别人怎么毁谤他,也不再有人相信。 邵华池意识到,这或许才是他走向成熟政客的开始,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晋国的没落,看着治下的百姓无处申冤,更不会允许他国的进犯,与其交给那些个兄弟,还不如交给他。 不交,他就自己拿过来! 皇位是,傅辰也是,是他的,他绝对不会退一步。 邵华池并没有表明身份,本就是为了躲避追击的他目前只是个普通人,他默默跟在梁成文身后,作为一个已经痊愈的患者为百姓换洗衣物晒被子,煮着食物,做着最普通的事情,还常常被里面的一些最早开始帮忙的百姓差遣的团团转。 周围的人也渐渐对这个跟在梁太医身后的小跟班熟悉起来,有时候看他实在被指使得气喘吁吁,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善意的鼓励他,让他多多休息。 也许他那副好容貌也占了一大半,梁成文还调侃过:“您可不能再干那么多事了。” “我干的不好?” “我怕会被她们说我虐待你。”这也间接证明了美色的作用。 “呵。”若是他出生的时候就这样,没有经历过把他当怪物的种种,也许他现在还会有一点高兴,看,多么肤浅,能够不在乎他是否是怪物的,也只有那人了。 邵华池虽然平日说话冷冷的,话也不多,但周围人哪里不知道这就是内心火热的小伙子,特别是听梁太医偶尔透露,他是自愿来到黑血区照顾病患的。 邵华池摸了一把汗,已经好了许多,略显冷淡地对他们说,“我年轻,有力气。” 的确,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还有那些刚刚康复的普通百姓,明显练过武的邵华池更强。 现在入秋的季节,宝宣城逐渐转凉,但是邵华池每天工作量大,有时候汗流浃背,勾勒出那身好身材,看的有些患病的少女们忍不住脸红心跳,实在太有男人味了。 “这小伙子,真是好,又勤快又老实,要是我家有闺女,肯定要许配这样的小子,多有依靠!” “就是说,长得还那么俊!”虽然脸上残留着痘印,但也抵挡不了那张脸本身的杀伤力,让人忍不住目光跟随着他,他实在是在人群过于耀眼。 “也不知道娶了媳妇没,我大姑的女儿…”真的好看的超越了性别。 再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小伙子脸上的痘印好像一天天在变淡,这是自然的,邵华池来到黑血区第一时间就让梁成文给他祛印的药膏,每天坚持涂三次,力争下一次见到人的时候已经复原。 几年前,脸上的毒被另一种剧毒中和了后,那些让人恶心的毒疮都开始消退,他还想给傅辰看一看真正的自己。 可两人阴差阳错,都用了易容。最后被傅辰看到的居然是他满是痘疹的可怕模样。 身为男人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容貌,但任何人在心上人面前总是会希望自己有吸引人的地方。他自认为除了性别为男,他并不比那些女人差,现在都是痘印,远看还不明显,近看就像是麻子……这幅尊容,还看个什么劲。 哪怕他知道,傅辰根本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也不是个在乎长相的人,不然不会一开始看到自己的半边鬼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但谁都希望自己在爱慕之人面前是自己好看的样子,这几乎是本能。 他甚至隐隐有点期待,傅辰看到他真容的时候会有一点点惊艳。 “话说你以前见过这个小伙子吗?”一个正在做针线活的妇人问向身边人。 她们是已经痊愈的人,被梁成文分配到缝补衣物和煮食物。 长成这样,更像是某个贵族公子哥儿,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却笨拙地干着粗活,她们看着都有不忍心。他实在不像普通百姓,如果以前见过肯定有印象啊。 “没见过,也许是哪个外乡人?” 其中一个青壮年,已经在恢复期了。脸上的痘疹也结茧了,听闻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我想起来了!” “他是谁呀?”一群妇人在天花中存活后,笑容在她们脸上非常少见,闻言好奇地看了过来。 那壮年神神秘秘地说,“我那会儿还没染病的时候,远远地看了一眼七殿下,我感觉他长得有点像那位……” 一听到瑞王的名号,人群忽然保持了沉默。 到底现在还不清楚真相是什么,虽然大部分人都猜测也许真的与重病中的瑞王无关,说不定瑞王自己都是受害者,但现在他们死了几万人,这座巨大的要塞城,只剩下他们和在城内的没有被感染的百姓,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人左右了。 这座城,已经元气大伤了。 提到七殿下的时候,没有人开口,直到一个妇人出来缓解了一下气氛,“这小伙子哪里能和那样的贵人比,别瞎说了,待会出了事可没人能保你。” 被这样一提醒,那青年有是一阵后怕,这些遥不可及的皇室成员可不是他们普通百姓可以随意聊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现在黑血区越来越生机勃勃,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每日拉他们出去焚烧的士兵也没有再出现。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这天邵华池正在帮忙煮午饭,前方就出现了骚动,几个人抬着个架子就朝里头走来,现在的当权者可没空来管黑血区怎么样,这里的变化被发现邵华池并不担心,但是能这么大张旗鼓带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而在一旁的梁成文嘴角却露出莫测的表情,邵华池一看就知道不对了,他想到刚才匆匆过来的侍卫,该不会是傅辰出事了吧! 他把梁成文拖到一旁,恶狠狠地问:“怎么回事!” 这里本来就挤,哪怕邵华池把梁成文带到一旁,也是有百姓看到的,梁成文可是宫中太医,地位崇高,再说还是黑血区的恩人,你一个小青年就是和梁太医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目无尊长啊。 梁成文说了他知道的一部分情况,他也只知道傅辰可能是中了毒。 邵华池听到这里,青筋暴突,远远地看过去那个在担架上的人,眼睛像是被滴入了辣椒油。 梁成文却是阻止那些劝架的百姓上来,对着邵华池道:“他是个多么固执的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劝了就有用的。”意思也很明显,你要发火别对我,你有本事就让他别做那些危险的事啊。 傅辰看着惜命,但有时候又非常不要命。 就好像他在给自己找一个能够不由自己控制的死亡办法,这想法很诡异,但梁成文相信也许殿下比他感触更深,不然也不会如此失控,要知道现在的邵华池涵养非常好,也极会隐忍。在前段时间那些百姓口中全是对邵华池的滔天怒火,那些伤人的言语就犹如一道道尖刺,有的时候他看到邵华池甚至就从她们身边经过,都没有丝毫动容。 以如今殿下的涵养,能这样爆发也是难得了。 “别以为我不会动你!”说罢,邵华池猛地松开了梁成文衣服,急匆匆地朝着那担架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骚动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傅辰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邵华池自然也没有问,他一开始只知道如果成功的话,黑血区的百姓应该暂时不会被拖出去焚烧了,这些日子也的确如此,那么就说明傅辰是成功的。 两人好不容易打开了心结,暂时恢复了到了盟友的状态,他暂时还不打算破坏这样的状态。 他信任傅辰这个人,也信任傅辰的能力。 但如果知道傅辰又这样拿自己当诱饵,邵华池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现在傅辰被抬来的地方是梁成文的私人帐篷,出于这里的百姓对几位太医的尊重,自发为他们准备了帐篷。 当看到傅辰不断吐着黑血,脸色奇差的时候,邵华池那些暴怒的情绪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恐慌,他已经彻底失去过这个人一次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人回来,他无法再承受第二次。 这个强悍的男人,差点软到在地上,要不是身后易容的士兵松易抵住他,他大约一下子都站不起来。 缓过来的邵华池,推开了松易,站在原地,那目光黑的就像里面卷着沙尘暴,什么东西都能被搅碎。 那股气势,实在太过强烈,让人无法不关注。 傅辰已经完全呈现昏迷状态,根本感觉不到那强烈的注视,他现在痛得五脏六腑都好像全部搅在一起,冷汗直冒。 “殿下,您先出去!您在这里,会打扰我的救治。”梁成文见邵华池的状态不对,让松易等扮演的几个侍卫把他带出去。 “我不会出声,也不会冲动,让我在这里等,我要看着。”每一个字都非常有力,不容置喙。 “殿下……!” “梁成文,你也知道我是殿下。”我要待在哪里是我的权利,没人有资格赶我走,如果我想一直待着也你也无法阻拦我。邵华池那眼神死死盯着梁成文,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几人在帐篷里对峙,一个要送水过来的妇人站在门外,也是发现了被抬进来的人,出于好心过来送热水。还没进入,就隐约听到了梁太医喊的那声殿下,吓了一大跳,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宝宣城的确迎来了两位殿下,一个是二殿下,一个是七殿下,是两位天之骄子。听闻二殿下早就不在城里了,那么就只有也得了重病听说不治的七殿下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七殿下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养病吗? 一定是听错了! 随即她又听到那有点耳熟的声音,又提到了一次殿下。 不会吧,难道那个被他们使唤来使唤去的绝美青年,真的是传闻中的七殿下瑞王? 她还没站多久,那帐篷的门帘就被一个侍卫掀开,这里是黑血区,到处都显得拥挤和热闹,就算门外有什么响动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松易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妇人。 他只是看了一眼妇人,但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士兵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看一样他人,也会让人觉得汗毛倒竖。 那妇人吓得面孔苍白,跌跌撞撞跑开了。 妇人浑浑噩噩地回去,没多久整个黑血区私底下都在传一个他们不敢置信的谣言,他们讨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明目张胆地问,更没有跑到那帐篷里面一探究竟,在邵华池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身份已经悄然引起黑血区的震动了,就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一些感染者也听到身边人的讨论。 按照之前梁太医的说法,如果他真的是七殿下,那么为什么要隐瞒过来,对了,他还是自愿来这个地方。 是害怕他们误会他吗? 梁太医之前怎么喊那小青年的名字的,对了,是小华。 七殿下的名讳是什么,是不是也有个华字?好像真的是有。 有的妇人也想起来之前是有人提过,好像觉得小青年有点像七殿下,当时他们谁都没当回事。 不少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当着邵华池的面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甚至全是憎恨愤怒的,负面情绪几乎叠加在七殿下一个人身上,但万万没想到,早在她们怨恨的时候,这位殿下不计前嫌地自愿过来,甚至亲自照顾他们这些百姓,还不让他们知道,一切都是默默的。 殿下是怎么忍受的,他们那些恶言相向和污蔑。 不少人眼含羞愧,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哪怕是以前的传闻,都没听过有一位这样的王爷。 他们还保持着一点希望,希望那个青年不是七殿下,不然她们哪有脸再见这位王爷。 怎么可能呢,那个给他换掉脏衣服,给他们穿上洗干净衣服,还亲自下地种菜,背着他们去排泄,默默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恶魔!? 外面正是一片惊涛骇浪和不敢置信,在帐篷内的邵华池现在没精力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傅辰身上。 梁成文在那群人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就按照临时剧本说了,他和傅辰都料不到后续的事情,但是看着那些侍卫焦急的模样,他知道傅辰恐怕不太好,脑中已经做了判断,把人先送来这里再说。 看到傅辰果然中毒很深,他自然全力救治,很快报出了几种药材,但现在在黑血区根本没有这些,可是城里的药铺却是有的,让那几个保护傅辰的侍卫去抓药,这里梁成文还有暂时压制住毒性的药,可现在这个情况傅辰无法自己吞咽。 邵华池拿过药丸,自己先吞了下去。 在梁成文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对着傅辰还残留着黑血的唇吻了下去,他自己就是个毒物,不怕任何毒,就傅辰中的那点到他体内也许就被中和了。 但哪怕有理由,邵华池这样的行为,也显得太……超过了。 这是个吻,实实在在的吻。 梁成文能看到殿下的舌头钻入傅辰口中,在将药推进傅辰咽喉处,傅辰无意识地吞下后,邵华池也没有出来,反而在里面搅动了起来,甚至他都能听到口水在口腔中啧啧作响的声音,感觉到殿下在舔着傅辰的牙齿,仔细又疯狂地掠夺着。 邵华池甚至不在乎有什么旁观者,知道就知道吧,他其实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仔细地吻着眼前的人,那次扮作隐王突袭的吻,只是缓解了一丝这些年的渴望,根本解决不了体内忍不住的火热情绪,他想傅辰已经想的全身发痛了。 他现在急需找到一个宣泄口,让自己刚才怒火滔天的情绪沉静下来。 从一开始疯狂啃噬,到现在在傅辰的口腔中缓慢暧昧的缠绵,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似的,他的舌头灵活走遍自己肖想了许久的地方,哪怕全是毒血的味道,但对邵华池来说只要一想到这是傅辰的,就能让他热血沸腾。 无法像几年前那样因为气急而打了傅辰耳光,现在他也想惩罚眼前的人,就自然而然这么做了,等做了后,才发现,原来当年的躁动在这里吗? 梁成文与本来就已经有点猜到了的松易等人:眼要瞎了。 这里面还包括了那几个青染的手下,完全不知道居然有个男人在窥觑自家主子。 一直以为非常了解邵华池和傅辰之间情谊梁成文,都处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的状态,男人对男人有那心思,殿下是认真的吗? 也许再认真不过了,殿下对人的触碰有多么排斥他很清楚,这些年上战场后好了许多,这次连黑血区都能待得下去已经让他足够震惊了,但他不会忘记在那方面殿下的洁癖,就是小王爷的出生都是靠着那种办法。 等等,小王爷的名字是邵龙,他本来以为是殿下对小王爷成为人中之龙的期盼,现在再想想就有点不寒而栗了,十二生肖中,子鼠,丑牛……辰龙! 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本就是对应的关系,辰对应的正是龙,殿下的心思是不是太昭然若揭了点! 要是丽妃还活着,估计会被儿子气疯吧。 哪怕傅辰在昏迷,梁成文要喂他也不会没有其他方法。 梁成文想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但却发现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没察觉的时候便也罢了,现在这么明显了就是想否认都苍白无力。他想到殿下的一夜白头,正好与当时傅辰的死讯时间重叠,再知道傅辰被追杀,那么在乎傅辰是否误会自己,这五年间从来没停止过的寻找,要是再看不出来才是智商有问题了。 殿下……居然对傅辰这样一个大男人抱有那样的心,而且还很有可能很多很多年了。 也许傅辰离开前就…… 我的老天爷,梁成文扶着头,这还怎么可能放弃。 更何况他很清楚殿下是个认定了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没有人能够阻止。 傅辰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要是知道还不弄死脑子发昏的殿下。 这实在太无法想象了,梁成文头一次感受到天旋地转的味道,他想自己需要静一静。 他现在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帮忙,是不是害了傅辰了? 这吻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胖虎等人意识到不对要去阻止的时候邵华池已经一脸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甚至还嫌不够似的捧住傅辰的脸,对着那已经被吻得湿润的唇又爱怜地啾了几口,温存了一会。 那声音太大,让旁边的人都面红耳赤,哪怕是在青楼都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情。 邵华池这次被刺激的狠了,不管不顾了,抱住傅辰,让他躺在自己身上,锐利的目光射向这几个人,“你们主子都没说什么,激动什么。” 这人还能更不要脸吗,主子现在能说话吗!? “瑞王,请您放开公子,他不会喜欢被男人如此对待。”深呼吸了几口,胖虎忍住对眼前人的怒火,在知道此人就是隐王,还救了自家公子多次,他们的反应已经算很客气了。 邵华池轻轻抚摸着傅辰的鬓角,抬头时却是敛去那一丝柔情缱绻,“我不放又如何?你们还记得原本是谁的人!在我面前拿乔,跟了新主子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此言一出,帐篷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等人是怎么到傅辰这儿来的。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这两个都是主子。 梁成文却私下找了邵华池,“您是认真的?这后果您想过吗?” 您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爆出去,您再也不可能肖想那个位置? “成文,皇位我要,他……我也要!”这是邵华池最终决定,这个决定早就做了,他一直在履行着。 梁成文也许永远忘不掉当时邵华池的目光,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决然。 完了,梁成文只觉得头从来没那么痛过,谁也无法阻止殿下。 哪怕是傅辰本人,恐怕也不行了。 没几天,黑血区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居然还是邵华池认识的女人,正是那位说着死也不想伺候他的田氏。 田氏身上已经出现红疹、发热、背痛等症状,人也烧得昏迷不醒。听到下面人的报告,吕尚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她丢到了黑血区,邵华池不是要逃吗,那么他最宠爱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被丢到这种地方,总坐不住了吧。 吕尚就等着瓮中捉鳖,却不知道邵华池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 如果没有之前田氏看到他的时候嫌恶,看在他是邵龙的生母,在加上前些年的亏欠,邵华池也会选择帮她,但现在他没有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这几日邵华池也是有出去的,他还是帮着梁成文一起处理伤患,只是周围人对着他的态度有些诡异,显得格外小心翼翼,连眼神都是闪躲的,也什么事都不让他做,碰到他都不断在道歉,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发现他身份了吧。 但发现的话,这些百姓哪有那么好说话。 这些百姓在看到田氏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他真的是瑞王,那么肯定会帮田氏吧,但是却没见到他特别照顾,所以还有些人存着侥幸,只希望小华真的只是普通青年,绝对不是那位皇族贵胄。 田氏一开始神志不清,后来清醒了后,当看到在黑血区工作的邵华池,整个人都很亢奋! 殿下,他还活着!? 这个时候邵华池正在分发今日的晚餐,田氏就这样莽莽撞撞地撞开其他人,来到他面前,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妾身……”田氏说着说着,就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惹人怜爱,她以为当时她过去的时候,瑞王正昏迷着,是听不到她那些话的。 邵华池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乘野菜汤。 见眼前来拿汤的壮汉都没反应,接都不敢接,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邵华池心中有些懊恼,这个女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声音更像是冰渣子,“这位夫人,您认错人了。” 说着,也不再帮忙,回到帐篷里。 其他人哪里还敢让邵华池来帮忙,不管是不是,他们都不敢喝他乘的汤了啊。 外面还传来田氏的声音,被松易等人拦住了,田氏太过吵闹,居然引得昏迷数日的傅辰缓缓转醒。 邵华池刚进屋子,就看到了,死寂的心脏瞬间复活了似的,兴匆匆地走了过来,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才挤出了两个字,“醒了?” 傅辰眼前还有些模糊,好一会才看清凑得极近的一张脸。 傅辰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有些刺眼,到底中了毒又昏迷了几天,再醒来的时候还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突然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填满了视线,他是反应不过来的。 上辈子看过诡异的患者和各种惨状的死者太多,导致他对人的美丑免疫力很强,就是堪称倾国倾城的梅珏以及穆君凝,在他眼前也只是感慨一下对方容貌好。 这就像在品鉴一幅画,但傅辰只是情绪管理得当,不代表他没有鉴别美丑的基本能力。 眼前的这张脸,冲击力超过傅辰的审美界限,哪怕上面还留有痘印也无法遮掩那抹丽色,再一次被染好的黑发垂顺在肩上,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雕刻般的精致五官,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似火含冰的眸子,充满着激动的眼眸望着自己,这大约是傅辰见过最美的人,美得几乎超越了性别。 也许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他的容貌无动于衷,特别是那目眩的笑容。 傅辰的失神太短暂,又是刚刚中毒醒来,邵华池也许想也想不到,他曾经的期盼已经达成了。 怔忡只是刹那,傅辰就恢复了神智,眼前的人很眼熟,再对照对方少年时期的半边天仙脸,傅辰已经知道是谁了,原来现在的他长成这样,认识那么多年,傅辰这才意识到七殿下还有一张好看的脸。他终于明白当年年轻时的丽妃是如何国色天香了,只看她儿子就能看到一二了,虽然与她并不算太像,但那身气质却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 “瑞王?”傅辰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清明也在眼中恢复。 邵华池这几日几乎没有阖眼过,就怕这人再一次离开自己,早忘了当初想要恢复容貌让傅辰惊艳的想法了,“以前是这样,完全不在乎自己,你是不是根本就在想办法找死?” 他早就有感觉了,傅辰那么想活着,但却给人他好像在为了某种信念活下去,如果没了这份信念,他对活着是不是就没那么执着了。 邵华池说着,扬起了手。 这一幕太眼熟,傅辰瞬间想到了当年,为了销毁阿芙蓉他亲自策划了那场走水计划,自己也是死里逃生出来,当时的殿下就是现在的表情。 那时候的烙印不仅存在邵华池心中,也同样影响着傅辰。 傅辰并没有动,与当年一样直直地看着邵华池。 邵华池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却难看地紧,好像在缓冲内心的痛苦以及庆幸,太多的情绪让他无法处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刚成年的皇子,在傅辰之前甚至都没谈过感情,哪里能处理得当。 颤抖地将手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忍心打下去,他还能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完全束手无策。 胸口积压的痛苦和连日来的等待,终于在傅辰醒来的时候,成为压垮他理智的最后稻草。 明明还是那冷硬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犀利深沉目光此刻却透着令傅辰心惊的沉重感情,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你受伤,疼的是我。” 第一百八十九章 自从邵华池和隐王划上等号后,傅辰面对邵华池的时候就回到了与七殿下相处的模式。 他只是希望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对方能够淡忘这样的不伦之情,这对谁都不好。不过从现在他醒来后的情况来看,效果不好,他们的想要的总是背道而驰。 邵华池的话像是一记闷棍砸向傅辰,再看到邵华池这样自己都没有感知的落泪,话语间全是对自己的无可奈何和沉重感情,傅辰隐隐感觉到,他以前对付其他人的办法都没办法套用到这里,只是简单的拒绝已经无法阻止邵华池了。 美人垂泪,面前的画面美得令人不忍心破坏,但傅辰没出声,他还不至于被此影响心智。 他感触的,却是因为此人是邵华池,哪怕当年受了那么多侮辱和委屈,也从来没有这样波动巨大,哪怕有也不会出现在人前,这是个心机深沉又高傲自负的皇子。 正因为了解,现在说出这番话,才显得格外稀有珍贵。 无法回应,不忍回应,拒绝无效,逃避就被跟随,软硬皆施,还有什么没对他用过的?傅辰产生了一抹焦虑,面对完全不放过他,犹如撒下天罗地网的邵华池,他的脑仁隐隐发疼。 傅辰垂下了目光,依旧冷静自持,想到几年前的那个耳光,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道那么早以前…… 傅辰震惊一闪而过,拒绝自己想下去,那太惊悚了。 邵华池拉过傅辰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的手,蹭着自己的脸,滚烫的泪珠几乎要灼烧傅辰的肌肤,让傅辰抖了抖。 邵华池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心软,还偏偏我就是你会心软的对象,这怪谁呢,怪你出现在我身边,怪我偏偏曾入过你的心。 你吃软不吃硬,你看我对你那么了解,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我手心,“你看你没有拒绝我。” 有些话能够毫无顾忌地对隐王说出来,但对邵华池,却连拒绝都显得隐晦。 “没有拒绝,不代表我不想拒绝,您始终对我来说是殿下。”又一次沉默的拒绝,他不可能像个孩子一样挣扎,那未免就闹得难堪了。 不过面前的人显然“听不懂”,也不会知难而退,他已经退让了多少次又妥协了多少次,等了多久了?等得他现在不想再沉默了,他只听懂了他想听懂的。 “我现在很庆幸自己曾是你的殿下,唯一的。”唯一被傅辰承认的,这结果让人怦然心动不是吗,这份特别他享受着,邵华池加重了唯一两个字,当然他也不认为傅辰能承认别人,就那些歪瓜裂枣怎么配被承认。原本就沙哑的嗓音越发显得暧昧。从第二次经历即将要失去傅辰的感觉后,邵华池不再将一切暗中的进行,傅辰要装傻,他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那么傅辰还能装到什么时候,靠近傅辰,春风拂面的语气,似乎很愉悦,那双水光流转的眼眸从未如此璀璨过,“对了,你知道这几日你怎么吃药的吗?” 傅辰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心像是被羽毛拂过,现在的邵华池就好像一只刻意在心上人面前展开自身魅力的孔雀,无论是眼神、表情、神态、声音、态度,一举一动,每一个说话的角度都透着隐晦的勾引。 傅辰不想承认这两个字,但如果他的感觉没出错的话,这绝对是勾引了。 “我不想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邵华池却完全没听到似的,冷淡的语气说着:“我撬开你的唇,将药推到你的喉咙深处,一口一口的……” 傅辰大约两辈子,都没有出现脑子空白当机的状态。 那张正经又充满统帅气息的强硬脸孔,吐出来的话却如此露骨,饶是傅辰也有瞬间没反应过来。 刚醒来时,唇上有一些微弱的刺痛感,他本来就在疑惑,现在却是问都不用问了。 宫廷里的礼仪以及皇子的日常言行一般由太傅太保来教导,相当严格,某些达官贵族之后混不吝的行为几乎是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哪怕是之前最是留恋青楼和歌舞场所的六、十二皇子也是非常注意自身在外的形象。也许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以前还颇有皇家风范的皇子,会做出如此露骨的事,一时间居然连斥责的词都难以出口,对方从某方面来说已然登峰造极,将无耻为荣,再斥责反而是自己落了下乘。 傅辰怎能不愤怒,但愤怒反而会成为邵华池话语间的催化剂,傅辰闭上了眼,将那些无穷魅惑给挡在视线之外。 甚至他能从对方的心理来推测出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让两人的关系越发暧昧和深入,居然变成了沉默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感觉有多久没有过了。 也不过是几年未见,当年那位殿下去哪里了? 他虽然早已见过今非昔比的邵华池,但之前的都是在场面上的,如今却牵涉到了个人情感问题,也许眼前的人早就不是昔日阿蒙。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幅无孔不入的模样?强势又隐晦,堵住自己的退路。 甚至这些招数,隐隐能看出傅辰当年设计别人的气息在其中。 傅辰没想到自己对付一个李變天外,现在还得再加一个……这个比前者更让他脑仁疼和防不胜防。 把能言善辩的傅辰变成现在哑口无言模样,邵华池还是有些兴奋的,只是他压抑住这种心情,任重而道远,目前的情况已经超出自己预计的好了,只要傅辰对他还念着往日旧情,他就能慢慢侵蚀进去,深入骨髓,哪怕是傅辰这样的森严壁垒也抵挡不了的。 一双眼闪动着某种危险的的光芒。 恰逢此时,原本被邵华池忽略的声音又一次回到两人几乎无人可插入的气氛中,那田氏见邵华池完全不理会自己,甚至还找了个找错人的借口敷衍而去,怎会轻易罢休。 邵华池若是一张大众脸便也罢了,但他如今那容颜如何能让人认错。 田氏在这些年并未看过除掉半边面具的七皇子,但这是她今生的依托,早已在梦中幻想了许久,她确定此人必然是她的殿下。 见他怎么都不愿意见自己,而那些侍卫拦着她进帐篷,甚至是周围的百姓都拿着谴责的眼光望着她时,她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是当时在那别庄里头的话,被他听了去。 不,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定要与她说清楚,自己当时鬼迷心窍。 田氏灵机一动,在外头大喊非礼,而松易等人虽然易容着,但身体还是原本瑞王的手下将领,对主子的女人他们可以拦,却不能沾上非礼这般理由,见田氏的诬陷,一紧张就松开了她。 此时正是邵华池与傅辰之间微妙的时候,她就这样突兀地冲了进来。 她的欣喜还挂在脸上,却被帐篷里另一个人给吸引住了,这人的样子她在“昏”过去前,还有印象,后来在别庄担惊受怕了几日后,就几乎要忘了,没想到在这里又看到了。 其实过去那么多年,她淡忘了在所难免,再说眼前的人也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容貌多少是有变化的,但依稀还存在着当年的影子,若是他正好与邵华池放在一起,那么记忆就好像立马回笼了。 “你是那个三品太监,傅公公!?”她惊讶地指着傅辰。 傅辰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了,抬眼看了一下田氏,田氏本就是他推荐给邵华池的人选,现在再看她虽然显得憔悴和狼狈,但是一身华服却是遮掩不了她的身份,想来自己离开后邵华池并没有亏待她,也不知当年他给梁成文的那个人工受孕的方法是否有用过,不过如果邵华池已经改掉了不愿意碰女子的毛病,那也用不上了。 正在傅辰思索之际,邵华池却是猛地站了起来,要不是看在她是邵龙的母亲,当年也是自己愧对的她,怎会一忍再忍。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之前看到田氏,他第一反应是厌恶,任谁遇到被人那般嫌弃,特别是对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心里都不会好受。 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古怪,却联系不起来。 田氏叫了出来,就被还在思考的邵华池没有犹豫的像是拎着垃圾似的,从帐篷里丢了出去,而刚才失守的松易等人也是忙赶了过来,把她带走。 邵华池这才回了帐篷,看到床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傅辰,走了过去,“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身子,而不是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人。” 刚刚醒来的傅辰,体内的余毒还没有清完,这时候脸色还没恢复过来,思维本就还在恢复中,而邵华池又在一开始就刺激了他,让傅辰始终将关注力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 不得不说,邵华池的见缝插针,也是在极为了解傅辰时潜意识的行为。 “我昏迷了几日?” “三日了。”见傅辰的思维又跳开了,邵华池也不打算逼得太紧。 挑明身份的一点好处就是,哪怕他和隐王一样说了那种话,傅辰的态度却是有差别的。 “刚才是田氏吧,她也得了天花?”明明是在别庄看到的田氏,她又不像邵华池是为了躲避进的黑血区,以她的身份就算是真的染到天花,那也会和老吕一样被隔离开,而不是送到这个地方自生自灭。 邵华池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到有田氏这个人,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傅辰身上,偶尔给傅辰喂完药出去帮忙的时候,那些百姓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与他说说笑笑,他哪里会知道田氏来到黑血区。 之前乍看她过来,他也是非常惊讶。 他一开始并没有深思,到底他在黑血区,田氏身为自己的妻子出现好像也并不奇怪。 邵华池进入了思维惯性,忽略了某些关键要素。 忽的,邵华池顿了一下,他刚刚就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像是无意识回答道:“是得了,刚刚送来的,看着过几日可能就没力气走动了。” “那是谁把她送进来的?”傅辰问道。 是谁?当然一开始都是没人注意的,只是从人群中有人谣传说这田氏身份高贵,是七殿下的侧妃,但是总有人把她送过来,她好端端的在别庄,有谁有这个资格能把她丢到这里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一时间想到了,邵华池懊恼地拧着眉,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他出现在黑血区没问题,田氏出现就不正常了!他本来只是打算先看一眼傅辰是否醒来,再去处理田氏,也不过是一眨眼功夫,居然出了漏子。 掀开帐篷门,大步向前,找到了松易一行人,却没见到田氏。 “田氏人呢?”邵华池拉住松易。 松易没想到刚才还随便把人丢出去,好像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模样,才一转眼功夫,殿下就要找人。 “这……我们把她拉开敲晕后,就放到那儿了。”田氏实在闹得太厉害了,他们几个士兵都是男人,无论怎么说也是男女授受不清的,再加上田氏的身份,他们不敢用力,又怕她再去找殿下,只能将她先打晕。 松易指了个方向,邵华池望过去却根本没见到田氏的身影。 松易也是活见鬼的表情,“人呢!?” 不明明刚才还在吗? 邵华池目光一顿,看着黑血区入口似乎正在进行人员调动的士兵,事情大条了! 田氏果然如他所想是诱饵,是刻意放到这里的。 他太大意了,只是心神失守片刻,竟然就忽略了这样一个关键! 本来吕尚就是打着故意把田氏放到黑血区的算盘,既然确定瑞王和七杀还在城内的话,那么就能引人过去救,瑞王总不会丢下他的宠姬,他只要派人关注着就可以了,但是经过田氏这么一闹。 想必等邵华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派兵包围了黑血区唯一的入口了。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在田氏喊出邵华池名讳的时候,就已经有吕尚派的人听到了。 整个黑血区在那时候就变成了一个被他们封闭的牢笼,只进不出。 而那些侍卫也是机灵的,哪怕被傅辰去掉了其中最精锐的部队,但里头还有一些普通士兵也同样是扉卿教导出来的,不乏还没高升的人才,他们没得到吕尚的命令,也不确定瑞王是否在这里,当然暂时不会动黑血区,只是将这里封锁起来罢了。 黑血区本来就是个被关押的地方,哪怕唯一的出口被封锁,里面的人也察觉不到。 而在封锁的同时,就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吕尚,而剩下的人又把昏迷的田氏给悄悄带了出去。 当吕尚看到昏迷不醒的田氏,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现在非常时期,他可不是那些要了美人不要前途的色胚,让人把田氏给泼醒了。 田氏湿漉漉的醒来,还分不清状况,当看到吕尚的时候不亚于看到魔鬼,她自然记得自己得病后被此人威胁的恐怖画面。 哆哆嗦嗦地回答着吕尚的问题。 “我听说,你在黑血区看到了瑞王?”目光幽深看着她。 “是,我看到他了!”说到瑞王,田氏还是激动的。 “你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吗?” “绝对不会,他的样子无法认错!” “噢……”吕尚若有所思地点头,“是这样,那么……他身边有没有什么人和他在一起,关系还有些亲密的?” 田氏瞬间想到了傅公公,回答:“有,有,我有印象!” 吕尚眼前一亮,从七杀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六年了,还没有人知道对方是谁,却被他知道了! “他叫什么!”吕尚的气息有些不稳,显得急迫。 “他……他叫……”过去那么多年,她只记得对方姓什么,到底宫里的人一般很少会连名带姓叫一个太监的名字,她只记得他是正三品,别人都喊他傅公公,以前她好像也有记过他的名字,但现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姓傅……其他的却是记不得了。” “再仔细想想!”吕尚吼道。 姓傅?这已经是一个线索了,只要到时候让人把五年前宫里姓傅的人都收集起来就能分析不少东西出来了,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五年前他们在宫中的势力还没被拔除,当时的记录应该还在,那么说不定就能找到七杀的姓名了。 吕尚又笑了起来,他在想也许幸运真的是朝着主公的方向的。 又让人泼了田氏几盆水,但是田氏哪怕再冷都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傅什么,在她几乎要冻得晕厥过去时,吕尚才让人停了下来。 吩咐身边的侍卫,“去城里找找看,还有没有画师。” 下面的侍卫却是被难住了,现在哪怕有画师,对方也不愿意来吧。 “如果来的话,我就放这个画师一条生路。”这样的条件开出来,相信也没人能拒绝吧,这座城里的人已经被吓怕了,要是能活着让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是愿意的。 吕尚走到瘫软在地上的田氏面前,“待会画师就要来了,就要麻烦夫人好好想想那人的长相了,你想的越多,你和你的夫君就能活越久,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 说罢,就离开了,他还要赶去黑血区,去会见他们亲爱的瑞王殿下。 田氏呆呆地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又想到还在京城的儿子,缓缓站了起来,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处理完田氏后,吕尚心情非常好。 没想到邵华池居然躲到了全城最危险的地方,难怪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在城中找到他的踪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这次抓到邵华池,就能顺便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七杀的踪迹了。 吕尚一阵心潮澎湃,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果这事办成了,他的功劳将会番上几倍,说不定还能接替应红銮成为西北的总负责之一。 不过也就这个时候,本来就只是因为连日过度劳累才导致腰背酸痛和发烧的老吕病好了,烧也退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活过来的气息,特别是确定自己不是得了天花,更让他整个人神清气爽。他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意气风发的吕尚,吕尚也同时是监视自己的人,所以这两人在平日发布命令的时候会有些冲突,关系并不算好。 吕尚本来就想着处理完邵华池的事情就干脆解决掉老吕,那么除了零号外,这个关口目前最大权利的就是自己,没想到老吕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居然没有被感染到,真是可惜了! 吕尚一时没把握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被老吕看个正着,老吕心中冷笑,他就知道这里的人大约除了李遇外都巴不得他死了干净,不好意思,他偏偏就是要活的好好的。 “你要去哪里?”老吕回来了,决策权自然就回归了。 “去黑血区。”吕尚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后,就将自己的猜测和盘突出,他们是李皇派,私底下如何看不顺眼,也是会同仇敌忾共同面对敌人的,这是李派的素养。 “李遇呢,他在哪里?”自己养病出来,怎么李遇反而不见了。 “他带人出去的时候,中了七杀的埋伏,那梁老匹夫用性命相要挟,我只能把他送到里面。”说到这个,吕尚也是一阵无言,会看病的,就是比一般人要牛一点,底气也足一点,多么可恨。 听了事情的原委,老吕一阵阵心塞,好你个吕尚,你是打算除掉我和李遇,就自己一家独大了是吧! 似乎想通了事情关键,老吕一个大耳刮子他抽向吕尚。 吕尚被他打蒙了,一双鹰眼睁得大大的,似乎恨不得弄死面前的老家伙。 老吕却是完全没将他放进眼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宝宣城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以为这招借刀杀人别人看不出来?李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就是拼着受罚,也不会放过你!” 从李遇放了自己一马后,老吕心中算是承认了这个人,他在不了解当时情形下,当然看不过有人蓄意谋害。 完全被冤枉了的吕尚,怒极反笑,他去动李遇?也不想想李遇是谁派来的,他出事谁能讨得了好,别说他本来就没害李遇的心思,哪怕有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却是生生忍了下来,能出人头地的人,总是比常人能忍。 这样一幕的发生,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傅辰本就擅长让自己人反目成仇,这样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一群人,影响到数以千万的人。 就是没有这次的阴差阳错,他也会想办法让零号的队伍更乱一些。 现在双方几乎算是平衡的对垒,各自出现了致命危机。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此时邵华池很是自责,若不是他的一时疏忽,也不会酿成大祸。 傅辰却是知道这归根结底怪不到邵华池身上,发生的太快不说,这本来就是对方利用了心理战术,虽然也有误打误撞的成分在,但不可否认,任何一个李派的负责人,无论大小都是有各自手段的,邵华池再强悍也不可能料到对方的每一步,哪怕自己换了自己也不可能不犯错。 他们很强,但敌人同样不弱。 胜负和漏洞不过都是在双方的一念之间,换做是他也会揪住对方某个疏忽狠命打击。 “殿下,现在既然无法挽救,那么我们就要过了这一关。” 邵华池凝重颔首,他找来了松易,打算进行一个快速的易容。 当老吕和吕尚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已经找到画师带着过来的侍卫,那画师是个老人,他提出的要求是能救他可怜的孙女,他自己可以不要这条命,侍卫也是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先答应了再说,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许下什么承诺都是无所谓的。 老吕奇怪地看着这两人,不知道吕尚在搞什么鬼。 吕尚思考了一会是否要把自己得到的情报共享,关于七杀的消息实在太重要了,这个功劳也真的是泼天之功,现在他和老吕不对付,要是再告诉老吕这个消息他岂不是自己在给人做嫁衣,还不如他自己独吞功劳来的好。 吕尚只是随便编了个话,只说此人有医术,如果等迎接李遇回府,到时候还是需要高明的医师在场。 老吕当然是不信的,你什么时候和李遇那么熟了,少整这些拐七扭八的谎话。 不过老吕也是懒得纠正,他现在还急着去黑血区,邵华池在那儿不说,七杀说不定也在。 不过七杀这个人极为狡猾,每次一听到风声就跑得没影了,去的晚了说不定还真的又要被他溜了。 老吕与吕尚一同赶到了黑血区,这次的彩头实在太大,让他们不惜冒着感染的风险也要过来黑血区一趟,里面的人已经根据他们的吩咐,被他们的士兵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自然是太医群了,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都过去那么多天了,里面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感染,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那梁太医预防天花的办法很有可能真的有效。 待会说什么也要把他的办法给逼出来,用在自己人身上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太医给晋国,是不是太可惜了点,老吕有些遗憾的想。 而第二个部分,就是那数量庞大的平民人群了,他们黑压压的站在一起,看上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过得那么绝望,甚至里头有好几个看上去还很健康。 这简直太出乎意料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原本脏乱差像是被老天爷都惩罚的地方,变成了现在井然有序的样子,这一切难道都是这群太医干的? 或许还有逃到这里的瑞王以及七杀? 果然,要早点除掉这群人啊! 老吕和吕尚这时候倒是目标一致。 两人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心脏开始狂跳,他们终于接近七杀了。 只要七杀没有趁机逃掉,那一定就在这里头了。 比起吕尚的疯狂,老吕还讲了一点良心,他想要先看看李遇的受伤情况。 一眼看到松易等人易容的几个侍卫,老吕就走了过去,而这个时候,看着虚弱非常的李遇也掀开了帐篷门。 看到李遇那脸色,老吕已经能猜到李遇当时中的毒有多严重了。 “你这幅鬼样子还下什么床,放心,我会把这些个太医一同带去府里,你到里头静养了再说!”老吕霸气十足地说道。 李遇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恢复的还不错,看了一眼外面的盛况,“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吕自然也不隐瞒,“你中毒这会儿,正是七杀带着瑞王过来了这里,我们搜了全城那么多地方,却忽略了这里,也亏得他们想得到。” 李遇一阵惊讶,“他们在这里?” “应该是没错了,那瑞王娶了个好妃子啊,全靠她我们才找到了这里!”平日里几乎都是李遇猜中事情,胸有成竹的模样,很少见到能让李遇这么惊讶的,老吕笑着解释。 李遇也笑了起来,“那看来还真的是我们的运气了。” 刚一笑,李遇就显得力不从心,要摔落下来,老吕忙眼疾手快地把他接住,对着干站着的几个侍卫道:“你们还杵在那儿当什么木桩,还不快点过来帮忙!去找椅子给他啊!” 一群人把李遇从帐篷外迎了出来,有老吕在,自然是事半功倍的,李遇被迎到了主位上。 泾渭分明的三路人,李遇、老吕、吕尚三人形成了在黑血区的统治地位的一面。 而这个时候,那群黑压压站在一起的百姓,却是不自觉的将某个男人挡住了,除了现在还病重的无法起来的人,那群站着的健康百姓也不在少数,那么多天的相处,让他们很清楚哪个是外来人。 而他们中有不少人听到了,这群人过来要抓的是瑞王! 这也就证明了一开始他们一直不确定的传言,小华就是瑞王,而他来到黑血区就是为了帮他们,但最后却被敌人发现了。 如果瑞王有下那种命令,那又为什么这群兵反而要抓他,这很显然,一切作恶的都是睿王,是他假传了邵华池的命令。 现在这群人还想再害瑞王,他们绝对不允许。 他们又为什么会知道瑞王在黑血区,是不是他们偷偷讨论的时候,被谁听到了? 但谁会关注黑血区,这里除了每天拖出去烧死的人以外,根本没人会过来,是人间炼狱啊。 没看到除了入口的守卫,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可如果有万一,的确是因为他们,那他们岂不是伤害了瑞王一次又一次,现在还要害他再一次被抓,甚至为这下令屠杀百姓的罪蒙冤受屈? 这群刚刚暴动过又被镇压,本来就因为绝望而产生负面情绪的百姓,将积累在心中的滔天恨意化为实质,他们默默的挡住了那一个陌生人。 那个被围在中央的陌生人正是易容成普通百姓的邵华池,百姓发现了他这个“陌生人口”。 当看到那群一开始对瑞王那么排斥和厌恶的百姓,不自觉的挡在自己面前,动作非常隐蔽和小心,却隐隐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的时候,邵华池心中一暖。 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并没有白费不是吗。 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力量本身是不分好坏的,重要的是使用它的人。 邵华池在人群中,看着被簇拥着的傅辰,又一次低下了头。 如果这次找不到七杀和邵华池的话,李派的人会怎么做? 按照他们往常的作风…… 邵华池紧紧握住了拳头。 脑中回想起傅辰刚才的话,“当你觉得愤怒的时候,就要表现的自己很冷静,哪怕用尽你全身力气忍耐。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只会让更多的人为我们的愤怒付出代价,别忘了,宝宣城的百姓,三个州正在受苦的人,都在等着你。” 但是,当真的发生的时候,再多的言语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情绪。 他们一次次破坏了对方的计划,对方也一样可以破坏他们的计划,面对这样一群敌人,甚至不能有丝毫放松。 他对自己目前的无能为力很痛恨,为什么五年了,他还是没有足够强大。 在他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方势力的时候,现实总是打醒了他,他还不够强,所以他才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陷入重围而动都不能动。 他要变强,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指头已经嵌入了肉里。 如果傅辰被那伙人发现,等待的是什么后果。 只是想想,就让他心如刀割。 人群开始动了,这里每一个人都要进行排查,无一例外。 易容不易容,是看得出来的,特别是像瑞王那样的模样,若是不易容恐怕一下子就能被发现。 老吕见李遇精神头不太好,让吕尚自己先去找,反正如果真的在这里,那就是瓮中之鳖,怎么都逃不掉的。 “还是很不舒服?”老吕让士兵招来了站在太医群中的梁成文,“你继续给他看着,要是看不好,你自己的命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在场这群人呢?” 很好,梁成文的确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但却不能不在乎剩下的人。 老吕的这句话,就是一句催化剂,在场的百姓,就是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都是怒火滔天,恨不得吞其血喝其肉。 梁成文来到傅辰身边,傅辰看了他一眼。 两人到底是老搭档,很快似乎达成了什么。 与此同时,排查的人群已经快要轮到邵华池了。 第一百九十章 其实在地道被设下陷阱的种种迹象,就能看出明显的七杀烙印,而谁也不能保证七杀当时是不是在地道内。 再从李遇还能这样活着出来,也可以基本排除七杀在这个地方的可能性,不过既然邵华池在这里,七杀哪怕不在也是会回来救人的,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能看到李遇还活着,吕尚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所谓,总算保下了一员大将,同时也更坚定了要想办法留下梁成文这位圣手的决定。对于搜查易容的人,这些侍卫也是得心应手的,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李遇早就怀疑瑞王两人有可能易容,整个城的百姓都被排查了一遍,为了防止出现像是李派人那种几乎□□无缝的易容,他们还按照每个人的姓名和知县府里的户籍备案对照,免得出错。 就在他们要筛查邵华池的时候,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梁成文趁其不备接近李遇,用最快的速度掐住了李遇的咽喉,突变发生的太快,始料未及,大部分人不知道梁成文有武在身,哪怕是傅辰也是梁成文主动告知才知道,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他去接应叶惠莉。 一个太医需要什么武力,谁都不会太过防备。 他们只为了给邵华池脱身的机会,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的时候,邵华池就有机会混入那群已经被检查好的民众中,从而逃脱检查,这个时间很短,邵华池首先要看懂他和梁成文的刹那暗示,然后再抓住他们疏忽的角度钻入。 就连傅辰和梁成文都是临时做的决定,要让邵华池能看懂两人的合作,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这要考虑邵华池的反应力、观察力、分析能力,头脑和身体缺一不可,除了这些条件外,最首要的是他能看到他们发出去的几乎算不上暗号的提示。 想到梁成文说过,殿下对他无时无刻的关注度,傅辰只有赌一把,若是不成功也只有作罢另想他法。 当他余光发现对方的行动方向时,心中暗暗放下心。 不过这微末的细节似乎也印证了梁成文的话,就好似琴弦被轻轻拨动了一。 梁成文在擒住傅辰的时候,食指抵住的正是颈动脉,只要轻轻一动,李遇就会命丧黄泉,一看李遇出事,老吕整个人都暴怒了。 上去的侍卫都停止了脚步,只敢围在外围等待出现转机。 “滚出黑血区,不然……我就只能杀了他了。”梁成文唇边挂着一丝冷意。 “梁太医,你悬壶济世,到头来却要杀了自己救治的患者,伤害一个无法动弹的人有辱你名声吧!你还要自己的神医招牌吗?”老吕和吕尚注意力全在这两人身上。 “那也要看什么情况,真以为你们在这里的事能瞒天过海吗?”梁成文讥诮反讽,如此滥杀无辜,将宝宣城当做自己的领地般进行清理,但凡是晋国人就无法忍受。 此时,邵华池已顺利来到“已检查”区域,还在“挟持”和“被挟持”的两人均是知道这临时计划在他们三人□□无缝配合下算是成功了才放下心,接下来就是将李遇松开再另做盘算。 而这一边,在发现邵华池的移动轨迹后,身边的百姓居然自发的作为掩护。 邵华池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行动能得到周围人的回应,目光微微一暖。 善意与恶意有时候是对立的,有时候又能散发着某种名为光辉的温度。 听完梁成文的话,老吕和吕尚面面相觑,都看到了一丝不安。 的确,因为七杀的介入,让他们原本的计划出现了未知波折。 吕尚似乎在权衡着,他以歉意的目光看了一眼李遇,刚松了神经的李遇心一沉,吕尚也是快刀斩乱麻,抬起手发动暗藏在衣袖的暗器机关朝着李遇飞去。 李遇和梁成文都是全副精神关注着周围,哪怕吕尚速度再快,依旧被他们注意到了,从被劫持到吕尚进攻,也不过十息,李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往旁边偏了偏,两人分别朝着两头躲去,没有让那暗器刺中要害部位,但也一样让李遇肩膀处受了伤,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 他躺倒在地上,愕然看着吕尚,似乎料不到他居然那么狠,他自然能看出吕尚是真心想动手还是只是威胁梁成文。 对李派而言,只有在利益共同体的时候,才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一旦出现裂缝,就能够随时抛弃拖累的那部分。在吕尚看来,他能够把李遇送到梁成文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哪怕李遇是扉卿的继任者,但他们不是没了李遇就不行了,还有那么几个次于李遇的候选人,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公也不会怪他。 吕尚正是做了这样的决断,才会有这打算。 傅辰与梁成文已经被分开,侍卫分别拉开了两人。 其实没有吕尚,他们也会想办法先分开,到底这胁迫也只是权宜之计,万万没料到如此惊险。 梁成文一看那位置和流血量,暗道幸好傅辰反应够快,不然可就把命都松在这里了。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殿下,迅速用余光感觉了下,在黑压压的百姓身后,隐约还能看到殿下,很冷静,只是那看着吕尚的眼神,已是死寂一片了,犹如那是已死之人。 老吕亦是愤怒非常,扶住因为失血过多连站立都很困难的李遇,要不是李遇的阻止,他现在焉能有命? “吕尚,你敢对李遇动手!” “人没事不是吗?”吕尚见李遇并未看自己,耸了耸肩。 “如果刚才不是李遇反应够快,就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他们现在就在这里,我不能半途而废!”跑了这次,还怎么抓到七杀! “等着惩罚吧,我会把这次的事情上报给扉大人。”老吕作为李派老成员,自然也很清楚这行为模式,但李遇不同,无论是身份还是对他的情谊,“没有李遇就没有我老吕,今天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了,你再敢动李遇今日就踩着我的身上过去!” 吕尚面色不好,最终也没说什么,反正危机已经解除了,“行,随你。” 他倒要看看扉卿打算怎么处理,呵呵。 老吕让人把李遇带下去止血,到底这里老吕才是目前最高负责人,既然老吕出来了,话语权自然就不是由着吕尚说了算了。 傅辰在离开的时候,经过邵华池站立的地方,眼神似乎在表达着什么含义。 邵华池目含血丝,最终艰难地眨了眨眼,表示明白,他会想办法想离开黑血区。 做了五年统帅的邵华池也不会因此失去冷静,哪怕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现在的情形,城中“二皇子”布下的人手和战斗力,若是再加上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火药等武器,总体还是高于他们的守备,只有不断削弱对方的战力,他们才有机会反击。 见傅辰快要站不稳,心脏痛得麻木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以将此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吕尚扫视着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他不会忘记曾经七杀出现的地方,将沈骁、蒋臣给解决了,其实前段时间的休翰学两人他们也是怀疑其中有七杀的手笔,只是苦于没有任何迹象罢了。那些留在原地的百姓和太医们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内讧,吕尚也是想连老吕一起干掉,老吕什么时候不好出来,偏偏现在出来,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那么这里的人都可以顺便解决! 这梁成文那么紧张的去劫持李遇,该不会是七杀就在这些人之中吧。 之前的推论似乎又站不住脚了,只要七杀出现的地方,似乎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让他们进入多重漩涡中,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 在两人面和心不合继续排查的时候,吕尚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似乎和他潜在记忆里的对不上号。 可排查过的那一群的确是眼熟的脸孔。 这时候的邵华池却早就隐藏在人群后头。 惯性思维和现实的“佐证”,在视觉的错觉上吕尚甚至连疑惑都没超过一秒。 这是很多人都犯过的错误,当两件事衔接的太过紧凑,就会忽略中间可能出现的疑点,以为只是自己记错了,这样的思维连心中都没有停留,就不可能深想。 随着一个个百姓被排除,老吕和吕尚越来越焦躁,这些人明显没有易容痕迹,人名、户籍也基本都对的上。 他们急躁,邵华池也一样很焦躁,他该怎么出去。 他忽然看到周边那些被草席卷了卷堆在一旁的尸首,边注意那些守卫的动向,边找到这段时间在黑血区与他熟悉并暗中观察过的几个已经痊愈的百姓,做了个手势。 经过几次磨合和轻声指导,几个青年才表示自己彻底听明白了。 在百姓有意识的掩护下,闹起骚动,故意与侍卫冲突,几个人分别找了一张草席将自己裹住,藏身在尸体堆中。 至于傅辰能不能发现,现在的他们除了依靠曾经的默契,就是信任对方能力和观察力,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办法。 傅辰精神不济,但哪怕没有全部看到,但他只要发现邵华池的行动方向,傅辰脑中就形成了一连串的推测,并选择其中可能性最高的来执行接下去的临时对策。 这个时候,老吕带来的医师已经消毒刀具,准备把那支飞镖给剜出来,虽然伤口非常小,但这样的伤口非常疼,愈合的过程也很慢,医师也是格外小心的。 在拔出的瞬间,鲜血像是喷泉般飚了出来,傅辰一阵剧烈抽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医师快速捂住了傅辰喷血的伤口,进行包扎。 见李遇好像死了一样,老吕赶紧关切跑到一旁。 “老吕,送我……回别庄。”他需要静养。 老吕自然同意,这个时候的李遇也没有战斗力,能不拖后腿都算不错了。 见李遇似乎还有话要说,凑了过去。 “把那边的尸首一起搬走,他们……有用。”李遇断断续续道。 那一堆用草席卷起来的尸体堆,有些已经腐烂了,散发着恶臭味。 似乎知道老吕在奇怪什么,傅辰在他的耳边说:“我已经…知道天花的预防方法。” 难道与那群尸体有关? 李遇前后的话,联系起来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知道天花的预防方法,之后他们也不用再想办法威胁梁成文,而李遇单独对他说,显然是想把这个功劳给自己,没吕尚什么事了,老吕见吕尚似乎想知道什么,放下喜悦,一脸严肃指挥者松易等人把李遇先抬走,然后把那些草席堆起来的尸体都用两轮车抬走。 中途吕尚自然是不同意的,奈何老吕的职权比他高,最终匆匆检查了这些尸体,才同意将之运出去。 傅辰是从偏门进入的,这里的正门依旧每日都被百姓围着祈祷,希望哪一日瑞王可以网开一面。 虽然梁成文每日清毒的时候已经为他调养过身体,但方才吕尚的攻击还是相当准和狠,傅辰因失血而显得脸色格外可怕。 到了门口,傅辰对那几个老吕派来的侍卫道:“我自己进去吧,那边还需要你们,让他们几个扶我进去就行。” 傅辰指着易容后的松易几人,其他人也是明白现在黑血区还在排查,正需要人手,向傅辰行了礼就离开。 几人转身,遇上一个面生的老人和府里的士兵,这士兵傅辰记得他叫吕山,也是吕字辈的,李派的人都有严格的划分,这些吕字辈的,哪怕地位有差别,但是基本都算是同一批的,也就是如果老吕死了,就是吕尚接替,吕尚死了,就会有其他吕字辈的人来接替。 一个陌生的老人,由吕山亲自带着在别庄里面晃荡,不是太奇怪了吗? 吕山看到李遇,见他脸色实在不好,居然受了伤,“李大人,您回来了,可要我喊人抬您进去?再去请医师?” “不必了,伤口已经处理过,我自己能走。你这是去做什么?”瞟了眼看到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老人,就好像对方认识自己,并曾有交集,傅辰凭着自身几乎不出错的记忆来搜索,确定自己没见过这老人。 果然有古怪,傅辰看到了老人手上拿着的画轴。 而老人的异常显然吕山也发现了。 “是尚大人让我带着他过去一趟。”吕山笑着回答,却是说了与没说一样。 吕山是吕尚的手下,若是有什么吕尚不愿意被人所知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给李遇知道。 “那你们快去吧。”傅辰摆手,让他们离开。 吕尚带着老人与傅辰错身而过的时候,空中一道银光闪过,吕山脸上的表情停滞。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的伤口,刀刃直穿,没有丝毫犹豫,僵硬地转头,就看到傅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 老人吓得整个人都软倒了,他只是一个以模仿真品糊口的画师,哪里受得了如此可怕的场面,特别是刚才这两人还很友好的对话着。 刚才那一击,傅辰从发现不对劲时就开始积蓄力量,需要一击必中,以他目前的身体,只能发挥出三层力量。 他的额头冒着黄汗,略带病态的眼神盯着老人,摊开了手。 而旁边松易明白傅辰的意思,两人已经抓住了老人的两臂将之架住,把老人几乎脱手而出的画递了过来。 打开画轴,一张年轻清俊的脸跃于纸上,无论是五官还是那似笑非笑,画师将画中之人的□□抓得很准,谁都不可能错辨,这是傅辰。 这就难怪刚才老人看到他的时候,那么惊讶了。老画师在被找来的时候,就被吕尚命令过,所绘之人不能被别人看到。哪怕是过来接人的吕山也只是领命,并不知画中之人是何人。 “谁让你画的,不,我应该说谁描述了画中之人的长相?你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我的样子吧,如何能绘制出来,所以不要对我撒谎。”这些线索都隐隐指向着,吕尚的暗中行动了。 “是……是一个女人。”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只是看那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 女人? 眼眸泛着幽深冷光,被扇子般的睫毛遮了去。 老人见傅辰并未对自己下手,但这是迟早的吧,连刚才那个冷面侍卫,这位大人都是说解决都解决了,更何况是知道“秘密”的自己,没有放过自己的道理,“大人,老头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想求您,放过我的孙女……” 就连老人也能意识到可能撞上了大事了,更何况是傅辰本人,这个秘密生死攸关,这与内心是否愿意并无关系。 傅辰不可能冒险,特别是这样只要拿捏住他软肋就会妥协的人。 将自己的命交托给陌生人,呵呵,以前没有过,以后更不会有。 “她叫什么?” “叫灵珑。”之前的吕尚根本就没问自家孙女的名字,老画师即便知道对方可能不会放过自家孙女,但也只能抱着一线希望。 可如今这个人却是问了,不一样的态度也代表着不一样的处理方式。 老人朝着傅辰磕了三个响头,接过松易递来的剑,犹豫了一下,才当场自刎。 傅辰并没有立刻走动,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叫傅辰的男人已经随着环境,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慢慢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这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哪怕是他自己都无法阻止。 看着老人的尸体,那双睁着不愿闭上的眼,这让他想到在卢锡县雪地里枉死的那一对老人,蹲下身,轻声道:“只要等我去的时候她还活着,我就保她。” 老人不愿阖上的眼,随着傅辰的动作,才慢慢闭上了。 站起来的时候,傅辰一阵目眩,推开过来的松易,“无事,你们把这两具尸体处理掉,给这位老人好一些的待遇。” “那您……” “下面的我可以自己处理,你们现在回去黑血区,找不到瑞王,黑血区恐怕就要乱了。” “但您的身体……” “马上回黑血区!”傅辰的眼角余光,看到在不远处柱子后方的一席衣角,只是很快消失了。 傅辰眼皮一条,在他的的坚持下,松易等人离开了,只是松易在走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傅辰的背影。 傅辰这是在赶他们走,其他几人不疑有他,准备撤离。 松易又走了回来,让另两人先离开,自己留了下来,刚才老人说了女人,而这府里能有几个女人,再结合刚才神秘失踪的田氏和那副画轴,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您……可否通融?让殿下来处理?”他当然分的清轻重,现在李派的人已经盯上田氏了,只要抓到田氏,似乎就能猜到什么了,可以说哪怕如今放了田氏,已经被打上记号的田氏也逃不过。 如果因田氏一人,很有可能他们都会被发现。 但田氏到底是小王爷的生母,小王爷已经够可怜了,田侧妃当他是争宠的工具,甚至在小王爷还小的时候下毒让他体弱多病,惹得瑞王频频探望,在查到真相后,殿下暴怒,将小王爷与田侧妃隔离了。 可殿下太忙了,对小王爷也不知如何相处,父子感情淡薄。 若是连生母都……他们怎么与小王爷交代。 松易和罗恒这几个队长,的确有被邵华池重视的理由,想到关键的时间也很短。 傅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本来行动就不便,现在更是命悬一线的时候,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不狠,死的就是他,不仅仅是他,包括他和邵华池的队伍,五年来的那么多人命和心血,都有可能在这宝宣城全军覆没。 这代价,谁付? 松易弯下了脊梁,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他是傅辰也不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放下这么大的隐患,沉痛道:“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支开了松易等人,原本不打算再入别庄的打算也随着老人的出现而不得不改道。 以田氏与邵华池的关系,让松易这些人在场,他做不出手,要解决也是他来。 傅辰并没有在府内找到田氏,别庄里的护卫几乎都被调派到了外面,现在几乎都空了。 而这个别庄是为了给晋成帝玩乐用的,修建的非常大,傅辰受了伤,又要找人,找的并不算快,以田氏怕死的性子,进了别庄就不可能再出来,在加上刚才那衣角的提示,似乎已经注定了这场戏的序幕。 不过就好像故意与他作对一样,傅辰找的几个藏避处并没有找到田氏。 更不好的消息是,府里陆续能碰到几个护卫,吕尚要回来了。 吕尚本来的确在黑血区,准备查找七杀或者瑞王的踪迹,不过事与愿违,老吕已经进行第二次排查了,他担心七杀和瑞王说不定真的已经不在黑血区。 而他也没有等到吕山过来,为了节省时间,并早日知道七杀的踪迹,吕尚不得不先策马回别庄。 但他一到门口,就收到护卫说没有看到吕山,那老人也是不见了的消息。 猛然,他的眼精光四射,难道已经被七杀知道了? 怎么可能,他的行动那么隐蔽,就是老吕都是不知道的,又怎么会被七杀提前知晓? 但一路上没遇到吕山,现在府里也没有人,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七杀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好像无孔不入一样,总不能在自己身边按了人? 按了人? 当时招田氏,整个过程也没几个人知道,而且这些亲信那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偏偏这次有了纰漏? 没有内鬼,就是他自己都不相信。 吕尚朝着那群士兵扫了一眼,被他扫到的士兵都心中冒着寒气。 “李遇呢,他有没有回来?”他记得当时送尸体的时候,也是李遇进府修养的时候。 不对,尸体…… “李遇大人的确来过,但就在一刻钟前,他就出了府,似乎要去药铺抓药。”李遇来过的痕迹无法掩盖,但他已经离开也是事实。 离开了?那还真是巧。 七杀又刚好没对李遇动手? 之前在黑血区有李遇,就出了问题,现在若是这庄园里还有李遇,不是很可疑吗? 不过李遇通医理这个倒也说得过去,不放心医师自己去抓药,也挺像李遇会干的事,这人好日子过惯了,来到宝宣城什么都紧缺的地方,什么都不放心,什么都要自己来才放心。以前主公身边的哪个人不是多项技能傍身,不然怎么有资格留在主公身边,哪怕是个废柴,只要有主公,都能变成天才,他们主公就是有这样改天换命的能力。 “那他离开的时候,身边可有带着人?”他又提了个问题。 “并无,他已经让其他人都回黑血区了。” 那么,李遇的确没什么问题。 虽然这么想,吕尚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李遇遇到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点。 而且就连这次他人不在别庄都透着某种因果似的,就好像能预料到自己的想法才做的,哪怕这过程看上去很自然。 吕尚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你们先出一个小队,去看看送尸体那个巷子里,有没有什么异状,马上回来报告我!” 那些尸体他都有让人粗粗检查过,的确都是刚死了或是已经死透了的,所以尸体出问题的概率并不高,不过刚才从黑血区出来的,除了李遇就只剩下那堆尸体了,不怀疑这个怀疑什么。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人里,早已混入了几个已经易容的“瑞王暗卫”。 除了跟在傅辰和邵华池身边,他们分别进入了精锐部队的剩余人口中,其他的像是青染、青酒等不适合易容的一群人则是进入了宝宣城,分散在各处等待命令。 已经了解府中结构的李遇,只要他愿意小心一点,就能够有效的躲开这群士兵。 在要踏入别庄门口的时候,吕尚又收回了脚。 他可没有忘沈骁他们几个怎么莫名其妙死的,他没有沈骁那样的鬼才般的能力,那他去凑什么热闹,谁知道七杀是不是埋伏在里面等着他,主公曾说过,像七杀这种人物,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他就是带再多的兵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那他还进去干什么,白白给七杀送条命吗? 当他不懂变通吗,他难道就不可以在外面等? 吕尚笑了一下,指着旁边的一队护卫,“你们进去,找到画师和田侧妃,找到了后不要停留,马上出来。” 那语气好像这别庄现在已经是龙潭虎穴了。 这时候的傅辰已经进行了一个回合了,进府——出府——潜入,他躲避着那群时不时出现的侍卫踪影。 田氏如果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在别庄修养的他,哪怕他根本没理由对田氏和那老人出手,哪怕他的身份没问题,但巧合多了,就算不被怀疑也会受到影响,这个不在场证明必须要做。 不过这也同样影响到他找到田氏的速度,他必须要比那群士兵更快。 田氏能藏到哪里?他还有哪里没有搜索。 傅辰闹钟再次出现了别庄的地形图,将所有已经检查过的地方排除,又把其他没有搜查过的院落选出来。 加上伙房、后院、赏花九曲桥……一共还有八处。 而他没有时间再一个个检查,不仅是时间上来不及,更是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只是走了那么一会儿路,肩膀上的伤口又一次溢血。 这八处,傅辰一一想了过来。 嗯? 还有个地方,他刚才并没有想到,就是邵华池曾经待过的院落,自从邵华池被劫走,那里就被封死了。 如果他是田氏的话……还真是说不定会去那个地方。 而像是吕尚派的这些士兵,不会认为田氏现在在被“追杀”,自然不会选择空无一人的院落,至少不会立马想到,有这个时间差就够了。 傅辰险险地躲过几次排查,看着那个院落门口,果然那里还没有士兵进去检查过。 他走入院落,将那扇木门关上,快步走向邵华池待过的那间屋子。 打开那扇门,之前被邵华池本人破坏的陷阱还在那里,不过作为做陷阱的人,傅辰自然看的出来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被人闯入过,看来田氏果然躲到了这个地方。 傅辰跨过陷阱,缓缓走了过去,“夫人,出来吧,还是要我过来把你揪出来?” 等了一会,也没有动静。 不过傅辰现在没什么耐心,这里随时都会被那群士兵光顾,“看来,还是我来吧。” 正要动作的时候,田氏从里间紧张地走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很紧绷,没想到还是被傅辰找到了,她以为至少能等到别人过来。 忽然,她朝着他傅跪了下来,泪水滑落,“傅大人,放过我吧,我不知道他们要你的画像做什么,但他们拿孩子和瑞王的性命威胁我,我也是迫于无奈。” “我放过你,却是没人能放过我了。”傅辰不为所动,他现在还不知道吕尚知不知道自己的全名和其他信息,难保田氏已经全部泄露出去了。 “你一定要动手吗?”田氏乞求道。 傅辰沉默,若是还有转圜余地,他也不想动手,这人到底是瑞王的妻子,还是他选的,邵华池能把她留在身边那么久,自然是有一定感情的,他这样在撇开松易他们,过来暗杀,若是被邵华池知晓,恐怕命赔了都不够吧。 侧妃的命和奴才的命,孰轻孰重? 傅辰无法给邵华池做选择题,他不会去想以后,最重要的是当下,必须绝了这个后患。 田氏眼看无望,傅辰已经越走越近,离她也不过几尺距离罢了,“你不知道吧,刚才我侍女已经逃出去了,我已经与她说过,我要是出事,定然是你做的。若是殿下知晓此事,他定然不会放过你的!他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杀死自己妻子、自己孩子母亲的人!!!你还想效忠他?做梦吧!!我要在奈何桥上等着看你怎么死!” 傅辰的心脏微微一缩,僵硬的唇角放了下来,没有笑容的脸孔看上去犹如雕像,“那就让他不放过吧。” . 待把这堆尸体搬运出来后,两个护卫守在这堆尸体面前,等待老吕或是吕尚过来检查。 几个人影靠近这个地方,暗暗观察许久,他们分布在城中各处,正是青染带着的剩下的人马,里头有傅辰的,也有邵华池的,边混入百姓中边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在发现有人运尸体出来,装作和其他百姓一样被远远赶离,却偷偷跟随在后边。 青酒从后偷袭,快速解决了这两个护卫。 “瑞王?”青染这才从遮掩物中走了出来,轻声喊道。 裹着邵华池的那张草席动了动。 邵华池的头探了出来,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条无人巷。 陆陆续续有几张草席都动了动,几个人纷纷出来,青染一下子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直到接触到邵华池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冒起无端端的涩意,便知道了谁是殿下了。 “先离开。”邵华池简短地说。 另外几个百姓却是有些兴奋,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当然,他们若是出现必然会引起李派的注意,用布包住了他们的头,这是城中不少百姓日常装扮,几个人才悄然从这小巷中悄悄跑开。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途中遇到被派来无人巷检查尸体的一群士兵,看到邵华池一行遮面的,毫无疑问进行了盘问,青染直接将他们引到巷中,与那两个侍卫送作堆。 “解决掉了?”邵华池将脸埋在布料里,所有表情隐匿在阴影中。 青染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还是七殿下属下的日子,忽然就有种无论在傅辰手下还是在殿下这里都一样的错觉? 她当初是不是根本就不必叛出?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下去更好,细思极恐。 他们到的地方是青染选择的普通百姓的房子,被烧焦了一半,原本住着的人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里面气味不好闻,房子是半黑半黄的,很是落魄,不过邵华池并不在意,只是挑了一张还能坐的椅子坐了下来,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 那七个百姓很是激动和感激,他们虽然各有各的小算计,但也是知恩图报的。 朝着邵华池进行跪拜,自从猜到对方身份后,他们还没有怎么与他接触,更没人当面问。怎么都想不到当时随他们指使的青年真的是七殿下。 “我知你们有许多疑问,若是想问什么就问吧。”邵华池狭长的眸子漾着如水流淌般的柔和。 “您真的是瑞王殿下?”他们一直只是猜测,并没有证实过,想听邵华池亲口承认。 “是。”邵华池勾起一抹弧度,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显得冷淡,不过有之前任劳任怨的印象,还有五年来的各种风评,再加上真实的邵华池比传言中更让人心暖,他们只觉得面前人好的不能再好了,邵华池的语气与睿王那样倨傲完全不同,有对比才有差距,瑞王怎么可能会下那样的命令? 他们想到自己当时对瑞王种种误解和诅咒,再看到邵华池笑盈盈的安慰表情,那滔天巨浪般的愧疚席卷而来。 “您都不怪我们吗……您处罚我们吧,我们一定没有怨言,就是心里也没有!”这样还能稍微减少一点负罪感。 有时候道歉和认罚是一种能让人觉得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式,不过邵华池并不打算处罚,他本就没这个心,再者他就是要他们更愧疚。 “不知者无罪。”轻松的饶了他们。 众人:哪怕您受到这样泼天冤屈和污蔑吗? 几个人目含泪光,他们没有官职,也不知道京城里的贵人会怎么判瑞王的罪,但如果城中这些指令真的成立,邵华池的一辈子也就完了吧。 “您……您真是,哪有您这样的王爷,黑血区那种地方怎么是您能去的……”这位大婶曾经还想着自家小姑子非常漂亮,本来要是和平年代还想问问小青年是否有婚配,现在哪里想到小青年是瑞王,堂堂瑞王居然这么没有架子。之前的想法是再也不敢想了。 邵华池却不以为意,“大家都能待得地方,我为什么不能待?” 这样的皇族贵胄,他们还能碰到第二个吗,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份当身份的皇子,他们甚至有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七皇子才是最适合的皇帝人选,有这样的皇帝,他们才觉得生活有指望。 邵华池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显然是不知情,想想也是,之前病重的邵华池,睿王想对他做什么他有反抗的能力吗? 那大婶被邵华池几句平平淡淡的话说的一阵感动,“我们知道,那些命令一定不是您下的,他们到黑血区就是为了抓您对吗?” 邵华池点头,一脸忧伤,看上去居然有几分脆弱,这样一个以强硬和煞神出名的王爷,却在他们普通百姓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那七人都觉得自己身上似乎肩负着什么重担。 “我当时重病,烧得神志不清,没想到等知道的时候,二哥居然把百姓进行了焚烧……甚至还造出了黑血区这样的地方,我担心黑血区,连夜逃了出来,后面的你们也都知道了……”邵华池的目光含着的悲伤是那么真切,那是没想到被自家兄弟背叛的的痛苦,也是对百姓们受到伤害的痛心疾首。 “瑞王殿下,我们这次回去,一定会去揭穿睿王的阴谋,不能让大家这么误会您!” 邵华池苦笑,“已经来不及了吧,现在外面的大家……” 外面的情形现在就是他出去得到的也只会是虚假的臣服,谁会信他呢。 一个壮年大汉,正是在黑血区与邵华池搭档的,很是憨厚,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好人被冤枉了,那就不行! 他边跪着边向邵华池身边移动,一时激动的语无伦次。 “不,不行,……”这世上为什么好人就没好报,他们作为受害者可是经历过的,当时大家有多么憎恨瑞王,恨不得啃其肉吞其血,现在知道真相后,就有多么的羞愧和想为瑞王做点什么。 “还有我们!殿下,您放心,有我们几个在,肯定有办法的!!!” 邵华池苦笑着摇头,显然也不相信他们能做什么,只道:“你们回到自己家中,千万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若是被他们发现恐怕会再次把你们抓回去。” 交代完,看着那几个百姓归心似箭地走了,邵华池才放下了脸上的苦涩,变回了那个冷面煞神。 青染不觉得邵华池会做无用功,刚才的一切也许身为百姓看不出来,但是她却是能发现邵华池在引导他们。 “您带着他们是有意的?” 邵华池并不否认,选择他们,一是他们都是已经痊愈的,与自己关系还算不错,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刻意为之,二是他在这段的时间对这群人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家庭状况都有些了解,这些人不是家中亲人众多,人多口杂的,可以传播迅速的;就是在宝宣城有些地位,不然就是所谓的爱打听,比如特别喜欢八卦,人缘极好的大婶们。 在挑随自己出去的人选时,邵华池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这些各有所长的人,在他的引导下,才能更加声情并茂,把他捧得更高,才能把影响力呈放射状放大,在这种百口莫辩的时候,除了百姓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谁会相信他。 “欠着我的,我要他连本带利还回来。”有仇必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他的计划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能让他失望,也不能让跟着我们的人失望,我们反击的时候到了。”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傅辰。 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傅辰不惜设计了如此繁琐的计划,这么多人在这些日子里每天过的水深火热,只为了保全住他邵华池的命。 只有他活着,他们这群人才能守住宝宣城。 他又怎么能把所有的重担全压在傅辰身上。 “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你派人盯着吕尚,我不想让他死的太容易。”邵华池轻轻按压着心脏处,傅辰胸口染血的刹那,这里骤停,无法呼吸的闷痛时不时敲击着。 才刚刚等到人清醒,差点经历第三次失去,好不容易人醒来了却在他面前被刺伤。 这时候的邵华池不能惹,他就像是被忤了逆鳞的龙,压抑的怒火在他的血液、器官、骨髓里沸腾着。 当邵华池正在看恨蝶画的宝宣城地形图和敌我双方的大致分布点的时候,青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看上去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并没有遭到严格的排查,他的出入比其他人更方便一些。 只是这次他还找到了邵华池的亲卫帮忙。 对这小鬼,邵华池印象并不怎么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傅辰送礼物给人,想想以前一只小央绣的荷包,都是他从傅辰那儿讨来的,现在这小鬼什么都没干,傅辰居然就送了他东西。 不过也没什么差,反正小鬼身上的项链现在在他手上。 看他急匆匆的跑进来又拉了人出去,邵华池对青染道:“派人过去,看他要做什么。” 听说这小鬼是傅辰额外关照的,他倒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没一会,几个士兵就拉了一个梨花带雨的少女过来,这种悲哀哭泣的情况在宝宣城很正常,但少女却是有点眼熟。 事情要从半柱香之前说起,清酒是个很识相的人,发现邵华池对自己的不喜,就跑到外面探查情报了,这些事在进了宝宣城也一直做,他们早就混入了百姓中,能得到的消息也更快一些。 然后清酒就发现一个神色闪躲的少女,就像身后有人在追赶一样,躲在阴暗处,时不时换地方。 他就用自己这张脸取得了她的信任,这少女也对个孩子没太多防心,一看就知道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稍微熟了点什么都说出来了。 然后他就知道了,她居然是伺候田侧妃的侍女。 也不知少女是运气很好还是很差,居然被他碰到了。 田侧妃,那不就是瑞王的庶妻吗,这情况,先带回去再说,于是他就回头找了两个瑞王亲兵,把人给带了回来。 算你倒霉,遇到小爷我。 侍女还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易容后的邵华池,直到身旁人提醒,才涕泪横流,向他行了大礼,不断地磕着响头,“王爷……田主子她……她不好了!” 直到侍女喊出了田氏,邵华池才想起为何眼熟,她不就是常年跟在田氏身边的丫头之一吗。 “怎么个不好法?”邵华池说话依旧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侍女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瑞王,反正他平日就是个冷面王爷。 “她与奴婢说,这次自己难逃一死,若是她真的没办法回来,杀她的人就是一个姓傅的人,她说我只要与您说了您一定知道是谁,请您一定要为她报仇啊!”侍女是个挺忠诚的,要不然这次田氏过来也不会只带了她一个。 “你说……姓傅?没听错吗……”邵华池心中不断思索着傅辰回到别庄可能发生的事情,傅辰并没有出现在他和松易等人约定好的地点时,邵华池就知道事情有变。 现在看来,他也许还在别庄? 遇到了田氏……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以傅辰的个性,如何会动手。 邵华池的语气,也听不出他在想什么,眼神甚至没有悲伤,只是微微有些复杂。 早在当年田氏给邵龙下毒的时候,她在他心中就只是孩子的生母,若不是看在当年的事情实在是他做的不厚道的份上,怎会一直留着她的位份,迁就了那么多次。 只是随着这次她在他爆发天花后的种种行为,也慢慢将他的愧疚给一点点消耗殆尽。 邵华池身边的人,特别是青染等人,都紧绷了起来,姓傅?这都毫无疑问确认了是谁了吧,姓傅的人很多,但认识田氏和殿下有关系的又出现在宝宣城的,可只有公子一个啊。 这下完蛋了,本来几年前,两人就分道扬镳了,现在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算是解开了误会,不会又要出事吧。 瑞王殿下心再大,都不可能原谅杀死自己妻子的人吧。 青染并不在黑血区,自然不知道松易等一群人看到的那一惊悚画面,她现在还急的心上火。 邵华池站了起来,走到侍女身边,在她欣喜的目光中,抽出身边亲卫的贴身防刀,就对着她刺了过去。 一击毙命。 转身朝着青染摊开手。 青染:!? 她看到了什么,怎么有点跟不上眼前发生的事。 邵华池为什么要解决掉这个侍女? “手绢。”女人都有的东西。 见青染不若平日的机警,邵华池再次开口。 青染才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反应的,僵硬的把手绢递了过去。 而邵华池的部分亲卫,却是最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居然一点都没觉得奇怪,特别是已经混进来的罗恒,在邵华池接到圣旨后他就在城里暗中接应了,后来二皇子派人解决了他们一部分人,他们则是都躲了起来等待。 他大约是最早知道自家王爷不对劲的人。 呵呵,现在看到这种画面,他还觉得理所应当。 见青染那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画面特别好笑,这青染平日里可是女诸葛的样子,能这么惊讶也是难得,你们不知道了吧,这种事情王爷还真干得出来。 田氏没碍着王爷,哪怕再作死,王爷都会看在小王爷的份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到底王爷从不会对身边人过于苛刻,是个善于驭下的主子。 但现在与傅辰有了冲突,那就没的商量了。 区区一个田氏,大约连傅辰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邵华池慢条斯理地擦掉刀上的血迹,又把这武器插回侍卫身上,扫视着众人,“刚才,你们有听到她说什么吗?” 心领神会,哪怕一开始不明白,哪怕心中再滔天巨浪,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卫兵,“什么都没听到。” 主子不希望他们听到,他们就永远听不到。 这是邵华池训练了五年的结果,而青染等人更是傅辰亲自带出来的,当然更明白这些主子的风格,没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嗯。”又瞟了一眼青染,青染猛地点头。 很好……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这件事还是埋着吧,若是傅辰知晓他见过这侍女恐怕又要多想,他等了那么多年,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让傅辰又逃离。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酒又跑了出去。 邵华池也懒得管他,可刚处理完这侍女,青酒又兴匆匆过来,这次上气不接下气的,缓上了气,才又掩去自己的急躁,肃然道:“我看到公子了。” . 田氏吓得软到在地上,不断往后挪着,与侍女说了这事也是事实,她以为至少能阻止傅辰的打算,不过没有用了,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 其实田氏的话也并非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与邵华池都不是轻信别人的人,走到如今,两人的矛盾也算摆到了台面上,先不论邵华池对他那心思,就说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要说他还能信任谁,邵华池也算是其中一个了。如果因为田氏,而让两人关系受到影响,他也是不愿看到的。 就在傅辰即将要抓住田氏的时候,田氏柔弱的面孔忽然狰狞了起来,抓住一把药粉就朝着傅辰撒去。 这药粉也是有来头的,她本来这次被王妃踢到了宝宣城,就打算豁出去了。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药粉是有媚药成分的,虽然不高,却能一定程度影响人的神智。 既然皇帝不要她的命,王妃又恨毒了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与二皇子来个一日夫妻。 听闻当年艳冠群芳的祺贵嫔就是与二皇子有了首尾,最后导致祺贵嫔被流放,二皇子被圈禁了多年,想来以她的身份,睿王是不会放过的,她手里至少也握着关于瑞王的隐秘消息。 这药粉算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了。 傅辰被药粉所影响,不再行动,就像被面粉撒到,他有几秒钟无法动作。 田氏撒的很突然,离得近的傅辰也是没有防备,这也给田氏出去的机会,她只要趁现在离开到外面去找人的话…… 傅辰捂着眼,田氏自然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她拿起一旁的刺刀,就要对傅辰刺过来。 但她不知道,傅辰过了很长时间的盲人生活,不要说上辈子他为了理解一个盲人患者的心理以便更好的治疗从而刻意在黑暗的环境生活了几个月,没多久更是真正成了盲人过。哪怕在眼睛剧痛的时候,依旧将田氏握在手中的刺刀打落。 哐啷一下,傅辰擒住了她的手,一个转身将人扣在自己怀里,勉强睁开眼后,与方才一样只是有些模糊,心下松了一口气,这药粉只是干扰他,并没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很轻的一声开门声音。 有人进来了! 这里离门口还有些距离,不过他们过来的很快。 傅辰抱住田氏,掩藏在幕帘后方。 士兵已经在门口了,他们似乎是搜查了其他地方发现没人,才对这些空荡的院落进行检查,检查的并不会很细致。 田氏似乎也发现了,她刚张嘴,傅辰就捂住了,再让她挣扎下去,可不就会被发现,傅辰现在受着伤,也无法完全制住。 该死,早可以解决的,依旧因为那一念之差的犹豫,拖到这个时候。傅辰咬牙,在田氏即将踢翻旁边花瓶的时候,傅辰一边稳住花瓶,一边手起刀落,将田氏的性命解决。 “你们又没听到刚才这院子有响动?” “哪有什么声音,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快点检查完就走吧,特别是这间,别看这些陷阱好像都用过了,上次几个人因为好奇,跑来一个死一个!” 傅辰将自己和田氏的尸体又往更隐蔽的角落夺取,有衣柜的遮挡,并未被发现。 当他们离开,傅辰才吐出了一口气。 傅辰没有去看田氏那不甘愿的眼眉,抹去眼中的叹息,他没有精力去想这些杂念了。 还没走出院子,傅辰就感觉到脸上有些痒,心中微微一凉,是刚才被撒到的地方! 似乎特别渴望被人触碰……那药粉! 田氏一个正儿八经的瑞王侧妃,身上怎么会带着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 她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邵华池身染天花,重病状态,要这媚药何用,总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与邵华池进行那种事情。那就根本不是给邵华池用的,而是她要用在别人身上? 傅辰为了抵制不由自主起来的感觉,停止继续深想下去。 他现在要做的是控制住自己的不由自主,然后出了这别庄。 傅辰看了一眼胸口的血迹,捡了地上的利器,朝着伤口上再刺去,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 打晕了某个侍卫,换上了衣服才混到了外面。 但这个时候,身体像是着了火,哪怕他还能保持一些神智,但也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了,他只能就近找一个藏身点先熬过这个时间段。 滚烫的汗水落了下来,体内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咬,急需某个宣泄口。 在混沌的时候,隐约听到了青酒的声音,傅辰还维持着理智,“别靠近我……!” 邵华池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墙角那个忍耐的几乎痛苦呻.吟的男人。 还没走近,傅辰显得迷蒙的眼,看到眼前人关心的目光,似乎与曾经的某个人刹那重合,颐然?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无论发什么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只有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是孤独地在世上。 人人都道他是天才,呵呵,一个天煞孤星的天才,要来何用?亲人畏如蛇蝎,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自己克死…… 我答应过你的,好好活着。 但我始终是一个人。 傅辰很少去想这些事,在这时候的一刹那间,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迫,让他终于将内心深处从不触碰的地方,剖了开来。 不,哪里不对…… 这人不是颐然! 没有人能代替别人! 唔,傅辰痛苦的睁着眼,企图看清眼前的人,体内的冲动已经要破笼而出。 胸腔激烈起伏着,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发白。 他的眼神犹如一只濒临崩溃的狂狮,死死锁定着面前的人。 这个样子的傅辰实在太吓人了,哪怕是邵华池都很是心惊,如果平时的傅辰是水般可刚可柔,现在却是像是撕开了那层面具,将最真实而残忍的一面显露出来。 被傅辰那样专注的像是盯着猎物般的盯着,邵华池的心脏在颤抖,男人的骄傲让他蹙着眉,他意识到再和傅辰待在一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他准备先让人来处理目前不在状态的傅辰,可还没离开几步,傅辰猛地抓住眼前的人的手,不顾对方反射性的推拒,迅雷不及掩耳将人摔到墙上,人很快贴了上去。 “等等……傅……” 傅辰强行控制住身下丝毫不柔弱的人,将对方的手扣在身后,卸掉了那层阻挡自己的力量,唇狠狠撞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失血过多的身体、眩晕的头脑、田氏最后话语的刺激、淡淡的愧疚、与妻子神似的目光以及身体无休止的火热,令傅辰不堪重负,他需要发泄,那种渴望从体内喷涌而出,细细密密地侵蚀着理智,腐蚀那层层枷锁,从那裂开的缝隙中一缕缕窜了上来。 看着面前走来毫无知觉的人,也许将之完全掌控在自己身下才能平息。 也正是傅辰这充满杀气的眼神令邵华池好似看到了一只张狂的野兽,充斥着原始与掠夺,雄性气息浓郁的根本不像太监,傅辰常常会让人忘了他身体的残缺。这并不是邵华池心中的傅辰,哪怕这样的傅辰性感的让人炫目,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像致命毒.药,危险地令人害怕也让人颤粟,也一样让他觉得好似换了个人。 邵华池已经分不清面前的傅辰到底中了什么邪,仅剩的清明告诉他必须要拒绝,他的尊严还不允许自己处于这样弱势的地位,哪怕这个人是忽然失去理智的傅辰。 他面对傅辰的,仅有的,不被任何人踩踏的,只有这点自尊了。 如果连这个都失去,他是不是要一无所有…… 相贴的唇也因为邵华池激烈反抗,咬得傅辰唇角流出一丝鲜血。 松开邵华池,殷红色的舌头色.情地舔了舔伤口处的鲜血,傅辰笑得邪气外溢,鲜血和红唇给清俊的脸上添了一丝诡谲的魅力。他眼中只有眼前的猎物,掠夺的气息透着一丝残忍,这也许才是曾经的天煞孤星,那个从不妥协、弯腰的男人。 傅辰甚至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性别,“不想要?” 既然不想要,为何刚才要如此关心地看着我,嗯? 为何要主动靠近我? 为何总留下我一个人?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也会痛,我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 惊鸿一瞥,傅辰眼中不再是清冷,而是翻腾着的欲.望和愤怒,欲.望? 难道…… 邵华池到底在京城耳濡目染也看到过一些,联想到了。 是谁想对傅辰下手,还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一个穆君凝还不够吗?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非要这么没脸没皮的贴上来?还懂什么叫女德吗? 愤怒让邵华池全身瑟瑟发抖,就好似在拒绝傅辰的靠近。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几年战场生涯让邵华池的擒拿手也不是摆设,认真起来的时候,是一头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饿狼,反手捏住傅辰手腕上的穴点,傅辰吃痛稍稍松开,朝着男人后颈要害处攻击,只是刚碰到那处肌肤,邵华池就感到自己脖子上的桎梏,是傅辰!? 傅辰抓住那纤细修长的脖颈,狠狠将对方的头部撞向石墙。 砰! “唔……”邵华池痛得呻.吟了一声,短暂的头晕让他眼底涌现出点点泪光,头晕目眩之下做不了丝毫反击。 这泪光点燃了傅辰最初始的掠夺欲望,压抑了两世的克制出现了裂缝,这双杂夹着凶悍与脆弱糅合的眼才是最激发男人征服欲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剥开了一点,就想要更多,想要看到如果将这强硬的外衣通通打碎,露出来的会是如何动人的内里。 眼前昏昏沉沉的,连傅辰都有些看不清,邵华池断断续续,“你……清醒一点,我是……唔”我是男人! 知道我是谁吗? 如果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却这般,事后你该如何悔恨? 对你而言,与个男人这般亲近,是多么避如蛇蝎的事。 而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与不清醒的你做出这般事情,你该如何看不起我? 别让我总是败得溃不成军。 邵华池气息不稳,到胸腔的空气因撞击被梗在了喉咙口,差点岔了气,再次被傅辰抓住了一只手。 然而,傅辰此刻并不愿压制。 没等邵华池说完,下一刻,邵华池的眼前被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给捂住,眼前漆黑一片。唇也再次堵住,被渡了一口气才缓了一下几乎要窒息的胸口,之后的动作却与之前的粗暴截然不同,傅辰缓慢地舔舐着邵华池紧闭的牙齿、口腔、牙龈,细致的好像是在引诱邵华池自己打开牙齿,温柔而缠绵。 只等邵华池心神稍稍一恍惚,就被傅辰顶开了牙关,刚才温柔的悱恻缓慢忽然变成了暴风雨,就好像在引诱猎物进入自己领地前的温柔,待成功迷惑了后就将之拆骨入腹,吸吮着邵华池的唇,攻城略地般的扫荡着。 身体的血管、骨肉都好像被一个叫傅辰的男人强行打开、愈合,灌注上了剧毒的媚药,从四肢百骸中丝丝缕缕地蔓延,这个充斥着掌控欲和情.欲的吻却好似打开了双方身体的阀门,长久没有宣泄的身体涌上了陌生又熟悉的浪潮。 被傅辰慢慢牵着节奏,胸口的氧气也稀薄了起来,邵华池有种目眩的酸软,傅辰的技术简直好的不可思议,他到底吻过多少人? 耳边传来啧啧的水声。 几乎从未与人如此激烈的邵华池,只觉得身体像是被烧成了灰烬,只有面前男人的温度。 傅辰悄然松开了邵华池的一双手,若有似无的引导对方抱住自己的腰。 在即将要碰到傅辰腰部铠甲的刹那,邵华池猛然清醒,好似连同灵魂都在发颤。 卑鄙、恶劣、诱惑,傅辰就像在黑暗里生长出来的花,明明朝着光,却带着无人可以抗拒的毒素。 哪怕是他强迫的,他也要你心甘情愿。 就如邵华池从初识感觉的,傅辰不像太监,如果不是身理的缺陷,也许他能走的更远,不,就算是太监,他也许都不愿当被动的那个人。他甚至不像这个世界任何一个男人,傅辰骨子里的清高让他看上去像是游离在外的灵魂。 一个选择题被残忍的摆在面前,是掌控对方还是甘愿被掌控? 身为皇子,这几乎是不用考虑的。 从小到大的教育,都让他凌驾于大部分人之上。 这是时代赋予的,也是环境、地位自然而然形成的。 而现在,这个选择题,这并非位置上的差距,也并非男性的主导与被主导,而是心灵上的臣服与否。 邵华池微微痉挛着,任由对方高超的吻将自己的身体带向一个又一个浪潮中,心却是互凉忽热。 手,在距离傅辰背部一毫厘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样的痛苦,让他的心像是被深深剜了一道口子,生理性的泪水积蓄在眼中,随着闭眼的动作滑了下来。 他,缓缓的。 以被引导的方向,沉默地将手放到了傅辰的腰上。 在搭上的瞬间,他的尊严好像四分五裂地摆在这个男人面前。 “别哭。” 浑浑噩噩间好似听到男人温柔的低喃。 我哭了吗。 没有。 我不会如此懦弱。 而,这有什么好难过呢。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一百九十三章 感受到腰部附着的触感,傅辰的嘴角露出一道弧度,在不经常笑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在傅辰潜意识里,能够让这样倨傲不驯的猎物主动拥抱自己,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都能叫嚣起来的亢奋。征服强大的生物,几乎是每个男人最能上瘾的事。 傅辰的发丝绕在邵华池脸庞,酥麻的微痒蔓延到心里,在越来越激烈的吮吸中血液都好似在逆流,微凉的天气却热得像是被一株株遮天蔽日的藤蔓缠住,邵华池急促的喘息喷到傅辰身上,两人贴近的距离将清冷的空气挤压出去,只余下两人间炙热的对流。 邵华池的太阳穴隐约浮现青白色的青筋,在白皙的肌肤上非常醒目,紧张的情绪从傅辰吻他后,就持续发酵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发酵出来的激烈碰撞刺激着大脑,心脏砰砰砰重重地跳着,他一直以为对傅辰的感情,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温吞,是潜移默化的改变,从没想到这种感情可以爆发到全身都不受控制,可以积累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迷恋眼前的这个人。 原本轻轻的抱住渐渐变成了放肆的拥吻,他们甚至忘了过一条巷子的另一端,吕尚的士兵正在搜索可疑人。 傅辰知道自己没有饥渴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那药虽是媚药,却更多是助兴作用的,田氏也不会希望和个没理智的禽兽一起吧。只不过一个压抑过久的人在多重压迫下总想要找到个突破口,那个被腐蚀的洞口一旦出现了空隙,戾气就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在邵华池呼吸不上的时候又理所当然地渡了一口气过去,傅辰短暂结束了这个漫长深入的吻,就好像比对方还了解他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熟练的令人心惊他在这方面的天赋。 邵华池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终于能狠狠吸上一口气,略带迷茫地看着眼前人。 略带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邵华池的下颔,眼前的人虽然看上去温顺,却让傅辰感觉到他勃发的生命力和沉默的顺从,并非那么心甘情愿,那双倨傲的眼明明不那么愿意,却还是不反抗的样子,让傅辰也有些兴奋,带着低迷引诱的嗓音,“自己张嘴。” “嗯?”邵华池似乎没听懂,又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傅辰啊,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失控的傅辰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如果现在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邵华池无比庆幸,是他首先赶到了自己,没有比任何人提前。 傅辰看似轻巧,却略带狠劲将男人的下颔捏住,又贴了上去,这次的动作显得更加缓慢暧昧,一丝透明的液体从两人相接处慢慢落下。 慢慢逼迫这个强悍的生物,看着对方无路可退只能留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傅辰恶趣味地似乎上了瘾。 邵华池的一双腿被对方从腿根慢慢顶开,男人整个嵌入他的身体,明明动作准确又快速,却带着一种傅辰独有的慢条斯理和一种诡异的情.色味道,酥麻的感觉窜了上来,慢慢沿着邵华池的衣襟向下划去,唇贴着邵华池白皙的颈项,亲吻着在上方的细小鸡皮疙瘩。 “待会……就不冷了。”傅辰的每一个音节都性感撩人的让邵华池根本听不懂整句话的意思。 衣服被傅辰缓缓拉开,从未见过他人的肌肤在傅辰面前绽开,傅辰愣了愣,似乎有些没想到能看到这般漂亮的肤色,愣神不过须臾后,有条理的触碰着安抚着,邵华池强忍着要喊出口的声音,“够……够了。” 他的余光已经看到那几个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围观人群了。 也许是因为有观众,也许是完全想不到傅辰会失控到这个地步,邵华池颤抖得更加激烈,隐含着尴尬,愤怒以及杀意,望了一眼还傻愣愣盯着这里的青染等人。 就在傅辰要倾身吻住那暗色一点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迟钝的思绪,看着面前极白的身体,这具身体除了外人看得到的被晒黑的地方外,掩藏在衣物底下却如最高贵的玉器,泛着莹莹的光泽,又暗暗隐藏着极具爆发力的力量…… 哪怕眼前的景象再美,他也还不至于分不清性别的程度。 男人? 傅辰肆意张狂的思绪才有些清醒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也在理智中浮现了,有如醍醐灌顶般。 那些让末梢神经都颤抖的亢奋渐渐散去,模糊的眼前和失血过多让他的身躯微微后倾,他捂着犹如针刺的头,晃了晃头,才从躁动中看清眼前的人,虽然易容着,但他不可能认不出这张□□出自哪里。 “殿……下?”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一百九十四章 那声殿下虽然还很嘶哑,却无法否认这个时候的傅辰已经不是之前那头野兽了。 邵华池的心,一沉。 张了张嘴,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甚至不敢与傅辰对视,他可以装作息事宁人,又或者解释一遍,再不济还可以在这时候狠命揍傅辰一顿以逃脱即将到来的排斥,但他没有,他甚至做不了什么反应。 就这样袒露着身体,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傅辰捂着头,并没有去眼神给那群围观的人。 他究竟在做什么,居然亵渎了七殿下? 傅辰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把邵华池当做颐然了? 很确定并没有,除了同样强悍的性格,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无论是身份、时代、性别。 没有……但他还是放纵了。 这放纵甚至就如同长在体内的毒瘤,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了。从宫里带出来的惯性让他在面对邵华池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将之尊而重之,甚至在知道对方就是隐王的时候,也无法完全将两人混为一谈。 哪怕深知七殿下心机深沉的本性,也许在傅辰心中这都是那个被礼教教导出来的皇族典范,也是那个自己一步步教导他成长的皇子,可以为师为友,却万万不可朝着那条不归路而去,而他也从未想过会与男子那般亲近。 原本可以维持的关系,在今天却接二连三打碎了。 就算当时神智不清晰,但他的记忆力没有问题,对方隐忍的声音,阻止的神态,惊讶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而这些还不是令傅辰最震惊的原因。他居然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对方喘息的热度,喷到自己脸上的气息,不甘的锋利眼神,还有指尖残留的来自于对方肌肤的温度。 在潜意识里,他在忽略那些不合理的特征,只是像一头野兽一样将自己的*发泄在殿下身上,殿下又何其无辜?原本开始治愈的眼睛也有些刺痛袭来,至少在今天以前,他从未考虑过自己会对同样性别的人做出这般事情,难道真的太久没发泄了? 傅辰想到田氏那些话,本来就带着亏欠的心态,越发有些控制不住的愧意。 想要给邵华池将衣服拉上,还未碰到邵华池的衣襟,就感觉到对方的逃避,傅辰眼底一黯。 “殿下……”一丝愧疚,一丝踌躇。 邵华池脸一白,微微颤抖着手将被褪去的衣服拉上,抢在傅辰前面道:“闭嘴,我不想听。” 邵华池就像只鸵鸟,不愿听到傅辰的问题。 他实在太了解傅辰这个人了,能看上男人的几率比李皇倒台还低。 在黑血区的一幕幕历历在目,傅辰是拒绝的,从根本上来说,傅辰不会考虑男人,还是一点没有女性特征的男人。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况是当事人之一的傅辰,还不如让他闭嘴,省的听到那些不中听的。 事实上,七殿下对傅辰的威慑力哪怕过去那么多年,也依旧残存着。 傅辰果然没再开口,他现在还是混乱,先压下药性才是最重要的。 忍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潮,傅辰又退了一步,让邵华池更快的整理好失态的样子。 向来没理都能被他狡辩的有理的人,面对邵华池却有些词穷。 傅辰这才看向那群人,现在已经转过去了,非礼勿视。 这群人有些欲哭无泪,他们的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 不过傅辰并不奇怪他们的震撼,无论是邵华池的人还是他的人恐怕都一下子接受不了,就是现代都很难看到这样疯狂的一幕,更何况是这个年代。也幸而这群人格外忠诚,现在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这群人也并没有傅辰以为的那么淡定。 青染觉得今天一直浑浑噩噩的,从之前发现瑞王的心意,到现在看到自家公子,几乎从没有那方面*的傅辰热吻着瑞王,那激烈的他们身为旁观者都有些脸红心跳,而且看他们的动作,怕不是他们这群人在场,真的会继续下去。 在戟国跟随傅辰多年,以傅辰当时太监总管的地位,加上李皇的宠信,除了公主外其他女人几乎都可以随傅辰挑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少宫女还巴巴的等着依靠李遇的身份在宫中站稳脚步呢,伺候太监在那个情景中甚至都不算侮辱人的事,更何况公子那品貌。 而且据她与梁成文的交流来看,去了根的太监应该比常人对那方面需求更多,可就是李皇赐给公子的那些容貌俱佳的宫女,公子也是全退了回去的,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公子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被青染捂着眼睛的包志还带着奶音,“姑姑,为什么捂住我眼睛。” 青染紧张地一滴汗落了下来,我的小祖宗,别问了,这是咱们能参合的事情吗?你没看到瑞王的眼神吗,我们再看下去,他可不会管我们是不是公子的人。 青染并没有错过刚才那瞬间邵华池的杀气,这些年虽然公子并没有特别关注,是想与瑞王划清界限的,但做不做情报是她的责任,情报上瑞王在战场上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记录,可完全不像他在公子面前那样软和的。 就像他们在火器库谈的那样,如果不是看在公子的份上,早没他们几个人了。 这时候只是年长几岁但一直接受他们教育的青酒就有眼色多了,小步跑到外面去探查情况了,刚才发现公子后,他抓紧时间给自己弄了一套女装,小女孩在这个被封闭的城市里更不险险。这里他们已经停留很久了,要是在待下去难保不会被发现。 想想也是,青酒他们本来可是本来打算让他们在京城掀起浪潮的人啊。 就在青染还在思考的时候,就听到轻轻的碰撞声。他们这时候也顾不得非礼勿视了,再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公子倒在瑞王身上的样子,那胸口大片的血迹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但他们却没有立刻上前,当看到邵华池温柔的将失血昏迷的公子揽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好像谁都没办法插.入这两个人之中。 明明眼前的画面没有任何超过的地方,却比刚才更让人心跳加速。 也许是,七殿下的眼神,太感染人了。 看着傅辰的目光,深邃不见底,厚重暗沉。 脸颊靠着傅辰的头顶,来回蹭了蹭,温情地让人落泪。 邵华池忽然低喃了一句话,只有三个字。 却没有任何人听到。 …… 他们这次的落脚点不再是破败的民宿了,而是一间庙宇,到处都是来避难的百姓和念经的和尚们,场面还有些熙熙攘攘,老吕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对宗教的敬仰让他们暂时没有动庙堂。庙堂中还供奉着晋太.祖的雕像,不过曾经对晋太.祖盲目相信的百姓,现在就算生活在这座雕像下方,也只是拿着冷漠的眼神望着,还有几个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块就朝着雕像砸去。 也许砸的不仅仅是雕像,而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信仰。 有一句话让许多人深信不疑,没有信仰的人,是没有魂魄的。 当邵华池扶着傅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一幕,心微微一痛,百姓已经不愿意相信晋国了,这才是李皇最想看到的吧,*的残害只是让百姓痛恨当权者,但心理上的摧残才是最终打垮晋国的根本原因。 寺庙的住持与雅尔哈将军是旧识,在青染的安排下,很快他们就得到了里面的一个寮房,在后山,专门供给客人居住的地方。 城里的大夫几乎都被青酒和青染秘密找了过来,邵华池确定傅辰没有生命危险才松下一口气,只是为了保持清醒,傅辰居然在原本还没痊愈的伤口上又给了自己一刀,如果不是有梁成文的药,怎么可能还撑得下来。 常年在战场上的邵华池,知道这些伤口只要处理不善,就会感染甚至死亡,这几乎是带走军队生命的噩梦。 傅辰做事有时候狠的让人连骂他都觉得是件多余的事,这个男人只要确定了就不会改变主意。 不过现在还有件更紧迫的事缠绕着邵华池,他现在最烦恼的,是…… 邵华池低头,看着自己肿胀的地方。 见青酒一脸单纯的看着出丑的自己,邵华池产生了一道烦躁,冷冷笑了起来,倒是正大光明展现自己的男性象征了,“怎么,想来伺候我吗?” 青染他们那群歪门邪道的东西教育出来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单纯,唬谁呢。 这青酒邪门的很,估计看得出来自己不喜欢他,所以也很少出现在他面前,现在待在这里很大可能只是为了看他笑话。 青酒听懂了,不由得涨红了,他是男孩子啊!虽然临时又换了女孩子打扮,但这只是为了更好混入城里罢了。 这个瑞王,真是不要脸的前无古人! 不过青酒深知不能硬碰硬,邵华池又时候仅仅是这样看着人,都透着战场上的杀气和血腥味,浓重的让人不敢靠太近。 哗啦啦跑开,去外面打听吕尚等人的消息。 邵华池关上了门,将所有嘈杂挡在门外,哪怕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也控制不住。刚才贴那么近,又是傅辰失去了理智的触碰,他怎么可能会没有男人该有的反应。 一路上为了遮掩异样,耗费了多少力气。 嗯? 邵华池总觉得哪里说不上的古怪,他刚才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他与傅辰贴的太近了,他能感觉到某种诡异的硬物顶着自己,看到傅辰的时候,他就猜到傅辰是穿着别庄府里的铠甲掩饰身份混出来,那层铠甲很厚,在防御方面也比以前的青铜护具要强上不少,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傅辰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其他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地方,似乎是有东西? ————————————分割线————————————————————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江。) 那年,当白展机的尸体被警方找到的时候,已经发出了异味,被送到殡仪馆后火化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装在那一个小小的黑方木盒里,不禁让人唏嘘,人生如戏。 但没多久,那只骨灰盒消失了。 经过翻天覆地的寻找,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一开始,痛失儿子的心另白霄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工作中,身体每况愈下,直到因为一次肺痨吐血昏迷进了医院。 所有的压抑和思念在病痛的折磨下,如同打开了闸门,排山倒海的冲击上来。 他将大儿子从小大到都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但也正因为自己的放纵将儿子养的不知轻重,这样下去如何继承白家,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想法,白霄就放任了。 本想借着三儿子的到来让白展机出去历练历练,没了家族的庇荫,没了自己的保护,在逆境中,总该学会自己长大吧! 世事难料,后来他被余池洋开了那枪伤了根本,身体大不如前,却有心无力再管着白家里里外外的事。心生异心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学会阳奉阴违,他看在眼里,知道那多是三儿子的杰作。 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总归也掀不起大风浪,才刚满20岁的白言郎还是太嫩了,只要动不了白家的根基,白霄也就这么放任着他们去小打小闹。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却让他始料未及,大儿子竟然被爆料出和易家小子的丑闻,当时看到赤.身.裸.体的儿子和易家那小子被放到头条,所有的理智像是被抽空了,白霄暴怒下封锁了下面所有消息,第一个考虑的不是谁处心积虑的策划这事情,而是将儿子从家族中除名,并取消所有关于白展机情况的上报。 暴怒下的白霄,做了这辈子最冲动也是让他最后悔的事。 本来有着白家名声的白展机就算对外的名头是出去历练,但也没人敢小看了去,但如果是被除名了,那么只是一个名叫白展机的人,只要是有钱有势的人都能欺负了他去。 白家内忧外患日益加重,白霄渐渐消去了怒火后,冷静下来的他才惊觉自己对儿子的感情。 逃避,他不顾一切的逃避的下场,就是得到儿子的死讯。 静静的站在窗前,簌簌的疾风卷着雪花在空中形成一个个漩涡,瘦的颧骨突出的脸上就算是没了型没了肉,也是依旧锐利而沉默的神情,只是显得那双黑眸亮的吓人,隐约能看的出那个叱咤风云的白主是怎样风度品貌。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也许一小时,也许几小时,又也许一上午了,他在透支生命,仅仅凭着一个执念撑到现在。 他想等儿子的灵魂找他,等着儿子来接他,但白展机太狠心了,连梦里都不曾来过,大约是见都不愿见吧……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想保护的儿子,最后会在这阴错阳差之下生亡,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将展机从身边放走…… 老哑仆开门进来,看到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男人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瘦的吓人,像是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似得,忍着要涌上来的泪水,想要劝慰点什么,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 她知道这男人在看什么,透过那窗棂望下去是一块几年前就开凿出来的坟墓,周围铺满了绿油油的草坪,即使现在被冰雪覆盖,依旧能看到那墓碑附近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白石碑上刻着几个字:白展机之墓。 她从一年前就回到了这座宅子里,她是白家的老仆人,也许谁也不记得她了。 她给自己的任务就是保证白霄的肺癌不再恶化,刚开始她回来的时候,白霄总是会无缘无故失踪,后来才发现他只要有力气跑就会到墓地边上坐着。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一次次的痛苦的地狱中挣扎求生,从一开始丰神俊朗到现在不成人形的骨瘦如柴。 他就像是被冰打造的堡垒,从来没有笑过,也许唯一温柔的时候就是看着那块墓碑,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直让人胆战心寒的男人也会出现这么深情的柔和。 白霄撑着身体,青筋暴出的手背紧紧拽着走近的哑仆,那双眼黑的像是黑洞,被吸进去就会绞碎似得,“你说那么大的雪,展机会不会很冷?” 踌躇的一下,泪水潸然而下,哑仆捂着泪流满面的脸,狠狠摇着头,也许女人就是感性的,不论年龄大小,她对面前这个可怜的男人疼惜,白霄不能再出去了,这会要了他的命。 窗户被男人打开,强风随着雪钻入屋内,立刻就打在白霄脸上,也许是被肌肤上的热度灼烧到,雪花化为雪水,从白霄的脸上融化后滑落,犹如一道道泪痕.闪着晶亮的光泽。 门铃响了,不忍心再看白霄这么下去,哑仆跑去开门,在门外的人五官精致优雅,只是满脸阴郁破坏了整张脸的柔和,这人是里面男人的儿子,白家的现任家主——白廉桦。 也是给她发工资的人。 “他还没死?”白廉桦没说一个字,似乎都能将空气冻结,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恨白霄,恨他把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给害死,就算过去了那么久,只要一闭上眼,哥哥死前的模样都会在脑海中浮现,像是给打上了烙印。 “啊……呃啊啊啊”只能发出简单口音的哑仆指手画脚,想告诉白廉桦不要这个时候刺激白霄,但显然对方完全不顾及,只是将她推开,径自迈开步子就向楼上走去。 等哑仆再上楼的时候,隔着屋子也能听到白廉桦的嘶吼,“把他的骨灰盒给我,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它!?” “……” “你别想骗我,除了你没人有本事藏了那么久还不被我找到!” 白霄不语,冷冷的望着从来不重视的二儿子,这个因为一场耻辱的融合而生下的孩子,他最不愿面对的丑事,但却是性格和自己最像的,一样的狠,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偏执。 那张曾经柔美的小脸经过时间的磨砺,变得越来越成熟富有魅力,吸引着男男女女飞蛾扑火,只是那泛青的脸色,还有那双阴霾执拗的眼睛让人退避三舍,迸射而出的是对白大少的执着疯狂。 因着白家的规矩,“白霄”对外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却被白廉桦秘密送入郊外一座看守严密的宅子里,只为了白霄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不得到这样东西,白霄就是求死也不能,那就是白展机的骨灰盒。 5年前,白展机被人在废弃仓库枪杀而亡,那以后,白霄像是放纵又像是无意的将来改朝换代的二儿子推向了白家最高的位置。 如同是从此退隐幕后,而那位白霄念及父子之情送入看管所的三少爷白言郎,却是从那个时候再也没出来过。 白霄笑的涔人,那双眼像是干涸了的井,空洞的让让人害怕。 对一个没了生存希望的人,什么威逼利诱都是妄图。 白廉桦正是知道这一点,他的额头青筋像是要暴跳而出,紧握的拳头硬的发疼,两人的对峙再一次以白廉桦失败告终。 “你别想那么容易死,只要你不交出来,就算吊着一个活死人也要给我活着!”撂下这话,白廉桦忍着怒意离开,哑仆有些害怕的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白霄,只见他倐地踉踉跄跄的跑出门外,刀削般的身体冲向外面的天寒地冻。 一双黑漆漆没有反光的眼睛只是盯着那块墓碑,他绷紧的背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稍稍一碰就会碎了似得,雪花将他薄凉的衣服贴上了一层冰霜。 他缓缓走了过去,像是怕惊扰了白展机的睡眠,每一步都印下歪歪扭扭的脚印,看起来可笑无比,但唯一的观众就是急忙跑过来想要拉住他的哑仆,她却一丝一毫也笑不出来。 白霄已经痛的麻木了,他瘫软在白展机的墓前,像是找到了什么精神寄托,依偎而上,靠在墓碑上才能找到一点点流逝的温暖。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个字并不那么陌生,丝丝缕缕的尴尬与恼怒隐匿在怒火中,如果不仔细聆听也是分辨不出的。暴躁的邵华池曾经是宫中的噩梦,其中是真性情亦或是伪装已分不清。以前在宫中说到七殿下哪个不是闻之色变的,虽然多年后在笏石沙漠相遇后,这位殿下已经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恢复了本性,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也能令人冰寒彻骨,他已经完全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势与冷静,让傅辰讶异的同时也有种理当如此的感慨。 这样的暴怒本就不合常理,不提曾经的,就在别庄的时候也是听到过的,这种情况下,是在掩饰什么? 傅辰薄薄的眼皮微掀,流淌在眼底的是一丝了然,轻声吩咐:“你先离开,另外打听他们的动向,越细越好,不出意外他们会有行动。” 青染的担忧的眼神依旧打动不了傅辰丝毫,只能离开。 傅辰知道邵华池在里面,但没有动静。 “殿下,我是傅辰。”敲门声不期然响起。 木门轻轻的撞击声,还有那窗纸上影影绰绰的动静,都在昭示着邵华池与自己不过一门之隔。 傅辰…… “回去,你现在应该静养。”邵华池勉强用正常声音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当然知道你没事,不然我又如何会放心?你的不要命是我所见之最,你的顽强亦是我所见之最,甚至连你的阴险我都觉得该死的迷人。 傅辰心中一暖,他醒来后就听青酒说殿下等他无事才离开的,想到自己方才那压制殿下的亵渎与接下去想要说的话,微微的犹豫让他闭上了眼,“没有大碍,伤口不深,已经止血过了。” “……”压抑着呻.吟的邵华池。 “殿下?” 听着傅辰清越的声音,邵华池失神地看着不远处的石灰色地板,无法发泄出来的地方让他有种莫名的渴望,想要听更多的,更多的声音。 再多说点吧,什么都好。 傅辰从栾京消失后没多久,父皇逼迫的脚步也近了,一度他觉得自己的生存意义只是一个繁衍工具。与磐乐族公主的婚期也要如约而至,在之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没问题后,父皇一次赐了四十个女子给他,环肥燕瘦,比之前的数量、美貌更甚,总有一款他能喜欢。虽然他用只希望田氏伺候作借口退掉了一些,但再多的就算忤逆父皇了。 晋成帝想到这田氏算是自己爱子的第一个女人,也就释怀了,但女人至少要留下十个,他只希望七子能做个闲散王爷,开枝散叶才多福气。 邵华池就这么看着那十个各色佳人,天天变着花样与自己巧遇,这让他萌生了回军营的想法。 既然每个人都不让他好过,他又为什么要让这些人好过呢? 他为什么不能喜爱男人,又为什么不能要皇位? 步步压迫中,他用梁成文带来的秘法,准备强行破了田氏的身子把自己的事物灌输进去,死马当活马医吧,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救命稻草更重要? 当时却是怎么动作都无法发泄出来,后来呢,他是用了何种法子? 是了,他偶然瞥到嵘宪先生为抓捕傅辰所绘制的画像,对着那画像才……这般屈辱的过往,难以启齿。 第一次那般发泄的时候,他笑得连眼泪也一起飚了出来。 多么可笑又悲哀,连人之常伦都没办法靠自己完成。 门外,哪怕傅辰的音量不高,但对于邵华池依旧像是上了瘾一样想要汲取的更多,身体如同大夏天被投入了火盆,*从黑瞳中喷涌出来,傅辰的每一个字就如同小小的电流刺激着全身每一处血肉,积累的快感一股脑儿炸裂,啊…… 邵华池犹如筛子似的颤了起来,靠在门板上,身体的温度与某处积累的快感让他有瞬间一片空白。 余韵过后,他才懵了般的看着手上的白灼,粘稠的液体随着手指滴落在地上,浓郁的味道飘开,慌乱在眼中蔓延,至少要把这些痕迹抹掉。 又是羞耻又是对自己愤怒,不过是傅辰来了,何至于此!何至于! 有时,他恨的不是傅辰,而是他自己。 傅辰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里头的回应,正在奇怪准备破门的时候,耳边传来极为轻微压抑的喘息声,才让他停下了动作,作为成年男性,自然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哪怕再细微的动作,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向耳朵,暧昧的气氛不自然地升腾起来,傅辰脑中浮现那时在自己身下对方的神情,才想到的刹那,又像是自我警示般收了回来。 屋内一阵兵荒马乱,然后才听到一声浅浅淡淡的进来。 傅辰开门的时候,腥膻味扑鼻而来,急促地低头,垂下了眼帘。 邵华池扫了一眼傅辰,见对方脸上居然还有两坨殷红,居然显得有些人情味,抑郁的心情才好了些,看上去的确没什么事,也是放松了起来。 而傅辰的好脸色,还得益于青染的火炉烧的太旺了。 又发现傅辰略显尴尬的神情,想到自己刚才隔着门在做什么,也局促了起来,心砰砰地跳,跳什么跳,有什么好紧张的。 轻轻咳了一声,也错开目光不看傅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他看来比猪食还难以下咽的茶,“何事?如果你要说刚才发生的,大可不必,不过是一次意外,就此揭过吧。” 还不是时候,五年都等了,不差现在,不能再给傅辰逃脱的理由。 傅辰走了几步,如几年前那般,恭敬地跪了下来,行的礼也是宫中的规格。 没有任何勉强,看着就如同以前在宫里一样,对着所有贵人都是这般卑躬屈膝,就好像他的脊梁骨随时都可以弯下。 邵华池瞳孔倏然紧缩,握住杯沿的手不由的发紧,心也提了上来。 多么轻巧的一个动作,却明明白白昭示着两人地位上的差距,或许这也是傅辰又一次回答。 傅辰停顿了一下,稍稍缓了一下声音,“您应该没有忘记多年前您对那个位置的想法,如今您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吗?” 其实看这几年青染零零散散的报告,也能发现,邵华池不但没有动摇,甚至比曾经更甚。 只是他的伪装,更好了。 邵华池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事到如今,难道傅辰还要劝他? 抱歉,来不及了…… 虽然嘴角含笑,但温度却是冰冷的,“这话却是有趣了,我又凭什么要放弃?该是我的,一步——也不会退让。” 望着傅辰的眼神,像是一头泛着绿光的饿狼。 “当年我就为您分析过,皇上将皇位传给您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傅辰依旧平静的说。 那腥膻味虽然随着开门后消散了一些,却依旧像侵蚀着嗅觉。 “我知道。”邵华池笑了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父皇对他的宠爱只有宠,只要他对那位置露出想法,第一个翻脸的就是父皇,他比别人都看得清,起了身,一步步走向傅辰,“傅辰,不知你可听过一个字。” 傅辰的视线中,出现了对方的身影。 垂在两侧的手,悄然握紧了。 傅辰抬头,终于望向了坐在上首的人,看着对方居高临下的眼神。 邵华池蹲了下来,狭长的眼中溢出迫人的凌厉,流淌着令人心惊的魅惑感,却偏偏语气柔得犹如轻轻抚摸着傅辰般,温热的气体吹在傅辰耳边,看着那白皙又敏感的耳廓随着自己的接近动了一下,他满意地笑了下,吐出来的字没有一丝波澜。 “抢。”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在破败的民宿中,与瑞王告别后,这群百姓边躲避着士兵队伍,边找着回家的路。 路上的走动哭喊的百姓太多了,现在正在排查七杀的老吕两人也分不出兵管这些普通人的去向,在他们看来迟早要死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其中一个曾对着邵华池哭喊的憨厚大汉回去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他们这群得病的人,一旦出了事情就会被当做瘟疫一样隔离,谁都不想被传染,他们去黑血区虽说是强行逼迫,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又何尝不是送了一口气。 他有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全仰仗他吃口粮,还有个才刚刚生完孩子的妻子。 当他偷偷找到了自己的家,还在想着怎么才能不吓到家人。可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家人现了他,喜极而涕,居然也没有将他当做传染源一样排斥,这让他一时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家老小哭成了一团。 现在城里人心惶惶,精兵与护卫来去匆匆,前段时间还四处着火了,去别庄大门口的时候也见不到瑞王,有人说可能宝宣城要被毁了,他们说不定都没活路了,这时候家里的主心骨还能活着回来,以为天人永别的一家人当然感激涕零。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黑血区不是根本没人能够出来吗?” “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你说痊愈了?天花还能治愈吗?”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很激动。 说到这个,大汉才忽然涕泪横流,看着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哭泣,画面很是好笑,不过却没有笑出来,“是瑞王殿下,是殿下,我们都误会他了啊……” “他才是真正为我们百姓着想的人,他现在被陷害……” 与此同样,类似的对话,发生在另外几个回去的百姓家中。 . 别庄外,直到一群人搜查一遍又一遍,人都没有出来,吕尚在外面干着急。 他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群派去检查尸体的士兵又是有去无回,那巷子离这里并不远,哪里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士兵们找了好几圈,依旧没有任何外人的迹象,无论田氏还是画师。 “你们去找找看,李遇怎么去抓个药能去那么久。”吕尚对身边人说道。 现在七杀还不知道在哪里,李遇还这么堂而皇之的出去,就是得到他丧命的消息都不奇怪了。 这边,老吕见吕尚迟迟没有回黑血区,而那边的百姓也已经被排查了好几轮了,老吕赶过来就看到在别庄门口犹豫不决的吕尚。 “你到底在干什么?”质问。 吕尚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间隙,现在老人和田氏都消失了,这已经超过他所能预料的发展了,还是要和老吕商量。 老吕听到吕尚的陈述,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瞒到现在?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不过是想知道那人的身份以后,独揽功劳罢了!吕尚,你很能啊,我看你是连自己现在的职位都不想要了。”老吕简直要被这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吕尚给气死。 被拆穿目的的的吕尚也顾不得尴尬,见老吕在自己手下面还如此不给面子,低下了头,掩住自己的杀意。 这城里,零号不在,就算有李遇,也没办法管这么内部的事。 老吕知道他做过的龌龊事太多了,以后找个机会还是要解决了此人。 就在这个时候,里头的侍卫急急匆匆跑出来,对着他们说,找到田氏的尸体了! 居然在一口枯井里面,也是因为这过于隐秘的地方才令他们忽视,如果不是搜查了多次,也是发现不了的。 什么,田氏死了! 原本还不能确定田氏知不知道七杀的长相,现在却是不用怀疑了,也许她正好是知道的,而若不是如此,怎么会突然死去?能解决田氏的人,还会有谁,是七杀! 他果然当时在别庄里面,而吕尚也确定他们队伍里出了奸细。 两人带着兵赶到枯井的时候,就看到田氏那睁大着眼的表情,身体已经僵硬,就算不是仵作,也能基本判断出田氏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吕尚检查着尸体的状况,“致命伤在脖子上,推测是五寸长匕首,一击毙命,局部出现尸斑,井内的温度不可预计,大约能判断已经死了至少一时辰。” 吕尚边说,边翻检着田氏的尸体,一会儿后站了起来,“她的身体有挣扎的痕迹,而且从她惊讶的表情也能看出她对自己的死亡是没想到的,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与凶手认识,不过我觉得是七杀亲自动的手,很像他的做事风格,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就是杀死田氏的这个刀法,也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么分毫不差。” 老吕听着吕尚的分析,认同着,吕尚的能力他是承认的,不然也不会做到小队长的职务。 不过…… 老吕箭一样的视线扫过来,“既然是这样,七杀当时很有可能在里面,你又为什么不进去?” 吕尚冷汗滑落,他总不能说怕步上沈骁他们的后尘吧。 老吕讽刺的微笑,“贪生怕死。” 吕尚知道不是翻脸的时候,装作没听到,他们还有更大的隐患,他让跟过来的士兵都离开一段距离,认真看向老吕,“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告诉你。” 看这个样子,老吕也发挥了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自己人再怎么闹,关键时候还是团结在一起,这是李派长盛不衰的原因,“还不快说。” “我怀疑我们这里有细作,不然七杀怎么可能连田氏的事情都知道,这件事我可是连你都没告诉。” 老吕也是想到了,“你觉得是谁?” “我怀疑可能不止一个,但能肯定的是,当时和我一起审问田氏的人都可疑。” 老吕蹙着眉,这群人个个都是精英,要是都解决了可就损失太大了。 而且有谁那么大的能耐,把不止一个细作塞进来还能不让他们发现,这不现实。 见老吕沉默地想着对策,吕尚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秘密说出来,“其实田氏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的,七杀的姓。” “哦?”老吕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姓傅,但她想不起全名,而且那老画师也是不见了踪影。” “傅?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傅,这个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似乎有印象,老吕知道能让他有印象的,可能是曾经被重点观察过的某个人,而那个人正好姓傅。 被扉卿怀疑的人选并不算多,里面姓傅的更是少了。 傅…… 他好像记得很多年前,他们的人还在皇宫里扎根的时候,扉卿似乎曾经让他们查过一个姓傅的太监,只是查出来后扉卿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既然没有下文,他就理所当然认为此人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傅……傅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需修文)这个名字忽然跃入脑海中,老吕似乎还想忆起更多,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再说当时只是当做一个怀疑对象,能够查到祖籍和进宫过程已经算是极限了。 “傅辰?”吕尚疑惑的念叨着,显然他对这个名字是非常陌生的,想来也是,很多年前他只是个小兵,上头就算有什么任务也是轮不到他的,“那么你还能记得什么,总不能就一个名字吧?” “我当时也只是收到调查的任务,就算有需要观察的你觉得以我身份扉大人能对我说什么?”老吕反讽道,“不过,我知道他八岁进宫,沉寂了几年后就忽然步步高升了,从当时我们在宫里的探子能知道此人相当低调,几乎没多少人知道他的情况、资料、性格,但莫名其妙的就得了宫中三大巨头的赏识,升职速度非常快。” “太监?你觉得七杀可能是太监吗?” 残缺不全的七杀,可是闻所未闻的。 “就我知道他后来成了七殿下的亲信太监。”老吕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最表面的,随时能查到的消息,并不算奇怪,吕尚听得很仔细,直到这句话,才抬起头,“你是说七殿下?” 七殿下,这可就巧了,偏偏七杀第一次出世与七殿下有关系,现在宝宣城又和七殿下有关系,这世上哪可能有那么多刚刚好。 这个傅辰是七杀的可能很大啊。 “你说七殿下会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紫薇。 这个想法不是第一次想到,但这一次却是有些确定了。 “我不知道。”现在都是他们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这个七殿下,藏的很深,观察那么多年,这些皇子中也只有七殿下的资料最少。 “说了那么多,你连傅辰的画像都没有?”有画像,从任何方面都方便的多,甚至他们向扉卿申请全国追查。 “没有。”一个小人物,怎么配有这种待遇。 这下换成吕尚冷笑了,你也不过如此吗。 两人商量了许久,也没有及时应对的办法,只得先让人把田氏的尸体放到别庄门口,希望能把瑞王给引过来。 既然是宠妃,人死为大,邵华池应该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到时候还怕抓不到人吗。 待他们出了别庄的时候,侍卫却来报告了一件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去巷子查看尸体的那群人连着尸体一起消失了,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 老吕和吕尚惊骇地对视一眼。 也就前后脚的速度,一定是七杀! 而这些人要尸体干什么,除非尸体有问题或者那——根本不是尸体! 而更令他们猝不及防的是,也不过是过去了大半天,百姓中却是流传了一个流言,之前那些政令不是瑞王下的,而是二殿下为了争夺皇位而陷害的。 传的有板有眼,甚至还有人说,之前一群人去封锁黑血区,就是因为七皇子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身体,在里头照顾病患。 “怎么回事!?” “你如何能问我,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两个人都是惊骇异常,他们知道,这计划到此刻算是崩塌了一大半,民心所向,他们如果做出过于明显的反击就越发证明流言的真实性。原本能够不知不觉毁了这个关口,届时给主公攻击晋国打开一个口子,现在他们却是要逼他们进行最无奈的计划了! 这时候,去找李遇的士兵回来报告说没碰到人。 老吕一听马上急了,吕尚拉住了他,“你不觉得,李遇消失的时间太刚刚好吗?” 老吕见他居然连李遇都要怀疑,胡子都竖起来了,“你难道是在怀疑李遇?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知道与老吕说这个也没用。 他当时就觉得画师出问题,这么机密的事情,很可能是他们这里的高层。 “我的意思是……七杀这样的天纵之才,有没有可能是他易容成李遇的样子?”其实要说好巧不巧的,李遇来了后他们才开始提防七杀,就像为了验证李遇的话,果然没多久就出现了暴.动。 老吕有些僵硬,随即闷声道:“不会是他,有关于我们的事他知道的很清楚,而且所有习惯也与传闻中一模一样,携带着令牌,也知道扉大人是我们在晋国的最高领袖,若是七杀哪有那么容易放过这么大的把柄,更不用说当时我可是被你们都放弃了,是谁拦了下来?” 说到这里,老吕的声音也越发冷漠而坚定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李遇那么长时间没回来,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了。”这是很合理的猜测不是吗。 也是啊,李遇本就受着伤,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七杀带来多少人马。 “我想到了一件事,在五年前,这个叫傅辰的太监就已经死了,不过在宫中并没有除名。” “死了?还真是每一件事都碰的不多不少啊。此人——一定没有死!”不过是藏起来了,也许藏他的人就是七殿下,“老吕,先不要去管李遇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两个人。” “你准备怎么做?” “当年沈骁大人还在的时候,常说一句话,当遇到强大的敌人,首先一点就是要做到换位思考,我们既然已经给他我们都在城里的假相的话,那他肯定想不到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们会分开。” “分开?你要做什么?”老吕一凝眉,“找零号?” 零号既然一开始能临阵脱逃,现在来了又能顶什么用,就他那假冒二皇子的脸吗,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变不了真。 吕尚怎会把希望寄托在零号身上,“不是我,而是你。你去找扉大人,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一开始让你们去调查傅辰是扉大人的意思吧,那么我们不知道傅辰长相他却是一定是知道的,而城里追杀他们就由我来吧。” 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让老吕去见扉大人,一来这次宝宣城失守的罪责就在这个最高执行者身上了,那就没他吕尚什么责任了,二来是主要一除掉老吕,再以他力挽狂澜收拾零号老吕留下的烂摊子,那么毫无疑问老吕的位置该由他来接替了。 这样的安排,一次解决了三件心头大患。 他也不怕老吕拆穿,这人要是能聪明点,那么多年不会还一直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老吕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虽然冒险,却是个敌人绝对意想不到的,哪怕七杀有三头六臂,也绝对不会认为他们两个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分开,他也是同意了这个想法,“我离开后,你准备做什么?” “先杀了黑血区的人!弄得越大越好!”眼中一片肃杀。 他们不是很在乎这群百姓吗,那就从瑞王亲自待过的黑血区开始吧!” 气氛爆裂开,一触即发! . 寮房室内,邵华池与傅辰正在对峙着。 傅辰见邵华池坚定的语气,心中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果然如此,也许很多年前他就知道答案了,只是当时他们心不合,目标亦是不相同,又或者说他从根本上看不上邵华池的,自然会另谋他路,而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个已经成熟了的帝王人选。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此人的傲骨是绝对不会屈就一个奴才的,两人从来就没有合适的说法。 “既如此,我这里有一个选择,这也是我的回答。” 什么回答似乎不用明说,邵华池知道傅辰指的是什么,他就是要傅辰意识到自己是不同的。 傅辰抬起眼眉,头一次不偏不倚地撞上对方的视线,若是与我在一起和那个位置必须要选一个呢?” 邵华池满脸压抑不了的震惊和怒火,男人浅淡的一句话,却险些让他破功。 全身血液好似要冲向头顶,我做了那么多,心中止不住凉意,这才他认识的傅辰,永远冷酷到不近人情。 傅辰居然要他做出这种选择,多么可笑和卑鄙? 我若是选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你跟随我?你又如何会看的上一个注重感情的男人,但同时选择帝位就意味着我要放弃你。 一个人如何能把仁慈与残忍都这样发挥的淋漓尽致,也只有傅辰了。 “呵呵呵呵,不愧是我认识的傅辰啊!”不远处的铜镜,倒影出邵华池冰的刺骨的微笑,连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将他在此之前的某些幻想打的支离破碎,告诉他曾经的行为在这个眼里有多么不值一提。 望着傅辰的目光陌生的很,一字一顿道:“帝位。” 这个答案不出乎傅辰的预料,心中微动,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邵华池转身,看上去似乎正在思考,傅辰也没有打扰,良久才转身,“既然已经开诚布公了,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原本属意的人选了吧。” 他相信让傅辰在今日做下这个决定的,除了那么久以来他的舍命外,还有田氏的死吧,那份对他的愧疚,以及他对自己做下的那出格的事,这些不足以让傅辰动摇,却依旧受到了影响。 傅辰点头,承认道:“三皇子。” 邵华池了然,果然是他! 不是老大老二,甚至也不是一开始的老九,傅辰从最早接近穆君凝,就不单纯吧。 如果没有笏石沙漠的相遇,傅辰的确没有打算再与瑞王有什么牵扯,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徒劳了。 果然是他,邵华池又坐回了位置上,示意傅辰继续。 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冰冷,姿态雄浑,这是面对普通属下的姿态,透着尊重又有着皇气度的,与刚才判若两人,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傅辰继续道,“三皇子赈灾后,又浇灭了祸乱北部良久的匪盗营地,还有几处前朝余孽的集合点,又在邺城港口建造了大量船只用于晋国航运实业,带动当地多项产业,也让原本的北部欣欣向荣。这些年过去,他却几乎没有回去过京城,让京城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忘了此人,但其他人忘了皇上却不会忘,为何还是把他留在那么远的地方?我观察了几年,发现并不是忌惮,首先无论是造船还是剿匪都需要大量银钱以及当地官府的配合,甚至发展当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后来我发现朝廷的动向,皇上派了不少官员去北部任职,这些官员无一不是曾经与三皇子有些联系,或是对三皇子表示出好感的。另外还有一点,您应该没有忘记德妃现在是皇贵妃,并拥有朝凤令,而咏乐公主也被再次许配给新科状元,声势浩大。” 这实在太细节了,傅辰虽然人不在晋国,但让青染培养的人还在京城,后来又有薛睿的一层层探查蛛丝马迹,终于把一些查到的最细微的点连接在一起,傅辰在慢慢抽丝剥茧,才能得到这样的结论,然后结合局势进行分析,从暗中揣摩圣意。 而这不但考验傅辰的势力,更考验他选择人的眼光和这些人能力,是否能用到关键的地方,傅辰不在京城对于这一点就更难把握了,但他还是做到了,并且将晋成帝的想法繁复揣摩了无数遍,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的确没有人会想到老三,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发现傅辰的动向和选择,他也不会把目光转向已经不在京城的老三。 现在想想,这又不何尝不是晋成帝对于继承人的保护呢。 晋成帝不是察觉不到党派的暗中较劲,但他就和所有帝王一样,还是依旧相信儿子们是有兄弟情谊的,只是暗中将自己最中意的先保护起来,要的还不就所有人都忘记有这么一个皇子在。 要说宅心仁厚,民间声望,也唯有老三与他不相上下了,而老三甚至没有那么一个母妃。 “不知殿下可愿信我?”傅辰从未对人说过这句话。 “曾有人问过类似的话,我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如果我连你都不信,那我已无人可信。” 傅辰瞳孔微微一缩,心中微动,又归于平静,随即颔首,“那么我希望您任何时候都要相信我,无论我之后做了什么,都一定要坚信。” “你……难道要去老三身边?”这是邵华池唯一能解读的,他并非看不透,只是不想看透,从以前傅辰的行为就能推测一二。 傅辰沉默。 “傅辰。”邵华池喊了一声。 “在。” “你的家人,非常信任我。” 傅辰抖了一下,这是在警告,也是一暗示,软硬兼施。 不是曾经的强硬,也不是纯粹的示弱,或是用一句信任就想打动傅辰,傅辰也不再是曾经他几句话就认为 他让傅辰知道自己是信任他的,但只是信任是不够的。又提到傅辰的家人,傅辰并非找不到,而是他的家人在这些年来已经信任邵华池到达了巅峰,对其又是尊敬又是将之当做家人。 “是……” 急匆匆的脚步从外头传来,青酒快速冲到寮房外,中途还险些撞上迎头而来的罗恒等人,“小酒儿,什么事那么急?” “你们和我一起!”说着就拉住这群人。 听到这边动静,邵华池与傅辰一同走了出来。 “他们行动了?”傅辰知道自己根本没养伤的时间,一找不到他们,对方一定会采取行动。 青酒狠狠点头,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他们在调动兵马,所有百姓都被他们勒令禁止在屋内,我们没办法再追踪下去了!” 见青酒还欲言又止,脸上全是纠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这里没有外人。” 邵华池看了傅辰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们把那田氏的尸体放到别庄外面了。” 邵华池愣了下,心忽然就冒起了杀气,这些行动很显然是为了让他出来,虽然与田氏没什么感情,但到底认识了那么久,这般利用尸体引出敌军将领是否是否太没道德了,连一点该有的气节都没有了吗。 傅辰心中疑惑,不是说宠妃吗,怎么脸上一丝难过都没有,甚至连田氏怎么死的都没问。 “傅辰,我要保住更多的人。”而必然,有些人,已经无能为力再去营救。 “我知道,殿下。”傅辰微微弯腰,他是明白邵华池的。 动作自然,好像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但由傅辰做起来就有点不一样了,这不是非常场合,也不是需要装的时候,而傅辰对邵华池表现出了顺从和尊敬。 “我先带人去黑血区。”如果不到这一刻,他也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他想要救下更多的百姓。很显然李皇派的人要提前所谓的计划了,邵华池看着远处的山脉,“罗恒,放狼烟。” 狼烟的原料是狼的粪便,这在晋国其实非常少见,一般都是草原民族常用的,狼亦是被他们崇尚图腾,会使用在武器、器具、首饰上,但邵华池这里却是有许多,他常年与游牧民族征战,出没与沙漠,狼是相当常见的,而用这个也能混淆视线。 作为关口城市的宝宣城,有好几处瞭望台,是放狼烟的恰当地点。 狼烟的优点是经久不灭,而它速度也超过如今使用的飞鸽传信或是烽火。 罗恒知道事情已经到最严重的程度了,属于隐王的人马在宝宣城右侧山脉已经等候很久了,那里是无人地带,如果瑞王有任何不测或是到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让这群人出现攻击的。瑞王并不希望隐王的身份被怀疑,至少这两个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完全两个人,这才能够更好的筹谋。 只是经过今天的事,哪怕没有什么证据,隐王支持瑞王这一点就会被传开。 “傅辰,城里的百姓,让他们全部来山上吧。”他明白傅辰的用意,一座寺庙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较高,能给他们安全感,而现在山上又是非常好的易守难攻的地点,正适合将百姓带来。 傅辰知道这是邵华池的打算,他看着面前风姿卓绝的男人,那眼底透着的是对百姓的焦急以及一丝怜悯,缓缓的跪了下来,比之前的弯身更让人惊讶。 这是非常明显的一个信号。 他选择了在众人面前,服从于这个他选择的未来帝王。 “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邵华池并没有马上让傅辰站起来,反而默默看着男人的头顶,本殿应该感谢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你教会了我,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要出手。 仁慈又残忍,将我们的尊卑如此鲜明的划分开。 那么,如果我只把你当做属下,你受得住吗? 傅辰一跪,最快反应的是青酒,也随着跪了下来,从尊卑上来说他们不可能站着承受自家主子的跪。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一起朝着邵华池跪拜。 “都起吧。”收回思绪,邵华池结结实实受了这些人的跪拜,他们的结盟在这一刻也正式缔结,史称七王党。 邵华池目光平静,嘴角微一勾,“傅辰,随我进来。” “是。”他的态度将决定十星的归属,在这之前他并不在乎紫微星究竟是何人,哪怕现在亦如是。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两人进屋后,邵华池要求傅辰为自己卸除易容,既然两方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再易容不过是让人看到七皇子的藏头露尾罢了。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邵华池摸着自己的大拇指,原本这个地方有一个扳指,与以前送给傅辰的玉是同样材质,现在上面只有一圈戒痕,动作却已是习惯了。 让我没退路的又是谁?傅辰没有说话,邵华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安静的拿过罗恒送来的工具,一如多年前那个还没有品级的小太监一样,认真做着每一件事。一点一滴看着那张令人窒息的容颜在自己手中显现,若是恢复视力恐怕能够看得更清晰吧,但傅辰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专心做着手中事。 邵华池这一次离开,生死未卜,而他们留下的人,也一样有一场恶斗。 青染站在傅辰背后轻声问道:“若紫微是三殿下……” 如果紫微星是邵安麟,谁知道呢。 “那就改命吧。” 傅辰再一次看向皇宫的方向,一如多年前那样。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戟国皇帝寝宫,午夜才入睡的李變天紧闭着眼,一声不发,眉头紧缩,看上去极为痛苦。 漆黑一片,刺骨的河水湍急流过,动弹不得的粘腻身体,冷硬的石头和冰冷的杀气,有人要杀他!他在疼痛中惊醒,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余那锋利的刀刃划过肌肤的冰冷刺痛。 “你是谁?”他这样问。 同样的梦已做了不止一次,却每一次都看不清那人。 那是什么地方,他又为何会在陌生人身边昏过去? 那人没有回答,紧接着就是第二刀。 毫不犹豫,出手干脆,是想要以最快速度解决自己。 他好像能感受到梦中的自己那不敢置信的心情,就像是笃定那个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想要抓到那个人,却在要抓到的瞬间,失重感再次拉扯着他…… 而前不久刚为李變天打造结实的红木龙床已在他无意识的攻击中坏了好几处,木屑横飞。 嗙!又一道巨响,门外的接替李遇职位的绪英武公公与其他宫女太监一块儿在寝宫外面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敢进去哪怕问一句话。 继之前陛下要求在特定的时间里谁都不能靠近后,现在又多了条晚上做噩梦越来越可怕。 嗙! 又来了! 小宫女颤颤地抬头,“绪公公,要不您进去看看?” 原本抢着来陛下身边做事的他们现在也是有多远能躲多远,他们真是怀念李遇大人还在的时候啊,那时候的陛下虽也严厉至少没现在这样喜怒无常啊,而且只要陛下心情不好,李遇总有办法让陛下展颜。 绪英武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让小宫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错话,绪英武还记得上一次他擅自闯入御书房,差点被陛下一刀坎了,这次没有陛下的命令说什么他都不去当这个冤死鬼。 “你去吧。”绪英武指着角落里一个想要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小太监。 再这么下去要是床被陛下再次打坏了,他们一样逃不过责任。 那小太监见指向自己,哪里愿意,但他只是个奴才,还是下人中的下人,哪里有资格反抗。 小太监才刚一进去,外面的人就听到空气膨胀的爆裂声,一人影从里面被拍飞,落在寝宫外的大堂中,撞到墙上又慢慢滑落,绪英武等人发现那就是刚才进去的小太监,这时候也顾不得去看小太监的死活,小心翼翼地在外头喊了一声:“陛下,您醒了吗?” 里头没有声音,一道掌风朝着他们劈来,把他们面前的厚重的绒布帘子劈成了两半。 绪英武马上使眼色,快走,还愣着等死吗! 他跟在李遇身边学习了很久,也多少算看的出些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喜欢底下人擅自做主,但同样也不喜欢太愚蠢的,比如现在,那就是让他们滚的意思了。 善于掌控情绪的李變天,现在的确不舒坦,甚至在强迫自己冷静。 频频噩梦不断,一开始他还能控制住自己,时间久了后,也开始受到一些影响,甚至让他连白天都出现了错误判断。 这个噩梦自然不是偶然,乌鞅族消失了,更妄论他们的圣女圣子。 “什么时辰?”李變天黑发如墨,眼底青紫色,杀气腾腾的目光看上去完全不像平日的怀仁帝王。 阴影中的十五,蹲着身,“丑时。” 李變天不置可否应了声,十五担心的看着沉默的陛下。脸色比前些时候更差,人也瘦了许多,让原本英挺的五官更显得严苛,但气势更甚了,几乎维持不了一贯的温和从容,不笑的时候好似能闻到吞噬万物般的血腥,与傅辰离开时见到的人几乎判若两人。 陛下入睡前,刚接待完几个国家派来的使者,旁敲侧击地问宝藏的下落,似乎都企图用这宝藏发一笔国家之财,特别是日渐衰老的晋国,更是认为只要他们看中的,就是他们的,哪怕是现在,这些使者看着陛下的眼神都是轻蔑的。 十五被气笑了,难道晋国还以为他们是几十年前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家吗。 现在这辽阔的领域,是属于陛下的才对。 “还没联系到在晋国的人?”刚才梦中的一切再醒来又成了断断续续的点,无法练成一串,他能肯定自己与李烨祖一样,失去了一段记忆,而这个记忆点却是找不到。 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中招,怎么中招,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况难不成也是七杀的手段不成? 是何人有这通天遁地的本事,甚至他觉得这人就在他身边。 在他身边的人又何其多,他总不能一个个怀疑过来。 “是的,从那五十八条暗线被切断后,我们只能通过最原始的传递暗号方式集合第二批探子,并联系应红銮、扉大人他们。” “所以,朕现在就是个睁眼瞎?”李變天说话还是那么轻缓有度,缓过在梦中的暴戾后,依旧是那位帝王。 阿芙蓉发作、噩梦缠绕、边关失守、乌鞅族失踪、臻国停止内战,暨桑暂时与晋国和好、多国引战失败、潜伏于晋国的主将失联……消失那么多年,还能策划如此多的陷阱? 五年的风平浪静,却在短短几个月里忽然引爆,必是人为!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七杀连接着晋国、乌鞅族、戟国、臻国等地。 “李遇呢,也没带回来?”突然问道。 “我们的人还没传回消息。”自从上一次休翰学、陆明离奇死亡后,陛下就下令带回李遇,但现在他们连扉卿都联系不上,别说路途如此遥远又地形复杂的晋国,找一个人堪比大海捞针,“陛下,没有遇大人,我们的计划恐怕会青黄不接。” 临时决定把李遇带回来,的确太仓促,也不是时候。 虽说能代替李遇的人并非没有,但让这群人临时接手,哪有李遇能够处理的更完善。 再说扉大人已油灯枯竭,若没有李遇去主持大局,还有谁有能力接替扉大人? 而且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怀疑李遇,这根本没道理。 “先让他回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该进行的,还是会继续,没了李遇他们都动不了了?”没了主将就溃散的队伍,要来何用? “有陛下在,戟国永胜。”十五犹豫的态度渐渐坚定起来,抬起的眼,充斥着崇拜和笃定。 李變天已经习惯这些言语,站了起来,摊开双手,十五从后方为他穿上龙袍。 “你的手艺,还是没李遇好。”习惯那熨帖到心底的无微不至,谁伺候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属下自然没遇大人这般细心。” 李變天笑了笑,又想到了李遇离开后,就巧合般发生的种种,笑意也阴沉了下来。 “朕最近一直在想,为何会如此喜爱这个孩子,这些年为保住他的命诸多干涉。”甚至比起李锦程几个儿子还要倾注更多心力,“他在某些地方,与朕年轻的时候太像了。” 十五没明白陛下的意思,但他知道就算到现在,陛下还是愿意相信李遇的,所以下的并不是绞杀令。 就算是他一个外人,都觉得这份喜爱在陛下身上已经超过了。 他无法想象如果李遇大人真的有问题,会发生什么。 既然醒了,李變天也不再躺下去,哪怕只睡了一时辰不到。 刚入书房没多久,十六拎着一个嘴被堵住的人从暗门中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晋国的使者,在白日是见过这位陛下的,当然是把晋成帝的意思告知了一声,就是如果发现宝藏也理应上贡给晋国,当然,看在戟国如此识时务的份上他们也会有所奖励,不过当时却被这位陛下三两拨千金地转移了话题。如今,他惊恐地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翻着奏折的李變天,整个御书房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皇帝的神态很是放松,但却无端端的感觉书房的空间更为逼仄,不知名的压迫感从皇帝身上传来,甚至都没有束发,随意地披在身上,外袍也没什么讲究,但却很能衬托出男人的身形,坚硬而有力。 分明记得白天,这个皇帝不过是坐在轮椅上随时能上西天的柔弱病秧子。 为什么才过了半日,能差那么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使者只觉得他的双腿已经跪得麻木了,嘴巴也被堵得难受,都没有动静,身旁的护卫将他死死扣在原地。他实在被这气氛弄得六神无主,转而看了下周围以转移注意力,忽然发现挂在书房上的几副画,这画技太差了吧? 真没想到一个戟国的最高统治者书房里挂的却是这种水平极为普通的画,看得出是在画日常,画面极为温馨。 虽然画技很差,但这画像还是相当栩栩如生的,特别是表情和神.韵,能清晰分辨出画的人是谁,其中一个就是面前的这位李皇陛下了,另外一个……怎么好像哪里见过? 作为使者,他练就了一身认人功夫,常常出使别国,只凭几张画像就需要知晓他国群臣的派系,看画识人是他的习惯。 让他有印象,却记不起来是谁,那应该是有见过却又不重要的人物? 但不重要的人,画像又怎么可能被挂在一个皇帝的御书房。 他就那样盯着那画许久,猛然感到上方的帝王也不知何时想起了他这个人,居然也在看着他。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看来使者大人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李變天眼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纹,明明是笑着,使者却从骨子里冒出了寒意。 喊大人本来也没什么不对,作为以前的万国之国的晋国,随便出来一个大臣那地位都比小国的国王还高贵,但现在却觉得这两个字刺耳。 李變天随后又指了指,身后两个护卫为其松绑。 被那目光看轻飘飘地看着,却好似一片被点燃了火的羽毛掉在身上,全身血液都一起涌到了脸上燃了起来,这个帝王在除掉平和的面具后的一举一动都浸润着强烈存在感,以不可理喻的方式侵占所有器官,压迫的人全身紧绷。 “不不不,只是好奇而已,这几副画趣味十足,一笔一划很是认真,看得出来作画之人非常用心。” 哪怕已经失去束缚,被男人尊称大人,对方表现的依旧有礼,在如此情境下使者也没了白日的嚣张,他明明记得之前自己在屋子里睡觉,身边还有晋成帝派来的几十个精兵把守,就是只苍蝇都难以飞入,为什么一醒来就又回到了晋国皇宫。 “那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领悟?”李變天放下了手上的奏折,倚在宽敞的龙椅之上,眼皮微阖,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中投下一排扇影,严谨、寂静、威压,生生让天子威仪更显得凛然不可侵犯,这样居于高位又极为气定神闲的模样,是较为隐晦的审讯姿势,从心理上给予下方人密集而冲击的心理压力。 使臣小心抬头,却瞥见李變天手中把玩着一只精雕玉琢的玉牌,使者一看到这个物件,吓得裤裆一阵湿意。 这玉牌说起来还是有来历的,产自晋国北部,是极为稀有的墨玉,像这块还是玄奘高僧口中的瑿玉,质地细腻,漆黑如墨,是晋国的珍贵矿石,也是特产,今日他与其他使臣在谴族宝藏的态度上达成共识,以这块瑿玉为结盟信物。 但现在这块东西却在李變天手中! “极为温馨,让人羡慕。”使臣哆哆嗦嗦地说着。 上方帝王凝然不动地淡笑,使者平日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主,知道李變天想要的回答不是这个。这种情形他就是被处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需要猜出对方想要知道的,汗水从额头上细细密密冒了出来,回答关系到性命,让他更为紧迫,连自称都不自觉变化,“奴……奴才斗胆猜测画中一人便是陛下您,另一位却是有些面善。” “面善?”李變天眸中厉色快速划过,伴随着噩梦中的黑暗杀气一幕,太阳穴像被榔头敲入了钉子般生疼,那长久以来模模糊糊的记忆正在挣脱枷锁,李變天不动如山,让人把使者带到一旁的小屋中,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出来。 随着使者被拖走,李變天的目光又回到墙上那几幅画上,讳莫如深。 这会儿十五前来密报,一医者前来面圣,手中端的赫然是李變天曾经教给他的锦盒。 那锦盒里,放的正是从李遇肩上咬下的那块肉。 接过盒子李變天也不打开,沉淀了一会,说出了一个占据五成的可能性,“不是谴族人。” 医师沉重点头。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李變天的神情像是被定格了,出神地盯着面前的桌案,倒影着他模糊的表情。 在严刑逼供下,使者终于想起在何地见过此人,当年宫中臻国和暨桑来朝贡的时候,作为接待的人他需要向皇帝报告各国来使的情况与需要,在御书房内看到了一位极为清秀的小太监为皇上剃须,说起来这种活计都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太监来做的。 不由让人多看两眼,惊讶于小太监的年轻和容貌,特别是并不容易接触的皇上多次被逗笑,夸赞这个小太监,他还记得当时这个小太监脸上的微笑,那是种宠辱不惊的平淡,对,就是这种平淡气质,与那画中的□□有些相似,才让他过了那么多年都还没有完全忘记。 但名字却是不太记得了,到底宫中奴才太多了,在酷刑中使者记起此人的名字中可能有个傅字,因为当年的安忠海喊他小傅子。 “傅……太监……”李變天缓慢的咀嚼着这几个字,当年在客栈中,他也曾为以防万一将那孩子的衣服震碎以验明身体,正是那男性象征才最后让他打消怀疑,此时他的脑部燃烧着,越是努力回忆越是会出现这蚀心的痛苦,也正是这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让李變天缕缕无法回忆下去,以免损害脑中经脉,“还能想起什么,一并说了。” 使者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过去那么多年,还是个极为渺小的人物,他根本不可能特意去记,那小太监还有什么特点……要说起来的话,这个小太监如果当年不死,那么宫中升职最快的好像就是他了,记得事后太后还念叨过这个太监。 “死了,还是五年前。”李變天这个时候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虽是笑着,却极为骇人。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江。‘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jj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事实证明那就是他们倒霉的开始,想抢武器的他们简直蠢得愚不可及,这煞神出手毫不含糊,竟然用了一种上瘾的药物控制他们的中枢神经,一人一针解决所有烦恼。 这控制对手的手段,这速度,这狠辣,这出其不意,他们着道了。 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他们也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丧心病狂的变态,以前自诩没人性,现在才觉得简直太特么有爱了。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总要还的。 技不如人,命还被抓在手里,捏死他们不比捏死蚂蚁困难。他们加起来连煞神的身子都没碰到过,别提反抗了,亡命之徒大多惜命,留着他们的烂命就是上天的恩赐,没什么比活着重要。 这变态一定有和他性格一样变态的控制癖吧,这是正常人类会打头阵见面就干的事情吗? 能随身携带这种药物,身手这么了得的,该不会是九环帮的大佬吧?指不定就是某个国际犯罪头几名逮捕名单,说毒枭都贬低了他的全知全能。 末日,就是这些变态的游乐场。 要是末日前,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被称为“毒牙”的华夏顶尖组织能在一个看上去30不到的男人手里栽这么大个跟头。 “白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边曹扶着老三,有些气虚的问道,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十天半月的摧残,饥饿、伤痛、不足两小时的休息、危机四伏的环境,每一样都能让他们日趋衰弱。 别说伏击、报仇,他们连走路都快走不动了。 前方走路姿势看似毫无防备却比任何危险生物更毒的男人丝毫不受影响,充耳未闻继续向前走,到是跟在他身边那只多智近妖的狮子,朝着他怒吼一声。 森林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回神,再加上那阴森森的气氛,就是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他们都要打寒颤。 “闭嘴。”白霄撇了眼肚子又饿了的狮子。 狮子一直想吃这几个柔弱的人类,奈何白爷一个眼神愣是忍着口水没下口。 雇佣兵们也不是被吓大的,非洲南美他们也出过不少任务,哪里会怕一只畜-生。 他们也和大部分人一样会忽略白霄的声音,其余方面太过深刻到刻薄,谁还去注意这小方面。 白霄的声音低沉而不压抑,磁性而不沙哑,说不上特别好听但却有种悠闲慵懒的味道,不轻不重能让浮躁的心平静下来,带给人安全感。 本来脾气暴躁又因变异、肚子饿、难以自控的狮子突然安静了下来,低声呜呜了几下以示乖巧。 边曹几人放慢了脚步:这家伙太丢狮王的脸了! “他是机器人吗,都不需要休息?”老五也同样疲惫的说道。 其他几人沉默不语,作为优秀的雇佣兵,在极端的环境下,他们会尽可能保持体能而减少说话。 有一种人,光凭着意志就能超越身体极限。 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白霄竟然停了下来。在一棵布满青苔被藤蔓缠绕攀岩的大树下坐下。 顾忌这个喜怒不定的白爷,边曹松了一口气,“老三,过来包扎。” 老三看了眼这种时候还老神在在的男人,才慎重的点了点头。 警惕强大的生物,是所有人类的本能。 边曹忙拿出随身带着的绷带,赶走嗜人按蚊,解开老三的外衣用水清洗了下,小心缠了几圈,边注视着那个不知何故停下来的男人。 狮子在旁边望风,警惕的眼神盯着边曹几人,显然知道虽然一起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但彼此之间没半分信任感。 白霄到是全然不在意,即使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他依然姿态闲适,解开了上半身衬衫,露出了充满爆发力的肌理。 摄于白霄平日的威严,没人敢看,但大致能感觉到男人在干什么。 这是一具任何男人看到都会瞪直眼的身材,曾经,也只有一个唯一的男人享用过这具极致身体的里里外外。 白霄那张极度俊美的脸还算斯文,但脖子以下就是让人感到热血贲张的蠢蠢欲动了。 昏暗的光线中,隐约能看到线条流畅的肩线,形状完美紧绷的胸腔,还有那隐没在绷带下的人鱼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令人叹息这简直就是造物主最杰出的艺术品。 可惜,这里没有欣赏也没有敢欣赏的人。 白霄毫不犹豫地扯开绷带,连肉带血的将绷带和皮肉分离,那“嗞啦”的声音让他们毛骨悚然。 卧槽,真狠! 他们只是垂头余光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在干什么,一种莫名的害怕让这群刀口上讨生活的雇佣兵头皮发麻。 白霄的腹部似乎曾被子弹打中,还有不少新旧交替的刀伤,黑洞洞的伤口看不清到底伤得多重,也不知是变异的天气缘故还是长久不处理发炎,刚拉开绷带血就像被释放出来涌了出来,那刺鼻的血腥味简直让人作恶。 第一百九十九章 随着邵华池掷地有声的话,传来了山崩海啸般的回应,百姓很激动,也许是他们所渲染的激动情绪,那几位副将也纷纷高喊起来,没人能怀疑此刻邵华池的凝聚力。 在邵华池见到傅辰并联系到旧部的时候,他可以选择弃城逃跑,但这个想法,一次都没有。 他们的声音洪亮,在山脉中形成回音。也许这样的高喊会引来敌人,但无人顾忌。 面前的一幕之所以能触动在场的人,正因为它本身所传达的信念。 傅辰知道他们需要的是士气,是拧成一股绳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吸引,包括傅辰,视线移不开丝毫。 当发现傅辰的目光所注视的方向,青染有些凝重。 公子难道没有察觉,这根本不像平日的他吗? 傅辰身后,是数百位之前躲在庙堂中的百姓,邵华池在出门的时候,吸引了他们的目光,甚至有人认出了此人是瑞王,这般容颜世间难觅第二,有好奇心驱使的,也有被下方动静吸引的,而正因为下方那铁骨铮铮的号角,所有人都知道,宝宣城到了生死关头。 傅辰蹲下了身子,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青酒,“帮我一个忙。” 青酒感受到傅辰对自己的重视和尊重,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小看他,从来没被人重视过的人,当被自己崇拜的人如此目光看着,心中的澎湃可想而知,也有着豪情万丈的情绪,狠狠点头,无论傅辰说什么,他都会尽全力做到。 傅辰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青酒楞了会,犹豫只是瞬间,深深望着台下的瑞王,迈开步子跑向山下,耳边犹记傅辰说的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牢牢跟在瑞王身边。 回过神,傅辰看向已经尽数出来的民众,更多的是不明真相和好奇,对瑞王的憎恨反倒减弱了不少,至少邵华池真身出现,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解释,没有比这个更强而有力的证据了,“本人隶属瑞王麾下,下方站的正是瑞王殿下本人,那些命令并非由他发出,现在城中已出现了大量伤亡,而死伤还在继续,你们身边,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有一家老小,现在正是你们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时候,我想问你们,是待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随我们共同抵抗?” 明哲保身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这群百姓是普通人,最习惯做的事是屈服,宁愿被压迫也不会反抗。他们选择躲在山上也不愿意下去能够理解,但如果山上也一样会遭到攻击呢? 傅辰说的是最简单通俗易懂的话,没有煽情没有渲染气氛也没有文绉绉的咬文嚼字,所有人都能明白,他们是等死还是反抗?如果结果都一样,为什么不抗争,这是傅辰所传达的意思。 这里不乏投机取巧之人,但在全城十万人口只剩下一万人的现在,还有什么容身之处? 傅辰在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这群百姓作出选择,要么战,要么死! 他无法说出宝宣城的战略位置有多重要,拿下这里对李派意味什么。而现在的情况并非简单的皇子间窝里反,也无法说出二皇子身份的真伪,不说确凿证据,百姓也不会理解。 更重要的是,有士气却没有实力,那只是逞一时之勇。他们的兵处于弱势,如果不动员更多的人,等着他们的就是全军覆没,傅辰始终相信,再微不足道的人物,都有关键的作用。 漫长的等待,百姓们不一而足的面部表情,似乎在昭示着他们的退缩。 傅辰悄然攥紧着拳,等待着他们的选择。 他知道,无法动员这群人,后方也没有保障,他们实在没有足够的兵力来保护那么多等死的人。 他太了解李派的作风,要宝宣城亡,就会做到极致,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将被埋葬。 这时候,一直安静的寺庙主持,走上前,来到傅辰面前,拎着自己的袈.裟对傅辰行了僧人的礼节。 他选择与傅辰站在一起,方丈在宝宣城拥有极高声誉,越是穷困的环境越是能滋生宗教信仰,这是人们逃避现实的依托。 它的存在,非善非恶,亦善亦恶,端看如何对待它。 此刻,德高望重的方丈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傅辰。 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肯定答案,傅辰悄然松开了拳头。 但,接下来,才是问题,这群人只是普通人,哪怕因为是关口城,就是妇女也有些武力,却远远比不过正规军,让他们就这样冲上去无疑是送死。 脑中一一筛除可能性,庞大的信息量和各方的反应汇集在脑中,傅辰开始有条不紊的下令。 喊来单家兄弟,这对兄弟是临时被薛睿送回来的,“你们还带着血麟蝶吗?” 血麟蝶的巨大杀伤力让人记忆犹新,单于点头,拿出了一只包裹里的盒子,里面养着的正是他们谴族人的标志之一,血麟蝶,他们每日都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它们。 而这种蝴蝶一旦现世,世人将知道,谴族人还有族人存活,他们一直很小心的保护着的秘密也将曝光。 单乐还是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好在他很听傅辰的话。 地鼠将一个大袋子砸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这是泰常山的铁匠屋里生产的,青染让人送来后,地鼠又放在屯兵洞里,在水淹地道后将之一起带了出来,未雨绸缪几乎成了傅派的习惯,带着傅辰的烙印与风格。 “里面有不少暗器,都是我派人打造的简化飞镖、乾坤圈、掷箭,普通人也能用,你们挑选一些身体力强的壮丁交给他们护身和攻击,让他们跟在你们身边。”这两兄弟精通机关术与奇门遁甲,哪怕时间短暂也能在山中入口处布置一番。 这座山算是连片山脉中唯一对外开放的,有五个入口,让单家兄弟去的是最重要的大山门。 单于拖走了还恋恋不舍的单乐,两兄弟带着青染挑选出来的人一同离开,青染这段时间也不是白白待在这城内,对还活着的百姓也有一定了解,这些人虽然想反抗,但用那些坎猪刀、锄头能攻击谁? 这时候青染也全力发挥自己的特长,将所有人编排整合,乱糟糟的场面得以控制,为傅辰省下了不少力气。 傅辰的姿态,正是他分派任务的表情,这时候的傅辰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青染带领的所有手下以及小头领,共三十来人以傅辰为中心,仔细听着安排。 当主持当看到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傅辰,却是怔忡了一下。 主持记得老方丈离世前,曾说宝宣城将有大难,但此难也伴随着转机,传说中的人将会降临。 当他看到这个立于中间好似散发着无穷魅力的男人,亦能感受到那种领袖气质。 傅辰对于能在危机关头还能收留百姓的主持是尊重的,从某些角度来说,战争能让人看到人生百态。他看了一眼位于山顶的钟塔,并不陈旧,也没破损,应该是平日有在养护的,“敢问方丈,在寺庙重大庆典或是需要召集百姓时,是否要敲钟。” 这是晋国众多佛教寺庙的习俗,想来这里也不能免俗。 方丈有些年纪了,胡须也是花白,只是那双眼炯炯有神,“是的,最隆重的要属开年,大家都会来寺庙祈福,会响九下。” “好,请您派腿脚最快的小师傅敲响上方的钟,九下。” 方丈一开始还联想不到,有时候离得近了反而会忽略,随即明白了傅辰的意思。 寺庙的钟楼一般不会敲响,这是隆重而庄严的仪式,现在敲响九下的意思相当于“聚集”,这是傅辰在向城中的百姓传递一个信息:逃到山上来。 而作为外来人口的吕尚等人是不知道九响是什么意思,哪怕闻声而来,也不见得能分出足够的兵力。 青染回来,正在思忖的傅辰连眼神都没有去一个,只是快速道:“有多少个?” “九十八人。”青染刚才在人群中了解情况,并将他们需要的人理出来,这群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特点,他们非常清楚宝宣城地形,一座偌大的城池,没有人比本地人更为清楚它的藏污纳垢以及最细微的隐身处。 这个数字比傅辰认为的还多,并不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就一定对它了解,最了解一座城市的应该是地痞流氓以及乞丐。 现在,这群人已经没有阶级分别了。 傅辰拿着恨蝶绘制的地图,从五年前利用地形优势引起乌鞅族与李皇派的斗争后,傅辰就看中了恨蝶的绘图功力。 这么多时间过去,她的能力也被傅辰全面开发,身边的每个人以傅辰为核心,展现着自己的才能,他并不是单人作战。 傅辰指着地图上的每一个他圈出来的重点区域,将人分成了五队,指着其中一队,“这是我预估敌方士兵会进行扫荡的地方,你们分成五批,一队带着兵和这群百姓埋伏在这些地方,地雷还在吧,提前埋好。” 这些地雷来自应红銮的溶洞火器库,被他们带了一些出来,热.武器不是李皇派的专属。 “伺机而动,每一处地方都有意外和我们不知道的拐角,你们互相要配合好,不可大意更不可轻敌。”伤亡是肯定的,但出乎敌人意料也是肯定的,他希望自己这方能好运一些。 指着第二队,“你们将所有听到钟声赶过来的百姓统一,将他们集合到山上安全的地方,五条出路没了一条就选另一条,这点你们根据情况安排。” 指着三队,“你们跟着青染,潜入别庄,找到我指定的方位。” 别庄里面有一个存放武器的地方,除了零号有资格开启外,城内就只有地位高于零号的李遇能用自身令牌打开,里面存放的武器并不多,但据傅辰从老吕那儿得到的消息,是小型烟.雾弹,就是曾经沈骁在码头边用的那种,体积较小,便于携带,在被七杀攻击了武器库后,李派人更为谨慎。 指着四队,“你们也带上武器和剩下的人守住剩下的四个入口。”宝宣城最易守难攻的就是这地形了,山林地形可以让他们的防守更为坚固,充分利用地形算是傅辰擅长的地方,用己之所长攻敌之所短。 胖虎等人领命,加上邵华池留下的部分士兵,应该还能抵挡一段时间。 几百号人在傅辰的分流下,已经去了大半了,山上留下的只有没战斗力的老弱妇孺。 “其他人,都跟着我来!” . 老吕来到城门,正是雅尔哈被生擒的时候。 老将军用仇恨的眼神瞪着老吕,老吕身边是他家十几口人,哪怕他是以一敌十的人物也逃不过被逮的命运。城下是一片片逃到城门口的平民,到了现在还有赶来的人群,城门是他们的出路也是希望,在紧闭的城门前,他们是被一同城墙上的李派士兵射杀的,倒在下方,血腥冲天,惨叫连连。 泪水溢满了眼眶,雅尔哈不再看下去。 在老吕带人来之前将最得力的副将送去给邵华池,已是他仅能做的。 城门已经被李派人把守了,只要关上城门,他们并不畏惧流言,之后如何收尾是之后的事,他们现在做的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被傅辰掉包的将领还在里头,但目前的敌众我寡的情况,他们不能有任何出格举动,只有按兵不动的潜伏着。 下方单方面的屠杀还在继续,老吕不以为然,他们立场不同,就像当年晋太.祖骑下踏遍西域,难道用的不是侵略吗,难道不是让戟国人俯首称臣吗,他们不会对敌国的人产生怜悯之心,“将军的顽固不化实在让我感到棘手,既然如此爱这座城,那么就亲眼看着它倒下吧。” 老吕并不打算放过雅尔哈,命人将他带到黑血区交给吕尚,瑞王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老夫的确不是聪明人,但我至少是人!”雅尔哈吐了口唾沫,哪怕当年的晋太.祖用的也是怀柔政策,何曾屠杀如此多的平民?只不过将自身的野心套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抹掉唾沫,老吕哈哈大笑,并不着恼。 他出城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李遇是否遇害,像是自言自语,“你如此机敏,会活着的吧。” 又坚定了目光,找到扉大人,问出傅姓太监的容貌并带来援军,是现在最紧迫的。 骑上了马匹,带着人一路朝着扉卿的堡垒快马加鞭。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池带着人出发的时候,沿路尸横遍野,是被以各种名义杀死的百姓,硝烟四起,地面上散落着半干涸的血液。 守城的雅尔哈将军已被带到黑血区,李派人无所顾忌,连最后一层遮羞面纱都扯下了,而这是邵华池不愿意看到的,有遮羞布的李派还算有所束缚,当一切都没有了,他们就是一群饿狼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被提前了。 沿路李派的兵只有零星几个,见到策马而来的邵华池,就冲了上来,还没近邵华池的身,被仇恨的民众与士兵快速杀了。 当看到一个肚子被掏空,只有一个死婴在身边的孕妇,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静静的看着,邵华池缓缓拔出了身边佩剑,名曰辰光,没有说话,迎着向他冲来的士兵。 那些杀上来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是那站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王爷,沸腾的杀气与冷酷的容貌,交织与一起,惊心动魄的美。 当奔逃的民众看到在路中央犹如杀神一样的男人,都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吞噬,轻柔的目光,杀气满满的气势,落英般的柔顺长发,几近完美的容貌让他犹如一道炎星,燃烧着刺痛人的热度,却无法不被他吸引。 极致的美,极致的杀,矛盾又糅合。 是瑞王,原本只有半边脸的鬼面王爷,露出了真容! 哪怕在逃命也无法忘怀那惊鸿一瞥。 将路边的士兵尽数斩杀,邵华池还残留着杀气看着那群停下步伐的百姓,“都去寺庙!” 杀气太重,撞击人心。 寺庙钟声响起,咚、咚……共九下。 吕尚已等的不耐烦,将十名黑血区的百姓斩杀,人头挂在篱笆栏上,放出了消息,邵华池晚到一刻钟,就斩杀十人,杀完为止。 听到将士的报告,邵华池却诡异的很平静。 满脸血污地上了马,飞扬的长发犹如剑刃劈向空中,声音越发低沉,“走!” 第两百章 八方云动。 双方人马在争分夺秒,宝宣城的战役已悄然打响。 . 不知瞭望台上被何人侵占,狼烟从上方升起,滚滚浓烟如幕布般遮住人们的视线,伴随着刺鼻的味道,向远处山中人传递信息。 任何一方都有自己的底牌,而使用狼烟也算是邵华池的底牌。 随着战况越发激烈,他们互相揭开的谜底也越来越多。 “都准备好了吗?”飒飒冷风吹动墨发,站在悬崖边的景逸负手而立,在发现信号的第一时刻就看向士兵们。多年前嵘宪先生失踪,随后他的意图也被殿下察觉,不过这也让他看清楚了一件事,殿下对男人没有兴趣,准确的说是对除了那人以外的男女都没有兴趣,并不是嵘宪先生一开始预测的爱好同性。没多久就被明升暗降调派到西部管理隐王的势力,让这支隐藏暗处的势力从无到有,蓬勃发展,再到如今赫赫威名,殿下就如他曾经说的那样,“景逸,我可以如你所愿收你入王府,你的恩情我从未忘过,如果这是你要的报答。” 当他还在犹豫是否要按计划中以男性之躯进行引诱,到底这违背了他一贯行为准则。那时候他还没做什么,就已经被殿下提前发现了,也许之前的殿下只是装糊涂。 “但,你进了府我们曾经的过往也就一笔勾销,我府里不缺人,自然也不会缺男人,只是多一副碗筷的事,而你也不会再享受任何特权。景哥,我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不要一次次消耗我的情谊。” 景逸还记得当时心脏撞击的声音,他忘不了当时邵华池如海般深沉晦涩的目光。 那时候,他觉得看到的不是七殿下,而是位于城中央的晋太.祖雕像,那金戈铁马的气势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现,那样的殿下也许能吸引任何人效忠他。 他才是最像晋太.祖的继承者吧,只是隐藏到连近身的他和嵘宪先生都没有发现。 忽然意识到:是否,殿下从未信任过他们? “不过,你还有另一个选择,我来实现你的野心,你该有更广阔的地方来发挥才能。” 多么直接和残酷,不会给手下人无畏希望,亦不会因为私人原因而放弃他的个人才华,物尽其用到了极致,而他却不由自身的为这个男人卖命,这次却不再为了嵘宪先生,而是殿下本身。 他想看看,殿下能走到什么地步。 此时,士兵们背着武器沿着峭壁上的绳子向下挪去,他们的衣着颜色与峭壁极为接近,而远看完全看不出这些移动的点,在峭壁下方正是黑血区所在方位。 . 嗙! 城东在巨响中几处房屋轰然倒塌,火光与硝烟窜起。青染从一片废墟中抬头,轰鸣声另她出现严重的耳鸣,晃了晃神,拿出塞住耳朵的布条,满是尘埃的脸上全是血污与白灰,“趁他们追不上来的时候,我们赶紧走。” 一刻钟前她带着人潜入别庄后,找到了傅辰所指的武器存放处,比吕尚等人提前了一步,再利用火器库的火药炸断了追兵的路,将烟.雾弹运走。 于是就能看到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推着轮轴车从别庄侧门冲了出来,边前进边阻挡攻击,她看着自己手下的将领自愿留下断后,尸体碎块掉得满地都是。 她没有回头,因为没有时间悲伤。 将这批武器分别运送到需要的地点后,她还有另一项任务,那就是将幸存者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将有能力抵抗的年轻壮力分配到需要的地方,山下五个出入口中有四个属于她的分配,她的任务同样艰巨。 阴沉的天空中,一颗看不到的星辰正在忽闪,光芒也微弱了一些,似乎随时都会陨落。 天璇星的危机! 连夜赶路,跑断了好几匹马又将大部队留在后面的薛睿忽然回头一看,心脏紧紧一缩。 等青染到达的时候,已经有敌方士兵与他们起了冲突,兵刃相接。 青染下了马抽出飞剑,火力全开冲了过去。 刀枪之下难留活口,刚才留下断后的画面为所有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小孩也拿起了武器对抗,本能地选择了请让一方。 鲜血飞溅,刀刃与血肉交织在一起,不堪铁骑践踏的人们前赴后继倒下,瑰丽而悲壮的画面让剩下的人越发疯狂。 青染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许多,她只记得有数不尽的敌人,她吼着什么,直到嗓子嘶哑了也没有停歇,他们的脸被鲜血糊满,脚下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山上察觉到动静的人们高喊着冲下下方。 “别下来!”青染怒吼的声音响彻。 人们好像没有听到,仇恨淹没了他们的思维,箭矢射入胸口,却没有阻止他们反抗的步伐。 . 位于山脚石碑下,是单家兄弟守门之处,单于利用地形位置制作了简易陷阱。 就在这时,一个百姓群里坚持下来帮忙的老人朝着两兄弟走去。 单乐依旧不在状况的傻笑,单于只是挑了挑眉,对他而言这座城是否沦陷并没有区别,他只是暂时为傅辰做事罢了。 这大爷一瘸一拐的,并不大的年纪却满是皱纹,有点驼背,但目光却充斥着情感,他紧张的将手在麻衣上反复摩挲着,“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没有瑞王殿下,我们这群人早就死了。” 朴实无华的感谢,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大人物,大爷显得有些羞涩。 等单于回过神,他的手已经被激动的语无伦次的大爷握住,而当他环视四周的时候,不少百姓也投以那样绝处逢生的目光。 这样纯挚到不添加丝毫伪装的感谢,太厚重了,让他的心沉甸甸的。 他见过太多关键时刻反咬一口,太多的愚昧以及自私与出卖,甚至在这一刻之前他还觉得公子的选择及其愚蠢。 但现在那样的想法正在动摇,也许这世间依旧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才会让公子决定留下。 “没……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词穷,摸了摸鼻子。 直到活到现在,他都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的感谢过。 哪怕不救你们,敌人也不会放过殿下和公子,明明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但面对这一双双眼,他忽然觉得说不出口。 一车车烟.雾弹被送了过来,毫无疑问是青染派人送来的,而这些送来的人中,有个汉子断了一条腿,半截肢体溢出鲜血,这人只是个普通农家子,他痛苦地从轮轴车上翻了下来,阻止过来要给他包扎的人,嘴里不断□□着:“快,快……他们要杀来了!” 这个画面阻断了单于的思维,直到听到对方的话,才拉着单乐指挥其他人快速布置陷阱,又拿出了胖虎交给他的锦囊,这是傅辰离开前特意交代的,里面放着的是乌仁图雅的头发,分派到每一个手上。 傅辰曾用这个顺利冒充乌鞅族圣子,它存着些微自然的气息,能一定程度防止血麟蝶腐蚀己方人马。 血麟蝶是绝招,不轻易拿出来,而以傅辰的意思也是希望单家两兄弟尽可能不要用到。 如果真的需要,那么这个毁天灭地的武器就需要将己方危险降到最低了。 敌人来了,马蹄整齐作响,个个身穿铠甲,在目光中一片冰冷而死寂的银白,这不是晋国的军事实力,也不是晋国能大批量打造的铠甲。 第一排立盾,第二排横盾,第三排弓箭手,侧方则是用于击杀和偷袭的兵。 哪怕是这样小型的战区,戟*队也一样没有掉以轻心,足见李皇治兵的严格程度。 “守住!” “我们绝不退后一步!” 刚才那老人高喊着,洪亮而决然,他一马当先冲向敌军的士兵,却是最先被射中的,身上扎满了箭,犹如一只刺猬。 “啊啊啊啊啊——”他大吼,却没有再前进一步。 被前方将领一刀砍下老人的头,头颅在地上滚落,落到单于的脚边,上面还停留着老人最后的怒吼神情。 那表情像是一捆火花在脑中炸开,他不再思考明哲保身,甚至不再在乎身上被射到的箭,狠狠拔了出来,做了一个手势。 他们的陷阱,来了! 前方,一块地面忽然塌陷,这是一个深坑,地方前进的士兵将被掩埋…… 林中机关被打开,飞刀朝着敌人射去,在铠甲上反弹了一下,哐啷啷一一掉落…… …… 困住了先锋队,但是还不等他们欢呼,后方一群群增援从侧方冲了过来。 敌方的人实在太多了,更要命的是这群人训练有素,在戟*中吃过十几二十年的苦头,不说他们就是晋国御林军也不一定能抵挡,哪怕在重重陷阱中一样能突破重围。 单于冲单乐做了暗示,终于,木盒打开,血麟蝶终究被放了出来。 单于随心所欲的表情缓缓摆正了,他似乎有点感同身受老大傅辰某些无法让人理解的想法。 正因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心中无法只存在单纯的利弊。 有些原则,有些信念是自发的,自然而然愿意去做的。 他胸中积累着一股滔天愤怒,大吼着老大爷曾经高喊的话,由轻渐重:“绝——不——退后一步!”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狼烟放出的时候,也代表着城门那儿已经瞒不住了。 这种信号毫无疑问在提醒城中人,敌人正在集结。 远处烟尘四起,振动的地面上,为首的是在马上的傅辰,他冷静地指挥着人群站在自己身后。 来到这个时代,傅辰彻底明白一个现实。 语言不是说给敌人听的,什么以和为贵,什么谈判那都是建立在足够的武力前提下。这里没人说道理,也没有人会听,他们要拿起的是盾牌与武器,阻挡所有侵略者。 也许是相似的历史,在不知不觉中,他原来早就融入这个国家了,他能感受到这座城的哀嚎与悲鸣。 迎面而来的是吕尚手下的猛将,他自然认得李遇,当看到李遇身后非他们营里的士兵,想到吕尚在离开前的吩咐:李遇若是单独前来,就与他一同守城。如非如此,马上——解决了他! 吕尚并不像老吕那么信任李遇,至少在田氏与画师一同死亡,他的亲信忽然叛变,而李遇正巧失踪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发展太蹊跷。 他不担心李遇本人对陛下的衷心程度,他担心的是有人通过什么办法拿了李遇的令牌来迷惑他们! 而他们之中位高权重却又忽然到来的新人,唯有李遇! 把老吕支开后的另一个重要的用途,自然就是试探“失踪”的李遇了。 李遇没有失踪,还在城中,只是……躲起来了,亦或是被抓到了? 总之,他有预感,李遇会出来。 怀疑只是怀疑,他需要进一步确认。 如果他准备进行最终方案,倒要看看李遇是先来与他们汇合,还是去别的地方。 最终方案的关键就是城门,若李遇心怀不轨,自然会带着大批人先解决掉城墙上的人,而他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个“李遇”还丝毫没察觉他的怀疑,便于他做好一切准备。 没人知道,他在城门安排的士兵是最多的,就是这位“李遇”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守城将领并不知这里的缘由,无法不震惊,震惊于吕尚的狠辣:但李遇大人是主公的亲信,要是被发现? 这事由我顶着,你们只需要照办。 偷袭他! 此人无论是反应力还是武力都不弱,他如果真的带人到城门,你要在最靠近他的时候,对他进行攻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有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才有可能一击毙命。 傅辰在走近的时候,看着城墙上被他在屯兵洞战斗中替换掉的叛变将士,满打满算也有十几个,现在看着城门处的士兵并不算多,看上去他带来的人能够轻易攻破城门。 但他能想到的弱点,吕尚与老吕他们就想不到吗?就是他们想不到,他们底下的人也不是木头。 只是现在时间由不得他多做安排了,迎面而来的这个猛将傅辰还有些印象,是老吕的得力干将,武功不错。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不是太顺利了点,从刚才别庄被青染他们爆破后,就好像所有火力都对着青染他们几支队伍了,这太独了,领兵大忌。而且一路过来除了零星的士兵外,并没有碰到过多阻拦,按理说他弄出那么大动静一定会惊动吕尚的人。 本来打算直接攻击的他,决定先不动手。 将领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一步步,越来越近。 周围诡异的安静将这种声音无限放大。 傅辰抽出身边的佩刀,空中划过银色的弧线。 与此同时,站在将领身后的士兵朝着傅辰身下的马冲刺而去。 两人几乎在同样的时刻,突发攻击! 瞬间马匹的四只马蹄从中斩断,那将领似乎也没想到李遇居然要直接杀他灭口,但他的反应也很快,也是端起自己的画戟朝着还未平衡自己的李遇刺去。 从马匹上摔落在半空中的刹那间,傅辰调动内力将自己的身体往旁边偏了一下。 速度太快,将领只知道李遇的确被自己刺中了。 刺中后的李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石板地。 死了? 第二百〇一章 他再一次走近,正想要确认李遇的情况,对方忽然动了。 傅辰像是一头矫健的猎豹般原地仰冲,等待的就是敌人放松的这片刻机会! 傅辰的死亡之手劈开了敌人的动脉,死前的一刻,将领想到了自然界那些狡猾的动物也是如此,擅长蒙蔽敌人。明明之前吕尚已经提醒过,绝对不能对待李遇有丝毫松懈,他却还是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而这一次犯错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傅辰忍着熏晕在近战中解决掉了主将,但他还是受了伤,这伤很轻,和之前吕尚的那一飞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对方的画戟尖端涂了药剂,还是他认识的一种,这是李皇那儿新研制出来的,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剂,甚至影响严重的性格都会发生巨变。 曾经李皇为了试探他,在一次“意外”中给他服用过,等他清醒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他失去了那几天的记忆,只是从绪英武那儿打听到自己不言不语了五天,居然还一直粘着李變天寸步不离,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李皇取暖的,拉都拉不开。 李變天是个连睡觉都不会放松警惕的人,从没听说和谁一起睡,就是妃子也是侍寝后被送回去的,居然在阿四阿五准备硬拉开的时候选择了纵容,任由李遇这么当抱枕似的抱着,随后引起了宫内宫外从属群体的大震动,也是从这件事开始,连在晋国和其他国家的探子都知道了李遇这号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奠定了李遇是李皇跟前第一红人的地位。 事后李變天从没提过这事,而傅辰从对方的态度中也分析出自己并没有暴露,但这却不能让他放松分毫,反而更加紧张,仅仅是这防不胜防的试探,都让他疲于应付。 那以后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对于亲信,李皇边信任又边顺手试探的招数层出不穷,李變天是个天生的阴谋家,这些招数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随意编织,这样的天赋傅辰也深知自己远远不如。只有完全衷心或者足够蠢笨的人才能逃过,而他两者都不是。那次的事件记忆太深刻,现在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这药剂的来历。 那致幻药粉随着伤口的感染势如破竹般进入血管,缓慢麻痹着神经,渐渐呼吸微弱,心脏却在狂跳,身体变冷。 这情况太糟糕,对方不马上杀了他,也没有用毒,也许早就料到毒是有机会解的,这种致幻剂却是无解,让他失去战斗力就已经能任人宰割了。 他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松易跨上前顶住了软到的傅辰。 刚才这两人的对决只在几个呼吸之间,速度快的根本就没给他们其他人反应,现在敌方失去了主将,而他们也失去了傅辰的战斗力,两败俱伤。 傅辰的视线在周围快速饶了一圈,黑压压的士兵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这群人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直到主将被击杀。 “李遇”身上的怀疑只会越来越重,本来就要灭他口的吕尚更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城门,已经攻不破了。 “耳朵……过来。”傅辰说话也没那么有力了,这平静像是即将在暴风雨中淹没的船,抗争着命运。 “我现在交代你,下面的每一句话你一定要听清楚……”傅辰靠在松易身上。 发现傅辰的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再加上松易知道傅辰之前就在黑血区受了重伤,能撑到现在已经精疲力竭,“您说!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不知不觉间,松易承认了傅辰在七王党的地位。 “我中了他们的药,这种药没有解药,也许会像活死人般,也许会成了傻子,也许再也醒不来了,最好的结果是会让我在一段时间内行为失常,失去记忆……其他的副作用还未可知,他们已经怀疑我了,你待会不用管我,带着人往回跑,所有的武器和人都在山上,守住山,也就守住了一半的城民!” “这世上没有丢下主将私自逃跑的兵。”这是逃兵! 松易并不同意,甚至很激动。 “这是军令!还是没有瑞王,你们就看不上我了?”傅辰说的斩钉截铁,甚至带着怒意,“他们要抓的是我,只有我被擒你们才有机会逃跑!而你们带着我,我就是累赘,也会让我们全军覆没!你必须听我的指挥!” 李皇派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这是优势也一样可以变成机会。 “……” “听到了吗?”傅辰眼看着,城墙上的,暗处的,墙墩后的士兵朝着他们走来,那十几个被替换的将领在发现傅辰的情况后,再一次伏蜇下来。 傅辰见此,暗暗放下了心,至少他们训练出来的兵,在关键时刻懂得将自己伪装在敌军里。 “是!”松易眼含着泪水,松开了傅辰,他明白之前傅辰忍着伤痛把能做的都做了,宝宣城能不能守住,只看他们的执行了。 扑通,傅辰就这样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灰霾。 “所有人,跟着我走!!”骑在马上,松易高喊着。 直到看着松易他们奔远的身影,傅辰才缓缓闭上了眼。 果然,在抓到傅辰后,没有人再去管这群迟早落网的瑞王兵。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为了集中兵力吕尚将队伍分成了数十支,进行全城搜索,所有可疑人物都逃不过他们的屠刀。 这些兵力除了分布在城门口和黑血区的,几乎都出现在了山下的五个出口处,兵力悬殊,以一敌五,青染等人才遭遇到了殊死搏斗。 邵华池来到黑血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挂在上头的十一具尸首。 “太……残忍了。”人群里有人颤颤巍巍地发声。 当田氏的尸体被挂在黑血区门口,他们停了下来。骑在马上远远地就能看到她的身体插在木桩上,兔死狗烹,何人怜? 吕尚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田氏的尸体放在别庄门口没什么用处,那就换个地方,到黑血区的话邵华池总不能再装作没看见吧。也许这招必杀真的派上了用,没过多久邵华池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道路尽头,无论是出于王爷的尊严,还是对自己宠妃的情谊,邵华池都会出现。 而这样的做法却是极为残忍的。 这不过是个女人,有再多错处,她死后也不该被这么对待。 而在她旁边的一排木栏尖上,插着二十个人头。 邵华池还记得一张张憨厚的笑容,偷偷送来的热汤,欢声笑语的调侃,闪着希望的眼神,他身后的民众已激动地跑上前。 “都不许动!”邵华池厉声喝道,因为他已经看到前方吕尚身边的护卫,拎着那一个个还活着的百姓,而吕尚微笑地看着自己。 吕尚看到邵华池,自然是高兴的。 总算出现了。 “要找您还真是不容易啊,费了我那么多劲。” “但我还是出来不是吗?”另一种形式的失败。 “殿下很聪明,只是过犹不及啊,要知道这世上比你厉害的人多的是。” “你们……已经不在乎了吗?”将自己的阴谋完全曝露出来。 邵华池正在拖延时间,他的目光像是不经意间看过远处的峭壁,计算着、等待着。 吕尚一挑眉,果然这七殿下知道的比想象中的多,甚至连邵华阳是不是被冒充都说不定知道,果然不能留。 “在乎?呵呵,没人会知道的。”只要这里成了死城,追究起来又能把这屎盆子扣谁头上? 吕尚也是第一次看到没了面具的七殿下,这般风姿真是独领风骚啊,要一开始七殿下就这幅模样出现,早就被他们注意到了,“真没想到,殿下您瞒骗了所有人,厉害,很厉害!我很好奇您是什么时候治好您的脸?” “你没资格知道。”你这样的畜生,也配? “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是这么傲,可是容易吃苦头的。”吕尚微微一笑,说着,手势向天空一划,那被士兵挟住的十位百姓的身体瞬间分家。 邵华池:“!” “刚好您来晚了一刻钟。”吕尚说的轻描淡写。 邵华池目呲欲裂,“你到底要什么,直说吧!” “我想想,其实我想让七殿下做的事情还挺多的。”到了这地步,已经一切尽在掌控中了,吕尚就和其他李皇派的人一样,有属于自己的癖好,比如他就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的手中慢慢挣扎着,绝望地死去。 他擅长一寸寸地捏断猎物的脊梁骨。 “首先,让你带来的人,放下武器。”吕尚微微一笑,透着点享受。 第二百〇二章 放下武器,等于自动投降。 邵华池望向自己身后的人,一个都没有漏,仔细看着,有他的兵,有傅辰的兵,也有这座城里的百姓。 “殿下,我们宁可杀过去,也不投降!”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出来。 “瑞王殿下,我们不能输!”因为再也输不起了。 一双双的眼睛过于灼热,邵华池没有再看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刺啦”的声音贯穿耳膜,邵华池刚一转头,就看到了十个人头落地。 他震了一下,眼眶干涩的发痛。 “放……下。”邵华池瞥过头,缓慢地说着,而后又重重地重复,“我说都放下!” 哐啷啷,武器落地的声音。 黑血区还存活的百姓群中,出现了间歇性的呜咽声。 这一刻,他们的心与邵华池紧紧联系在一起,正是因为明白邵华池的不抗争为了谁,才更加心酸和憎恨吕尚一群人。 邵华池抬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满意了吗?” “满意,当然满意!殿下还真是爱民如子啊,倒显得我们像是迫害你们的坏人了。吕某也敬你是条汉子,如果换个地方,说不定还能与你把酒言欢!” “本殿……无福消受。”你这样的畜生,配吗? “呵呵,也是,”吕尚深以为然,“七殿下这样生而高贵的人,想来也是不明白我们的痛苦,我为您特意准备了一个要求。” 邵华池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吕尚就在掌控说话的节奏,而显然吕尚还在等其他几个地区的汇报,在不确定那些地区的安全前,他暂时还要拖延一点时间。 吕尚也不希望被七杀和瑞王联手,杀个前后夹击。 “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对我这样低贱的人下跪呢?” 邵华池直挺挺地站着,没有回答,抿着的嘴角绷成了直直的线。 “殿下,不要……” “您不能跪!” 哭声越来越大,无论是黑血区,还是邵华池身后的人,还有人带头对着吕尚跪下,磕头。 吕尚摇了摇头,“啧啧啧,真是感人啊!” 可惜,没人会知道了。 邵华池依旧没有动,吕尚目前也不急,现在的瑞王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他慢慢等着,等着猛兽的屈服。 特别是一只隐藏那么深,只被他吕尚抓到尾巴的猛兽。 直到,身边的人凑到吕尚耳边说了什么。 他闪过震惊和难以置信,只是怀疑罢了,却没想到这个李遇可能真不是李遇,那真正的李遇去哪里了? 这个冒牌货为什么能将李遇的习惯模仿的一模一样,蒙骗过他们所有人。 什么七杀在城里,什么瑞王失踪,这一切还不是都是从这个人出现才有的。 越想,越是震怒。 最后咬牙切齿:“带他过来。” 几个士兵像拖着麻袋一样把傅辰的身体拽到了高台之上。 吕尚抓起傅辰的头发,扯住头皮的力量将他的脸从地上拉起,露出了一张泛着青的虚弱脸孔,紧闭的眼,冰冷的温度,微弱的呼吸,都昭示着此人昏迷着。 这样的力道都没醒,也不可能装的下去。 当看到傅辰的脸时,没人注意到邵华池遽然收缩的瞳孔,颤抖的睫毛,微微抽搐的手。 谁都有可能被生擒,唯有这个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那么强,强的好像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屈服一样。 傅辰,以屈屈太监之身,硬生生让他觉得这面大旗从未倒过,他怎么努力追赶都难以企及。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人,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吕尚抬起一掌,狠狠抽打过去,几乎刹那,傅辰的嘴角溢出鲜血,一边脸孔迅速肿起。 没人能怀疑那力道能直接把傅辰的鼻子打歪,耳朵打聋,那是盛怒下的发泄,是在死前的号角。 吕尚气急了,被如此愚弄,就因为这样一个人物毁了他们的多年计划,只能进行这下下之策,甚至很有可能引起晋成帝的怀疑,提早预防! 都是因为他! 老吕,你这个蠢货,还把他当做救赎! 这么一想,更是来气,反手又是一巴掌,傅辰苍白的脸被活活打红了。 吕尚是下了狠劲的,最后直接掐住了傅辰的脖子,好似通过那动作就能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一样。 “等等。” 邵华池的声音,有些缥缈。 吕尚眯眼望去,邵华池站如一杆笔直的枪,稳如钟般的气势,不张扬却厚重无比。 轻轻的两个字,却阻止了吕尚的动作,他笑得阴阳怪气,“殿下这是终于想通了?” 反正,接下来收拾的就是你。 阴沉的天空被阴霾密布的乌云遮掩,豆大雨滴砸在众人身上,冰冷的疼痛感让他们清醒了许多。 邵华池缓缓朝着傅辰的方向,弯下了膝盖,脸上没有一丝屈辱的模样。 人群中,有激动的民众终于忍耐不住冲了上去,他们骚动着,宁死不屈,士兵们有些镇压不住这些陷入疯魔一样的百姓,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皇族,也从没这样发自内心的想要杀了这群屠夫,他们更是不忍这位殿下为他们向敌人下跪,失了气节,“不!” 还没喊完,那少女就被士兵砍到在地。 雨滴拍打在邵华池身上,冰冷中透着血腥的味道。 他没有丝毫波动,嘭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对方缓缓弯下了腰,头抵着地面。 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 人们看着这一刻的邵华池,不少人跪了下来,脸上看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哈哈哈哈哈!”吕尚忽然爆发了畅快的笑声。 他从未想过,这天潢贵胄也有向他吕尚下跪的一天。 好一会才传来邵华池被雨水模糊的声音,“我跪的是百姓,有何——跪不得?” 没人看到,被理所当然认为昏迷的人。 缓缓睁开了眼。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二百〇三章 傅辰目中爆出精光,手掌积蓄的力量在吕山放声大笑的空隙中,一掌劈了过去。 这是吕尚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精神稍有放松,他身边又围满了号称铁骑的军队,潜意识里他是放心的,而傅辰这耗尽内力的掌力让他猝不及防爆退数步,好似能听到内脏碎裂的声音,他捂着胸口,痛苦扭曲了面部表情,“怎么……可能!” 按照常理是不可能的,在他把李遇从地上扯起来的时候,就顺便搭过脉,体内空荡荡的,呼吸均匀,心跳微弱,是彻底昏迷的。 再加上,他用了几乎打残对方的力道,李遇是怎么忍受一路被拖拽,又被他残虐的?不对,这人不是李遇。 这样割肉擦骨的痛,却连一点痛苦都不表现出来,这是如何可怕的意志力。 一个可能性正在形成,难道,他才是真正的七杀? 除了七杀,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如此让他节节败退。 在城门口落网之时,傅辰在失去意识前一刻,先强行封住自身经脉,阻断药效发作,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伤势会迅速恶化,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没有犹豫,与其将内力用来疗伤,还不如用做这最后一击。 从刚才他就发现老吕不在这里,这么重要的时候老吕作为总指挥不会无缘无故离开。 这暂时是后话,先解决掉吕尚,才是目前最紧迫的。 而这一次爆发,才是他真正的底牌,也是最后的力量了。 吕尚被袭击后,周围又是重兵把守,傅辰已经做好被万箭穿心的准备了,他几乎是放弃般的闭上了眼。 铿锵一声原地炸裂,远处飞来的矛挡住了要穿入傅辰心口的剑。 一眼望去,竟是不知何时站起的邵华池,被雨雾模糊的的身影显得坚韧而高大,却分明能感受到那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目光,在他身后旌旗猎猎作响,充斥着火光与硝烟,一个又一个战士向着这个方向冲来,口中高喊着什么,气势如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李遇?” 吕尚的瞳孔开始涣散,说话也是呈现半昏迷状的,这份想知道答案的执念让他坚持着不愿瞑目。 傅辰撑着双肘,一点点爬到还剩最后一口的吕尚身边,靠近他的耳边,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我就是李遇。” ————————分割线———————————————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江。‘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jj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曹和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能在末日里活下来全要依赖爸妈留给他的这套适合宅男居住的屋子还有他不爱出门的习惯。 但自从家里来了那尊大神后,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人物了,而是大神身边的小喽啰! 本来这个小家一室一厅足够他一个人住,自从大神偶尔光临了后他就是连沙发都没敢躺过,把上面他的珍藏品都收了起来,专门供给大神驾临。 顺便乖乖的按照大神说的方法操练自己。 他已经从为食物烦恼升华到为了生存而奋斗。 他现在蹲着马步,两手平放拎着两个装了不少米的袋子,头上顶着一个碗。 据说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能够短时间里提高身体素质。 曹和平:我是宅男啊!作为宅男你怎么能让我去锻炼身体,你摸摸看我身上全是软肉啊!站个马步都能晕倒的。 但曹和平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晕,面对大神那一双看过来就好像看着死人一样的眼睛,他连一个不字都没敢往外蹦。 咱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不吃眼前亏。 看之前大神杀丧尸和砍白菜似得,脖子就凉飕飕的。不就是锻炼这具被百般嫌弃的身体吗,他迟早有一天能够成为猛男的,到时候看到丧尸那就是杀杀杀。 即使手抖得跟筛子似得,青筋暴突,他愣是咬牙没敢放下去。 屋子里充斥着他的粗喘声,偷偷瞄着那个坐在宽敞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男人,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身上的痛苦,男人正低着头组装复杂到他完全看不懂的电线电板。 别问他电线和工具哪里来的,大神的神秘之处就是神出鬼没,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 他估摸着是家里的小型发电机大神看不上眼,准备自己弄一个出来?到了晚上没有电,黑漆漆的一片,特别是有时候不知道大神在不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简直要被吓得肝胆俱裂。 外面还时不时路过几只丧尸在那儿干嚎,每天过得和恐怖片似的。 有点光神马的那绝对是每个人类心中最向往的。 不过发电机这玩意儿是自己能够弄出来的吗? 他其实从刚才就很想问一问这个问题,但又觉得好像问出来特别蠢,说不定这对大神来说根本不叫事儿。 大神话很少,但只要说出口就透着让人无法违抗的语调,这大约就是里常说的那种玄乎其玄的王者之气吧。 对这个男人曹和平是本能的害怕,他想这应该是对极度危险生物的神经警觉。相信只要是正常人,不论男女都可能无法在这样一个气场过于强大阴暗的男人身边多待。 他很难形容那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就是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会被笑眯眯的砍下脑袋的平静感。 这段时间他摸脖子的次数越来越多,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 但直到一天晚上,有那么一刻大神让人觉得很寂寞。 记得那天半夜他起来上厕所,就看到大神像是大理石雕像一样站在窗口,那张侧脸很平静,如刀削般的轮廓完美得让人窒息。 其实过了那么多天,除了第一眼外这还是他第二次偷偷看大神的模样。 他语文只是及格的分数,用不来华丽的辞藻,只觉得那眼神很悠长也很悲戚,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刻在骨血里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恐怖到变态的男人那么深刻的思念还有那好像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痛苦。 这样一个警觉性奇高的男人,连他起来到客厅都没发现,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叫白霄的男人不是那么遥远。 但第二天起来,再一次看到猎杀完丧尸在院落领回来一只狗的男人,那扫过来无波冷岑的眼,他就觉得那晚上一定是幻觉。 第204章 放下武器,等于自动投降。 邵华池望向自己身后的人,一个都没有漏,仔细看着,有他的兵,有傅辰的兵,也有这座城里的百姓。 “殿下,我们宁可杀过去,也不投降!”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出来。 “瑞王殿下,我们不能输!”因为再也输不起了。 一双双的眼睛过于灼热,邵华池没有再看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刺啦”的声音贯穿耳膜,邵华池刚一转头,就看到了十个人头落地。 他震了一下,眼眶干涩的发痛。 “放……下。”邵华池瞥过头,缓慢地说着,而后又重重地重复,“我说都放下!” 哐啷啷,武器落地的声音。 黑血区还存活的百姓群中,出现了间歇性的呜咽声。 这一刻,他们的心与邵华池紧紧联系在一起,正是因为明白邵华池的不抗争为了谁,才更加心酸和憎恨吕尚一群人。 邵华池抬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满意了吗?” “满意,当然满意!殿下还真是爱民如子啊,倒显得我们像是迫害你们的坏人了。吕某也敬你是条汉子,如果换个地方,说不定还能与你把酒言欢!” “本殿……无福消受。”你这样的畜生,配吗? “呵呵,也是,”吕尚深以为然,“七殿下这样生而高贵的人,想来也是不明白我们的痛苦,我为您特意准备了一个要求。” 邵华池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吕尚就在掌控说话的节奏,而显然吕尚还在等其他几个地区的汇报,在不确定那些地区的安全前,他暂时还要拖延一点时间。 吕尚也不希望被七杀和瑞王联手,杀个前后夹击。 “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对我这样低贱的人下跪呢?” 邵华池直挺挺地站着,没有回答,抿着的嘴角绷成了直直的线。 “殿下,不要……” “您不能跪!” 哭声越来越大,无论是黑血区,还是邵华池身后的人,还有人带头对着吕尚跪下,磕头。 吕尚摇了摇头,“啧啧啧,真是感人啊!” 可惜,没人会知道了。 邵华池依旧没有动,吕尚目前也不急,现在的瑞王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他慢慢等着,等着猛兽的屈服。 特别是一只隐藏那么深,只被他吕尚抓到尾巴的猛兽。 直到,身边的人凑到吕尚耳边说了什么。 他闪过震惊和难以置信,只是怀疑罢了,却没想到这个李遇可能真不是李遇,那真正的李遇去哪里了? 这个冒牌货为什么能将李遇的习惯模仿的一模一样,蒙骗过他们所有人。 什么七杀在城里,什么瑞王失踪,这一切还不是都是从这个人出现才有的。 越想,越是震怒。 最后咬牙切齿:“带他过来。” 几个士兵像拖着麻袋一样把傅辰的身体拽到了高台之上。 吕尚抓起傅辰的头发,扯住头皮的力量将他的脸从地上拉起,露出了一张泛着青的虚弱脸孔,紧闭的眼,冰冷的温度,微弱的呼吸,都昭示着此人昏迷着。 这样的力道都没醒,也不可能装的下去。 当看到傅辰的脸时,没人注意到邵华池遽然收缩的瞳孔,颤抖的睫毛,微微抽搐的手。 谁都有可能被生擒,唯有这个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那么强,强的好像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屈服一样。 傅辰,以屈屈太监之身,硬生生让他觉得这面大旗从未倒过,他怎么努力追赶都难以企及。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人,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吕尚抬起一掌,狠狠抽打过去,几乎刹那,傅辰的嘴角溢出鲜血,一边脸孔迅速肿起。 没人能怀疑那力道能直接把傅辰的鼻子打歪,耳朵打聋,那是盛怒下的发泄,是在死前的号角。 吕尚气急了,被如此愚弄,就因为这样一个人物毁了他们的多年计划,只能进行这下下之策,甚至很有可能引起晋成帝的怀疑,提早预防! 都是因为他! 老吕,你这个蠢货,还把他当做救赎! 这么一想,更是来气,反手又是一巴掌,傅辰苍白的脸被活活打红了。 吕尚是下了狠劲的,最后直接掐住了傅辰的脖子,好似通过那动作就能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一样。 “等等。” 邵华池的声音,有些缥缈。 吕尚眯眼望去,邵华池站如一杆笔直的枪,稳如钟般的气势,不张扬却厚重无比。 轻轻的两个字,却阻止了吕尚的动作,他笑得阴阳怪气,“殿下这是终于想通了?” 反正,接下来收拾的就是你。 阴沉的天空被阴霾密布的乌云遮掩,豆大雨滴砸在众人身上,冰冷的疼痛感让他们清醒了许多。 邵华池缓缓朝着傅辰的方向,弯下了膝盖,脸上没有一丝屈辱的模样。 人群中,有激动的民众终于忍耐不住冲了上去,他们骚动着,宁死不屈,士兵们有些镇压不住这些陷入疯魔一样的百姓,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皇族,也从没这样发自内心的想要杀了这群屠夫,他们更是不忍这位殿下为他们向敌人下跪,失了气节,“不!” 还没喊完,那少女就被士兵砍到在地。 雨滴拍打在邵华池身上,冰冷中透着血腥的味道。 他没有丝毫波动,嘭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对方缓缓弯下了腰,头抵着地面。 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 人们看着这一刻的邵华池,不少人跪了下来,脸上看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哈哈哈哈哈!”吕尚忽然爆发了畅快的笑声。 他从未想过,这天潢贵胄也有向他吕尚下跪的一天。 好一会才传来邵华池被雨水模糊的声音,“我跪的是百姓,有何——跪不得?” 没人看到,被理所当然认为昏迷的人。 缓缓睁开了眼。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205章 傅辰目中爆出精光,手掌积蓄的力量在吕山放声大笑的空隙中,一掌劈了过去。 这是吕尚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精神稍有放松,他身边又围满了号称铁骑的军队,潜意识里他是放心的,而傅辰这耗尽内力的掌力让他猝不及防爆退数步,好似能听到内脏碎裂的声音,他捂着胸口,痛苦扭曲了面部表情,“怎么……可能!” 按照常理是不可能的,在他把李遇从地上扯起来的时候,就顺便搭过脉,体内空荡荡的,呼吸均匀,心跳微弱,是彻底昏迷的。 再加上,他用了几乎打残对方的力道,李遇是怎么忍受一路被拖拽,又被他残虐的?不对,这人不是李遇。 这样割肉擦骨的痛,却连一点痛苦都不表现出来,这是如何可怕的意志力。 一个可能性正在形成,难道,他才是真正的七杀? 除了七杀,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如此让他节节败退。 在城门口落网之时,傅辰在失去意识前一刻,先强行封住自身经脉,阻断药效发作,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伤势会迅速恶化,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没有犹豫,与其将内力用来疗伤,还不如用做这最后一击。 从刚才他就发现老吕不在这里,这么重要的时候老吕作为总指挥不会无缘无故离开。 这暂时是后话,先解决掉吕尚,才是目前最紧迫的。 而这一次爆发,才是他真正的底牌,也是最后的力量了。 吕尚被袭击后,周围又是重兵把守,傅辰已经做好被万箭穿心的准备了,他几乎是放弃般的闭上了眼。 铿锵一声原地炸裂,远处飞来的矛挡住了要穿入傅辰心口的剑。 一眼望去,竟是不知何时站起的邵华池,被雨雾模糊的的身影显得坚韧而高大,却分明能感受到那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目光,在他身后旌旗猎猎作响,充斥着火光与硝烟,一个又一个战士向着这个方向冲来,口中高喊着什么,气势如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李遇?” 吕尚的瞳孔开始涣散,说话也是呈现半昏迷状的,这份想知道答案的执念让他坚持着不愿瞑目。 傅辰撑着双肘,一点点爬到还剩最后一口的吕尚身边,靠近他的耳边,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我就是李遇。” 银瓶乍破水浆迸,隐瞒了五年的秘密,第一次从傅辰口中说了出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爽快,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中被压抑太久了,这样说出来后一直压在胸口的石头消失了。 这五个字,振聋发聩。 但,怎么可能! 如果他是七杀,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李遇,李遇啊,那可是主公面前的红人,是李派的晋国负责人之一,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会被主公察觉的! 对李變天无条件的信任让吕尚觉得傅辰说的话太可笑,“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看着似笑非笑的傅辰,吕尚忽然意识到,也许他说的是真的。 对于吕尚这些李派的人来说,什么是最打击的,无外乎是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他还想说什么,喉咙却被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血泡咕噜噜地冒出来,没有再开口的机会,吕尚断了气。 那双眼中布满不可置信。 此时,围在高台上的敌军士兵被不知名的队伍偷袭,越来越多的伤亡叠在高台上,耳边传来划破长空的嚎叫声,从峭壁下窜出一支支不知名队伍加入了战场。 援军,到了! 当景逸来到混乱的黑血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厮杀中不断前进的殿下,以及那个在雨中茕茕孑立的身影。 那是……傅辰!? 哪怕过了许多年,模样有些变了,但那种孤傲的气质却是令他难以忘怀。 他嘴角溢出一丝苦涩,就那么无可代替吗? 嵘宪先生,你还是失策了,无论用什么办法离间这两人,他们还是会不知不觉走到一起。 傅辰再没有力气阻止药效的发挥,他像是像是残破的布偶,倒在吕尚的尸体上。 在接触尸体的刹那,就被卷入一具冰冷坚硬的胸膛中,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幕帘般的雨哗啦啦落下,他看着邵华池那张脱去稚气的脸,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殿下……” 在相见的时候,他就一直想说:你长高了。 傅辰的音量不高,邵华池紧紧着抱住眼前的人,就好像稍微放松一点这个人就会不见了一样,战火还在延续,战士们的步伐在他们周围混乱进行着。 邵华池被不知名的恐惧支配着,身躯比傅辰更冷。 “我总能长得比你还高的。”他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想抹开傅辰脸上的雨水,却发现手僵硬的麻木了。 傅辰昏昏沉沉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充盈着邵华池焦急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口中被喂了什么,浑噩间,傅辰看着邵华池插在身侧的佩刀,雕刻着貔貅图案,中央镶着一颗温润玉石,纹路清浅,在雨水的洗刷中更显灵气,有些眼熟,与邵华池曾经送给他的玉佩用的同一种材质,他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它叫什么……” “……辰光。”其实当年打造了一对,他手上的刀是辰光,另一把剑名曰华天,只是他觉得那把剑这辈子都没有现世的机会了,傅辰还有接纳他的一天吗。 听到名字,傅辰有些微失神。 气息虚弱,“殿下,可否靠近一些。” “好。”邵华池吞下了哽咽,又从身上摸出了药丸。 “我中了药,无解。”再多的药也是浪费,“如果……十天后还没有醒来,你就用……”傅辰的目光看着这把辰光,“用它亲手杀了我。” 他曾经只是误吸了一些,就犯了好几日的病,哪怕是李變天都不知道它的具体效果。这次渗入了肺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来,如果十天还没有恢复神智,他成的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比死刑更为煎熬,他宁愿死去。 迟迟等不到邵华池的回应,“殿下……答应我。” “我……答应不了。”邵华池艰难地拒绝。像是幼年时,抱着母妃赏赐的桃子,最后被老二他们的踩了稀巴烂,他迷茫的像是迷了路的小孩,难过到空洞的目光注视着傅辰,“不要闭上。” 傅辰始终没有等到邵华池的承诺,彻底没了意识。 他颤抖着将手搁在傅辰的颈动脉,脸色吓得煞白。 微弱的几乎感应不到了。 “傅辰。” “傅辰!” 一声比一声震慑,他此刻脑中是空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表现的那么想活命,却总是在潜意识里寻死,为什么……难道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可以又抛下我?”握紧的拳头砸向地面。 “醒醒,不要睡……” “你答应要辅佐我的!” “骗子……你这个混蛋!” “不要一次次丢下我一个人,啊——”泪水簌簌下落。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可好? 只要老天爷把你还给我。 轻轻拥着傅辰,滚烫的液体从眼眶落下,混着雨水落到地上。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那与他有甚关系。 直到一把剑刺向傅辰的时候,邵华池像是忽然惊醒,他温柔地放下了傅辰,柔和的眉眼在抬起时锋利如刀。 他缓缓站了起来,赤红着眼像是发疯的狼王,朝着周围的敌人开始无差别的杀戮,鲜血和雨水一遍遍冲刷着他,邵华池的神勇无敌成了这场战斗的催化剂。等他周围已经杀无可杀的时候,这篇土地上横着数不尽的尸体,他脱离地将宝刀插在地面上,跪倒在傅辰身前。 存活的人们,在麻木后,忽然响起了山崩海啸一般的欢呼。 我们赢了,你看到了吗?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206章 宝宣战役告一段落,另一边的戟国皇宫也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整个御书房宛若被龙挂洗礼,剩下的不是死人就是远离这个地方了,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站在暴风雨中央的李變天。跟随李皇几十年的十五也从没见过这样暴怒的主公,就是年轻时韬光养晦的时候,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到了后来继位后更是深不可测,就是近身的人也不敢轻易揣测他的想法,走错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其他被李變天的功力惊骇到的宫女太监在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就已经躲得远远的,尽数跪下磕着头。 看到这惊骇一幕的晋国使者早就被护卫拖了出去,这个李皇藏得太深了,他很确定自己眼睛没出问题,至今为止谁能看到站立着的戟国皇帝!站着的,不是残疾! 不仅能够站立,连武功都登峰造极,几十年都没荒废过吧,这般内力就是大内高手都不一定能赢了他。 他忽然想到坊间传说李皇躲过几百次的暗杀,他本来觉得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说不定还是往低估了说的。 李變天望着周围被自己摧毁的残骸,一双眸子像是浸泡在毒液里,悦耳的声音如同某种宣告,缓缓说着:“朕说过,若是你有问题,要你生不如死,看来一语成谶了。”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他李變天的对手。 若这个时候傅辰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才是最可怕的李變天,运筹帷幄于千里之间,平静的将对手置于死地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翻盘机会。 紧握的拳头已经捏的发白,鲜血从掌心落在地面上。 大步走向龙椅,沉下声:“都进来吧。” 使者又一次被领了进来,本来就被李變天吓破了胆,再看到后面的一系列的爆发,现在他就像个鹌鹑似的,越是看到李皇那清淡的浅笑,就越是发凉。 “让您见笑了,看这都没地了,这些宫人被朕惯的越是偷懒了。”李變天微笑着,望着门外的天色,天际被晕染了一层光晕,“天色已亮,朕还有一些内务,就不留使者大人了。” “陛……陛下客气。”看着周围那一具具尸体,他真的以为自己也会死。 还好李皇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打算,出了宫殿们也没见到对方出手,使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回到戟国安排的府里,就有官员奉旨送他出戟国。 经过在皇宫里的一天一夜,就是没李變天的驱赶,他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忙不迭地答应了,心中还想着李皇还是挺仁慈的。 看他离开的背影,李變天冷漠地问了身边的十五:“都知道了吗?” “是的,其他国家的使者都知道了,今日晋国的使者来到皇宫威胁您,而您迫于晋国的施压,将谴族所有宝藏秘密给了晋国,拿到宝藏后的晋国人连夜快马离开了国都。”十五汇报。 晋国使者待了一晚上是事实,连夜离开戟国也是事实,而在来皇宫前与其他国家的使者约定一起逼迫李皇瓜分宝藏也是事实,而知道这些真相的他国使者又怎么放过独吞的晋国,晋国这般背信弃义,谁能吞得下这口气。 足够强大的利益能够让这些人冒着和晋国对着干的危险去抢,势必会爆发冲突,互相残杀。 要他们鹬蚌相争,就要看这个冲突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上升到国家的层面就看怎么激化。 作为“跳板”的戟国,又可以将这群人“请”出戟国,又兵不刃血地挑起争端,又能缓解戟国多月来的压力,不再让晋国盯着自己,而顺带的,把那个看到太多的使者通过他人的手解决了,说不出去的秘密才叫秘密。 做一件事,顺带解决了其他小问题。 十五崇拜地望着李變天,这才是平常睿智的陛下。 果然才刚把晋国使者送走,其他国家的使者纷纷告辞,李變天当然是语带可惜地挽留一番,却完全留不住这些追人心切的人。 等他们走了后,“继续派人盯着吧,看着时机给他们添一把火。” “是。” 没一会,宫内宫外所有与傅辰保持过联系的人全部被带到李變天面前,这里包括太监、宫女、官员、阿三府上的所有管事、奴才,林林总总大约有几百人,其中由傅辰亲手提拔的绪英武几人更是首当其冲,还有哭的满眼通红的雪妃,这位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几年来因为与傅公公走的近,在宫妃中一直独占鳌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大难临头。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直视圣颜。 李變天似乎不想看到他们,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这群人就嘴里被塞着布拖出了殿外。 这一天,在宫内的明台上,血流成河,飘满了浓郁到作呕的血腥味,听说死了足足三百多人,比之株连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日子里的戟国皇宫中,噤若寒蝉,出出进进没人敢轻易开口说话。 李變天把身边最强六个护卫叫到身边,这些人大部分出自他亲手培养的六蒲府的死士,刚见到傅辰的时候李變天也曾经因为欣赏少年的意志力把六蒲府的令牌给过傅辰。 这六人平日是轮班制,每天会有两人在暗处保护,就是数字军团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一重重的保护也是李變天躲过两百三十余次暗杀的原因之一。 他甩过去一副画像,那上面一颦一笑正是李遇,“李遇,我想你们都很熟悉。找到他,用尽你们的办法,把他带回来,另外,别忘了他擅长易容。” 说到这里,李變天眉头跳了一下,李遇身上的武功、内力、能力至少有一半都是他传授的,现在却用来对付他自己! 真真是滑稽之天下了! “如果有意外……”这可是主公亲自带出来的人,能弱到哪里去。 只凭武功,他们几个联手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可他们跟着李變天久了,看过像李變天和李遇这种妖孽,清楚有些人不是纯粹靠武功就能轻易解决的。 “如若带不回……格、杀、勿、论。” “我们若是走了,陛下您身边的保护就……”少了最强的一层。 “他,我要最快时间看到,无论是人还是尸体。”李變天从不是畏首畏尾的人,这是他身为帝王的破釜沉舟,“你们六人我全部派出去,确保万无一失。” “吾等必完成任务!” 从找回了丢失的记忆,一件件事落实下去后,李變天才缓缓坐回了龙椅。 这些日子里发生太多事了,而一桩桩意外破坏了原本的计划,李遇这些年深入他们的核心,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包括那些早就死亡的暗线也定然出自他的手笔,刚回晋国就解决了休翰学和陆明,就是李變天都体验到了一丝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但很快,李變天就摒弃了这种无用的情绪。 李遇了解他,他也一样了解李遇! 一个人再伪装,也不可能在五年里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不露出丝毫破绽。 李變天黑黢黢的目光,让一旁的十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会儿,有尚衣局的姑姑送来了最新的袄子,本来这种小事当然是不需要惊动李皇的,但前段时间陛下特意吩咐过做完了李遇的尺寸,就送给他过目。 前些日子听说宫里出了大事,但瞒的紧,他们这些下人哪里能打听到分毫,就是级别比较高的红人绪英武公公的尸体都被丢出宫外了,谁还敢忤了龙须。这位姑姑容貌靓丽,身材婀娜,曾经被李變天夸过一句,不少人都很看好她的前途。她自己也是很多天都没见过陛下,想念的紧,可担心触怒龙颜,特意又拖了几日,想着再大的气应该也过了,这才过来。 只是才刚觐见说明来意,就只听到上方传来了一声嗤笑。 随后她就被拖出去了,宫里又多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十五有些怜悯,他还记得陛下的确挺喜欢这个漂亮温柔性儿的姑姑,雪妃宠了这么些年,也该敲打敲打了。 可惜撞的不是时候,白白送了性命。 李變天走了下来,看着落在地上的样品,全是按照李遇的身材做的,以李遇的窜高速度还往大的做,小孩儿过了发育后一天一个样,四季的衣服还没穿多久就穿不着了。 李變天平静地拿起那些袄子,在十五以为陛下会将它们撕碎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 “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些袄子被震碎,棉絮在空中飘荡着。 不知怎么的,十五居然觉得这时候的陛下是真实的。 十五想着,哪怕陛下从没说过,但李遇一直都是最特别的那个,无论是以前夺得陛下仅有的喜爱与耐心,还是现在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感。 再看过去,却发现那不过是他的错觉。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宝宣城。 “殿下,殿下。” 邵华池是被推醒的,意识到自己在看顾傅辰的时候,又睡着了,在清醒的刹那他惊得一身冷汗,忘了给傅辰换布帛了。 从那日昏迷后,梁成文就进行了全力医治,什么有用的材料都上了,邵华池几乎掏了一半隐王这些年的家底,全是最珍贵的药材,这才吊住了傅辰的命。 而傅辰昏迷了几日,昨晚忽然发了热,整张俊脸烧的通红。如果不是灾后的宝宣城离不开他,他几乎就要在屋里不离开了。 拿开被体温焐热的水巾,覆上额头,温度终于退下了。 一旁的景逸看着眼底黑青的邵华池,有些心疼。 这几天邵华池边处理战后的宝宣城,边守在傅辰身边,要是傅辰再不醒来,就要拖垮殿下了。 景逸实在不忍心看邵华池这般,“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看着。” 他这会儿还真没有别的心思,应该说他一开始就不同意嵘宪先生的计划,而一个傅辰还不值得让他失去殿下。 这时候,外面有些骚动。 罗恒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全是焦急,吞了吞唾液,“殿下,出事了!” 邵华池也没看景逸,边站起,边穿上铠甲,“景逸,我能信任你吗?” 景逸越发苦涩,果然回不去了吗? “当然能。”胸口像是梗着什么。 但无论如何,邵华池还愿意相信他,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邵华池颔首,出了屋子。 “罗恒,去外头守着,看住他。” 指的是景逸。 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邵华池了,一次次的血与泪的教训让他不会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曾经推心置腹的存在。 但是一个带领队伍的主公怎么可能不信任属下,所以他“信任”所有忠于他的,这样的信赖也为邵华池招来了诸多有用之才,他手下的谋士早就多到让傅辰都会惊讶的地步。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景逸望着刚刚退烧的傅辰,睡得很安详,他的目光很复杂。 这人什么都没做,就让殿下为他几经生死,“真不公平啊……” 殿下对这人的细心总是那么无微不至,离开前又给傅辰擦了一遍脸,不让那些粘腻的汗扰了这人的睡眠,明明知道这人连一点感觉都不会有,旁边放着热了不知多少回的白粥,还洒了珍贵的盐巴,要知道现在城里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吃的那都是盐布,这也是无奈之举,盐商逃走,官盐的道都因为封锁城门而暂时停止了,就是盐布那都是抢手货。 盐布是古往今来战争时期的军需佐料,常用来行军代替盐为战士将领补充体力用的,盐价常年有价无市,又被一部分贪官污吏用作囤货哄抬,普通人家不一定能常年买到。而盐布就便宜多了,用了盐布能节省一大笔军饷,常年行军打仗的邵华池一直是这般开源节流。用布帛浸泡在盐或者醋里边,晒干了就能用,只不过这种佐料常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有时候运气不好遇到雨季,这些盐布就会长出一颗颗霉斑,洗干净了就失去了味道,将士们往往是眼睛不眨的就把发霉发馊的盐布往锅里丢进去。 就是身为主将的邵华池,只要到了军营也没有特殊过,边压着恶心边吃。 只不过现在面对傅辰,破例破的都让身边人习惯了。 罗恒在门外等了很久,也没听到里面出什么声音,只有粥再一次煮上噗噗声。 就在罗恒以为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的时候,里面响起了景逸的声音。 也许是几年来沉默太久了,景逸看着面前不会回应他的人,说了话,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寂寞,“你不知道吧,你走后嵘宪先生就失踪了,是在三皇子那儿失去了踪迹,殿下知道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吗?” 傅辰:“……” “他没有反应!这怎么会是那个本质重情重义的殿下呢?”那个把他和嵘宪先生当做唯一亲人的殿下,已经被岁月这把刀割得面目全非了,“不但没去找,甚至退回了剩下的探子,只因为你曾说过三皇子不可为敌,这些年殿下掩藏的很好,没人察觉出他的势力。我甚至在想是不是三殿下做了殿下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有时候真分不清他是聪明还是傻,怎么就那么听你的话呢?你只是个太监,不过一个奴才秧子……怎么值得他……” 门外的罗恒注意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没想到堪称大儒的景逸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他跟着邵华池的时候傅辰早就离开了,并不知道傅辰的真实身份,真是一点儿也没看出傅辰身上有太监的痕迹,他想到殿下是不是问过他,去势的人还会不会长得高大强健?该不会就是傅辰吧。 这时候再看不在状态的景逸,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景逸怎么说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谁不知道邵华池手下有个让男女皆迷恋的下臣,要不是听闻他极为痴情,为了去世的发妻始终不愿续弦,恐怕瑞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景逸弯下身埋头在床边,声音就是连罗恒都听不到。 痛苦而纠结,还透着些迷茫,“哪怕你并不认识我,但有句话我不想再忍耐下去。” 他不由地捂着自己残疾的右手,那是以前保护邵华池留下的,“我好嫉妒你,嫉妒的发疯!” 即使这种丑陋的情绪被他压得死死的,羞于见光日。 景逸正值最有魅力的而立之年,退去了青年时的青涩,一举一动的姿态配上那张潘安再世的脸实在惑人,只说容貌他自认比傅辰高出不知多少。 他以前曾经多么无法理解恋上同性的殿下,认为那是罪恶和肮脏的象征。 他见过的事也不少,一开始是不理解邵华池的,为什么会对一个同性那样执着,哪怕不认同嵘宪先生他还是去做了,只是后来,他不自觉观察殿下的时间越来越长,看到那个每当那人忌日就酗酒到神志不清的殿下,看到在睡梦中无声无息落泪喊着“傅辰”的殿下,看着殿下那永远都长不出来的白发被一次次染黑,看着那个禁地一样的书房里挂满了属于傅辰的画像,一笔一划中都是殿下的思念…… 越来越羡慕那个被殿下求而不得人,他实在太羡慕了,一个奴才却拥有这样几乎完美的殿下,甚至还弃之如敝履。 “如果你不稀罕,何不让给需要他的人……”他的自尊心很强,哪怕面对邵华池也绝不会说出这般话。 只是在陪着邵华池守了那么多的日子,却是难以压抑快要裂开的嫉妒。 这最后一句罗恒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就在这时,床上昏迷着的人忽然颤动了一下睫毛。 . 这次的战役从结果上来看也很惨烈,作为十万人口的要塞,缩小到八千人,其中还有几百个天花重病患者。无论是邵华池的兵还是傅辰带来的人,伤亡惨重,那些从宫里来的太医恨不得一个人当十个人用,他们是黑血区的幸存者,跟着梁成文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宝宣城无论是名义上还是精神上的将领,都是邵华池,他一句话,他们就只能没日没夜的操劳,碰到不听劝的伤患更是心力憔悴,要拜邵华池能等伤好了吗?崇拜什么崇拜,这七王爷阴着呢!太医们每天暗地里都在咒骂着邵华池剥削他们,什么仁王,都是狗屁! 重整宝宣城、治疗伤员、清点人口、分配粮食衣物、建造烧坏的房屋、收尸骨、清理黑血区、隔离伤患……几乎每一件事都是邵华池在安排,他忙得像是一颗陀螺,一路上时不时就有城民对着他的跪拜和感谢,哪怕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不用每次见到他都行这样的大礼,每天要经过这座城里大街小道那么多次,老这么拜下去,不是要累死,但却没人听他的。 百姓们固执着在家中立着邵华池的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 邵华池只能无奈地承受着他们的行礼,一路上还时不时有人拿出家中仅剩的存粮献上来,还有一见到邵华池就害羞着跑远的姑娘,再偷偷瞄的,守在邵华池身后的将士们看着毫无被爱慕意识的殿下,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无情。 你们只看到他长得仙,却忘了他前不久还是个罗刹。 宝宣战役胜利了后,邵华池开了城门将中央城送来的补给拿了下来,并毫不藏私地将预防天花的办法提了出来让这群士兵带去给其他重灾城,并说明这是一位姓傅的先生提出来的,而作为第一批成功防疫的宝宣城民就是例子,已经有一大半成功抵御了天花的疫情。 就在几日前,邵华池领着城民,把敌军与百姓的尸体集合在一起,又收敛了之前在城外枉死的百姓尸体,敌军的尸体几乎被这群滔天愤怒的百姓们戳成了血窟窿,不过邵华池本人没有阻止,他能理解他们的愤怒,因为他在看到吕尚那么轻易就死了后,脑中演化出来的几十种折磨人的办法都没有实行的机会,他也觉得像是吞了颗苍蝇不上不下,很想把尸体再拎出来鞭挞。 为了不让天花再次蔓延开来,他们选择了焚化。 看着高涨的火焰,剩下的近万名百姓,齐齐对着邵华池跪拜:“瑞王,瑞王!” 他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包括死里逃生的雅尔哈将军都永远忘不了站在熊熊烈火前方屹立着的七殿下,犹如看到了一只涅槃的凤凰,翱翔九天。 得民心者得天下,七殿下才能阻止这生灵涂炭的未来。 邵华池用隐王身份威逼利诱了这附近的山贼窝和其他城的商贾拿出足够多的钱财,加上中央城的补给,总算让宝宣城渐渐恢复了人气。 快到城门的时候,看到正在和一个小姑娘搬画轴的青酒,邵华池撇一眼,“青酒,过来。” 一听到他的声音,不用转身,青酒小朋友就抖了抖,那冷面阎王怎么就不愿意放过他,他挤出了一个假笑,谄媚地跑了过来,“来了,殿下有何吩咐?” 为稳定军心,除了邵华池和少数亲信外,其他人只知道傅辰需要静养,并不知道他的伤势严重程度。 “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青酒的小道消息是最快的,邵华池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傅辰挑选人的眼光,准的毒辣。 “您到城墙上看一下就知道了,雅尔哈将军在等着您呢!”一想到外面发生的事,就有点佩服邵华池的气定神闲。看邵华池这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有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瑞王兵,青酒识时务地缩了缩。 “哦。” 那您能不要“哦”都拉那么长吗,听着怪吓人的。 哪怕现在,青酒还是能感觉到殿下对他的不喜,他都已经躲那么远了,还能怎么躲啊。 见邵华池不再理他,青酒还没松一口气,就见邵华池又回过了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会儿你为什么跟着我?” 啥时候?额,是说从山上下来后就跟着他杀敌的事吗? “小的这不是担心殿下您的安危吗?”青酒想了个借口。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就别想拿来糊弄我,说实话!” 见邵华池真的有些动怒了,青酒想了想面前人的暴力美学,暴力是因为这人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美学是因为他实在美得太违背常理了。他可是还记得最后在黑血区,这个男人怎么大杀四方,简直就是魔神降临,那恐怖的样子看着都有点不像凡人,再想到现在已经被同流合污的自家公子,这俩现在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这词是不是有点不对,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是公子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虽然青酒也不知道为毛,完全没有被被当做福星的自觉。 “哦。” 您可以别再哦了吗,没人说过您哦起来很恐怖? 邵华池微微凝了下,依旧面无表情,并没有笑容,不过从有点凌乱的脚步还是能看出,邵华池并么有看上去那么平静,“跟上。” 什么!一道晴天霹雳劈向青酒,他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那个叫灵珑的小姑娘,示意她不用担心。 邵华池嘴角死死压着上扬的弧度。 你还是这么混蛋! 来到城门的时候,这里的士兵比往常少,之前被傅辰掉包的将领们在最后时刻反水,杀得吕尚的兵措手不及,但也同样让他们的兵力锐减。 他们看到邵华池,纷纷站直了身体,眼中不乏敬仰之情。 邵华池的英勇杀敌,被传得玄乎其玄,这座城里的人就差把他当神一样供起来了。 见瑞王来了,雅尔哈跑了下来,粗狂的声音中是一种下了决定的郑重,“您来指挥吧。” 指挥?邵华池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上了城墙,当看到下方的来人,嘴角抿了抿。 邵华阳,总算等到你了。 第207章 当雅尔哈提到了指挥,邵华池就想到了可能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而雅尔哈那句话的隐含意思是说无论邵华池要进要退,他雅尔哈作为镇西将军都会荣辱与共,晋国四大名将之一会跟随他的选择。 这话无疑是站队的意思了,一直保持中立的雅尔哈第一次开口暗示了自己亲自挑选的民主。所以雅尔哈的意思,如果他待会不让邵华阳进城,或是进行攻击,他也会配合吗?这深层含义深究起来,就是大逆不道。 雅尔哈看着粗狂,却也不是莽夫。 这谋杀皇子的罪,被查起来诛九族都是轻的,这份决心也可谓不破不立了。 邵华池的眼眸铺满了落霞的颜色,雨后的天际划过一道彩虹,映在他的眼中格外璀璨。 他与雅尔哈将军相视一笑,这份在宝宣战役中生死与共的情谊停留在他们心中。 只消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邵华池钦佩雅尔哈的刚正不阿,而雅尔哈也极为欣赏七皇子的仁心与才略。 七王党再一次加入强而有力的支援。 当然,邵华池面对邵华阳有多个选择,但大部分城中人都经历了那场大屠杀,看到睿王军是满满的憎恨。所以当邵华池看到在下方缓慢前进的队伍,其实离得太远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战旗上鲜明的“晋”字却是醒目,而颜色还是枣红色的,这是睿王军的色彩。 就像邵华池的瑞王军,是绛红色的战旗,在战场上能让他们分辨是哪一个派别的队伍。 二皇子的封号是睿,与邵华池的瑞,在读音上是一样的,这本来也算是有点忌讳的,不少人都在揣测晋成帝的意思。皇帝的每一个行为总会被下面人揣摩出不少含义,这次那么明显的更是出现五花八门的想法。 都说当年睿王是晋成帝的掌中宝,后来被禁足了多年,虽说是放了出来,但地位却是大不如前,而这段时间里,却是十年如一日宠爱七皇子邵华池,甚至用祥瑞之意给了邵华池封号,足见这宠爱,也许不是邵华池大水冲了龙王庙,而是晋成帝在表示他对邵华池感情不比当年对邵华阳的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而事实上也是如此,瑞王享受的几乎是以前邵华阳的待遇,要不是上头还有大皇子和九皇子压着,再加上邵华池本身的残脸和早就战队九王党,他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谁都知道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而邵华池以前不打算当出头鸟,现在嘛……他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将军觉得,他是我二哥吗?”邵华池神来一笔,全然不理会反应不过来的雅尔哈如何惊骇。 邵华池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那么原因就是这个睿王是有问题的,他想到当时邵华阳来到宝宣城后,疑点就已经暴露的很明显了,只是大家都在观望着。邵华阳立刻对已经神志不清的七殿下进行了□□,丝毫没有兄弟情义,不断迷惑守城将领顺者昌逆者亡,甚至还有城内那些所谓的睿王军,那数量居然比七殿下加上他的守城军还多的多,如果这次没有七殿下和那位神秘的傅姓幕僚先生,宝宣城会变成什么样都是可以想象的。 但如果结果是他们都会死,那么这些疑点就再也不是疑点了,对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其实这些疑问早就留在心中,只是为官者最需要的是审时度势。 现在,瑞王的话只是一个突破口,终于解释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但若是情况属实,那么是谁能冒充二皇子,还扮的如此几乎没有破绽,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在操控这些? 难道是被圈禁的那几年? 这么说起来,如果是圈禁那些年做的,就说得通了,没人能够去探望,那么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铲除真正的二皇子取而代之,又可以积累实力,等多年后出来,就算性情大变都不是怪事,有哪个被关了五、六年的人还能正常的。 他还是隐晦的看了一眼邵华池,真正让他觉得心惊的是此人。 想必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居然隐忍到今天,七殿下是在等待时机。 这份隐忍,令人侧目。 果然皇宫里出来哪怕再仁善该有的猎人本能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企及的。 邵华池发现了雅尔哈的打量,并没有表示什么,他会随时展现给这些归顺他的人,他值得追随的一面。 “把所有人都撤走,我们下去。”沉吟了一会,邵华池做了决定。 “您是要开城门?”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他可不认为邵华池有那么大度对至于自己死地的仇人那么宽容。 让他们全部撤退,难道!? 如果按照另一种轨迹来算,这座城被攻陷了,敌人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这里不是死城就是只剩下二皇子的人,所以邵华池是要迷惑敌人? 邵华池当然也是有多重考虑的,真正的邵华阳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在他看来凶多吉少,既然能冒充一次,那么谁能保证没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没忘记曾经皇宫中沈骁是怎么逃脱的,他还不如一次性调查个清楚,他隐隐有种感觉,对方的布局从沈骁,不,也许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如果假设成立,这是如何庞大而惊世骇俗的计划? 而且,他想着,这个冒牌者既然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那么何不先引君入瓮?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殿下,城墙上的人好像消失了。”居然一个都不剩。 亲信向零号报告,因为离得还有些距离,只能大约看到的人头浮动。 零号也是发现了,想来这个时间点,无论是实行哪一种方案,老吕他们都应该掌控宝宣城了,现在看到他下来迎接也在情理之中,还是城外是不是有点太干净了,老吕他们还真是闲得慌,连外头都清理掉了。 虽然被扉卿赶了回来,但是中途碰到了寿王一群人,也就耽搁了一些时间,零号自认也是算好时间的。 “看来他们已经搞定了啊。”零号本来就打着事情他们做,功劳自己领的心思,这会儿更是觉得理所当然,又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战车上放的大箱子,“给他换点冰。” 那大箱子里似乎放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哪怕不开盖子都能感受到不断往外冒着的寒气,士兵领命后又从冰块的运送车上替换了融化的冰才上路。 城门,果然开了。 只是迟迟都没有人出来迎接,当零号带着人进了城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无论是城墙还是道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 没人! 怎么可能没人! 哪怕是最高的屠城,都不可能连自己人都一个不在。 凉风刮过,只余他们进城的走动声。 太安静了,安静的诡异。 这时候他已经开始意识到不妙了,危险似乎正在步步紧逼着。 “撤退,马上!”零号几乎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喊了起来。 但为时已晚,从四面八方的士兵如洪水般迅速将他们包围,整齐的步伐声朝着他们涌来,再一回神,看到的就是数十支长矛对着他们的画面,毫无疑问,若是他们若是有任何异动,就会把他们戳出血窟窿。 “二哥,好久不见。” 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并不陌生,这个声线很特别,邵华池的喉咙从小就被毒素破坏,平时说话压低一点倒也没什么,但只要一遇到激动和无法控制的情况,这声音就会显得刺耳难听了。 邵华池!他居然完好无损,天花呢,他不是重了天花快死了吗? “二哥是想问,我怎么还活着吗?”邵华池也是一脸无奈,“大约就是贱命一条吧,还真被我撑过来了,不为我高兴吗?” 零号皮笑肉不笑,“我也没想到一回来,七弟就给了我那么大的惊喜。” “我还要多谢前些日子二哥对我的诸多照顾,弟弟一定双倍回馈。”目光一沉。 被邵华池那目光盯着,零号就像是看了一只慢条斯理准备咬杀猎物的狼王,他们是不是都太小看邵华池了! 这个瑞王,果然不能留! 厉色望向那些士兵,提高了音量,“你们可知本王是当朝睿王,而你们拿武器对着我,就不怕我下令砍你们脑袋吗!你们眼里还有我睿王吗!” “邵华池!你想做什么!!以下犯上吗?” “二哥,谁是上,谁是下?我记得我们都是父皇敕封的亲王。” 真要论起来,邵华池还是晋成帝亲派来宝宣城的最高负责人。 那些士兵没有撤退,依旧举着长矛,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铁血气质几乎在原地迸发出来。 零号心一沉,他头一次感受到邵华池的瑞王军的军纪,不愧是有煞神称号的男人带出来的。 他看到从邵华池身后,走出来一个个拿着各种奇怪武器,沉默仇视着他的城民。 那种仇视像一把把利刃,要钻入骨头的憎恨,饶是见惯了生死的零号都有一种要被他们煎烤的错觉,他头一次心中有些慌乱。 左右一张望,果然完全没有老吕和吕尚的丝毫踪影。 怎么会,难道他们都…… 七杀,是七杀! 一定是那个传说中的七杀帮了邵华池! 这次任务失败,他该怎么向主公交代,零号也开始六神无主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邵华池轻易擒住了零号,并派了重兵将他暂时关押。 就像他一开始打算的,没有顺带解决零号,活人比死人更有价值。他还想得到这群人的背后人信息,再说宝宣城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零号的二皇子身份翻不了身了。 就在这时候,松易从远处急匆匆跑了过来,看着模样还有些狼狈。 见气定神闲的邵华池,不知道该不该上报。 简单对邵华池行了礼,见邵华池示意,就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 “公子醒了!但他……”他的状态不太对,甚至一醒来就伤了景逸。 第208章 他怎么都想不到公子醒来后会有那种眼神,那种姿态,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他真不知道这情况要怎么和殿下交代,还是让殿下自个儿看吧。 要说起来,他们与公子也算是一路度过数次危机,那也是有妥妥的革命情谊,他自认对公子是有些了解的,还真没见过这种模样的。 醒了! 邵华池有点懵,好像一下没听明白。 似乎那时候的僵硬的感觉又回到了四肢,过了几瞬邵华池才好像明白了松易的意思,他甚至都没听清松易后面说的话。 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它们在叫嚣着。 想到梁成文说如果傅辰能醒来,就算是从阎王那儿抢人成功了。 这几日哪怕是浅眠,也时不时梦到那日傅辰用那种如同最后一眼看他的眼神对他说,若是醒不来就杀了他。 他还记得雨滴打落在身上的温度,冰凉彻骨。 残忍的作风,毫无疑问是傅辰这个混蛋的日常。 太阳穴上的青筋浮出,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半透明的血管有些狰狞,他深呼吸了几口雨后的潮湿空气,空气中荡漾的总算不再是那浓浓的血腥味,现在还夹杂着一些泥土和青草的腥味,清新的空气冲走了肺腑的浊气,也稍稍缓解了过于僵硬的身体。 “剩下的你们来处理。”他冷淡的吩咐雅尔哈等人,也不管正被威胁的不能动弹的零号,丢下雅尔哈等人,平静地转身,只是步伐却是格外快。 现在人已经抓到了,既然不处决,接下来就不是能速战速决的问题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很快就没了踪影,就连身后蹦蹦跳跳的青酒都险些没跟上。 松易也忙追过去,等等,殿下,我还没说完! 这个傅辰,看着真不像你平时认识的那个! 他真的很担心,再一次看到那时在黑血区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殿下。 一群幸存下来的偏将也是一脸愕然,“瑞王就这么走了?” 这么重要的关头?开什么玩笑! 雅尔哈也清楚邵华池是个极为稳重的人,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是不会擅离职守的,不由道:“这里你们解决吧,我也过去看看。” 在被押走前,零号对着邵华池离开的方向露出高深一笑。 邵华池刚走到傅辰所在的屋子,那是间民宿,是百姓自发给他们收拾出来的,很是干净整洁,特别是在人口锐减到原来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宝宣城,空屋子还是相当多的,邵华池自然也没有坚持住在城外,再进行那些不愿扰民的政策。 他才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蜿蜒到外面的血,犹如一条条细长的珊瑚蛇! 脉搏狠狠一跳。 他的步伐顿了顿,脑子里被灌进太多东西,有年少时让傅辰跪在暴晒下的掖亭湖边,有让他冲上去救晋成帝时被狗咬伤的瞬间傅辰那冰冷又算计的眼神,有他从火堆里逃出来只为了销毁阿芙蓉的决绝,有救出在棺材里奄奄一息第一次真心感谢他的傅辰,有看到火灾后那焦黑的尸体,有在沙漠初遇后的从怀疑到险死还生的一幕幕,有在谴族地宫的险些成功的吻,有在羊暮城看着这个始终扮成王大的混蛋…… 也许是这次傅辰最后说的话,让邵华池内心隐隐产生了不安,他总是不断的想起他们相处的片段。 脚下一顿,青酒就看到邵华池风一样进了屋子。 里面有些狼藉,床上早就空无一人,那本来在冒着咕噜的粥锅也撒了一地,房间里只剩下肩部受了重伤的景逸,由于失血他呈现半昏迷状态。 而凶器是一把匕首,是用来切草药的,太医一时忘了收回去。 刚才看到的那血,就是景逸的伤口处流出来的,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这个伤只是让景逸没有追击的能力,只要及时治疗就没有大碍,景逸自己也没想到在自己说完那样的话后,傅辰居然忽然睁开了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当时他那并不友善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还没等他说什么,傅辰就捂着伤口以不牵扯伤势的力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旁边的武器,对着他就是一刀。 景逸哪里能料到这一出,听到动静的罗恒也冲了进来。 傅辰以一种陌生的目光观察着周围,似乎也完全不认识罗恒了,面对傅辰的攻击罗恒哪里敢全力对打,中途踢倒了熬粥的炉子,滚烫的粥溅到身上好像也没有停下脚步,傅辰毫不客气的伤了罗恒一眨眼功夫就没了人影。 听到这里响起的器物打碎声与冲突声,松易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受了伤的两人,罗恒是小伤,他们一起扶起了景逸,“景校尉,我们马上去喊太医过来!” 景逸摇了摇头,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隐忍与脆弱,看的罗恒两人也是有些不忍。 “你们先去找回他,他的状态不对劲,然后马上去把殿下喊来,快去吧,我没什么关系。”也许是从小寒窗苦读,景逸说话一直都是轻声轻语的。 罗恒两人也知道殿下对傅辰的重视,这次看丢了人少不得要受到军令处罚。 待两人离开,景逸怔忡了一会,刚才傅辰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莫不是听到了才醒的。 若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殿下会不会并非求而不得? 这个可能性很快被景逸否定了,怎么可能呢。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目光转向被砸破瓦罐粥,白粥还冒着热气,沾了些黑啊,拿起其中一片碎片,犹豫了下,朝着傅辰之前伤到的地方刺了进去,剧痛让他几乎咬破了唇,看到原本的皮外伤更严重了才停手。 等邵华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里,犹如绽放的血蝶般美丽又脆弱的景逸。 “人呢!”邵华池低喝。 傅辰受了那么重的伤,好不容易修养了几天,他一过来人却消失了。 邵华池拉起景逸,轻轻拍着他的脸,力道并不重,却足以令人清醒,并未因其受伤而减弱。 景逸迷蒙地睁开眼,苍白的唇张了张,看到是邵华池,与平时一般无二的严苛脸孔,偏偏目光深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他居然对这个比他小了许多的青年产生了陌生而恐惧的感觉,“逃走了。” 跟在后头的松易气喘吁吁地,所以他都说了话还没说完啊。 得到答案的邵华池让人去喊太医后快步走出门,看到听话跟着的少年,稍微看顺眼了点,将人拎了起来。 想到傅辰之前对青酒的评价,冷声道:“你觉得你家主子会在哪里?” 知道人没出事,只是逃走的疑惑还不足以让邵华池没了方寸。 公子不见了,青酒也是急的原地打转。 青酒被掐住了脖子,邵华池只是习惯用平日军队里的铁面无私来处理属下,这会儿也意识到这行为过了,松开少年,青酒难受趴在地上咳了起来。 眼底暗藏一抹暗色,等着,总有你哭着求本少爷的一天。 压下心中所想,犹犹豫豫道:“青酒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那你就随便转转。”邵华池说一不二,说罢也不等青酒反应过来,就去找人。 又是随便走!这话公子是不是也常说?他现在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家公子上了这条贼船了,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看着邵华池头也不回地离开,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景逸满是苦涩的瘫软在地上,“他有什么好的?” 怎么可能还期待他会看到你的伤势,会至少为你先请来医师,甚至能稍稍对那人醒来就无差别伤人的行为有所责怪。 一道泪从眼角滑落鬓角,他缓缓捂住了双眼。 “景逸,你看你这又是何必呢,多难看……”自言自语着。 邵华池在宝宣城的威望无人能出其左右,没多久不少城民都知道了,那位提出天花治疗方案的傅姓谋士失踪了,全城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寻找,挨家挨户的查看有没有陌生人。 而此时,傅辰正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上跑着,感觉到四周嘈杂的混乱,趔趄向前,堪堪稳住身体,伤口似乎开裂了,目中有些急迫。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209章 这里到底是哪里? 傅辰越是跑,越是心惊。 可能因为下过雨的缘故,空气还有些潮湿,他能闻到不容错辨的血腥味,作为一个医科学院毕业的,至少能分析出这个地方死了不下千人,甚至万人…… 浓重的血腥气息似乎已经被冲淡了许多,应该离发生的时间点有些日子了,可还是顽固残留在空中,呼吸间附着在鼻粘膜上,绝对不是一个两个人死亡可以解释的,这也印证了他心里某种想法。 心不住往下沉,这座城可能经历过巨大的浩劫。 不少道路都没有修葺过,泥泞的土地很容易就留下他的脚印,他刻意选择了不容发现踪迹的石板路。 他无法从街道上看出丝毫端倪,就是朝代也没确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也是唐朝以后了。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片场,这里是真正的古代,从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屋子一件件器物,出来后人们的破旧麻衣、带着浓重口音的地方话,陈旧的街道,甚至连青石板路都只有几条,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出是被刻意整理清扫过的。 这不是现代人工修建的影视城可以相提并论的,这里的一砖一瓦带着历史的厚重感,陈旧却也展现着当时的人民智慧,完全没有一丝现代高仿的痕迹。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傅辰的分析能力、观察力、智力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忽然出现退化,这是属于他本身的能力,哪怕他现在是掩不住的慌乱,也一样会强做镇定。 因为他知道,如果失去冷静的头脑,他面临的是更无法掌控的情况。 他需要筹码,来理清现状做出最适合的判断。 如果不是一醒来,就感觉到身边淡淡的杀意,还有那个陌生却品貌非凡的男子眼中还没退去的恶意,他是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首先选择攻击的。不过他用的只是以前重案组里锻炼出来的攻击手段,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恐怕他也是逃不出来的。 在重案组当了那么多年心理咨询,哪怕后来转行成了人事经理,也不会丢了老本行,那环境让他第一时间判断不能久留,但逃出来的情况更让他感觉到危险。 在室内并不明显的血腥味,一到外面他就马上察觉出了,到底他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比普通人敏感许多。 眼看着周围没有一个熟人,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 不需要询问任何人,就能得出的答案。 而如果问了,在这样的时代,可不是几句解释就能蒙混过去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踩到一个巨大水洼,泥水溅在身上,一圈圈涟漪淡去,傅辰忍不住看向水面的倒影,厚厚的白云漂浮在蓝天下站着一个俯视的男子,他隐约能看到这是个相当年轻的人,从身高和肤质还有倒影大约能判断,至少成年了。 不过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到底水面太模糊。 现在还是浑噩的,他发现脑中模模糊糊的,头格外沉重,像一团团棉花纠结在一起,难道伤到了脑子? 他难受地皱着眉,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趋于严重化,是在找人。 找他? 从时间上来看毫无疑问是找他了,看这样翻天覆地的阵仗,如果是友方帮助他养伤,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更坚定了自己这具身体很可能只是高级俘虏之类的身份,敌人的成分占据六成,信息量太少,还有四成是未知,但足够有理由逃了。 傅辰看着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无法支撑他走更长的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扶着夯土墙,低垂着头疲惫地喘着气,汗水缓缓滑落。 一道轻柔又带着点害怕的声音响起,“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邵华池这些日子已经大幅度整顿了整座宝宣城,虽然城池依旧千疮百孔,但是至少道路基本被清理干净,所有百姓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傅辰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绿罗裙的少女,说是少女脸上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唇色也格外红艳,明明年纪也不大却往成熟的方向打扮,反而失了味道,看的出来这些胭脂水粉是挺劣质的,既然有心情给自己打扮,那应该表明少女待的地方是安全的。 傅辰才刚抬头,少女就隐约觉得这个人的模样好像有一点点眼熟。 也怪不了她不认得,她当时也是跟在邵华池队伍里的百姓之一,远远地看到过被瑞王殿下抱在怀里的人一眼,但离的太远的,以她的身份当然是到不了前面看到这些她们心中的大人物,更妄论认识了。 傅辰腰间还插着那把他从昏迷的地方拿出来的匕首,一把擒拿住这个少女,贴近她:“带我去你住的地方,马上!” 少女没想到在瑞王殿下的统治下,居然还有人敢当街做出这种事。 见少女似乎被吓坏了,完全没反应,傅辰催促道:“快!” 傅辰挟持少女的地方离少女的住处并不远,只是几步路就到了,这也是少女为什么能出门的时候看到傅辰好心询问的原因。 傅辰看着这有点说不清感觉的大门,莫名抬头看了看那块掉了一半欲坠不坠的牌匾。 红袖招。 这种名字,再诗情画意都似乎掩盖不了本质,是……勾栏院? 傅辰犹豫了一会,听到后面紧跟而来的声音,迅速做出了判断,无论是什么情况,先进去再说。 少女本来打算带傅辰到一间普通的空房间,反正现在城内都空了,这样才正常不是吗? 可傅辰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他可没忘记刚才出来的时候少女手上拎着吃食,显然不是一人份的,而且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存活,肯定还有别的幸存者。 眼看此人如此难应付,只能将他带到一座偏僻的院子里,傅辰见到了不少年龄很小的女孩,应该是原本勾栏院里养着的。还有几个与少女存活下来的成年女子,面貌憔悴,在战火中苟延残喘着,当看到少女带着陌生男人进来,几个女子颤颤巍巍护住这些孩子,惊恐地看着他。 这是对男人本能的害怕,傅辰有些奇怪。 少女每日都会在瑞王安排的发放点拿些食物过来,不过红袖招里头本来就有些存粮,到底这些姑娘是白日休息晚上才开工,食物是以前的老鸨存在贮存房里的,所以她出去的次数并不多,而且瑞王军知道这里都是些女孩子,对她们也是格外照顾的。 她见男子的伤势有些严重,提议道先去给他做些吃的。 昏迷了几日,一起来又完全没吃东西,傅辰也是饿的慌。 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不要试图告密,如果我知道,哪怕我受伤也有能力解决你们这里的小姑娘们,你可以试试看。” 傅辰从未杀过人,这话自然只是恐吓,因为他清晰地发现这个少女很在乎这些小女孩们,是不敢冒险的。 少女害怕地点点头,傅辰这才让她去拿点相对干净的布。 他才坐了下来,在一群女人堆里,他也显得有点不自在。 他缓缓闭上了眼,眼前又出现了那在空中爆破的火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他的身体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当时的情况,他必须抱着那人同归于尽,不然以那人超高的情商智商,想要避开耳目实在太容易了,只要此人愿意一辈子逃脱追捕都没有问题。 他本来已经做了很多年的人事总监的,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这个棘手的重量级罪犯他是不会暂时回去协助的。 因为这次罪犯的身份,是他曾经的上司,重案组的组长,国际犯罪心理学专家,亦是射击、化学、血迹学、解剖学方面的专家,也是他曾经的师傅,亲自把他带入重案组的人。 傅辰掩藏不住痛苦和自责,如果能早些发现就好了,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爆炸来的太快,他还记得那人最后犹如胜利般的微笑。 疼痛唤回了傅辰的理智,胸口上的伤让他也没时间在乎这个了,他脱掉了上衣,看着几乎渗满鲜血的纱布,蹙了蹙眉头。 见傅辰慢慢拆掉纱布,露出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时,几个孩子又缩成了一团。 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严重,小心的不撕扯,傅辰速度很慢。 看着伤口上明显有覆着药粉的痕迹,是醒来前没多久换的,甚至非常细心的覆盖了几块类似纱布的东西,他轻轻撕开将这个纱布拿了出来,凑近闻了一下味道,这已经算是他的职业病了,这味道,天竺葵? 这是在古代比较适合止痛的药粉,产量少,并不容易得到,一般除了重要的人物普通人是用不到的。 疑惑划过,他如果真的是俘虏,对方最多只需要给他包扎,完全用不到止痛这一环节。 过了一会,当傅辰喝了点薄粥,周围的孩子也开始啃馒头,这是城外分发的东西。 吃完后,院落里头的女孩已经除去害怕,好奇地望着他。 好的相貌,总能给人不错的印象,他刚才问少女要了铜镜,虽然还有些模糊,不过也看得出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的确是个放到什么时代都算是相当俊美的人,身材高大,身高也与他上辈子差不多,能转生到这样的躯体里头,该是他赚了吧。 一个小女孩不怕生地爬过来,她是在天花前才刚刚被拐卖到红袖招的,还没变得麻木认命。 傅辰见小女孩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相当稚气。 不由揉了揉女孩的头。 之前的少女一回来就看到男人眼带温和眉眼地抚摸女孩,她在青楼待了那么长时间,至少男人是不是真的品性败坏,还是看的清的。 也许之前只是因为受伤,才迫不得已那样吧。 她给傅辰带来了干净的布,傅辰拒绝了她的帮忙,简单的包扎并不是什么问题,边问少女,“可否说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见傅辰不似作假,少女这下真的惊讶了,难怪他的行为那么奇怪,“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自己叫傅辰,但谁知道这具身体叫什么。 “那你不是二王爷党羽的人?”因为两位王爷封号的读音一样,城里的百姓可不希望用这个读音去玷污他们的瑞王殿下,这才改叫睿王为二王爷,也容易区分。 “二王爷?” 少女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本来以为这人有可能是二王爷党的余孽,如果真是如此她就是豁出命也要举报的,看起来应该不是,想想也不可能,那可是仙人一般的瑞王殿下啊,哪里可能漏掉这些害死她们的坏蛋。 经过少女的叙述,傅辰才理清了现状。 终于知道这些少女和女孩为什么那么怕男人,她们中成年的都被用去犒赏了之前二王爷的兵,有些是被活活玩死的,这些小女孩是被这个少女放在地窖里保下的。 也就是说,这座城爆发了天花,而这位瑞王殿下是临危受命给宝宣城度过难关,而那二王爷是皇帝派来协助瑞王的,却似乎为了争夺皇位将染了天花的瑞王关押起来,又以瑞王的名义假传命令,屠杀百姓,最后关头是痊愈的瑞王带着人拯救了剩余百姓。 看着少女与其他在她叙述中也一样露出崇拜敬仰目光的其他人,看得出来这位瑞王殿下很得民心,也是一位相当英明大气的王爷。 换言之,这个城里不可能有什么俘虏,就算是敌人那也会被关押着,不可能像他那样那么轻松地躺着养伤,因为没这个必要。 这与他一开始认为对方先礼后兵政策相左。 能用天竺葵的原因似乎也呼之欲出了,这座城现在完全是瑞王的一言堂,他说往东根本没人敢往西,也就是说他只有可能是瑞王那一派的人!还有可能是极为重要的那一类属下! 傅辰脑子有些空白,一定要形容大约就是当机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捂着脸,将自己的表情掩住。 事情要糟,白跑了。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第210章 一般宝宣城发放食物是两个时间段,巳时和酉时,只是今天的发放时间早了很多,原因是瑞王交代,所有健康的百姓都尽可能到街道上,他们需要找到剩余的余党。 别说瑞王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处处为百姓考虑,哪怕不合情理百姓也会自动为他安排个理由,这就是民心所向的好处了,而邵华池极尽发挥了这一点。所以这会儿城门下聚集了数不清的百姓,基本上除了重病在家和军帐里走不了的都出现了。 所有能走动的百姓都安静地跟着队伍在后方排着。 每人的分量也是规定好的,按照户口和年龄稍有不同,也因为这样较为公平的分配方式,场面的上的秩序很好,绿拂到的时间并不算晚,这是她刚改的名字,之前傅辰询问她名字的时候,只有老鸨之前给她取的花名华拂。 傅辰在听到华的时候似乎楞了一下,莫名地发了会呆。 只说现在既然红袖招都没有了,那这个代表着她过去的花名也不用再喊了,不如改名为绿拂。 绿拂因为喜欢绿色,想了想也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提议。 其实傅辰在发现自己可能误会的时候,也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最恰当。 他若只是单纯的跑出来,再回去认个错找个理由想来那位英明的瑞王殿下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不过教训是肯定免不了的。 不过他很清楚的记得,为了尽快逃出来,他伤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一般人会怎么想一个忽然攻击自己人还完全不留余地的属下? 可能性一:将他当做二皇子党的人,忽然反水,这种可能性较低,不排除;可能性二:此人得了失魂症,神志不清,但这也同样失去了作为属下的价值;可能性三:身体上的问题,比如……失了某一段记忆? 最后一种比较合理,也能解释状况,和事实也没太大出入。 但让傅辰比较头疼的是,这种猜测如果成立,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一个人哪怕失忆,一些习惯、行为、说话语气是不会出入太大的,以前倒是有罪犯想用这招来蒙混过去,不过作为心理咨询的他也不是摆设。他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一定是那群人非常熟悉的,冒然跑出去与找死也没太大的区别了。 他并不认为一个相差太多的人,不会被怀疑,他并不小看古人的智慧。 如若被发现不是本人,那些失魂症患者的下场在野史上可不少。 他需要收集多一些的信息,至少也要了解到这位属下的名字和大概事迹,然后找到合理的出现方式。 只是还没等傅辰想到,他就因伤势而处于半昏迷状态,想出去也没法出去了。 所以就有了绿拂先来刺探情报这一出了。 傅辰也想好了,要实在打探不了什么,他就是躲着也没用,还不如自己出现来的好。当然他也不认为人家王爷日理万机,会在乎一个属下做了什么,找一会估计也就罢了,就一会儿功夫应该差别不大。 按照这座城现在无进无出的状态,连只苍蝇都出不去,他就主动认罪……然后见机行事,只是想到那样一位雄才大略的王爷,恐怕很难蒙骗过去。 傅辰反复琢磨了下,只能先按兵不动。 他想的已经足够完善也预备好了后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其中有一个变数,那就是那位他心中力挽狂澜的瑞王爷。 绿拂想到昏迷前傅辰交代的事情,假装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发现今天的士兵明显少了很多,但人却多了很多,而且人群躁动也比平时大,问了个身边的老乡,“今天到底怎么了,到处看着那么紧张的气氛。” “其实我也是听说的,现在全城都在搜索人犯呢!”那老乡以前在客栈里当伙计,天生好打听。 “人犯!?” 老乡有点害怕,看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凑近小声说话。 “从白天就有风声说是瑞王殿下的谋士傅先生失踪了,但很快就没什么人提这个,可能已经找到了吧,现在大家都在传好像是在找余党,不过我觉得啊,这事不好说……” 这位傅先生杀了那个为非作歹的领头,是以宝宣城知道他的人不少,在知道是他不见了也都加入了帮忙,只是后来再也没人敢提出来了,似乎是瑞王殿下改变了命令。 绿拂目光闪了闪,“现在还没找到?” “应该还没,你想咱们城那么大,空房有那么多,找起来也是麻烦,听说瑞王殿下正在亲自搜查。”那老乡一看快要排到了,也不敢再嚼舌根,“不说了啊。” 亲自搜查!这要多严重啊,瑞王现在一定很生气吧。 她可不认为是余党,至少那位古怪男人的嫌疑比余党大多了。 他与那位傅先生到底有没有关系? 又快速凑过去问,“对了,你知道那傅先生全名叫什么吗?”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知道?”老乡翻了个白眼。 事实上邵华池的确濒临爆发的边缘,面色越来越僵硬。 随着傅辰消失的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身上萦绕的气压也越发低沉,这会儿他刚从一处宅院里出来,这已经快把四三之三的宝宣城都给搜查过来了。 跟在他身边的松易等人大气也不敢出,看着面无表情的邵华池,忐忑道:“公子在昏迷前的确说过他很有可能性情大变,所以伤人的事……有可能真的……”是他干的。 所以躲起来什么的,还真有可能和二王爷党没什么关系,想到现在正被言行逼供的二王爷党,松易也不知道是解释好还是不解释好。 而罗恒等几个看守不力的人都已经领了军棍,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嗷嗷叫,短时间也没办法再出现了。事实上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作为主帅的邵华池从来没有冲动行事,所以当看到现在毫不犹豫下了处罚的邵华池,他们才会那么小心。 再找不到傅辰,他们也要疯了。 公子啊,您老就行行好吧,快点出现吧。 “不需要和我重复提这个。”找了快一天了,他积压着一堆事都没处理,随着时间过去,他的耐心也告罄,现在已经过了傅辰的换药和喝药的时间,想到那人一次次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可劲儿的折腾,尤其是这次变相的在吕尚面前找死,按捺住心中不断沸腾的情绪,一字一顿道:“一间间的找——找到了,打断他的腿。” 刚过来的梁成文,脚下一个趔趄。 只有他知道,邵华池是认真的,虽然实情没话语中那么狠绝,却也是动了真怒的。 之前就让他弄了让傅辰暂时半身无法动弹的药粉,准备等一把人找回来就用上,就是为了让傅辰以后乖乖养伤,这打断腿的话虽假可结果却是真,也是被气大发了。 任谁看到傅辰最后舍命保护殿下都明白这两人主仆情谊深厚,昏迷数日的日子里殿下都是自己撑过来的,事事亲力亲为,才刚醒来又失踪了,怎会不着急。 又气又舍不得,最后活活把自己给憋死。 其实殿下也是被逼得狠了,不然何至于出此下策。他与殿下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有自家父亲和丽妃娘娘那层关系在他也是尽可能看护殿下的,傅辰那边是他和刘纵极为欣赏的小子,本来这两人的事他是不赞同的,这感情对殿下没一点好处,若是被人发现了更是永远翻不了身了,傅辰的拒绝他反而觉得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可一路看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天平已经偏向殿下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殿下都在慢慢掌控着绝对优势。 见是梁成文,邵华池嘴角似乎勾了勾,声音居然有些温柔,“东西已经做好了?” 梁成文迟疑地点了点头,将那让人暂时无法走动的药粉包交给了邵华池。 傅辰啊,不是我老梁不帮你啊。 我看你这辈子也没的选了。 这会儿,被一刻钟就询问一下进展的青酒正在发放点着急地转悠着,公子不见了他们也急啊,为什么瑞王比他们还不耐烦,公子又不是孩子,哪怕受伤,但公子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再说了,公子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哪怕离开了也正常好吗。 在青酒心里,他家公子就是无敌的,要是离开肯定是有正事儿。 但被邵华池的一系列紧迫盯人的行为,这真不是假话,眼看着又有士兵向他走来了。 加上本来就有点悚邵华池的青酒,还是很认真的到处转。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在看向一个白肤红唇的少女时停了一下,少女似乎在强做镇定,目光有些闪烁和紧张,被当做死士培养的青酒发现了一丝端倪。 他悄悄跟在后面,见那少女迈步走进一条巷子又进了一扇大门,进去前还左右张望了一下。 果然有古怪。 抬头一看,嗳嗳嗳嗳嗳!?? 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勾栏院! 不可能吧,他家芝兰玉树的公子怎么可能进这种地方。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甚至因为敏感的地点,士兵也没刻意搜查过,青酒进去的时候,躲过几个正在要吃食的孩子,寻着少女的去处。 他小心的跟随着,在少女进去一个门堂的时候,往里瞧。 那是,公子?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你说,青酒那儿已经有消息了?”刚一脚踏进一所深宅大院,就过来了一亲卫兵,说是青酒已经确定了傅辰所在方位。 松易见邵华池没什么声音,只是脸上带着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把屋子收拾好,很快就能回去了。” 松易嘴巴抖了抖,“公子他……” “一起。”不乖乖养病的人,没有挑选的余地。 果然!这次殿下果然已经被气的没了理智了,这是打算亲自近身看住傅辰了。 邵华池说的隐晦,身边的士兵听不明白,哪怕明白了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声音,这就是只服从军令的瑞王军。 “带路。”对着那亲卫兵道。 也不问是哪里,简短有力的吩咐,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正在红袖招门口转圈圈的青酒看到了邵华池,眼见瑞王身后那犹如饿狼扑食般的队伍,散发着战场上的嗜血味道,想到里头公子还没醒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爆发什么冲突。而且他现在看到势头这么劲的邵华池一行人,有点郁闷为什么公子就看上了这么一条狼啊,谁不比他有安全啊,这些主子要人命可是眼睛都带眨一下的,“公……公子还昏迷着呢。” “做的不错,等他醒来我会让他知道你的能干的。”微微一笑,倾倒众生。 “……”青酒欲哭无泪。 明明这是好话吧,为什么那么不是味道啊,再说公子也的确说以后以瑞王的命令为第一准则吧,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了啊,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怎么那么难。 然后就目送这群黑压压的士兵分成两排,光是那气势就把里面的女孩们吓得要哭了抱成了一团,当看到邵华池的时候,才一下子静了声音,呆呆地看着这个只要出现就无法让人移开目光的男人。 屋内的傅辰紧闭着眼,这时候绿拂正在为他降温,又发了低烧,她想着傅辰答应她的事情,只要能帮他做几件事,就会留下一起照顾这些孩子,这个条件太诱惑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带着这样一群柔弱的女孩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特别是这里以前还是勾栏院,但如果有个男人在,也至少有些保障,而这个男人甚至武力值非常高,是非常适合的人选。 听到外面的骚动,她才出去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邵华池。 也是惊得六神无主,一片空白,赶忙跪了下来,匆匆忙忙行礼,“瑞……瑞王殿下。” 本来要走进去的邵华池,忽然就停了脚步,看着少女,“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吗?” “……不……不知道。”她也预感到自己大概捅了马蜂窝了。 “那你现在可以知道了,他是我府上的第一谋士,傅先生。他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或者说,你这里,与叛党也有些关系?” 绿拂被这问题弄的一愣愣的,只会狠狠摇头,一时间百口莫辩。 原本满满崇敬的心,此刻只有惴惴不安。 “你也应该知道我今日搜索全城,怎么,动静太小了没听到?”他的目光看得绿拂有些无地自容,邵华池是她们感激和崇拜的对象,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古怪的男人是谁,再说实在不像坏人又被胁迫着,她才暂时妥协的,“是……是他逼迫我的。” 邵华池目光更冷,逼迫,这词,呵呵,用的真好! “你私藏他知道是什么罪吗?”邵华池怒极反笑,他的声音不大,看着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那张艳光四射的脸没有表情的时候气势骇人,锋利的目光好像要切割绿拂,落下三个字,“叛国罪。” “殿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求殿下恕罪,殿下……!”绿拂猛磕着头,她只是让人待了那么几个时辰,为什么好好的良民忽然有了个叛国罪。 院子里士兵们的铠甲反射着冷涩月光,好似一把刀悬在他们脖子上,其他回神的女孩们也在这样威严而满满杀气的士兵中,跪了下来,柔弱哭泣着。 “带下去。” 这群女孩儿们被全部带走,哭啼和求饶声渐渐飘远。 别说邵华池已经让大部分百姓转移地点,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会认为七殿下会做错什么决定,他们只会觉得这些女子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站在邵华池身边同仇敌忾。 本来就只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傅辰,也没想到堂堂瑞王居然亲自搜城,还那么快就找来了,连给他缓冲一下想解决办法的时间都没给,就这么毫无顾忌的闯入。 身体还在发着低烧,疲惫让身体格外沉重,可意识在邵华池闹出动静后已经清醒了,他如何也不会在这么不安全的环境下完全昏睡过去。 他该庆幸自己曾经的职业是犯罪心理,与各种顶尖的罪犯交锋过,为了了解和接近他们,他身上有不少现实生活中很少能派到用的绝活,比如他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入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用到自己身上他也确信自己能骗过去。 在邵华池走进门的刹那,傅辰将呼吸调整的越发均匀,加上脸上的温度,一看就是不可能醒来的模样。 才安静的等着邵华池过来,他现在拿不准瑞王会怎么处置他。 忽然逃跑的谋士? 这要去的地点可能是刑讯室吧。 只希望他的运气不要那么糟,瑞王能看到这个“第一”的份上,从轻发落,而他也实在不知道原主是怎么面对瑞王的,这时候装睡还能暂时蒙混过去。 想到那几个被他连累的姑娘,他心中也是亏欠非常,不过现在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是谋士,他还跑什么,这不是白白添堵吗? 偏偏还没回去认罪,就被提前找到了。 点子也是背到了极点。 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邵华池相当重视原主,不过谋士……在他看来那是更容易被拆穿的身份。 本来还考虑先收集原主信息的傅辰,只能按捺下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邵华池一进门,一排排士兵就已经在外头站定,等到吩咐。 而罗恒很有眼色的让所有人都退下,又体贴地拉着门,将里头留给两人。 吱呀——门彻底关上了。 人找到了,邵华池也没有之前的紧迫,屋内只有几只忽明忽暗的油灯,远远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微红的男人,呼吸平稳,也许是发热的关系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透着不知名的性感,恍惚的光线将他衬得棱角分明,傅辰一直是吸引人的存在,只是他平日的模样气质让人忽略了他的那张脸。 五年,不,其实很快就要第六年了,他以前就知傅辰的五官的长开了后更会招蜂引蝶了,刚才那个少女就是例子,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傅辰吗。 傅辰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只是那恍若实质的目光始终笼罩着他,却一动不动。 过去多久了?也幸而傅辰的耐心极好,默默等着对方看完,只是对方的目光令人非常不舒服。 他自然察觉到不同寻常,这位瑞王的行为实在太古怪了。 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他。 终于,邵华池迈步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就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这也是他内功到了一定境界的表现。 但如果人醒着,必然造成未知压迫感。 他坐在傅辰身侧,微红的脸和蹙着的眉都说明傅辰并不舒服,不过邵华池现在并没有丝毫心疼的意思,逃了就要承担后果不是吗,对他好有什么用,他领情吗?而且,这样带着一丝脆弱的傅辰更吸引他,傅辰,你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他掀开了被子,傅辰只是随意披了件外衣,胸口是被重新包扎过的痕迹,也许是布料不够的缘故,只单肩斜挂着一条绑带,那个女人做的? 邵华池目光顿了顿,看着在外衣衣料的边缘,另一边胸口上,一点暗色若隐若现。 轻轻挑开那轻薄的布料,看着它因为呼吸上下浮动,暗点上的汗珠反射着光芒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摇摇欲坠着,让人恨不得被吸进去一般。 他的目光犹如深潭,被墨汁一层层晕染直到凝实。 手缓缓伸出,摸着绷带边缘,动作轻巧却格外磨人,像一只只蚂蚁啃咬着肌肤,慢条斯理的一遍遍隔靴挠痒一样摩挲着,而后转移到那暗色之上,轻轻拧了一下。 第211章 唔…… 傅辰闷哼了一声,眉头锁得更紧了,也许是被人扰了睡梦,想驱赶这奇怪的感觉,他的身体动了动。 只是无意识的动作,那汗珠就滑动地更为欢脱,也更加让人连视线都挪不开了,邵华池本来气急了想要教训教训人,被这性感的模样虏获,倒有些真意了,原本还准备忍耐收住的手,力道不由加深,由拧改捏。 傅辰显然是没有醒来,呼吸和心跳没有变化,邵华池观察了一会,确定后目光就更温柔了。 轻笑了一声,不真切,犹如幻觉。 “逃什么逃。”声音比平日低沉,含着一丝情丝扣扣的沙哑,那反问也是撩人极了,“嗯?” 一只隐在被子里的手缓缓攥起,瑟瑟发抖忍耐着,表面看上去依旧是沉睡的模样。 至少在这之前,傅辰一直认为胸口那地方对男人来说更像装饰品。 这个谋士到底是做什么的? 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之前红袖招里头的人实在过于崇拜邵华池了,似乎听说这样的百姓在这座宝宣城里比比皆是,这里,瑞王就是神。而且从绿拂的话语中他看到的是个雄才大略的王爷,严厉果断、善于隐忍、驭下严格、爱民如子,不缺政治头脑也极为擅长控制局势,将守城的镇西将军拉拢到自己麾下,又设置了埋伏,前后夹击攻击敌军,对待敌人相当果断将之除去不留后患,又善用民心,从自己遇到的这些百姓就能看出来他的受推崇程度。不仅武能攻击防御,文也能治理灾后城池,这样一位王爷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傅辰脑中甚至浮现了历史上的那些明君的人选,他几乎从邵华池身上看到了那些影子,虽然面上没说但心里也承认原主的眼光,也许是原主重伤不治才给了他穿越过来的机会,但他仔细感应过,他与这个身体没有出现传说中的排异现象,也没有别的灵魂,也就是现在他对这具身体是有绝对的操控权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借尸还魂,但若是接替了原主,如果现实允许他还是会尽可能完成原主的愿望,而且在这样的王爷的底下继续做谋士也是个很好出路,这也是他想打听原主性格、性命、事迹的原因之一,无论是行事还是他本身的需要,都是最迫切的。 但现在,从他刚才听到瑞王已经亲自到了这个地方,就已经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刚才胸口的触碰绝对不是错觉,那地方可能已经肿了。 这个王爷在对他和外界传闻的差异大到完全像是两个人,他确定瑞王对这个身体是有企图的。 就算他再想找理由,也无法为对方找到合理的借口,一般男人怎么可能在看到属下昏迷发烧的时候,还进行这种事。 他必须忍耐住,这个谋士是用来当幌子的,还是另有内情? 哪怕傅辰现在依旧冷静,但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因为对方开始抚摸他的脸,他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他快被逼疯了。 但怎么能醒来,他连原主是什么性格的人都不知道,冒然醒来装失忆吗? 失忆哪是那么好装的,他刚才有确定过,这具身体的头部根本没受伤,哪里的理由?听说这座城随行了至少十几位太医,里面还有圣手,这些太医难道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若是被拆穿,以这位王爷杀伐果断的性子,将离魂症的人直接处死都是应该的。 可这么下去,岂不是要任由对方做下去? 邵华池仔细看着这个让他想得心都痛的人,现在到底不是刚认识那会,他清楚若是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强硬得到的不过是阳奉阴违,事实上傅辰最擅长的不就是伺候好他们这些主子。现在他温柔的对待他,不惜用着他人的面具靠近,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优点,但他知道体内的魔鬼从没有消失,只是在暗处不断滋生着,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迅猛成长。 直到看到那人又以身试险,差点又要失去的时候才终于将那隐匿在黑暗里的感情不顾一切地说了出来,他不想忍了,忍耐的太久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不说的话以傅辰的心性恐怕只会当一辈子的君臣,都不会想到那方面上去,虽然理所当然的将人吓到了,才有了后来的选择说,不过至少他能肯定傅辰绝不会再将他和其他人混为一谈。 至于那选择,他需要先将傅辰安抚下来,要皇位就不要你吗。 一手松开了那被揉捏微肿的地方,一边缓缓附身,靠在傅辰的耳边,就着油灯的光线还能隐约看到上方的细小绒毛,“我就喜欢你偶尔的天真。”我不这么选你哪里会留下来。 不过,现在又为什么要逃? 想到松易的担心和傅辰亲口所说的话,看来的确是性情大变了,其实他有些期待,醒来后的傅辰会是什么样的。 在极为安静的环境中,邵华池忽然温柔浅笑,却让唯一的听众有些毛骨悚然,特别是还能感觉到对方吹拂在他耳边的气息。 邵华池又轻轻将被子拉得更开,露出了半边身子的傅辰,之前为了方便包扎伤口,傅辰并没有穿太多衣物在身上。 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傅辰的额头一阵阵冒汗,看着像是发着高烧,只是眼还紧闭着。 该不该醒? 似乎选择什么都不对,傅辰从不认为自己也会遇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全身难受的像爬满了蚂蚁,犹如酷刑。 对方的目光越来越危险,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傅辰的头皮一阵阵发麻,特别是对方那慢条斯理的动作,不像在抚摸,反而更像是揉捏挑逗,亦或是观赏,在那样的视线下傅辰有一种全身都被扒光了的错觉。 邵华池的确在抚摸着,前些日子虽然也是他在照顾傅辰,但过于担心他的身体哪里还有这些旖旎心思,现在这人的身体都好的可以逃跑了,想来也是没大碍了,傅辰的身体常年在李皇的指导下锻炼,宽肩窄腰,肌肉均匀分布,在结实的肌理下隐含着爆发力,与女人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但只要想到这是傅辰,邵华池就能有些脑热,那光滑的肌肤上一层粘腻的汗水好似能吸附他的手,让他放任了心底的渴望,滑腻的肌肤上唯一破坏美感的就是那一道道疤痕了,那些疤痕早就只剩下淡淡的印子,看的出来是后期在护养的,也不知曾经是多重的伤。 邵华池的视线停留在肩上那一块小小的凹处,少了一块肉,被咬的,上方还留有他多次啃咬的痕迹。 他缓缓低头,发丝垂在傅辰胸口,像是羽毛划过般,轻轻咬住了那个地方,舌苔对着那早就愈合的地方舔了舔,邵华池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一路向下,又在暗处停留了一会,轻轻勾了勾,将那处染的湿亮。 唔,傅辰死死咬住牙齿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他胸口积累着郁气,那坚持昏迷的心态也有些崩塌。 但理智与分析现状是傅辰的天性与职业病,从刚才在屋内他就已经听到门外的随着邵华池而来的不下四十人,从走路的声音与间距就能得出这些人是纪律严明的士兵,他们每踩一步的时长几乎都是一样的。 他逃不出去,也甚至根本没有丝毫机会。 对方要捏死他犹如捏死蚂蚁一般,如果他反抗,先不论他有没有能力打过邵华池,就算有能力,袭击王爷是什么罪?这不也坐实了他不是谋士本人吗? 傅辰恨不得自己是真的昏迷过去。 而更让傅辰感到棘手与心凉的是,他心底的排斥感没有他认为的那么恶心和强烈。 他清楚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感情,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残留下的,也许不那么排斥对方做这种事。 难道,这个原主…… 细思极恐,傅辰没有继续想下去,本能的排斥这种不应该的情绪。 违背常伦,违背观念,违背世俗,在这个时代更是被世世代代唾弃的情感,怎可肆意? 邵华池从傅辰胸口抬起头,终于那戾气消了一点,他知道今天自己有些过了,在抚摸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傅辰比平日更高的体温,只是舍不得收手罢了。原本因为寻找的时间太长积压的怒气让他有些失控,看到了人平安无事,那些滋长在黑暗里的**就不受约束冒出来。 “知道我刚才有多气吗?”邵华池的声音再次响起,幽幽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无奈也有点余怒未消,当然也不指望傅辰会回答他,有些咬牙切齿,“是啊,我气疯了,逃?你想逃哪里去?哪怕知道你可能不是你,我也——恨不得打断你的腿。” 边说着,边温柔地隔着被子抚摸了着那双修长笔直的腿。 什么叫你可能不是你?傅辰抓住了这关键的一句话,但很快就被后面那句话里的认真所摄住。 感受到那人边说着残酷的话,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腿。 他从邵华池进屋后一直压抑忍耐的情绪终于开了一条裂缝,轻轻颤了一下。 其实傅辰的昏迷堪称天.衣无缝,到底他是能在国际罪犯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就算是邵华池也无法从心跳、脉搏、呼吸等表象看出破绽。 偏偏这几乎不易察觉的颤抖,让本就时刻关注傅辰一举一动邵华池注意到了。 他的目光猛然爆发出精光,有些愕然地看着傅辰的脸,又死死盯着那条被子,好像要盯出个洞来,刚才腿似乎动了一下? 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 若是真正的傅辰,清醒着怎么可能任由自己这么对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会义正言辞的阻止他了。 也正因为确定人是昏迷的,他才这么肆无忌惮。 难道,醒着? 想到这个可能性,邵华池嘴角以极为浅淡的幅度,上扬了。 第212章 仅仅是醒着这样的可能性,就让邵华池热血沸腾,如果是醒着的又为什么要装睡,难道傅辰愿意给他机会了? 随即又想到在战役前夕的那次见面,那么决然的让他放弃,邵华池又冷静了下来,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傅辰不是个轻易变卦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性,一是傅辰性情大变,所以为避免尴尬在忍耐,但傅辰这人哪怕性情变了也不会丢了本性,只要有记忆就不可能任他为所欲为;二则是,并非装睡,刚才不过是梦中的身体痉挛。 哪一种? 无论是哪一种,其实只要做一下实验不就清楚了。 傅辰实在太狡猾,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他,他们两方人马的属下,私底下喊傅辰为狡狐,他倒觉得很贴切。 装,你再装! 无论你想做什么,傅辰,这次我陪你慢慢折腾,总能折腾个所以然来! 邵华池骨子里是有股狠劲的,只不过平日冷面又对皇位可有可无的模样扮的久了被人忽略了那一丝狠绝,人们只看到了他的优秀却忽略了他是怎么一路扛过来的,到战场上倒是将积累的戾气通通发泄了出来,这会儿傅辰三番两次不拿命当回事,又忽然逃了,这城里都是他的人,能逃哪里去? 真逼急了他什么事干不出来,虽然幼年和少年时期在宫里头多半是演戏,可有时候戏如人生。 他缓缓俯身,观察着那张一丝波澜都没有的脸,试探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这么拙劣的演技你以为瞒得过我吗?” 邵华池将手轻轻放在颈动脉上,感受那上面有力均匀的跳动,由于凑得很近,他也能感觉傅辰的呼吸频率,并没有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有任何变化。 眉头动了动,发烧的人没有意识是很正常的,难道真是他误会了? 耽搁了这一时半刻的时间,邵华池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至于什么方式来实验,邵华池晦涩地望着床上好似毫无知觉的人。 有一种方法,只要傅辰是醒着的就不可能接受的了。 “这可是你逼我的。”邵华池似乎找到了某种借口,将原本的承诺搁在了一边,到嘴的肉就没有放下的道理,更何况,这人本来就是他的,“既然你强迫了我一次,我现在要回来,也算两清。” 那次“强迫”可还只是前不久发生的,他可没忘记。 他半身倾斜笼罩住傅辰身体上方,刻意避开胸口上的伤,却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人压在自己的阴影里,将自己的唇压了上去。 在贴上傅辰温软的唇时,邵华池的眼是睁着的,他还保持着清醒,进行到这一步傅辰要是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才能确定这人是真的昏迷过去了,那他之前干的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然战前的协议就要一笔勾销,他想要再把人留在身边就没了借口了,傅辰不可能待在一个言而无信并对自己有企图的主公身边。 无论是皇位还是傅辰,他都不能丢。 油灯的光笼罩在两个交叠的人身上,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确定傅辰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松口气的感觉多一些。 邵华池目光越来越深沉,抬手点了傅辰的穴道,傅辰身体震了一下,好似陷入更虚无的梦境中。 邵华池这才缓缓闭上了眼,不再只是单纯的两唇相贴,先是勾勒了一遍轮廓,傅辰的唇形是微薄的,听闻这样的人都比平常人薄情、性-欲更强些,只是傅辰的虽然薄却非常性感,轻轻吸吮着有些微白的唇,直到湿软了才循序渐进般地撬开柔软的唇,接触到湿热的部分,邵华池全身微微缠了一下,才强硬地顶开微微闭合的齿贝,昏睡中的人很容易就被他攻入内里,直捣咽喉,不放过任何一处的侵占。 房内不断传来啧啧水声,两具半身交缠的身影倒影在墙上。 直到起身的时候,傅辰的唇也微微肿了起来,脸色似乎也因为这激烈的吻被渲得有些红,邵华池轻微地喘着气,睁开的眼中肆意翻滚着浪潮,好一会才控制住自己激烈的心情。 将傅辰的滑到脸颊边的头发往鬓角旁勾去,整理了一下两人都略微凌乱的外表,又将傅辰的外衣拉上,解开自己的大氅,轻轻裹在人身上,把人昏迷的脑袋拨向自己胸口,又用大氅遮住了他的脸,小心地将人抱了起来,下颚轻轻隔着布料蹭了蹭傅辰的头,缓声道:“睡了也好。” 傅辰到底是一个成年的高大男人,邵华池抱着的时候却显得轻而易举,这也是他内力深厚的缘故,如果傅辰能醒来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抱法,搁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膈应,不过对于一个受伤昏迷的人,没人会往歪处想。 哪怕想了,也不敢当着邵华池的面说出来。 院落里青酒正在翘首望着里头的动静,过去都有一刻钟了吧,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青酒看了一眼两排如同盾牌般站着的瑞王军,看着他们与瑞王一般无二的生人勿进脸孔,也不上去搭话了,想到刚才被拉出去现在还被关着的姑娘们,青酒烦躁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要不要把青染她们叫来,可公子都说了以后瑞王是他们主公,就是叫来也没用吧。 “进去也太久了吧,他会不会趁着公子虚弱做什么?霸王硬上弓怎么办?”而且公子现在什么状况还不知道呢。 青酒在那儿自言自语,说话声也很轻,没注意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嘴角抽了抽,似乎在说你想得美,不知多少人想爬瑞王的床,咱们瑞王能看上大老粗一样的男人吗,再说比美谁能美过瑞王自己。 青酒可不会在乎瑞王军想什么。一想到公子的贞操问题,就有点急了,这个王爷怎么看怎么都像对他们公子心怀不轨吧,在外面倒是道貌岸然的,可越是正常越是让人觉得慌。 门开了,青酒忙小跑过去,就看着邵华池抱着一大团笼在大氅里的人形走了出来。 “瑞……瑞王殿下,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可以把公子放……” 看到额头都冒细汗的青酒,邵华池瞥了一眼,“还在?看着很闲啊,我记得二哥进城的时候还带了不少东西,你去看看吧。” 说着也没理会踌躇的青酒,大步走了出去。 是谁让他一整天随便走走转转的?青酒瞠目结舌地看着用完就翻脸不认人的瑞王,难以想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公子,您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千万别真的被这匹狼拿下,哦不,是蒙蔽啊!这只绝对是里头最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一只。 他真的不适合您啊! 但谁又能适合公子呢,公子那样的性子要主动找人几乎不可能吧,青染姑姑以前也不是没给公子送人过,就是那个李皇好像也送过好几次,可公子都退了回去,所以公子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青酒又歪着脑袋了想了想,就觉得没人配得上。 邵华池踏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看牌匾,之前来的急他并没有注意,不过在里面看到带着妆容的绿拂等人,就意识到了。 红袖招三个字明晃晃的入了眼,平静地转回了视线,只是抱着的人的手紧了紧。 一回去临时府邸,罗恒已经带着人等在那儿了,看着邵华池手里抱着的人形,猜测那里头估计就是傅辰,一把拉住想要接过人的青染等人,示意他们别在这个时候去和殿下争什么,殿下平时是挺好说话的,不过今日可说不准了。 青染似乎也想到了傅辰之前的功夫,虽然担心傅辰的情况,但也守了规矩与其他属下一起朝着邵华池行礼。 兜兜转转,她们这群人还是回到了瑞王麾下。 “殿下,您和公子的房间都准备好了。”罗恒道。 虽然傅辰明面上又成了邵华池的谋士,大家都知道他姓傅,只是罗恒等人因为之前的交情,还是习惯叫傅辰的代号公子。 邵华池意外的挑了挑眉,他以为自己之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说了一起,听不明白吗?下不为例。” 径自抱着人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里面的梁成文带着太医早就候在那儿了。 罗恒当然没忘邵华池说了一起,但他以为是一起整理出两间房,难道是一起……睡? 他记得殿下连以前的田氏都没近身过,每次沐浴更衣都不需要任何人伺候,殿下排斥他人的触碰,更妄论同塌而眠。 里头的梁成文看到邵华池的模样,也让跟随自己两个太医先退下。 邵华池进屋后,坐上床将人打横放在自己大腿上,让傅辰依旧靠在自己胸口,隔着一层布料温热的臀部贴着结实的大腿,底下微微抬头的地方不轻不重的戳着对方,不夸张却嗝人,与流氓般行径不同的是他温柔地掀开了大氅露出了傅辰昏迷的脸,“看看他的情况。” “殿下,您还是将他放到床上吧。”这实在于礼不合吧。 邵华池挑了挑眉,一手环着傅辰的劲腰,一手拉开床上叠好的被子盖在傅辰的腿上,平淡道:“就这么看。” 梁成文见邵华池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没有一丝光亮的黑眸,心下一沉,深深闭了会眼,上前把脉,感觉着傅辰的脉搏,好一会也是呼了一口气出来,“人醒了就没大碍了,不过还发着低烧,温度不高,我待会开一药先退烧,可能体内余毒未清,估计后半夜不会太好受。” 本来以为这么说邵华池会高兴,却不料只是不冷不热的轻笑了一下,“这是他应得的,私自潜逃还想要什么好待遇?” 梁成文愣了愣,“……” 的确,这次傅辰不顾及自己险些丧命,殿下一直克制着怒火冷静地找人,难不成还不允许殿下冷处理吗。 梁成文也是哀叹了一声,其实他也觉得傅辰该学着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总这么下去让身边人多煎熬啊,大约也就殿下能管管了。 然后就看到邵华池似乎摩挲了一下傅辰的脸,用平日练兵一般的严肃淡漠口吻,“这次就好好受着,因为,你不会比我更痛。” 梁成文莫名抖了抖。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打个预防针,这次两人的相处会在橙子恢复后,慢慢想起来的。 在写《本书禁阅》的时候,就有大大说,这么强悍的两个男人,居然是一对,谁能想到?这文里也是,是的,他们就是一对,这是我认为一种强强的类型,他们既然是都是男人就没有必须哪一个一定要弱势,哪怕要妥协也是为了爱,只会对爱人特别,其他方面该如何还是如何。 第213章 检查完,梁成文也没去喊另外两位太医进来,有些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好好调养就是了,只是那药效恐怕还会影响他。”不然又怎么会忽然逃掉。 “还没确定出他中的是什么药吗?” “成分太复杂了,臣只能分辨出其中的几味,也不是外头流传的任何一种,臣怀疑是他们新制出来的。” “我这‘二哥’秘密还挺多的,这要是没问题都对不起他们露出的破绽了,那么,给父皇的信已经送出去了?”这份信阐述的是这些日子在宝宣城发生的一切,对于邵华池来说这也是最机密的,如果回去的路上他们没办法刺杀邵华池,那么睿王的落寞几乎是注定了。 “是,我们的人正在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写好药方交给罗恒,找不到偏门的药材就去别的城里找,全程看着人煮好再送过来。”想到这些药太苦,又道,“再派人去临近县城里看看,有没有糖,多弄点过来。” 梁成文离开前,看着邵华池用大拇指摁了一会傅辰的唇,才用巾帕给怀里人擦汗,动作很轻柔。 他这才发现,傅辰的唇,是有些肿的。 这是…… “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梁成文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 邵华池头都没抬,“既然知道不当讲,就埋在心里。” “您这样大张旗鼓,对您和他都不好。”梁成文还是觉得有些话现在再不说,就迟了,“如果传出去……” “哪里不好?”邵华池轻笑着,眼底却是冷着的,“传出去?传到哪里去,谁敢?” 邵华池很有分寸,只在自己人面前如此不顾忌,如果连在私底下都顾忌,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被邵华池建造的如同铜墙铁壁的瑞王军,的确没有传出去的机会。 垂下眼,“是臣多虑了。” 当梁成文把熬好的药端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两人正在小憩,依旧是抱着的动作,傅辰胸口又被重新包扎了过了,当然也是殿下做的,有时候这些行兵打仗的将领比一般的大夫还懂得怎么包扎才会更舒服。 邵华池只是松松圈着傅辰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他正在闭目养神,这么些日子神经紧绷着,今天又被傅辰的事缠住,他也显露了无法掩饰的疲态。 直到梁成文走近了,他才警觉般的忽然睁开眼,手已经放到搁在一旁辰光的刀柄上。 当看到来人,才又恢复了原状。 梁成文哪里不知道,殿下从小就是这般,他不放心任何人在身边,睡觉也不会踏实,这才能面对后面几年的刺杀,保住性命,想来若不是傅辰的暗中相助,哪里还能看到活着的殿下。他从小就是丽妃这般倾国宠妃的孩子,似乎注定了坎坷命运,丽妃第一个孩子就是莫名其妙死的,对于第二个孩子丽妃甚至都不觉得他能撑下来,几乎是放任了的,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爱了就要承担失去的痛苦,她只是选择了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小的殿下就独身一人了,直到后来受宠刺探他的情况反而更严重了,多次刺杀中殿下在面对突发状况也越来越游刃有余,甚至慢慢养成了随时都能杀敌的状态。 接过药,邵华池仰头灌了一口,捏住傅辰的下颔,对着唇就渡了过去,动作熟练,就像是做了很多遍了。 哪怕这把年纪了也没这么豪放过,梁成文看的面红耳赤,邵华池倒是一脸平静。 当喂第二口的时候,青酒就冲了进来,差点在门槛山绊了一跤,扶住门栏才没有跌倒,“殿下,殿下!” 瑞王军知道这些傅先生带过来的人都要礼遇,倒是没有阻拦青酒,而且也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家伙非常讨人喜欢,无论走到哪儿都惹的人想要逗逗他,听说还有一个小姑娘与包志因为他闹了起来。 小小年纪,却是已经初具吸引人的潜质了。 不过他的气场也不是万能的,这里还有个看他一直不那么条儿顺的主子在。 当他这么冲进来,邵华池并没有停下口中动作,喂完了一口,才慢悠悠抬起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青酒,“傅辰就是这么教你的规矩?” 看到男人接吻的画面是极具冲击力的,也难为青酒还能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调整了一下心中的惊骇,他觉得自家公子的贞洁一去不复返了,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也板起了脸,学着那些瑞王军,“属下知错。” “待会去领罚,他不舍得教你规矩,就我来教。”说完,又喝了一口,对于苦的掉牙的药一丝眉头都没皱。 青酒低头苦着张脸,他抓住了邵华池整句话里头的重点词:舍不得。 所以殿下您只是嫉妒羡慕我,对吧! 他只要一想到外面那些已经被瑞王调.教好的士兵,自己以后如果也是这不拘言笑的样子,就觉得暗无天日。 邵华池喂了几口看着傅辰完全吞下去,又拿起递过来的小碟子,蔗糖在战后的宝宣城很难找到了,不过石蜜还有一些,虽然粗糙,不过聊胜于无。 含了一小块,就对着傅辰的口腔仔仔细细扫荡了一遍。 他做的很认真,眼中并没有什么情.欲,只是像在完成一个庄重的仪式一样,等确定傅辰口中没有苦味了,才端起水给傅辰漱口,这样虽然麻烦,但只要傅辰醒来就尝不到太多苦味。 都做好了,又让人先出去,他给傅辰换一件干净的外衫,在看到傅辰下边的时候,目光顿了顿。 不知道他现在去碰,这人还会不会醒。 看了一眼比原来更瘦的人,都能清晰的看到颧骨的形状了,邵华池还是压下了这点心思。 换好后,给人盖上了被子,又灭了几只油灯,室内瞬间暗了下去,只余下一盏灯仅能视物的程度。 邵华池出了门,脸上柔和的表情就放了下来,“说。” “您刚才让我去看看二殿下带来的东西,我们有惊人的发现!”青酒道。 邵华池走了过去,那是一个大型木箱,寒气十足,打开后一股寒气汹涌出来,士兵们把一个个冰块拿开,里面放的居然是邵慕戬的尸体。 在低温保存下,使得他的面容与生前的区别只是过于苍白,唇部发紫而已。 大哥! 邵华池与寿王的过节也已经多年了,其实有过节的皇子又何止他们两个,为了哪个位置,能看对眼的兄弟就没几个。他也算是间接对上,真正与寿王有矛盾的是九皇子邵子瑜。平日的确不对付,加上在笏石沙漠的时候他们都对对方赶尽杀绝,可一下子看到对方的尸体,依旧免不了一股错愕和一丝唏嘘。 邵慕戬是被一剑刺死的,死前应该没有过多挣扎。 邵慕戬这个人虽然狂妄自大,但从小也是备受宠爱的,武功也没落下,能这么干净利落地杀他,只有可能对方是个他并不设防的人,谁能让他不设防? 带他来的是‘邵华阳’,也是傅辰口中的零号,那么除了这个人还有谁。 自家兄弟,就是面上再恨也不可能直接杀了,就像他哪怕抓住了这个名义上的二哥,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动他,想要瞒天过海太难了,除非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零号想干什么。 都死了的大哥尸体还需要如此精细的保存吗,要弄到冰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还特意把他带到宝宣城,显然是为了把寿王的死嫁祸给他,而他们前些时候才刚刚在边境起了冲突,连理由都是顺理成章的。 零号是想毁了他!无论是名誉还是性命。 “将人都喊过来,我们需要计划一下了。”他们所图谋的,不仅仅是宝宣城。 现在这里被他保下了,那么下一步呢? 与谋士商量了后,而后邵华池去牢里提审了待着的零号,对方学足了邵华阳曾经的模样,邵华池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自己,他看着就算被绑缚也张扬的零号,的确很像曾经的二哥,就连表情都很像,他相信就算他杀了这个赝品,冒出其他的二号三号赝品也不会有眼前这个像。 “你不是二哥,你是谁?”邵华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隐藏在暗影中。 无形的压迫感让零号有些不舒服,这次被抓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是不相信宝宣城就这样被保下了。 他们的兵力比邵华池多那么多,为何还会失败? 老吕呢,吕尚呢? 他不能问,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现在的身份,幸好他还在城外留了些人,现在只希望那些人能把他救出去。 “好笑,邵华池,你连我都不认得了?是不是我被关了那么多年,你们都当我已无用!?”一个邵慕戬就算了,怎么可能连邵华池都看得出来,不会的,他不能自乱阵脚,不过是试探罢了。 但一般情况下,会用这种事来试探吗?抓到他,不是直接用他去京城立功吗? 根本不会想到他是不是本人,而且他确定自己研究了那么久的邵华阳,扮的应该算是十成十的像了。 邵华池的声音也听不出高兴还是难过,像是个局外人般,“小时候哥哥弟弟们特别爱和我玩,特别是二哥、八弟、十二弟,有一次他们在大冬天里把我扔下冰湖,虽然被奴才们救了上来,可我生了一场重病,父皇带着二哥来给我道歉,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快死了,于是在死前我狠狠抓着靠近的二哥,几乎扯下了那块头皮,当时我的手血淋淋的。” 伸出手,出神的望了望。 零号的心一跳,他似乎知道邵华池想说什么了。 “事后我在太后的延寿宫里的佛堂罚跪了整整两个月,没几天我的膝盖上也没有好的皮,可二哥还是不解气,不过后来他懂得怎么让我表面上看不出事,没有一点皮外伤。这件事让父皇很震怒,可这兄弟相残的戏码不能被外人知道,于是事情就瞒了下来。虽然被治好了,不过二哥那块头皮上的疤却是永远留着了。”像是回忆一般,邵华池叙述着。 零号知道,他哪怕易容也不可能把这种兄弟之间的隐秘给弄出来,特别是在这种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想起,曾经主公对他们说的话,成了你易容的人,就要过那人的人生。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这才是主公口中易容成他人不是长久之计的意思,其实哪怕‘二皇子’真的能成功弑君,最后荣登大宝的也绝对不会是‘二皇子’吧,主公不会让一个冒牌货存在那么久。 这么多年下来他以为自己就是二皇子了,却原来什么都不是吗? 邵华池来到有些失神的零号面前,蹲了下来,似乎早就有所预料般,“所以,我该喊你零号吗?” 零号睁大了眼,“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我的代号,哪怕被抓到他也不认为邵华池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他还知道什么!? 这个牢房,好像忽然冷了起来,他看着邵华池就像看着不知名的恶魔。 “我怎么会知道吗?”邵华池嫣然一笑,靠近零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人一直在你们身边。” “什……!”是谁!? 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是李皇亲信! 不,他不能死,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主公! 在那刹那,邵华池就抽出自己身上的刀,刺穿零号的胸。 零号看着胸口的刀,鲜血飚在脸上,滚烫的滋味,猛地就想起那天他解决邵慕戬的时候,对方不敢置信的模样,似乎风水轮流转了。 “虽然我不喜欢他,可他姓邵,就是死也是我们内部解决,何时——轮得到你们?”邵华池冷漠地看着零号,“这也算让他瞑目了。” “你……”零号愣愣看着邵华池,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但此时却已经说不出来了。 在倒下的前一刻,好似看到邵华池身后,那紫气冲天的帝王气运。 他才是紫微星! 他们都弄错了!! 晚了,现在的紫微已成气候。 陛下…… 零号堕入了黑暗。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昏暗的屋内。 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缓缓掀开了眼皮。 第214章 只是他的目光有些无神,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在微微颤抖。 这个瑞王在短短一天内打破了很多第一次,自从辗转于收养家庭后,傅辰渐渐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还是几十年来第一次波动如此之大,是愤怒的、错愕的、不信的。 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舔舐过的味道,一阵反胃,但肚子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要是吐出来肯定会被外面的人发现,那些士兵看管他的力度更严了,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人给引来。 傅辰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死死压下从胃部反上来的酸胀气,他想把整个口腔都清洗一遍,这冲动几乎让他失去了惯常冷静。为了不让外头的侍卫发现他的异常,他还在装作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也许因为干呕和反酸,他的眼珠有些充血,血丝向眼白处衍生,看上去犹如熬了好几天。 不动声色地聆听着门外那群士兵的脚步声,没有动静。 就着昏暗的光线,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看到柳条枝在洗漱盆那儿,他想漱口,把陌生男人的味道全部洗掉,但那地方离他足足有十几步路的距离,如果现在走过去一定会被发现。 又看了看一样离床很远的桌子,上面倒是有一套茶具,看着远处的热水炉子,是有热水供应的,但同样道理,他不想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需要冷静想想要怎么面对这个瑞王。 在红袖招的时候,在他本来以为蒙混过去的时候,不料瑞王突然的一吻,让他猝不及防。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点了穴,彻底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入眼帘的就是这只有一盏油灯亮着的室内。 昏迷后他确实不知道瑞王做了什么,但却不难猜,仅仅是从口腔里古怪又粘腻的,完全不属于自己味道的杂交口感,他就能判断出……药、糖以及陌生人的气息。 那个男人不但吻了这具身体,连口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放过。 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什么谋士! 分明是用来做那种事情的。 这两个恬不知耻的男人,居然……居然假借谋士之名,行这苟且之事! 而且从这具身体本身的反应来看,分明是不反感的,甚至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感觉,也就是这两人根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该死的,傅辰发恨得砸向床板,在落到下方的前一刻,猛地停下了动作。 会有声音! 他挫败得捂着头,强迫自己思考。 生气又有什么用,恶心有什么用,如果他不尽快想到解决的办法,事情只会更糟。 躺回床上,又听了会动静,外头并没有察觉他已经醒了,他才无力地倒在床上,发着低烧又受伤的身体摧残着他的精神,让他越发自暴自弃,他相信就是上辈子的特种精英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被困在里头。 这不是他刚醒来时待的屋子,看着大小和陈设,很有可能是主将的房间,是瑞王的。 他刚才有瞥到挂在墙上的备用铠甲。 门外比他之前逃跑的时候,增加了好几倍的士兵量,不知是为了防止他离开还是为安全考虑,从脚步声就能听到他们一直在巡逻,这次别说逃出去了,他怀疑只是想走出门都很困难。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说话声,屋内的油灯已经燃尽,这个时候是漆黑一片的,不过因为傅辰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外面人只以为傅辰还在昏睡。 “我只是进去看望一下傅先生,这都不能通融?”那人正是被傅辰刺伤的景逸。 “殿下有令,除了他与梁太医外,任何人都不能入内。”瑞王亲卫兵只听从瑞王一人号令。 傅辰借住室内的的昏暗看向光亮的外头,月光洒在那人如玉容颜上,傅辰对于美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意识,但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这人的模样大约能够上一个绝世美男子的称号。他是记得此人的,是他刚醒来时坐在床边的那位,如果不是一开始的判断错误,也没有接下来的事了。 那人只是纠缠了一会,就放弃离开了,瑞王军始终没有给他进来的机会。 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面对此人,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哪怕这人看上去那么无害。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暗幕之下,老吕终于赶到了扉卿藏身之处。 可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护卫还在那儿,他急匆匆的拉住其中一人,“扉大人呢?” 见到是老吕,护卫道:“大人说他的身体已经等不到李遇大人了,他现在必须去找让他还魂之人。” “什么,怎么偏偏是现在!?”他知道扉大人的身体快油灯枯竭,可没想到那么快,“什么时候走的?” “两天前。” 走那么久了?老吕举棋不定,如果要追的话势必赶不回宝宣城,而现在他还不清楚吕尚有没有完成主公的计划,但如果不追上扉大人,那之前花费的时间可不就浪费了,再说七杀的身份如此重要,错过这次又有什么时候才能追捕。 “往哪个方向去了!?”他打算现在就追过去。 卫兵指了一个方向,老吕策马奔去。 . 邺城港口 邵安麟站在船上,握住手中的信鸽,取出信件,是母妃寄来的,每月一封,述说着宫内宫外事。自从他六年前从海寇手中脱险,就决心整顿港口贸易,打开大晋的海禁,这么多年来有晋成帝的支持,他在北部港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几年前母妃命在旦夕时,他偷偷回过一次皇宫,见到了为救一个宠妃深受重伤的母妃,像个纸片般躺在床上,没有一点重量。 “母妃,您这么做想过儿子与姐姐吗,为了让父皇高兴您真的值得吗……”他知道自从救下梅妃,母妃就成了皇贵妃,掌管宫务,可得到的却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寿命也将大大锐减。 从小他都以为自己母妃是个极为理智聪慧的女子,至少不会为了父皇如此不顾性命。 穆君凝满脸灰白,看着一双儿女,泪水滑落,闭目不言。 邵安麟观察入微,他发现其中有些蹊跷,却想不明白是什么,哪怕问姐姐咏乐也同样闭口不言,就像在捂着什么惊天秘密般。 上个月,父皇密诏他回京,他发现父皇真的老了,鬓角掺杂着银丝,眼角也有些下垂,脸色却是过于红润,这样的模样是不合常理的,听说是吃了国师留下的仙丹,想到自己那师傅,邵安麟不由冷笑了。 这世上如果还有谁会让他憎恨的,不外乎这位师傅了。 他随着父皇来到了御书房,在他面前摆着两份诏书,誉黄的与应劭,誉黄诏书用来传位,上面写的正是他的名字,心狠狠一跳,多年夙愿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摆在他面前。 虽然心中已有预感,邵安麟却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父皇,大晋不能没有您!儿臣不能接。” 晋成帝压了压手,阻止邵安麟推辞的话,“父皇从你们小的时候就开始观察,你懂的如何展现自己的优秀又不让你的其他兄弟警惕,还能兄友弟恭从不怨怼他们,给你的差事也都办的很好。你无论在出生、能力、手段都是最适合的,也是朕最看好的孩子,这些年朕虽宠着老大老二,但对你也从未疏忽过,老二朕对他太失望,老大过于狂妄,老九虽聪明却难免骄傲且过于狠毒,老七……这孩子,朕只希望他做个闲散王爷,一生无忧。”想到老七的出生,晋成帝喟叹一声。 邵安麟目光闪了闪,万万没想到晋成帝会忽然提到老七这个如同隐形的皇子。 邵安麟没有插嘴,他清楚这时候父皇要的不是回答。 “朕只希望,将来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你都要善待你的兄弟,他们无论做了什么都与你血脉相连!若真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也、放过他们一马!”晋成帝想到一开始老大老二为了明争暗斗,让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就算了,后来老二还涉嫌勾结外敌,然后老大和老九又对上了,无端端又扯进了其他皇子。 才不久前就得到老大差点在沙漠中害死老七,晋成帝气得拍着桌案,胡子快要飞起,“他们以为朕没看到吗,还没死就一个个惦记着皇位了!朕不能让这江山毁在那群不忠不孝的孽障手中!!”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晋成帝因为太过激动,噗地咳出了一口血,喷在奏折上,里头还夹杂着血块。 安忠海接过明黄帕子的时候,战战兢兢叠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日子,陛下疯狂的食用丹药,虽然面色红润,但已显出病入膏肓之态,陛下始终没有听从梁太医的忠告,追求那长生只到。 “父皇!”见晋成帝吐血,邵安麟也意识到父皇恐怕时日不久了,着急站了起来。 “先看看这个。”指了那份应劭诏书。 邵安麟知道这一般是对下一任帝王的约束,里面都会写一些最为紧要的事,然后由最信任的近臣保管,如果新帝做了什么违背诏书的事,近臣就会将这份应劭诏书公布。 邵安麟做了无数可能性,都没想到里面的要求只有一条,善待瑞王,保其终身…… “朕知你不同于常人,无论是让你主动担当国师的弟子,还是让待在北部不回京城,是为何朕也能猜到一二,你很好,一直很好,你母妃将你教的非常优秀。”说着,晋成帝将镇北军符交于邵安麟,代表着四分之一的兵力,又取回了两份诏书,交于近侍妥善保管,居高临下看着邵安麟,“皇三子安亲王,邵安麟,你能做到朕嘱托你的事吗?” “儿臣……能!”邵安麟伏在地上。 在临行前,晋成帝又喊住了邵安麟,“你……母妃可还好?” “母妃一切都好。” 晋成帝苍老了许多,背也佝偻了一些,“这辈子,是朕对不起她。” 这些年,他不断给穆君凝权利,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他亏欠了这个痴心的女人一辈子。 “既然回来了,多待几日陪陪你母妃吧,她的身子从那以后,就不好了。” “是,父皇。” 邵安麟就这么看着他的父皇一步步缓慢地走向龙椅。 想到那份应劭诏书,没想到,他真正的对手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老九,居然是那个闷声不吭的老七。 收住回忆,邵安麟摊开纸条,里面只写着几个字:速回。 就在这时,士兵前来报告,“主子,有人要见您。” 邵安麟依然是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举手投足都带着飘飘欲仙的味道,“这几日不见人。” 西北传来了老七得了天花,病入膏肓的消息,他正在考虑,是否要派人去探虚实。 而边境最近也不太平,但皇帝却没有派出士兵前去迎战…… 邵安麟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紧绷感。 那士兵又凑近了一点,“属下看,那人……好像是国师。” 邵安麟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第215章 他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了,应该说自从来调查赈灾款去向后,他就借着与海寇周旋的原因顺理成章失踪从而脱离京城,这个计划就是母妃也是不清楚的,越少人知道越有利于他实行,正因如此所以没人会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离开京城,也表示他脱离了扉卿的掌控,这个发展是扉卿预料不到的,不过他也赌赢了,扉卿的确没有办法大张旗鼓地找回他,甚至还派来人保护他不被老二买通的刺客杀了,但谁知道是寻找还是监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离开后想要销毁就难了。 父皇以为他这是故意示弱,坐上壁观看兄弟们斗,他并没有为此解释过,让人这样以为不是更好的一石二鸟吗?有时候对于父皇,邵安麟的感觉也是复杂的,若说幼年时还能用简单的非黑即白来评价,现在看到老了的晋成帝,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晋成帝处于保护的心态装作不知地同意让邵安麟远离了皇城圈,实则暗中为三子铺路。同样道理,对于七子常年混迹在战场与西北,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并不希望性子耿直的七子卷入这群儿子的争权夺利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也许是因为抓不回自己,扉卿后几年倒是给了他发展势力的机会,这泱泱大晋地大物博,就是扉卿也无法伸手到北方。 所以邵安麟万万没想到,见到的是那样一个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扉卿,就像是提前衰老了,这也是那侍卫说可能是国师,因为无法确定。 当扉卿被抬下来的时候,邵安麟看到的是一个头发苍白,皮肤松弛,面上点点老人斑的人瘫坐在四轮椅上,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吃力,紧紧闭着眼似乎很累的模样,他居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这还是那个谈笑着指点江山的扉卿吗? 被身边人轻轻推了一下,“扉大人,我们到了。” 日夜兼程,水路和陆路,才赶了过来。 扉卿缓缓睁开了眼,见到是邵安麟,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一如从前的模样,轻唤了一声,“安麟。” 邵安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这里可不是京城,他没必要再恪守师徒礼。 好一会才回应了扉卿,让人把他抬到了船内。 邵安麟常年生活在船上,每年都会出海为晋国带来周边国家的商品,在他船上还有不少原本是海寇的人,只不过现在被他招安成了良民。 “你变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敢来找我?”邵安麟看着屏退了所有人的扉卿,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背对着扉卿将这些年背井离乡后积累的沉重心思压下,话语中却暗藏杀机,“我说过只要有机会就会不顾一切杀了你!” 扉卿不以为意,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费力地抬头看着这些年越发成熟的青年,苍老的声音像是破旧的二胡拉出来的变调音符,“所以,我送上门了。” 说着,从四轮椅上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毒剑。 邵安麟听到后面迟迟没有动静,转过头就见扉卿举着一把剑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你究竟要做什么?”邵安麟说出这话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给他杀。 “我给你亲手杀了我的机会,就用它。”扉卿微微笑着,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以说,邵安麟那遗世孤立的气息就是从扉卿那儿影响来的。 邵安麟直直望着剑,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心中起伏不定,随后像是被愚弄的发怒,走过去双手撑在四轮椅的扶手上,看着狼狈的扉卿,“你明知道,你死了我也会死,居然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愚弄我还是愚弄你自己?你还想玩我到什么时候,扉卿!?” 自从小时候被自己将两人的性命相连以后,扉卿就再也没见到这个孩子露出这样愤怒的表情,一时居然还有些怀念。 “这次你不杀,就错过了最好的杀我机会。”扉卿垂下眼。 邵安麟却没有丝毫被感染,“收起你的苦肉计,不达到你的目的,你是不会轻易死的,这次,想起我这颗棋子了才会过来的吧,你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 扉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当彻底不信任的时候,任何一句话都会被曲解。好一会才放下了那把毒剑,毫无波澜的说:“无论你信不信,我真心喜爱过你,这么多年的情谊并非虚假,你也是我唯一的传人。” “安麟受不起您的喜爱。”这句话让邵安麟的表情停滞了一下,他似乎看到了扉卿眼眸中的怀念与伤感。 但只要想到此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又觉得刚才心软的自己就像个笑话,“说吧,你来这里应该也不是简单的为了看我吧,既然早就知道我在这里,现在过来……是来换命的?” 扉卿也收起了之前外露的情绪,只道:“我与你说过,只要你这几年能为我找到适合的还魂身体,那么就不会取你的性命,那么多年过去,我相信你是有收获的。”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哪怕表现的再不在意,安麟也是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 是的,只要与邵安麟没有排异现象,就不会与他扉卿排异,继承他衣钵的邵安麟很清楚这一点。 当邵安麟领着扉卿来到船底,打开仓门,冷气扑面而来,看到了仅仅被维持生命躺在棺材里的人。 此人还有心跳脉搏,只是常年无法动弹身体,看上去就像冰雕一般。 扉卿在京城,对于各处信息知道的七七八八,对每个人物的手下也是调查过的,对于这个在安麟这里几年前消失的谋士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邵安麟准备的人。 素有兵法奇才之称的骆学真,被文人雅士称为嵘宪先生,在京城是各个簪缨世族的座上宾,开办私塾,桃李满天下。 “你可知他是瑞王手下的谋士,也是瑞王的底牌之一。” 邵安麟走了过去,看着全身几乎没有血色的嵘宪先生,“是敌人,就没有早晚之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宝宣城地牢。 邵华池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零号,僵硬地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帕子,缓慢地擦拭刀上的血迹。 黑暗中,很快就有人拖走了零号,找了许久才找到零号的易容痕迹,小心的揭开那张堪称完美的易.容面具,将之放到另一个与零号身形几乎贴合的男人身上。 这是邵华池与自己谋士商量出的办法,用自己的人来暂时代替零号,才能进行接下来的反击。 当然这很容易被拆穿,不过他们需要的本就是个假象。其实邵华池完全可以不杀零号,此人活着的价值还是相当大的,但邵华池一是不愿再放虎归山,还是这样一头对敌人来说的猛虎,这位零号虽说贪生怕死,但各方面能力并不弱,更重要的是邵华池看到邵慕戬的尸体的时候,零号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有再多的不是,都是他的血亲,邵慕戬要杀他他定然还手,甚至他不会有丝毫心软。 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身为弟弟就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是他的底线。 亲缘之所以是亲缘,大约就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棺材里的邵慕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邵华池摸着那张沾满冰水与自己有一成相像的脸,“我替你报仇了,安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旁的亲兵发现始终冷硬的根本抬不出来的人,好似肌肤放松下来了。 应该搬得出来了吧。 晚风习习,吹得士兵们不由打了个颤。 “其他的事都安排下去吧,你们辛苦一些。”如果他没料错的话,今天晚上,零号放在城外的兵就会发现不对劲,进城查探,那么就会劫狱…… 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邵华池缓缓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代替零号的人已经在监狱里待命了,邵华池也适当减弱牢狱外的防备力量,等待晚上的秋风乍起。 他回到临时宅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询问了一下傅辰的情况,得知一直昏睡着,皱了下眉,要是再这么昏睡下去对傅辰康复不利,他明日会让梁成文试试弄醒。 “有谁来看过他吗?”问向亲卫兵。 “景校尉、青酒……”说着报出了几个名字。 “没放他们进去?” “是的。” “嗯,继续执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入内。” 这阿猫阿狗谁都想来看看他,人昏着怎么看,一个个又不是医师,要看也等人养好了再说,特别是傅辰这种性子的,不逼着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养伤。 他并没有马上进去,去了偏房换衣擦身,确定自己身上没什么冲鼻的血腥味了,才穿着便服回到屋子里。 油灯已经灭了,油灯使用膏脂虽然方便,却不耐烧,没一会就会灭。 点燃了一盏,走近床榻,看到那躺在床上的人,邵华池没意识到自己眼神稍稍暖了一些,其中还有些放松,也许是之前人忽然逃了后的后遗症,总担心自己来了人却不见了的后怕。 傅辰是侧身躺着的,脸朝内,这种躺法容易压到伤口,但发现他熟睡着,也没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邵华池又伸手感受了一下他的额头,嗯,温度退了一些了。 思索了一会,还是没忍心把人叫起来换姿势。 今晚去哪里睡? 既然说了一起,他当然不可能再去别的屋子了。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与傅辰同塌而眠,只是多年来他已经学会管理自己的行为与表情。 哪怕这时候有些紧张,甚至也不敢多看傅辰几眼,无论表现的再强势,骨子里却还是个刚刚近距离面对暗恋之人的人,走到一边,依旧自然的脱下了一层层衣服。 傅辰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身体在发热,要说旁的心思就是有,他也不会这会儿冒出来。 他不过是想前几日看顾人,几乎完全没休息,这才想稍稍缓一下,也能就近照顾傅辰。 特别是梁成文说这人的余毒未清,晚上可能有的受。 当邵华池进屋的时候,傅辰就已经睁开了眼,这种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暴露的心情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哪怕对方的脚步声很轻,但依然遮掩不了他的耳朵,他感觉到这具身体可能本身也是有内功在身的。 从进来后就一直很安静,这位瑞王好静他还是感觉的出来的,从那些瑞王军的姿态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不过他猜测之所以这么轻声进来,也许也只是为了不吵醒原主吧。 一时间,也觉得这份暗藏着的贴心,是有些暖人的。 身居高位的人,少有这般顾忌他人的。 可这想法也不过是一时间的,本来以为瑞王至少也会避嫌,不料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不断划过耳膜,刺向傅辰的心脏,瑞王是在脱衣服? 这男人,不会是要和他一起睡吧,若是之前他还会以为这两人感情好,所以抵足而眠以彰显主仆情谊。 现在猜测到了这对主仆的关系,再听那瑞王如此顺理成章又自然而然的脱衣、吹灯、上床的动作,简直一气呵成,傅辰的呼吸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原本想要“清醒”过来的心思又被压了回去。 听声音也像是做了很多次,早已习惯的自然。 他们居然、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原本只是猜测又更真了几分,一个主帅何至于与谋士同睡一屋。 也许并不是他以为的眉目传情阶段,到底在他的设想里古人会比较含蓄,就算真有什么也是发乎情,止于礼吧,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两人已经不知道过了几个阶段了。 一时间有些心如死灰。 这让他怎么扮演?他怎么可能演得出来这个原主? 炽热的气息袭向后背,离自己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傅辰紧紧攥着拳头。 还没等傅辰僵硬,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能为了大家想它完结,就不写早就设计好的伏笔和段落(这些伏笔都是很早以前的章节埋下的,不能说没了就没了),那太可惜了~╮(╯▽╰)╭,一直都在有节奏感的推进中,也没那么复杂,该交代的基本都交代好了。我比你们更迫切,要是关注我专栏的大大应该会发现,新文文案无缝切换了好几本,准备开的已经写了几章了,自己也挺满意的,去年整整一年忍着没开呢。还是要把精彩有趣的情节展现出来,才不辜负它。 第216章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感受到腰上重量的时候,傅辰积蓄着手中力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等待给予致命一击。 但良久都没有动静,似乎对方只是单纯的那样搁着而已。 到邵华池呼吸平稳,看起来似乎睡了,傅辰也没等到对方进一步动作,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士兵踏步声外,显得周围格外黑暗静谧。 邵华池的确很累,自从宝宣城战役后他没有一天真正睡下过,就算真有心思也被全身的疲劳给冲垮了,现在搭着人是为了在傅辰出现状况的时候能够尽快察觉。 为了不影响傅辰的睡眠,他自己带了条从松易那儿搜刮来的被子铺在床上,只是傅辰背对着他睡的时候,也根本不可能给他空出一个位置来,所以邵华池只是贴边睡着,缩手缩脚得挤在小小的位置里面,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掉下床,即便这样他也很快就进入了浅眠,珍稀每一点休息的时间。 见瑞王的确只是单纯的睡觉,傅辰才忽略腰上的力量,他不是小女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大惊小怪。其实说起来就算是和其他男人抱一晚上他也会面不改色,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的根源,也是瑞王之前的行为和一开始的印象一对比,太过冲刷他的三观。 想到在昏迷他前听到那句“既然你强迫了我一次,我现在要回来,也算两清。”,头就像针扎似的疼,他几乎可以想象整一个来龙去脉。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主动请缨也说不定,想来这才比较合理,像瑞王那样的身份又如此受百姓爱戴,除了没见过的容貌外,势力、能力、实力都堪称出类拔卒。所以这位王爷,哪至于自己去要个人,还是个男人,十之八.九是这具身体主动的。然后这位王爷应该是顺水推舟在原主受伤前答应了什么,只不过现在换成了他就莫名其妙地打伤了人逃了,也就说得通为什么瑞王一见到他就阴阳怪气的,怒火高涨的模样。 也难怪会亲自追来,本来以为的两情相悦被他在中间横插一缸,能不起火光吗? 这个王爷很显然是只要江山的人,无论从道听途说和自己观察来看,有明君之像,这样的人物哪里会允许生命中有任何污点,还是那么明显的一个,不过玩玩罢了,这个原主迟早会被不知不觉解决掉。 蠢货,喜欢这样身份的人,简直是嫌自己命太长。 心情无比烦躁,刚穿越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来了解现状,现在了解后反而有些控制不住事态了。 傅辰身上又冒出一阵阵虚汗,忽冷忽热的。 迷迷糊糊睡着了,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远远传来了激烈打斗的声音,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墙外影影绰绰的火光。 身体难受的蜷缩起来,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再也没精力关注外面。 紧紧咬着牙,几乎要咬碎的程度。 一开始是没有声音的,自然察觉不出。后来发现傅辰微微颤抖,邵华池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冷涩的光芒中哪有刚醒来的迷茫,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狼王。 邵华池一眼就看到了傅辰紧闭着眼,咬紧牙关的模样,想到这就是梁成文口中余毒发作了,这方面没人比邵华池这个天生带毒的人更了解其中的痛不欲生,有多少次他都觉得活着太痛苦,甚至想要自我了断。 傅辰神志不清的时候,听到身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带着长期发号施令惯了的气势,“张嘴,别咬着自己!” 傅辰只觉得这痛像是在拉扯他的五脏六腑,能忍住不叫出来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邵华池无法,只有强行掰开傅辰咬得死死的牙关,看了看刚拿过来的巾帛,又放了回去直接将自己的手臂代替着塞进去,可惜没咬好,会让被咬之人痛不欲生。一般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如果咬人,咬得肉多对方还没那么疼,咬得少了反而是钻心一般的疼痛。 只进了一点手臂就被傅辰有如饿虎扑羊似的咬住,瞬间血流如注,铁锈味溢满傅辰口中,他似乎迷茫间感觉到了什么,想要松口,后脑勺却被摁住,让他无从松下对方。 而外面火光冲天,正是发现零号被瑞王囚禁了后,进来劫狱的李皇派士兵,与邵华池所料相差无几,只有这样“虎口脱险”地放人,对方才会打消怀疑,进而让他们寻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 这群李皇派的人目标也很明确,只为劫走人不为其他,在邵华池刻意锐减兵力的前提下,虽然很快就与瑞王军起了冲突,但还是顺利救到了奄奄一息的“零号”。 之所以那么吵闹,也正是因为两方人马在交战,无论是傅辰的人还是邵华池自己的人,都在外面做足了追杀的派头。 这个时候,瑞王能出现自然能让这场戏在高.潮的时候演得更加逼真。 被打了板子还坚持上岗的罗恒和松易两位主帅匆忙入内,报告情况的同时也是看邵华池下一步如何定夺。 而这个时候的邵华池的手早已鲜血淋漓,滴得满床铺都是,手腕上的一块肉几乎要被傅辰咬下来。 他箍着不让傅辰动弹,免得咬坏了牙齿,他的面色看着比傅辰更白,看到目瞪口呆的两个手下,冰冷的看了一眼。也是平日积威颇深的缘故,罗恒两人已经回神,他们聪明的只提了一下是否要请梁成文过来,果然遭到了殿下的拒绝。 那场面实在太血腥,他们没有多看,这伤势邵华池都能眉头不眨继续任人咬着。罗恒觉得说不定自家主子还不希望这个伤好,留个疤正好做纪念。 邵华池自然知道这时候他出去主持大局有必要,更能取信敌人,也能鼓舞士气。 可看到还紧闭着眼一声不吭,全身微微抽搐着的人。 邵华池静静望着怀里痛苦忍耐的人,时间不长,却让两个旁观的人有点难熬。 当罗恒两人接触到瑞王淡漠的眼神,那暗沉的透不出光亮,微微一震。 只见邵华池平淡的吩咐:“如果没有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还要你们何用?”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这会儿殿下是不可能离开了。 到了外面,松易忍不住说了句:“其实公子,是狐狸精吧。”媚主的那种,最厉害的那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 “这种话在我这里说说也罢了,到了殿下面前……” “我当然有分寸。” 等到傅辰疼过了这阵,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其实松易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有听到一些对话,只是当时太痛了失去思考能力。他睁开眼还有些模糊,看到的是一个背影。 一身便服却也遮掩不住的皇族贵气,有一种人天生就带着生而高贵的气息,他想那应该就是瑞王了。 那人背对着他,似乎在找绷带一类的东西给自己包扎伤口,眯眼焦距在对方那只被咬得一塌糊涂的手腕上,床单、床板、衣服上的血迹,就像是水墨画上的梅,纷纷绽放。 他还有一点印象,那是他咬的…… 邵华池给自己粗粗包扎了会,又看到疼晕过去的傅辰,对于吕尚和那背后的李皇派人又是狠狠记上了一笔。 这一笔又一笔的帐,总有清算的一天。 劫狱的事雷声大雨点小,邵华池虽然派了人追出城外,但实际上城内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秩序,那些惶恐不安以为又出动.乱的城民也被好好安抚了回去,在看到邵华池亲自出现了之后,百姓们也纷纷安心了,对于这位王爷盲目地信任。 傅辰在那之后又发作了几次,人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邵华池手腕上的伤口又添了几道,后来连梁成文都看不过去了,加紧了清除余毒的速度,这天晚上傅辰总算没有再被痛醒。 邵华池这才大手一挥,全军整装,即刻回京! 而他该做的也做了,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宝宣城。在之前留下来的日子里,等待零号到来的同时,他整顿和重建宝宣城,让它渐渐恢复了生机,灾后重创的百姓需要的是安抚,而不是**,他也将以自己的名义向陛下提议,希望接下来的宝宣城能免除三年的徭役赋役,让备受压迫的百姓无欢欣鼓舞,无论能不能成,瑞王都无时无刻地在为他们考虑,甚至有大逆不道的想法,要是瑞王登基的话该有多好啊。 对于这位王爷的爱戴以及拥护达到的顶点,知道他们要离开了,每家每户都忙碌了起来。 大清早,瑞王军暂时居住的府邸以及在城外的军帐处都被自发前来的百姓围住,他们将自己最珍贵的粮食、被褥、棉衣等物送给这支并不算富裕的瑞王军,到底邵华池向来是以勤俭出名的,在军饷上更是因为自己的不富裕而绞尽脑汁想着抠出一点是一点,这也是为什么傅辰将上善村的宝石之地间接给了邵华池的缘故。 天际还蒙着一层蓝烟色的薄雾,邵华池就已经自觉醒来了,多年的行军生涯让他已经习惯这个点起身,去教场操练士兵,而这世上没有比士兵晚起的主将,所以他总是最早到的那一个,身体力行告诉这些士兵们,军营里没有人是特别的,包括他。所以无论是瑞王军还是他带过的将士们对这位主帅是非常信服的,当初带领的几个军营里的战士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和他们共甘共苦的王爷,邵华池也是皇子中在军营里口碑以及人脉最好的一位。 来到宝宣城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彻底睡了个好眠,他如同几天前那样,将自己搭在那人身上的手自然地收了回来,又顺手测了一下.体温,没什么异常后,再披上外衣,准备去外头接水洗漱,他这会看着冷硬严肃,实则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只是将这些习惯刻在身体里,他向来都是自己做这些事,倒不仅仅是为了给底下人做出表率,更多的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恶习,不爱被人近身。 刚离开床榻,衣袖处似乎被拉了拉。 邵华池脚步一顿,脑子像是忽然生锈了,身体比迟钝的大脑更早一步回过头。 所有声音都悄然离他远去,唯有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声,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小片衣袖上。 昏迷了数日的傅辰,总算睁开眼了。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狠狠骂他一顿,希望傅辰不要再用醒不来这样的话来吓他。 可真当他转身了,这些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一时间错不开目光。 最让邵华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人用从未有的澄澈目光,疑惑地看着自己。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第217章 当面对一处逃跑比不逃跑更糟糕的环境时; 当面对一个各方面都强大到无可比拟的人物时,你会怎么做? 邵华池心口原本快要爆裂的激动在与傅辰的对视中渐渐平息下来,冷硬的面部轮廓看不出真实情绪,“醒了?” 傅辰还没有反应,有点失神,哪怕只有几个瞬息就掩去了这抹情绪。 瑞王被拽着衣袖,并未甩开,微微转头,几缕调皮的发丝滑落肩头,在空中勾出飘荡的弧度。 初晨的淡色微光从窗棂外迤逦在这人身上,也许是早上起床太过匆忙,他并未束发,银色的长发披落而下,这样突兀的发色在这人身上却反而显得自然殊璃,他的凌厉的气势中偏偏又有些慵懒之态,刀削般的轮廓,严肃的时候统领万军,柔和下来却又水流潺潺般柔情,一双集天地之气的眼最为醒目,丹凤眼延长的淡影勾勒出一丝勾魂摄魄的魅力,淡淡的琥珀色眼眸中却沾染了一丝兵气,当它们专注看着某个人的时候,让人瞬间忘了呼吸。 脑中不由浮现了一句古语,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般容色已不分男女,也许见到这张脸的人,都会产生一种,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原谅的想法。 傅辰的目光有点不对,怎么有点呆?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似乎刚才的感觉只是他的错觉。邵华池当然不会认为一直被无视的自己会在一个照面仅凭容貌就快刺瞎暗恋之人的眼,他根本就忘了自己的外貌能对初见的人造成多大震撼。 梁成文多次提醒过他,哪怕去了毒,却去不了其中的幻觉,傅辰的性子大变是很正常的,无论看到什么样的傅辰,都不要过于紧张。 “先放开我,我去打水给你擦脸,在这里等着。”声音虽然平淡无波,但眼神到底柔和了一些。 其实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傅辰说过话,只不过看着傅辰的模样,这话就不自觉脱口而出了。 邵华池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静一静。 似乎感觉到邵华池没有恶意,傅辰缓缓松了拽得紧紧的袖子。 邵华池端着盆子和巾帛,遇到了院子里的一群属下们,他们看到今日比平日晚起了的邵华池,纷纷行礼打招呼,顺便报告一下整座城的情况以及军中各项杂务。 不过今天的邵华池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嗯”“好”“知道了”,让报告的士兵更加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打的水是从井里来的,本来宝宣城的水也是相当紧缺,经过干旱的夏季后,到了秋天也没下雨,这不邵华池一来就下了一场连续好几天的雨,外边口口相传瑞王的封号实至名归,这就是为他们带来祥瑞之人。 直到邵华池打好了水,也没理其他人,他现在还有点懵。 邵华池这些日子伴随着担忧与期待,担忧人真的醒不来,也期待醒来的傅辰会是什么样的,那紧张的情绪始终把控着他的神经。 谁能不期待爱恋之人的其他面貌呢,无论什么样,只要人活着就行。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一种,与傅辰本人完全背道而驰的性子,却又诡异的让他一看就知道这还是傅辰。 到了门口,见到傅辰还保持着自己离开前模样一动不动,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双眼微微一亮。 就好像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样,这样的想法像是罂粟般让邵华池执迷不悟,心狠狠跳动着。 好像有羽毛不断挠着心口,暖融融的又勾得人欲罢不能。 “还记得我是谁吗?”邵华池知道自己常年领兵打仗,不笑的时候是有些吓人的,而他也需要下面人怕他惧他,不然怎么镇得住一群豺狼虎豹,所以在对待这样的傅辰时,他又尽可能让自己戾气全消。 “……”揪着自己衣角茫然无措的低着头的傅辰。 “那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始终没看邵华池。 这个模样的傅辰让邵华池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那就记住,你叫傅辰,现在还没有字,不过等以后,我陪着你一起选个可好?” “……” 邵华池并没有发现垂头的人,在听到傅辰两字的时候,闪过一丝诧异。 冷静下来后,邵华池对傅辰目前的状态已经有了了解。之前松易和傅辰昏迷前的提示,邵华池本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再瞅了瞅傅辰依旧对周围轻微恐惧的模样,也难怪一开始看到陌生环境会打伤人逃出去,要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敢待着,不过当时是景逸在那屋内,若是景逸好好安抚就会出现现在的情况,所以……当时景逸是否刺激了傅辰?怀疑埋了下去。 傅辰从床上起来的时候,鬓角边的头发微微翘了起来,再配上一双迷茫的眼,像只小动物似的,让邵华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从认识傅辰的时候那就是个能活活看着他落水也冷眼旁观的无情太监,何曾这么的……这么的让人想欺负一下的呆。 这么想着,邵华池也这么做了,幸而傅辰似乎并不排斥这个陪了自己好几天的人。 摸着手掌下与主人性格一样冷硬的头发,邵华池不由感慨,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摸到傅辰的头。 他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傅辰,他很确定这是他的傅辰,这个人已经刻入了灵魂,哪怕有一丝不对劲他都能发现,傅辰的气息没有丝毫变化,只除了对周围犹如一张白纸一样。 到现在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用余光就会发现自己做什么,傅辰的目光都跟随着。 邵华池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他竟然希望这个样子的傅辰,再维持的久一点…… 那会让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教着傅辰使用帕子和柳条枝漱口,傅辰也是聪明,一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后来动作就自然了,学的非常快,果然还是他,这么简单的事又怎么可能难到傅辰。 他忽然明白傅辰昏迷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如果我醒不来,就用辰光杀了我。 其实说的并不是傅辰不能醒来,而是他醒来的时候可能不是他! 邵华池目光如炬,存在感太强烈,正吐着水漱口的傅辰似乎感觉到了,迷瞪瞪地看着他。 扬起笑容,“没事,别看着我,洗完牙再喝点粥。” 傅辰也是看到了那个邵华池刚才端进来的小炉子,燃着火,火苗上架着一只黑罐子,里面翻滚着白乎乎圆滚滚的米粒,白色泡泡噗嗤噗嗤的冒着,热气袅袅而起,给邵华池的面容染了一丝温柔。 见邵华池又撒了点淡黄色的粉末,这应该就是这个年代细盐了。 等邵华池端着砂锅粥过来的时候,却不料傅辰主动接了过去,还没等邵华池给他准备帕子隔热,大概是饿极了才会赤着手,傅辰这具身子有内力,邵华池一样也有,两人接和递的途中没衔接好,一蛊热粥差点洒了出来。 眼看就要撒到傅辰身上,邵华池伸臂一档,滚烫的粥落在他的手臂上。 傅辰一愣,好像瞬间划过什么。 有些熟悉…… 依稀可见手臂上方迅速红了起来,而在手腕上的伤口也才刚拆了细布,看着就好像极品瑰宝上的瑕疵,格外刺目。 “你烫到了没?”邵华池也没看自己手上,端着傅辰的一双手左看看右看看,直到傅辰默默摇头才终于松开。 见傅辰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以为他是被伤口吓到了,“一点都不疼,看着恐怖而已。吃东西要慢慢来,没人和你抢。” 说着,将砂锅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又舀了几勺粥分装到碗里,吹了吹才递了过去。 傅辰迟迟没动,还看着那手上的烫伤。 “不是饿了吗,是不是还想我喂你?”邵华池转移话题。 他实在太喜欢这个模样呆呆的人了,忍不住逗了起来,如果傅辰一直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傅辰轻轻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 邵华池发现异常,想了会,那几天傅辰半梦半醒着的,该不会对他喂药的方式还有点印象吧,恶作剧般地看着低头小口小口进食的傅辰,“呃~~你是不是记得我怎么喂你药?” 只见那全程安静的人,忽的,身体僵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邵华池猛地爆发出笑声,惹得外头路过的忙碌士兵们频频望进来。 当邵华池离开的时候,本来在安静喝粥的人,抬起了头,目中迷茫呆滞褪去,久久凝视。 梁成文一看到在自己药箱里面翻搅的邵华池,也被惊醒了,殿下您可以不要总是神出鬼没吗?出现在臣的屋子里可以不那么理所当然吗? 这一看还吓了一跳,那手臂上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大大小小的,平日的修养都瞬间灰飞烟灭了,“您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的不是这里磕了就是那里烫了!” “这么点小伤,咋咋呼呼什么,大惊小怪。”邵华池不以为意,心情好的连眉梢都带着喜气。 某大惊小怪神医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这么多水泡还小伤? 见他的状态就不太对,“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知我者梁兄也。”想到傅辰醒来后的样子,邵华池的眼眉像是被棉糖水涤荡过,“他醒了。” “你怎么不早说!”你敢不敢再早点说? 傅辰刚喝完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群围着自己的人,看模样非常激动,如果他还有记忆,就会发现那个最得力的女属下青染赫然不在里头。 “公子,您终于醒来了!” “您再不醒来,我们……我们……” “梁太医还吓唬我们你醒来人会不一样,这不好好的吗?” 然后傅辰就看着他们一个个扑到自己床前嚎着。 “……”你们谁。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瑞王军要离开了,全城百姓千里相送,眼看着都送了一个时辰了,还丝毫没有离去的架势,瑞王不得不命令队伍停下,扬声道再此分开,一群百姓中,不少人目含泪水,口中喊着瑞王的名号。 直到瑞王下马,朝着这近万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如果没有宝宣城的百姓,就没有今日还活着的瑞王。” 那哭声和嘶喊声在瞬间到了巅峰。 被安排在马车中的傅辰,掀开了布帘,见到这一幕,怔忡地看着在百姓面前犹如换了一个人的王爷,一呼百应的场面很是震撼。 也许不是换了一个人,那才是真正的瑞王吧,少年风发、卧薪尝胆、智勇双全、风华绝世。 雅尔哈也带着一家老小,看着再一次上马的邵华池,“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希望此次别后,末将还能见到殿下的马上英姿。” “将军,我有预感,也许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他怀里,还揣着一封雅尔哈将军的亲笔书信。 戟国步步紧逼,李皇步步为营,筹谋多年,他需要未雨绸缪,请那位四大名将之首,徐清徐将军出山,在排兵、领军、布阵、兵法上堪称晋国第一人,对于险恶地形以及临时状况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虽然邵华池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自从几个儿子通通战死,他已经心灰意冷,对于官场沉浮也从未理会过,哪怕父皇亲自请他,都没成功过。 对付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无论是财富、名利还是地位,恐怕都没有丝毫用处了,凭着这封雅尔哈的亲笔书信,邵华池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趁着邵华池与雅尔哈谈话期间,青酒拉着一个毓秀的小姑娘,来到傅辰马车跟前。 “公子,我来啦!” 傅辰依旧是呆滞沉默的目光,只不过把视线从邵华池身上转到了青酒这里。 他是有印象的,这是这具身体的属下之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一开始他错以为公子这个称号是那种身份的称呼,还以为他们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忒是不要脸。后来才从他们七嘴八舌的零星信息中分析出一个结论,这个身体的主人似乎本身就是这群人的头子,只是后来投靠了瑞王,而他的代号就是公子。 “青染姑姑那边都不让我们接近,我就带着她来找您啦,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傅辰:“……”你是在欺负我不记得吗? 青酒的确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公子实在太好玩了,看上去比以前好说话多了,说不定答应的更容易些。而且如果他们队伍里要加人,一般由青染姑姑来决定,可现在青染忽然倒下了,还不让除了梁太医外的人近身,他就只能来麻烦公子了。 他凑近傅辰,也不管傅辰的后退,磨着人撒泼:“带吧带吧,公子,她很有用的。她叫灵珑,之前好多敌人都是她射死的,她的弓箭超厉害,天生大力哦,而且画画还很好,什么山水、人物画都手到擒来。正好孤鹰不在了,她能顶替上。”孤鹰是神射手,在傅辰潜伏戟国期间,被李皇抓到的探子之一,与其他两个傅辰亲信被凌虐而死。 青酒那几天在城里转悠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没了爷爷的小姑娘,后来偶然发现她天生力气大,还擅长射箭,就跟着人家了。 宝宣城是边塞城,这里就是孩童妇女都有基本的防身武器,用来抵挡侵略和骚扰,但哪怕这样也没听过哪个小女孩能十发九中的。 傅辰:“……”原主,你的属下能力都这么彪悍吗,随便出去一下就能遇到个神箭手加天生神力。 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傅辰呆呆点头。 见傅辰默认了,小姑娘和青酒抱成圈,“太好啦,公子同意了!” 一旁的包志,鼓着嘴,看着自己的死对头再也不理会自己,有些没落。 傅辰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也笑了起来。 却没料到早已经告别百姓与将军,牵着马回头的邵华池,冷冷的看着这里,青酒打了个哆嗦,完了,阎王爷又要驾到了。 “他不能见风,是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 青酒带着两个小伙伴迅速消失,邵华池也懒得再看他们,走近傅辰,拉住帘子,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里,温柔缱绻,“已经秋末了,你还需要静养,白天的风一样吹着凉,就别掀开帘子了,还有,那几个小兔崽子不用理会,事儿多。”说着,在帘子放下的瞬间,撩了一下傅辰垂落的发丝,将之勾到耳后,“散了。” 其实从傅辰醒来后,邵华池的举动就再也没有逾矩过,但类似这样的动作却是层出不穷,撩得人心痒难耐,若即若离的分寸把握的非常好。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可能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 然后就看到微微僵硬的不知如何回应的傅辰,只是不自在地往后避开离得过近的气息。 这样的人,想要撩什么人,都很难不为其心动,特别是魅力全开勾引人的时候。 如果一直面对这样一个人,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原主明明有一方势力却还是沦陷了。 其实事实恰恰相反,面对原来的傅辰,邵华池哪里会这么做,那个傅辰太冷,太硬,太绝情,把他的信心打击的支离破碎,他们的相处模式定的死死的,哪怕这么做了,那个傅辰也不会丝毫动容。甚至狠绝到在他倾诉情义后的下一刻,就让他做出二选一的选择。 邵华池眼底含着笑意。 现在,不是拒绝,不是冷漠,不是旁观,对邵华池来说这样的傅辰已经超乎他的预料,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粘他,意外中的意外。 他觉得,老天爷这次好像终于眷顾他了。 那人的目光里,满满都是自己一个人,这感觉能让人上瘾,再也戒不掉。 队伍在邵华池一声下令中,再次出发,只不过这次百姓终于不再跟随了。 在百姓中还有一群不起眼的人,正是之前被关押着的绿拂等人,他们只被关了一天,也没受到任何苛待,就被放了出来。 “为什么瑞王殿下把我们关进去,又把我们放出来?” 那个问题没人知道,只是现在看着那慢慢远去,快要消失在荒土边界的车马,她不知觉地开口,“因为,他是真正爱民如子的人。”不会无故迫害我们。 小女孩们没懂绿拂的意思,绿拂只是抚摸着她们,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想起被放出来的那天,她被独自带去瑞王跟前,不敢看这个做梦都想不到的皇族人,也是心中崇拜的对象。 不过因为那天晚上实在被吓破了胆,她连行礼都事磕磕绊绊的,邵华池便免了她那蹩脚的问候。 “你叫什么?” “华……哦,不,绿拂。” 邵华池放下了茶盏,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激地绿拂打颤。 “到底叫什么!?说实话!” “奴婢以前叫华拂,是花名,后来遇到了那位先生,他似乎不喜这个名字,奴婢也想脱离曾经的回忆,便改名绿拂。” 邵华池猛地站起来,气势逼人的看着绿拂,“你说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有华的名字…… 哪怕性情大变的傅辰,也对他还有些本能的印象吗。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邵华池就有些坐立难安,深怕自己想歪了去,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事,偏就想多了。 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瑞王似乎就没什么其他兴趣了,挥手就打发了绿拂:“我会找几个无家可归的壮丁,给你看家护院。” 虽然只有那么半刻钟都不到的时间,但那对绿拂来说,却是能珍藏一辈子的珍贵记忆。 她接触过像瑞王、傅先生这样的人,就犹如做梦般。 直到很久以后,瑞王登基,一位编撰历史的野游人,来到了这座记载着诸多传奇的宝宣城,遇到了开设餐馆的老板娘绿拂,将其口中的事迹记录在案,而后又被后世的史学家收集起来,留在了野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是不是勤劳的如同幻觉,大家要不要奖励营养液给每天都需要补脑的童童? 第218章 京城来的旨意下了好几道,早在邵华池安定宝宣城后,他就让松易等亲信给晋成帝去了信。 对于宝宣城的伤亡,晋成帝也是沉痛异常,信中对于邵华池提到的怀疑二皇子与外敌勾结的事,却没有做任何批复,但同意了邵华池希望免去宝宣城徭役赋役的折子,也算是了了邵华池的一份心意,事后宝宣城的百姓如何感激崇敬自是后话。 听闻邵华池已经熬过了天花,自古熬过天花之人,均是吉人之像,是祥瑞,让被晋国内外动荡搅得不得安宁的晋成帝,得到了一丝慰藉,总算是连日来的好消息,对于七子更是打心底喜爱,里头还有一封邵华池的亲笔书信,阐述了阴错阳差下,脸上的毒素都似乎被以毒攻毒痊愈了,晋成帝更是大喜过望,就等着七子回来了。 当然脸上的毒素与天花毫无关系,邵华池只是等待到了这个时机。 晋成帝着重赞赏了邵华池推广开的种牛痘方法,在天花席卷整个晋朝西部与北部的时候,瑞王的办法横空出世,拯救了数以万计的百姓,一时间名望无人能出其左右。瑞王坚持那是他的幕僚傅先生的想出来的,许多人打听这位傅先生的底细,却毫无收获,只知道此人是邵华池身边的谋士,格外神秘。 就在诸多势力打听傅先生为何许人的时候,邵华池他们正在回京城的路上。 天气也越来越冷,特别是大部分的路途都是荒漠地形的时候,凉风吹打在脸上让人脸瓜子生疼。一直被勒令在车子里养伤的傅辰手里抱着个暖炉,他被加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裹在身上,正在车里发呆。终于被瑞王允许可以来给自家主子解闷的青酒几个人钻进来,就看到了脖子以下像颗球的傅辰。 傅辰抬头死鱼眼地看着这三个憋笑憋得很辛苦的人,“……”想笑就笑吧。 碍于傅辰以前说一不二还记仇的性子,几个人终究没有笑出声来,他们可不想以后主子恢复后想起这一段,让他们哭都没地方去找。傅辰也从这个细节中观察到原主与这些属下相处融洽,又不失威严,其实除了性向和找的对象问题外,原主的行为很符合傅辰的审美。青酒几个在窄小的车内坐了下来,围着傅辰,其实这个小马车大概是这支队伍里最高档的物品,外面还有些凉飕飕的,里面能热得出汗,想也知道是瑞王在给自家公子开小灶呢。 以前那个不拘言笑的公子,现在这个看上去有点呆的公子让他们有种亲近的感觉,所以一进来后就活力满满的打招呼。 傅辰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了。 现在傅辰的状态,那些计策和谋划都停滞了,不过之前傅辰吩咐下去的事都在进行着。 “公子,您虽然不记得了,不过事情有进展,我们还是要向您汇报的。”青酒斟酌了一下说辞,“您之前让我们注意另一个敌军首领的行踪,我们在扉卿住处埋伏的人过来报告了,他们看到了这位首领老吕,我们的人发现他很快就和一群人汇合了,无法下手,就撤了回来,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去向,您的下一步指示?” 这么大半个月过去,公子开口说话的次数非常少,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静静听他们说。 邵华池也是怕他窝在车子里太闷,这才破例让几个小家伙陪着人。 青酒说的话其实很容易能分析出来,哪怕傅辰并不了解来龙去脉,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比如这个扉卿应该是原主重点观察对象,比如这个老吕为什么要去扉卿的住处,换位思考下能猜出不少可能性。 “扉卿不在他的住处?” 青酒点头。 “找到扉卿的去向,两者应该有联系。”傅辰顿了顿,又想到了,为什么这个扉卿走了,那老吕也走了呢,按照正常情况也应该回来看看宝宣城的状况,他有些犹疑不定,到底他不是原主,也不可能知道太过细节的问题,不过表面上的已经能让他有些猜测,“最好尽快确定那个老吕的方位,加派人手解决了他,他那么着急要见扉卿,肯定是有重要的情报,所以尽可能不要让他与扉卿集合。” “是,我们这就吩咐下去。”在说到正事的时候,青酒一脸的严肃。 青酒下车去吩咐傅辰说的决定,一回来就看到傅辰还在沉思的模样,这是以前傅辰在思考的时候惯常表情,他们不自觉都安静了下来。就算公子对他们都没印象了,但公子永远都还是那个公子。 傅辰的确在思考刚才青酒的话,其实傅辰觉得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交流速度,他得到这个消息肯定滞后了很久,也许就算吩咐下去也来不及了,再说对方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从这人属下的对话中能感觉出来对方似乎强悍的多。原主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哪怕是这些亲信都不一定完全知道计划,更何况是他一个外来者。 如果阻止不了,恐怕那方敌人又要壮大了吧。 无声叹了一下,才发现马车里很安静,知道是自己弄僵了气氛。 他看到青酒手上拿着的东西,眼神示意。 青酒赶忙把刚才瑞王殿下让他拿过来的玉佩递给傅辰,“瑞王让我对您说:物归原主。” 傅辰看到那块玉有些开裂,表面上有火烤过的焦黄痕迹,图案是貔貅,这让他想到了邵华池随身的佩刀刀柄也是这个图案,这玉……该不会是一对吧。 看着傅辰迟疑许久,才低头摆弄着玉佩将之挂在身上,青酒见状,感觉总算没那么窒息了,要是公子不挂上去,瑞王不会对公子做什么,但肯定对他做什么!倒霉的可是他! 正事说完了自然就提一些杂事了,很快车内又热闹了起来,那个叫包志的小朋友被傅辰捏了下脸蛋,嘟囔着嘴看上去很委屈,傅辰笑得更开怀了。 邵华池看完青染的状况,眉头就没有松过,他们这次随军的除了一口棺材外,就是几个重病养伤的,所以一开始走的并不算快。 其中一个养伤的,就是青染了。 “我记得战役结束后,她还没什么事。”邵华池虽然膈应青染之前的背叛,但现在看到她这么痛苦的模样,也是于心不忍,她本身的能力和性格都是女子中让他极为欣赏的。 梁成文也有些无能为力,这些戟国研制出来的药粉太乖张和霸道,而且他怀疑只有青染一个人中了,恐怕事情还没那么简单,“她应该是忍着,您也知道那时候傅辰的情况不允许她倒下,她是直到实在撑不过去了才……” “还能活多久?” “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想到薛睿,又想到青染和远在臻国的夙玉,邵华池按了按太阳穴,最后沉声道:“尽快找办法研究出解药。”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心理上好受点罢了。 “臣省得。” 有军队在的一点好处就是打到野味的概率要大很多,军中存粮也不少,他们在这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扎营,管理后勤的炊事和火头军早就开始准备了,大锅上煮着水,一旁还有个生起了的火烤着滋溜溜的羊腿,这羊腿还是宝宣城的百姓给他们的,他们用盐和冰保存到现在。 准备的差不多了,远处马车里的青酒等人带着打扮成球行动不太方便的傅辰走了下来。 邵华池看了一眼,注意到傅辰腰间的那块玉佩,眼神柔和一些。 这次戴上了,如果你再摘下来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了。 发现邵华池的目光方向,梁成文想到之前对方的吩咐,不由好奇,“那药您还用吗?” 说的正是那个让傅辰下.半.身渐渐无法动弹的药粉。 邵华池似乎在斟酌什么,随后才平淡地说:“暂时不用,以后用不用就看他的表现了。” 梁成文不知道,这个表现是说傅辰乖乖养伤还是说其他的什么。 正在邵华池说的时候,傅辰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转过了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被邵华池那凌厉的目光刺中,心下起了一阵波澜,随即傅辰像是被抓包一样,错开了目光,邵华池轻轻一笑,“我过去了。” 傅辰呆滞地望着前方,发现邵华池腰间也挂着几块玉佩,其中一块就与自己身上的那块像是一对,心下又道果然如此,这对……狗男男。 吃完后,傅辰看着面前两大碗黑漆漆的药,稍微迟疑了下。 邵华池笑语:“怕苦?” 语气压低了,更显得诱惑。 正在被诱惑的傅辰:“……” 见邵华池那张时时刻刻在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脸,魅力辐射方圆几里的样子,傅辰似乎想到之前喂药的方式,端起来,面不改色地全部灌进去。 邵华池的笑意加深,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在傅辰喝完的档口,一块蜜饯就塞了进去。 指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微微湿濡的口腔,在傅辰不自在前就自然地收了回去。 不过再自然,那也是碰到了的。 邵华池伸回手,又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目光始终锁住了傅辰,让他无所遁形,殷红的舌头若隐若现,“嗯,很甜。” 不小心路过的青酒:哇,好不要脸! 傅辰:“……” 一个在别人面前大气磅礴严以律己的王爷,到了自己面前却成了撩神,无时无刻地撩着你心头最脆弱的那根弦,这样的落差,哪怕是傅辰都有些招架不住。 看到傅辰加快上车的速度,还有那耳廓浮上的一层薄薄红晕,邵华池笑意中装满了蜜。 回到马车里的傅辰,所有的羞赧与呆滞都像是停格了一样。 只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 想到刚才邵华池要割羊腿,撸起的袖子,上方除了几个咬痕,那些烫伤也还在,他还记得那几个被烫到的水泡,被邵华池一点点挑破的场景。 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做派,但凡正常人都不可能毫无触动。 邵华池很有魅力,甚至不分男女,看那个灵珑的小姑娘看到他就脸红就知道了。 偏偏每一次邵华池都点到即止,并不会触碰傅辰的底线,甚至在自己主动“粘”过去的时候,还会表现出“你就这么舍不得我离开的”表情,让傅辰每每都有一种憋屈感。 傅辰捂着头,你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匹狼。 晚上要在这里扎营,在吃完后士兵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这也是从宝宣城出发后的惯常。 看时间差不多了,邵华池也进了马车,果然看到了靠在窗户旁昏睡的傅辰。 他在晚上的药里面加了些安眠的成分,傅辰平日睡眠不太好,稍微一点响动就会醒来,这对伤口恢复不利,邵华池自然不会给傅辰选择的机会,什么好的就什么上。 看着傅辰脑袋一点一点的,邵华池笑出了声,这大半个月是他笑容最多的日子。 他靠了过去,坐在傅辰身边,将那点着的脑袋拨到自己肩上。 将人松松的圈住,以防掉下去。 却不料傅辰那一下点的太过,直接滑落了肩,朝着下面砸去。 邵华池被惊了一跳,堪堪接住掉下去的脸,掌中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揉了揉那极好的肤质。 直到把傅辰那半边脸颊捏得红了,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变态,掩饰般的轻咳了一下。 装腔作势地将傅辰的脸轻放到自己大腿上,看着傅辰似乎还舒服地嚅嗫了一下,睡得更沉了,顿时冰封的心都化得一塌糊涂。 他哪里见过戒备异常的傅辰,那么毫无防备的模样。 “睡吧……”轻柔地呢喃着,轻抚着他的长发。 青酒带了件大氅准备给自家主子御寒,刚掀开布帘,就看到自家公子安稳地睡在瑞王腿上,看上去还挺舒服的,而瑞王也闭着眼小憩。 他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样,小心地拉回了帘子。 邵华池睁开眼,看了一眼青酒离开的方向,才又拢了拢腿上的人,再一次合上眼。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作者有话要说:  橙子冷眼:你真打算对我用那种药? 阿七义正言辞:怎么可能!(我还想打断你的腿) 橙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阿七:…… 橙子:什么?声音大一点! 阿七低头:……(不用那个可以,换成媚药如何?我给你二选一!) 第219章 大半月如白驹过郄,路途中虽不时有状况,但是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京城外。他们碰到了几次暗杀,不过以试探为主,并未动真格的,选在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般这种时间是防备最弱的时候,偏偏瑞王军之前被邵华池操练的天昏地暗,五年来噩梦般的日子也不白过的,这支就是晋成帝都要夸一句虎狼之师的队伍,又岂是普通的试探能够打破的。 当这个时候,往往会清醒过来放下喝了药“熟睡”的傅辰,出去看看情况,如果有必要提审邵华池也会亲自对这些人的身份进行排查。这些年对于出现刺客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无论是他的出现狠狠触动了西北各大势力的利益,还是他身为老九身边最强大的支持者,在他出门在外的日子刺杀仿佛是最快捷的道。 因为这个办法,损失小,得到的回报却是远远超出那一点付出的。 手下的人也有自己一套检查刺客的方式,也幸而这次他们运气还不错,或者说他的瑞王军出乎意料的强悍,在没有发现格外有力的刺探下,他们平安到了京城。 邵华池面色有些凝重,望着一路过来时不时穿梭在的兵,其中还不乏眼熟的御林军,当御林军如今的头头,鄂洪峰,以前的御前行走,在沈骁事件中立了大功,而后步步高升到如今。看到七皇子的旗号,带着人前来行礼,看到一头银发带着半边面具的瑞王,一时感慨万千,“瑞王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通过傅辰,两人也算是旧相识。 “这是怎么回事?”邵华池指的是京城内外的调兵,除了几个一品大将,也只有父皇有这个权利了。 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邵华池凝重地看着依旧看上去平安乐业的栾京。 鄂洪峰摇了摇头,对此事他也是不清楚的,不过他隐约猜到些原因,应该与多处起义有关系,而且边境不断被羌芜联合数个小国忽然发难,晋成帝拒绝了来自戟国的武器援助,现在整个晋国都有些像是一个饱满的脓包,有一点外力都有可能被戳破。 邵华池也没有再问,有些话也不适合在外面说出来。 邵华池让其他营的将士回到军营,他则带着少量府兵进城,守卫进城的谒者与左右们当看到邵华池那标志性的面具与银发,亲自迎接他归来。瑞王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瑞王府。 瑞王妃,也是曾经的磐乐族公主,马泰氏得知了这个消息,猛地将为自己梳妆的婢女推开,眼中变幻莫测,先是轻声训斥这么晚才得知消息的管事,而后就匆匆忙碌了起来,“快,把小王爷找到,殿下回来要是看不到,本妃唯你们是问!” 在邵华池出宫分府后,他与磐乐族公主的婚事也上了日程,虽然只来过栾京一次,但是她对邵华池的印象非常好,傅辰那些哄女孩子的手段的确很有用,至少马泰氏在嫁过来前也是满怀憧憬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谁都会不安,那么一个体贴的丈夫对她而言就是支柱了。 可成婚当晚,瑞王就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就传来北方有战事,抛下刚刚新婚的自己就领兵出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哪怕战士结束大部分时候也是在西北寻人,她也只是偶尔路过议事厅才恰好听到,似乎是找以前一个幕僚,而这个幕僚让瑞王找了许久。 就是偶尔被皇帝叫回京城,也大多数被田氏那个贱人用孩子生病的理由,不断截胡。 虽然如愿嫁给了瑞王,但婚后的瑞王才像是露出了本性,让人畏惧又格外有气势,在一次次被田氏明里暗里陷害后,她彻底变了,身为男人的瑞王就和普天之下的大部分男人一样,根本不会在意后宅的情形,无论是诉苦还是抱怨,都没有用处。她再也不期待相濡以沫,她要的只有权与瑞王的爱! 这些是她安身立命的资本。 五年来,有人没有变化,有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而后看到自己这身过于艳丽的服饰,“还不快给我换一身!” 王爷独宠田氏一人,这是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而田氏平日的穿着偏素净文雅,这导致整个王府的女人走的都是这清雅的风格,远远看过去还真有点看不清谁是谁的感慨。 她本来以为邵华池这次恐怕要活不成了,这才叫田氏去伺候,一次达到两个目的,却没想到瑞王熬过来了,甚至听闻还打退了叛军,又立了大功,但他们家王爷身上的赏赐已经封顶了,再上去可就是那位置了,还能怎么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瑞王难道会不知道这道理吗? 她没想到这次反而让田氏得了甜头,想到此,马泰氏也是恨恨不平的。 抬头一看,邵龙小小的身子已经被牵了进来,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这让本来就与他不亲近的马泰氏更是气闷不已,真想不明白那么威风凛凛的王爷,所生下的孩子,是这么没出息的货色,唯唯诺诺的让人看着就厌烦,到底是贱种,留着贱人的血,不堪大任。 不过再不喜欢,她还是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她已经学会将以前在部落里的温柔退让摒弃,在这个吃人的后宅里,没人会因为她软弱而同情。 邵龙瑟瑟发抖,眼中的恐惧尤为厉害,他不敢喊出来,以前吃的教训太多,垂着头乖乖任由她抱着。 在外人看来就是王妃与小王爷感情很好,其实这个府里谁想要抱他,他都不会反抗。 父王常年不在府中,他面对的是让他活下去的衣食父母,田氏与瑞王妃。 检查了一下邵龙,却发现这个小家伙手掌和手臂上全是划痕,特别是手臂上的,居然还流着血,“怎么回事?” 一旁找到邵龙的婢女道:“我们找到小王爷的时候,他在树上。” 王妃瞪了他一眼,邵龙将自己缩得更小,“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娘……” 他的声音小小细细的,有些软糯。 瑞王妃是他的嫡母,从会说话的时候他就是喊娘的,只是对邵龙而言,对娘这个词只有恐惧。 他爬树是为了救被困在树上的猫,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里的娘娘偷偷养的,但王妃对毛过敏,他不能说出原因,瑞王妃很懂得怎么在他身上不留下痕迹被人发现,又让他每夜每夜疼得说不出话。 眼看王爷都要到门口,马泰氏也没时间再训斥邵龙了,掏出一块帕子绑住手臂上的伤口,“好好捂着,若是被你父王看到,你后面的日子就别想舒坦了,嗯?”若是被人发现,少不得一个嫡母苛待庶子的名声要被传出去。 反正王爷也基本不关注这个贱种,根本不可能发现。 她看的出来,有时候王爷看着这个小贱种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耻辱。 这个小家伙不过是挂着小王爷名号的宠物罢了。 瑞王回来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京城里的百姓上从贵族老爷,下从小贩都往大街上汇集。他们从商贩中得知瑞王的事迹,商贩们将天花的病症大肆渲染,那满脸都是疮的恐怖场面让所有听闻的百姓都全身竖起了寒毛,而且得了就有可能大片大片的死亡,那尸横遍野的情景被这些商贩走夫用夸张手法传扬开来,在传说中瑞王的形象更加高大与坚不可摧,这位王爷忠勇、正直、爱民的形象越发深入人心。 五年来对瑞王一次次的事迹,无论大的小的,了熟于心的百姓们更加热烈,可以说这位王爷是最受百姓喜爱的一位。于是就能看到邵华池带着人一路来都收到了夹道欢迎,他走过的后方,就能看到跟着一群安安静静的百姓。 立在两旁的百姓,也知道这位外冷内热的冷面王爷是喜静的,只是在两旁诚心叩拜,看到瑞王下马,亲自扶起一个八旬老人,让他们都别再跪他,却依旧挡不住百姓的自发行为。 路边能看到一家摆摊卖猪肉的壮汉猪肉王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跟在队伍后头,干脆连自己的摊位都不管了,局促地擦了擦手上的油,跟随着队伍仰望着瑞王的队伍,周围的百姓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都是知道缘由的。 前年他家婆娘走在路上忽然要生了,却被纵马的十六皇子踢翻在地,周围围观的人多,却没有一个上来帮忙,都怕得罪这些皇族,等他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地上的一滩血,有人告诉他是刚刚回京的瑞王爷让人把她直接送到了附近的产婆屋子里,最后她的婆娘母子平安,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如果不是瑞王爷赐了人参片给婆娘含着,婆娘根本熬不过去。 他还知道,这样的小事数不清发生了多少,只要被瑞王碰到了,都会帮一把。 事后也从来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谢礼,瑞王说他是晋太.祖的子孙,不会拿百姓一分民脂民膏。 瑞王是他们全家的大恩人,哪怕他知道这样的小事瑞王殿下可能早就忘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最近一年九皇子邵子瑜对邵华池也开始暗中忌惮了,哪怕邵华池没可能继位,但他的名望太高了,高到等他们反映过来,想要抹黑老七的时候,根本没人愿意相信的程度。 邵华池被簇拥着来到王府前,到了瑞王府门口,百姓才行礼后安静的离开。 而门口,已经站着瑞王府的家眷和奴仆,马泰氏带着一众女子朝着归来的邵华池请安,除了明媒正娶的王妃,与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田氏,这些女子或是皇帝赐下的,或是那些兄弟打感情牌的,或是底下人送上来的,容貌都是拔尖的,虽然人数是众王爷中最少的,只有区区五人,但质量却是最好的,一同出现的画面也能让任何男人被迷得七晕八素。 大约是因为坊间一直传着瑞王爷眼高极高,一般女子看不上眼,这不,塞进来的都是难得一见的。 邵华池扫了一眼,看着一个个田氏的复制版着装,到底是谁告诉她们他好这一口的? 冷淡地叫起身,这些女子一年到头能看到瑞王就不错了,哪里在乎瑞王的态度,脸上也纷纷带了喜气。 身为一个包藏野心的王爷,邵华池的政治秀向来是尽善尽美的。 来到马泰氏跟前,“王妃辛苦了。” “为王爷分忧,是臣妾的该做的。”马泰氏温温柔柔地说。 邵龙被放了下来,害怕又带着些敬仰地望着他没见过几面,只在别人口中说的犹如天神一般的父王,鼓起勇气:“父……父王。” 听到孩子连说话都说不利索,邵华池蹙了蹙眉,却也没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也不再关注这个以不正常的方式出生逼迫而来的孩子。 邵龙在知道父王回来后,一直兴奋又期待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 低下头,吸了吸鼻头,不要哭…… 马泰氏淡淡一笑,她就知道,瑞王根本不可能发现。 邵华池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马上进府,反而转身进了马车,“都先进去吧。” 似乎要接什么人出来一样。 可哪里有人愿意进去,都眼巴巴地留在原地看着那辆曾被瑞王用重金打造的马车。 瑞王府分东西两府,女子都在西府,由瑞王妃管理,一般无事不能去属于瑞王处理公事的东府。 从来都是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就是田氏也得不到这样高级别的待遇,而有谁能够让瑞王带路,自己安安稳稳躺在马车里享福? 她似乎隐约听到王爷用她从来都没听过的温和语气轻声说着什么,马车里是有人的! 这个人甚至还让王爷亲自接他下车! 马泰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眨了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吧。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这只童的细节控已经没救了 听说大家都纠结橙子如厕问题。 ……不,这是我心目中的文学作品,怎可如此不文雅,哭唧唧 第220章 昼食的药汤让邵华池入了马车里也没惊醒傅辰,如墨长发懒散滑落,清俊的脸上一派祥和,午后的安稳与暖煦令他不忍打破对方的好眠,到口的喊醒吞回了咽喉。也顾不得外头迟迟不愿离去的人,想等着就等着吧,正是没放在心头,才能如此,骨子里头的跋扈可见从未消弭。 车内隔绝了喧嚣,一时半会的宁静令人无端端产生了懒意,邵华池坐着等人醒来。手上也没闲着,抽出那几封来自宫里的密函,自从接管太后几十年的势力后,对于宫中的风吹草动他所了解的比想象中的多,手指在密函上的一段话上轻轻敲击着。笑得有些耐人寻味,皇帝秘密召见了三皇子,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皇帝、邵安麟以及亲信宦官安忠海,具体的谈话也仅有他们知道,什么样的话需要清空现场呢,忖度的目光放到了沉睡的傅辰身上。 傅辰难不成真能未卜先知,知道父皇的打算? 若没有自己从中作梗,傅辰就是老三的人了,到时候还有个穆君凝保驾护航,真是好打算啊,的确比跟着自己安全的多。 邵华池不掩饰的审视目光令傅辰感觉到危险,缓缓睁开了眼,蒲扇似的羽睫眨着茫然的光。 见傅辰眨巴眨巴眼睛的模样,迷糊的,不设防的,这慢慢清醒的过程对于邵华池来说是每天的享受,收起那封密函,厉色敛去,之前打量的审视目光犹如幻觉。 将麂皮绒袍子往人身上裹了裹,却不料反被傅辰抓住了衣角,似乎带着一抹依恋,两人靠得极近,一低头就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邵华池不由放柔了声音,“就这么舍不得我?” 又摸了摸傅辰的额头,语气依旧是冷淡中带着丝似水柔情的,“嗯,不烧了。” 对于这些暧昧动作早就习以为常,傅辰没有动,养伤又失了记忆,对于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照顾自己的人,自然会亲近许多,顺理成章的结果,也就有了这稍稍“粘人”的姿态,拉着衣袂不松开。 “这可一点不像你,受了一次伤就变得如此娇了?”与真正的傅辰截然相反的性子,却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他卑鄙地享受着傅辰依赖自己的感觉,一辈子都不变该多好,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舍得杀这样的你?邵华池梳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凑到那人耳边,“再不松开我可吻你了。” 果然,把人吓跑了,只见傅辰快速放开了。 怀抱忽然空了,邵华池略怅然若失,他承认,只是贪婪地想再多留一会。 想到外面的一群人,下车前又轻声道:“再给我几年。” 傅辰又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 “届时,她们有选择去留的权利。现在,我没资格。”有些话,他并不想解释,哪怕知道无论哪个傅辰都不会对这些放在心上,但确是他的决心与心意。 傅辰凝视着那人率先下车的背影,目光黑沉沉的。 他早就知晓每次的药汤有问题,却清醒地昏睡过去,顺应事态也同样能收集信息,谁能对个昏迷的人有太多防备呢。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有几次是真正沉眠的,一种奇异的巧合出现在邵华池身上,他睡眠的呼吸频率与邵颐然是一样的,人清醒时与沉睡时的呼吸频率是不同的,睡眠呼吸这样的巧合可谓万中无一。 在妻儿去世的这几年,他靠着安眠药勉强入睡。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想起她了,这些之于他过于奢侈的记忆,埋在心底不愿揭开的疤不如一直腐烂下去。 在一次清醒却没睁眼的情况下,他妥协于现实,却也无法否认在邵华池的呼吸频率中治疗好了多年的失眠症。 作为知名心理咨询,自身就有病,是否好笑。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就醒了,也听到城中百姓对邵华池的拥护,看的出来是经营了许多年的,这位殿下对那位置的窥觑应该很久了,直到马车停下传来女子们的请安,瑞王妃声音悦耳动人。 傅辰是没任何惊讶的,古人特别是位高者大部分在十三四岁就会定下婚约,与他们本身意愿无关。也说不得谁可怜,不过是这个时代赋予的,同为男人能理解。 外面的人等了腿都酸了,也不知马车中的人有多金贵,居然死死不出来。 却不料当邵华池亲字扶着人下来的时候,是个俊雅高大的男子,在翘首以盼下,傅辰一出现就引起了瞩目,每个人的视线都快把他盯出个洞来。 傅辰倒是镇定的很,甚至还维持着微笑。 邵华池只介绍了他的名讳,傅先生。 女眷群里不知谁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不是田氏就好,男人就没什么问题了。 马泰氏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傅先生?是那位发明种牛痘的傅先生吗? 那就难怪了,她知道邵华池对待每一位谋士都是相当敬重的,古时的三顾茅庐都发生过,说来好笑,再美的女子都不一定得到殿下的青睐,可有才学的男人们却能得到殿下郑重对待,求贤若渴的殿下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跟着他的属下。 她是知道的,自己跟的这位,是个纵横捭阖的主,醉卧美人膝只是他权势里的附庸。 “殿下,田侧妃她没与您一起回来吗?”见邵华池要回东府了,她左右也没见到田氏的身影,憋不住问。 却见邵华池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死了,已安葬。” 那眼神好似洞察一切,似乎在说,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马泰氏脸色僵硬,心中寒凉,她知道也许这辈子都得不到眼前男人的温情了,他知道她做了什么! 马蹄声渐进,一群宫中太监下马,抬头的人是目前三品掌事,叫吉可的宦官,他的背后站着多年不倒的老宦刘纵,这些年提着提着也展露了头角,眉清目秀的样子腆着一张见谁都笑的脸,捏着细嗓子,“瑞王殿下,陛下听闻您已回京,甚是想念,请您进宫一叙。” “吾正有此意,倒是让父皇费心了,劳烦。”吉可的品级远远到不了让邵华池和颜悦色的程度,不过他也态度相当平和,不由让周围人对吉可高看一眼。 “您的孝心这宫里宫外的谁人不知,陛下今日可高兴着,奴才能接到这活儿可不就和烧了地龙似的,心里那激动,这可是天大的荣幸,您要这么说可折煞奴才了。”边说着,笑容里还透着些许谄媚。 只是这次他抬头的时候,看到站在那儿活生生的傅辰,表情僵住了,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翻搅着,盯着傅辰犹如看到忽然从棺材里蹦出来的人。 “吉公公?”邵华池挑眉。 “哦,哦!”吉可这才回神,也不再看原地莫名的傅辰,按耐住心中的万千思绪,“殿下先请。” 邵华池看了一眼一路送到京城的棺材,“将它也带上吧。” 正主不在了,女眷们自然也不再杵在门口,瑞王妃正要牵着邵龙走,却被傅辰拦住了,向王妃请了安后,“娘娘,可否将小王爷交于在下,王爷刚才与在下聊了关于小王爷的启蒙,在下想考较一番。” 马泰氏笑的有些僵硬,很快就恢复了温柔,王爷敬重的人就是瑞王府的贵客,“现在到了小王爷的午睡时间,这孩子也是被妾惯的,不午睡就要闹腾。倒是要谢谢先生的美意了,先生刚刚回来定是劳顿不堪,杨管事!” 王妃扬声一喊,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从旁边钻了出来,留着小胡子,国字脸,语气谦卑,“娘娘。” “好好照顾傅先生,不要怠慢了。”说着,又让王府里的奴仆们开始整理一路带来的车马,而后笑语晏晏地说,“傅先生,等晚些时候再把小龙给先生送来可好?” 傅辰深深望了眼低头一句话都没说的邵龙,在对方的双手处徘徊了一会,随即含笑:“那就麻烦娘娘了。” 门外穿梭着卸物搬物的奴仆们,傅辰看了一眼前方的景逸,这段日子他们并未说过一句话。 “景校尉。” 景逸顿步,颔首。 “借一步说话?”傅辰微笑邀请。 看傅辰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不过他也没指望能从傅辰这只狐狸身上看出什么。 诸如傅辰这样的谋士由管事领入东府,而女眷们则是回了西府,泾渭分明。东府不是她们的身份能随意踏足的,哪怕贵为瑞王妃也一样,其实比起其他王府里的莺莺燕燕、夜夜笙歌,她们宁可遇到瑞王这样只爱江山的男人,至少瑞王从未色令智昏随意处置了她们,不是贤王胜似贤王的名声也不是白喊的。 被杨管事引入一处打扫干净的院落,管事看着这两位都含着笑的谋士,一时间只觉得凉得紧,放下茶具就退了下去。 傅辰倒也悠然自得,两人在圆桌前分立而坐,一株红枫下,午后暖阳投下斑驳阴影,红锦似染,衬得树下两人越发和谐。傅辰端起水蕴中的器皿进行洗茶,冒着氤氲的水潺潺流落杯底,烫壶温具后,青葱白指拿起勺子置入适量茶叶,注入热水,而后冲茶、倒茶、刮泡等,共八步做得井然有序,甚是赏心悦目。泡茶时最忌心浮气躁,傅辰全程静气凝神,只是认真的在做眼前的事。 景逸静静看着,并未打扰,甚至目光中透着些许欣赏。看傅辰一气呵成的动作也知道,这是个泡茶老手,接过傅辰端过来的茶,景逸沿着杯沿抿了一口,这毛峰白毫未尽露,鱼叶黄白,形状也只是普通,并非上品,瑞王府素来节俭,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茶不是好茶,泡却是泡出了三分精与气。 “阁下根本没失忆吧?”景逸已发觉,从刚才已经被傅辰掌握了说话节奏,他先声夺人虽落于下风,但也算是打破了对方的主控权。 而且这个模样的傅辰,哪里像是中了药,邵华池一离开,就露出了本性吗。 “何来此言?”心跳有些失速度,有什么快的抓不住的想法。 这次谈话,对两人来说是迟早的,从傅辰醒来的那一刻算起。 一路从西北回京,他们除了最初那次不愉快的误会外,并未谈过,傅辰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提过醒来时状况,景逸也很有默契的将自己的伤势压下去,景逸的伤势并不严重,不过傅辰事后了解到,他的伤势比他预估的更重一些。 他下手是有分寸的,在分不清敌我的情况下,他还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那么,不是他加重的伤势又是谁呢,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傅辰有想法,景逸也一样。 “为何在殿下面前又是那番模样?”虽然傅辰表现的不明显,但他与瑞王的相处的确像是瑞王的完美情人。 是邵华池理想中的模样,但却永远完不成的梦,难道他对殿下也…… 如果傅辰也对殿下有那么一丝……那么这两人! 傅辰并未回答,不盲目与强者为敌,自不量力从不是傅辰的选择,而面对瑞王,相信没几个人能说比他还强。 “那又如何?”言下之意,就算是表里不一,你能奈我何? 看似谦卑,实则张狂到目中无人,这是景逸心中真正的傅辰。 傅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在水中旋转的叶子出神。 “到底是傅辰,”景逸苦笑着摇头,而后目光锋利起来,“不过你的样子,又哪里像失忆?又何必不与我说实话?” 这装的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其实只要不是傅辰自己想露出破绽,他人根本无法看出什么,正是对方这般不见底的做派,让人想对他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傅辰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景逸的这句话,能得到的信息量就太大了,他和原主很像?能够像到让一个谋士认为他根本没失忆的程度?傅辰甚至有了一个荒唐又异想天开的猜测,或许他和原主是一个人? 咚、咚、咚,无端端的悸动。 怎么可能!傅辰抑制住了那一丝被纷扰的心弦。 这猜想实在太不像话了,傅辰将这个小概率的事藏于心中,这次喊住景逸是为了解惑的,“同为殿下的从属,我不希望我们因为莫名的原因提防对方。” “自然。”景逸没有异议,窝里反又算什么本事,他欣赏傅辰的原因之一也是此人的大局观与自己有共鸣。 “那么我想我有资格知道,当时我醒来时,你眼中的憎恨和不甘是何缘故?”傅辰并不介意为同僚,对方对自己的感官是什么,讨厌也好,厌恶也罢,只要不影响自己就行,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以防止被拖后腿和莫须有的意外。 这一点,景逸也是明白的,如果将一个疙瘩搁置久了,他们之间的猜忌会影响到七王党,所以他也一直等傅辰找自己。 这个秘密在景逸心中已经成了一座空坟,似乎都没有见光的一天。 一个男人,一个幕僚,对于主公产生这样背德的情感,本就是件连他自己都不允许的事,但再大的秘密,也终究暴露了。 其实他心里还有种莫名的轻松,像是一块长久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掉落了,至少眼前的人知道不是吗,他的目光看着随风簌簌而落的红叶,烧红了的瑰丽色彩在空中点燃,长长舒了一口气,“羡慕……” 没等傅辰回答,紧接着像是不吐不快般,“羡慕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如我,却依旧拥有他的全部关注,你……何德何能呢?” 傅辰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他醒来时对方的眼神居然是…… 一口饮尽杯中茶水,景逸反倒比一开始洒脱了许多,说着就起了身,“明日午后,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何处?”傅辰倒是挺喜欢景逸这种坦荡性子的,真小人总比假君子好相处,况且他也算不上小人,不过是为情所困而已。 景逸深深望了眼傅辰,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眸,“对了,给你个提醒,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殿下的生辰了。” 生辰…… 傅辰也不知在想什么,坐在原地发呆。 直到不知过去了多久,远处的探视目光闪离,并未过于接近瑞王府引起警惕,他才往那个方向望过去。 从回到京城后,他就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亦或是刺探着什么。 这边,马泰氏牵着邵龙就进了自己的屋里,面上的温良瞬间放下,问向心腹丫鬟,“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心腹丫鬟想着那时候傅辰的模样,道:“出门的时候,奴婢还为小王爷又缠了缠,应是看不出来的。” 王妃想想也是,但想到那位傅先生似笑非笑的模样,就有点怵,这时候邵龙受了什么伤,无论什么理由的,可都会怪到她头上。 邵龙被马泰氏的丫鬟们驾着,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老嬷嬷与丫鬟们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像是拎着小鸡一样,眼眶含着泪水死死不掉下来,全身除了绑着一块尿布外光溜.溜的,就这么暴露在丫鬟们冰冷嘲讽的目光中,马泰氏手里捏着一瓶药粉,看了看鲜血刚刚止住,但依旧看的出受了不少擦伤的邵龙,甚是凄惨。 “这药是族里给我的,虽说治疗伤口效果显著,不过副作用也很大。”马泰氏其实有些犹豫,她是见过以前族里的勇士被割裂了一大道伤口的时候都没喊疼,反而是用了这个药粉嚎叫连连,没过几个时辰伤口就在缓慢愈合了,但也痛得他失去了意识。 越是严重的伤势越是疼痛,像是邵龙这样的擦伤应该好的很快,只不过那疼痛对于一个虚岁才满五岁的孩子来说,怕是会疼死。 “只要他不喊出来,谁知道?”丫鬟在一旁道。 这么想想也有道理,马泰氏来到邵龙面前,“娘现在给你用药,好的可快了,很快小龙就没有伤了,不过会有点疼,如果你喊出来的话,娘就把你送到义肇区发卖哦?” 义肇区是京城最乱的地方,难民、贫民、集市、贩卖场、什么都有,他也曾经被带出去看过奴隶市场,那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像是家畜一样被拉来拉去的贩卖。 狠狠吸了吸鼻子,他听懂了王妃的话,狠狠摇头表示自己再疼也不会喊出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真乖,娘的好儿子!”马泰氏这才微微缓和下来,摸了一下邵龙的嫩脸。 “带下去吧,等他伤口愈合了,送去东府给傅先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到了东玄门,一群人下了马。 吉可却让身边的太监们先退下,走到邵华池跟前,依旧是那腆着脸的模样,“不知殿下一路带来的,可是一具棺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邵华池让人拖着运到皇城门口的,可不就是棺材吗。 “这事情就不是公公能知道的了。”邵华池冷冷清清的语调,却透着些矜贵与傲然,那瞬间的气势能打退不少靠近的人。 就是安忠海到他跟前了,也只是奴才的份,他对吉可的优待是否让人连身份都不认不清了。 吉可却像是没看到,只悄然在邵华池耳边道:“您这次入宫,有险。” 第221章 这话毫无疑问是提醒,吉可以前就是傅辰那屋里年纪最小的太监,性子比那陈作仁稳当,又比那短命的姚小光运气好,在邵华池看来那一屋子的人里面最通透的就属这个小宦了,从傅辰“死亡”后,刘纵就加大力培养他了。 要真说起来,他与皇贵妃、梅妃还更熟稔些,这会儿能提醒自己,反倒让邵华池多看了几眼。 吉可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知道瑞王是在怀疑自己的目的,瑞王这些年是越发看不透了,左右也没人,他也没想瞒过这些主子们,“这些年您对奴才一直挺照顾,奴才知道那是看着傅哥的面儿,这算投桃报李,咱阉人也不是拿了好处就不办事,您说是吧。” 随后又恢复了那谄媚劲,邵华池抿着嘴角,深深望了眼吉可,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等等,殿下……”吉可又喊住了邵华池,欲言又止,好一会还是问了出来,“那位……是他吗?” 知道吉可问的是谁,邵华池在沉默中只说了一句话,“你说呢?” 当年傅辰的坟墓就建在城外,他们都是去过的,后来传出人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的消息,虽说是个指望,可是没见过真人哪里还会信。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吉可也顾不得邵华池,一蹦三尺高,激动得全身抖个不停。 把棺材停在东玄门外,邵华池并未解下佩刀,他是少数可以携刀入殿的人,这份殊荣也不过区区三人,四大名将之首徐清,镇西将军雅尔哈,剩下的一位就是邵华池了。 几个火者迈着小碎步从他们面前经过,其中一个对着邵华池使了个眼神,又低下了头。 所谓火者,在前朝指烧火房里的人,本朝则指阉人里仆役,通俗点说就是宦官中的底端,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在干,不是得罪了人的就是从宫外贱买来的,而那个对邵华池使眼色的正是以前端慈太后公孙氏的爪牙之一,越是这般不起眼的,越是盘踞在宫中个个关节点的老鼠。 前有吉可的好意提醒,后有火者的示意,邵华池自然猜到一场大戏正等着自己. 等到自己回宫才爆发,又做的如此隐秘,多半与这次老二、老大的事情有关,邵华池踩着沉重的步伐,被安忠海引入正德殿,本朝的所有大事都会在这里进行,看来这次无法善了了。 “瑞亲王到。”随着礼事太监的一声尖利的高喊,邵华池走入正殿,才扫一眼看到上方的父皇,几位一品大员,甚至连皇贵妃、淑妃娘娘都位列其中,还来不及看,就被两旁的御前行走制住身体,双手被反押在身后。 邵华池自然不可能反抗,眼看着自己的佩刀被侍卫拿走,像是个罪犯般被押解到殿前,重重得跪了下去,光滑的地板模糊地映出他强自镇定的面容。 “瑞亲王,你可知罪?”上方传来晋成帝的质问。 哪怕已有了准备,一上来就被问罪,邵华池的心依旧不断下沉。 “儿臣不知。”邵华池依旧有板有眼地回答,看上去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威慑到,在宝宣城具体发生的事情他在信函中与晋成帝基本都提过,当然也包括他遇到老大邵慕戬的时候,已经被杀害。 但只凭他一人之言,是很难让人信服的,要说他完全没有被询问的准备那也是骗人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阵仗。 “那就给我们瑞亲王看看吧。”晋成帝眼中却是含着一丝欣慰,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家老七的表现没有给他们皇室丢人,单单是这份大气也算通过一半考验了。 他与右相郭永旭对了一个眼神,这会儿安忠海将几分弹劾的折子送到邵华池面前。 大意不外乎邵华池欺压睿王,设计杀害寿王,此等嗜杀成性之人该处以大晋刑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等,里头的每一句话都字字珠玑,慷慨激昂的让邵华池都觉得自己好似罪大恶极。 他抬头的时候,就快速扫视了上方的人,淑妃与右相郭永旭在他的预料中,他们一个是邵慕戬的母妃一个是外祖,皇贵妃穆君凝倒是不喜不怒地看着他,似乎两人曾经的间隙已经烟消云散了,不过邵华池从未忘这个女人时不时打听傅辰的消息,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呢。她掌管朝凤令,地位堪比皇后,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也在内,不过两人从五年前就不对付,此女能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 在后面的的几位官员,散秩大臣、护军统领、太常寺卿、御史……文的武的,凑齐活了。 这些高官中,属于九王党的人只有两位,其余的都算是中立,也就是保皇党,这群人只听从皇命,也就是他们无所谓谁当皇帝,但只要谁是晋成帝任命的下一任皇帝,他们就是最大的支持着。 邵华池这一眼得到的信息很多,淑妃并不是特别擅长演戏,至少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恨之入骨,把邵慕戬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但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凭什么就相信他? 那么……就是有人为他做了什么…… “你还不认!”晋成帝目呲欲裂地等着邵华池。 “没做过的事,儿子无法认,大哥并非儿臣所杀,却是二哥带来的。”邵华池不卑不吭。 在邵华池斩钉截铁说出自己不认的时候,淑妃娘娘忽然控制不住潸然泪下了,一旁穆君凝忙撑住她,其实对于邵慕戬的生命他们还是抱有希望的,可无论是那块碎了的连命玉还是乌仁图雅的推测,都是死局。 乌仁图雅也在一旁轻声安慰着,淑妃似乎非常信任她。 邵华池这才发现了两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并不打眼,好像只是顺带过来的,那是灵武候世子姜舒扬及夫人乌仁图雅,按理说这种场合两个小辈,还是和皇族、官阶都无关系的,又为何会出现。 乌仁图雅是这次“邵慕戬头七还魂宴”的主角,主导了这场戏,自然在其中。 她也悄然打量着这位如雷贯耳的不是贤王胜似贤王之称的瑞王爷,第一次见面,看一个人的基本面相是她的习惯,不过由于瑞王还带着半边面具,无法看出什么,但仅仅是半边,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就好像这面相上蒙着一层厚云,无法一探究竟。 面相学太过复杂,也只懂得皮毛,她所擅长的是蛊与巫的方面。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吉可将邵华池送到正德殿门口,就两步并做三步地走向内务府。 刘纵自从被梁成文与傅辰联手从鬼门关里拖回人间,他的日子也过得逍遥了许多,左右死了一次了,人狠了,做事也绝了。被下面的人供起来喊着刘公,落难时对他落井下石的这些年慢慢消声灭迹,做的一点后手都不留。 吉可进了屋看到的就是刘纵躺在太师椅上,两腿搁在紫竹凳上,两旁的小宦们恭恭敬敬的敬茶、递烟,老人高高瘦瘦的,考究的绸缎褂子拖于地,又被小宦小心搁在膝上,胸裆上的图案是盘尾,脸上多了些纹路,只那双眼偶尔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见吉可急急匆匆的模样,横着粗眉,敲打了一番:“小吉子,你这模样出去可要冲撞了主子了。” 两旁小宦们见到正三品的管事吉可,纷纷喊了一声。 吉可也知道今日自己太急切了,“是急事儿,刘公。” 刘纵精神劲还不错,挥退了人,由吉可亲自伺候着捶腿捏拍。 “说吧,是宫里头又出了事了?” “我见到他了,刘公。”见刘纵还半躺着眯眼,“傅哥!是傅哥,他真的还活着!” 刘纵像是披着张皮的爪子,狠抓住吉可,凹陷的双目盯着人。 . 一时辰后,得了刘公的令出宫办事的吉可,独自来到了瑞王府门口。 “通传一声,见傅先生。”到了外头为不被人发现身份,吉可又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又掏出了碎银子当跑腿费,不过两个侍卫却巍然不动。 傅辰是被邵华池明令保护的,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见说不动这两门神,瑞王军就与他们的主子一样,硬得像块石头,吉可掏出了一块东西,“可否将此物交给他,他会同意的。” 侍卫一打开,什么东西,桃花糕? 第222章 打开外头的包布,露出来的居然是糕点。 两个侍卫那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失心疯的人,让吉可也觉得自己拿的这东西实在有点不走心。 这也不怪他啊,要说以前傅哥在宫里头的时候,当差饿了就有膳食房的老八胡给的各种糕点,刚才他又顺带去了趟膳食房,正好遇到了,就要了点糕点,他相信只要是傅哥,就会对这些糕点熟悉。 他相信的不是糕点本身,而是他家傅哥的观察力。 侍卫虽然觉得这种信物太特别,但也没为难吉可,进去里头通报一声并不是难事。 这时候的傅辰正抓着青酒、胖虎、地鼠等人,围在他的院落里更加详细地诉说傅辰的身份与这些年做的大事小事,一路上傅辰被邵华池看得太紧,能这样畅谈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有利有弊,利处当然是傅辰的伤势养的很好,加快了愈合的速度,被瑞王用钱堆积起来的,每天单单是汤药的价格就令人咋舌。坏处就是傅辰除了了解个大概,根本没办法胜任原主的身份,还整日被“昏睡着”。 这些属下就没有接近的机会,现在也正是傅辰了解“自己”的时候。 之所以如此迫切,当然也与刚过来就感觉到被监视有关。 这座院落让两个亲信守着,瑞王府的东府被瑞王打造的相当严密,也给了傅辰缓冲的时间与住所。 他向来信奉知己知彼,就像曾经他能与那群罪犯同步思维。 他开了个头,让这群人只要能想起来的事,都可以说出来,再没用都可以,就这样过了许久,也让傅辰收集的资料越拉越多,地鼠等人还没遇到过那么好说话的傅辰过,特别是他常常发愣和惊讶的样子,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太难得了有没有,换了以前的公子,哪里能从他脸上看到那么丰富的表情啊。 他们想什么说什么,而不是有目的的回答,更有积极性,也更快让傅辰将原主的一切翻个底朝天。 在他看来,原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每一次选择,都是剑走偏锋。 居然当了三面间谍,安王与皇贵妃一派、李皇派、七王党,其中还有在晋国皇帝太后面前的,还有自己的一方势力,听上去似乎掌控了不少,但这就像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傅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也就是,这群李皇的人,叫阿一、阿四的,很有可能比我们早许久就到了京城。” 的确,如果傅辰还有记忆的话,在宝宣城战役后,应该就会有相关安排了。 想到那监视自己的视线,傅辰现在还不确定是谁,不过他相信对方目前还是试探,不过很快就会失去耐心了,他是等还是……主动出击? 还不行,他不是原主,只从这些属下的话语中,还是有太多的漏洞。 可,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沉声道:“你们继续说,什么都说,我需要了解更全面的。” 然后这群属下又是七嘴八舌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直到傅辰听到一个词,像是接不上思维般,指着这群人中唯一的姑娘,“等等……” 被点到的恨蝶,疑惑地望着傅辰,“是?” “你们……刚才说,我是宦官?” 傅辰的语气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波一样,僵硬的像座雕塑,懵的反而是一群属下了。 这个您如厕的时候不应该都能发现吗,这身份也能猜到吧,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几个人还是露出了肯定的眼神,默认以对。 宦官?怎么可能! 傅辰再清楚不过自己身体的构造,有什么缺什么还有谁比他本人更清楚? 见这群人那笃定的眼神,傅辰默然下来,那荒谬感渐渐淡化,总不能这段时间都是他的幻觉? . 正德殿。 对于新出现的姜舒扬以及乌仁图雅,邵华池是有印象的,青染与他提过的傅辰在京城的布置,这对夫妻是傅辰的亲信。 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邵华池坚决不愿承认自己做过这些事,晋成帝看了一眼亲信大臣们,一位位凝重点头。 晋成帝这才让邵华池说说他所知道的经过。 随着邵华池的叙述,在场的人脸色精彩纷呈,邵华池说的老二谋反的事情,与最近的各地起义时间是吻合的,也就证明邵华池并没有说谎。 大殿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邵华池发现角落处的乌仁图雅正对着自己眨眼。 那口型是在说:不、要、承、认。 这下,本来就有八成信心这次会有惊无险的邵华池,更确信自己抵死不认的选择是正确的,皇帝需要为心爱的七子在百官面前做出姿态,而其他大臣也要根据他的表现来判断此事与他的联系。 不得不说,刚开始的架势,的确在一开始令人震慑。 邵华池给乌仁图雅去了个眼神后,两人的交流也结束了。 傅辰的影响,总是那么的方方面面。 其实傅辰最强的一点不就是在这里吗,他就像是一棵树的根茎,其他所有人围绕着他进行着。可以不出现,甚至可以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但底下人却依旧各司其职,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各处,不会乱了方寸。 像现在,在他面对突发情况时,傅辰曾经埋下去的引子会忽然引爆。 事实也是如此,寿王邵慕戬死去的当晚,淑妃娘娘就通过碎了的连命玉先是通知了自己父亲郭永旭,而后找到了皇贵妃与皇帝,乌仁图雅也被连夜请入宫。 而后,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梅妃梅珏、皇贵妃穆君凝以及乌仁图雅,三个女人一合计,这不正好吗,自己送上门的没道理浪费,一场阴谋就应运而生了! 既然老大死了,总要有个替罪羊的,傅辰早就想对付这个老二了,不过苦于没机会,这次这几个皇子又都凑到了一块,干脆玩一招嫁祸。 于是头七那晚上,邵慕戬的“灵魂”被招了回来,并且口口声声对着众人控诉邵华阳的恶行。 无巧不成书,几个女子的推测正是现实中的翻版,可见她们对人性的了解并不弱。 半个月前,有几个跟随邵慕戬出发西域的兵逃回了京城,经过核实他们的确是寿王的府兵,通过他们的话也让晋成帝等人了解到,邵慕戬是被邵华阳突然暴起杀死的,当时还追杀了所有带来的兵,他们是侥幸逃脱出来的。 这次招邵华池一回京就被请入宫,一是证明其清白,二也是了解来龙去脉,如果没有邵华池的亲笔书信、乌仁图雅的“戏”、逃脱的府兵的证词,也许他在刚进城门的时候就被丢入天牢。 可谓伴君如伴虎,邵华池的情况也是险象迭生。 确定了瑞王的清白,邵华池身上的嫌疑也被洗去了,那口还停放在东玄门的棺材被运了进来,淑妃在棺材被打开后,崩溃地大哭起来,一旁不拘言笑的右相郭永旭,也是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有冰块的缓和,味道并不重,晋成帝也带着梅珏、穆君凝来到棺材前。 晋成帝倒退了几步,连连叹气,伤感之情溢于言表。 郭永旭还有些理智,走向已经被叫起的邵华池面前,感谢他能不远万里把邵慕戬的尸体带回来,对于他们来说孩子暴尸荒野才是最大的痛苦与侮辱。 其实按照老大和老七平日关系,邵华池能做到这份上,就是郭永旭也没想到的,单单是这份容人之量就不是其他几个皇子能相提并论的,真真是,可惜了。 邵华池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惋惜,惋惜什么,不能继位?并没有影响丝毫,依旧有礼对答。 淑妃已经哭晕了过去,让人给扶了下去,棺材也被太监们送出去,这场葬礼自然要重新操办的。 就算邵华池一直用冰块保存,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但还是能看出致命伤是胸口的剑伤。 所有人都知道,邵华池的武器是刀,这下他的嫌疑几乎完全洗脱。 晋成帝着重嘉奖了乌仁图雅,邵华池的叙述与她招魂后的结果几乎一样,这还不能说明能力吗,继国师之后,她成为皇帝跟前又一位大红人,最近晋成帝也开始与她探讨长生之道,被她有理有据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里结束了,众官员对邵华池的印象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其实不少人都看出了晋成帝的意思,无论以后谁继位,这位瑞王的地位恐怕是谁都动不了的,现在姿态也摆出来了,出了正德殿谁都不能诬赖邵华池。 事后,晋成帝让邵华池、几位武将来到御书房,谈的话题正是最近羌芜联合多个小国侵犯边境的问题。 邵华池看着晋成帝瞬间好似忘了老大的死亡的样子,心中不由冷笑,这就是他的父皇,如此薄凉。 也许哪天死的是自己,他也只是会伤心一会儿就抛诸脑后了吧。 . 邵龙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疼得满地打滚,嘴巴里被塞了一块长长的布条,只有“唔唔唔”的声音不时传出,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掉,几个时辰过去了,他身体还没停止抽搐。 疼到后面他昏迷了过去,丫鬟发现里头没了声音,打开门就看到晕倒在地上的邵龙。 把人捞了起来,甩到床上,邵龙的身体滚了一圈才停下。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还一抽一抽地疼,但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几条深红色的痂,丫鬟们把它们剥下来,就只有一点点肉色的疤痕了。 邵龙疼得控制不住自己颤抖,那药的副作用令他清醒的感知每一处的抽动。 丫鬟们换下被汗湿透了的衣服,他像个木偶娃娃一样打扮好,被带去东府。 丫鬟来到东府门口,再由侍卫将邵龙领进去。 来到傅辰的院落门口,邵龙看到被杨管事喊去的侍卫,低着头,攥着衣角,咬牙慢吞吞地走向院落口,汗水还时不时因为疼痛往外冒着,不过清楚哭泣是没用的,他死死咬着嘴不呜咽出来。 他看到了一群人围着那个好看的哥哥,与自己父亲那种耀眼的令人眼睛都睁不开的美不一样,这个哥哥的气息很惹人亲近,一定要说就是有些温暖的味道,他藏在雕花拱门后面,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这时候的傅辰没有注意到在外面不敢进来的小不点,他的全部思绪还停留在“宦官”几个字眼上。 其他属下也是知道阉人这样的身份对于一个男人有多大打击,特别是像公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宫刑也许比死亡还令他无法接受。 “公子?”担心的声音。 也正是这份可惜,让他们心疼自家公子的身份,他们平日在话语间能避免就会避免,使得傅辰现在才知道。 傅辰怔忡着没说话,在他们说到原主是三方间谍的时候,他就在怀疑了,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毫无顾忌的接触那些主宰一个国家命运的人物,只是身体的完整让他早就撇开了这种可能性。 “无事,只是有些意外。”傅辰笑了笑,“你们解答了我的疑惑。” 见傅辰还是那么平静,几人如释重负,认为傅辰是接受了这个身份。 却没注意到傅辰,渐渐收紧的拳头,似乎在忍耐立刻验明正身的冲动。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第223章 当所有人都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并肯定你是个阉人。 哪怕你知道自己很健全,也会开始怀疑,是自己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功能还齐不齐全? 甚至想要立刻证明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傅辰再冷静,也不例外。 这个答案,他需要自己去搜寻。 这次意外让傅辰想到了这段时间他一直觉得疑惑的事,说是困扰也不为过,上如厕常常被忽然打断,总能在转头的时候看到邵华池恰好路过,是不是路过这个问题有待考究。 当然大部分人如厕是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的,现代可能还无所顾忌,但在这个时代是较为隐秘的事。 出于某种傅辰也说不清的本能,每一次他都会在被打断后让邵华池先行解决,他当然不可能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只是现在他心里的小事在今天被放大了。 邵华池为什么每次都恰好路过,是在怀疑什么或是想证明什么? 傅辰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 似有深意的目光在青酒身上转了几圈。 被公子注意到的青酒:呃,又咋嘞? 在青酒提问前之前移开了目光。 这段时间,青酒每过半月就会给他服用一种药,据说是原主让青染代为保管的,后来青染重伤成了梁太医这里的长住客,任务被交给了青酒,傅辰询问的时候,小家伙当然是一问三不知的。 现在那些曾经的疑问也就清楚了,为什么不长胡子,为什么要定期服用,为什么原主秘密那么多,总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见傅辰没什么异样,几人继续聊下去,傅辰撇开这个令人急切的验明正身,先是听了属下们要说的话,等到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傅辰才允许他们退下。 庭院里只剩下傅辰,杨管事又上了一盘糕点,傅辰才冷静地站了起来。 嗯? 傅辰听到了到拱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明显,不过他记得刚才手下的人经过拱门,似乎的确看到了什么。 青酒他们都看到了小小的邵龙,不过小王爷非常羞赧,还没等他们开口,邵龙看到他们就跑远了。 小王爷的身份也轮不到他们来管教,自然一个个都离开了。 然后邵龙又继续偷看,不过这次运气不好,他被傅先生发现了。 “谁?”淡声询问。 邵龙猛地将脑袋收回,钻入一旁的灌木丛,蹲在地上,他害怕地蜷缩着自己的身子。 这么拙劣的躲藏技术,是哪里来的小老鼠? 傅辰冷冷地看了一眼,小老鼠会被放进瑞王府? 傅辰倒是没觉得这么愚蠢躲藏的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看之前那群属下的反应就能推测出来。反正属下也都离开了,拱门离得这里那么远,什么都不可能听到。 只看了一眼,就离席,看上去依旧冷漠淡定,他走入屋内,啪一下,将门关上。 外面躲躲藏藏的邵龙,抱着头瑟瑟等了许久,没什么动静。 慢慢地又钻了出来,见对方没过来。 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松。 傅辰望着自己的下方,虽然这些日子里以来都有使用过,但在一群属下“你本来就是”的目光中,傅辰有一种人生观被颠倒了的错觉。 闭上眼,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视死如归般缓缓朝着那个地方掀开,以证实某种真实性。 傅辰无法否认,这行为是有点变态的。 活了两辈子,他都没干过这种奇葩的事。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验都验了,总要做到底的。 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子形状,这些日子以来的不是错觉,形状完好,没有任何嫁接、切割的痕迹,虽然软趴趴的,但是很完整,当然没有特殊情况每个男人都是软的,颜色也很正常,发育完好,甚至比普通人还健康些。 所以问题来了,原主到底是怎么避开那一刀的,当然,现在也没人来回答傅辰了。 形状大小颜色都没问题,那剩下的就是检验功能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没有这个年纪的冲动,到这份上其实还无法证明他到底站不站的起来。 哎…… 傅辰深深喟叹一声,一脸一言难尽。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做这种事?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希望这具身体是真的没问题的,不由的将手放到那上面动作,傅辰在这方面的技术自认还是不错的,他的学习能力、自学能力还有领悟力是强项,只要正常发挥就没什么问题,不过,过了许久依旧没什么反应。 傅辰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这具身体到底有没有自己释放过? 是意志力太强悍,或是原主提供的药让他站起来比较难? 该死的!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方面出问题。 看来他必须借助外力再试试看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声音,“傅先生,门外有人求见。” 傅辰开门,侍卫只是觉得傅辰脸色不太好,“您还好吗?需要我去请太医吗?” 梁太医被邵华池暂时留在了瑞王府,目前还没进宫述职。 “不必了,外面是谁?” 瑞王一走,傅辰发现自己好像就变得特别忙,就没停下来过。 侍卫摊开了布包,露出了粉色糕点。 又是桃花糕? 他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傅辰远远看了一眼刚才杨总管送来的一壶茶与糕点,听说是瑞王吩咐的,与侍卫手中那块虽然样子不一样,但都刻意做成了桃花形状,格外精致小巧,都是细腻软糯的粉中点缀着桃花干,散发着微甜的香气。 “让他进来。”傅辰想了想,决定先见见。 见侍卫要走,“还有件事。” “待会找人给我带路,我需要出府一趟。” “好的,您是要去哪里?”邵华池虽然没有限制过傅辰的行动,不过却是派了不少人保护着,当然傅辰“初来乍到”,就是对这种行为颇有微词,却不可能对看似温柔却格外强势的瑞王说什么,傅辰不爱与人争辩废话。 怎可让一只雄鹰习惯被束缚,但傅辰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不一定会表现出来,他还没反抗的资本不是吗。 “青楼。”报出目的地。 呃呃呃? 这个还要不要报告给瑞王知道? “不要让瑞王知道。”傅辰觉得这种事,还是自己悄悄印证一下就可以了,就不要惊动瑞王大驾了。 侍卫不断应是,傅辰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转头,却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底他们的主子是瑞王。 傅辰并不知道,他去哪里身边的侍卫都要报备,像是松易和罗恒这样的副将都是要清楚的,以防止意外。 . 侍卫离开,傅辰又回到了圆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来了。 还没走? 既然几次人来人往,都没人去管,那应该是这府里的人。 傅辰这次没有无视,他其实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整个府里的人都间接的无视了。 见傅辰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邵龙整个像是被胶水黏住了,吓得冷汗流得更多。 当傅辰看到一只小小的,怯生生看着自己的孩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小王爷?”傅辰又张望了一下,他之前就要求过瑞王妃要把邵龙送过来,没想到那么快,“怎么没有仆从跟着您,让您一个人在这里?” 傅辰的问话相当温和,只不过邵龙还是害怕地退后了一步,好像自己能吃了他似的。 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邵华池,那就是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杀气与凌厉,要不是同样漂亮的脸蛋,还真是看不出这是瑞王的孩子,性子怎的这么怕生? 这种模样也不怪那些仆从躲得远远的,谁都怕摊上事。 傅辰没有再前进,又看了看被衣服遮掩地严严实实的两只手,暗下目光,温声道:“小王爷饿了吗,一起吃茶点?” 傅辰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下午点心这个说法,不过管家既然送来了,他就当有。 小孩一般胃口很小,容易饿,所以少食多餐最合适。 傅辰也不管邵龙答不答应自己先离开了,他也照顾过心理有障碍的儿童,面对这些孩子,不能在初见的时候过于亲近,更不能自来熟,这会让他们有恐惧感,所以傅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邵龙看傅辰没有理会自己,往之前的那张桌子走去,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了点。 直到傅辰坐到了大理石凳上,也没见他过来,傅辰也不催他。 一个将自己藏起来的孩子,只有在确定环境安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尝试走出来,而这个过程可能非常缓慢。 你首先需要他对你信任,其次是你身上有让他放下戒心的气息,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会让他舒服的环境,而傅辰正在制造只有自己的环境给他。 邵龙已经习惯被人“逼”着走,强迫地去做什么,也许几乎没“主动”过。 假设傅辰刚才是命令的语气,小孩会听话地跟着过来,但傅辰用的是疑问句,小孩就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了。 如果家长没有耐心好好引导他,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其实在傅辰初步观察中,这孩子的情况已经有些危险了,内向得不正常,那些乖巧下是对周围的恐惧,他似乎对谁都像看着毒蛇猛兽。 傅辰犯了职业病,继续耐心地等着,捻了点桃花糕,引诱着小孩自己走过来,拿着桃花糕的手哪怕酸涩也没有放下,可惜邵龙还是没踏出那一步。 还没等到,就又缩回去了, 侍卫领着吉可走了进来,小孩又趴到灌木丛里去了,傅辰只能暂时放下,他之所以想快点引孩子过来,也是想看看小孩的双手。 ……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松易刚从西府出来,每次瑞王出去后,他都会被瑞王妃请过去喝茶,聊聊王爷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应付完绵里藏针的马泰氏,松易觉得比打仗还痛苦,幸好他还有军务,不然可要连瑞王一日三餐吃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汇报,难怪瑞王一年到头都没回王府几次。 当侍卫报告傅辰准备出门的时候,松易还挺淡定的。 回味了一下,掏了掏耳朵,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傅先生要去哪里!?” “青……青楼,这是有什么问题吗?”好像傅先生这个年纪,有什么需求,也是正常的吧,这个发展好像没什么毛病。 松易急得团团转,在原地来回踱步,“问题?你还说问题,问题大着去了!” 你们懂个屁,你们知道公子在瑞王心里是什么吗? 要是被那些女人碰一根毫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上次昏迷后打伤人逃了出去,瑞王就快把整个宝宣城掀翻了,“不行!你……立刻、马上去东玄门外等着瑞王出宫,然后马上把这事情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这几天给童投雷的大大们,之前的雷数量比较多,为了不影响,就不一一放出来了,但童童都记得,谢谢童家豪们,我会努力写到完结哒!(ps:‘作者有话说’是不收费的) 20775402扔了1个地雷,瓒扔了1个地雷,EMsstan扔了1个地雷,面条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道长扔了1个地雷,无言无我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地雷,EMsstan扔了1个地雷,风旅扔了1个地雷,风旅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21521177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道长扔了1个地雷,无恙无妄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月影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饭团子扔了1个地雷,黑猫扔了1个手榴弹,别闹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仓老师扔了1个地雷,21536841扔了1个地雷,蹲坑ing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好加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李包子扔了1个地雷,21426093扔了1个地雷,杨婧扔了1个地雷,臣父攻老挝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手榴弹,浼扔了1个地雷,A扔了1个地雷,A扔了1个地雷,苍苍苍青扔了1个地雷,梦的笔端扔了1个地雷,塔布濯君扔了1个地雷,黑猫天堂扔了1个地雷,黑猫天堂扔了1个地雷,2128扔了1个地雷,21883417扔了1个地雷,胡小叶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蹲坑ing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英俊潇洒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道长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21426093扔了1个地雷,祺舞儿扔了1个火箭炮,臣父攻老挝扔了1个地雷,臣父攻老挝扔了1个地雷,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浼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臣父攻老挝扔了1个地雷,无言无我扔了1个地雷,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懿笙扔了1个地雷,白瓦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22051578扔了1个地雷,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懿笙扔了1个地雷,浼扔了1个地雷,道长扔了1个地雷,月漓潇扔了1个地雷,读者爱上主角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啊呀呀扔了1个地雷,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蹲坑ing扔了1个地雷,20211394扔了1个地雷,猫妄扔了1个地雷,李包子扔了1个地雷,梦的笔端扔了1个地雷,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晴无恒扔了1个地,雕弓写明月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名字取这么长的我绝对扔了1个地雷,挪挪25扔了1个地雷,瓒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张杰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墨上桑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地雷,北瑶片桐扔了1个地雷,梦的笔端扔了1个地雷,美丽之物扔了1个地雷,伋近夜扔了1个地雷,无言无我扔了1个手榴弹,瞄一下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东静扔了1个地雷,怨念地看着你为何还不扔了1个地雷,20883862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苍苍苍青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地雷,筱筱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寳寳°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懿笙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苍白的视线扔了1个地雷,我待阿桃如初恋扔了1个地雷,好加扔了1个地雷,瓒扔了1个地雷,无言无我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塔布濯君扔了1个地雷,壹拾贰扔了1个手榴弹,十六夜扔了1个地雷,苍苍苍青扔了1个地雷,未木末扔了1个地雷,小冰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墨彧扔了1个地雷,魇渊扔了1个地雷,魇渊扔了1个地雷,梦的笔端扔了1个地雷,wxd010101扔了1个地雷,14741617扔了1个手榴弹,篒汉扔了1个火箭炮,沙子扔了1个地,梦魇扔了1个地雷,激ng激ngbai扔了1个地雷,睽违扔了1个地雷,睽违扔了1个地雷,浼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手榴弹,梨花簌簌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ZCC゛扔了1个手榴弹,夕扔了1个地雷,读者爱上主角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手榴弹,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我叫小墨墨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月影扔了1个地雷,辣鸡扔了1个地雷,茉韵、流年迭香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21531161扔了1个地雷,唯一扔了1个地雷,EMsstan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壹拾贰扔了1个地雷,泥浆ant扔了1个地雷,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SlothLee963扔了1个手榴弹,沙子扔了1个地雷 第224章 邵华池旁听着晋成帝与大臣们商讨边境的战事,偶尔也会穿插几句,自从这些年邵华池打了几次胜仗,加上晋成帝对他的宠爱,这些将军们也开始从轻视到对等相待。 他也知道了为何这次没有出兵围剿,从宝宣城“逃”出去的老二,集结众民占领了辽东等地,正朝着京城而来,现在晋成帝正派兵去抵挡起义军,这群人不但有先进的武器,甚至还结合了前朝欲孽,声势浩大。虽然现在京城看着歌舞升平,却只是暴风雨来的前奏。 邵华池知道他们武器先进是因为身后站着李皇,但这个结论却被晋成帝嗤之以鼻,也是李變天的戏做的太完善,就是晋成帝都不相信向来以他马首为瞻的李變天有什么问题,相信谁对自己不臣都不会相信是李變天。 这次不买武器,并非邵华池以为的晋成帝开始怀疑李變天,恰恰相反,晋成帝甚至还很欣慰李變天白白送来了一些冷兵器,邵华池冷笑着,这都是戟国用剩下的,是非要等戟国露出真面目才愿意相信吗? 国库里没钱,六皇子邵瑾潭再能赚钱也在这些年被晋成帝需索无度用光了老底。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老二有问题,从宝宣城劫狱的那群人在半路就把他用来扮作零号的属下解决了,之后更是甩脱了他的人,很显然这次出现的老二如他所料是零号的替补。 不愧是李皇,一个个策略等着他们,就没落下的! 晋成帝在御书房里又是摔奏折又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所有孩子里他对老二而可是从小宠到大的,谁能想到他现在为了上位尽是连起义都做了。 原本的皇后虽然没有被废,但是被关在长宁宫,早就没了身为皇后的一切。 晋成帝现在对这个皇后,已是忍耐到了极限,她的儿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这个母后难道责任不是最大的吗? 皇后已经被看押起来了,但这并不能让晋成帝解气,又下了几道旨意在皇后头上,不乏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身上,而原本的吴氏家族也罢免的罢免,辞官的辞官。 就在几个时辰前的战报显示,镇北将军与三皇子邵安麟的安王军联合守住了邺城等三座大城,暂时抵住了起义军的攻势,目前是歇战的时候,这个消息也终于让晋成帝稍稍松了一口气。 见邵华池脸色不好,晋成帝知道自家七子的毛病又犯了,估摸着这会儿又想带兵去围剿,“老七,这事情你别参合进去,你这么久才回一趟京城,今晚就留下来吃顿晚膳再回府,你母妃甚是想你。” 这个母妃就是梅妃了,自从丽妃去世后,邵华池先是挂名在皇后名下,后来又成了宠妃梅妃的儿子。 梅妃膝下无子,却有个比自己没小多少的孩儿。 不过邵华池与梅珏这对临时搭配的母子,相处的时候并没有外人想的尴尬,梅珏也是常常招马泰氏来宫里坐坐,让不少人酸着这对倒是母慈子孝的。 “儿臣待会就去看望母妃。”邵华池从善如流。 晋成帝满意地摸了摸胡须,“你这次平定了西北天花泛滥,又处理焚烧尸体杜绝了瘟疫,可是大功一件,有想过要什么赏赐?” “这都是儿臣该做的,怎可在向父皇要赏赐。” “你们瞧瞧,这个老七啊就是规矩多。不过你已经是亲王了,军中也是一方统领了,朕还真没有什么能赏你的了。”邵华池身为亲王,荣宠已经到了顶级,再封赏很可能会引来各方不满,这点晋成帝知道,邵华池也明白,两人都在打着太极。晋成帝笑着对大臣们笑说道,一群人也很给面子的应和,纷纷说七子孝顺,“到你父皇跟前还客气,说说看,只要不过的,朕都答应你!” 邵华池想了想,一脸诚恳,“的确有一件事,想要父皇的首肯。” 晋成帝哈哈一笑,“说说看?” 这个七子几乎从来没问他要过什么,现在有要求反而让晋成帝起了好奇心。 “希望父皇您别给我府里赐人了。” “你这算是什么要求!”晋成帝又好笑又好气,真没见过嫌自己府里女人多的。就他知道的,七子的女人已经是最少的了。 “这次田氏冒着生命危险来宝宣城陪儿子,却不料染了天花被叛军所杀,”邵华池说着,冷硬的面容上,透着一丝压抑地痛苦与难过,哽咽着,“那以后,儿子的心就死了……再也不愿……” 晋成帝也想起了这件事,这田氏是他下旨送过去的,当时老七的情况不容客观,身为父亲当然希望是他平日喜爱的女人过去陪着,如果老七真的出事,就一同陪葬。 只是没想到老七熬过来了,那女人却香消玉殒了,这个女人是从老七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了,算老七自己选的,也难怪舍不得。 老七像他,天生痴情种。 “这事,父皇也有错,却没想到害了你……朕准了,以后你府里你说的算,没你的允许谁都不能再送女人给老七。”晋成帝也是挺愧疚的,本来这次让老七去处理天花的事就是无奈下的决定,现在还害的他失去所爱。 对老七的歉疚心更重,这次说什么都不愿让儿子离开京城了。 而后,邵华池被皇帝强行留下来在梅妃的永梅殿中用膳,这座宫殿是晋成帝特意为梅珏建造的,邵华池却觉得挺讽刺,当年的丽妃也有这样的待遇,只不过物是人非。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吉可既然已经进来了,傅辰的关注点自然不在邵龙身上了。 看了下拱门处,果然小孩儿已经不见了,约莫是又躲起来。 他不过是想看看小王爷的双手,是否是他的错觉,当时他看到衣袖旁边一小块暗红色,那是被血染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受了伤的,隐藏的隐蔽,如果不仔细根本不会发现。 但这点职业病不能太过,到底他只是个谋士,没什么必要理由是不会与主公的孩子过于亲近的,也许他没这心思,但位居高位的人会认为他早早站队了。 若以后瑞王还有别的孩子,这件事就会成为主公心中去不掉的印象。 这个分寸,傅辰还是清楚的。 转移到进来的人身上,从邵华池对这位宦官的态度来看,这位应该还是宫中的一位人物。 只是他乔装打扮来看自己,傅辰分析了下,最大可能两人也许是旧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他的到来,也让傅辰确定了。 这个宦官还身兼谋士,这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结论。 吉可一步步靠近傅辰,像是要把人给看得仔细一些,五年不见,原本只是清秀的五官变得精致许多,组合起来俊美淡雅极了,哪怕有变化,吉可也知道这是他从进宫后就一直照顾自己的傅哥,猛地半跪到傅辰面前,泪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心里翻滚着不知名的苦涩,“傅哥………你说走就走,怎么就不想想在宫里头的我们……” 傅辰看到自己膝头的少年,想到之前在瑞王府门口那个很有自己一套的太监,不知怎么的也有点心酸,由着人对自己哭。 吉可也只是发泄了一会,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却不料被傅辰拍住了肩,对上傅辰那双令人心旌摇曳的寒眸,里头的疑惑令吉可心一抖。 “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 正在傅辰与吉可回忆往昔,叙旧快到尾声,远处某个一声都没响的小孩疼得撑不下去了,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一直分了点心思给小孩的傅辰,猛地站了起来,对吉可快声道,“吉可,你能帮我在宫里弄个身份吗?” “傅哥,你的意思是你要回宫!?”吉可张大了嘴,他没想到逃离苦海的傅辰,还愿意再回去。 “还不一定,不过我喜欢打把握更多一点的仗。”多一手准备,多一分保障,傅辰顿了顿,“而且,你不是说,他们都在等我回去吗?” 原主之前不声不吭的离开,让这些人伤痛,至少不能无视这些真心。 “就等你这句话了,傅哥!我在宫里等你。” 傅辰拍了拍吉可,表示信任,而吉可也很吃这一套,他长大了,已经不是需要傅哥照料的小孩了。 邵龙全身发颤,只有模模糊糊的意识了,似乎看到了有个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傅辰这次也不管那些顾虑,直接把小孩抱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全身被汗水打湿,小脸都快皱成小笼包了,“把梁太医喊过来,快!” 邵龙感觉自己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他本能的恐惧想要挣扎,却实在疼得没有力气了。 傅辰压下邵龙那根本算不得挣扎的动作,抱着小孩软软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抚,他的语速与声线都是专业级别的,让小孩的不安渐渐退去,邵龙渐渐安静下来,感受着傅辰在他背上的轻拍,很温柔,像是在哄他睡觉。 不过在身体抽痛的情况下,邵龙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但心却是产生了陌生的留恋,只觉得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过。 父王不太理他,生母厌恶他的体弱多病,娘其实恨他吧……他虽然不太懂,但却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喜恶。 邵龙埋头在傅辰怀里,忍不住蹭了蹭,好温暖啊。 鼻子酸酸的,不能哭…… 傅辰感觉到胸口一阵湿意,疼哭了? 不由更加柔和,这时候他也管不了站队不站队的问题了。 看着这么小的一团,蜷缩在那儿,明明已经疼得不行还咬着牙不愿意喊出来,就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舍不得了。 傅辰趁着梁成文没来的时候,捞开小孩的衣袖,发现手臂上面只有一些淡淡的疤痕,看上去是之前受了伤后来又好的。 并没有之前让他生疑的血色,是他弄错了? 吉可在接到傅辰的嘱托后就回宫了,他们宦官是不能长时间离宫的。 救命重要,傅辰没有太关注邵龙也导致他发现小王爷的情况完晚了一步,这一点他也感到了一丝愧疚。 梁成文把着脉,又掰开小孩的口腔,闻了闻气味,诧异地眨了眼。 “早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对于一些奇药略有涉猎,这个味道出自磐乐族的圣药,它的功能……”梁成文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对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孩这么狠。 这个孩子的出生还与他有关,梁成文也是唉声叹气。 随着梁成文描述,傅辰才知道这孩子从刚才偷看到后来痛晕过去都经历了什么。 瑞王是正式敕封的亲王,整个大晋朝也只有几个皇子有这样的殊荣,大部分还只是郡王、县王、县候,再低的连封号都没有,依旧只是皇子,瑞王这样的身份再加上军功,谁敢给小王爷使绊子。 不过明的不来,就来暗的? 王爷常年在战场,疏忽了孩子还勉强有理由,但堂堂王妃不照料孩子,下这样的死手! “孩子吃药更要小心,免得伤胃,我这里给他用生草乌、川芎、全当归……”梁成文报出一堆药名,“先止痛吧,让他好好休息着为上。” 一时辰后,药煎好了,一直蜷缩在傅辰怀里的小不点被喊醒,他先是看了一眼陌生的傅辰,害怕地噤若寒蝉一动不动的,后来迷迷糊糊想起来这个人就是那个温柔哄自己的人,又鼓起勇气端坐了起来。 傅辰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会自己喝药吗?” 那黑乎乎的汤汁,就是成年人看着都要皱眉,小家伙却是闭上眼,咕噜噜地喝下去。 “很勇敢。”傅辰夸奖道,又给孩子塞了块蜜饯。 小家伙似乎没怎么吃过,吐出来又放进去,不舍得吃的模样逗笑了傅辰,“喜欢的话还有。” 邵龙听到傅辰的话,耳朵红红的。 他发现身体热乎乎的,刚才的痛苦也慢慢消失了,他闪烁着星星一样的目光崇拜地看向傅辰。 傅辰不由失笑,真是个傻孩子。 从来到这个时代,遇到的哪个不是人精,就是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酒都是一堆花花肠子,这还是傅辰第一个遇到真正像孩子的孩子。 小孩很快又在傅辰怀里睡着了,西府的人来催了,小孩被吵醒,当看到王妃的丫鬟,原本睡了午觉还红通通的脸蛋,唰地一下白了。 理智告诉傅辰,他不要去管这些事,这已经超出一个谋士该做的了。 但他还没泯灭良心,“你若是不想回去,就留在我这里,我会与王妃说的。” 小孩看了看傅辰,又看了看丫鬟,似乎在犹豫。 他看了傅辰许久,终于开口,依旧是软软细细的,“谢谢,哥哥。” 缓缓走向丫鬟,被丫鬟牵着手,在离开院落前回头看了一眼傅辰,似乎有一丝眷恋。 小孩的选择,是很聪明的,小小年纪已经本能的趋利避害。 他认识到这个哥哥是没有能力从王妃手上救自己的,他会害到这个哥哥。 傅辰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心痛的感觉了。 . 邵华池被留在永梅殿用了饭,这顿饭只有晋成帝、梅珏、邵华池三人,算是家宴,晋成帝也是相当享受这种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同桌吃饭的感觉,这才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只是到了尾声,晋成帝又被战报喊走,离开前,邵华池恢复了常态,对梅珏道:“谢了。” 他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们帮了他,以后有机会自会还上这份人情,当然穆君凝那女人估计也是不稀罕的。 说的是老大的还魂仪式,没有她们几个人,他想要洗脱嫌疑虽然可以,不过会麻烦许多。 “我是为了他,其次你为了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分得清谁是我该帮的。”梅珏也习惯邵华池的冰冷态度,也是认识太久,清楚此人与穆君凝的过节,她与他年龄相差不大,她也没想过真的当瑞王的母妃,两人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过得去的状态。 “我倒没想到他连我母妃的魂都勾走了?”邵华池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令人无法分辨他的想法。 “殿下慎言。”梅珏不疾不徐道。 将一个宠妃与太监联系在一起,瑞王可不是胡言乱语吗。 但只要发现以前傅辰与皇贵妃的纠葛,就知道瑞王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邵华池也没打算为难梅珏,他们至少还挂着个母子的关系,一个从姑姑晋升到宠妃,五年盛宠不衰的女人,又岂会简单,“那么,儿臣告退了。” 出宫的时候已过晚膳的时间,见到自己府里的侍卫候在那儿,得知傅辰居然要去青楼。 他一个太监去青楼做什么! 哦,他都忘了,太监有什么关系,青楼什么样的角儿没有,就是太监也能伺候好。 冷笑了一声,侍卫看过去,却是被那眼中的暗色给激到,顿时什么话都吞了回去。 本就心绪不佳的邵华池,这时候更是没有任何好脸色。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去,京城不能骑马,邑鞍府的巡逻兵一看到是邵华池,一个个都当做没看到。 确定傅辰没有出府,邵华池才阴沉着脸进傅辰的院落。 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桃花糕,选了一块放嘴里,糕点做得入口即化,香气浓郁,也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并不舍得自己在冲动下破坏两人之间的氛围。 只是邵华池没想到,他还没质问什么,却是见到傅辰沉默地坐在屋内喝茶。 那架势,与失忆前总算是重合了,不装了吗? 这么长时间,他也早感觉出来了,傅辰虽然失忆,但似乎误会了他们两的关系,所以对他的时候态度会特别柔软。 他乐的不解释,不把握这个机会敲定两人的关系,下一次可就更难了。 享受傅辰对自己的依赖与误会,是他卑鄙,但在感情上不卑鄙不争取,哪里能得到这个人半点关注。 他喜欢乖巧的傅辰,很惹人心动不是吗。 “殿下,属下……想与您谈谈。” “谈?”邵华池淡淡应了一声,犹如这间房主人般脱去自己的戎装挂在墙上,显然晚上他没打算回自己的屋子,这个月与傅辰怎么过的,后面也怎么过。将辰光一把放在桌上,语气也是平静无波的,“想谈什么?” 从宝宣城醒来后的长时间里,傅辰从来没有见过面对自己这样态度的邵华池,他在逃避这位原主的爱人,一路装傻,王爷对这个情人也是有求必应,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和谐的,那种看似情人的感觉始终维持着。 “关于小王爷。”傅辰用旁观者的语气,简单描述了自己发现的状况。 邵华池听完后,什么都没表达,只是深深望着傅辰,“傅辰,你这是在管我的后宅吗?” “殿下,我只是觉得,有必要与您说这个情况。”之后怎么做那是你们邵家的事。 邵华池漠然地看着这个在为自己儿子说话的男人,所以我儿子与你又有何关系? 今日不去青楼就因为这事情耽搁了?想到青楼,邵华池心更冷。 你果然是那个看似无坚不摧实则同情弱小的傅辰。 邵华池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坐着的人身上,对着离自己不过一尺距离的人,先是勾勒着那光滑形状,猛地捏住傅辰下颔,两人的视线在对接,“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您……”傅辰确实没料到邵华池会这么说,冷血到令人生寒。 “本殿小时候遇到的比他严重至少十倍,又有谁来帮我?他若连这点小事都过不去,不如死了算了。”俯下身,在傅辰的脸颊边,喷着气,“宝剑不磨不锋,你若对我的教育方式有意见,那就要有管教的资格,比如——彻底成为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种下一瓶营养液,收获一地童童~~~来来来,用营养液种出一朵朵肥肥的更新~ 第225章 彻底成为我的人。 这句话一寸寸打碎傅辰的天真想法,直白地冲向天灵盖,再看邵华池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心头火热被点燃。 这个结果至少是个不错的消息,他们还没做过。 可心情却没有丝毫松懈,甚至比之前更为压抑,没到手的猎物更诱人,特别是邵华池这样的老手,他想要谁自然会引导对方主动送上门,他是不屑去强迫谁的,又有谁值得他强迫。 傅辰没有动,垂着眼投下羽翼般的长睫,在烛光下给人微颤的错觉。就像每次被暧昧的时候他都用这种看似温顺的姿态来逼退邵华池一样,瑞王是个相当骄傲的人,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 但这一次傅辰却失算了,或者说他又一次低估了自己在邵华池心中的地位。 “听不懂?呵呵,周公之礼,鱼水·之欢……”傅辰是个看起来无所谓本性却极为保守的,听不得这越来越下流的勾引,闭眼以逃避,惹来邵华池的轻笑,指腹来回摩挲着傅辰的唇,直到摩擦得红润了,俯身轻轻呢喃:“你若给我,要什么,我又怎么会不答应?” 我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要。 傅辰转了头,这已是拒绝交谈的意思了。 换了往常邵华池定然徐徐图之,而非紧逼着,但每个人都有底线,去青楼找女人,并不在邵华池可以通融的范畴内。 “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傅辰头皮发麻,背部冒出细密的汗。 邵华池没有再退让,与温柔的语气相反的是,动作极为坚定,一点点掰回他的头。 这种动作并不舒服,傅辰被迫睁开了眼。 邵华池就像一只不知餍足的狼,慢慢吞噬着管辖内的领地。 傅辰目色一紧,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在邵华池靠近唇的时候,伸手抵住对方的胸口。 看似轻柔相抵,傅辰却是用了巧劲的,无法再靠近又不会忤了瑞王的尊严。 两人都睁着眼冷静地看着对方,视线交融中暗潮汹涌,也让傅辰清清楚楚看清对方心中关着的猛兽正在咆哮。 邵华池一勾唇,抓住傅辰的手,将吻印在他的掌心,柔情似水地令人发颤,似乎还有些高兴,不再出现那么明显的怒气,“他可不值得你牺牲自己。” 在预料之中,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再多的同情也有限,只要这种冷眼旁观不是用在自己身上,都是令人愉悦的。 傅辰轻轻一颤,眉头微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能感觉到邵华池在吻他的掌心,上面一片湿濡,想收回却被死死扣住。他不嫌脏吗,有什么好舔的? 傅辰的拒绝似乎在他的预料中,今天已经逼近傅辰临界点了,“刚才的承诺永远有效。” [成为我的人,你要什么我不答应?] 又吻了吻他的手心。 邵华池这才松开了人,也不看僵坐着的傅辰。拿走挂在墙上的护甲,重新穿戴上,头也不回地出去。 “这么晚您要出去?”守在院落外的松易回头看了看,有些惊讶。 “嗯,备马。” “您还回来吗,可要备夜食?”见邵华池的脸色,散发着戾气,跟在身边的人都知道,越平静的瑞王越可怕。 这段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两人闹了口角。 两个主子冷战,苦的可是他们啊。 “晚上在营地,不回府了。”边说着,邵华池脚步也没停下,想到那人消瘦的脸,一场重伤比以往更瘦了,语气稍稍柔和了些,“给他送去温奶,一盘桃花糕。” 松易总觉得他家主子,对桃花糕有着莫名的执着。 邵华池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想起来,还是不希望…… 顿了顿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复杂,一声轻叹好似错觉。对一旁的松易道:“把邵龙送到母妃那儿去。” “诺。” 这个要求来的很突兀,不过梅珏很喜欢邵龙,也常常让小孩去宫里住,梅珏年纪不大,对邵龙来说不像祖母,反倒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母亲这个角色的空白。 “查查这几年马泰氏都做了什么,具体的。”后宅是女人掌管的,没有男人会去理会后宅,但事情闹到了这地步,是不可能不查了,“有关邵龙的。” 之前两个女人不消停,也就罢了,他也需要有个人制衡一下王妃。但把宫里头女人的手段搬到他的王府里,并不是邵华池想看到的。 邵华池上了马,不提这个时间被自家精力旺盛的主帅喊起来的教场里的士兵们多么哀声怨道,面无表情地对松易道:“他若去了那个地方,立刻通知我。” 傅辰,你最好不要一再挑战我对你的忍耐力。 傅辰看着邵华池离开,僵硬的背部才缓缓松了下来。 与邵华池当面对峙的压力,就像打了几场仗。 按着心脏的地方,它还在跳动,激烈的悸动。 原主的情绪似乎还残留在体内。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这章更新是幻觉吧,一定是吧!辣么短小! 我:对,就是幻觉! . 如果app看文发现章节错误,可以换成手机或者电脑网页看,**有时候就是要抽一抽的 第226章 与邵华池当面对峙的压力,就像打了几场仗。 按着心脏的地方,它还在跳动,激烈的悸动。 原主的情绪似乎还残留在体内。 那种怦然心动的情绪,并不属于他本身,他能理解原主为何会心动,无法否认与自己的品位很像,他们本性中都喜爱挑战与危险,这种强大到令人胆寒的生物戳中了傅辰掩藏极好的冒险神经,征服这样的人能令他全身细胞都沸腾,就像曾经是他主治医生的邵颐然,强悍、美丽、冰冷,他喜欢看到她在自己身下绽放迷人诱惑的一面,那是任何人都抵挡不了的诱惑。 隐秘的刺激引诱着他,但这种欣赏对象换成了男人,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惺惺相惜,他的确没想过会与男人牵扯什么。 只认识那么些时间要说心动就更不现实了。 所以,他很确定这个心悸,是原主的情绪在影响他。 都已离开了,还能影响自己,是有多深厚的而感情? 到了时间傅辰熄灯上了床铺,却怎么也睡不着,没了那熟悉的呼吸频率在身边,他居然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失眠状态。 这才多久,居然就习惯了?这真是一个不好的习惯。 傅辰又点了灯,拿过铜镜上照出自己模糊的脸,虽然不清晰不过目前也只能将就了,解开腰上的玉佩,拿出绳子两端看着它摇摆,加上镜面的反射,在视觉上会产生重叠的效果。 其实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催眠,只是能给人不错的心理暗示,好一会傅辰总算有些困意了,睡之前他想着那人的生辰到了,不过现在这个状态自己送什么祝福都不适合吧,想来什么都不缺的瑞王也是看不上的。 这里是位于城外的常备军军营,是晋国操练士兵的地方。邵华池正在教场,冷着张脸,看着士兵们围着教场跑,“没吃饱饭吗!!一个个软趴趴的像什么样子,再加一圈!” 跑圈还是以前傅辰随口说的,那时候他还是宫里的小太监,总想着若是能自由自在跑步就好了。 邵华池当时就好奇了,这方式也能锻炼? 那时候两人还是一条心的,傅辰就列举了跑步的诸多好处。 现在被邵华池用到军营里效果居然很不错,听到还有一圈,士兵们咬牙继续跑,对这个阎王更忌惮了,煞神之名可非浪得虚名! 马泰氏收到王爷的命令要求把孩子送进宫,也没多想,只不过之前都是梅妃的邀请,现在却是王爷第一次要求。 虽然有点奇怪,不过马泰氏也碰不到邵华池本人,只能温柔的叮嘱了邵龙注意事项,又把小家伙多裹了衣裳,细细叮咛着。 邵龙并没有表现出高兴,只是乖巧地听着嘱咐,那双眼却是格外明亮的。 被松易抱出西府的时候,他奶声奶气道:“想……看看哥哥。” “太晚了,下次吧。”那两人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闹了起来,你过去是去当炮灰吗。“另外,您应该喊他先生。” 夜幕笼罩,马车朝着宫中前行。 第二日,薛睿先去见了自家公子,见到被重重看守的自家主子,就觉得格外变扭。 在他看来公子是雄鹰,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保护,而是让他自由翱翔。 不过看着公子甘之如饴的模样,薛睿终究没说什么,看看这次回来,不说伤亡,就是公子都中了计,“我之前就让您别去宝宣城,他们的争斗不是咱们能参与的,可不就殃及池鱼了?” 傅辰也觉得以原主的行为模式,不会做这么冲动冒险的事,为什么还是做了?答案,可能只有原主自己知道吧。 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了解的傅辰,低垂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们在京城的人,目前已经不少了吧。” “五年来不负所托。” 他记得地鼠他们信誓旦旦地在信里说,公子没了记忆,现在与自己对答如流的公子又哪里像呢。 看了一下隐约有人影消失的地方,监视并未停歇,进不来王府,却始终徘徊在外围,如果他出门呢?傅辰眉梢有些紧迫感,“你觉得,我刚进城,有什么人会对我的行踪感兴趣?” 从其他人口中,傅辰知道原主对于青染、薛睿是相当信任的。 他出口这么问,一是试探对方深浅,二也是对于京城薛睿比他更了解。 薛睿想了想,“您对于京城的人来说消失太久了,甚至就是现在宫里头也没多少人认识您,还有什么势力能对您感兴趣,除了——李皇派的人。” “调查一下阿一、阿四他们的行踪,尽可能不要打草惊蛇。”与他想的吻合,那么调查势在必行。 两人说完,见薛睿目光游移,显然心思不在自己这儿,傅辰取笑道:“思春了?” “您怎么……”不是说傅辰不记得这些了吗。 “薛睿,我是傅辰。”只有我不想记住的,没有我记不住的。 这个词似乎代表了许多信息,因为他是傅辰,所以哪怕是这样的小细节也是一次联想到了。 “她是被梁成文安排的住处,就是我也不愿意见,你如果想见她,最好得到她的首肯。”其实他也隐约感觉到,青染可能情况并不好,不然有何必如此? 傅辰等人一回京,薛睿就已经在打听青染的消息,只知道她自从倒下就一直卧病在床,只愿意见梁成文一人。 在被青染严词拒绝后,薛睿也没有再去心上人面前惹人嫌,但这次路上忽如其来的不好预感,以及青染的情况都让他迫切地想要确定她的安全。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景逸如约而来,傅辰并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不过他没料到这个地点就在王府之内,甚至是对于瑞王来说极为**的地方。 这是瑞王的院落,外松内严,具体就体现在院落里每个门槛外的重兵把守,除了幕僚外就是王府管事也不能轻易进来。 这几个侍卫不像外头那些普通侍卫,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和站立姿势、散发的铁血气息,能看出这是邵华池最精锐的士兵。 院落里包含会客、机密、聚会等私密性极高的场所,是每个主子私下行动最重要的地方,傅辰微微凝眉,终究没说什么。 现在瑞王不在府里,景逸为何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 但他相信以景逸的才智还不至于犯如此浅显的失误,想害他何必做那么明显。说到底他相信的不是景逸,而是瑞王看人的眼光。 景逸七歪八拐一路领着傅辰来到一间紧闭的门廊前,低声道:“这里是小书房,是王府建成后王爷午憩的地方,虽然从未说过这里不能入内,不过所有人都将它默认为禁地。” “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犯忌讳?”挑眉一问。 景逸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进入过一次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当年的震撼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傅辰瞳孔微微一缩,听景逸的语气,就好像这里与自己有关一般,勉强抑制住后退的冲动。 “你不是奇怪我羡慕你的原因吗,这里会给你答案的。” 景逸抬起手准备推门,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阻止,抬头就是傅辰那不明意味的脸,“你在害怕?” 他可从未见过这个胆大包天连当年四妃之一的德妃都敢勾引的太监有害怕的时候。 傅辰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似乎这扇门打开后,会有什么发生他也预料不到的变化。 “你是怕自己承担不起,还是怕无法回应?其实怕……已经说明你是在意的,你可是个捅破天都谈笑风生的人。”景逸似有所指,他的确不太看得惯傅辰对任何事都不放心上的样子。 坚定地推开了门,这个恶人,他来做也尚不可。 如果这能让殿下能够有一丝得偿所愿的可能。 门后的画面的确在一照面的时候会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满屋子的画像,环视周围,画得都是同一个人,或是柔和或是激昂的笔触在画卷中绽开,画中人时而狡黠时而冷漠时而微笑,寥寥几笔却将此人的一颦一笑跃于纸上,一气呵成中透着浸透画纸的力道,粗看便有惊艳感,细看却又暗含风骨,能感受到此人的绘画功力深厚。题字笔走游龙,都说字如人,那金戈铁马的气势正是瑞王本人的写照。 真正令傅辰震撼的是,上面的人都是他。 心脏受到的冲击,令傅辰久久无言。 心中还有些隐隐的骚动,因为他觉得上面的人非容貌,而是神态、眼神与自己很像,但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记忆断层,对上辈子的事也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不可能是原主,这是个与他极为相像的人,所以他才会因缘际会转生到此人身上? 傅辰默默的一幅幅画扫过去,每一幅都能看出作画人的感情。 要有多深的执念,才能把一个人那么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到? 见傅辰没有任何反应,景逸想到此人的冷情冷心,难道这样都打动不了他?是啊,他都忘了虽是太监,但傅辰有兴趣的也是像德妃那样娇软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做法是否多此一举,率先走了进去,“世人都道殿下的书法堪称一绝,朝中不少大家能得到他的一份墨宝都是珍而重之,却没多少人知道画技也是独步的,只是他极少动笔,也许这个屋子里的画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情了。” 说着,拿起旁边一堆叠着的画卷,像是弃之不用的,掸了掸灰尘,“这里平日不进人,都是瑞王亲自打扫,几个月未归也积了些灰。上面挂的都是瑞王较为满意的,也是最像你本人的,这里的才是他真正的心情。” 接过那些被丢弃的画轴,傅辰发现自己拿着画的手有些脱力,几乎拿不稳,为什么他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上面的也是他,只不过比起挂着的,笔锋显得断断续续的,看得出来在画的时候,此间的主人心情很痛苦,隔着画傅辰似乎感受到对方的绝望。 “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让你看到这些的,这些是他的骄傲被碾碎的证据,也是他失败的伤疤,怎么可能被你发现。”景逸顿了顿,眼眶微红,“你手上拿的这些,是他在这五年里最想你的时候,不断重复画的,我那天偶然进来,看到的正是浑然忘我的他,一笔笔不断地画你,他怕时间长了……连你的样子都不记得。” 我并非比不过你,只是再好,都入不了他的眼。 傅辰拿着画作的手指,有些微白,头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却依旧被厚重的雾团遮挡。 “你倒是痛痛快快走了五年,他那时候像疯了一样,不吃不喝不睡,等着你,守着你的骨灰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崩溃,边哭边喝着酒,问着:为什么不再对你更好一点,为什么你要走的那么干脆,为什么不肯回来看看他?” “我有时候也在想,傅辰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以硬到这个程度?”景逸深呼吸,又平复了语气,“为了不那么痛苦,他自请上战场,你以为他的军功是怎么来的?” 傅辰终于抬头看景逸,发现对方的连眼白都泛着红,连旁观者都被动容了,那么原主呢,傅辰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 “你以为靠他是王爷的身份?哪有那么容易,他刚去的时候谁肯服他,不过当他是来军营里玩耍的公子哥,上不通下不达,往往只给了他王爷的面子,他从小兵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所有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每一次我都觉得他会死在战场上,他像个疯子一样杀敌,不畏惧生死,就好像死了就能去陪你一样。他拼过来了,得到了认可。”景逸指着傅辰腰上挂着的玉佩,那是一对,一直寸步不离挂在瑞王身上,“他就这么咬牙活着等到了你!” “后来猜到你可能还活着,就沿着你离开的路线一路在西边找……我已经数不清这些年陪他找过多少个背影像你的人,每一个他都会像个孩子一样先是激动,而后又是无尽的失落。”看着傅辰惊讶的望着自己,“哦,我都忘了你没了记忆,但是这次你找回了记忆也应该记住,他为你做的一切,不然,就太不值了。” “有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当年嵘宪先生的确追杀过你,殿下并不知情,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彻底消除疑虑。嵘宪先生对于殿下来说是幼年到青年时唯一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但就只是因为这一次追杀,殿下就放弃了他。” “我与你说这些,定然是他不希望的,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坏人了,你之前易容、不愿相认、划清界限都是迫于形势,怪不得你,但以后,我希望你哪怕无法爱他,也能稍微……对他好点,就算是装的也好,就像你这几个月做的那样。” “听闻昨日他夜不归宿,在军营宿了一夜,估计又没有阖眼,我想与你有关吧,无论你们产生矛盾是什么理由,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和立场,他虽然贵为王爷,却并不比普通人活的自在。好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想必也不会希望外人在的,我这就走了,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反正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跨出门槛的时候,景逸回眸,“他的发色并非天生如此,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你或许可以猜猜?” 景逸走了,傅辰看着一幅幅属于自己的画像,心脏像是被千百跟草扎着,并不疼却挥之不去。 他似乎有一点理解为什么景逸这般才貌无双的人会羡慕。 这样的感情,浓烈的像是能冲垮人的理智。 . 傅辰将那些画卷和桌面上的灰稍稍清扫了一下,看到一些不符合这间屋子的物件,像是破旧的烛台、破烂的被子、缺了个脚的家具,有些疑惑,轻轻将门关上,让屋子内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今天松易过来给傅辰送消息的时候就看到在书桌前发呆的傅辰,这是咋了? 他们和薛睿等人合作的不错,到底里头有不少是邵华池的旧部,两方又经历过地下火器库的共患难,两方都有开诚布公的心,自然效率就高了。 傅辰听完,却迟迟不能把这些消息更有效率的与自己得到的信息快速汇总、分析、出计,他知道,今天还是被那间书房干扰了。 “您怎么了?”只见傅辰坐在书桌前,提着笔却迟迟不愿动手。 傅辰像是离了魂,只是定定地望着松易,张了张嘴,胸口的微微酸涨还未褪去。 或许他是震撼的,也或许…… 他也是有些羡慕原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过年,我还在码字~我不是应该放假吗~~ 我:写这章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都要爱上我家七了~~嗷嗷嗷嗷捂脸 傅辰淡淡目光:…… 我:没没没,傅爷,小的就是说说,说说! 谢谢宝宝们的赏赐: 寻卓翊扔了1个地雷,绝殇扔了1个地雷,20775402扔了1个地雷,雪瑞迟墨扔了1个地雷,峥琉先生扔了1个地雷,潇潇扔了1个地雷,能看见风扔了1个地雷,瓒扔了1个地雷,红绿灯的黄扔了1个地雷,赤司征哲扔了1个地雷,北瑶片桐扔了1个地雷,路路扔了1个地雷,涵玉之小姐姐扔了1个地雷,站子驿扔了1个地雷,21903350扔了1个地雷,壹拾贰扔了1个地雷,辣鸡扔了1个地雷,瑞诗欧个性定制家具-扔了1个地雷,笑槐扔了1个地雷,盘扣叫姐姐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烦躁的心扔了1个地雷,赤司征哲扔了1个地雷,银白扔了1个地雷,懿笙扔了1个地雷,黑猫天堂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刀刀扔了1个地雷,22226164扔了1个地雷,哼奇奇扔了1个地雷,20775402扔了1个地雷,94与鹿扔了1个地雷,一无前扔了1个地雷,(:з)∠)_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Jerrymei扔了1个手榴弹 ,瓒扔了1个地雷,22059303扔了1个地雷,22059303扔了1个地雷,北瑶片桐扔了1个地雷,聆,风扔了1个地雷,赤司征哲扔了1个地雷,苏小白白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 第227章 或许他是震撼的,也或许…… 他也是有些羡慕原主的。 第一次,有一种希望原主回来的**,这样一份感情不该被外人沾染不是吗,就算是回应也不该是他来。 “府里今日没有设宴吗?”堂堂瑞王,过个生辰连宴会都没有? “为什么要有宴会?”松易不明所以,而后拍头一想,日子都过得都混了,今日不是殿下的生辰吗,不过傅辰问这个是巧合吗,松易古怪地看了眼傅辰,“今天是殿下的生辰,不过他从来不办,就是皇上有过这个想法,也被退掉了,所以不少人都猜测,殿下是不是不爱这些俗物。” 这么说的都是那些大家,他们总觉得能写出那么一手好字的殿下定然是个有情怀有格调的人,不是那些军中的莽夫可以相提并论的,生日这等宴会又铺张又俗。不过松易猜测这群人应该猜对了一半,殿下的贤王之称可不就这么得来的,但原因肯定不止于此。 正要在宣纸上下笔的傅辰,顿了顿,墨色晕染开一朵水滴状的图案。 脑中想着生辰需要准备什么的物品通通下架,傅辰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将笔搁在砚台上。 “哦,我忘了您不记得这些了。”其实就是原本的傅辰也不会在意这些,当然松易没有提,“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傅辰平日几乎从来不谈私事,实际上傅辰也没有什么私事好谈,松易也只以为傅辰只是随口问问。 良久,“你待会要去军营?可否替我给瑞王带句话?” “好的,需要说什么事吗?”松易还是很分得清的,别的什么人这么说他大约是面上答应着,但在邵华池勉强一句都不会提,可这人换成傅辰,就不一样了。 “不用了,若是忙的话,就罢了……”傅辰目光一闪,一丝浅淡的犹豫浮现。 . 邵华池在训兵的时候,是极为专注的,直到这群新兵被他从早操练到晚,累成了死狗,他才空闲下来,间隙间看了眼等候了许久的松易,“说吧。” 松易把今日城内外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瑞王就是足不出户,也一样要清楚各方情报。 听完后,邵华池就着情形进行下一步行动。 松易又说了一下调查马泰氏的进展,邵华池不置可否,“继续查,更仔细的!” 他知道王妃对小家伙不太好,却没想到她可以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以前那个对自己笑起来都羞涩的姑娘去哪里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后宅女子的诸多手段了,却原来依旧是井底之蛙,太小看她们的能耐了。 见邵华池面如沉水,“邵龙已经送到母妃那儿了?” “是的,娘娘虽然意外,不过她看上去很高兴。”梅妃温婉大方,可能因为以前是司礼姑姑的关系,走路说话都令人心旷神怡,就是松易每次看到梅妃都是不由的害羞,放低了说话音量。 邵华池脱去出了一身汗的衣服,换成更轻便的,待会还要和士兵们比划功夫。 松易又继续说了朝中从老大死亡,老二起义后的各个势力状况,直到都说完,松易还迟迟不走。 邵华池已经准备下一轮比试了,见状挑眉:“还有事?” “这……是公子让我问一句,您今天是否回府?” 邵华池穿靴的动作滞住,不管什么目的,傅辰会主动问关于他的事就很神奇了,就是傅辰不说他也想就这几日去哄人,本就不愿傅辰为了一个孩子与他闹口角,好不容易没了记忆,性格也服软了许多,他还想着进一步。当然傅辰装的也没问题,不这样他哪里有机会与他一路上靠那么就近相处。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觉得刚才抑制不住高兴的自己实在有点自己都看不过去,“他有说什么事吗?” 显然他也习惯性认为,傅辰会主动理会他,一定都是公事,私事是想都没想过。 “让景逸他们接下面的训练任务,我回府一趟。”邵华池吩咐了一声,打开帐篷往外面走。 看,哪怕公子只是询问一句,他们殿下还是会立马回去。 . 傅辰正向瑞王膳堂的厨子们学习使用炉灶,怎么控制火候,哪怕他现代有厨艺到了这里也成了睁眼瞎。 长寿面是从古流传至今的生辰食物,傅辰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以前只给领养家庭的亲人做过,后来是妻儿,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这种面做法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越是考验功力。 傅辰不是老饕,但只要吃过的一次觉得不错的食物,就会回去给妻儿做着试试看,这算是他的业余爱好,不过后来没了让他想做的人了。 现在忽然要准备动手做,还是有些生疏,更何况这个膳堂里就没几样他熟悉的器具。研究了几个时辰,勉勉强强拿的出手了,傅辰觉得唯一还不错的只有维持以往水准的刀工了,点了几次火不是太旺就是太弱,不由地挫败,他与这个时代的炉灶八字不合。 将那十几碗失败的面送给了厨房的师傅们,自己也吃了不少进去,这也是他也没浪费的习惯。 傅辰觉得一个人可以活得再奢侈都不为过,吃自己的不丢人,但不能浪费。 拉面需要的是高筋面粉,其实这种面粉在古代就已经有了雏形,早年传入日本的拉面就是它演变而来的。 只不过有这种食材的人家不多,恰好瑞王府是有的,洗完手就开始揉面,将一团团羊脂一样的白乎乎的面团搓成一条条均匀的面条丝,犹如一条条巨龙盘在碗碟上,长寿面顾名思义就是越长越好,寓意着吉祥如意。 开始煲鸡汤,这是昨天剩下的鸡肉熬出来的,看着金黄色油圈的高汤上翻滚着泡泡,闻着就很有食欲。 有了前面两个步骤的成功,傅辰对这碗长寿面终于有点信心了。 浓郁的香气让刚刚跑进来的青酒、包志、灵珑几个小朋友吞了吞口水,那味道从鼻子穿过喉咙,令人食指大动,他们想撒撒娇看有没有希望吃到一点,但看着傅辰认真做面的侧脸,专注的令人不忍打扰,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在厨子的指导下,傅辰小心地控制着火候,煮好黄橙橙的高汤捞出了调料,将它盛入瓷碗中,又开始下水煮面,当面沸腾起来的时候,就算完成了大半了。 再放下刚才切的鸡丝和胡萝卜丝、黄瓜丝,和煎好的胖嘟嘟的荷包蛋,撒上绿油油的细葱。 见旁边还放着刚蒸出来的桃花糕,其实一个王爷有这种爱好真的很不搭,不过傅辰尊重每个人的喜好,还是端了一小碟热乎乎的出来,与长寿面放在一个盘子里。 傅辰看了看天色,应该差不多回来了吧。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池一走出营地就碰到送礼的队伍,都是各个府里派来的,这些人也知道其他地方想碰到瑞王太难,都在这儿蹲点守着呢。有些是派了管事有些却是本人来的,邵华池笑着一一婉拒,既给足了面子又不失态度,这些人当然也知道送些价值高昂的的东西一个不好就会被弹劾,而且瑞王是出了名的节俭,送到府里的礼物每年都会退回来,但如果亲自过去只送一点小玩意儿就不一样了,比如有个刚上任的京官,是邵华池推荐晋成帝选出来的探花,他送了只八哥,还能听到时不时喊一声:王爷吉祥!九王爷邵子瑜也派人送了礼,这是为在京城外建一所学堂,给普通百姓提供免费的食宿,由邵子瑜与邵华池、邵瑾潭共同出资,这样的礼物邵华池也根本不可能拒绝。 这些送礼的也是戳中了邵华池的喜好,贵的不给,就专挑他拒绝不的了,要是报到皇上那儿,还是被夸奖的份。 其实一般人很少过生辰,除非到了整数或是过了六十,但如同王爷之类的身份,每年还是会象征性的办一下,俗称小诞。 打发完了这群送礼的,邵华池一路却被时不时来的百姓堵住,他们送的都是自家的食物,刚下的鸡蛋、一点蔬菜、蔬果,还有小朋友把自己的糖人递过来,让邵华池哭笑不得。 虽然邵华池从没有说过自己生辰的日子,但只要想知道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去年他没有回京就没有那么热闹,今年推广了天花的疫情,京城里头还有百姓在西北是有亲人的,知道后更是感激非常。面对一张张朴实无华地笑脸邵华池有些感动,只能象征性地收了一些,即便这样也让他的战马破晓挂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这样的备受喜爱,这也就难怪各个派别的人对邵华池越来越忌惮,唯一庆幸的只剩下邵华池撑死了也就是个王爷这样的安慰。 于是这回府的消息不胫而走,王妃的眼线早就通知了去,当傅辰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邵华池正在与王妃马泰氏说话,想着这种重要的日子也不可能再过来,傅辰想了想还是不去刷存在感了,默默地退了回去。 对于回府的邵华池,让马泰氏极为高兴,温婉道:“妾已经吩咐膳堂做了您爱吃的在西府,您来看看吗?” “不必了,本王还有公事。”边说着,靠近马泰氏,轻声低语:“我的行踪,王妃倒是很清楚,总是那么巧合地出现。” 马泰氏脸一僵,看着瑞王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就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煞神邵华池,他的温和是包裹在锋利之外的。 邵华池快步走着,身后的松易都有些跟不上,当来到傅辰的桃苑,冷漠着缓了缓步子,刚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食物香味,这种香气有些甜又有点勾人,忍不住又重重吸了一口,那气味钻入胃中萦绕不去,就看到一碗还冒着氤氲热气的面与旁边一盘桃花糕放在桌上。 本来打算开门见山问傅辰让他回来什么事的邵华池,什么话都给吞了回去。 “闲着无事做了一些面食,殿下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尝尝?”刚刚准备把这碗面送给青酒的傅辰,见到邵华池的身影忽然出现,还有些惊讶,其实他也不是没看到,瑞王身后那战马上全是食物的状况,估摸着他这碗面有点拿不出手。 邵华池面无表情地退了几步,来到门口看了看门廊,又观察了下苑中的景物,是桃苑没错。 怎么出现幻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童宝们,鸡年大吉,万事如意! . 为了感谢宝宝们一年来对童童的支持,现在有几个活动~ 1:本章留言即送红包(限当天),祝大家新年快乐!(只想要红包的大大,可以打0分哦) 2:本章留言,排位从7,77,777位(留言的时间先后)的幸运宝宝有一个大红包(应该够把这本文看完,为什么是数字7,因为我喜欢啊,不爽你咬我吼*>ω<~) 3:会在留言中选择六位眼熟ID的大大(平时经常能在留言区看到哒)送上零食大礼包、欧舒丹护手霜、欧舒丹玫瑰皇后香膏(三选一),名单三日后公布,春节过后物流正常后发过来~ . 今天的更新是今年最后一发,下一更就要明年见了。 过年也没有休息在码字的我,简直一下子从断更帝升华到劳模的高度了![目瞪口呆.jpg] 为了庆祝过年,双更就木有了,但是短更还是有滴~ 第228章 邵华池看到路过的青酒,那孩子一看到邵华池,脸色倏然一变。刚刚有仆从让他来一趟傅辰这里,不过一过来就看到瑞王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就想跑。 “青酒,过来我这里。”邵华池还算和蔼地笑着招呼。 青酒欲哭无泪的走到邵华池面前,为什么又是我。 “你捏一捏我。”邵华池看着青酒那扑闪扑闪的眼睛,好似随时要夺命狂奔,搞得他像洪水猛兽似的。 “啊?” “我说捏,越重越好。”邵华池撩起衣摆,露出有力的手臂。 被邵华池居高临下的目光一扫,青酒打了个激灵,立马行动。 在青酒[瑞王傻了]的表情下,发狠捏了几下,他的力道可不轻,也算小小给自己出了口气,可是你让我捏的,不过哪怕把那块肉捏青了,邵华池也没蹙一个眉,似乎终于确定了环境的真实性,才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原地不明所以的青酒,转头回了屋里,傅辰还坐在那儿,也许是没等到邵华池,又不好处理眼前的那碗面,拿着一本兵书看着,那书的著作者正是嵘宪先生,其实这位先生关于对兵法的分析已经有上辈子三十六计的影子了。 暖黄的光洒落在他身上,喧嚣的熙攘远去,只余此人清淡的一抹身影。 见邵华池又回来了,傅辰自然放下了书,才刚看过去,邵华池就错开了目光,含糊地咳了一声。 来到木桌前站定,看着那碗模样很不错的面,根根明晰的面条上覆着一层冒着油圈的高汤,黄橙橙的荷包蛋煎得胖墩墩的,绿色的小葱点缀其上极为可爱。 “你亲手做的?”轻声询问,这个手工面做的没有专业师傅那么顺滑摆盘那么华美,但却看得出也是用了不少心思的,邵华池觉得它的优点还是很多的,比如刀工很好,每一条都切得均匀细长,香味令人垂涎,想来味道也是不差的。 这是长寿面…… 傅辰居然会知道他的生辰? 哪怕被无数人包围着祝福,邵华池也没有太把这个日子放心上,他想要一起过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回应他的。 心像是被无数暖流包围,让邵华池的思维都迟钝了不少。 有点神游天外地想着,这个面做起来也不容易,就这么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有没有办法可以存封它? “嗯,向膳堂的师傅学着做了些,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傅辰说到这个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实在不习惯那些用具,“您要是吃过的话,那……” “没有,我还没吃过。”邵华池冷硬道,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其实他早在营地里吃过面饼了,和将士们一起用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下完雪的空气宛若被一根根细小的刺穿插着,呼一呼气都能被刮伤似的,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将万物笼罩在一层金芒中。 白家也被厚重的积雪包裹在其中,在光照下竟有种神圣庄严的错觉,远远望去的雪地像是点缀着一层炫目的闪光,似乎一切都暖和光明了起来,让人心生愉悦。 冬天到了,春天还远吗? “哇——————!”一阵啼哭声划破这宁静的午后。 才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就进入了几个冷面的男人,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但从他们反应的速度就知道只是习惯做不了多少表情,每个硬汉身体里都装着一颗保护弱小的柔软心╮(╯▽╰)╭。 房门突然打开将空气抽动了下,屋内的暖气机徐徐传送着暖风,将整个屋子哄得暖洋洋。屋子里奶茶色的帘子柔柔卷起,阳光毫无阻隔的倾泻下来,窗边的婴儿床在支点上轻轻晃了晃,宝宝蹬着短短的小腿,肉嘟嘟的小脸上留下两条水晶似的的痕迹。 看着这张神似大少的小脸挂着泪珠,白瑜的心都揪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大少小时候一样,单手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自从这孩子当着众多股东大佬的面送过来,白家送也不是扔也不是,白爷也没吩咐过什么,只是将孩子丢在了家里不多做过问。 当然,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白爷想怎么处理也没人会置喙,就算这孩子真和大少有关系,也不代表有资格让白爷教养,大少只有一个,唯一让白爷特殊对待的存在。 但白瑜可不这么想,他单单是看到那张小脸酷似大少的五官,整颗都蓦地心软了。 于是这个硬汉刚一回来,就将照顾小孩的任务都揽到自己身上,生生把自己操劳成一个全职奶爸。 将小不点翻来翻去,动作堪称温柔,只是这张怎么看怎么鲁莽凶悍的脸那么认真的对待一个婴儿,画面竟是让人不自觉的暖绒。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绕指柔……[好像有什么不对!(⊙v⊙)] 白瑜将小不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尿床,很好。 那就是肚子饿了!作为大老爷们的白瑜,对照顾婴儿这一套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了然于心。 横了眼没眼色的属下,才专注的哄着怀里的孩子。 自从被大少赶回白家,没了白爷和大少他们显然空了下来,当然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故意顺势而为,就是想让那对久未亲近的父子好好修复感情,单独相处一下,一定能重归于好吧! 不论是白爷还是大少,那都是得到他们真心尊敬的人。 在这座充满严谨的屋子里待久了,他们也习惯了,但是宝宝的存在显然打破这气氛,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小这么一捏就碎的生命,一开始甚至碰都不敢碰。 这孩子也是遭了罪的,被送来的时候,没多久就被发现了孩子体内被装了个芯片,那芯片是特殊定制,能够扫描附近的影像。 也许送来的人以为能得逞,但他忘了,这里是白家,这点伎俩白爷一眼就会怀疑! 这么小的婴儿,被做这样的手术,能熬过来还活着都是命大,他们手下消失的生命不少,但还有做人最起码的道德,这么没人性的事情绝对做不出来,更是对那人渣深恶痛绝。 理所当然的,他们对着婴儿也自然多了份亲近。 而最让他们诧异的还是白瑜,那个曾经在白爷跟前的冷面杀手完全带上了奶爸气息,大少到底是怎么将这位改造的这么彻底?会闪瞎他们的钛金狗眼的好吗,你说这婴儿虽然也被证实有白家血统,虽然也的确挺可怜的,但是他不是大少好不好!大老爷们忙活这些琐事,搞得和个娘们似的! 白瑜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将心思放在了怀里的小生命上,宝宝被人抱在怀里,似乎找到了能够撒娇的对象,肉呼呼的手掌“呼啦”一下拍向白瑜的脸颊。 被扇了耳光的白瑜傻乎乎的笑着,似乎很开心。 这股溺爱劲儿要腻歪了! “笃——”通讯器的震动声在几周的安静后,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出急促的声音。 白瑜猛然一抬头,和所有人对了眼神,将其打开接听。 长久的沉默,似乎在昭示着什么,白瑜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那只通讯器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清脆声音,失态的整个人像是魔怔了,连怀里的婴儿都差点没抱稳。 “出什么事了!?” “到底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啊!” 也许是白瑜的脸色太糟糕了,他们都纷纷开口询问。 将宝宝轻轻放在婴儿床里,将小被子掖好,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竟是奇异的没有再吵闹,白瑜才站起身,“让保姆过来喂小少爷,通知其他兄弟,我们现在去停机坪,迎接主子和……大少回来!” 本来应该是开心的事,但白瑜的模样根本不像,不详的压抑笼罩在众人心中,都没有再出声。 沉默的装备好武器,刚才那温馨的画面似乎不复存在,井然有序的一一出门。 停机坪并不算太远,厚厚的积雪第一时间被白家家丁扫到过道边上,一群人虽数量不少,但丝毫不减他们锐利的作风,很快就到了白家的专属停机坪附近,默默等待着白爷的王者归来。 没过多久,不远处交织着螺旋桨的旋转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似乎在宣告着白家的主宰者,那个如帝王般的男人回归了。 但直到看到那架直升机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次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鞭炮声中和大大们一起迎来新的一年啦! . 红包大部分已派发,如果有不小心漏发的给童童留言,补上~~ 得到大红包的幸运宝宝:likin(7位)QIAOYU天涯歌(777位),由于童童没弄明白发红包的新功能,发现它会自动回复,于是留言时间上出现错乱,弄丢了77位的姑娘,77位姑娘来我这里招领一下,么么哒! 第228章 邵华池看到路过的青酒,刚刚有仆从让他来一趟傅辰这里,不过一过来就看到瑞王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就想跑。 “青酒,过来我这里。”邵华池还算和蔼地笑着招呼他过来。 青酒欲哭无泪的走到邵华池面前,为什么又是我。 “你捏一捏我。”邵华池看着青酒那扑闪扑闪的眼睛,好似随时要夺命狂奔,搞得他像洪水猛兽似的。 “啊?” “我说捏,越重越好。”邵华池撩起衣摆,露出有力的手臂。 被邵华池居高临下的目光一扫,青酒打了个激灵,立马行动。 在青酒[瑞王傻了]的表情下,发狠捏了几下,他的力道可不轻,也算小小给自己出了口气,可是你让我捏的,不过邵华池却没有生气,似乎终于确定了环境的真实性,才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回了屋里,傅辰还坐在那儿,也许是没等到邵华池,又不好处理眼前的那碗面,拿着一本兵书看着,那书的著作者正是嵘宪先生。暖黄的光洒落在他身上,喧嚣的熙攘远去,只余此人清淡的一抹身影。 见邵华池又回来了,傅辰自然放下了书,才刚看过去邵华池就错开了目光,含糊地咳了一声。 来到木桌前站定,看着那碗模样很不错的面,根根明晰的面条上覆着一层冒着油圈的高汤,黄橙橙的荷包蛋煎得胖墩墩的,绿色的小葱点缀其上极为可爱。 “你亲手做的?”轻声询问,这个手工面做的没有专业师傅那么顺滑摆盘那么华美,但却看得出也是用了不少心思的,邵华池觉得它的优点还是很多的,比如刀工很好,每一条都切得均匀细长,香味令人垂涎,想来味道也是不差的。 这是长寿面…… 傅辰居然会知道他的生辰? 哪怕被无数人包围着祝福,邵华池也没有太把这个日子放心上,他想要一起过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回应他的。 心像是被无数暖流包围,让邵华池的思维都迟钝了不少。 有点神游天外地想着,这个面做起来也不容易,就这么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有没有办法可以存封它? “嗯,向膳堂的师傅学着做了些,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傅辰说到这个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实在不习惯那些用具,“您要是吃过的话,那……” “没有,我还没吃过。”邵华池冷硬道,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其实他早在营地里吃过面饼了,和将士们一起用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下完雪的空气宛若被一根根细小的刺穿插着,呼一呼气都能被刮伤似的,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将万物笼罩在一层金芒中。 白家也被厚重的积雪包裹在其中,在光照下竟有种神圣庄严的错觉,远远望去的雪地像是点缀着一层炫目的闪光,似乎一切都暖和光明了起来,让人心生愉悦。 冬天到了,春天还远吗? “哇——————!”一阵啼哭声划破这宁静的午后。 才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就进入了几个冷面的男人,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但从他们反应的速度就知道只是习惯做不了多少表情,每个硬汉身体里都装着一颗保护弱小的柔软心╮(╯▽╰)╭。 房门突然打开将空气抽动了下,屋内的暖气机徐徐传送着暖风,将整个屋子哄得暖洋洋。屋子里奶茶色的帘子柔柔卷起,阳光毫无阻隔的倾泻下来,窗边的婴儿床在支点上轻轻晃了晃,宝宝蹬着短短的小腿,肉嘟嘟的小脸上留下两条水晶似的的痕迹。 看着这张神似大少的小脸挂着泪珠,白瑜的心都揪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大少小时候一样,单手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自从这孩子当着众多股东大佬的面送过来,白家送也不是扔也不是,白爷也没吩咐过什么,只是将孩子丢在了家里不多做过问。 当然,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白爷想怎么处理也没人会置喙,就算这孩子真和大少有关系,也不代表有资格让白爷教养,大少只有一个,唯一让白爷特殊对待的存在。 但白瑜可不这么想,他单单是看到那张小脸酷似大少的五官,整颗都蓦地心软了。 于是这个硬汉刚一回来,就将照顾小孩的任务都揽到自己身上,生生把自己操劳成一个全职奶爸。 将小不点翻来翻去,动作堪称温柔,只是这张怎么看怎么鲁莽凶悍的脸那么认真的对待一个婴儿,画面竟是让人不自觉的暖绒。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绕指柔……[好像有什么不对!(⊙v⊙)] 白瑜将小不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尿床,很好。 那就是肚子饿了!作为大老爷们的白瑜,对照顾婴儿这一套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了然于心。 横了眼没眼色的属下,才专注的哄着怀里的孩子。 自从被大少赶回白家,没了白爷和大少他们显然空了下来,当然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故意顺势而为,就是想让那对久未亲近的父子好好修复感情,单独相处一下,一定能重归于好吧! 不论是白爷还是大少,那都是得到他们真心尊敬的人。 在这座充满严谨的屋子里待久了,他们也习惯了,但是宝宝的存在显然打破这气氛,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小这么一捏就碎的生命,一开始甚至碰都不敢碰。 这孩子也是遭了罪的,被送来的时候,没多久就被发现了孩子体内被装了个芯片,那芯片是特殊定制,能够扫描附近的影像。 也许送来的人以为能得逞,但他忘了,这里是白家,这点伎俩白爷一眼就会怀疑! 这么小的婴儿,被做这样的手术,能熬过来还活着都是命大,他们手下消失的生命不少,但还有做人最起码的道德,这么没人性的事情绝对做不出来,更是对那人渣深恶痛绝。 理所当然的,他们对着婴儿也自然多了份亲近。 而最让他们诧异的还是白瑜,那个曾经在白爷跟前的冷面杀手完全带上了奶爸气息,大少到底是怎么将这位改造的这么彻底?会闪瞎他们的钛金狗眼的好吗,你说这婴儿虽然也被证实有白家血统,虽然也的确挺可怜的,但是他不是大少好不好!大老爷们忙活这些琐事,搞得和个娘们似的! 白瑜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将心思放在了怀里的小生命上,宝宝被人抱在怀里,似乎找到了能够撒娇的对象,肉呼呼的手掌“呼啦”一下拍向白瑜的脸颊。 被扇了耳光的白瑜傻乎乎的笑着,似乎很开心。 这股溺爱劲儿要腻歪了! “笃——”通讯器的震动声在几周的安静后,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出急促的声音。 白瑜猛然一抬头,和所有人对了眼神,将其打开接听。 长久的沉默,似乎在昭示着什么,白瑜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那只通讯器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清脆声音,失态的整个人像是魔怔了,连怀里的婴儿都差点没抱稳。 “出什么事了!?” “到底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啊!” 也许是白瑜的脸色太糟糕了,他们都纷纷开口询问。 将宝宝轻轻放在婴儿床里,将小被子掖好,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竟是奇异的没有再吵闹,白瑜才站起身,“让保姆过来喂小少爷,通知其他兄弟,我们现在去停机坪,迎接主子和……大少回来!” 本来应该是开心的事,但白瑜的模样根本不像,不详的压抑笼罩在众人心中,都没有再出声。 沉默的装备好武器,刚才那温馨的画面似乎不复存在,井然有序的一一出门。 停机坪并不算太远,厚厚的积雪第一时间被白家家丁扫到过道边上,一群人虽数量不少,但丝毫不减他们锐利的作风,很快就到了白家的专属停机坪附近,默默等待着白爷的王者归来。 没过多久,不远处交织着螺旋桨的旋转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似乎在宣告着白家的主宰者,那个如帝王般的男人回归了。 但直到看到那架直升机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次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第229章 看到瑞王出来,作为守备力量的门面担当松易立即跟着,恰巧就听到邵华池这句话,嘴角微微一抽。 邵华池回忆着刚才的细节,眯着眼观察着指尖,碰到了他的。 其实更多的触碰在这段时间次数并不少,但这次那种忽然到来的怦然心动,像一口钟不断撞击着心脏。 邵华池不由地,眼底带着一丝笑意。 他这个连自己生辰都从来不记的人,居然为我过了! 当然这个时候邵华池选择性忽略了那次傅辰为青酒准备的项链,这种时候什么影响心情的通通被压在心底深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桃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笑的次数加起来比这一年还多。 被忽略的松易轻轻一抖。 他们都没有再提之前的矛盾,在冷静过后他们会找到更适合解决的办法,而不是一味的责怪对方,矛盾是在生活中是不可避免的现象,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双方而言更好的方式,在这之中找到平衡点。 邵华池感受到傅辰这种微不可言的体贴方式,多年前他希望傅辰不要那么早熟,那时候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在他眼里停留片刻,他希望能够等一等自己。 也许五年后的现在才是最适合的,他成长了,成长到能够和傅辰比肩的程度,甚至能够保护傅辰,这才是他们最适合遇见的年纪。 边胡思乱想着边笑着,才猛然注意到松易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瞬间拉平了笑意,他的侍卫专业素养相当不错,至少不会干当面嘲笑主子的事,将手上的碗递了过去,“把它封起来。” 松易到底是曾经被邵华池操练的不要不要的,面不改色:“您想怎么封存?” 邵华池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原封不动,存好了放入我的屋里。” 所以您是要让这只空碗原原本本放回去,洗干净的绝对不要吗? . 邵华池又跑去王府里的武场找了府中的士兵对打,直到都被他打趴下,宣泄地差不多了,才终于将身上的躁动平息。 猝然皱眉,肚子剧烈的抽痛让他不由弓起了身。 像是有坚硬的东西在肠胃里翻搅,时不时拧住神经。 “都别过来,老毛病了。”挥退跑来的属下,松易刚处理好那只要好好保存的碗,一回来就看到他们主子的病又犯了。 “我马上去喊梁太医……”松易转身就要跑。 “不准去!我没那么弱,都说了小病,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邵华池虎目一瞪,脸色煞白,汗水不断落下。 手肘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看到这样的邵华池,本来就极为忠诚的瑞王兵越发肃然起敬。 瑞王从来不标榜什么,他平时的行为做派却能让人发自心底敬畏。 他挺直着脊梁,斥退要跟随的士兵们。只除了脸色几乎没有任何异样地在自己的院落停了下脚步,转了个弯回到桃苑,傅辰的屋子已经熄了火烛,傅辰的作息时间一直很准时。 邵华池随便推开一间厢房,在关上门的刹那,咬牙倒在地上。 像是一只被烤熟的虾,蜷缩了起来,疼到后来意识越来越模糊。 傅辰睁开眼,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房门外似乎有人影,他本就是个浅眠的,对外界警惕心颇高,一看到窗棂上浮动的人影,就睁开了眼,披了件大氅就打开了门,见到的是来回踱步的松易。 松易脸上还布着没有退去的焦急,不知道要不要喊醒傅辰,到底这算是违抗命令了。 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傅辰开门了。 他这时候也不知该庆幸公子的敏锐还是该说殿下以前放安神药的做法很好,“公子……” “怎么了?”傅辰想着松易来找自己,多半和邵华池有关。 “我……”说不说? “和瑞王有关?” 松易深深吐了一口憋着不上不下的气,和公子这样的人说话就是容易,往往他能把你想说的都给猜出来,殿下,这次可不是我说的,反正公子迟早能猜到,再说您这么硬撑怎么知道公子会不会担心。 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傅辰也顾不得和松易继续说,只吩咐道:“去请梁太医过来。” 庆幸晋成帝对这个儿子是真的宠爱,担心他天花还有后遗症,下旨让梁成文继续待在瑞王府待命。 “但殿下不允许……” “就说我要求的。”对于邵华池对原主的感情已经有所了解的傅辰,就这么毫无顾忌的用上了,送了个眼神过去,“你说他会不会罚我?” 马上准备出发的松易:好有道理。 公子,我就喜欢你的恃宠而骄。 来到松易指的那间屋子,很好,从里面锁上了,邵华池是根本不准备让人知道吗? 根据松易提供的信息,傅辰大约知道了大概情况,邵华池这些年根本就在糟蹋自己的身子,有上顿没下顿的,唯一算恢复正常的用餐还是陪着他这段时间,为了督促他才以身作则。 初步估计,应该是慢性胃炎或是肠炎,但这也要他见得到人才能确定,虽然只是心理专业,不过基本的知识和临床傅辰自认还算能混个见习生。 拍了拍门,没有回应。 有了邵华池的命令,根本没有人有胆子打开。 要先打开锁,古代的锁其实不难,至少没那么多小关卡和防盗措施,但傅辰也只是略懂皮毛,为了不耽误时间他需要找个能手。 青酒,那小孩被青染重点培养,记得他最擅长的可不是扮演女孩,而是偷窃,穷怕了的人狠起来什么都会去干。 若不是这项技能不符合傅辰三观,都要被青酒发扬光大了。 正要去找青酒,就发现刚出去就遇到了,这样鸿运当头的巧合次数多了,傅辰也淡定了。 “呃呃呃呃呃呃,公子,你别拎着我,快要……不能呼吸了。”青酒涨红着脸痛苦的挣扎。 被拉壮丁的青酒在傅辰冰冷注视中,用一根针以最快速度从外面开了锁。 傅辰察觉门依旧打不开,那就是有人挡住了。 傅辰没发现他的心情比平日焦虑了许多,怒声道:“邵华池,我是傅辰,你往旁边挪一下位置!” 以为至少还要喊几次的傅辰,没想到门在下一刻就开了。 来不及细想,打开门就看到靠在另一边门上刚刚挪了位置的邵华池,闭着眼早就失去了意识。 根本没醒,居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邵华池的状况很不好,就是光线昏暗也能看得出来白得像一张纸,全身轻微发抖,手始终捂着肚子的地方,刚碰到就染了一手汗手,这是流了多少汗。 “……”邵华池疼地一动不动,青筋在透明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清晰,要是平时肯定是见不到他这个样子的。 “别怕,我来了,都交给我。”轻轻安抚着,拍了拍那汗湿的后背,瑟瑟发抖的人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凑在傅辰的脖颈的地方嗅了嗅,又凑得更近了,那毛茸茸的脑袋拱得傅辰有些痒,将人搂得更紧,邵华池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下,语气中透着引导的软和,“对,真乖……放松,就是这样,再放松……” 边温柔的哄着,傅辰边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他身上,将人揽在自己胸口,一手穿过大氅,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进行按压,仔细观察着邵华池的表情,“这里?这里……” 直到按到一个地方,邵华池抽出了一下,是这里了。 傅辰确定了病症,一个胃炎是跑不了了,这在古代的名称叫胃心痛、心腹痛,中医认为胃痛的部位在心窝附近,故而得名。 见梁成文还没来,青酒这时候跑进来,看到两个主子抱在一起,两人都流了汗,这画面明明没什么,他却不由得脸红了,“那、那个公子,梁太医被宫里的娘娘喊去问诊了,才刚回来。” “让他快!”傅辰一声低吼。 几乎不会失态的人失态起来,能让周围人都肃然起敬。 青酒本能立直,“是!” 一刻钟后,梁成文已经让配好的药包送去厨房里煎了,拉着始终守在一旁的傅辰,有些气愤道:“我不知道对他说过几次了,不能吃饱,更何况是吃撑!他最多只能吃八成,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他吃撑了?”可那碗面分量再多,也不足以吃撑。 “不是吃撑还什么是什么!哎,他从小就有一顿没下一顿的,你别看他现在威风八面,小时候那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后来受宠了,却……” 梁成文看了看傅辰,欲言又止。 傅辰何等敏锐,已经有些联想到了,和原主有关。 “胃前几年被折腾的厉害了,不吃不喝了快两个月,中间是我们趁着他昏迷的时候硬灌进去的,我是逼着他调养了一段时间,就是不能吃撑,撑了就要犯病。” “你给我好好看着他,不能再让他继续闹腾下去,还阻止别人来告知我,不要命的!迟早丢命!”梁成文恨不得把人从床上捞起来骂一顿。 “我是太医,又不是神医,自己不当回事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梁成文絮絮叨叨说着离开了,傅辰让人都退下,离开前他问了松易:“他来之前是不是在军营用过饭?” 其实这个松易也不清楚,不过营地里飧食向来是比较早的,“应该是用过的。” 傅辰面色一沉,“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傅辰想到了景逸说过的,邵华池在原主离开后,发了疯一样不吃不喝,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除了他,邵华池身边的亲信或许都知道那段过往。 他轻轻抚摸着邵华池昏过去的脸,刚刚扎了针缓解了疼痛,看上去还有些安详,“你至于吗……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那个“傅辰”根本不知道,他说不定已经魂飞天外了。 傅辰只觉得,这种感情能死死的揪住一个人心脏,太过压抑到一个过客都忍不住动容。 傅辰由于经历的过往,并不会轻易动情。 但对邵华池,无关男女,他只是单纯的羡慕,仅此而已。 也许是因为,他曾经也得到过那样一个人,而他又失去了。 但原主明明拥有,却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没有好好珍惜眼前人。 “不值……他都走了,怎么配得到这样的你?”傅辰想到景逸的那句话,不由重复,“是啊,他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珰珰珰! 六位得到童童送出礼品的宝宝已新鲜出炉啦~选择综合症总算搞定了,排名不分先后,请三日内联系我哟: 夕 有姝好可爱 海绵宝宝大大的笑 雕弓写明月 美丽之物 颜秦九 ps:文完结后会重新选出六位眼熟ID(经常能在评论区看到)的读者再次送出零食大礼包或美妆等礼品,感谢一路陪伴~~~ . 本次:零食大礼包、欧舒丹护手霜、欧舒丹玫瑰皇后香膏,三选一 请私密围脖(晋江童柯)或者进群私密我,私密时请附带读者ID哟~ 第230章 双重感情的叠加,让没有经过大饥.荒、蝗灾、冻灾、吃人、无奈入宫、宫中沉浮、与老七互相猜忌、多次死里逃生、不断逃亡的傅辰,看到的只是一个重情重义狠狠压抑自己感情的皇子。 无法否认,单方面的付出并不能产生爱,但对于傅辰这样只得到过“失去”两字的人来说,这种浓烈的情感是打破他内心枷锁的钥匙,只是他的枷锁比常人更厚更坚不可摧。 没人会喜欢自己是一个灾星。 现代有句话,你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怎么可能会爱你? 但,他不爱自己,却有人爱他重若生命。 他凑到邵华池脸庞,沿着鬓角摩挲着。 傅辰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嘴唇嚅嗫着什么,光怪陆离的幻想与现实交织,他从邵华池身上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如同燃烧生命一样的付出。 从她走后,他将关于她的所有压在最深处,身边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再提起过,他想要清醒的痛着,赎他的罪。 这块溃烂的地方却被还昏迷着某个人给连根拔起,将它剖开在日光下。 也许是感觉到傅辰的气息,邵华池就着傅辰的手掌将脸悟了进去。 温柔地连自己都没发现,傅辰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将邵华池的半边面具摘下,似乎恢复容貌的事直到现在还被压着。 傅辰再一次看到那张盛世容颜,赛雪欺霜的银发配上瑞王自身冰冷的气质,给人一种距离感。偏偏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王爷,难怪能听到府里的丫鬟说瑞王高不可攀。 无论看多少次,哪怕是傅辰也会有短暂的失神。 捋顺着对方的头发,与自己不同,邵华池的银发又软又亮,想到邵颐然死去的那一刻,他也是那样摸着她细软的长发,她的性格虽然强悍,但头发却是软的。 渐渐的,傅辰颤抖得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喉咙干涩的像是在燃烧。 这一次他却不想再克制了,眼眶微红,好像看到了那个同样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女人,明明没有他,邵颐然可以活得更好的。 终于,痛苦达到顶峰,炸裂开了!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那么早死,不会连儿子都死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死了该多好。 哪怕一次,求你怪我。 “对不起……”傅辰捂住眼,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沿着手背唰唰滑落。 巨大的痛苦,令傅辰也控制不住自己。 邵华池的种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让在现代压抑了多年的傅辰,崩溃了,心被狠狠撕裂,他死死抓着床沿颤抖,凸出的骨节泛着青紫,一字一句质问床上的人,“傻不傻,你傻不傻?啊?” 哽咽地出不了声,他不知道自己在质问的是谁。 邵华池似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当看到连肩膀都在颤抖的傅辰时,手无力地从被子里钻出,碰了一下傅辰。 让傅辰的情绪被忽然打断,看过去的时候邵华池又闭上了眼,但刚才犹如羽毛掠过的触感并非错觉。 傅辰收拾好情绪冷静下来,之前的失控就好像是错觉,就在松易端来煮好的汤药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傅辰的眼眶比平日稍微红了一点,但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傅辰的为人性格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松易叫了好几声,邵华池一动不动,没想到傅辰只喊了一声,就有了反应。 邵华池的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只是自觉地遵照傅辰的吩咐喝完药后,又闭上了眼。 针灸后,他已经没那么痛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困倦。 只是,等到睡下后,反而睡不着了。 理智已经慢慢回归,刚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那个哄他喝药的,是傅辰!? 他并不想让傅辰发现他现在已经醒了,以他对傅辰的了解,这个人只要知道他康复肯定有多远躲多远。 好想……一直生病啊。 邵华池模模糊糊地听着傅辰似乎在门外和松易说什么,不过离得远,哪怕聚精会神也听不到什么。 没多久,聊完了。 他竖起了耳朵,傅辰的脚步声,又进来了。 脑中几乎能描绘出傅辰在做什么,他应该走了九步,刚好到桌子的地方,弯下了腰。 心脏扑通通跳着。 吹灭蜡烛的声音,蜡烛燃烧的焦糊味飘入鼻中。 等等,他走的方向,是床!? 怎么可能! 但事实是,傅辰上.床了,也要了一条新被子,靠在床的外头。 虽然知道傅辰只是看护他,傅辰的性格就是这样,不会欠着谁,这次照顾他多半也是因为自己之前的照顾。 但哪怕这样,邵华池也还是不敢置信,他快要演不下去了。 傅辰看着平躺着闭眼的邵华池,那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眼珠子也有些波动,虽然很短暂,呼吸也有瞬间是紊乱的,傅辰想着,这都看不出来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蠢。 可拆穿了,必然尴尬,将恶趣味的苗头默默掐灭,傅辰当做没看到的样子,而且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样面对自己与众不同的瑞王。 想着以前学得推拿功夫,就着人体穴位给邵华池慢慢按压。 这可苦了邵华池了,还不如真的昏迷,身边有个人形发电机,那气息飘过来,反而备受煎熬。 傅辰的手规规矩矩的,完全是在给邵华池降低痛苦,但邵华池却感觉到下面某个地方已经有抬头的趋势了。 抬什么抬,丢不丢人! 邵华池狠狠唾弃了一番,对自己身体也无能为力。 终于感觉心也跳的没那么快了,但还是连都都不敢动了,某个地方还没消下去。 生怕被傅辰发现这尴尬的场面,只能熬着读秒如年。 也不知道是傅辰的按压的很舒服还是他真的很累,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以为是一场梦的邵华池,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傅辰,熟睡的那种。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嗯,不是梦。 光线照在傅辰身上,暖暖的晨光洒在他身上,那张俊俏的脸分毫毕现。 好长的睫毛啊,令人有种想要扯一扯的冲动,不过这样必然会吵醒人。 也不知道这样发呆了多久,直到受不了灼热视线的傅辰,无奈睁开了眼。 再不醒来,他觉得自己都成死人了。 看着又开始装睡的邵华池,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听着傅辰起床的声音,应该是回到自己屋子里去洗漱了,邵华池才睁开眼。 将被子盖过头顶,把自己埋入被子里当了一会尸体。 倏然,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邺城。 一座地下密室中,扉卿缓缓睁开了眼。 这座屋子用黑色的花岗岩打造,坚固有冰冷,就好像时不时有冷风从旮旯角里钻出来。 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犹如生锈了车轮一样,慢慢从玉石床上坐了起来,还魂仪式已经结束了许久,只是扉卿始终都没有醒来,他原本那具衰败的身子已经完全没了气息,早在确定身亡的时候下葬。 而这个原本属于嵘宪先生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他发现对周围的感知下降了许多,就是思维也不像是他自己的,动作也没办法连贯起来做。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一道不含情绪的声音在阴暗的角落里响起,扉卿这才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他刚才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睡了多久?” “几个月了,看来不是自己的身体终究不是你的,你看哪怕是那么契合的灵魂体你用起来也不习惯吧。”从黑黢黢的地方走到明亮的地方,露出了邵安麟的脸。 扉卿捂着头疼的脑袋,努力地回想那些险些要遗忘的事。 “你居然没趁机杀了我?”居然还等在这里。 邵安麟面无表情,只用了万年不变的原因,“你死了我也会死,我很珍稀这条母妃给我的命。” 德妃?哦,现在是皇贵妃了,的确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不然只靠晋成帝估计也生不出你这么个城府的儿子。 “感觉如何?” “不好……”全身都痛,虽然这种古法的移魂术成功了,但到底与自己的是不一样的。 那种头脑无法指挥全身的感觉让他很是憋屈,而且做什么的都慢,很显然这个模样已经不是当年巅峰时期的扉卿了,他现在就是想一件事也需要一些时间。 “慢慢养着吧,你可是用一条命和一条灵魂换来了这次活下来的机会。”虽这么说,邵安麟却没有太多同情,身为皇家人他们天生薄凉,能给的同情心并不多,只是比起那位几面之缘的嵘宪先生,他更厌恶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养了活死人一样的骆学真,让他的灵魂抵抗程度将至最低,不然扉卿还没那么容易成功。 扉卿没有去理会邵安麟的讽刺,他现在还很痛苦,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而且他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 猝然,抬头看向邵安麟,心中想着一件事,唔! 连灵魂都被搅碎的痛苦几乎要让扉卿承受不住,刚才的怀疑被坐实,“你……对我做了什么!” “发现了?”邵安麟微微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国师大人,你难道以为你来我这里就万无一失了吗,我的确没法杀你,但除了这个我可以做别的,比如——” “让你再也没办法害我。” 是的,邵安麟是扉卿的唯一弟子,哪怕扉卿没尽心去教导,但也学了不少扉卿的本事,在还魂仪式上他只是在做了点小手脚,只要扉卿心里想要伤害他,就会绞痛而死。 邵安麟知道哪怕是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的扉卿,也有保命手段,他不会在大方向上被发现端倪,所以这点手脚做的很隐蔽,就是扉卿也察觉不出来,他不过是在对方的仪式上加了些不该加的。 结合五年来对嵘宪先生身体的“养护”,现在扉卿是无法违抗他的。 只是扉卿刚醒来,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意识到。 扉卿气得满面通红,他没想到一直温顺地像是带爪小猫的邵安麟,以为早就被驯服的徒弟,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你们晋国的皇子,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到底是那位的后代。”扉卿怒极反笑,邵安麟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能让他都发现不了那说明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而他现在已经没反抗的资格了。 “一个比一个?还有谁?” 扉卿停了一会,想到这些年在晋国的种种,还有一次次的暗杀失败,缓声道:“你的七弟。” 那个隐藏的极深的紫微星。 邵安麟似乎颇为认同,“他……倒的确是。” 一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他不会在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还呈口头上的威风,他会选择慢慢寻找机会,降低敌人的戒心,一招毙命,所以当邵安麟伸出手的时候,扉卿很自然地放了上去。 扉卿在邵安麟的搀扶下,勉强下床走了几步。 “有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你,你要见见吗?” “谁?”他来邵安麟这里,只有几个心腹知道,也去信给京城的据点,想来李遇也是能收到的。 “吕明,说是你的属下。” 老吕?那应该是来报告宝宣城的事的。 的确需要见见,扉卿颔首应允,哪怕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恐怕京城那边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老吕一路饱受追杀,也不知道哪一个势力派来的,格外阴狠,他见到邵安麟的兵时,已经被射中了一条腿,也幸好救得及时,才保住了腿。 不过他能猜到,和那七杀是脱不了干系的。 忐忑的得到扉卿已经进行了还魂仪式,只是一直没醒来,他在邵安麟的庇护下,躲过了一次次的追杀。 那群追杀他的人,似乎也没有再追来。 显然,也是知道在邵安麟的地盘,他们是进不来的。 这当然就是被傅辰派出去的杀手,可惜依旧晚了一步,被老吕逃脱。 见到了改头换面的扉卿时,老吕差点就没认出来,这不是那个瑞王身边的谋士吗? 用李皇派的暗号对接了几次,确定了扉卿是本人后,老吕也不再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上。 将自己离开宝宣城的事大约说了下,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老吕也是不清楚的。 而他来找扉卿,是为了弄到那位傅姓之人的全名,并且得到一张当年的画像。 “你说姓傅?”扉卿一皱眉,姓傅的又被他怀疑过的,只有一个。他对这个小太监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进度有度不说,容貌也是昳丽,之前宫中的探子还没死绝了的时候,听说他似乎是德妃的入幕之宾,德妃还真是不挑。如果这个小家伙还活着,估计就是刘纵都要给他让边路了。 最让扉卿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张天煞孤星的面相却被彻底破坏了,一般这种面相是无法破的,而成为七杀的先决条件就是拥有天煞孤星的面相,这也是为什么七杀比紫微星更难得的原因。 七杀的出现不仅机缘微茫,难以成长起来,如果有心,只要遇到拥有天煞孤星面相的直接杀了就再也没了。 那个小太监明显已经不是天煞孤星了,所以扉卿很早就排除了他的可能性,并未细究。 “傅辰……”这个名字,哪怕过了许多年,也还记得,“但他似乎很多年前就死了。” 虽然内务府没有上报,据说是因为他与总管刘纵熟,总管无法接受傅辰死亡的消息,始终不愿意除名。 不过,既然老吕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 让始终没说话的邵安麟的扶自己去欹案边,扉卿淡淡讽刺得想,会咬人的狗可不会叫。 磨了砚,将自己印象里的小太监一笔笔勾勒出大概轮廓。 只是手还有些抖,根本画不好。 废了好几张,才终于出来一张比较像的。 老吕凑过去看的时候,如同被重击了一样退后了好几步。 那脸色堪比石灰,白里透灰。 狠狠摇着头,好像无法思考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木热乎乎的营养液咩?[在瑟瑟发抖码字中的童.jpg] 第231章 老吕的模样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急速喘息的呼吸声在极静的环境下,有些诡异。爱玩爱看就来 “不会的,傅辰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呢?”他骇得双目如核桃,不断重复地摇头以显示自己的拒绝相信。 虽然现在年纪比画像上年长一些,五官也更为精雕细琢,但一个人变化再大致轮廓不会变。 对老吕来说李遇是他的救命恩人,是铭记于心的人,在他被疑得天花的时候唯一坚持给他观察时间的,因此他对李遇脸上的五官、表情记得更为清晰。 这当然引起令两人的注意力,他的反应太反常了。 扉卿更淡定一些,“为何不能是这样?” “我见过他,”邵安麟也看了画像,一看到上面的人他也搜索出遥远的记忆,记得他离开晋朝前还提拔过这个小太监,他们甚至一起看到老二和祺贵嫔的苟且,一起躲到小竹林里头,他还顺便包庇了对方,肯定道:“他的确是长这个样。” “老吕,你见过此人,而且还很熟是吗?”见老吕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扉卿察觉到关键处,看来这个小太监不但没死,还可能是个人物。 而能让老吕这般一方将才能够惊愕至此,甚至失态,就更不简单了。 难道……此人是老吕认识的,甚至是他们这派的人? 思考的多了,扉卿就感觉头越来越疼,他知道这位嵘宪先生的身体已经是与他极为匹配了,可不是原装的始终是比不上原主控制得好的,向后仰的身体快要摔下,被邵安麟推过来的轮椅正好接住。 两人视线瞬息划过,又错开。 这样熟练的搭配也说明两人之间太习惯彼此。 老吕愣愣点头,他是很熟,怎么能不熟呢。 在宝宣城对方做的事,一言一行哪里有丝毫有问题的地方,而且哪一点不都是为了他们李皇派考虑。 老吕不由得慌乱起来,如果李遇…… 如果是真的,那么宝宣城现在如何了,吕尚呢!零号呢! 细思极恐,他不敢相信如果作为李皇代表人的李遇都有问题,那么他们在晋国的诸多布置…… “说,你觉得他是谁?”这几年其他方面没那么明显,七杀是潜伏起来了,让他们无从发现。 但有一样事情却没有变过。 七杀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暗杀七子失败,而这些年暗杀七子同样因为莫名其妙的巧合都失败了,做的没有丝毫蛛丝马迹,就是扉卿自己都要认为是不是多想了。 但现在联系起来,就知道那个若隐若现的内鬼,可能要浮出水面了。 “……”老吕的唇犹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 “谁!”扉卿一声爆喝。 哪怕用的是嵘宪先生的身体,扉卿的气势依旧骇人。 老吕一屁股跌到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麻木地说:“李遇……是李遇大人。” 听到那个词,扉卿的气焰瞬间停滞了。 与一开始老吕看到画像时的状态如出一撤。 怎么可能?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激n激a) 这些天,京城外的营地士兵,都觉得他们主帅有点不一样。 具体表现在,虽然每天还是会来军营,但明显早上来晚了,晚上天还没黑,就赶着回去了,不少士兵闲来无事插科打诨的时候,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绝世大美人吸引住咱们瑞王爷的目光了。 要知道瑞王可是不近女色的,最近却是脚下生风,满脸春意盎然,虽然还是没有明显的情绪,但周围的气息却似乎比以往柔和了许多,不是春风是什么。就是之前营里有人不服挑战瑞王,也只是柔和地教训了一下,只从休息几日就生龙活虎就能看出来。 眼看着今日夕阳刚落在天边,果然看到了瑞王健步如飞地离开背影。 “什么样的美人啊?”几个士兵凑到了一起。 “谁知道,但肯定没有清水姑娘和小叶姑娘那么美吧……”瑞王治下严厉,他们营里是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两位这段时间红遍京城的姑娘,但其他营里可没那么严,那都是到外头偶尔擅自离岗喝花酒的时候听说的。 那两位听说都是清倌,每日听闻她们风采想要一睹芳容的上至皇宫贵族,下至走卒百姓,可能见到的人却是不多。 特别是那位小叶姑娘,被形容成九天玄女下凡啊。 这该有多美啊! “其实再美也应该没瑞王本人好看吧。” 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全身打了个颤,就瑞王平时操练他们的狠劲,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场面只要见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去注意他的容貌,如果不提,他们还真的会忽略。这么一说起来,他们才想起来,就是瑞王戴了一半的面具也能完胜所有男女,如果美人都是瑞王的气势,顿时脸色都白了,一时间对那两位绝色没了兴趣。 傅辰听说薛睿已经跪在青染门口好几日了,都没见到人,梁成文也不好拂了青染的决然,他想着要不要给薛睿添一把助力,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用这招去胁迫这些原主精心培养的属下。罗恒入了桃苑,他最近活动范围比较小,就是出现也是带伤上阵的,原因无他,上次弄丢了傅辰后他就被打了三十军棍,后来路上遇到埋伏时又受了伤,现在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 “您那天说想要去青楼的领路人,我给您带来了,您还要去吗?” “为何不去?”傅辰奇怪道,他只是去检查下身体能力,这有什么问题。 见傅辰一脸理所当然,罗恒也觉得他们不好再说什么了,这个带路的人反正也是殿下钦点的。 用邵华池的想法就是,你去可以,哪里我都不拦着你,不过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属下知道了。” “不过延后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在瑞王府也被远程监控着,他有感觉狐狸尾巴大约很快就会出现了,他等还是不等? 傅辰并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好的。”说了半天,您还是要去啊。 罗恒知道不该劝什么,主子也不会希望他们手下人多嘴,他们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但总觉得吧……要是公子真去了,呵呵,反正当天不是他当差就好,您二位神仙打架,咱不来参合。 王妃来请见傅先生,傅辰没有拒绝的道理。 看到瑞王就是回来了也还是天天待在东府,马泰氏也有些着急了,虽然京城那些世族小姐夫人们当面都将她捧得极高,但身后却笑她到底是蛮夷之地出来的,并不得瑞王喜欢,瑞王可是京中诸多女子的崇拜之人,但他早有心中所爱,正是那位以屈屈宫女身份得到独宠的田氏,还因此流出多少话本在民间,称颂这位王爷的专情,哪位女子不希望有这样的一位爱人呢? 马泰氏款款而来,她笑着让身边的丫鬟送上礼物,先是行了万福礼,才笑盈盈地说道:“听闻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在先生这儿用膳,妾是专程来谢您的,王爷他常常犯胃心痛,也是陛下与母妃常常念叨的,现在能恢复用饭还多亏了先生的劝导。” 王妃送的东西也只是些吃食,傅辰笑着让人送到屋子里。 “娘娘哪里话,臣不过是做了臣下分内的事。”傅辰连连摆手,笑语着拒绝对方的客套。 马泰氏自然也知道傅辰说的是事实,像瑞王这种在军营里操出来的为沃顿尊,加上皇上的维护,他不想做的事,那谁劝诫都是没用的,能劝他的宠着,想劝他的地位又没他高。 傅辰的身份是幕僚,自知不能与后宅女人走太近,以免坏了规矩。 偏偏马泰氏扯着一些家常与傅辰聊,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傅辰平日从不会让女子难堪,想着周围都是仆从,更何况这说起来马泰氏才是主人不是,一一有理的回答,心思却是飘远了,似乎王爷一直住在桃苑,连西府都没去过? 两人一直聊到夕阳垂落,光线从被染成紫色的厚云中钻出,神龛前两盏烛火被点燃,瑞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马泰氏与傅辰相谈甚欢的画面。 这时候王妃正与傅辰聊到他的家乡,“先生的祖籍在皋州吗,离妾的家乡也并不远,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那您可别怪臣高攀了您。” “您这么说可是瞧不起妾?”马泰氏佯装生气道。 傅辰微微一笑,无奈的模样让马泰氏觉得这位先生很亲和,没有一般幕僚的恃才傲物,面上尊重,眼中却总是瞧不上她这样并非本土贵女的蛮族之女,认为她们再怎么装名门都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不得不说在皋州与您所在的中州之间,有一座庙里……”傅辰根据得到的情报加上自己编撰,亦真亦假地说着一些趣事,把许久未笑的马泰氏逗得频频忍不住笑出来,看着傅辰的目光越发柔和,她有多久没那么开心了。 妻儿离世后,傅辰从重案组辞职,转行做了人事,面对的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要找话题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不让对方尴尬,而他生来对女性都更宽和一点。 两人聊着聊着,马泰氏看着眼前的青年才俊,脱口而出,“先生春秋几何,可有婚配?” “虚度二十载,尚无。”正想着措辞,身后就传来犹如鬼魅一般的声音。 “傅先生的婚配,就不牢王妃记挂了。” 第231章 老吕的模样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急速喘息的呼吸声在极静的环境下,格外诡异。 “不会的,傅辰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呢?”他骇得双目如核桃,不断重复地摇头以显示自己的拒绝。 虽然现在年纪比画像上年长一些,五官也更为精雕细琢,但一个人再变大致轮廓不会变。 对老吕来说李遇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在他被疑似得天花的时候唯一坚持给他观察时间点的,因此他甚至对李遇脸上的部位记得更为清晰。 这当然引不起令两人的注意力,扉卿更淡定一些,“为何不能是这样?” “我见过他,”邵安麟也看了画像,一看到上面的人他也搜索出遥远的记忆,还记得他离开晋朝前还提拔过这个小太监,他们甚至一起看到老二和祺贵嫔的事,一起躲到小竹林里头,肯定道:“他的确是长这个样。” “老吕,你见过此人,而且还很熟是吗?”见老吕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扉卿察觉到关键处,看来这个小太监不但没死,还可能是个人物。 而能让老吕这般一方将才能够惊愕至此,甚至失态。 难道……此人是老吕认识的,甚至是他们这派的人? 想得多了,扉卿就感觉头越来越疼,他知道这位嵘宪先生已经是与他极为匹配了,可不是原装的始终是比不上原主的,向后仰的身体,被邵安麟推过来的轮椅正好接住。 老吕愣愣点头,他是很熟,怎么能不熟呢。 在宝宣城对方做的事,一言一行哪里有丝毫有问题的地方,而且哪一点不都是为了他们李皇派考虑。 老吕不由得慌乱起来,如果李遇…… 如果是真的,那么宝宣城现在如何了,吕尚呢!!零号呢! 细思极恐,他不敢相信如果作为李皇代表人的李遇,那么他们在晋国的布置…… “说,你觉得他是谁?”这几年其他方面没那么明显,七杀是潜伏起来了,但有一样事情却没有变过。 七杀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暗杀七子失败,而这些年暗杀七子同样因为莫名其妙的巧合都失败了,做的没有丝毫蛛丝马迹,就是扉卿自己都要认为是不是多想了。 但现在联系起来,就知道那个若隐若现的内鬼,可能要浮出水面了。 “……”老吕的唇犹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 “谁!”扉卿一声爆喝。 哪怕用的是嵘宪先生的身体,扉卿的气势依旧骇人。 老吕一屁股跌到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麻木地说:“李遇……是李遇大人。” 听到那个词,扉卿的气焰瞬间停滞了。 与一开始老吕看到画像时的状态如出一撤。 怎么可能? . 这些天,京城外的营地士兵,都觉得他们主帅有点不一样。 具体表现在,虽然每天还是会来军营,但明显早上来晚了,晚上天还没黑,就赶着回去了,不少士兵闲来无事插科打诨的时候,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绝世大美人吸引住咱们瑞王爷的目光了。 要知道瑞王可是不近女色的,最近却是脚下生风,满脸春意盎然,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周围的气息却似乎比以往柔和了许多,就是之前营里有人不服挑战瑞王,也只是柔和地教训了一下,只从休息一周就生龙活虎就能看出来。 眼看着今日夕阳落在天边,果然看到了瑞王健步如飞地离开。 “什么样的美人啊?” “谁知道,但肯定没有清水姑娘和小叶姑娘那么美吧……”瑞王治下严厉,他们营里是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两位这段时间红遍京城的姑娘,但其他营里可没那么严,那都是到外头偶尔翘了班喝花酒的时候听说的。 那两位听说都是清倌,每日听闻她们风采想要一睹芳容的上至皇宫贵族,下至走卒百姓。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呼、呼、呼 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死胡同里,充斥着微弱的喘息声,白廉桦虚脱的坐在地上,无神的望着天空,空茫的眼神没有一丝焦距。 这里,他们应该暂时找不到吧…… 就在白霄离开没多久,来接他去所谓的“外国修养”的人就到了,如果不是刚脱离危险的身体经不起太激烈的情绪波动,他真的很想仰天大笑。 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戳中了白霄的软肋吧!想想前世,那个老男人竟然能藏匿骨灰盒整整5年之久(24章番外中提及),那心思若他还不知道就未免太迟钝了。 修养,不过是借口,让他自生自灭的借口。 前世他能得到白家,能将白霄从王座上拉下来,这一世他更不会把哥哥白白让给白霄!他拥有先知先觉的眼光,前世得到的那些助力,还有后来的世界走向他很清楚,能少走很多弯路……必须要去找母亲留给我的那些力量! 哥哥……等我。 看着手中的表,这是哥哥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将表面贴近自己的脸颊,凉丝丝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蹭了几下,余光才发现镜面上的血渍。 白廉桦拉过自己的病服擦着,却怎么也擦不掉上面干涸了的血迹…… 即使这只表并不是哥哥特地买给他的,也是他的宝贝,这是一只别人送的表。 心中像是压着块千斤重的巨物,无法喘气似得压抑。 前世在枯燥的房子里,无事可做的他就爱破坏,与其说破坏更精确的说法就是拆卸再安装,小到闹钟大到枪械,给他平淡无味的紧闭生活带来了一丝趣味。 正因如此,在车祸后这只手表部分零件脱落,才让他发现了端倪,手表有做过手脚…… 他醒来后花了几分钟就拆光了表,里面竟然有一个针眼大小的追踪器,若不是对精密仪器的了解根本发现不了,很显然放这东西的人不想被佩带着发现。 看哥哥给他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这事的,那么送他表的人到底有什么居心昭然若揭。 究竟是谁送哥哥这表的,目的又是什么?头越来越昏沉,眼前的视线似乎被模糊,隐约能看到有一群人走近…… 一个个梦境充斥在混沌的脑中。 那是个暖融融的午后,太阳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热气,反而冷入骨子里。 门外的走道上铺满阳光,刺人眼的耀眼,烦躁的情绪让他愈发沉默。 作为自闭儿的好处就是这些护士们说话根本就不避讳他,每天这个疗养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马上知道。 要说这种偏远地区的疗养院,她们如果再不找点话来说也会被逼疯吧。 “这小男孩这么漂亮,家里还真舍得得把他送来这种地方?” “有钱人就是乱,指不定这小男孩在这种地方要比回去安全呢?” “你要不要这么危言耸听!” “呵呵……谁知道呢。” 听着她们廉价的同情,白廉桦只有一阵冷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才有闲工夫去同情别人,而他从小到大已经听腻了。 真当他是普通小孩子吗,谁稀罕这些。 一个年轻的护工似乎也听到了那些话,有些犹豫的跨了进来,看着床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的漂亮的小男孩,这男孩的确好看的好像天使一样,眉眼精致仿若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姐姐陪你出去晒晒太阳。” 白廉桦随便的看了她一样,又看向窗外。 从记事起他就不是个喜欢晒太阳的人,他不喜欢光明也不喜欢欢声笑语,那好像在讽刺他的孤独和寂寞。 当然,也许没人会觉得他寂寞,因为他有自己能爱。 第231章 老吕的模样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急速喘息的呼吸声在极静的环境下,格外诡异。 “不会的,傅辰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呢?”他骇得双目如核桃,不断重复地摇头以显示自己的拒绝。 虽然现在年纪比画像上年长一些,五官也更为精雕细琢,但一个人再变大致轮廓不会变。 对老吕来说李遇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在他被疑似得天花的时候唯一坚持给他观察时间点的,因此他甚至对李遇脸上的部位记得更为清晰。 这当然引不起令两人的注意力,扉卿更淡定一些,“为何不能是这样?” “我见过他,”邵安麟也看了画像,一看到上面的人他也搜索出遥远的记忆,还记得他离开晋朝前还提拔过这个小太监,他们甚至一起看到老二和祺贵嫔的事,一起躲到小竹林里头,肯定道:“他的确是长这个样。” “老吕,你见过此人,而且还很熟是吗?”见老吕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扉卿察觉到关键处,看来这个小太监不但没死,还可能是个人物。 而能让老吕这般一方将才能够惊愕至此,甚至失态。 难道……此人是老吕认识的,甚至是他们这派的人? 想得多了,扉卿就感觉头越来越疼,他知道这位嵘宪先生已经是与他极为匹配了,可不是原装的始终是比不上原主的,向后仰的身体,被邵安麟推过来的轮椅正好接住。 老吕愣愣点头,他是很熟,怎么能不熟呢。 在宝宣城对方做的事,一言一行哪里有丝毫有问题的地方,而且哪一点不都是为了他们李皇派考虑。 老吕不由得慌乱起来,如果李遇…… 如果是真的,那么宝宣城现在如何了,吕尚呢!!零号呢! 细思极恐,他不敢相信如果作为李皇代表人的李遇,那么他们在晋国的布置…… “说,你觉得他是谁?”这几年其他方面没那么明显,七杀是潜伏起来了,但有一样事情却没有变过。 七杀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暗杀七子失败,而这些年暗杀七子同样因为莫名其妙的巧合都失败了,做的没有丝毫蛛丝马迹,就是扉卿自己都要认为是不是多想了。 但现在联系起来,就知道那个若隐若现的内鬼,可能要浮出水面了。 “……”老吕的唇犹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 “谁!”扉卿一声爆喝。 哪怕用的是嵘宪先生的身体,扉卿的气势依旧骇人。 老吕一屁股跌到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麻木地说:“李遇……是李遇大人。” 听到那个词,扉卿的气焰瞬间停滞了。 与一开始老吕看到画像时的状态如出一撤。 怎么可能? . 这些天,京城外的营地士兵,都觉得他们主帅有点不一样。 具体表现在,虽然每天还是会来军营,但明显早上来晚了,晚上天还没黑,就赶着回去了,不少士兵闲来无事插科打诨的时候,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绝世大美人吸引住咱们瑞王爷的目光了。 要知道瑞王可是不近女色的,最近却是脚下生风,满脸春意盎然,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周围的气息却似乎比以往柔和了许多,就是之前营里有人不服挑战瑞王,也只是柔和地教训了一下,只从休息一周就生龙活虎就能看出来。 眼看着今日夕阳落在天边,果然看到了瑞王健步如飞地离开。 “什么样的美人啊?” “谁知道,但肯定没有清水姑娘和小叶姑娘那么美吧……”瑞王治下严厉,他们营里是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两位这段时间红遍京城的姑娘,但其他营里可没那么严,那都是到外头偶尔翘了班喝花酒的时候听说的。 那两位听说都是清倌,每日听闻她们风采想要一睹芳容的上至皇宫贵族,下至走卒百姓。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呼、呼、呼 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死胡同里,充斥着微弱的喘息声,白廉桦虚脱的坐在地上,无神的望着天空,空茫的眼神没有一丝焦距。 这里,他们应该暂时找不到吧…… 就在白霄离开没多久,来接他去所谓的“外国修养”的人就到了,如果不是刚脱离危险的身体经不起太激烈的情绪波动,他真的很想仰天大笑。 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戳中了白霄的软肋吧!想想前世,那个老男人竟然能藏匿骨灰盒整整5年之久(24章番外中提及),那心思若他还不知道就未免太迟钝了。 修养,不过是借口,让他自生自灭的借口。 前世他能得到白家,能将白霄从王座上拉下来,这一世他更不会把哥哥白白让给白霄!他拥有先知先觉的眼光,前世得到的那些助力,还有后来的世界走向他很清楚,能少走很多弯路……必须要去找母亲留给我的那些力量! 哥哥……等我。 看着手中的表,这是哥哥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将表面贴近自己的脸颊,凉丝丝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蹭了几下,余光才发现镜面上的血渍。 白廉桦拉过自己的病服擦着,却怎么也擦不掉上面干涸了的血迹…… 即使这只表并不是哥哥特地买给他的,也是他的宝贝,这是一只别人送的表。 心中像是压着块千斤重的巨物,无法喘气似得压抑。 前世在枯燥的房子里,无事可做的他就爱破坏,与其说破坏更精确的说法就是拆卸再安装,小到闹钟大到枪械,给他平淡无味的紧闭生活带来了一丝趣味。 正因如此,在车祸后这只手表部分零件脱落,才让他发现了端倪,手表有做过手脚…… 他醒来后花了几分钟就拆光了表,里面竟然有一个针眼大小的追踪器,若不是对精密仪器的了解根本发现不了,很显然放这东西的人不想被佩带着发现。 看哥哥给他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这事的,那么送他表的人到底有什么居心昭然若揭。 究竟是谁送哥哥这表的,目的又是什么?头越来越昏沉,眼前的视线似乎被模糊,隐约能看到有一群人走近…… 一个个梦境充斥在混沌的脑中。 那是个暖融融的午后,太阳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热气,反而冷入骨子里。 门外的走道上铺满阳光,刺人眼的耀眼,烦躁的情绪让他愈发沉默。 作为自闭儿的好处就是这些护士们说话根本就不避讳他,每天这个疗养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马上知道。 要说这种偏远地区的疗养院,她们如果再不找点话来说也会被逼疯吧。 “这小男孩这么漂亮,家里还真舍得得把他送来这种地方?” “有钱人就是乱,指不定这小男孩在这种地方要比回去安全呢?” “你要不要这么危言耸听!” “呵呵……谁知道呢。” 听着她们廉价的同情,白廉桦只有一阵冷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才有闲工夫去同情别人,而他从小到大已经听腻了。 真当他是普通小孩子吗,谁稀罕这些。 一个年轻的护工似乎也听到了那些话,有些犹豫的跨了进来,看着床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的漂亮的小男孩,这男孩的确好看的好像天使一样,眉眼精致仿若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姐姐陪你出去晒晒太阳。” 白廉桦随便的看了她一样,又看向窗外。 从记事起他就不是个喜欢晒太阳的人,他不喜欢光明也不喜欢欢声笑语,那好像在讽刺他的孤独和寂寞。 当然,也许没人会觉得他寂寞,因为他有自己能爱。 第232章 “虚度二十载,尚无。”正想着措辞,身后就传来犹如鬼魅一般的声音。 “傅先生的婚配,就不牢王妃记挂了。” 像傅辰这样二十都没有婚配的,是比较罕见的,就是媒人上来也会问一问是否有什么隐疾,就是以前在李皇身边当太监总管的时候,李皇也是送了不少女子过去的,是男人无论残缺不残缺,身边没个人相伴总归是不妥的。 而马泰氏这里的确有比较合适的人选,就是一位一直缠着她的七品官员的夫人,那姑娘订婚了多次,都错失了姻缘,熬着熬着成了老姑娘,与傅辰年龄相当,虽说七品的官在遍地是官的京城算不得什么,但傅辰到底只是个幕僚,也算是他高攀了。 听到那不知道在后面听了多久的人忽然出生,马泰氏吓得差点扭断脖子。 “王、王爷。”看到瑞王那阴沉的脸色,她慌忙站了起来,转身行礼,“王爷吉祥!” 傅辰也同时战起,同样问好。 邵华池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傅辰,那眼底好像被点燃火苗的火柴,烧到心尖。 傅辰:他刚才是否有注意与王妃的距离,这里到底不是现代,男女大防不可不在乎。 邵华池移开了目光,对着马泰氏点了下头,只是脸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我与傅先生还有公务,王妃请吧。” 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这下不止是王妃,就是傅辰也觉得这实在有些太不给情面了。她本来想好的话也不知怎么说出口,其实平日瑞王还是算敬重的,今日是怎么了。 但都这个程度了,她还是勉强把来意说了一遍:“眼看天色已晚,妾还没用过晚膳……” “西府的膳堂会为你准备的。”虽然邵华池没说什么严厉的话,但这对马泰氏来说已经是拒绝了。 王妃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全身气血都冲上了脑门,难堪极了。 行了福礼后,跌跌撞撞地离开。 那背影看的傅辰都有些心疼,看向沉默的邵华池,“您……对王妃是否严苛了一些?” “你为她说话?”邵华池冷笑着,看着傅辰有些头皮发麻。 他觉得邵华池的性子实在太变幻莫测了,上一刻还笑颜以对,下一刻就能兵刃相向,实在是喜怒无常。 邵华池对周围仆从命令道:“都退下。” 仆从们安静的退下,连外面的守卫也走得干净。 邵华池到底是摸爬滚打活过来的,力量非寻常武者可比拟,要是拥有记忆的傅辰出全力邵华池也讨不了好,可是现在的傅辰只是空有技能,却没记忆去发挥它们。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激起一丝火花。 傅辰瞳孔一缩,危险! 一直都清楚这位的本性,这些日子在他面前好说话只是因为没触碰底线,当然傅辰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踩了哪个雷,不过面前犹如孤狼一样凶狠的邵华池却能让同为男人的他血液沸腾,这是一个足以匹配他的强者,甚至可以打败他。 傅辰也兴起用现代格斗技巧与邵华池过几招,听说瑞王这方面极为厉害,煞□□号响彻晋朝。 兴味盎然的傅辰,眼神都好似被邵华池烧到了。 一脚抬起想侧踢,邵华池也没小看这个对手,以危险的角度险险一避,劲风堪堪扫过邵华池腰侧,下一瞬他也丝毫不客气,无论与哪一个傅辰都不能掉以轻性,一拳生风打向傅辰下颔,那拳头爆发的强烈气息让傅辰意识到危险,这只狼王的力量和速度都是顶级。 傅辰猛地向后仰倒,差点被打倒的危险挑起了傅辰的好斗神经,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遇到对手的表情。 两人一个左腿旋踢,一个手肘反向压迫撞击,一招一式你来我往,在苑中互不相让,空中的激烈气息被他们火烈的气息燃烧着,就好像一锅滚烫的沸水。 邵华池忽然瞧见契机,身形几度变换,身体与空气急速摩擦发出轻轻的摩擦声,他拉过傅辰的手直接压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身体迅速贴过去,在傅辰失神的空档,凑到他耳边,“抓到了。”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男性气息包裹着阮绵绵,混杂着枪火味和体味,将他从恍惚中清醒。 不难闻,却陌生。 白廉桦,这个前世被大少疼惜的弟弟,视作唯一亲人的人,似乎已见不到曾经的乖巧模样。 也许,他从没看清过。 眼前爆炸的碎末血肉还留在地上,地上黑一块红一块的,惨不忍睹,似乎在提醒绵绵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枪抵着大少,白廉桦故技重施,做得干净利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冷硬的表情的脸上透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只是这杀意争对谁就不知道了。 杀人不眨眼的天鹰都对二少的狠辣感到一阵错愕,刚才的爆炸威力太大,导致离得白霍等人比较近的二少队伍也损伤惨重,这样一个不分敌我的变态,根本不能以常理判断。 “他们明明可以活的好好,你若刚才乖乖过来,我也许就不会出此下策了,哥哥,你太不乖了!”白廉桦精致绝美的脸蛋绽放出犹如罂粟般的笑容,“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白霍等人临终前誓死要保护他的样子又一次跃入脑海中,绵绵的心裂开了一道伤疤。 二少不想再生变故,先给还没彻底缓过神的大少一剂猛药,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即使大少马上就能想通,但这却能缓住一会,而这一会足够他将心上人带走。 “若你再像刚才那样背叛我,那群人的命也一起留在这儿吧。”那群人,自然是指天鹰。 连亲情都变质了,谈何背叛,阮绵绵觉得很可笑。 他不知道,对白廉桦而言,这就是背叛。 被二少的话说狠了,反而让绵绵很快恢复了冷静,双目如炬,似在计划着什么。 也许怕被看出什么,绵绵阖上双目,睫毛犹如昆虫被扯下的羽翼,微微颤了颤,火光映照下带着一丝妖冶的美感,原本平凡的五官似乎也俊美多了。 “若不想你们少主魂归天外,全部放下武器!”对着凶神恶煞的天鹰们,白廉桦的气势丝毫不弱。 天鹰们没有动,但也同样没有照他的话做。 任人宰割,这不是白家的风格。 “不用威胁了,我和你走。”阮绵绵音量不大,但在场的人却都听得到。 “真的?”失信在前,二少不会简单相信。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阮绵绵没有表情,没人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听他清冷的声音,“都退下。” 阮绵绵的眼神停留在明显是天鹰队长的男人身上,略含深意,又垂下目光。 也许明白了阮绵绵的顾虑,又或许猜测出大少眼神含义,天鹰队长首先迈步退后好几步,所有士兵这才有了动作。 齐齐后退。 就像白霍曾经预言的,二少手里握着保命筹码——白展机,没人敢动他。 就算现在是白家占尽人数武器优势,却也只能看着白廉桦带着大少潇洒离开。 阮绵绵被半强迫的拽上了直升机,对着远处的天鹰队长做了一个口型。 这个口型的含义,只有白家人才懂,那是在说:信号器。 直升机的舱门被“怦”的一下关上,机内越发昏暗安静,易家上空的火光越来越远,只有直升机的发动声旋绕耳边。 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充斥着,那几个受伤的士兵做正在做简单的治疗。 太阳穴上的枪还是明晃晃的搁在那儿。 “你们压着他,动作轻点!” 阮绵绵没有开口说话,闭着眼似在闭目养神。 但,白廉桦并不想放过他。 倏然,也许是对危机的直觉,阮绵绵睁开眼,冰冷的视线看向白廉桦。 他的夜视能力还不错,只见二少接过一个士兵手中的针筒,微光中,那针筒冰冷的光芒上挤出了一滴晶莹水滴。 阮绵绵的心凉了半截,他也许等不到白家的援兵了。 “哼。”痛哼出声。 也许因为大少本能挣扎,那两个士兵发狠按住了绵绵。 “叫你们轻点,让我再重复一次,就从这里跳下去。”二少有些动怒。 这里可是距离地面起码有8千米的高度,摔下去还能有活路? “哥哥,别紧张,很快就好。”面对绵绵,二少的语气温柔得骇人。 “这是什么?” 没等到回答,阮绵绵感到脖子上的经脉一阵刺痛,冰凉的液体沿着血管缓缓蔓延开来,渐渐眼前开始模糊,思维也迟钝的想不起任何事情。 最后的记忆,是喷在脸上灼热的气息和绞入口腔中的舌,攻城略地般的将他吞噬。 *** 白霄感到身子很沉,他记得自己护着展机逃到了一个仓库的出口,然后,没有然后了。 等他解决完回来,就看到展机倒在血泊中,青白的肤色隐隐透着死尸才有的尸斑,□□的肌肤开始腐烂,展机的胸口开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可能已经有些日子了,那血早就结了茧发了黑,还透着一股恶臭。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好似将所有神经拽进拉扯,强烈的痛楚让他面前一阵阵发黑。 空间被扭曲挤压,将承受的痛几倍放大。 眼睛忽然睁开,急促的呼吸也无法缓解,钝痛一阵阵的传来。 就像缺了水的鱼,几十个呼吸后,白霄才缓和过来。 十几年了,都没做过梦。 还在易家外围,周围站着一圈举枪的士兵,他们肃穆的神色像是可以击毙所有入侵者。 几个白家医师围着他在做包扎,手上还挂着一个吊瓶。 显然,白霄的情况不适合搬运,只有就地治疗。 即使还有些虚弱,但有一种人,就是躺着也没人敢忤逆。 “主,您醒了!”白瑜以断了条胳膊,总算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嗯,情况如何。”白霄的声音没有一丝虚弱。 “易家宅子被那幕后人炸了,其他兄弟全部……”包括已死去的白霍小队在内,这是多年来,白家伤亡最惨的一次。 “展机呢?”白家的损失,即使不说,白霄也有所了然。 “……”白瑜没有再开口。 白霄面上黑的滴油。 “大少被带走了,通讯器的信号很紊乱,无法判断大少所在方位,现在……生死未卜。” 白霄面沉如水,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的白霄,才是最可怕的,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压缩抽干了。 白霄真正动怒了,甚至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隐隐鼓动,阴冷暴戾的气息冲破几年来维持的沉寂表象,没了大少在,没人可以遏制这条被忤了逆鳞的龙。 道上隐隐传出白霄老了,这几年修生养息,甚至连最圈钱的军火生意都转为幕后。 蛰伏在暗处的白家,就像一条毒蛇,被咬上一口,那是伤筋动骨的。 “调配所有卫星探测仪监控所有要塞,让余唐调动所有海上力量搜索,出动所有武装力量,全力寻找!给我掀了□□,也要把人找出来!”白霄说这段话时很冷淡,甚至连语气都是轻轻的,但那暗含的能量却让人胆寒。 第233章 邵子瑜看着晾的差不多,才让人把马泰氏给接进来,她被笼罩在斗篷中,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看上去如同精神被狠狠摧残过一样,邵子瑜划过不少可能性,不过实在猜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 “皇嫂,你深夜前来,皇兄可知?”三步并作两步地扶住行礼的马泰氏。 马泰氏还有些六神无主,就是看向邵子瑜的目光也是没有焦距的,“他不知道……” 来的一路上,她又回想了到不少细节,她发现今天出来的太顺利了,根本没有被拦住。 邵子瑜怜惜温柔地将她的兜帽拉下,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这行为当然是逾矩的,但是这附近除了两个i邵子瑜的亲信并没有别人在场。 老大总在他面前说老七如何不可信,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其实他又哪里感觉不出来,一个再天衣无缝的人也不可能一年里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能毫无破绽,但他需要老七的宠爱、势力、盛宠。 他发现老七在朝堂上有不少支持者是三年前,那时候,接近马泰氏就成了他播下去的种子,他还不确定老七真实想法,防患于未然罢了。 不过看来老七要阴沟里翻船了。 语气更加放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刚抬头想要把自己害怕的事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而且她相信九王爷很愿意接受磐乐族的归顺,也能安排好她的去处。 她哭着扑到邵子瑜的身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邵子瑜没有推开也没有抱住她,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不过在激动处的马泰氏完全没发现,“瑞王……他疯了,他爱上了……” 她的话语被全数压了回去,就好像有一块铁板把她剩下的话给从中截断了。 像是吓到了一样推开了邵子瑜,连连后退。 她惊恐地看向邵子瑜身后的某个地方。 那是一张微微笑着的脸,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而她看到在那人衣袖里藏得是一枚药丸若隐若现,就在刚才她要脱口而出真相的时候,此人幽黑的眼眸就这样神秘地朝她扬了扬。 她意识到,这个所谓邵子瑜的亲信,其实是瑞王的人。 而邵子瑜显然没有察觉到,她还是感觉的到邵子瑜的手段的,他可是朝野上下都一致夸赞的神童,连他都没有发现,那么瑞王该是如何深入这个地方。 她想用磐乐族当筹码的想法是否太简单了。 发现她自以为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她才认识到瑞王真正的恐怖的地方,他能连誉王府都安插人,那么又怎么会不了解整个瑞王府。 她向邵子瑜再次行礼,看上去犹如一只木偶,当生命安全被提到最高程度,其他的一切都可以靠边,谁说只有男人狠的,女人狠起来也一样可以快刀斩乱麻。 “妾只是迷路了……恰巧路过王府。”说着,她就要告辞。 前后的反差太大,邵子瑜往自己身后看了看,那是他培养了七年的亲信,在他身边待了很长时间,没有背叛他的可能,但刚才马泰氏看的就是这个方向。 老七,看来我真的小瞧了你! 这个时候奴才来报,说是瑞王爷来接迷了路的王妃回府。 她前脚才刚来,瑞王后脚就到了,要说不知道谁信?邵子瑜带着人去了正厅,与邵华池寒暄了几句,把表情僵冷的马泰氏送到了邵华池身边。 两人依旧是笑着寒暄了几句,兄友弟恭的任谁在现场都要夸上两句。 瑞王带着夫人离开后,邵子瑜才看向那个亲卫,低如水的眼眸轻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解心中的躁动,刚才只差那么一点,他也许就能知道至关紧要的情报,功亏一篑,“把他给我带下去,严刑拷问!” 啪嗒,膝盖撞地的声音。 那亲信抽搐了几下,好像被雷劈中,忽的一下一动不动。 而后,听到两个侍卫忐忑道:“誉王,他……死了。” 只见那被怀疑的清醒,掰开了他的牙,他的臼齿里镶了□□,这是死士为了不透露信息在特殊情况武装入牙齿的东西,之前也只是听说过,这样的技术并不容易实现。 更重要的是这种愿意付出性命的死士几乎都是从小洗脑培养,需要多大的精力和时间。 手中的茶盏砸向地面,炸开无数细小的碎片,邵子瑜蓄着一抹笑意,“老七,你够狠!” 七年前,就开始算计我,你那时候才几岁? 要是曾经还觉得邵华池是在异想天开,但从他早早做了诸多安排来看,这才是那只黄雀。 . 瑞王与王妃是走路回去的,难保刚才王妃去誉王府的时候没被人看到,那么两人一起回去成为必要,这美如水墨图的画面让不少百姓驻足,瑞王的识别度在京城非常高,属于一出现就会引起骚动的,而在他身边的女子,虽然蒙着面,但看她能与瑞王并排走,必然是瑞王妃无疑了。 想来,明日就会流传瑞王与王妃伉俪情深的流言,这点小事难道都在邵华池的计算内,也许是刚才从出逃到发现端倪来的刺激,她已经快把瑞王这个人妖魔化了。 而一路,邵华池都没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与她走着,看着像是陪着夫人逛街的丈夫。 马泰氏却觉得心备受煎熬,像风干在冬天冷风里的 连她逃走都能算到,那是不是代表他早就发现她与誉王的那些事,只是隐而不发?又或许他早就明面九王党,暗中自立为王? 两人回到府里,破天荒的邵华池去了西府,两人屏退了仆从。 邵华池看着站在门口的马泰氏,好像他是毒蛇猛兽,虽然某种意义上邵华池也不否认,“坐吧。” 马泰氏堪堪坐下,轻微颤抖着。 一路上被邵华池营造的沉默气氛,逼的她已经将原本破釜沉舟的勇气消耗殆尽了。 “磐乐族的人已经被我派到了前线,你说若是我从中做些什么,你的族人还能平安回来吗?”打蛇打七寸,这正是马泰氏最害怕的点。 “殿下!妾错了,妾不该……”不该背叛你。 邵华池也不管她,只是淡声道:“这几年你和田氏有多出格,我可可曾管过?” 是的,指腹为婚的这个时代,又有哪对夫妻能做到瑞王这样,至少给予妻子足够的面子与尊重,除了不能妨碍他的公务,整个西府也是王妃说了算。 马泰氏泪流满面,跪着来到邵华池跟前,“妾这都是因为爱您啊……” 邵华池弯身,直勾勾地看着她:“爱?马泰氏,不要侮辱这个字,我出生到现在对我说这个字的人太多了,可惜每一个都有他们的目的。如果你所谓的爱就是去找九哥……” “妾不是……!” 一指堵住马泰氏的唇,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婚后没多久你看到我那半边毒素的脸时,吓得晕过去的模样吗?我想你应该是忘了,那么你肯定也不会记得你后来看到我时总盛着嫌弃了,我想你也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虽然你掩藏的很好,也表现的愿意与我好好过日子。你还记得苑里莫名失足的两个女子吗,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她们怎么死的?……田氏怀孕没多久,几次差点流产……邵龙的身体除了田氏动手,还有你吧……” “你以为这个孩子怎么来的,若不是你无法生育,他会出生吗?”哪怕曾经有亏欠,也被慢慢消磨地一干二净。 “他是我儿子,是我和父皇为了替你遮掩而降生的,你是怎么对待他的!?” 被邵华池一桩桩细数这些年做过的事,马泰氏无力地倒在地上了。 她一开始猜对了,王爷真的知道她做的所有事,他只是一再的容忍她,她知道以她无子的身体他这样的做法已经是极为体谅她了,这已经算是七出之一。 “那为什么,您不能只有我一个女人?”她声泪俱下,为什么要有别的女人分享你? “这样的愿望对我而言都是奢望,你却问我?”邵华池觉得好笑。 马泰氏被邵华池眼中的哀戚刺到,久久无言。 “今天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没踏出王府,那么以后你还是我的王妃,该你的荣耀一样不会少,你最后还是踏出了。”邵华池笑了起来,却有些悲凉。 也似乎不需要马泰氏回答。 “你该庆幸你没有说出口,保住了自己的命。接下来的日子,就待在西府静养吧,我会让杨管事接管西府。”背对着马泰氏,闭上了眼,“我不希望西府再死人了……” 马泰氏哭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什么都晚了。 邵华池走出西府,看着漫天星辰,身影却透着莫名的孤独,伸手做摘星状,嘴角勾勒出一道疲惫的笑意,“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 傅辰正聚精会神看恨蝶画的栾京地图,油灯的光线只照亮了桌面,余处依旧沉浸在黑暗中。 身体微微一震,一抹厉色扫向屋子内的死角。 “出来,我知道有人。” 黑影里毫无动静。 傅辰挑了挑眉,“是要我亲自过来找吗?” 一个黑影动了动,才慢慢出现在光亮的地方,露出了一张傅辰并不熟悉的容貌。 还真有人? 其实他并不知道房内有没有人,但这具身体被原主淬炼的极为敏锐,有内力加持,他只是稍微有些异样,所以出口试探,却没想到引出了大蛇。 看对方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应该也不会是刺客之类的。 瑞王府戒备森严,此人能进来恐怕也花了不少功夫。 傅辰在急速运转着,他想到了下午就没了监视视线,看来……这就是一直监视他的人了。 “遇大人。”黑影单膝下跪。 傅辰眼皮一掀,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的?”果然是李皇派的人,他不能被发现没了记忆。 只有李皇派的人,知道那种药的后遗症,而这具身体为何会忽然没了记忆,将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为何要对付李遇?除非李遇是敌人! 他必须要装成李遇的模样。 “您出现在在瑞王府第一天,阿四大人就发现了,京城的眼线最近也一直在附近保护您,以免您被瑞王府的人发现身份,我们的人也一直在努力取得联系,您也知道瑞王府戒备森严,我们也是勘察了多日才进来的。”黑影低头陈述道。 “阿一阿四有没有什么话需要你带给我的?”傅辰缓缓攥紧拳头,继续看着地图,状似随意道。 “是,他们希望您可以找机会出王府,计划一切就绪,就等您了。” “好,与他们说我会尽快找机会出去,让他们密切关注着,给我造个合适消失的理由。”傅辰之前口中所说的“更重要的”事,已经出现了。 该说原主太成功吗,他都到了瑞王府,居然还认为他只是在潜入敌营刺探瑞王的消息吗? 原主计划了那么多年,这一次机会不能错过,哪怕他的身份随时有拆穿的可能。 黑影领了命令,消失在原地,他想要完全隐匿踪迹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人走了,傅辰依旧心绪不宁,哪怕他与原著再像,终究被看穿的概率很大。 他必须先出了王府才行,还好几日前已经让松易为他去外面租宅子了。 就在傅辰沉思的时候,一双手穿过他的脖子,轻轻从背后抵住他。 傅辰差点要暴起攻击,才闻到对方的味道后,才停下了预备攻击的手,“您走路都没声音吗?” 只是更让他介怀的,是他自身太习惯还是原主残留的记忆,居然对于邵华池的靠近一点反应都没有,至少刚才那黑影他是发现异样的,这有些失控的感觉,让傅辰产生了懊恼的情绪。 他善于处理情绪,只是微微蹙了眉,“先松开好吗?” “不。”一颗巨大的脑袋搁在傅辰肩上。 那简短的拒绝,让傅辰的不适散了些,拍了拍肩上的狗头,“是发生了什么?” 邵华池闭上了眼,轻声道:“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吧?” 那话语中的疲惫,与淡淡的信赖感,让傅辰没有再动。 有什么感情,在悄然破茧而出。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绵绵停下训练,闪身来到二楼。 从特意留下的通风口,往下望,一个抱着个小少女的女人在敲打着门,孩子看着约莫十岁出头,只是紧紧抱着母亲,似乎很害怕,女人没了优雅,只是疯狂的拍门,长发有些凌乱,白皙的脸上是一道道惊慌的眼泪还有极度惊恐眼眸,身上穿着家居服,应该是大清早突然被丧尸化的家人追赶,逃到他的门口。 女人也许只是急病乱投医,或许她敲了许多家的门,不是没人理会就是同样危机四伏的屋子。 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紧闭的屋子多半是暂时安全的居所,这女人也算有些脑子。 他是否要开门? 权衡了下,绵绵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可以说他冷血,漠视人命,在他现在还无法完全自保的情况下,开门去迎接丧尸潮吗?虽然这个小区的丧尸并不多,这也是他最终选择人口较小的别墅区原因之一。但再少也有个限度,这里居住的人大多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谁会对亲人有防备,被咬中的概率很大,传染很快就会波及越来越多。 就算救了她们,下一次呢?在他没有能力保护他们的时候,这种时候他能选择只是保全自己。 还有一点,这间屋子被提前改造的秘密,他无法让完全陌生的人知道,简而言之,就是不信任。 他没兴趣被研究所盯上,也不想被当做能预知未来的存在。 禁-书给的任务是救人,建造基地,但他可不认为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普度众生。 可以说,直到这一刻绵绵还是异常冷静的。 跟在女人身后的是四只丧尸,现在才刚刚变异之初,还没出现什么腐烂或者断手断脚那么令人作恶的玩意儿,只是张着血盆大口,脸色苍白,双眼呆滞凸出,透着一股子死气。 看着女人和那怀里的孩子,充斥着疯狂的模样,动作异常缓慢僵硬,如同一部部上了锈的机械。 女人似乎也敲得绝望了,眼看着丧尸们又要靠近,只有拔腿寻找新的避难所。 绵绵不再关注这对母女的去向,他扫了眼其他地方,整个小区面积十分大,为了营造幽静唯美的环境,每栋房子离得不远不近,视野非常好,能看到整片小区打扮地方。 但这美丽的植物河流,现在一片狼藉,到处是猩红,看到的前世和真实经历的,依旧不同,他的心不住往下沉。 单单是这贵族区都是这样的惨状,更何况别的地方…… 救人,何其难? 树木都拔高了许多,本来只是小树苗抽高了不少,而在他房子门口的参天大树,更是将粗壮的根茎破出土壤,蔓延缠绕到远处,几乎要将门外的路遍布,有长成为巨树的趋势。 这只是开始,等到一年过去,这些植物会停止生长,然后会慢慢恢复原来的模样,只是这才是可怕的开始,它的枝叶包括根茎都是毒素,是木系和毒系异能者最好的武器。 而几只丧尸狗和丧尸猫在树下疯狂的撕咬一个老人,老人几乎没有完整的肌肤,哀嚎声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断气躺在泊泊鲜血中。 绵绵不忍看下去,若不是意志力足够坚硬,此刻他已经吐了出来。 最让他忍不过去的是,就在老人不远处,竟然正在光天化日下发生强XXOO之事,一个穿着校服,应该是要去上学的路上,少女容貌靓丽,但此刻她的面目被泪水糊花了,嘴里被迫含着巨物,只能呜呜呜的哭出声来,她正被按压在地上张着腿,被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进出,女子像是夹心面包般随着进出抖动身体。 绵绵的拳头几乎要嵌入肉里,明明周围都是丧尸,这些禽兽竟然毫无顾忌还想及时行乐!! 这已经超过绵绵的底线,他看不下去! 最让他忍不过去的是,就在老人不远处,竟然正在光天化日下发生强-迫女子之事,一个穿着校服,应该是要去上学的路上,少女容貌靓丽,但此刻她的面目被泪水糊花了,身上的衣服被牵扯的露出了里面的娇小的内衣,身后另一个在逃亡的男人似乎也起了歹心,两手制住那少女的手臂,少女被拉开了腿,就在她疯狂叫喊的时候,其他逃亡的人只是视而不见,漠然的脸上是对他人生命的满不在乎,这些人还没得逞,就被已经赶来的丧尸咬住,鲜血飙到空中。 没过多久,一对中年夫妇从远处的一间房子里逃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房子里跟出了两个丧尸,是一对相貌极像的少年少女,应该是他们的儿女,最后男人为了保护妻子,一条腿被丧尸儿女生生扯断,血流满地,最后一刻还在喊着“快走!” 第234章 (需修文)邵安麟与扉卿正在敢去栾京的路上,在他们击退二王爷一部分起义军后,来自晋朝的援军已经到了,邵安麟贵为天潢贵胄自然没有待在险地的理由。 最不可能的人,成为了唯一嫌疑对象。 那是种什么感觉,就是扉卿也是怔忡许久,他咀嚼着这几个名字,“傅辰、李遇、七杀……” 同样一件事换一个角度看,也就有别的解释,比如五年前隐匿行踪,而李遇的出现是被李變天看中,并非他主动进入戟国,这两者意义就相差许多了,如果是后者,无论李遇用再自然的方式都会引起怀疑,可惜就像命中注定般,他成功潜伏,如果他一直在主公身边,那么当然不可能被他们发现。 紫微星的出现与宝宣城的时间相等,已确定紫薇就是邵华池,如果七杀是李遇,不,该喊他傅辰了,之前未解的谜底终于真相大白了,为什么始终暗杀不了邵华池。 虽然消息已经传过去很多天,但以他与傅辰交手那么多次来看,此人恐怕已经行动了。 此人向来是个思想和行为都极为刁钻,惯常剑走偏锋,行他人之不韪,评价七杀那就是个不按常理的疯癫狂生。 “加快速度!”扉卿催促道。 就凭阿一、阿四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傅辰的对手!七杀对于对他没防备的人,向来有自己一套的对付手法,他擅长抓住他人的弱点,算计人心到最细微处,无论是沈骁、蒋臣还是后来的休翰学、陆明都是如此,他想要解决掉这群人,甚至完全破坏他们的计划,是有办法的。 当他的身份变成李遇,对于外人来说最难的事情在他眼里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前头的马夫始终不紧不慢,他们只听从安王邵安麟的行事。 扉卿急,邵安麟可不急。 刚入马车的邵安麟看到面色不虞的扉卿,笑了起来,“是谁惹国师大人生气了?” 两人的气势同样高涨,谁都没有落于下锋。 扉卿不想争这意气之争,狠声道:“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加快速度!” “怎么都不会加快。”邵安麟好整以暇道。 扉卿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即抽出身上的佩刀,抽出刀鞘,一言不发看着邵安麟。 邵安麟嘲讽:“你以为我会信吗,好不容易得了这条命……” 那么你就看我狠不狠的下心刺下去。 扉卿直接将匕首往自己胸口上插,眼尖的邵安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用身边的佛珠两手作势弹去那把匕首的力道,才阻止扉卿的行为。 “你真的要寻死?”邵安麟抱住扉卿,喊着外头的马夫,去城镇找大夫。 扉卿在刺的时候是有看准方位的,虽然不致死,但如果流血过多一样回天乏术。本就因还魂每况日下的身体,越发虚弱,胸口的血液渐渐染开,断断续续道:“不去找大夫,栾京……以最快的速度回京!他们对付不了七杀……” 还没说完,就晕倒在邵安麟身上,让仆人先给他拿药箱。 邵安麟简直恨不得掐死扉卿一了百了,那个李皇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这样连命都不要。 眼中的痛恨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将人的头抱在自己身边,“你没还清你欠我的,怎么有资格死!” 药箱被送过来了,邵安麟快速脱去扉卿的外袍,为他包扎止血。 他的目光渐渐冷下来,似乎在激烈挣扎。 你赢了。 对着马夫道:“全速前进!” . 扉卿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写什么的邵安麟。 他眯着眼,但看不到信上的内容,“在写什么?” “给母妃的,让她帮忙解决掉七杀,你口中的傅辰。”邵安麟淡声道,他已经放下笔,将纸卷起塞入竹筒中。 扉卿很是震惊,导致他根本无法遮掩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做。” “给自己保命,要你又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我呢?”邵安麟讽刺道,“而且省事,左右不过一个小太监,能影响什么大局?” 邵安麟一脸你在开玩笑吗。 扉卿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法解释,要说七杀到底做了多少事,恐怕就是他也知道的不是最详尽的。 “你可知道,这个小太监以前是你母妃的面首。” 这个倒是让邵安麟惊讶了,挑了挑眉,他是知道自己母妃是爱父皇的,但她也会寂寞,偶尔养几个面首身为儿子的倒没什么看不开的,他也不可能去过问这种龌龊事,反正母妃高兴就好。 没想到当初那个活灵活现的太监,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随即又摇了摇头,笃定道:“你太小看我母妃了,这面首不过是个玩意儿,母妃岂会当回事,玩意儿死了就死了。” 在宫里头的人,谁会真的感情用事呢。 这点,扉卿也是明白的,这些身居高位又能荣宠不衰的妃子,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几个奴才的性命在她们眼里什么都不算。 一时间,也没说话。 . 另一边,同样震惊的傅辰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傅辰听到皇贵妃三个字,回想了一下属下们的情报,他也只知道原主曾经做过皇贵妃的近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回到邵华池身边,具体的这些属下也是不清楚的。 杨管事问:“那您见吗?” 一个宫中的皇妃,还是执掌朝凤令地位堪比皇后的女子,冒着这随时都要杀头的危险私自出宫,应该是有什么重要情报或是事。 傅辰并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情报的可能,“见。” 她是皇贵妃,基本的礼貌和需要忌讳的礼节傅辰还是有的,自然而然屏退了所有人,他可不希望传出什么不恰当的流言。 在瑞王府后门搓着手掌的穆君凝不断对手掌呵气,瑟瑟发抖地遥望着门口,弱不禁风的身子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反而穿的格外飘逸,霜色的裙袂随风吹拂,哪怕她的脸笼罩在幕篱下,却难掩美人风姿。 已经到了深秋,北风袭来,空气中已经带着丝丝凉意,但她却觉得格外冷,她微微凝眉捂着嘴,“咳咳咳……” 她不希望,让他多年后,看到却是自己这幅鬼样子。 常年咳嗽和缠绵病榻,已经击垮了她的身体。 几年前在游船上虽然保住了梅珏的命,但穆君凝这条,却是堪堪吊着的,有时候吹一吹风就能病倒,哪怕大夏天她也是穿着冬天的棉衣。 终于,管事放她进去了。 任何人的王府都没那么难进,只除了死对头瑞王的地盘。 傅辰是在苑内等待的,只是没想到皇贵妃来了后,摘下了幕篱,化了极浓的妆容,看着面若桃李,却只是站在桃苑外,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穆君凝的眼中蓄满的泪水缓缓落下,她一步步走近傅辰。 轻轻拥住了眼前的人,“你走了后,我就开始礼佛了,佛祖定然是感受我的诚心,真的让你出现了……” 她太瘦了,像是一根随时会被折断的竹竿,连原本的美貌都打了折扣。 她抱住傅辰的身体,冷得像是冰块,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她喃喃地哽咽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傅辰震惊地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穆君凝,那种悲伤的情绪是能传染人的,他万万没想到,原主居然与皇贵妃都有那种关系。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太监? 傅辰试图将自己代入,如果他是原主,身为地位低下的太监,在宫中生存不会多容易,对皇贵妃的感情必然是夹杂着利益、形势等等。 傅辰目光一凝,是——利用。 再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皇贵妃,傅辰的手顿了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绛紫色的脸色,傅辰暗道不好。 大约猜出两人关系的傅辰,端起她的手腕把脉,“听我的声音,深呼吸……” 傅辰下着指令,她才慢慢缓过气喘,脸色好了一些,傅辰猜测应该是应激性的反应,她的身体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不然随时会休克。 “哭成花猫了。”傅辰试探性捧起她的脸,撷去她脸上的泪。 惹来她又哭又笑。 心一沉,果然没错,刚才的猜测是对的,原主和这位皇贵妃的关系,居然主导的还是原主。 这个疯子!?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穆君凝刚要摆出笑容,想开口说什么,猛然躬身咳嗽,“咳咳咳咳……” 曾经有人说过,世界上有两种克制不了的事。 一是咳嗽,二是爱。 邵华池还不知道,曾经的眼中钉,好好的皇宫不待,发疯跑到自己的府里来。 其实自从傅辰回来,又见过吉可后,邵华池就知道这两人迟早都会见,那女人和他一样等了太多年,说是死对头,但却保持了某种平衡。 特别是在傅辰死后,哪怕恨毒对方,但对方的存在似乎都在提醒他们,要相信傅辰还活着,他们还没耗死对方。 这些日子皇贵妃又发着高热缠绵病榻,想来也没什么精力知道傅辰回来了。 邵华池正在东府的议事堂正聚集着二十来位幕僚,除了像傅辰能住在王府内,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府外另设居所,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过来。 今日邵华池比寻常时候回来的更早,他今天在朝堂上被几位弹劾了数次,这些大臣都是九王党的,而他们说的事,大多数是确实存在的,都是邵子瑜不方便出面,让他□□的。 现在邵华池被停了一切事物,看似赋闲在家。 “为何誉王会突然兵刃相向?他难道想与我们斗吗?” “迟早的事,他也一样在等时机,大哥去世,二哥在蓉城自立为王……现在他们都没了资格,你们说接下来还有谁是他的对手,现在发力正好。也正好借此事告诉朝臣,我邵华池已经不再是九王党的人了。”邵华池气定神闲,他那九哥在对着马泰氏暧昧的时候,就防着他了。 邵华池一句话,引得下面人激烈争辩。 “瑞王,如果被宗人府的人查到什么,您的罪名就要被坐实了!事不迟疑,我们应该尽快反将一军,也让七王党的大臣弹劾他们。”一位幕僚义愤填膺。 “不妥,不妥,我们现在有什么动作,会被注意到,到时候陛下会怎么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这胆小怕事的!” “与其猜测他们的行动,还不如按兵不动!” “殿下这些年将那些事收尾都做好了,现在那些人证死的死,活着的已经被看押起来,难不成你们还想劫狱?” “陛下既然说只是暂停瑞王殿下的职位,说明他还是信任殿下的。” “按你的说法,我们就应该乖乖束手就擒?” …… 邵华池静静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他们察觉到上位者的沉默,讨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邵华池才站了起来。 “诸位,可以慢慢讨论,有结论了汇总给我。”邵华池弯身行礼。 众人也回一礼,这是瑞王的待人之道,也是这种深入细节的尊重,让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 静静地看着邵华池离开,才又开始讨论。 邵华池遇到刚从营地回来的景逸,他虽然被停职了,但他下面的将领却依旧在岗位上。 景逸也是听到里头快要吵破屋顶的声音,“您就让他们这样?” 邵华池笑着摇头,“读书人,有些戾气才好,软了怎么像我瑞王的兵。用这件事磨砺磨砺他们,让他们多聊聊也好,总比一直坐井观天,一个人的纸上谈兵不叫本事,但一群人的纸上谈兵就叫本事。” “您打算怎么对付九王?” “对付?为何?”邵华池反问道,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您难道打算……”景逸到底与邵华池相识数十年。 “他这些年让我做的事,这些年早已通过父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邵华池笑的清淡,打了个招呼,举步迈向桃苑。 景逸惊悚地看着邵华池,想到宫里那些曾经太后的部下,已经被邵华池掌控,他们自然知道宫里哪些人是晋成帝的亲信。 而那个时候邵华池与邵子瑜两个皇子还没出来建府。 那么,邵华池是不是故意自己找机会和九王撕破脸。 逼得邵子瑜步步紧逼,把他打落。 与其说打落,还不如说瑞王觉得自己这些年风头太胜,正好利用此事可以避避风头。 那么剩下的呢,知道“真相”的晋成帝会认为是邵子瑜在陷害自己的七哥。 连倾向自己的皇兄都能说害就害,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成为皇位人选。 多年筹谋,一击必杀。 九王,已经出局了。 也许,瑞王从没把九王放在眼里,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他的大哥和九弟。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直升机里,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明晃晃的告诉下面人,别动。 这里的人除了大少,哪一个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对方的威慑对他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那枪口同时对准的还有白展机,他们不敢冒这个险,白主的交代只有一个:保证大少的安全! 这一系列的变化,就像都计算好,像是知道他们这队人无法短时间里脱身,来这里守株待兔。好一招瓮中捉鳖,但就算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白霍他们也无法反抗,只有伺机而动。 白霍一个眼神示意,小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停止了抬枪射击的动作。 直升机里的举枪人眼神冰冷,动作专业,显然不是普通地方能够训练出来的。 每一个势力都有各自的习惯风格,白家自然不例外,这些看上去精良的战士和白家的风格甚至衣着都极为相似,但白霍等人却可以肯定,这些都是生面孔,他们背后可能代表的是另外的阴谋甚至是陷阱。 什么时候□□冒出这样一股势力,在这之前怎么没有一点风声? 白霍想的更多,想到的后果更是另他背脊冒上凉汗。如果这支队伍是专门训练出来对付白家的,联想到这次易家宴会的巨变,莫非这次易家之祸的屎盆子要扣到白家头上? 嫁祸,是白家最擅长的,但这次却被人设计了。 若易、白两败俱伤,得利的又是谁? 所有人面色凝重,只要细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些枪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抢,至少有四把是南非NTW-20型□□,这种枪的最大优点就是远距离攻击和强大的火力,这么轰过来,他们这儿就算有防弹衣也没几个能经受的住它的破坏力,而这种枪,大多是顶级佣兵团或者是极大的势力才会拥有。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这都不是令白霍等人乐观的事,难道他们这次会被团灭在这里? 二少这样震慑的出来,没人会乐观的认为这是援军,这时候能出现在这里是敌非友。在他们脑中都隐约想到了最可能的两个字:□□。 白家靠什么上位,外人也许云里雾里,但他们怎么会不明白。 山边阴冷的气息混着硝烟的浓烈味道,刺得人眼睛酸涩,所有人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围绕着直升机下降卷起一阵旋风,稳稳的停在广场空地上,螺旋桨停止了作业,几个武装战士快速跳了下来,举着枪搁在肩上,面上纹丝不动,似乎只要一生下令就能毫不犹豫的射杀,最后下机的是白廉桦两人。 被二少抵着脑袋,易品郭臃肿的脸上是屈辱和不甘,在看到阮绵绵的那一瞬间,有彻底崩溃的迹象。 也许是因为见到大少的缘故,本来乖乖被白廉桦挟持的他突然就剧烈的挣扎起来。 “白廉桦,放开我!!!”他失控低吼,如果说他可以平静的面对的所有人,那么只要大少在的地方,他便无法冷静下来,在心上人面前这么丢人的被制住,脸肿得青一块紫一块活像猪头,对向来恨不得鼻孔长额头上的太子而言犹如酷刑。 “闭嘴!”枪口顶了顶易品郭的太阳穴,死神的獠牙已悄悄张开。 “杀啊,你看要么一枪崩了我,想我低头,没门!”被逼急了,易品郭干脆就撂担子,土匪思想来了把。 “呵,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你家人的呢,那些来参加宴会的人呢?你死了……易家……会不会一起陪葬了?” 白廉桦悠哉的反驳,在他眼里还真没将易品郭当回事。 “畜-生!”易品郭稍稍一联想就明白了白廉桦的意思,他可不相信宴会上的人都能一个个毫发无伤的回去,特别是现在四处火焰高蹿,横七竖八的躺着惨不忍睹的尸体,一副毫无顾忌的疯狂样,他再天真也知道若自己不乖乖听话,易家也许更难以收拾残局。 家人是易品郭的死穴,家人和白展机,哪个更重要? 第235章 不到万不得已, 邵华池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这几日那些潜伏在京城各处的探子, 都在蠢蠢欲动。 傅辰沉静地看着他, 不言不语, 似乎知道多说无益,两种不同的理念互相交锋,他们谁不可能说服的了对方。 直到瑞王走了几步, 忽然晃了晃身体, 猛地意识到不对。 软倒的邵华池被傅辰从后轻易制住,傅辰抽出了刀搁在邵华池脖子上,厉眸扫向侍卫们,“都退下!” “你对我下药……” 听到邵华池那低喃迷茫的声音,显得那么不敢置信, 傅辰不知怎么的,心一抽。 对不起…… 傅辰无声地说着, 虽然他并不后悔。 “傅辰, 你……你连我都对付……”邵华池怒急攻心, 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用不出多少力气了,但哪怕没有用药,此刻他恐怕也心痛得站不起来,微微抽搐的强悍身体,居然显得摇摇欲坠。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傅辰知道他不会答应,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傅辰做事向来做两手准备,若是邵华池能答应他不会走这最危险的一招。 哪怕这下策可以达到双重目的,但代价却太大。 在松易斩钉截铁的拒绝他的时候,他就知道瑞王不答应的可能性占了九成。 傅辰也是有些不忍,黯淡了目光,却始终没有松开威胁,“瑞王,我是男人,有自己的思想” 无须庇护…… 邵华池在抽搐,也不知是气,还是伤,他疯了一样狠狠撞向傅辰的匕首刀刃处,顿时血流如注。 傅辰惊得松开了桎梏,邵华池挣脱了一手撑在石桌上,傅辰惊怒道:“您疯了!”居然这么伤害自己! “疯……”邵华池笑。 我早就疯了,在五年前看到你尸体的时候! 但你怎么能嫌弃我,你不也是个疯子吗,配你不是正好! 邵华池笑地呛到了,呛出了泪。 踉跄了几步,抬手阻止一拥而上的士兵,他已经看到屋檐上握着弓箭朝着这里瞄准的灵珑、青酒等人…… 傅辰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惜用这种方式离开,而傅辰的人,在瑞王府是畅通无阻的,自然没人会去防备他们。 看着邵华池脖子上的伤口,傅辰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他并没有想伤害他。 傅辰指甲,深深嵌入血肉。 “你觉得我把你关起来,是为了限制你自由吗?”邵华池笑得生理泪水滑落,“你知道五年前来,绝望了几百次是什么感受吗?你尝过失去了再也找不到的滋味吗?” 每一次看到背影,转头都不是你的时候。 能活生生把正常人逼成这样。 傅辰摇头,他当然知道不是,瑞王的为人这些日子他也清楚,这人的度量还不至于用在这方面,除了对他以外的事都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你果然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你端来的东西何须验?”利用我对你的无条件信任反利用我,你果然是我认识的那个冷血无情的傅辰,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他赤红着眼,一字一顿,“是哪里?” 傅辰轻颤了一下。 邵华池指的是自己什么时候中了药,傅辰用了身上的什么部位。 毫无疑问,他是用了瑞王的话,让对方中了药。 “抹在了衣袖上。”瑞王对他的靠近不会设防。 邵华池扯着嘴角,扯着嘴角挤出一抹上扬,最后只道了一个字,嘶哑的犹如喋血:“滚!” 薛睿已经下来接傅辰了,傅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邵华池,“殿下,请尽快治疗。” “从今往后,你我……”似乎那话说出来太艰难,拎起衣角割袍,缓慢道:“就如这衣服。” 傅辰脚步一顿,望向那片被割断的衣角,才从瑞王府消失。 邵华池久久凝望人去楼空的地方,像是忽然泄了所有力气,轰然倒塌。 薛睿带着傅辰出来后,就放了傅辰到与阿一阿四等人约好的地点附近。 薛睿欲言又止,其实今天事态发展,他相信就是傅辰也没料到会这样,只是离开罢了,并非要闹成这样,但是这两人都太强势,除非有一方愿意退让。 一个害怕失去死死把人圈在自己的领地,而另一个性格根本不受拘束,看似不争不抢实则狂傲到极点。 在离开前,终究忍不住道:“您后悔吗……?” “我从不后悔。”因为后悔也挽救不了任何事。 “您……刚才那样,是真的伤到了瑞王。” “不逼真,他不会放我。”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傅辰理智地闭上了眼,似乎不想再谈。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那人脖子上满是鲜血的模样始终在脑中回荡着,心像被扎满了刺,“而且,那最快,最有效。” 他清楚如何才能让那人真的放手。 看傅辰不愿多谈的样子,薛睿觉得虽然这么说,其实傅辰还是后悔了吧,因为他们公子很少逃避,对瑞王的问题上却显然不是。 虽然这次的过程坎坷,但对着两人来说,瑞王也许已经不是一头热了吧。 “李遇的部下得到的暗杀晋成帝和瑞王的消息,还不一定属实,您一个人去冒险,他若是知道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嗯,我等着他。”那就不罢休吧。 薛睿惊住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自己知道吗。 傅辰表情一凝,看向周围的风吹草动,对薛睿打了个手势:快走! 薛睿等人领命,顺序盾路。 傅辰在自己身上划开数刀,表面上看上去皮开肉绽,捂着伤口从先前让地鼠的准备的简陋小道中钻出。 这场亦真亦假的决裂戏码,必须演到底。 逃到中途的一条小巷,终于遇见了前来接他的阿四等人,他们是听到瑞王府有队伍调动的声音,但无法靠近,只能猜测是起了冲突,他们知道那多半是李遇的身份被发现两方对峙了。 李遇在京城的人已经在原来的地点等待李遇了,可惜没有等到人,阿四才另寻路。 果然遇到了似乎正在被追杀的李遇。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阿四扶住他,避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李遇苦笑着摇头,“我刚甩脱他们,先走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老傅你自己做得孽,就要自己去填。 辰:我的人,我会自己追。 我:呃呃呃呃呃呃???我没听错吗? 辰:追回来。 . 两人的性子不可能马上就和和美美,这次也算爆发出最激烈的磨合,守护与挣命。不过宝宝们也看得出来,快要修成正果啦~~傅辰的心动是一点点在文中表现的,到这里才开始发酵。 第236章 一路回去都有人在暗中接洽, 阿四至少在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 脸上显得十分焦急, 眼神一直注意着他身上看起来格外狰狞的伤口部位, 这种微表情是做不得假的。 这说明, 李遇的身份至少在京城目前还是安全的! 果然,按照古代的通讯条件,这些人还没收到来自李派的信件, 他能用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了, 当然,他们有可能随时都会接到关于自己这个身份的消息。 傅辰在暗处打了个手势,让薛睿等人先行离开,再跟着就要被发现了。 之所以能确定来人是阿四,而不是另一个, 也是那些属下给他的消息,在他刻意“慌不择路”下乱跑, 还能找到他的只有对他性命在乎的阿四, 另一个却是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的。 据点是一座空宅, 三进三出的宅子,很多年前就买下了,拥有一应客房、厢房、廊庑等。 “你怎么会到宝宣城,我记得你应该不会比我们晚那么久到京城。”阿四随口一问,眼角余光却瞥到傅辰。 傅辰心一惊,冷汗沁了出来,克制着瞬间的反应。 这个问题,就是傅辰的属下都不是那么清楚,只知道原主半路绕道,忽然到宝宣城找染了天花的瑞王。 他虽然能猜到,但肯定不能说。 “中途接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就顺路去看看呗。”傅辰态度随意,但具体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信息。 其实一般情况下,已经能蒙混过去了,但现在一路上,阿四已经有了少许怀疑他不是本人了,哪怕阿四做的一点异样都没有,这李皇派的人从点滴信息中,他就归纳出一条,徐徐图之。 在确定之前,他们对着你的时候永远都是笑脸。 “哦,这样。”阿四表示知道了,带着他进屋。 阿四亲自给傅辰身上的伤口包扎,看着那外翻的皮肉,看着模样还是心疼的,“主公怎么能把你派来,先是沙漠遇险,后来又是应红銮那儿,现在到了京城也没彻底安全下来。” 拍了拍龇牙咧嘴的李遇,却小心的避开他身上的伤口,没好气道:“嚎什么嚎,你还知道喊痛,做事这么不知轻重!瑞王府就是我们都不敢轻易刺探,要不是为了你这条小命,我也不会派人冒险去知会你!” 李遇在戟国那可是被主公宝贝着的人物,哪里碰了磕了都不行,现在却在瑞王这里伤得皮开肉绽。 这么重的伤,以娇气的李遇肯定疼得哇哇直叫了,别看李遇这小子平日人模狗样的,实则性子跳脱极了,还怕痛,娇气堪比大姑娘。 “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主公嘛。”李遇嘟囔着嘴,不满道。边暗中观察阿四的表情,他从刚才在对待阿四时换了四种自己设想中的态度了,前面几种偶尔阿四会递来怀疑的目光,甚至还着重观察他的下颔附近,查看是否有易容痕迹,怕他被谁冒名顶替。 哪怕李遇的身份是李派的秘密武器,内部人知道李遇长相的都不多,但想要特殊途径易容冒充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确定李遇的确如假包换,虽有疑惑,不过阿四还是暂且放下,恢复了在戟国对待他的态度。 傅辰不着痕迹观察着阿四态度的转换,那眼神中的警惕、怀疑慢慢回归亲昵,寒湿的手心才渐渐展开,这一关看来应该是过了。 原主果然面对皇贵妃一个面貌,面对这群李派的人又是另一个面貌,这平衡被小心的维持着,傅辰紧张的背上的贴身衣物已被汗水湿透,其实他感觉之前自己转换几种态度,已经有被稍微怀疑了,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皇派职位高低分明,比如李遇的身份最高,他有资格知道所有他级别以下的计划,所以当他出现在瑞王这里的时候,阿四理所当然认为李遇接到的是李皇派的专属任务,在没成事前不方便与他们联系,他也明白,瑞王府被打造成了铜墙铁壁,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阿四顺口问了傅辰在戟国的几个问题,显然是没完全放下心。 傅辰装作不知,对答如流,还反问了几个问题以及京城的布置。 整理出来他需要的信息,这群人只知道他冒充的是姓傅的先生,并不知道冒充的是谁。 对于信任的阿四哥,傅辰将自己如何在宝宣城死里逃生,被瑞王所救,然后慢慢展现才华让瑞王收为伺机等待时机刺杀,可惜最终也没有刺杀成功的事全盘托出。 听完傅辰描述的惊心动魄,阿四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别说阿三当年如何喜爱傅辰,他和阿五又何尝不是呢,从年龄上的差距来看就差把这孩子当自己儿子了。 “瑞王府戒备森严,你一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才是阿四奇怪的。 阿四的目光像是一只正在紧锣密鼓嗅味道的猎犬,哪怕闻到一丝不对劲也会奋起狂咬。 闻言,傅辰的脸颊上浮上一抹微红,似乎非常难以启齿,“狗……洞。” 阿四怔住,随即毫不客气的大声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亏你想的出来!”真是没想到他们从小就心高气傲的李遇小朋友长大后这么能屈能伸 两人笑闹了一会,阿四才抹掉眼边笑出的泪。 不过李遇显然兴致不高,“还是没把瑞王杀了……我觉得,他就是紫微没错了!不是他,就是安王,只有可能是这两人,其他人——不足为惧!” 其实这个结论,这几年来大家只是怀疑,但这次派出李遇都没有成功,这个猜测的概率就更加大了。 李遇这次强调,也不过是给自己加被信任的筹码。 阿四无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李遇的脑袋略作安慰,“真不该把你这妖孽放出来,这次栽跟头了吧!你是在戟国事事顺利才不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是该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搓搓你的锐气。” “呃呃,阿四哥,有你这样说的吗?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糟糕……”李遇不满嚷嚷。 “嚷个屁,你给我滚蛋!”阿四哭笑不得,“瑞王岂是说杀就能杀的,要那么容易我们这些年不就白干了吗,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马上就要没命了。”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严成周的心是悲凉的。 他只站在门外,窗帘紧闭,看着里面的人蜷缩在黑暗中,在床脚瑟瑟发抖,黎语双目无神,口水顺着嘴角下滑,模样很滑稽,却好像一把利刃插到严成周胸口。 黎语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也许是因为紊乱的记忆导致他分不清真实和梦境,特别是看到严成周后会不自觉的哭泣恳求,精神状态面临极度崩溃边缘,偶尔清醒时会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他手臂和身上的划伤都是自残引起的。 这情况导致严成周将屋子里所有可能成为利器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 又是两周过去了,黎语的情况还在不断恶化,身体虚弱到咽不下饭,只能用营养液维持基本需求,可因为他本身发病后的不合作,有一次针差点刺穿他的动脉。 “布莱恩,你有办法的!”严成周忽然抓住布莱恩的衣服,目眦欲裂,就像一只困兽。 布莱恩和几位外籍医生讨论后,又拿着初步诊断书递给陷入疯魔中的男人,眼中似流露出怜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之前我们和他清醒时的谈话中了解到,他对某些场景和画面表现出极度恐惧和害怕,可能患有恐怖性神经症。” “他没有病,更不可能是精神病!”严成周咬牙切齿,紧紧盯着布莱恩,目光有如实质,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咬杀猎物。 “好,那他没病,你也别再叫医生了,直接让他躺那儿自生自灭去吧。”布莱恩似笑非笑,一点也不怕惹怒现在的严成周。 这个男人现在就是只纸老虎,只是不愿意承认因为自己的缘故将人害到这地步,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等等。”叫住人,几经挣扎,最后才像是恳求似得,“你继续说吧。” “这种病,可能是遗传因素导致,发病率不高,出现在同卵双生子中比较多;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心理因素,就打个比方,一个人出了车祸后,救回来后可能会对坐车非常排斥和恐惧。不管是哪一种都不算严重,最多表现出焦虑紧张的情绪,但他还出现了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情感冲突严重,还伴有假性痴呆,这是癔症的症状,当然这些只是我们根据他话中的只字片语和临床的初步判断。”布莱恩顿了顿。 严成周沉默了,他伸手想摸口袋里的雪茄盒,却因为手实在太抖连烟盒都握不住,垂直掉落在地上。 布莱恩弯下身捡了起来,严成周却没有接,“还有什么,全部说了吧。” 见严成周情绪还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另外据我们判断他的记忆本来就出现过断层,现在因为药物和咒术的双重刺激,被二次伤害,也就是说他可能一下子要承受所有记忆,对身体的负荷过重导致行为失常。” “现在他已经出现自残,抽搐性阵挛,呼吸阵发性加快,四肢僵硬,麻木和短暂昏迷的现象,再这么下去他会大小便失禁甚至彻底没有意识,你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会对他造成进一步刺激,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我会让医生先配点齐拉西酮、阿立哌唑,先缓下来。” “不……我不能放走他,放走他了,我怎么办,我到哪里再去找他……”严成周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模样空洞慌张的可怕。 布莱恩语塞,这时候他觉得面前这个才更像精神病人,黎语的情况几乎将这个男人的精神摧毁。 严成周在外面静静的看着里面安静哭着的黎语,他艰涩的声音一点点挤了出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让护士过来,给他打镇定剂。” “你是要……”布莱恩没想到只是自己这些话,能让严成周妥协。 甚至当初要掉他一半寿命的咒,都没有犹豫过。 “我记得你说过,咒术结束后,他会完全忘记我,现在有多喜欢我到时候就有多反感我……”严成周的声音很轻,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黎语身上,护士已经开始压制激烈反抗,满脸恐慌的黎语。 “我只是说可能,关于它的副作用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已经百年没人用过这个咒了。”布莱恩撇开头,不想看到这样的严成周。 “不记得……也好。”只要我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严成周眼底的哀伤令人不忍直视,他像个行将就木的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在药物的作用下,黎语彻底昏睡过去,他瘦了许多,短短两周刚刚养了点肉的身体穿着衣服又一次空荡荡了,严成周伸出手给黎语整理着衣服,也许是太颤了,哆哆嗦嗦的整理了许久。 他伸手将黎语额前的头发剥开,露出了这张镌刻在心底的脸,他看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张脸每一个细节都记住。 “只要你能活着,好好活着……我再也不强求……” “我把你还给他,好不好?”严成周淡淡的笑了起来,抹去黎语脸上还挂着的泪痕,“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要幸福,不然我……” “我……” “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在空中飘了很久,沉淀着这个男人两世的执着。 他像是雕像似得坐在黎语床头,直到外面天色渐暗,他起身对外面的保镖漠然说道,“让人把他带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在空中飘了很久,沉淀着这个男人两世的执着。 他像是雕像似得坐在黎语床头,直到外面天色渐暗,他起身对外面的保镖漠然说道,“让人把他带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将一个昏迷中正在生病的大活人带出海,是件大工程,准备工作花了一晚上。第二天当万事具备,布莱恩和丁汉池将所有人员调配好,坐上了游艇,刚要出发时,布莱恩似有所感,回头望向岛上山崖,隐约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儿,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男人的悲伤至极的寂繆身影却让他有些眼睛发酸。 严成周毫无影响般的走回去,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似乎这一天和以前的每一天没有差别。 在经过中庭时,他的目光渐渐在一副画上凝聚,黎语说,那幅素描还差一点点就完成了,是半成品。 他的身体和表情忽然被什么打开了闸门,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将那幅画取下,轻柔地抱在了怀里。 严成周细长发白的手,缓缓收紧了那副素描,像喋血的鸟发出频死的悲鸣,“啊————” 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眼中滑落,背脊绷直,手指在瓷砖上来回抓着,指甲外翻,一道道血迹破开皮肉残留在砖面上。 他抱着画躺了很久,周围的声音屏蔽在外,只是温柔的抱着手中的画,双目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还有可口又营养的营养液咩,要不要浇灌勤劳的小蜜蜂童? 第237章 邵华池捏了捏鼻梁, 将习惯性蹙紧的眉头稍松, 让自己清醒一些, 置傅辰那封于无物, 先打开了自己渠道传来的。 宫中的事被瞒的紧, 但拥有曾经太后势力的邵华池却不一样,他总能提前一步得知更精确的细节。 宫里的消息是,今日午时过后, 好几个司所里的管事莫名失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闹得人心惶惶,还有几处地方侍卫的巡逻时间出现调动,似乎是因为御林军中有人突然发了癫病捅死了好几人,一时间无人替补才暂时被鄂洪峰调整了时间顺序, 现在具体的事态还在处理中。 癫病?如何可能突然发作,有这种病根本不会成为御林军, 恐怕只是对外的借口而已。 另外就是皇上已经把自己关在寝宫整整一日了, 没有出来的迹象, 也无人陪伴的迹象……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是在吃了观星楼上贡的药才如此的。 扉卿虽然因病暂时离开京城,但观星楼是他专门炼丹药以及研究相学命理学的地方,哪怕扉卿不在丹药依旧按时供给。 邵华池的指尖在扉卿两个字上轻点数下。 越想,越觉得这给予的信息内涵量颇大,怎么会在同一天爆发! 这些发生的都是小事,不会影响皇宫太多,甚至都不一定能传到皇帝和皇贵妃那儿,但是邵华池在意的不是这些小事! 不是它们,而是隐藏在它们下面的真正动作! 他感觉到什么快有什么事发生了! 有人在将某些行为隐瞒,他们需要这些“小事”来吸引注意力。 而宫里的人还在云里雾里,邑鞍府的,内务府的,隰治府的人都还在调查今天发生的怪事,却不想这些人力都派出去,宫里岗位上的人呢!? 几乎刹那,邵华池就站了起来。 开门出去,“备……马,进宫……” 他之前脖子撞上去的时候,伤到了声带,现在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在刀口上舔舐过一遍,痛得火辣辣的。 虽然现在已经快到宵禁的时间,但以瑞王的得宠程度,巡逻兵至多也只是明面上排查一下他。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视线凝结在另一封信息上,这是薛睿通过松易传来的消息,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傅辰的,傅辰会的书法种类有几种,现在传过来的是最少出现于人前的一种。 邵华池握了握拳头,指关节微微发白,最终还是将之打开,只有两个字:路上。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自从华夏开放了民间上空的使用权后有过一段时间的热潮,但能够通过一道道检察和关卡,最终得到那张许可证的却屈指可数。 毛越彬从停机坪过来的,这是他第一次坐直升机,走下来时腿还有点颤,而已经有一群士兵等在下方,只从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中就能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们每一个都很强悍,在这群人的引导下就进入了严家专用车。 直到进了会客厅坐在沙发上,整个过程都是安静和秩序的。这其中除了一个自称顺叔的人以外再也没人与他交流,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周围站着一圈刚才领他过来的士兵,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一直用老保姆临终前的话来不停安慰自己,七爷一定会承认我的,会的,我和那些冒牌货可不一样。 “请用茶。”一个女佣将陶瓷茶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请问是谁要见我?”他腼腆的点了点头,轻声细语。他当然知道是谁让他过来,从保姆把那些资料寄给严家后,会派人过来接他的只有七爷,但他现在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当然要多单纯有多单纯。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的小蜜蜂童弱弱地求营养液浇灌~ 第238章 你, 居然还敢出现我面前? 万万没想到在那样分别后, 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又一次见到傅辰。 那人的手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到底没了记忆, 只靠一点搏击术还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太自如。 邵华池将手递了过去, 两人的手犹如被某种吸里附住,紧紧扣在一起。一手把快要摔落的人从半空中拉入自己怀里,衣袂在半空中划出凌乱的弧度。 事后邵华池回想起来, 这个人就像从天而降来到自己怀里。 马车因为两个成年男人摔倒的重量, 产生激烈的摇晃,邵华池抱着人撞上车座上的软垫,一手不着痕迹地挡在傅辰背后,防止座椅的拐角磕到人。 有时候人的本能真的能让人郁蹙。 在撞击的刹那,虽然有软垫的缓冲, 还是传来一阵麻痛,让他无法马上把怀里的烫手山芋给丢开。 敞开的车顶泄下一缕缕微光, 直到彻底关闭, 在可视物的环境中, 只有两个男人激烈的喘息声,两人眼眸中的反光好似能刺入心底的颤粟,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只是这次邵华池率先移开了目光,嘴角还擒着一抹不虞。 在马车的晃动的瞬间,松易就要开帘子进来,看瑞王的情况。 “我没事,你们守好外面!”邵华池厉声道,直到确定人离开,才对身边的男人轻声道:“你还想在我怀里赖到什么时候?” 刚才傅辰只是想找办法顺理成章进入,与邵华池当面见到才能将消息有效化,他知道以他之前的行为,无论是传信息过来还是薛睿他们过来,邵华池都不太可能理会,他亲自来还可能有一线希望,而且原本他在这几日的计划也要随着这次到李皇派得到的消息提前了。 被邵华池这冰冷的一句话浇下来,本来就只是刚摔下的傅辰,还没稳住身形,就已经朝着另一面挪了挪。 邵华池受伤的麻痛一过,也是迅速撤回了手,看着傅辰的目光似乎含着冰,摄人心魄,“你还有脸来?” “为何没脸?”傅辰缓过来后,两人已经距离对方有些距离了,只是看着离自己有些远的瑞王,手中拿出一块衣角,“我没答应。” 邵华池快把那衣角盯出火了,当时怎么没烧掉它们! 那就是邵华池割袍断义的那块布料。 “谁给你的!?”惊怒不已。 “松易。” 这个混账东西,要他多事! 傅辰的出现,似乎预示着这场暗杀是一场戏,而他从来不做毫无目的的事。 两个男人都在稳定的瞬间,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次的刺杀来的快,去的也快。 李遇带来的人,并不恋战,只留下几个断后路,其余人依旧逃出,李遇曾在来之前,表示自己还有另一个计划,而他只要说这么一个借口,阿四派给他的人也没有敢问哪怕一句。 扬声对外面的府兵道:“处理好外面,留一个活口!” 这时候巡逻兵才听到响动姗姗来迟,而埋伏的刺客也失去了刺杀最好时机。 傅辰凑到瑞王耳边,“一个都不留。”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自从华夏开放了民间上空的使用权后有过一段时间的热潮,但能够通过一道道检察和关卡,最终得到那张许可证的却屈指可数。 毛越彬从停机坪过来的,这是他第一次坐直升机,走下来时腿还有点颤,而已经有一群士兵等在下方,只从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中就能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们每一个都很强悍,在这群人的引导下就进入了严家专用车。 直到进了会客厅坐在沙发上,整个过程都是安静和秩序的。这其中除了一个自称顺叔的人以外再也没人与他交流,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周围站着一圈刚才领他过来的士兵,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一直用老保姆临终前的话来不停安慰自己,七爷一定会承认我的,会的,我和那些冒牌货可不一样。 “请用茶。”一个女佣将陶瓷茶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请问是谁要见我?”他腼腆的点了点头,轻声细语。他当然知道是谁让他过来,从保姆把那些资料寄给严家后,会派人过来接他的只有七爷,但他现在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当然要多单纯有多单纯。 但女佣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的善意,做完事就退了下去,甚至连视线都经过专业训练一样,他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这里是严家,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豪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压抑沉重的窒息感越发严重,严家不像普通豪门那般富丽堂皇,用最昂贵的材料来彰显自己豪门的地位。他甚至怀疑这里仅仅墙上一幅书法大家的字画就能抵上一座豪宅了,而无论是桌面上的小物件还是随处可见的桌椅摆设,看上去都不像仿品,透着历史的厚重感,而这些东西只是随意摆在严家。毛家主对古董很有兴趣,为了投其所好他从小就学过这方面的鉴定,一定眼光还是有的。这些东西往往不是有财力就能得到的,渠道、手段、人脉、底蕴缺一不可,包括获得这些珍品后的鉴定保养和保住它们不被丢失的工序,这消耗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这是普通豪门和顶级世家的区别,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严家这样的世家。 他越是看越是心惊,心中的贪婪也被这环境震慑住,这里甚至只是严家在S市的宅邸,还不是主宅。有些心神不宁,这样的人家真是他高攀的上的吗,他的身份来历伪造得真的天衣无缝吗,但另一方面,越发兴奋,如果我成了严家二少……那么这些是不是都是他我的!听说七爷虽然为人刻薄冷血,但对儿子却很宽容。 而这一切,只要被七爷承认!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小小的心理震慑和引诱,几乎每一个要冒名顶替成为严家二少的人都会被请来严家一趟,长期在一个威严厚重,又有士兵把守的地方,心理滋生的除了害怕还有兴奋,无论是哪一种情绪都容易让人找到破绽,利于接下去的谈话。 那些士兵威慑太重,他没敢上前攀谈。就算他以乌龟的速度喝完茶,也依旧没等到人。 毛越彬战战兢兢的,从上午到现在下午坐了不知道几个小时,这里的主人肯定不在,不然要去餐厅吃午饭肯定会经过会客厅吧。 他现在都有点佩服这些士兵了,那么多个小时连眼珠都没动过。在他屁股坐麻的时候,门外出现了响动,他几乎是以一种渴望的眼神望向门外。 走来的是个相当年轻的青年,容貌相当俊美,只是气质却非常清淡,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疲惫,八月天气非常热,青年上半身的T恤已经有了些颜色较深的汗渍,但这并影响他给人沐浴春风的气息。 他的身材修长,但从短袖下露出微微凸起的肌肉,就能知道青年绝对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他一肩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走入门口。 还没等毛越彬回忆这个眼熟的人是谁,刚才对他冷漠至极的佣人,还有那位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出现的顺叔都走了过去,将青年的背包拿了下来,又让人递了毛巾和水给青年,一切都很井然有序,好像做了很多次一样。 青年笑得和煦的和他们道谢,毛越彬甚至发现在青年将水还给女佣的时候,那女佣还脸红了下,那殷勤劲儿和对他完全天壤之别。 这女佣刚刚给他倒茶的时候,甚至连他的问题都直接无视,眉毛都没抬过。他看过严家太子爷的容貌,绝对不是此人,他是谁?为什么能那么随意的进入严家,就像这里他才是主人一样。 黎语的确很累,在七月初他去M国看望裴琛,但裴琛已经进入保守治疗,不见任何外客,他没逗留多久就进了之前谈好的一个剧组,他最多的空闲时间就是暑假,所以无论是公司还是他自己,所有安排都很紧凑。任谁在剧里剧外大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个月,流的汗已经多到差点休克的程度,平时有了空闲时间也是用来锻炼和参加活动、宣传以及进修班,每天累到虚脱,晚上刚洗掉一身汗,第二天又要汗如雨下。这个时候不但没精力去想什么十八岁的约定,甚至连和那男人通话的时间都没有。 大概男人都是这样的,进入工作的节奏,什么情情爱爱都能放一边。 现在这和他刚开始签约,公司几乎没有资源倾向他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时候无论是他高中生的身份,没有代表作只有《感染者》的男三号演出经历,没参加过进修班的成绩来看,换了任何老板都不可能捧他。 这两年,凭着他拿下了《感染者》《花开半夏》等大热剧本的演出,又有后来《尊者》的男一号演出,隐隐已经有这家新兴工作室一哥的地位,自然所有资源都开始向他倾倒。 虽然只从年纪和人气来说,他目前只是小鲜肉中的顶梁柱,但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的日子很踏实。 “严八,我先去休息了,到了点喊我。”这次接他回来小住的是严八,原因也很顺理成章,严八只需要说一句:两年之约到了。 无论什么结果,他回来一趟是有必要的。 “好的,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您休息。” “嗯。”对严八的办事效率黎语很有信心,七爷大约也是了解他的性格,如果换了三十二来接他,他大概也不回来。 面对严八那张[您不走,我也有别的办法让您走]的扑克脸,黎语很明智的选择了妥协。 “黎少,我这就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顺叔看到黎语,整张脸都笑皱了,匆匆走向厨房。 “好啊,等我睡醒我给您老做个满汉全席。” “你就会开老头子的玩笑,年纪越大越是不着调了!”顺叔唬着眼笑骂,但眼中的喜悦却掩饰不住。 黎语笑着走向楼上,才看到在会客厅那一圈士兵,和被围在中间一脸惊讶看着他的毛越彬,瞳孔缩了下,虽然只是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黎、语?”毛越彬不确定的问道。 但才刚说完,毛越彬就被那些士兵整齐响亮的声音给震到:“黎少!” 黎语本来已经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手指敲在扶手上,这是七爷的习惯,不知什么时候也传染给了他。 那不轻不响的敲击声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黎语才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嘴角,“我认识你?” 毛越彬一惊,是啊,他不应该认识黎语,如果不是调查毛越彬,如果不是那次让人想办法强bao毛越彬,被黎语打断,他也不会对这个人有太多印象,这个他曾经恨得牙痒痒的毛天宇好友,出现在了严家,还是主人翁的架势,这让他怎么不惊讶,所以才不确认是不是他以为的。 “不、不认识。” “哦。”黎语转头看向严八,“以后别什么猫猫狗狗都放进来,严家不是收容所。” “是。”严八挑了下眉,弯下了身。 那态度,与对七爷的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说罢,也不看毛越彬那张震惊委屈的脸,上了楼。 黎语走进房间躺到睡床上,笑了起来:仗势欺人的感觉真爽,哈哈哈哈! 他需要休息,至于刚才在严家看到毛越彬他的确挺惊讶的,但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按照上辈子的时间虽然提前了几年,但他蝴蝶翅膀已经扇了很多变化,也不差这个了。 无论毛越彬有什么打算,就算上辈子证实真的是严二少,他也绝对不会妥协。 自己的生命,毛天宇的生命,毛越彬欠了他两条命! 毛越彬木呆呆的望着黎语离开的背影,猫猫狗狗,说的是他?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里除了他是外来者,也只有他! 他垂下了头,怨毒和狠辣在眼底浮现,本来就是敌对关系,现在新仇旧恨一起来了。 但他要忍,一定要忍,所以当严八问他问题的时候,他又做出了恐慌的白兔摸样。 第239章 现在邵华池所有精力和想法还放在在皇宫内部, 以傅辰所说的,阿一和第八军不是很早就潜伏进宫的,宫中自从五年前被他和父皇的人一次次清理, 最多也只有零星几个能被李派的人用了,那么现在这群人应该就是最近才进去的。乐—文 邵华池忖度了会,说道:“傅辰……你先回王府, 等我消息。” “殿下, 我也进宫。”傅辰直否定,“我在宫中也有人, 这些天过去吉可应该也安排好我的身份了。” 这么提起来, 都忘了五年前傅辰可是差点步步高升到正二品, 有刘纵全力护航, 其他人从旁协助,傅辰本身的步步为营,若是没有那次意外的话…… 想到那次意外,邵华池就停下了思考, 不愿意再回忆那失去此人的痛苦。 马车的空间, 让傅辰跪下有些难,但他还是行了跪礼,斩钉截铁说:“那八位刺客,需要我来找……也许只有我,才能找到他们!” “你先回去,什么时候能乖乖听我一次。”邵华池有些头疼。有记忆的你尚且处境危险,随时会被拆穿,如果你稍有差池,李皇派的人恐怕是这世上最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的,更何况是现在记忆常常错乱的你,哪里能对付他们。 “如果没有自我的想法,我就不是傅辰了。”他与原主性格相近,他相信原主定然也是如此想的。 邵华池一愣,的确,如果能乖乖听话的傅辰,怎么还会是他喜爱和欣赏的那个傅辰。 心中一直以来的屏障,被悄然打破了。 他一直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听他安排的傅辰,而他的桎梏和保护,并不是傅辰想要的,正因为是世间少有的鬼才,是一个除了身份、地位、身体残缺外丝毫不比任何人差的男人,傅辰要的是他人的尊重与信任哪怕将为此付出代价。 “您都能冒险,为何我不能?”傅辰继续说服。 至少在我离开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难道您的命还没我的金贵吗?”又道。 邵华池将脱口而出的“是”给咽了回去,他缓缓蹲下身子,以前所未有的虔诚与认真的平视着傅辰,轻轻说道:“抬头,看着我。” 傅辰静静仰起来,就被邵华池那双清明深邃的眼眸深处的情谊激起一片火苗,好似随时能燃烧起来的滚烫。 “你若死了,不会孤独的。”他不需要傅辰听懂这句话。 现在,我不限制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我会陪你一起。 你若死,我必不独活。 从傅辰不惜下药令他失去行动能力也要离开时,他就准备放弃求得此人的感情了,也许比起那无望的回应他更希望的是这个男人好好活着罢了,人活着总还有希望。 他知道自己拿这个男人根本毫无办法。 但后面的那句,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任谁被一个自己不喜爱的男人,用如此话语捆绑,第一个想法不是感动,大约是恐惧和愧疚,恐惧这条被捆绑的生命,恐惧要承担起这样几近执念的他人感情,明明并非自己所愿。 而他是邵华池,他不允许自己如此低贱的用话语捆绑傅辰的愧疚。 马车早在他们谈话中,到了东玄门,邵华池准备下去。 这时候,夜幕中宫廷四下的灯笼光倾斜入内,流泻在邵华池的半边侧面上,让傅辰才看清被高领遮住的纱布,只露出小小的一角,而上面残留着一团血色,是新鲜的! 这是之前撞到的那个伤口,居然还在流血! 傅辰迅速联想到刚才邵华池奇怪的说话音,比平时还嘶哑,是有些难听的,但那却是邵华池强忍着说出来的。 邵华池应该不能长时间说话,每一次说话对他而言都是一次酷刑。 傅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该说什么才能让眼前的男人好受一些? 邵华池转头的很快,只是将身上的腰牌解下,向傅辰扔过去。 傅辰接下,那是瑞王的身份令牌,这不但是身份的象征,还代表着权力。如邵华池的职位,傅辰甚至可以用这块令牌得到一部分军队的调派权。 “拿着,见牌如见人,有必要时就出示。”至少宫里没几个人敢随便动你。 “您用什么?”给他了,那邵华池呢。 邵华池也没功夫去纠正这人总要带上的敬称了,“不需要,我这张脸没人会认不出来。” 这并非盲目自大,他的这张脸哪怕戴着半边面具,依旧是第一眼就能令所有人过目不忘的。 这个令牌在皇宫中的作用还是相当广泛的,只要是曾经太后的部下的,看到它都会遵从命令,这点邵华池相信自己不说,傅辰也能联想到。 邵华池下马车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就向傅辰伸手:“拿来。” 是傅辰手上那小半块布条,丝毫没物归原主的意思:“您舍弃的东西何必要回去?” 邵华池也没想到傅辰会对这布条这么执着,“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破烂玩意儿了,算了,本王也不稀得。” 傅辰只是笑笑,他至少不能再给原主和瑞王之间造成更多损失了。 被傅辰占着自己的东西还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肝疼,但为了块布条去争抢又实在小家子气了,邵华池不想再和傅辰待在马车这点空间里,以前怎么没看出傅辰这人如此霸道,眼不见为净。下车时冷冷瞟了一眼松易,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而后下车的傅辰又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好像在说:以后有机会会补偿你的。 松易被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反差弄得一头雾水,这俩又怎么了,不对,他想问的不是傅辰怎么会出现在王爷的马车里?什么时候进的?两人不是刚闹分家吗,转眼就好了?这也太快了吧! 进宫自然不能带任何侍从进去,虽然邵华池这个时间还来皇宫有些不妥,但介于此人是邵华池,侍卫们果然看了看他的脸,恭敬行礼,就放他进去了,让傅辰感受了一把瑞王只用那张脸就能横行皇宫的实力。 一声鸟鸣穿入耳膜,傅辰抬头,看到了五只形状像是麻雀的鸟类在夜空盘旋。 其实天色那么暗,谁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的鸟,但原主和它们打交道的次数太多了,如果是原主在听到鸟鸣就能从细微差别分辨出是不是犀雀,但傅辰是依靠薛睿模仿的鸟叫和画出来的图形来推测的。 犀雀是薛睿在情报中着重标注让傅辰需要注意的生物,是李皇派辨别七杀方位的重要途径。以前扉卿养的,在那次追杀原主的时候,被烧的差不多了,在西北的被薛睿和单家兄弟解决了,所剩的只有这栾京最后的几只,除了繁衍后代的两只,其余都派出来了。有多么珍贵自然不可言说,能在这时候放出来,自然是想找七杀了。 哪怕傅辰血液里的香味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散的差不多,但终究还有,更重要的是不久前他把那味道更长时间保留在体内了。 为了防止七杀再次来捣乱李派也是想了不少办法,这个七杀神出鬼没,像个鬼魂似的,被七杀搞残了那么多次,这次不敢轻易冒险。他们不惜把最后几只犀雀派出来,只要七杀受伤,就有被追踪的可能性,哪里都逃不掉。 傅辰摸了摸胸口装的暗盒,里头放得是还活着的血麟蝶,现在的它们在那两兄弟养护下,攻击力更强悍了,只是乌仁图雅的头发也保不准会被它们盯上……为了攻击的时候不伤到自己,傅辰喝了不少单家兄弟的血,谴族人的血渗透全身,现在他身上的香味浓度恐怕比以前原主在的时候都高。 有得必有失,傅辰想了想,还是尽可能不受伤吧。 但,这谁能料到? 吉可这时候还在调查以前的掌事太监慕睿达失踪的事,要是旁人出了事他也不想插手,可这个慕睿达是他和傅哥以前的顶头师傅,比起别的院里的掌事,慕睿达虽然怕事了些,但至少没怎么苛待过他们,于情于理他都要查清楚他是死是活。 下面小太监来报,说是有人拿着他的腰牌要见他,三品掌事太监的腰牌可不能说不见就不见,回头上报的时候还必须有个由头,不然就是有品级也要受到责罚。外头侍卫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不过介于吉可这位太监平日作风的笑里藏刀,得罪他的人当时没啥事,过了一阵子再想起来会发现他们可都遭了罪,不由的让知道的人背脊发凉,还是先让人知会声,若只是捡到那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吉可浑身打了个激灵,傅哥到了! 他又看了看天色,不过怎么这个时候? 这次到门口的不是侍卫以为的吉可,应该说不止吉可,居然还有早就掌管半成以上生杀大权,都是底下的小太监跑腿的老祖宗刘爷,刘爷全名刘纵,虽然一直是内务府总管,但是听说这差当的也是跌宕起伏,听闻当年也是在鬼门关徘徊过,得的是那肠痈,可惜救治的时候已经晚了,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被梁太医给救回来了,随着梁太医的神医名号传播开来,这故事就被闲来无事的宫女太监们编成了好几种版本到处流传,而当事人也从未否认过,看来应该是真有其事了。 这位刘爷已经很少走动了,除非有什么大事。 这会儿,他居然亲自出来了,看那精神矍铄的老人风风火火的出来,上下颔外的肌肤还因为情绪波动有些抖。 刘纵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瓜娃子长了。他那总是冒着摄人精芒的眼,透着太多情绪,愤怒、惊喜、伤怀,还有放下一块大石的放松,傅辰在他的眼里甚至感受到一丝温暖,这样一个精明的老人,却像是看到了归家的孩子一样高兴。 其实一定程度来说,这里有这样的同伴和师傅,也许对原主来说也是半个家了吧。 刘纵是宫里的老人,最是清楚规矩不过,他客气,侍卫对这位老祖宗也同样客气。刘纵低声对外头的侍卫低声耳语。 那侍卫先是惊异地看了一眼傅辰,似乎在看此人有什么三头六臂能去完成陛下交代的秘密差事,不过想到此人刚才是从瑞王这儿下来的,的确来头不小啊,又着重在傅辰胯部看了个来回。 长这样,这么高,这么强悍,你告诉我他是太监?那他们侍卫还当什么。 但哪怕有刘纵在,该走的程序还是必须要走,核对这些年的太监失踪名额,名册自然不挪造假,核查祖籍,何时入宫等,还需喊来十位以上的宫里老人确认,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吉可来的时候就通知了王富贵等人过来认人,不必说当时一群以前同屋时一起经历过种种的太监见到傅辰时的激动,至少也让侍卫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并未作假。 再加上有了刘纵这位本就管理太监名额的老祖宗担保,傅辰总算顺利地被领进宫了,王富贵等人却被刘纵给斥了回去,要叙旧也要等他骂完这臭小子再说,刘纵的威势深入人心,一群人只有与傅辰不舍道别,傅辰从他们的衣着上已经看出都是有些身份的太监了。 傅辰一进去就被带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刘纵又笑又骂,随即拿出簟把子,这是老底子传下来的物件,用来教训小太监的,狠狠往傅辰背上来了两下子,“你这混不吝的,还知道回来!还管咱家死活吗,谁说要伺候咱家到老的?在外头野了都不记得回宫里的路了是吧!” 抽的并不重,傅辰这身体动都没动一下,也没什么疼的感觉,朝着老太监恭敬地跪下,轻轻喊了一声:“干爹。” 吉可是说过老人是原主在宫里的认的干爹,说干爹一直不愿承认原主死了,始终没有把他的名字从名录上划去。 现在真正遇到,才感受到这种类似于亲情的感情,无论此人做过什么,如何心狠手辣,但对原主却是真格的当干儿子来看待的。 傅辰这声干爹也是喊得心甘情愿。 听到傅辰出口的两个字,老人眼中缓缓浮现了一抹水光,很快又掩去,也没有再抽的兴致了,“跟咱家走,今晚不管外头什么事儿,陪咱家喝个痛快!” 傅辰摇头,似乎感觉到傅辰还有话说,正走在前头的刘纵被吉可拽了一下。 “今日宫里不不太平。” 不太平,这可是诛心之言,宫里能怎么不太平。 五年前,当傅辰用那样开肠破肚的方式治疗好自己的肠痈后,刘纵就知道这个小太监不是池中物,如今一回来就说这种要被狠狠教训的话,好像也没有太多惊讶的地方。 “干爹,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今天梅妃娘娘的院子里已经来了好几拨侍卫了,原因是梅妃的惶恐不安,她似乎总觉得有人在暗处要杀了她,但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快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可疑人物,无不怀疑是梅妃没事找事。 现在鄂洪峰等人都见不到皇上,加上宫中今日发生那么多事,实在也调派不出多余的人手了,只有拨了一批手下过来先安抚下梅妃。 梅珏不是没经历过刺杀,五年前的游船事件还在眼前似的。她自己也是察觉的出来,她觉得这些刺杀就与她成为宠妃有关,这与宫中女子间夺宠又是不同,那是明刀实枪的要让她从这地方上消失,几年前有穆君凝救她于危难间,但现在却没有任何人了。 这几年宫中被肃清的肃清,基本上就是有刺客也很难再钻空子了,但今天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们又一次要来夺命。 哪怕被重兵保护在外头,她依旧没有丝毫安全感。 直到她想洗漱的时候,猛然看到盆中倒影出来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好像是一个可怖的笑脸,犹如在召唤她死亡。 她惶恐地抬头,那儿却只有房梁,什么都没有。 但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们在重重防守中已经潜进屋了。 她当然怕死,但她更怕还没为那十八个或疯或傻或死的宫女报仇,全是她一个个带出来的女孩儿,那刚进宫时朝气蓬勃的笑脸还历历在目,这是从她当上姑姑累积到现在的仇恨。 眼前似乎划过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们渐渐凋零,在临幸过后被作践被玩弄,甚至被嫉妒的低阶妃嫔蹂.躏致死,没了活着的希望,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小央被逼疯的笑脸上,那时候再过不久小央就要与王富贵结为菜户,明明大家都觉得日子没那么苦了,看到他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就好像自己也会幸福。哪怕王富贵成了太监小央也始终坚守追随,任谁都无法不动容,但他们的一辈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毁了…… 为什么要了她们却把她们当草芥般一样抛诸脑后!她们的命不值钱,但她们也是人! 姑姑都知道,知道这些年那么顺利一定是你们在保佑我。 但,也许没有机会了,哪怕和他们拼了姑姑也要拉个垫背的,只是再也不能为你们报仇了,姑姑不甘心啊! 梅珏反而比往常更镇定,她先是让来守住永梅殿的侍卫们都离开,能这样悄然无息潜入她的宫殿里,已经不是一般刺杀者的能力了,这些人是高手。 再多的兵力也是枉然,只会成为她黄泉路上的牺牲者,白白送了人头。这群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这个殿里的人,之所以还没动手,是因为他们也许在评估如何一次性得手。 梅珏想的没错,这些人的确打算在解决完梅珏后,把院落里的所有发现的人都顺带杀了,他们现在还不想引起太大骚动,当然如果梅珏一定要闹,那么埋在宫里的几处火药堆会告诉她什么叫后悔。 这些侍卫本来是有些不满的,今天宫里临时加派了人手,每个人都有命令在身,梅妃这里还娇弱的疑神疑鬼,要不是她是宠妃,谁想来守着一个忽然矫情的后妃。 他们平日很少见到那堪称倾城的梅妃,今日一见才知道为何皇上多年来独宠一人,这样的女子,就是没有那容貌,单单是仪态、说话语调都令人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她亲自过来道谢,并让他们早些休息,都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行礼才离开。 梅珏对着宫女们说今天要早些歇下,还赶走了守夜的几位大宫女。 做完这一切,看着人离开,她知道自己不会连累无辜的人丧命。 而这下,应该也能把暗处的人给逼出来了! 也许是她这胸有成竹的做派,令暗处的人反而迟疑了,到底曾经暗杀的失败经历让他们损失了不少人都没有成功,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有什么能量,这种神秘感令他们迟迟没有行动,他们已经不能再接受失败了。 她从容地关上了门,拿出了之前收起来的首饰,太后薨了,虽然已经过了葬礼,但一应用度都不能太过艳丽,如今她哪里还有闲情来顾忌这个。 她坐在妆奁前慢慢梳发,给自己画一个最美的妆,她不希望死得时候太狼狈。 有哪个女人在察觉到有刺客,还能如此从容,就是暗处人都因这位妃子的做派暗暗欣赏的。 当梅珏刚刚画完最后一点花钿,她背后闪现几个虚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在死前,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她风情万种地转头,看向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藏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根她最喜欢的梅花簪。 来者没有说话,似乎还在等待梅珏的同伴,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 他们有理由相信梅珏还有同伙,要解决自然是一起解决,免得后患无穷。 而这个同伙,才是他们最想要铲除的人之一。 是阻挠他们不断暗杀失败的罪魁。 在梅珏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个同伴必然会出现!如果没出现呢,那正好,反正今日开胃菜已经完成了! 梅珏转身,一个美人的魅力体现在风骨,以月为神,以玉为骨,她就是一个极有风骨的女子,当她盛装出现的时候,她的美貌也一样是她的武器。 暗影似乎确定她没有同伴,不然为何到现在都没出现,与房梁角落处的人打了个信号。 眼神的交流是瞬息间完成的,杀!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吹叶声从空荡荡的永梅殿中央院落中传来,那调子是——李遇的特殊信号。 虽然他们一开始接到的是李遇有任何问题就带回的命令,但这些的前提是李遇真的有问题。 扉大人早已离开京城多时,李遇赶不及过来,京城暂时无人主持大局,这次行动是阿一、阿四直接下达的。 在这个时候,李遇居然出现了! 第240章 这吹叶的曲调任何人都模仿不来, 因为这是李變天自己编的曲子, 除了李派人没人听过。 很少有人知道, 李變天除了是出色的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外, 他也擅长礼乐, 专门为李遇编一曲也并不奇怪,谁让李遇连姓都是亲赐的国姓。 那时候李派下面每个负责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对外暗号,有的是暗语, 有的是身上的刺青, 有的是器物,李遇最是特殊,用李皇的话说就是此人到了最是胡闹的年纪,喜爱特立独行,要吹叶这般姑娘气的方式。 吹叶是一种民间流传的乐器吹奏法, 原料取材也方便,可用龙眼叶、桐叶、竹叶等。 李遇在李派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能力, 到底也没几个人见过, 而是他是继沈骁等人以后,唯一被留在身边贴身伺候的,荣宠一时无二。他们更知道,这是李遇的召集成员的信号,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临时分派。 他们一同看向下面的梅珏,这女人非常聪明也懂得把握时机,居然趁着外面响起吹叶的时候,以一种对她而言最快的速度滚入床底,由此可看出就算没有暗卫,她也是个容易活下来的女人。 他们要在翻滚的过程中杀她也并不是不行,到底还是被李遇影响了心神,射不准就要射第二次,而他们准备让她的死更自然点,省的事后收拾起来麻烦。 从刚才发现有刺客到现在,梅珏一直在找时机,从那乐曲响起,梅珏知道就是现在! 因为她不知道是否还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哪怕她知道躲在床上对这两个暗杀的人也不一定能造成什么影响,但也许这就是人在绝境中依旧想要活命的垂死挣扎。 到底李遇才是这次京城活动的最高指挥,李派人天职是服从,两人还是暂时放弃捉弄下面的小老鼠,反正梅珏也逃不掉,先去见李遇才是要紧。 傅辰通过刘纵的关系得到了宫中走动的权利,继而拜托他们暗中寻找是否有奇怪的同僚,行为举止稍显怪异的,李派的人很擅长将自己淹没于人群,那么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易容成某个宫中行走中的人,但他们再强悍也不可能对一个临时要代替的路人甲进行长时间的观察,不可能一怪异的地方都没有。 在分析李派的行动中,他首先确定的是,梅珏这里必然是遭受第一波攻击的重中之地,她与邵华池一直是李派的目标,而她相比之下更容易得手,哪怕有帝王和皇贵妃暗中盯梢,放暗卫在她身边,但这次来的是第八军,这十六人每一个都是各有天赋的,这些人就是在李派也是绝对顶级高手行列。傅辰知道原主在晋国是接触过的,并且了解他们各自的特色甚至分析过弱点,而现在的他必须结合了解的资料来猜测他们分别是谁。 这也许才是邵华池一开始说的难度所在,记忆受损,处处受到掣肘。 在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几乎走空的宫殿时,傅辰就暗道不好,他让刘纵给的两位高手先屏住呼吸藏起来,自己则是先行进入观察周围环境。 院里没有看到尸体,房屋门是紧闭的,快速转了一圈,他在角落枯井里找到了几具交叠的尸体,面上被划得一趟糊涂,完全看不出是何人,都是没有登入在册的人,也就是属于那些暗卫。 暗卫本就是令人唏嘘的一群人,就是死了,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晚了,只有先吹叶“打草惊蛇”了,这个还是在瑞王府闲着的时候练起来的,根据属下们提供的调子不断尝试,也许是原主本来就会的简易技能,再拿起来也还算顺手。 傅辰看着院落上十人怀抱大树,又看向屋内他们可能所在的方位,略作思索。 刚才他逛了那么几圈,并没有李派的人出现,这表示他们在屋子里面,而且人数应该不多,李遇的身份,第八军的人如果看到是必然会下来的。 想来也是,梅珏一个后妃还用不到出动太多刺客。 不知道梅珏是否还活着,但无论是否活着,这几个第八军必须解决。 傅辰闭上了眼,他若是现在出现,无疑会引起李派的人怀疑! 只靠武力,他们任何一个就能轻易解决自己,术业有专攻,李遇最强的从来不是武力,他相信就是原主来了也拿现在这种情况毫无办法。 而他需要让李派的人,连怀疑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要快! 该怎么办…… 傅辰思考着,眼中渐渐沉淀下来——无路可走,只有破釜沉舟! 正在里头两个人正下了房梁,就猛然发现那吹叶的声音消失了! 怎么会消失!? 戛然而止,从中间断开,就好像遇到什么突变一样。 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李遇短暂的闷哼声,就好像被袭击了一样。 这说明,有意外! 两人快速出了屋子,身上穿的果然是傅辰分析中的太监服,容貌已是易容过的,薛睿的画像已经没有用处了,但傅辰依旧从两人的形影不离以及身高长相特征,分辨出这是这是一对兄弟,应该是李派的那对绰号“金刚不坏”的暗杀者。高大的那个叫大熊,发功的时候身体犹如金刚,几乎刀枪不入,小的那个叫小熊,身材较为矮小,擅长跳跃,主要负责攻击,这两个人一直都是搭配出现的,有一个在,另一个一定是随性的,孟不离焦,十六人中的编号六号和七号。 他们一出来就看到远处树干上的人影在拼命挣扎,脖子被一根绳索锁喉,将脖子上肌肤紧紧捆绑,似乎下一刻脖子就会被拉断,而他正在试图挣脱,那是李遇! 他们当然是认识李遇的,第八军与李皇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哪怕不熟,也是常常见面的。 李遇痛苦的整张脸都扭曲了,就是从远处也能看出,李遇挣扎的越厉害,那绳索越发收缩。 他的双手撑在绳索与脖子中间,也许是想让绳子远离。 但效果并不大,那在大树背后隐藏的人,明显是泄了李遇的武力,因为李遇的挣扎看上去是那么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毫无疑问,想要害李遇的人是个高手,李遇的武功虽然算不上顶级,但却是李皇亲手教的,基本的对敌招数是没问题的。 现在却被敌人给设下了陷阱,被当做诱饵!很显然如果来人想要彻底让李遇没命,在他们没出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弄死。 敌人要对付的也许不是李遇,而是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 一直等的,那梅珏的同伙! 那树背后的人,也许就是七杀! 除了七杀谁有能力暗算李遇,又引出他们,设置这样的双重陷阱,将人心计算到细微处。 现在,对他们来说梅珏并不算什么,这才是重头戏! 大熊甚至露出了笑容,也不枉费他们慢慢磨着梅妃娘娘,总算出现了。 他们锐利的目光扫过周遭,一片静寂的宫殿里,依旧只有树叶摇曳的沙沙声,宫灯莹莹光芒照耀。。 小熊知道事不迟疑,道:“你看住周围,我先去救遇大人!” 他们的配合很默契,防守和攻击都考虑到。 说着也不管大熊的反应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李遇所在的方向,再不去李遇的命可就要没了! 这时候李遇已经被绳子掐的快要休克了,他的脸涨成了绛红色,眼看着就要被树背后的人弄死。 七号小熊身手敏捷,冲过去的速度就像是一阵风,他是十六人中以速度以及攻击见长的。 就在他快要冲到李遇面前的时候,忽然,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小熊的表情停格了。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遽然停下。 刹那间,脖子与身体分开,切割处,鲜血犹如喷泉般喷射而出。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更新,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 ‘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这段时间里,他喊了禁.书数次,曾经见过的光团好似沉寂了,而功能却还保留着,只是再无人伴他左右。 绵绵隐约感到,这可能与他这次忽然回到第一世有关系。 半个月说长不长,却足够让绵绵感受到白霄这个男人在方方面面的潜移默化,这样的习惯就像被一寸寸侵.犯着属于自己的领地,让人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毛骨悚然的紧迫感。 白霄就像一个对调料搭配精准无比的料理师,慢条斯理地将一盘佳肴以自己的方式烹饪出想要的味道。 绵绵知道,这个男人,正在狩猎他! 或许,他们正在互相狩猎。 大清早,他接到了来自校方的电话,通篇的英文,重点就是白先生你很优秀,但是并不适合我们学校。 通常情况,校方不会刻意来电话,寄推荐信的学生那么多哪里会理会万千书信中的一个。既然来了也就是对他的身份有所顾忌,校方为何单单凭一个名字就知道他是谁,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授意,又怎么会额外知会他,而那人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好似在展示他的掌控力,告诉你他有多么无所不能。 说白家鞭长莫及,还真是够谦虚了。 那男人想把他锁在这个城市,他的视野里。 肢体接触也日益增多,比如与白零几人在练武场里过几招,白霄偶尔会亲自下场,那时候他就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来应付,打斗中的触碰再正常不过,如果不是那日晚上的身体记忆,都会以为自己想太多。 绵绵下楼的时候,是七点十分,白家已到早餐时间。 “爸,早。”这些日子,在称呼上他顺从了白霄的要求。 “恩。”白霄应了一声,摆了下手让白瑜准备上绵绵的早餐。 正在用餐的白霄只扫了一眼,就平淡无波地收回了目光。这要换了早年可就没那么好了,白家规矩重,早餐是准时七点,可早不可晚,晚了就要受教训,如今白霄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算是对他极为宽容了。 绵绵穿了一件白衬衫,下着黑色西装裤,像青葱儿似的散发着年轻的朝气,从二楼缓步下来,更衬得长身玉立。 站在餐桌边低声报告业务单的李总差点就没认出这是他印象里叛逆不羁的太子爷,那张脸虽然完全没继承白爷的俊美,但那干净利落的模样令人耳目一新,特别是一双深邃的眼,那潋滟中直泛着令人悸动的危险气息。 容貌依旧没变,可这短短时间里气质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收回目光,微弯身,“大少。” 绵绵点头回应,当然没有喊出对方名字引起怀疑。在上辈子白霄“死亡”的那段日子里,接管了白氏,对这些股东们也算了解,这位是寰宇娱乐的李总,直接对董事长负责,这辈子对方还没见过自己,却不代表对方连自家企业的太子爷都不认识。 入座后,餐具已经摆在面前,很朴实的餐点却透着低调的奢华,单单从原料上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作为一个百年世家的底蕴就在此了。良好的教养让他已经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绵绵目不斜视,而白霄又进入工作狂的状态,就比如好好的早上,他必须要听冗长的数据报告来度过。经过白霄示意,李总继续念着文件上的数据分析,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当绵绵准备用餐的时候,忽然一双银筷进入视线中,男人把猫耳朵里的胡萝卜给一片片挑出来。 这是绵绵以前不爱吃的东西,对,是绵绵的,而非白展机。以往在白家用早餐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挑出来,当然不是不吃,白爷可不是那么宽容的家长,放在一旁等其他吃完了再一口气吞下去。 白霄有时候也不想崩那么紧,让孩子对自己越来越害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那是以前的绵绵,在末日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挑食这个坏习惯自然而然改了。 白霄将那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放入口中咀嚼,整个过程都安静、优雅,绵绵没有动作,一旁职业操守极高的李总也楞了下,谁说白爷对大少不满意的,这根本就是满意得不得了了吧,哪里还像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白爷,看把儿子宠的,都要上天了。 这种太过人性化的举动,与白爷平时的作风实在相差甚远,甚至是不合规矩的,也怪不了他大惊小怪。 “爸……” 男人吃完儿子碗里的胡萝卜,掀了掀眼睑,“怎么?”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那么理所当然。 随口说了句没什么,绵绵低下了头,耳根子有些发红。 有些事由白霄做起来,总透着那么点不一样的味道,这个老男人,居然在用这种方式,追求他。 所以,他该怎么回礼呢? 绵绵暗暗想着,用饭速度快了很多,并胃口很好地多添了一筷子,任何在末日待了一段时间得人恐怕都会对食物有某种程度上的执着。 “早上八点的课?” 出门时,白霄转身问了句。 你连我的课表都给背出来了?绵绵点了点头,白霄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强势地进占他的生活。 “一起,送你过去。” “不麻烦爸了,我开自己的车。”白家对白展机这个儿子在物质上可是从来没亏待过,几辆跑车停在车库里放着呢。 白爷也没说什么,那黑漆漆的瞳孔这么平静地望过来,激得绵绵心神微漾。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白霄才能让他全身颤栗,如同吸食了毒.品般上瘾。 与白霄一同坐在后座,绵绵看了看窗外,“爸,到了。” “恩,今日下课来崇林区的分部,你也该接触下公司事务了。”从文件上抬头,白霄此时带着金丝边眼镜,显得温文儒雅,毫无攻击力。 “我知道了。”绵绵的目光赛雪欺霜,加上有别于平日的打扮,剪裁得当的衬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形,扣子扣到了顶端,透着一丝严谨和清俊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这个孩子已经成长为拥有自身魅力的青年,而他…是不是已经老了。 到了校门口,站着一个英俊的公子哥儿,引得来来往往的人驻足,窃窃私语。 正是不嫌事大倚在一辆跑车上,在王品世家遇到的王家瑞。 自从在电梯里碰到绵绵后他就夜不能寐,作为一个异性恋者他不但对男人秒硬,甚至还被按在地上道歉,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哟,大少,多日不见。”看到绵绵下车,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打招呼。 那次回去后他还特意去调查了一番这位大少究竟是谁,居然是白家的继承人,那个不学无术,混在太子圈里的大少爷。 这样的人物他可得罪不起,也难怪自家哥哥要他来道歉了。 但王家瑞生来就带着逆反的骨头,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性子,让他道歉根本不可能。 所以拖到了这大半个月,就硬是没有来找过绵绵。 要不是后来他找了几个小男孩,测试自个儿的性向问题全以失败告终,也不会想着过来彻底试验自己对男人是不是真的有兴趣,他相信自己一定是正常的! 绵绵,感到某个还未离开的男人视线投到这儿,忽然凑近王家瑞。 王家瑞被绵绵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知道自己背景比不过对方,打又打不过,只有虚张声势道。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这可是你自找的。”绵绵轻声说。 王家瑞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绵绵攫取,几乎迷失在那双如魔般的瞳孔中,呼吸为之一滞。 速度快到极致,只是手指在空中几个点到即止,王家瑞只感到身上有无数滚烫的溪流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不是吧,这才刚看到白展机,就又、又硬了! 难道他真的喜欢男人,还是眼前这个? 他只感到面前一阵阵发黑。 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绵绵可不管王家瑞如何生无可恋,转身之际,感到某道几乎要将他射穿的视线,炙热和疯狂的占有欲,哂笑着。白霄,这场回礼可好? 当下午课程都结束,绵绵却发现自家日理万机的父亲那辆专车停在那儿,开了后车门,果然看到白霄那张俊美冷漠的脸。 “爸,您今天怎么有空?”绵绵明知故问,完全无视了车内压抑的气氛。 早上那一出果然刺激到他了,再不出手就不是白霄了。 白霄并未理会绵绵,待人上了车,车子就发动了。 来电铃响起,绵绵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易品郭。 “你出院了?”自半个月前去医院看了一眼后,绵绵就没有再去,几乎等于宣告退出易太子这个圈子了。 无论被圈子里的人说“白展机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你看你平时对他多好,等你出了车祸,连个人影都没有”,绵绵都没有再联系过易品郭,他重新回到第一世的时间,并不想像上辈子那般,特别是最后易品郭对他的心意,既然无法回应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希望。 “展机,我这次车祸不是意外。” “所以你想说什么?” “小心…你父亲……”总不能说,我怀疑这是你父亲干的,但我没证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对付我。而你是他儿子,直说你父亲如何这不是添堵吗。 绵绵看了眼白霄平静的侧脸,即便听到,这个男人也总是如此不动声色。 挂上电话,绵绵看向车外,“爸,这不是去崇林区的方向。” 却没得到男人的回应,好像明知开错路也继续前进。 第241章 邵华池来到养心殿门口, 与其他人一样也是被拒之门外的。之前宫中的几位妃子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她们又何尝不想趁此机会把梅妃的盛宠给打一些下来,但皇帝的命令只要没下达, 他们通通不会放进去。 所有人都铩羽而归,邵华池却坚持要见到皇帝,他和傅辰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晋成帝活着有多重要, 所以在下马车的时候, 两人哪怕没有语言交流过,但他们自然而然的分工合作, 也许在不知觉中这种默契从五年前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对方人多势众, 他们更要分秒必争。 傅辰去找的是那个分散的八人, 邵华池则是来到李派这次的最终目标, 晋成帝这边。 当然,通过傅辰,邵华池也清楚,自己也会是目标之一, 但他们既然想走嫁祸这一招就说明是暂时不会动他的命。 “既然你们知道我是瑞王, 可知拦着本王会是什么后果吗?”邵华池冷着一张脸,看着两个侍卫。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侍卫面对邵华池,也没有再板着脸,甚至露出一丝无奈,好像希望邵华池就放过他们吧,这个小祖宗他们是万万惹不起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两方僵持着,在宫里待过的人都知道邵华池还是这些年慢慢收敛的脾气,平日对下人都是相当温和的,但以前几年在宫里,不知道是不是传闻,听说这个主是个谁都不怕得罪的,人见人怕的小阎王。 配上此人被皇上极为维护,闹出多大的事都不会怪到他头上。没母妃又如何,有皇上在就能保他瑞王一天,就是宫里头那些个正在风头上的皇子也一样避其锋芒,所以侍卫们还是不想得罪瑞王的。 邵华池知道这里就真的没办法了,养心殿哪怕是他也不能擅闯。 邵华池看着天空,刚才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忽然亮了起来。 这是…… 那次乌仁图雅帮过他后,两人在灵武候府也就着这些问题谈过,通过薛睿的通报,乌仁图雅自从知道邵华池是公子选定的皇位人选后,对他亦是知无不言。 其实要说私底下的个人想法,他们都以为公子会选择提前避开各种争端还能维持帝王好感度的三皇子,而他们也认为若是三皇子他们也更为省力,几乎不用太劳心劳力就能捞一个从龙之功。但公子最后却选了七子,这七子定然有什么让公子认定的特质,而这一定是其他皇子所没有的。 乌仁图雅是信命的,她一直觉得之前巧合地帮了七皇子,也许正因为天命所归。 是不是紫微的最终归属,还重要吗。 至于星象,乌仁图雅知道解释的再详细邵华池这样的糙汉子都不一定能了解,就说最简单的,紫微命格早已启动,如果发现星空中有那颗星忽然出现变化,无论是忽然闪烁、暗淡、明亮,就说明可能代表着十星中的某一颗,在生死一颗又或者命格被加强等…… 也许是晋成帝对这些的痴迷,邵华池对于星象、武术、炼丹等事物是有些排斥的。但这个女人的确误打误撞帮过他,又是傅辰的手下大将,他也就有事没事看看星空,刚才看到某一颗在慢慢暗淡,在某个瞬间甚至直接消失了,但刚才又忽然绽放出刺目的光芒,那代表某一颗星命格被加强了? 邵华池并不知道,而刚才度过劫难的,正是**星。 十星不代表不会死亡,帝王星也不代表不会陨落……现在,是否说明,傅辰成功了? 邵华池眼睛微亮,心尖一动,太阳穴凸凸直跳,他的傅辰总是能让他惊喜的。 邵华池渐渐定下心,抽出身上的半个虎符,两个侍卫一看到这个,连忙放下枪矛,对着它行跪礼,这是如同帝王亲临的调兵符。 虎符是晋国调兵遣将的令牌,一般情况下能分成两半,铜或是铁制成虎虎生威的模样,晋国的虎符,半块在晋成帝这儿,另半块在邵华池这儿,两块符中间有一个子母扣,是可以合二为一的,它是皇帝对最信任的将领授予的调兵信物,哪怕是四大名将都没有资格得到它。 拿出这个,就代表邵华池打算硬闯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侍卫,知道他们是怕担上责任,哪怕非常时期,邵华池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父皇在里面已经整整一天没出来,也没召过任何人,甚至包括梅妃娘娘,你们不觉得这是反常的吗?” 侍卫们当然也知道,但皇命难违啊。 “本王不是为难你们,而是需要确认父皇的安全,这次哪怕父皇怪罪下来,责任也是我担,与你们无关。”邵华池这些年在做派上,擅长给个大棒加个甜枣。 先拿出虎符威慑,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体现了儿子的关心,又把其他人的责任摘掉,几乎面面俱到。 最后守在养心殿的司阶来了,司阶这个官职不大不小,正六品以上,在权衡后,让开了道,为了防止意外随着皇子一同入内。 邵华池三步并作两步走入殿内,里面没有什么宫女太监走动,甚至一直跟在晋成帝左右的安忠海都没有在寝宫门口候着。 邵华池几乎是用跑的,他脑海里甚至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父皇真的死了,栾京会变成什么样,晋国会变成什么样…… 这是难以想象的,把京城算成两个部分,皇宫算是内城,那么皇宫外的就算是外城区域了,当外城围困内城,将发生什么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邵华池也没有行礼和询问,一脚踹开殿门,哐啷,里面传来浓郁的香味,刺入眼帘的就是晋成帝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在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邵华池脑中一片空白,就是后面跟着的司阶也是反应不及,脸刷得一下白了。 难以想象,如果瑞王没有硬闯进来,等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会怎么样。 香味……邵华池觉得似乎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又好像和以前闻到的不一样,哪里呢? 一时间,邵华池想不起来。 “去一趟太医院,都叫过来!”邵华池边恢复冷静,似乎又意识到什么,一手扶在门框上借力支撑恶心眩晕的身体,“不对,不用叫,先让所有人暂时不要靠近这里。” 这香味有古怪,若是有人靠近,他担心养心殿会出意外。 在司阶还六神无主的时候邵华池的话就像有了主心骨,忙不迭道:“是是,卑职这就去。” 但司阶只是口头上答应着,行为上什么都没动。 那司阶脸上露出有些迷醉的表情,发了癫一样走入殿内,在这个情况下是多么诡异。 邵华池一把拎起此人的领口,将之摔到外面几步开外的地方,厉声喝道:“给本王清醒点,还不快去!” 司阶莫名其妙的摇晃着头,似乎对刚才的状态没什么印象,只是觉得那味好像能上瘾。 这感觉让邵华池想到了五年前的阿芙蓉事件,连太后那样称霸后宫多年的老怪物都能拜倒在阿芙蓉瘾头下,他就对那看不到的敌人起了最高的警惕心。 邵华池当机立断,将所有门窗都打开,企图消散那股浓郁的味道。 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但躺在地上的晋成帝的画面却越来越扭曲,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几年前的景阳宫里,暖黄的烛光,清俊的小太监手中拿着桃花糕,看着他盈盈笑着,眼中温情犹如初冬斜阳,深情款款的,充满爱意,而倒影在那人眼中的是那个半边鬼面的皇子。 他曾多少次梦回,想要回到过去,如果知道以后会发生那么多纠缠,他宁可做回那傻子,这样就没有傅辰从一开始的不信任,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傅辰愿意放下戒心的是那个傻子,不是现在这个位高权重的王爷。 用我十生十世,换你一世倾情可好? 邵华池着魔般的抬起手,碰着不远处虚空中的人,站了起来,脚在抬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收了回去。 站在原地毫无回应,他只是望着那个模样的傅辰。 好像想要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久久不愿打破现在的一切幻想。 也许是邵华池的不作为,那人漫不经心的露出令人情难自已的笑走了过来,多少尘世梦扉间徘徊,曾经的苦涩寡淡渐渐远去,那人的笑颜与透着深情的眼,犹如潮湿的泥土中绽放出的最娇艳花瓣的罂粟,纵然不去看,那香气也丝丝扣扣地缠绕在心尖,久久无法消散,斩了茎还连着根…… 邵华池颤抖得尤为厉害,猛地闭上眼,屏住了呼吸,哪怕诡谲的香气好似已经通过肺部钻入全身的每个毛细孔,叫嚣着维持这个美梦下去。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丝,那是为了清醒而刻意咬破舌头。 将辰光抽出,挥向眼前还用深情目光望着自己的男人。 犹如刚开始一样,扭曲的幻想再次回归正常,邵华池定了定神,看到依旧是倒在血泊中的帝王,他半跪在地上犹如虚脱了一样。 那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呢喃,在说着:“他是不可能这样看着我的,我又岂会上当……” 吐出了口中咬舌溢出的血,抬袖一擦,目露野狼般的凶光,压抑着发泄不出去的情愫与渴望。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 一开始进入幻境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那是傅辰,遥不可及却又好似近在咫尺。 喜悦甚至还未冒头,思绪就回归了。 明明不可能的事出现,他应该高兴才对,可其实并没有,越是诱人越是犹如毒素也越是让他清醒,真实的傅辰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别说是对他,他就没见过傅辰眼中有感情是什么样的。 可,他还是不忍心破坏,想再多看一会儿。 直到快要忍耐不住胸中的沉溺,才一刀斩断。 假的,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要吸引他堕落!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父皇会沉浸在幻境中一整日都没有出去,它给人的是心中最渴望的,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的。如果现实里无法实现,又有哪个人能拒绝那好似真实发生的环境,这香味能够挖掘了每个人最无法抵抗的事物,哪怕是父皇,身为皇帝,也一样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或者说,正因为世间的一切对帝王而言太容易得到,一旦有了执念比普通人更深,更无法自拔。 邵华池的头还是晕晕沉沉的,撇开那难受到窒息的香味,他先是来到晋成帝身边,碰了碰脉搏的地方,还在跳动。 人还活着!那就好… 邵华池呼出一口气,拍着晋成帝的脸,企图唤醒人,父皇,为了晋国,你一定要撑下去。 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近了才发现,之所以看上去像是倒在血泊中,是晋成帝将黄袍脱去,又往身上划刀子的缘故,手臂、腿部都有割伤的痕迹,只不过伤口都很浅,流血多,看上去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的。 自残?为何要自残? 每个人梦境都是不同的,是梦到了什么…… 父皇的脸上甚至还维持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这是还沉浸在梦里的模样。 他感觉不到痛?还是幻境让他如此? 邵华池忍着呕吐的窒息感,摇摇晃晃地走到外面小口呼吸了几口,大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越是屏息,在快要撑不住张口呼吸的时候,越是猛吸空气。 [傅辰]消失了,但那股味道却始终消散不去,明明他已经开了窗,也通了气。 难道,只要闻到了就会在体内持续一段时间? 那父皇闻了整整一天,将会持续多久? 他能从幻境中出来,但别人不一定可以,邵华池猛然想到刚才跑出去的侍卫,眼眸一阵紧缩!那人显然还没脱离这个香气! 但现在却没有时间去查看了。 再次回去检查父皇的身体,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越是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那香味更重,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观察过这里并没有熏香也没有类似香炉的东西,香气究竟是从哪里飘过来的? 邵华池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他专门找边边角角,脑中回想着薛睿所说的李派人风格,特别喜欢找无人能想到的角落。 找着找着,邵华池听到细微到耳力几乎无法分辨的吹气声。 阁楼上! 一楼与阁楼之间是用木板相隔的,中间有个极细小肉眼看不到的洞,那里插着一跟与木板平行的小木管,与木板颜色几乎混在了一起,而这样的洞有两个! 他们是从上面往下面吹气,所以才找不到! 邵华池的目光危险一眯,累起内力,拿起椅子朝着那个地方砸去!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看梅珏艰难的在窄小的枯井里头转来转去,把压在下面的暗卫纷纷挪到最上面,成年男人的重量让她累得够呛,对着七号八号的身体泄愤般的踹了几脚,“让你们吓我,活该!给我下去!” 把七号八号摁在最下面,又把暗卫的尸体拖上来,那闭着眼远离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梅珏直打哆嗦,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你们也一定不想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上西天吧,那这么多年不是白搭了吗?阿弥陀佛,这次劫难过去我一定给你们好好安葬……咱们也是难兄难妹对不对?……对不住了,大哥,小女子要活着也不容易,咱就互帮互助……” 大概是以为傅辰已经走了,为了减少自己的害怕,枯井中的梅珏口中念念叨叨。 还没离开的傅辰差点笑出来,这与之前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息完全不同了,连死都不怕的宠妃娘娘居然还有那么天真的一面,也许正是看了太多,却始终保持自己的心中那片坚持的信念,才能吸引晋成帝,才能让原主把她一步步推举到宠妃的地位吧。 想想她年纪不大,却已经是邵华池的母妃了,在现代这么年轻的奶奶恐怕也是见不到的。 其实……在床低下两人交锋的瞬间,傅辰是真的觉得她是准备赴死了。 那眼神在瞬间不惜生死也要一搏的气息,让他甚至有一种,如果一切都结束,她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死的错觉。 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御林军已经到永梅殿里面了,他们能看到的就是打斗的痕迹以及那来不及清理的血迹,其他都被傅辰收起来了,只要没见到梅珏的尸体,事情就不会闹太大。 傅辰见井口下面的梅珏已经藏好了,彻底安静下来,趁这个时间他准备从后门离开,当然就是碰到了也没什么,他身上带着的令牌除了刘纵的还有邵华池的,只是解释起来麻烦一些。 他想到梅珏之前托他去太傅那儿找小王爷,真是糟糕,那儿离永梅殿实在太远了,自己去太耽搁时间,而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 正在傅辰焦头烂额,就要走到后门的时候,傅辰忽然注意到院落角落里的一个木造小房子,好像记得吉可在说宫中细节的时候提到过,皇贵妃养了只叫汤圆的猫,与皇贵妃有生死之交的梅妃后来就养了一只叫水饺的猫,还在殿里建了猫咪的豪华猫屋,说的就是这个吧。 也许是傅辰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了,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又好像被什么给捂住了。 不止猫吧… 傅辰走了过去,他总有一种那寂静的猫屋在瑟瑟发抖的错觉。 往里一探,伸手捞到了柔滑的布料,柔软的肌肤。 这是—— 傅辰干脆把人给连人带猫一起带了出来,眼看着一个黑发圆嘟嘟的小豆丁被自己拎着,泪汪汪地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直到发现来人是傅辰,那和他父亲相似的丹凤眼鼓鼓地,爆发出亮得刺眼的惊喜看着自己。 “小王爷?”傅辰在看到人的时候,也是惊讶无比。 第242章 拎着抱猫的小王爷, 傅辰总有一种自己拎着两只小猫的感觉,也许是这个孩子每次望向他的目光都太柔软了。 “哥……”见到是傅辰,邵龙似乎也很惊讶, 想到松易提过的称呼问题,又改了口,“先……生, 有坏人……” “哥哥知道, 不怕。”傅辰这个人似乎天生有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他的声音舒缓, 透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柔, 也勉强算是上辈子的职业关系, 孩童心理也越来越被社会大众重视。 那要掉不掉的泪水悄然滚落, 扑倒傅辰宽阔的怀抱,咬着唇只是无声的流泪,好似要把所有的害怕都发泄出来。 这还是邵龙对傅辰第一次主动,傅辰当然不会拒绝, 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内心还没成长到像成人那样强大,他是相当纤细的,对别人的善意和恶意也很敏感,容易受到外界影响,这时候如果拒绝他第一次主动,那么对他心灵上造成的伤害会很大。 是害怕极了吧,其实小豆丁能这么保全自己,傅辰还是觉得很意外的,越是沉默的孩子有时候越是拥有不错的特殊天赋,可惜能耐心陪伴他们长大和挖掘潜力的家长是较少遇到的,孩子和成人的表达方式往往会不同,无法理解才是互相沟通的难题,“你很棒,聪明极了。” 小家伙还挂着泪珠的眼睛,闻言闪亮亮的看着傅辰,从小很少有人夸奖他,他第一次收到表扬,小脸蛋上都洋溢着高兴,犹如太阳般的笑容。 傅辰有些心疼的抱着流着泪还笑起来的小豆丁,这孩子也太容易满足了,轻声逗着小家伙,快步走出永梅殿。 邵龙在被邵华池送进宫之前,就想见见缓解自己痛苦的哥哥,可惜被松易一口拒绝了,失落之余也只有放在心里。他被送到梅妃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白天会随着皇子们上早课,到了下午是射艺、骑马,但小家伙性子太过内向了,虽然会说话,却不会告状,一开始其他小皇子小皇孙碍于他身份还不敢对他怎么样,但一次别人背后嘲笑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庶子,没资格与他们同屋学习时,他也一声不吭地回了永梅殿,事后也没告状,这些皇子也聪明,只在上课时故意让他出丑然后被太傅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借刀伤人。这种孩子间的小打小闹,闹不到大人那儿去。梅妃也是心疼小家伙总是闷着,问他他也不说,今日太傅派人来告知会晚点放小王爷回来,梅珏虽然与小家伙没有血缘关系,但对着这么乖的孩子,也是疼爱有加,自然在殿中等着,还准备了他爱吃的小点心,这小家伙和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王一样,都喜欢桃花糕…… 真是不知道,父子两怎么就偏爱这一种并不算多特殊的糕点。 这次晚回来,也是被太傅罚了跪,小家伙跪足了时辰才摇摇晃晃到了院子里,刚好看到的是七号八号把暗卫尸体投入井口的场面,小孩也聪明,趁对方不注意一溜烟躲到了猫屋里,把水饺给放了出去,让七号八号误认为是猫在捣乱。也不知道有没有骗过去,他根本不敢出去,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水饺跑回猫屋,他就蜷缩着身体抱着水饺窝在里面。 这个像是透明人一样的小孩,如果傅辰没有注意到,也许饿死在猫屋里都不一定还有人想的起来。 邵龙缩在傅辰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傅辰拍着小孩的背,轻柔的安抚着,两人就到了内务府,傅辰把孩子交给刘纵,邵龙还是不舍得放走傅辰的,但他很懂事,只是拉了一会就自己松开了。 傅辰被他看得软绒绒的,从表情也分析的出来邵龙真正的喜好,摸着孩子的脑袋,轻声道,“你喜欢喊哥哥,以后就喊哥哥吧。” 小家伙真的很好哄,这大概是傅辰见过最好哄的小孩了,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能这么喊傅辰,就由着吉可抱下去了。 “这不是瑞王府的小王爷吗,辰子,你老实和咱家说,你是不是打算……”刘纵的眼神复杂,这七王爷要那个位置,就是他一个太监都觉得难度太高了点。 他是真心不希望傅辰被卷入夺嫡中,无论成功不成功,对他们下人能有什么影响。就是成功了,这历史上又有几个皇帝能对有从龙的功臣好的,特别是他还是个太监,知道了太多秘密可是要人头的事。 “嗯,确定了。”虽然刘纵没说完,傅辰却是听出来了,他知道刘纵所担心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已深陷其中。” 无论是原主,还是他,似乎都要继续走下去,他们没有退路了。 刘纵似乎欲言又止,看着傅辰,深深叹着气,“跟咱家来,你要的人我都召集起来了。” 傅辰心微微一沉,他之前让刘纵帮他找认为行为举止怪异的人,其实这些犹如路人般的太监就算是奇怪,也没人会在意,但现在有了刘纵就不一样了,他对宫中有着最细微的掌控力,内务府终究是皇宫人员的枢纽机关,而以前与傅辰同屋的太监在刘纵的辅助下,这些年几乎遍布宫中各处,职位也是有所提升,能发挥的作用也远超想象。 随着刘纵一起到内务府里面的天井处,这里已经站了一排太监候着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养心殿。 邵华池根本没有停顿,紧接着第二个椅子砸了过去,把那木板砸了两个巨大的窟窿。 这不是毒,这种香味应该是没有什么解药的,就是制作的人也不可能能抵挡。 好好闻闻你们自己制的香味吧! 在上方的三人,有些紧张,他们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只知道目标人物瑞王已经进来了,虽然惊奇此人突然出现但既然进来对他们的计划更为有利,他们能听到一些响动,虽然邵华池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什么,但来不及了,吸入了香气哪有那么容易摆脱。 但因为看不到下面的情形,所以不确定邵华池是不是进入了幻境还没出来。 八号准备再吹一会,她擅长制作幻剂,排行第八,是女子。另一个吹气的是四号,擅长制毒,八号可谓是毒、香一家,总是凑在一起,只有他们知道吹什么量能让下面人被幻境迷惑,这件差事的最关键的点都落到了他们两头上。 只是两人都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武力值较低。 所以在他们身边的是十一号,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江湖上也是知名的十大高手之一,常年混迹在晋国,这次是专门来保护武力值不高的四号和八号。 如果不是阁楼实在不大,还会有更多的第八军过来,现在上面只匍匐着他们三个。 到底中没中? ……再这么下去,就要被邵华池发现了,这个七子的命目前还需要留一留,物尽其用。 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二楼地板被砸开,一张椅子直直冲着八号而来,没多久就是第二张朝着四号过来。 两个人被邵华池砸得正着,躺在地上暂时无法动弹。 香气很快就在阁楼中蔓延开来,就像邵华池预料的那样,要是这东西根本没有解药,就是四号八号也不可能闻到后没反应。 他们三人几乎同时中招,只是他们意志力还算坚定,是慢慢进入幻境的。 在还有理智的时候,他们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中招了! 邵华池进来,他们是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到底这个只是擅长领兵打仗的王爷再厉害,再难刺杀,也只能说明他武力值高。也许一进来就中招了,哪里能察觉到香气的来源,就算能察觉到,也不可能找到他们所在的方位。 可他们如何都没想到,会被反利用,邵华池要他们尝一尝自己做的东西,有多**。 效力那么强,他们自己能抵挡吗? 邵华池知道事不迟疑,他踩着椅子踏在衣橱上,借力上了阁楼上面,上面已经躺倒了两个闭着眼陷入幻境中的人,一男一女,在地上苦命挣扎,应该就是傅辰说的第八军成员吧,那么那个没倒下的…… 看来这个是意志力较为强大了,唯一没倒下的人,是身材极为壮硕的男子。 十一号与邵华池的视线在空中交接,刺入对方的厉色都让他们知道对方不是简单的角色。 十一号几人根本没想过会失手,哪怕这几年暗杀失败,哪怕阿四把对邵华池的暗杀级别提到最高,但他们与这位王爷在此之前并未有什么接触,哪怕足够高估了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到来,以及攻击给杀得措手不及。 邵华池没有丝毫犹豫,向唯一站着的人冲去。 十一号透过破损的破洞,看着晋成帝正在抽搐的身体,冷冷一笑,沙哑的声音:“来不及了!” 哪怕你杀了我们三个,也没有用。 一计失算,还有一计! 今天,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李派人果断起来,会快刀斩乱麻的砍去他们认为不必要的东西,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比如在十一号看来,他现在虽然摆脱幻境但再高强也不可能带着四号、八号两个人全身而退,他要保全自己做更多的事,就要彻底舍弃四号、八号! 他与他们这两个闭门造车的人,可没什么情谊可言,交情也只是点头交罢了。 在邵华池毫不犹豫冲过来的时候,十一就向邵华池的方向毫不犹豫地丢了一个烟.雾弹。 那烟-雾弹是曾经沈骁用过的,只是李派的人不在关键时刻,很少用这类秘密武器,到底不能让敌人知道太多己方的信息。 可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己逃了再说。 四号、八号,你们就安息吧,主公的大业不能有累赘。 □□在地上疯狂旋转,很快就吧这不大的空间弥漫,等邵华池恢复视力的时候,十一号已经打破了屋顶,逃走了。 邵华池目光冷如寒冬,还是被逃了一个! 他抽出脚上的小刀,对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着想要醒来的四号、八号,一人一刀,直中眉心插入,毫不犹豫解决掉两人,也算便宜他们了,就这么在美梦中死去。 底下传来晋成帝挣扎的声音。 邵华池跳了下去,刚才他发现父皇睁开了一下眼,但很快又闭上了。 如今这屋子里味道还没散去,他不能让其他人再进来了。 在检查的时候,看到了晋成帝手中握着的匕首,很眼熟,那初步估计是他的。 掰开皇帝紧紧握住的手,将刀翻来覆去观察,最下方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瑞字,果然是从他府里出去的,邵华池冷笑,这结果并不意外不是吗。 香味还没退去……这香到底是哪里熟悉? 邵华池忽然想起,这好像是西北一个制幻香的隐世家族里出来的,那时候这个家族一夜灭族,直到现在都没有查到是谁把这山庄内上上下下几百个人口一夜之间屠杀干净的,后来就是最快的盗窃能手都没有找到这个家族的制香方子,也就是失传了。邵华池那时候亲自去调查过这个案子,看到里面就是几岁的小孩都没放过,杀法干净利落,几乎都是一招毙命,是专业级别的杀手。 那几步路就出现一具尸体的画面,到现在邵华池还没忘怀。 他有要务在身,只有将此事托给专司管理命案的地方衙门。 直到后来,身为隐王的时候,下面人担心他那方面不行,就有人拱了一点这个残留在世面被高价买断的香气,点在总部大堂,那时候又顺带送来了几位绝色妖姬,属下当然认为都这样了,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 但没想到邵华池不但把几个女人赶走,还把那香给毁了,直接把那属下革了职。 邵华池之所以还能记得那只是吸了几口香气,是因为那时候他闻到后看到的是傅辰从客栈的火堆里走出来的模样,以为傅辰已经死了的他,差点也被这幻境迷住,只是当时那香并没有如今的霸道。 现在这个,是改良版…… 是谁一夜解决了几百口人命的罪魁,已经找到了! 竖子!邵华池恨得眼底浮现出泪光,差点要把地板砸出个窟窿,居然为了一个制香的秘方,杀了那无辜的几百个人! 从统一六国开始,任何一次政权的巨大变更,伴随的都是鲜血堆积起来的白骨。 所有的掌权者,在掌权前的血腥政变只是史书上一角,并不会被人们记住,百姓是一种忘性极大的生物,他们记得的是掌权者在统一后的种种行为是否英明,是否能好好生活。 从戟国如今的蒸蒸日上来看,无疑李變天是成功的,他为活下来的百姓做的一切,将被铭记在历史上! 邵华池哈哈哈哈笑了出来,好个李變天,枭雄,果然是枭雄!从阿芙蓉到如今……你做了多少事情! 我晋国的百姓任你糟蹋,还要对你的侵略感激涕零?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只要我邵华池活着一天,你就别想那么容易得到晋国! 除了傅辰,邵华池从未对一个男人,如此敬佩。 又……如此想除之后快! 综合以上,西北的制香来源,帝王手中匕首,加上他最近被贬斥,起了恨意对自己父皇进行报复……一桩桩事情就像是安排好的,有动机也有证物,只要皇帝死了死无对证,如果碰巧他邵华池进宫了,那更是人证都到齐了。 就像傅辰说的,这双重陷阱,他邵华池想跳不想跳,都必须按照他们的安排来了。 这算计,就是已经想明白来龙去脉的邵华池,都忍不住背脊冒冷汗。 忽然,晋成帝睁开了眼,他呆滞的目光没有焦距,邵华池见状,停下了思索,“父皇,您还认得孩儿吗?” 睁眼的时候,邵华池就感觉现在的父皇是很是古怪的,他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 就好像根本没醒来。 晋成帝没有理会邵华池的话,他只是无焦距地望了望四周,然后站了起来。 就这样全身是血地朝着门外走去。 无论邵华池在身后如何喊,都没有给回应,对身上的伤势,也置之不理。 而还没到养心殿门口,邵华池就看到了那原本听命出去的司阶躺在地上,他身边是被忽然袭击致死的几具尸体,全是刚才拦住他的兵,从伤口的形状和攻击力度来看,邵华池看出出自同一个人的攻击。 那司阶在死前脸上露出了与晋成帝相似的诡异笑容。 这位司阶的意志力薄弱,只吸了那么几口就完全招架不住,不知道他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但应该是什么暴力血腥的场面,才导致他大开杀戒。 邵华池默默闭上了眼,他们与戟国,早已不死不休,现在不过是又加了一笔账。 他快速跟上了晋成帝。 晋成帝身材看着发福了不少,但走起路来却比往常还要快,一路上,邵华池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看到已经明显被调开的御林军巡逻,还是心凉了半截,这样空旷的路线,是李派人精心安排的结果,也许就是为了让皇帝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邵华池眼看晋成帝越走越远,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了,准备直接打晕人。 目前醒来的皇帝,比不醒来的情况更糟糕。 可就在邵华池攻击的时候,晋成帝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力气却一反常态非常大,就好像在消耗身体的生命力般,集中对阻止他的人进行反击。 猝不及防的邵华池,被那股大力甩到了不远处的树上,整个人“砰”一声重击撞了上去。 本就中了迷香的邵华池,此时根本无法立刻起来。 父皇虽然年轻的时候有些武力,但这几十年来疏于锻炼,早就没了多少内力,加上不断服用丹药,被掏空地差不多了。 邵华池捂着被击中的胸口,内伤比想象中的重,倒了一颗梁成文给的保心丸,又慢慢站了起来,他的思维完全没放在自己身体上,始终在思索着刚才晋成帝的一击力道。 他想到了一个更糟糕的猜测,结合之前十一号逃走前说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江湖上是有这么一种奇药的,只是非常难得,提前激发体内剩余的生命力能短时间提升功力,也就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 用丹药十几年来慢慢消耗他的身体,让神医如梁成文都回天乏术,他们在他到养心殿之前,就已经对父皇的身体做了什么,比如刚才用了这种药刺激父皇的身体。 邵华池一想到这一点,头皮都快炸了。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朝着晋成帝离开的方向跑去……当他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傅辰的地点——掖亭湖。 是傅辰曾经当了好几年扫地太监的地方。 当他看到晋成帝的背影时,目呲欲裂! 噗通,晋成帝朝着湖中跳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父皇——! . 内务府。 傅辰到的时候,这里已经站了两排太监了,其实这些或是职位高又或是刚进宫的小太监被叫来的时候,都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但由于刘纵这位老太监在宫中虽然低调,但却是不容小觑的狠角色,无论心里怎么想,让他们过来的时候面上都没有丝毫怨言。 傅辰看到了旁边还有点兴奋的王富贵等人,都是刚才在宫门口来认人的,据说是原主以前一个院子的里,对他们点头笑了笑,算做打招呼,这时候也不是唠嗑的时候。 也多亏了他们,才能在短时间里集了那么多可疑的人。 一共两排,粗粗看过去一共十三个人,对比宫中太监宫女的数量,可谓是九牛一毛了。 这些太监也是好奇的看着傅辰,这人又是哪里冒出的,怎么从没见过。 傅辰也没有解释,反正有刘纵在,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他在刚进来的时候,就着重扫了这群人的面部表情,第八军的人是认识他这张脸的,所以任何一个第八军看到本应该在外头的李遇忽然出现在宫里头,都会感到奇怪。 那一瞬间的表情,骗不过他。 所以傅辰从踏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观察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态。 看着他的人,都没有问题。 那么……如果有问题,那么就在低头的三个人当中了。 傅辰先走第一排那个低头的人面前,“抬起来。” 那人是个刚进宫的小太监,没遇到过这种诡异紧张的气氛,不知道要受什么责罚,忐忑地抬起来,就对上傅辰那张棱角分明的清俊面孔,长得真好啊。 长得好的一般家里不舍得送进宫,少有傅辰这样俊美高大又气息冷酷的太监出现。 虽然没人知道傅辰究竟是谁。 猛地脸一红,也就刚进宫的小太监还有这样的悠闲心思感叹。 傅辰扫了一遍下颔与脖子的链接处,这是最隐蔽的易容接缝露出破绽的地方,哪怕是李派的人也只能做到尽可能遮掩,却无法和真正的肌肤相媲美,破绽依旧存在,只是不明显罢了。 又到了第二排,抬起对方的头,依旧不是。 最后一个了,傅辰走了过去,就在傅辰说“抬头”的瞬间,那人手中一道银光闪来,对着傅辰发起迅猛攻击。 作者有话要说:  用一丢丢营养液就能浇灌出更多的勤劳小蜜蜂童>w<~~~ 第243章 那人在被召集起来的时候, 就感觉到情况诡异了,只是他擅长的是收集情报以及易容,可以说宫中的情况都是他连线其他几个人的, 如果他被抓到,对李派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刚被召集起来的时候,他还是自信自己的易容毫无破绽的, 要知道他们李派的易容堪称天下第一, 哪怕是曾经的陛下和遇大人都赞不绝口,破绽小到几乎忽略不计, 可那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居然就朝着自己走过来。 扉大人曾经说过, 七杀每次出现都会在关键时刻, 这个来检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啊。 无论此人是什么身份,他都不能被拿下,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抵得过晋国皇宫中那么多侍卫,那么就要先取得时机!所以, 他想也不想就做好攻击的准备, 此人的步伐越来越近,越是走近他越是确定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那么毫不犹豫地走过来。 他朝着那人就是一枚银针扎过去,那针又细又小,尖端却是沾着剧毒的,在几个呼吸间毒素就能遍布全身令人麻痹后七孔流血死亡,但当他抬头那瞬间,看到在宫灯映照下的那张熟悉不过的脸,怎么可能他认识!?第八军里最活络的就属于他,二号,别称小寇,也许因为专长的关系,他对每个遇到的人无论什么长相都记得很清晰,更别说是李遇这样本就辨识度很高的人。 遇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瞬时想到是不是有新的行动,而遇大人需要找到他? 但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而且…… 还不等小寇多想,那拿在手中的银针愣是拐了个道,伤害主帅可不是小问题。就在这个瞬间,傅辰抬手狠狠拍下他的手,银针一个不稳掉落,傅辰对着暗处的两位高手打了个眼色,其实傅辰并不敢对刘纵提供的高手讲什么默契,不过这两个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他觉得似乎比暗卫的实力还略胜一筹,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傅辰察觉都这最后的嫌疑人那细微到几乎无从辨别的接缝处,他知道,找到了! 第八军的人,犯到我手上就没有逃掉的道理了。 小寇被打掉了针,不明所以地抬头,就见李遇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眼眸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毫无波澜,心不知怎么的就像是上了发条似的,死死紧绷。 李遇…… 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表情,下一刻他的额头上被一把飞刀射穿,直直倒了下去,周围人都惊得逃开。 以己度人,傅辰知道如果敌人给他反应时间,就很可能会出现变故,那么他就不会给敌人太多想明白的时间,往往越是拖延或是说话,转瞬而逝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第八军的人个个能力不俗,谁知道会有什么保命法子,傅辰的想法很简单,在他们什么都没使出来前能解决就解决掉。 傅辰依旧没有表情,在现在这种时候,同情敌人死的就是自己,他们的战争也许从很多年前就早就注定了。 场面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在场的太监都沉默地看着这个突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言不合就杀人。 原本还因为傅辰的脸很陌生好奇的太监们,无论是不是有品级的,都惊悚万分,就怕下一刻就被盯上,这能在皇宫这么肆无忌惮的人有几个? 傅辰知道这事情只要晋成帝还活着,就不会有罪责下来,如果死了……大不了就陪着邵华池一起受罚,或生或死就听天由命吧。 其实,他没告诉邵华池,那句话他是听懂了的。 那样能连灵魂都震慑的眼神,他无法装作看不到。 也许,在绝境的时候想到有个人对自己说,不会让你孤单,无论真假,都是一种上苍的恩赐吧。 “让人把他的易容取出来,其他人就回去吧,至于今天的事,泄出去半个字,咱家唯你们是问。”刘纵也是没料到傅辰那么狠,还没说话,就只是打一个照面,直接就让那两高手潜伏在暗处解决了。 这应该就是这次捣乱皇宫的人了吧! 小寇的尸体,被身旁的太监给拖了下去,等待事后解决。 有刘纵等人善后,那些小太监自然也知道兹事体大,总之真的有什么事把他们调去问话,他们也不可能瞒着,现在当然是刘纵说什么就什么了。 处理完,刘纵出来就看到傅辰正在看皇宫地图,又气又想教训,一个巴掌拍到傅辰背上,“你真是……你就不能等咱家把人撤走再杀吗?你知道要瞒下这件事,要花多少力气?混不吝的东西!” 这孩子就不能少给他惹点事吗,死个太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 傅辰结结实实承受了下,苦笑道:“不能给他们一点机会,恐生变故。” 从不小看敌人,也是傅辰的优点,他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一直奉行这个原则。 他又把视线回归到地图上,正在找埋放火药的地方,皇宫太大了,能藏的地点也很多,而阿四只是和他模糊说了一下有七处存放点,是打算杀死晋成帝后,然后利用爆炸时造成的混乱逃离皇宫,当然到时候伤亡多少,与他们李派可没一点关系。 这地图其实还不够细致,傅辰心中急切,但也无法从这么简易的图纸上分析出太多,这还是身为内务府总管拥有的相对详尽的地图了,傅辰想到了现代那种卫星地图,就是边边角角的东西都能展现,以后有机会,还是改良一下吧。 他的目光移动的十分快,根本不在乎身边走动的刘纵或者王富贵等人,在他专心的时候只有高速运转的思维。 忽然,在刘纵絮絮叨叨中,傅辰开口了,洋洋洒洒指了十几个位置,“你们……” 此时他身边围着的是以前生活在监栏院的太监同僚们,他们院经过王富贵和小央的事,成了当年一场佳话,个个都是太监里有出息的不说,感情也与其他院里那些倒戈相向的不同,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互相有联系,平日能帮衬的也不会含糊,隐隐是一股宫中奴才群里不可忽视的小势力。 傅辰并不认识他们,与他们交好的是原主,而且那么多年没见,傅辰不认为他们还会愿意帮忙,哪怕这件事是影响整个皇宫的,但他又算个什么,连个品级都没有,怎么有资格指挥这群人。 似乎知道傅辰的顾虑,那眼神的欲言又止太明显了,看到从小就特别早熟的傅辰会有这种窘迫也是非常有趣。 吉可先是嘿嘿一笑,他家傅哥这样好呆啊。 王富贵首先上前,“想说什么就说,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吗,我们只是少了那玩意儿,但我们骨子里还是男人!曾经的兄弟,就没两家话,你当初能为了我们忽然去了德妃那里,把小央给救了下来,一定是做了什么牺牲吧。你真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我王富贵这辈子都认你这个兄弟。” 其实那时候王富贵他们的确不知道,也不清楚傅辰当时去德妃那里做什么,这些小太监哪能想到,不过是后来刘纵怕他们忘了傅辰,偶尔提醒一下,人总是健忘的,再深厚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淡。 傅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现在他的确需要他们。 他在地图上指了二十多处地方,这都是他初步怀疑可能存放火药的地点,因为没有更详细的地图,他无法分析更多了。 “去这些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你指的异样是什么?” “火药……”傅辰清楚这时候瞒着也没用了,等到要爆炸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火药!众人被傅辰的话,吓得目光呆滞,火药就是没见过,他们也是听闻过威力的,而这在晋国皇宫的军事场地中是很珍贵的武器,一般不是主将或是炮手,连走近看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只要看到类似于火药的东西放在缸里,或是长得像是陶蒺藜的,或是用纸包着的,只要有怪异的,先不要动它们,马上上报……给鄂洪峰。”傅辰想了想,这是薛睿提供过的名字,据说此人的升职也和原主有关。 刘纵一脸严肃看着傅辰,这么大的事可不能随便开玩笑,“你说的可是真的?” 傅辰确认,“千真万确,而且对方可能已经在行动了。” 刘纵惊怒,指着众人急道:“快!还不快去!!” 一群人急急匆匆根据傅辰所说的位置找过去,这时候,有太监来报告,说是养心殿皇上忽然失踪,外头横着几具御林军的尸体,看模样居然像是被司阶给杀了的,现在宫里因为梅妃那儿空无一人,养心殿的皇上也失踪了,已经像是无头苍蝇了,只能纷纷派人去请御林军以及宫内主管,现在已经有人去找又卧病的皇贵妃了。 傅辰心脏微微跳动,养心殿,那是……邵华池! 不等身后刘纵喊声,傅辰就冲出了内务府,邵华池,等我! 傅辰随着脑中的地图指向,操着近路一路跑到养心殿,现在宫中不知道为何人很少,就是偶尔能瞧见,也都是奔来跑去的小太监和宫女,傅辰这样并不打眼,甚至都无法引起注意,看到外面的几个太监正在拖尸体,特别是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队长的人脸上还透着诡异的笑容。 邵华池一定来过,而后他又离开了。 是往哪里走? 傅辰蹙着眉,回想阿四与他说的点点滴滴,他们的目标是皇帝,如果一招不成功,他们会以防万一进行第二个方案。但具体实施的是阿一,在宫外的阿四也是不清楚的。 如果他是阿一,那么为了达到最终目的,必然会进行多种备用方案,会是哪一种? 随着时间的流逝傅辰越来越焦急,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维持惯常的冷静分析状态了。 如果是邵华池到了,他们用什么办法最方便嫁祸给邵华池? 不能从这个切入点分析,没那么多时间了,能嫁祸的方式太多了,还不如按照地图来,傅辰迅速切换思维角度,这附近有什么…… 这里是东十二区,这附近有御花园、太子东宫、长宁宫……十二个区域,傅辰一条条分析路线,如果他是已经中了香的晋成帝,一定会挑一条最适合他当时身体状态的路,还要人烟稀少的,那样走起来才符合生理需求……傅辰看着从养心殿出来的八条岔路口。 直走!没错,如果他是已经神志不清的晋成帝,会选择最容易且最方便走的路。 他记得直走的最终地点,是一个叫掖亭湖的地方,掖亭湖……记得阿四有提过这次带去的药物中,有一种是能短时间提升功力的,但缺点是提前燃烧生命,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缺点,就是用了它的人会渴水…… 水……皇宫里有很多为了防止走水准备的大水缸,另外还有井水、茶廊,有水的地方就太多了,但要说水最多的地方,当然是湖里,那样的方式死亡,比之前的更好控制证据。 而且,邵华池恐怕还在帝王身边。 傅辰忽然想到,这次从宝宣城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次瀑布,大部分士兵都下去清洗一下,唯有邵华池看着那巨大瀑布下的深潭水,脸部僵硬,怎么都没靠近过,平日里看不出来,但只要遇到深水的地方就会发现邵华池一直是那样的表情。 傅辰猜测,邵华池的弱点是水。 那么,直走…… 如果这次他选错了,恐怕就会耽误时间,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从概率学来看,选择概率大的是最明智的选择。 到了这个时候,傅辰才发现,其实那些条条框框,在紧急的时候根本用不上,无论是什么概率小还是大,只要不是正确的,就会永远失去那个人,那个代价是一样的。 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傅辰,就会发现他的手在颤抖,他在怕这个选择的结果。 像针扎一般的疼痛又一次传来,傅辰踉跄向前,也不知在对着谁,眼睛充血,从未爆过粗口的人怒吼着,“你他妈的给我滚,要出来也别现在!” 原主,快要回来了! 但不能是现在,至少也要让他看到好好的邵华池,他再走。 再等等,让我找到他! 宫中的情形,如影随形的第八军,邵华池的未知状况,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被记忆掣肘的傅辰。 傅辰咬牙,还是选了那条直径的路,如果你不在,我就让用魂飞魄散还你的恩情吧,就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异世灵魂来过这里。 天煞孤星的属性,令傅辰不愿欠着任何人,哪怕是点滴恩情,没有牵扯就不会有人被他伤害。 但邵华池给他的,远远超出他能回报的程度了,他已不知如何还。 当傅辰来到掖亭湖的时候,还没来得急庆幸自己的选择正确,看到的就是邵华池准备往湖里跳场面。 不要跳—— 但张了张嘴,声音却好似被摁住了,无法传递出去。 脑中闪过一个片段,一个皇子被岸上的人故意丢下去沉水的画面…… 他艰难地走了几步,捂着疼痛发作的脑子,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恢复,他想原主的意识已经快要归位了,“滚……我只要最后一刻钟。” 没有求过人的男人,这时候的话,透着一丝祈求,至少等我把他救上来。 这时候原主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头疼暂时退去,傅辰准备朝着邵华池下河的地方跑去。 傅辰再抬头的时候,猛然看到一个难忘的画面,那是—— 有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把一个穿着明黄色皇袍的人推入河水中,而邵华池此刻已经跳入水里了,似乎要进入水中寻找什么,与后面被推下人的地方是两个方向。 那太监把明黄色的人推入后,又走过去把邵华池绑在岸边的绳子剪断,傅辰望着那易容成太监的人侧面露出的一丝微笑。 几乎在瞬间想到了什么,狸猫换太子、替身…… 是第八军的人!他们在这里等着呢! 杀!傅辰对着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高手道。 嗖—— 那人中了一箭,噗通一声掉落掖亭湖里。 那人没有再浮上来,傅辰感觉紧绷的心脏稍稍落了一点,这才冲着邵华池的方位赶去。 事实上,邵华池在赶来的时候看到皇帝跳下河的时候,根本没多想,就像曾经扮作宫女的傅辰落入护城河上流的时候,他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下了河,面对紧迫的关头他总有一种宁可自己死无全尸也要挽回的执着。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因从小被老二等人欺负到大,面对让自己好几次溺死的水,他是恐惧的,后来在浴桶、水盆里不断练习,才勉强把闭气练好了,可水性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只是有了以前的阴影,他让人在掖亭湖周边装了钩子和绳索,以防止有人意外落水时可以用到。 等到下水想要拉回父皇的时候,他闭气进入水中再拉绳索才发现绳索不知怎么回事断了。 上面有人剪断了! 该死,邵华池看着那越沉越下面的父皇,就差一点点…… 邵华池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沉,他绝望地想要浮上去却没有了力气,冰凉的河水灌入各处,那窒息的随时都能昏死过去的痛苦折磨着身体,身体的脖子上的绷带散开,鲜血流散开来,这就要死了吗…… 听说人在死前,总有梦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在极端的窒息中,身体各处的疼痛一股脑儿涌了上来,邵华池自暴自弃地想着压抑了许久的念想。 傅辰,我试过放弃了,但…… 太痛了,我以为这五年早就习惯了。 但,脑子它不听我使唤,我控制不了啊。 我也很想如你所愿,做真正的主公谋士。 它就是要想你……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放弃。 我就偷偷的不放弃,谁都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嗯? 他好像真的梦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居然跳下来了,但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白日做梦了吧,邵华池。 一只有力的胳膊,抱住邵华池将唇贴上,口中的气渡过去后,就带人往上游去。 也就一会儿,就浮上了水面。 邵华池从那个水中渡气开始,就处于空白的状态,也许是身体太痛了,他已经没有经历思考了,犹如没了水的鱼,疯狂呼吸着岸上的空气,偏偏喉咙那儿刚受过伤,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这时候他除了呼吸似乎没有其他本能了,直到被傅辰连抱带托上了岸,看着傅辰又往下跳。 傅辰抱着晋成帝落水后更沉重的身体上了岸,按压着晋成帝的胸口,幸好下水的时间不长,晋成帝吐了些水出来,身体就有些反应了。 傅辰才停止按压,见邵华池还看着自己和晋成帝愣神。 “你救错人了。”傅辰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这样轻声低语。 如果按照你刚才的路线,哪怕你会凫水,救上来的也只是个冒牌货,等到再想去救真正的晋成帝,已经错过时机了。 邵华池的目光还没回过来,他觉得李派的制香实在太霸道了,到现在还在幻境。 看着这样的瑞王,傅辰咬牙没痛哼出来,那越来越剧烈的头疼,越爱越多的记忆传输而来,原主给了他救人的时间,而他也快要走了。 傅辰的目光有一丝哀戚,一丝苦涩,一丝决然。 来不及了,最后一次。 鬼使神差地拖住邵华池那滴着水的下颚,对着那张微微开启的唇,邵华池的唇形与傅辰这具身体不同,抿起来的时候犹如锋利的刀,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柔软如春水。 傅辰缓缓摩挲着邵华池的唇,“我以前吻过你吗?” 记忆拉扯的痛楚不断刺激着他,傅辰却似乎不为所动。 邵华池的目光完全就像见鬼了一样,哪怕是幻境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傅辰。 还是那平淡的语气,表情却蔓延着一抹妖气,对,就是妖…… 不等邵华池回答,犹如排山倒海的情绪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迸射出来,贴上了那湿润柔软的唇,始终没有闭眼,“记住它。” 吻你的人是我。 有那么一个人慢慢渗透他,砸开了那把顽固的锁,一点一滴侵入他。 从旁观者的的角度,渐渐的陷落。 当一个对感情排斥,不接受任何人靠近自己的男人,被人唤醒了他这方面的缺失,那感情也许比常人更汹涌,因为稀有也因为缺少,更会把握在手中不愿流失分毫。 邵华池被动地看着,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对方贴着自己的唇。 在两人交错双唇相贴的时候,倏然,邵华池眼角的余光似乎感觉到什么,傅辰背后那含着一抹冷笑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对着这里射出的飞刀。 不—— 傅辰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推到,而原本伤势加重的邵华池,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发力。 傅辰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插着飞刀,胸口染开血色的邵华池痛苦地弓着身。 那温热的血飙到他的脸上,丝丝缕缕的滚烫,直达心头。 在那瞬间,所有记忆突破重重迷雾,犹如洪水猛兽般冲入脑海。 他……都想起来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高.潮点~兴奋起的跳舞童~~~~ 全部想起来啦~~虽然这个刺激太大了,我们七宝宝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 . 这几天全更后都是加了一两千字哒~~~**有规定V章每一次更新必须比原来的基础上多。对于一开始订阅的大大来说这些多出来的字是不收费滴~所以不用担心吃亏哟。 如果发现app输出章节出问题,可以换成手机或者电脑网页版看哈~~ . 谢谢宝宝们的投喂,让童童茁壮成长~~~(ps:作者有话说是免费滴~) QIAOYU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路十一扔了1个地雷,三鹿扔了1个地雷,释竺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22370645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WEIGER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夕扔了1个地雷,21543939扔了1个地雷(2),,书三小姐扔了1个地雷,咸鱼扔了1个地雷,凉拌滴路人扔了1个地雷,22372920扔了1个地雷,别闹扔了1个地雷,有一个叫刘川的人是我扔了1个地雷(2),,晴蝶摇光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雷,18429793扔了1个地雷,番Fang茄扔了1个地雷,likin扔了1个地雷,盘扣叫姐姐扔了1个地雷,蹲坑ing扔了1个地雷(2),瑞诗欧个性定制家具-扔了1个地雷,颜秦九扔了1个手榴弹(9),嬛月之灵扔了1个地雷(3),云海彩集扔了1个地雷(3),海绵宝宝大大的笑扔了1个地雷,楚凤歌扔了1个地雷,啊包酱扔了1个地雷(23),盘扣叫姐姐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手榴弹,WEIGER扔了1个地雷,18429793扔了1个地雷,Jerrymei扔了1个手榴弹,木木扔了1个地雷,大碗乌冬面扔了1个地雷,yj007扔了1个地雷,21903350扔了1个手榴弹,21903350扔了1个地雷(2),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浼扔了1个地雷(2),21995716扔了1个手榴弹,久遇扔了1个地雷,肖...扔了1个地雷,北瑶片桐扔了1个地雷,归途扔了1个地雷,路路扔了1个地雷(2),21443079扔了1个地雷,一树梨花扔了1个地雷,凉拌滴路人扔了1个地雷(2),月影扔了1个地雷,阳光住在楼顶上扔了1个地雷(2),狮子扔了1个地雷,懿笙扔了1个地雷,催更催更催更!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yj007扔了1个地雷,20360679扔了1个地雷,云海彩集扔了1个地雷,H_anyany扔了1个地雷,美人和尚扔了1个地雷,Sleepless\\\'梦梦扔了1个地雷,瑞扔了1个地雷(2),嬛月之灵扔了1个地雷,璿梦随风扔了1个手榴弹,WEIGER扔了1个地雷,甜辣酱酱酱扔了1个地雷,明明如六扔了1个地雷,十六夜扔了1个地雷,栗子酱LI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求推文扔了1个手榴弹,晨0云扔了1个地雷,,大碗乌冬面扔了1个地雷,槲黎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一雨扔了1个地雷,辣鸡扔了1个地雷,燎棘扔了1个地雷(3),燎棘扔了1个手榴弹,蹲坑ing扔了1个地雷,QIAOY,天涯歌扔了1个地雷,奇葩的亲们扔了1个地雷,懿笙扔了1个地雷,19456435扔了1个地雷,归何处扔了1个地雷,19081939扔了1个火箭炮,未时扔了1个地雷,苍苍苍青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5858扔了1个手榴弹,22341902扔了1个地雷,雅痞少年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鸣泽扔了1个地雷,22372920扔了1个地雷,风纪的小动物扔了1个地雷,ZCC゛扔了1个地雷,未时扔了1个地雷,蹲坑ing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秋意零落何处惹尘埃扔了1个地雷,秋意零落何处惹尘埃扔了1个地雷,海子鲸扔了1个地雷,九幽扔了1个地雷,死性不改扔了1个地雷(7),夏雨扔了1个地雷,时和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苏小白白扔了1个地雷,死性不改扔了1个地雷,左游扔了1个地雷,WEIGER扔了1个地雷,雪纤浔扔了1个地雷,璇子ZX_扔了1个地雷,22442612扔了1个地雷,皮蛋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御用小玛丽扔了1个地雷(5),梦的笔端扔了1个地雷,WEIGER扔了1个地雷,夕扔了1个地雷,ZCC゛扔了1个地雷,栾栾扔了1个地雷,美丽之物扔了1个地雷,白衣渡川扔了1个地雷,美丽之物扔了1个地雷,crystalvsjj扔了1个地雷,19430041扔了1个地雷,我是萌萌的尼克狐扔了1个地雷(3),夏目墓扔了1个手榴弹,死性不改扔了1个地雷(4),肖...扔了1个地雷,WEIGER扔了1个地雷,@@5858扔了1个地雷,汤圆滚过来扔了1个地雷,小抱枕扔了1个地雷,海绵宝宝大大的笑扔了1个地雷(2),H_anyany扔了1个地雷 第244章 眼前的所有动作犹如按了放慢键, 连邵华池鬓角边那颗汗珠滚落的触觉都被放大了数倍。血滴与汗水掉在脸上的温度,传到心头又被诚实的反馈到大脑,分泌出酸涩情感流淌到身体各处, 眼前好似被一层滚烫的薄膜覆在视网膜之上,涌上了一层泪意。 随着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庞大记忆涌入脑中,他犹如醍醐灌顶般, 他记起来了…… 邵华池没有如他在中毒前请求的, 将失去记忆后的自己杀了。 与在戟国的那次全然忘记不同的是,这次身体像是对那种影响神经系统的毒素有了部分免疫, 除了曾经的一切伴随而来的还有零星的片段, 这些片段就像雪花一般, 越来越多的展现在面前, 心中宛若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钻入脑海。 许多小细节还非常模糊,但那个[傅辰]记忆最深刻的部分却被保存了下来,他记得被景逸带去看到那挂满了他画像的小书房时的震撼,记得吃了两次晚膳最后因为撑了而倒地不起的人, 记得那个把他压在树干上点了他的穴的吻, 记得自己再次的反设计与利用让那人悲痛欲绝的割袍断义…… 就像他只会在不确定环境的时候示弱一样,面对真正的自己时,邵华池是强硬的主帅,不会做出那么明显的示爱行为,那是邵华池,从未低头过的瑞王,只有没有记忆的傅辰才能让他尝试着露出些许真实的柔软,而不用担心被拒绝。 也许邵华池太清楚若是将那深藏的情感显露出来,得到的,也只是远离和冷漠。 若没有这次意外,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一定会知道眼前这个已经统领万军的男人到底为他沉默的做了多少事。 那些感触随着记忆的恢复,曾经五年来沉淀的逃避、异样,压缩在心底深处的情愫,慢慢融合在一起,彻底破土而出。 终于犹如藤蔓一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住傅辰,让他无法再逃开去。 眼眶越来越热,也越发清明,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 原来,他一直都是他。 傅辰不假思索地将要倒下来的邵华池撑住,他注意到邵华池中刀的地方还算偏,也许正因为攻击的人目标不是邵华池而是自己,所以射到的并不是要害。 但,他担心的是飞刀上有剧毒。 邵华池脸上虽然痛苦,但面色除了发白外并没有中毒的迹象,难道没涂? 看着已经几乎痛晕过去,只咬牙维持着基本意识的邵华池,口型还在呢喃着一个单词。 傅辰凑近听,那是:fu。 都这么痛了,你还记挂着我做什么。 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秋风乍起,眼中瞬间涌出了无数水光,沾在长睫上的泪珠随着眨眼消散。 傻子,你可知,我的防御已被你砸破。 傅辰看着那已经没了纱布的脖子,展露出来的血色伤口,又流出新的血液了,显然一直说话,它就没有好好愈合过,在水下又有了拉扯,鲜血更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这是[那个自己]在想要离开的时候,此人忽然撞上来的,[那个自己]无法彻底理解为何邵华池会这么决然和痛不欲生,但傅辰是知道缘由的,两人纠缠这么多年,他的反利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心理上分析,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会出于本能选择伤害**来缓解这种心理上的痛苦。 傅辰深吸一口气,动作缓慢而坚定地将邵华池的脑袋拨到自己下颔,轻柔的蹭了蹭,大手轻轻揉着那柔顺的银发。 也许是感受到傅辰的气息,邵华池紧促的眉头稍舒展,却很快又因为全身哪儿都痛,再一次皱了起来,只是始终无声的喊着两个单词,傅和辰,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看一眼那人是否还好好活着。 傅辰轻轻避开邵华池胸口上的伤,中了这样的伤飞刀不能立刻拔.出来,恐会引起大出血。 自己必须最快解决阿一,邵华池的伤不能再拖了。 每多拖久一点,就多一分危险。 感受到身后阿一那淬了毒的视线,粘在自己的的背上,犹如蛇信子分泌的毒素。还有那悄声无息的动作,那是又要再一次瞄准了吧,哪怕没回头,傅辰也对李派人,特别是数字护卫团的动作了若指掌。 “你若还想知道阿三哥当年的真相,就最好放下手上的东西,死人可什么都不会说。”傅辰清楚阿一这些年,最为执着想知道的事。 果然,阿一在听到这个,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了。 傅辰对着怀里轻微抽搐的人,低声道:“邵华池,别睡……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句,皇位和我你选哪一个?” 邵华池的嘴角又一次溢出鲜血,这次还伴随着些许血块,傅辰的气息有些不稳,他不能乱,若是他失去冷静加上这里两个伤员无法抵抗阿一,而他不知道第八军还剩几个人,会不会在暗中潜伏。 他要在处理阿一前,先保证邵华池有强烈的生存**。 什么样的话才能最大程度邵华池刺激邵华池的求生意志,在思考的时候,那句问话已经这样脱口而出,邵华池最在乎的事,曾经的他从不认为那么清醒的想要皇位,并早在幼年就开始做准备的皇子,会将他傅辰,一个在其他人眼里是个太监,连良民都不如的奴才放到这个高度。 但现在…… 也许是这人在[那个自己]的时候明明胃疼得失去意识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做出反应,才让这样的问话那么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傅辰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邵华池想要睁开眼,但沉重的眼皮却始终不听话。 皇位和你? 怎么可能忘记,在我孤注一掷对你摊牌的时候,你是那么决然的拒绝了我。 傅辰也顾不得邵华池听不听得到,只是把话说完,“如果我再……” 还没等傅辰傅辰说完,就听到邵华池气若游丝道:“我……选你……” 皇位,我不能放弃,我不想死。 而你,我更放弃不掉…… 那时候的我又怎么敢选你,连你的主公都没的做,你如何会看中如此窝囊之人,而只有得到皇位,未来……未来兴许还有一点打动你的机会。 但这种话,邵华池如何说的出口。 我怕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而我又怎能怪你,我无法逼迫一个不爱男人的人对我有感觉。 我只恨没有投得女儿身,连靠近都要找诸多借口。 穆君凝那般多好啊,哪怕身份限制,但她只因是女性,只因为这点,就能那么毫无顾忌地得到的你的关注,可以将那些喜爱不避讳地说出来,而我却只能躲在黑暗的阴影里。 傅辰一阵怔忡,他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如果不是一直关注着邵华池,几乎会把那句犹如耳语般的三个字给忽略。 再看过去,邵华池依旧没有睁眼,那三个字暖入心扉,整颗心脏都好像被暖水浸泡了。傅辰越发温柔,还是将剩下的话说完:“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选那位置,我就求娶你;若是你选我……” 当初他说出这两个选项的时候,再清楚不过这两个根本不可能对等,一个男人如何和江山相提并论,正因为不对等他才能笃定的让邵华池放弃。 而他很肯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邵华池与那李變天几乎是同一种帝王品相,美人再多也抵不过至高无上的权利。 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同样理智强悍的男人,居然会如此天真,但正是这抹坚持,以及意料外的选择彻底动摇了傅辰。 “选我,但凡是你想要的东西。”皇位,还是其他。傅辰凑到邵华池耳边,以内力推送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我就把它送到你手上。” 无论你选什么,我都成全你,如何? 傅辰不可一世的气息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分明是异想天开的事却说的理所当然。 邵华池还始终停留在前面的两个字,傅辰是不是在说,求娶……? 邵华池勉强睁开了一道缝隙,傅辰的脸在阳光的阴影中显得气势磅礴,这么自负和耀眼,就好像天地间只能看到这一个男人般。 李皇派制出的香好霸道,竟是把傅辰模仿的惟妙惟肖,就是这话假了点,他差一点就信了。 不过,他不想再破坏这画面了,反正傅辰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骗我……不过”我喜欢。 邵华池听到自己这么说。 邵华池居然是笑着闭上眼的,嘴角还上扬着浅浅弧度。 “没骗你,傻子。”傅辰无奈道,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崭新的笑意,将人密不透风的抱在怀里,等我处理好这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随之轻轻将人放下,站起来回头看向阿一,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迅速消失不见,看到的就是不远处以恨之入骨的目光,哪怕易容了,也能从那双熟悉的目光中看出来是谁,他们到底五年共事五年。 “阿一哥,好久不见。”傅辰在对上阿一的时候,就恢复了李遇表情。 自从应红銮那儿一别,的确很久了。 但那表情,于阿一而言是多么讽刺而充满嘲笑。 也许心中早就有了定论,在这里看到李遇居然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 傅辰直勾勾地看着阿一,但眼眸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阿一察觉到这个小细节。 “你的眼睛,不能用了吧。”他还记得在应红銮那儿,他们是袭击过李遇的眼睛的,“哪怕恢复如初,你的优势也没了!” 想到那时候李遇那完全不像眼盲的模样,阿一就觉得浑身都像被扔进了冰窖,主公赞扬七杀神鬼莫测的话,如今看来一丝都没夸大。 傅辰一愣,果然那时候弄瞎他的眼,是故意的? 也许是傅辰这不明显的疑惑被阿一捕捉到,“你在奇怪我怎么知道?传说七杀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眼睛,拥有异变之能,但它不能受伤,但凡受伤就会失去那种能力。” 傅辰沉默不语,在梁成文治好后,他的确暗中尝试过几次,催眠的确无法再使用了。 “真是没想到,我们一直在找的七杀,就在我们身边,而我们还一直沾沾自喜!” 阿一就像是一条巨蟒,恨不得吞了傅辰的血肉,他原本一直都在等待第八军的消息,但很久过去了,小寇那儿没有消息传来,去刺杀梅珏的人也没有回来过,甚至皇帝的养心殿那都没有四号、八号、十一号的消息,如果不是十一号过来的报告,他还不会想到来到这个地方,但这里没有十三号的身影,十三号善水中搏斗,来这里也正好防止意外发生。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早在阿三死的时候,他就曾说过阿三绝不可能背叛李派,就算有问题也一定在李遇身上。 傅辰也明白,经过这次宫中的变故,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瞒住了,而能够隐藏到现在对于李派来说,已经算是毁灭性打击。 “傅辰。”傅辰微微一笑,“还是阿一哥厉害,从未相信过我。” “我只是相信阿三不会背叛!”坚信着这一点。 “其实曾经扉卿和主公都怀疑过我,不过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只要被我瞒过了,我就不会再给怀疑的机会了。 但傅辰清楚,待在李變天身边的日日夜夜,那层出不穷的几百次试探,他有那么几次身心俱疲时,是真的想要一死了之的,正因为他心怀不轨所以那样的精神折磨堪比受刑。五年前他对晋国的归属感并没那么强,但五年过去了,随着越了解李變天,随着知道若是被李變天查到他从一开始的欺骗会得到的下场,李變天不会给他辩解和原谅的机会,他慢慢坚定,唯一的出路就是打败李皇。 “你没资格喊陛下为主公!”傅辰,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但就是他,整整在主公身边潜伏五年之久。 “哦,也是,陛下更喜欢我直接喊他名字。”谁叫我比你们都受宠,傅辰的笑容是那么刺眼。 阿一正在被他一点点激怒,傅辰观察着阿一走来的路线,快了…… “我只想知道,当年的阿三是不是你害的!!”阿一目色赤红,这五年啊,他都快将阿三府上翻个底朝天了,但阿三什么都没留下,李遇的收尾做的太干净了。 “对,当年是我偷了火器库的钥匙,引爆了多处武器库,哪怕这些年你们又制成了新的一批,但永远都比不上曾经了。”那是他破绽最大的一次,其实当时傅辰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傅辰!!你该死!!”阿一这些年一直不愿意相信阿三会背叛主公,但没有任何人相信他的话,甚至连主公都觉得他因为阿三的死亡打击而迁怒无辜的李遇,在他们面前的李遇实在太讨喜了,就是后来的阿四阿五也是与当初阿三一样,陷了进去,就差李遇想要什么都送上门的程度,一个个都把他当个小娃娃看,这世上哪有这么阴狠毒辣的娃娃。 只有他知道阿三当时有多喜爱李遇这个弟弟,是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对待的,沉默寡言的阿三没体会过亲情,是李遇给了他。 为什么,阿三,你明知他有问题,还要包庇他! 你可知,现在我们根本灭不掉他了! 傅辰那讥诮的笑容令阿一气得肝火旺盛,这是五年来。 冲了过来,愤怒让他不顾一切冲向傅辰,他要亲手解决此人。 “噗……你!”阿一捂着口鼻,却无法阻止鲜血下滑,他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你不能再动了,阿一哥。越动,死的越快。”傅辰笑得单纯,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就在傅辰恢复意识后,就在身下水洼中洒上了一种名为肝颤寸断的药粉,这种药粉是四号和八号合力闲暇时研制出来的失败品,之所以失败品是因为它不但没有解药,更是因为它居然意外的会对于李派人这些学习李家独门内功的人有着致命作用,中毒的时候不能运用内力甚至不能东走,只有一动不动四个时辰后才会自动解除药效,而如果运功,特别是愤怒的话,会加速内力运转,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当年的李遇亲眼看着四号和八号做出来后的效果,因为他的内力用的不是李家的,这无疑又一次加深了李變天的信任感,于是他就喊了小寇等人来实验,果然效果立竿见影,就问准备处理掉的四号八号要了过来,美其名曰他来处理掉,以李遇的身份没人会认为他会拿着这种东西对付李派自己人。 傅辰这次利用的是水在地心引力下的流动方向,刻意利用和邵华池说话的时间,将阿一的注意力放在自己和邵华池身上,把粉末下到自己脚下的水中。他们上岸的时候,无论是他、晋成帝还是邵华池,身下都积了水洼,掖亭湖周边的地砖形状没人比他这个当了数年扫地太监更清楚,地砖的形状和拼接的纹路是刻意开凿成沟槽的样子,方便汇集在一起,这是为了便于雨天排水而用的,所以他与邵华池上岸滴落的水以及晋成帝躺在地面上形成的水连成一片,而后往更远的地方流去。 那粉末自然而然沿着这条路线往下流汇总,只要阿一他经过就会踩到。 而李派的人为了方便行动,往往他们的鞋是特质的,鞋底非常轻薄,是为了走路的时候脚下不发出声音,当它的材质吸入这种粉末,就会让阿一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每一步,都精心设计。 如果不是阿一对阿三太关心,一定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是不会那么轻易上当的,也不会让他这样顺利地拖延时间。 傅辰并不确定自己的运气是否有那么好,如果这招不行,他也会选择激怒阿一,虽然他的武力不如阿一,但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会失去往常的精明。而且两人私底下也切磋过,他了解阿一的弱点,阿一也了解他的弱点,就算走到最终一步他也并非毫无胜算。 此刻,阿一需要在原地保持不动弹四个时辰,但这是晋国皇宫,又怎么可能! 阿一知道今天逃不过去了,他仰望着天空,可惜看不到主公统一天下的画面了,“傅辰,不要得意地太早,主公不会放过你的!我在下面等你……” “这话,似乎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好像是……沈骁,不过我还活得好好的。”傅辰边说,边看着阿一,他担心阿一会狗急跳墙,也担心第八军的其他成员会赶过来躲在暗处,所以傅辰把过半的注意力都放在邵华池和晋成帝身上,忽然看到阿一不顾死亡的动作,傅辰惊道:“你要做什么!”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作者有话要说:  汤圆节快乐~~ ~咩咩小七,大灰狼辰要上线啦~快逃! 第245章 阿一的表情极度危险, 那是孤注一掷的人才会露出来的神情。 他们不畏惧生死,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为了这个信念愿意豁出一切。 正因为是重案组的金字招牌之一, 傅辰上辈子遇到太多亡命之徒在最后爆发时的疯狂,当他看到阿一的表情时,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死死盯着阿一每一个动作以及眼神的方向、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 不能错任何一个步骤。 当然也因为阿一的疯狂,让傅辰确定在暗中应该没有其他第八军队的人, 不然阿一又何必以身为之, 这也间接说明他和邵华池的分工合作是成功的, 应该打落了大部分第八军的人, 导致他们人手不足,才无法及时过来支援。 但第八军以及阿一带来的影响依旧很严重,至今他都没有在这里发现过来的皇宫守备。 傅辰想到这些也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已经随着阿一的方向准备动作了。 嗯?傅辰的眼角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 似乎有人带着一队人从远处出现。 但他没办法再分精力去关注是谁过来, 第八军已不成气候,现在能来的有极大可能是友军。 猝然,就见阿一朝着地上昏迷的晋成帝跑去,傅辰瞬间划过——他要以身体为诱饵,引爆炸药? 戟国开发出一种不是放在火炮里的,而是可以捆绑在人体上的弹药,开花弹改良版,在李遇离开的时候,还在试验之中,在他离开后是否成功就不得而知了。当它炸开的时候,弹片和药粉就如同烟花般绽开,血腥中的美丽,因此得名。 它引爆后的情况就是傅辰也是不了解的。 傅辰没有思考时间,在发现阿一的跑步方向时,就扑倒在晋成帝身上,提前挡在晋成帝身上,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在这个时候保下晋成帝。 这也是惯性思维,首先从反向思考来说,傅辰一定会认定他们这次的行动最终目的是杀了皇帝,事实上的确是;第二就是皇帝离阿一最近,时间和空间上最容易实施。再来,就是无论是傅辰还是邵华池,都希望晋成帝这次能够撑住,至少给他们喘口气的时间,无形中把晋成帝的生命安全提了提。 所以在傅辰注意到阿一无论动作还是眼神都是向着晋成帝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但阿一,他与傅辰相处五年,而他不像阿四、李變天等人一样溺爱李遇,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傅辰的敌人,敌人有时候看到的东西比别人更多。五年间他对李遇也很了解,李遇是个极会联想和分析状况的人,往往他的联想还都有理有据,多次为主公立功,不然也不可能只因为他左右逢源就宠他,这样的人思维是相当缜密的。 想要骗过傅辰,就要比他更快,更措手不及,更让他预料不到。 所以他在刚才生命最后一搏中,几乎模拟了曾经李遇的思考,然后在傅辰贴住晋成帝的时候,阿一就在中途猛地以一种生命凋零的方式改变了方向。 七杀身边是一定存在皇位继承人的,这位继承人还一定是七杀早就看好的。七杀第一次出现的地点,七杀始终暗中保护的某位皇子,他们多年来无法刺杀直至对方逐渐成长到无法刺杀的程度的,只有可能是邵华池——真正的紫微星! 哪怕这次偷梁换柱被七杀发现了,并把真正的晋成帝救上来又如何,老皇帝已经提前燃烧了生命,他已经没多久好活了!注定逃不了一死! 可还有紫微,一旦紫微或者七杀任何一个死了,紫微命盘将彻底崩塌。 紫微星与十星之首的七杀星,是相辅相成的,任何一颗死亡,命盘都将无法继续。 所以阿一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代表着紫微星的邵华池,他知道现在的状况根本动不了李派出生身怀各种绝技的李遇,但还有不能动弹的邵华池! 傅辰在扑下的瞬间就思维一顿,暗道不好! 那瞬间太快了,他还是被阿一的障眼法给骗过去了,阿一也许是除了李變天外最了解李遇的人,李遇的特质从某些方面来说就是傅辰自己的。 声东击西,阿一的目标不是晋成帝,是——邵华池! 傅辰再要阻止阿一已经来不及了! 心脏好似骤停。 这时候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他正是带着鄂洪峰等人赶过来的景逸,在得知邵华池深夜忽然进宫的时候,景逸就感觉不妙,邵华池如今被停了职,为何会忽然进宫,还赶的那么急。他身为校尉并没有深夜进宫的权利,但正好碰上鄂洪峰这里人手不够,就利用职权将景逸给调了进来。 他从皇宫外的松易等人那儿知道傅辰也在。 就到了傅辰的老本营内务府,得知傅辰的确来过,而且已经揪出了一个刺客,还发现了几处火药点。在景逸看来,傅辰此人无论是失忆还是不失忆,都是一个惊才绝艳之辈,他和邵华池都进宫,估摸着是大事。他也就在刘纵的口述中,他就带着鄂洪峰的人一同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过去,在问了养心殿曾经见过的傅辰的侍卫,才朝着这里来,一路上没看到什么宫人和侍卫,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他带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发了疯的人朝着昏迷的邵华池身上扑。 他无从思考,离得最近的就是他,他动用自己全身的内力,跑过去把陷入狂暴状态的阿一死死抱住。 “答应他,我最后的——!”请求。 你们两都要好好活着,那我也值了。 景逸没有时间再看邵华池的方向一眼。 只有他和傅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次小书房的事是埋藏在两人心中的秘密。哪怕你不爱他,也答应他吧,就算只编造一个谎言,以你傅辰的能力,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让任何人沉溺进去,就让他稍微开心一点吧。 这样一个男人,哪怕你恢复记忆了,也不应该忘记他为你做的一切。 景逸抱住阿一临死前的反扑,两人的力量在对撞的刹那。 可还没等傅辰回答,空中就爆出了爆破声,血肉以及火光在眼前绽放。 “景逸——”傅辰低吼。 他看到那最后盛开美丽笑容的男子,那是他见过最惊心动魄的眼神,亮如烟火一闪而逝的光芒,好似在说:你们一定要赢啊。 开花弹的效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应该说为了方便行动阿一也不可能真的绑缚那么多东西在身上,被发现踪迹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再看去的时候,那一幕镌刻在所有在场的人心里。 站着的两人的胸口被洞穿,开了一个大洞,摇摇欲坠,一同摔向地面。 景逸从出现到离开是那么突然,傅辰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人便这么去了。 傅辰只感到一股悲凉,你怎能如此轻易的就离开…… 人命的消失是那么的快,只是眨眼功夫。 傅辰对景逸其实是有印象的,这样的美男子就是仅仅只欣赏外貌也不可能不记得,那次在羊暮城,他还是王大的时候还有过一次擦身而过,他一直知道此人是邵华池很重视的兄长一样的存在,与嵘宪先生一样是全心全意为邵华池的。 所以哪怕他们曾经或是现在如何针对自己,傅辰都从未厌恶过他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换成他是嵘宪先生,他也不会放过如此三心二意的谋士。 看着那致死都没有阖上的双眼,傅辰走去按在他的眼皮上,而这时他也看到阿一那还残留着阴鸷的眼眸,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将景逸的身体搬开了。 回答此人最后一刻的问题,郑重其事:“我的人,我自会护着。” 无需你来请求。 若将来有机会,我定会为你复仇。 与李派之间,又多了一条必须讨回来的仇恨。 快了吧,李變天的最后攻击! 那条巨龙已经不耐烦了,李變天伏蜇太久了,计划了长达二十年,他已经在西边和北边的地盘上叫嚣着侵略的脚步了。 鄂洪峰对于此番变故也是愕然非常,但他到底经验丰富,在湖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站着的,足以想象这里经历过怎样的激战,“快去喊太医过来,找梁太医!!” 邵华池胸口的伤势,最好不要移动,那么势必要太医尽快来此地救治。 而晋成帝躺在那儿更是生死未知,鄂洪峰率先过去探了一番鼻息,有气。 但当侍卫抬起晋成帝的时候,老皇帝抖了抖满是肥肉的身体,吐出了一口水,就又要冲到湖边,他好似极度渴水,若不是有人拦着他,他还要往水里跳。 “把陛下打晕!”傅辰当机立断,这药的效力只要只要过了时间就不会再起作用,至多还有几个时辰罢了。 其实之前晋成帝并非要跳河自杀,他只是极度饥渴,需要喝水罢了。 而李派人正好利用了这一点,把真假皇帝的戏码演得那么真,就为了蒙蔽情急下没看清背影的邵华池。 傅辰看着晋成帝那本就喝了不少水的肚子,再这么下去胃就要爆了。 傅辰的穿着是内务府无品级太监服,还是去了内务府刘纵硬是让他换上的,不然以傅辰进宫前的便服,麻烦更多,但就算穿着太监服,也多亏他身上有刘纵的牌子,才躲过好几次盘问。 侍卫们当然不会听从他的指令,他离开皇宫那么多年别人的确都不认识他了,但鄂洪峰是认识的。 “傅……傅辰?”看到那张说熟悉不熟悉的脸,幸好此人的大体轮廓没变,气质也始终如此。曾经还是小小御前行走的他,如今已是御林军统领,又怎么会忘记让他升迁的人。 若是没有五年前抓住那么多隐藏在皇宫里的细作,他哪里能在皇上面前露脸。 傅辰点头,“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先打晕陛下,然后让人日夜看着,无论殿下多想喝水都不能让他喝,不然会出大事。” “你…,好,我知道了。”鄂洪峰在宫里当差那么久,自然明白这也不是什么叙旧的时候,轻声对已经陷入缺水状态的陛下道了罪,亲自打晕了晋成帝,又吩咐自己的亲信全程跟着晋成帝,直到皇帝彻底清醒。 晋成帝已经被小心抬下去了,当然周围跟着的守备力量增了好几倍。 而鄂洪峰这次也是受到了教训,不能让人轻易离开陛下身边。毫无疑问这次陛下醒来他们所有人恐怕都要受到贬斥,但现在能够将功补过就已经不错了。 景逸的尸体被带去下的时候,鄂洪峰特别吩咐要与阿一的那具分开,一个是刺客,一个可是帮助挡刺客的人,要是没有景逸那石破天惊的一档,恐怕这里所有人都会受些伤。 他也是看着景逸的尸体,胸口那大洞,连内脏都能看到一些,哀戚地闭上了眼。 若是没有他把景逸带入宫,也不会害了他,他也有责任。京城的姑娘们如果知道了,恐怕要哭瞎了,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就这么去了。 邵华池闷哼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傅辰捕捉到了,傅辰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去,那边的侍卫还不愿给傅辰这个陌生又作风相当强势的太监让道,还是鄂洪峰让他们退开,傅辰把人给细细抱在怀里。 有鄂洪峰的人证,自然就没人再拦着傅辰了。 傅辰的精神都放在邵华池身上,抱着汗湿的脑袋,笃定道,“你会没事的。” 傅辰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魔力,为什么邵华池每次在昏迷的时候,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有些反应,所以刚才听到邵华池的痛吟,他才会做出直接过来的举动。 邵华池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傅辰……” “我在。” “傅辰……” “我在。”傅辰不厌其烦地回答着。 邵华池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碰到什么。 心念一动,不由握住邵华池放在身侧的手,两只满是汗水的手黏糊糊的握在一块,傅辰只觉得一股颤粟直达心尖,就好像一道雷劈到最隐秘的沟壑中,将那顽固的堡垒给轰开。 “傅辰,梁太医来了,你先离远一点吧。”鄂洪峰提醒道。 果然侍卫分成两道为赶过来的梁成文让路,当梁成文看到躺在地上再次生死不知的邵华池,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往周围寻找傅辰的身影,只要傅辰在殿下周围,殿下的脑子就容易被浆糊给糊了。 好了,不用找了,离得那么近,他的眼睛没瞎。 果然……在! 见梁成文过来,傅辰准备放下邵华池,谁知刚要起身,梁成文就瞪着眼,“你走什么,就留在这里,全程都要在!” 傅辰是个不管有理没理都理直气壮的人,但就那么一会儿这种心虚的感觉却频频出现,一见梁成文瞪眼,就乖乖地半跪了回去,又回到了刚才的半抱着的状态。梁成文难得见到毫不反抗的傅辰,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一些,“你就好好让他靠着你,待会我拔的时候你全程看护着他。” 梁成文眼尖地看到那两只被身体遮住的交握的双手,额头上的青筋更突出了。 是根本不怕被人发现了是吧,这里是皇宫,你们要牵手不会回屋子里使劲牵个够吗,还要我为你们遮挡不成? 虽是这么抱怨,但梁成文还是无可奈何用自己的身体来挡着这明显诡异的一幕。 嗯,等等,之前不都是殿下挑担子一头热吗? 傅辰可是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有回应的,怎么,这是积少成多,滴水穿石了? 握得这么紧,傅辰你再说自己对殿下没感觉,我信了,你自己信吗? 傅辰自然也明白大庭广众下做这种很容易被发现的举动,是非常不妥的,他只是刚才希望缓解一下邵华池的痛苦,想要抽手的时候,却发现已完全抽不出来了,被邵华池扣得紧紧的,生怕他松开似的。 换做以前他倒是会一根根手指掰开,让邵华池彻底松手。 现在…… 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反射着光芒的脸,美得窒息,对容貌从未有太多感触的傅辰,此时,淡漠地收回了短暂的失神。算了,不过是在痛苦的时候握手,就是被看到那又如何? 想歪?那也要有这个意识,这种社会环境要想歪也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行。 傅辰清楚之前问邵华池选择的问话,是为了让邵华池有更多的求生意志,才刻意加深印象说的,心态还未到达那个程度。 不过若是没有这层意思,无论是谁在傅辰面前倒下他都不可能松口说那样过火的话。 于是,傅辰一时没有脱开手,就被梁成文撞得正着,也懒得解释,更没必要,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并未把邵华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让他真正心动的是眼前这个人。 梁成文让几个徒弟先准备好消毒的器具,然后剪开邵华池被刺到的上衣附近的衣料,傅辰将浸湿的巾帛诱哄邵华池张开咬住,以防止咬到舌头。 在梁成文准备开始的时候,傅辰做了手势,梁成文停了下来。 他快速凑到邵华池的耳边,再次以内力推送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您说要我彻底成为您的人,什么都可以答应我。但我还没成为您的人,您甘心吗?” 这是对[那个自己]说的,不过因为印象深刻,也被保留了下来。 邵华池一颤。 话音刚落,傅辰厉眸抬起,摆了手势:拔! 梁成文动作也是迅速,尽可能将邵华池的痛苦降至最低。 唔! 邵华池胸前猛地一挺,鲜血犹如涓涓流水滚落。 梁成文等人也没有说话,各司其职,迅速撒上金疮药、止血、包扎、喂保命药丸,观察了一会,确定邵华池呼吸平稳后才让人带回以前七子的居所重华宫,因为晋成帝的宠爱,哪怕邵华池出宫建府了,也始终保留着。 昏迷的邵华池被抬走,梁成文看着手中染血的飞刀,仔细观察着,又凑近闻了闻味道。 傅辰半身的衣服上全是血液,但现在也没功夫替换,他看上去也很疲惫,见梁成文研究的模样,眼睛微咪,“有毒?” 梁成文沉重的点头,“殿下带毒出生,虽然现在去了毒素,但与其说去,不如说是他本身对毒的抵抗力又高了,换了是别人恐怕很快就会死亡,殿下虽然能溶解这类毒,但痛苦免不了,难保没有别的意外,我先带人研究一下成分,里面还有几种我比较陌生的……” “你说有意外,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活不下去?”这才是傅辰最关心的,紧握的拳,指关节发白。 没想到傅辰有这样的问题,想到殿下五年前得知傅辰死后的种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既然非傅辰不可,特别是对殿下来说外人连阻止的资格都没有,那他何必做个讨人嫌的。 殿下这伤没刺到要害,而且刺得不深,关键是毒。毒素有多厉害也只有他回去研究了才知道,但既然现在没什么事,而且殿下也没中毒的迹象,想来是没大碍的。看傅辰这关心则乱的模样,梁成文忍住心中的狂笑。 傅辰,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真想多看看啊。 傅辰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偶尔惊鸿一瞥,那傲得谁也瞧不上的气息,简直狂得没边了,你也有慌的时候啊! 原本到口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看傅辰这样,说不定再推一把殿下就有机会得偿所愿了,于是哀愁地叹了一声,“听天由命吧,你也知道那些刺客在这种关键时候出手起来可不会管这么多,至于能不能活下去,我想挺过这几晚……再看看吧” 见傅辰始终沉默,梁成文抬头,就看到傅辰没有丝毫波动的表情,这不是平时那种透着温润的平淡,那气息却是连旁人都能感受到杀气的。 傅辰向西十二宫的方向走去。 “呃呃呃,等等,傅辰,你这时候还要跑到哪里去?” 宫中的刺客还没完全抓到,这时候怎么能随便跑。 “还有一点尾巴,正好,一次性解决了。”这时候的傅辰,全身肆乱着狂暴的气息。 我要他们,有去——无回! 怎能不付出代价! 说着,傅辰冷漠的看着天空盘旋着的犀雀。 傅辰来到之前两个高手隐藏于茗申苑的角落里,果然看到了两具死去一些时候的尸体。 刚才打暗号没有反应,想要让他们趁阿一不备能够起到突袭作用,可这边一片寂静。 傅辰就大约猜到他们可能再也没有回应的机会了,也许在阿一过来的时候,就早已察觉到他们,以阿一的洞察力,这周围有什么暗杀能力的探子,很快就会被发现,哪怕这两个探子自身能力高强,可面对的是阿一,就不一样了。 鄂洪峰跟着过来的时候,他是想与傅辰叙旧几句,却不料又看到了两具尸体。 “鄂大哥。” 傅辰几乎没有这样亲昵地喊过他,哪怕是当年,两人更多的接触也是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的,他听出傅辰语气中的难过,定了定神。 “需要我做什么?” “能不能替我,好好厚葬他们?”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第246章 不阻止李變天, 晋国只会死更多的人,他知道以李變天的性格,哪怕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他相信, 如果自己不是身处其中,不会体会到这种哀凉。他若是后世之人,定会为这样的帝王亦或是明君称颂。 傅辰从鄂洪峰这儿拿到了内务府上报的可疑地点, 这些地方正被侍卫若有似无地围住, 只要有异动就会上报,但那时候再上报还来得急吗?而且傅辰担心, 若是李派还事先埋下了地雷, 那么猝不及防进去可真的魂飞天外了。 傅辰又回了一趟内务府, 从刘纵那儿得到更详尽的汇报, 那些曾经的太监同僚的力量比他想象的更大,就如一句现代的话,这世上没有真正弱小的人,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人物, 能量都比想象中的大。 也不过几个时辰, 手上拿到的情报就有一沓。 当傅辰看到情报上被重点标注的一处地方——景阳宫。 那里也放了!? 而且,从上面的显示来看,这里安放火药的数量,是最多的。 也许因为景阳宫或多或少与邵华池有关系,对李派来说他们是不介意意外之喜的。 傅辰对这个地点又熟悉又陌生,这是他与邵华池第一次坦诚,也是邵华池首次露出真实面貌的地方,这里埋葬着邵华池少年时期受到侮辱的点点滴滴,如果要了结,他宁愿选择这里。 见傅辰要准备孤身一人,鄂洪峰一把拉住他,“你要一个人进去?” “只有我可以。”你们不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们的行为模式,“而且,他们还没有全死,我要他们都出来!” 傅辰说的平静,眼底却迸发出一丝恨意,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眼中腾起。 从到了掖亭湖一直到现在,他胸中的怒火一点点积累,直到邵华池倒下飙升到最高点。 鄂洪峰自然也知道不能让这群人再逃掉,他不知为何傅辰如此笃定说出这话,要说刺客惦记皇上和瑞王他还能理解,到底这两人身份地位在那儿,傅辰只是一个太监,而且还消失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值得这些刺客惦记的。 “鄂大哥,我现在无法与你解释,你们的人离得远一些吧,这里待会不会平静的。” 现在几处引爆点还没爆开,但剩下还活着八号军却不会放弃,阿一死了,对他们来说哪怕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搅乱晋国的皇宫的。 不能小看任何人死前的反扑,就像刚才的阿一那样。 鄂洪峰总觉得,傅辰的表情,那么的决然。 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傅辰,要活着!” 傅辰没有回眸,只是定定望着景阳宫的牌匾,邵华池,这个地方我恐怕保不住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 再次进来的时候,这里的景物出乎意料的没有丝毫变化,这么多年过去这里都没有翻修过吗?看着这一草一木,傅辰就好似回到了曾经遇见邵华池的一幕幕,这里是他们纠葛的开始,那些陈年往事的熟悉地点却要在今天被埋葬,让傅辰再一次看到这些景物的时候产生了最后一次看到它们的留恋紫微。 傅辰发现他曾经踢坏的那扇柴房的门居然被保留在那附近,就连上面的脚印都似乎没有被洗去,就好像有人将之维持着五年前的样子。 傅辰将涌上来的气息压下,专注观察脚下的地面,果然有几块地砖有被动过的痕迹,如果不是确定阿四等人的计划,就算是傅辰也不会因为砖块被动过就疑心这,疑心那的,谁会在意踩的是什么呢,傅辰根据自己的判断,往完全没动过的地方踩去。 前世还是电脑上的扫雷达人,这会儿现实里遇到,居然出乎意料的非常平静,也许对他来说那些被保存完好的熟悉景物已经提前把自己不多的情绪给填满了。 傅辰并没有选择马上引来人,他进入屋内,果然陈设一点都没变,无论是茶水的位置,桌椅的摆放,甚至连床铺上的被子都没换过,偏偏打扫的一尘不染,想来是经常有人过来维持着这个模样。 “傻子……我这辈子都不一定会回到这里看一眼,你做的这些我都没看到,这样用心不觉得自己很吃亏吗?”如果这里被第八军毁了,他又怎么有机会看到。 他也明白,邵华池恐怕也不会希望他发现,将这里保存成离开时的原样也许只是为了某种念想。 傅辰看到那个坐榻,喂邵华池桃花糕的一幕入了心扉,同样的场景心境却是全然不同了。 桃花糕,傅辰倒是想起之前在梅珏的永梅殿的桌上也看到了。 再一次扫视了一遍这个屋子,发现了一个多出来的缸,果然在杂物下面放着几个小罐子,用的还是古时的“湿纸盖,方砖捺”办法存放,里面应该就是火药粉了,引信沿着大缸从小孔中穿出暴露在外面。 这样的火药缸还有好几个,能做到这一点应该也不算小工程了,傅辰就更好奇是谁放第八军进宫的,要说有这个能力和地位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但无疑……这已经算是叛国的行为了。 傅辰又在屋内的每一块墙上以及家具上敲敲打打,在听到书架木头的异样声音,是这里了! 研究了一会,果然看到一个小机关,这里原本是不算冷宫但与冷宫也没什么区别的宫殿,就算里头人做了什么也不会知道。 他也是后来成了谋士才听邵华池偶然提起过,为了逃避那几个太监的侮辱,有时候就会躲到这个密室里面,让他们误以为七皇子疯出去了,想来这也确实邵华池早期的韬光养晦。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还有一张简易的木板架子用于休憩,一股潮湿的味道的铺面而来,应该是太久没进来发霉了,里头还能隐约看到烛台、散落的书本等。 傅辰观察完,又把它们恢复原状。 记下需要记住的地点,在脑中模拟了一遍路线。 他才来到天井中,踩着没有危险的石砖上,观察着在远处盘旋的犀雀们,它们已经转悠许久了。 它们不遇到七杀受伤,是不会过来的,最多离得近会被气息吸引,所以,要吸引它们,只能靠割血了。 傅辰撸开袖子,抽出匕首,居然朝着手臂上——划开! 犀雀朝着天空鸣了一声,这声音应该足够引起剩下的第八军注意。 鲜血四溢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地下低落。 随着犀雀飞来的方向,傅辰加深手上的伤口,让鲜血流的更多。 本来避之不及的东西,是七杀最不能遇到的,同时也是敌人最有利的武器,但这也同样说明傅辰能够用犀雀控制李派人到自己的方向来。只要犀雀有反应,就代表找到七杀了,而原本就因为需要血麟蝶的关系,傅辰的血液浓度比曾经的还高,这可是犀雀最喜爱味道。 第八军还剩最后两位,一个是斩断累赘,死里逃生的十一号,一个是被阿一刻意留下来保存实力的九号,阿一猜测到傅辰就是七杀的时候,根据以往对付七杀的经验,刻意把九号留在原地,准备如果其他人没完成任务,在后头补刀,也顺便观察己方设置的火药点,以防止意外,所以当九号察觉到永梅殿梅妃娘娘不见了,而本应该复命的六号七号也不见踪影,就一直在重兵把守的永梅殿附近徘徊,直到听到犀雀的声音才将注意力调动回来。 与在等待香味后遗症过去的十一号一样,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七杀! 无论原本还有什么任务,杀死七杀这件事,几乎是李派人的一种执念,他们很少尝过败绩,但就是七杀这里尝了一次又一次,对于李派的人来说,杀了七杀是他们洗刷屈辱的证明。 他们朝着犀雀下落的方向冲去。 而在景阳宫的傅辰看着泊泊流血的手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吸引犀雀过来,毫不在意自身。 傅辰的神情,格外沉静。 从准备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反利用的决定。 无论李派人现在在做什么,有多少人,他们只要发现七杀就会过来! 以身为饵,不惜性命,这就是傅辰一直以来能抵抗住比自己强多倍敌人的原因之一。 如果邵华池知道,自然会阻止,但唯一能尝试说服的人不在,傅辰疯狂的举动就再也没有被阻碍的可能了。 那五只犀雀,疯狂啄着傅辰冒着鲜血的手臂,很快五只犀雀的攻击力几乎把傅辰表皮上的血肉啃噬掉了一大半,傅辰面不改色地把它们一同带入室内,完好的手拿过里头以前某个妃嫔留下的鸟笼子,抓住其中一只犀雀,从自己手上拔掉,那鸟嘴上还叼着自己的血肉,鲜血在空中喷溅,把它放入鸟笼,另外四只也如法炮制,然后关上鸟笼把它放到密室里。 很快,他就听到了一丝响动。 来了…… 有几个呢? 傅辰把袖子放下,只是手臂上伤口流出的血恐怕依旧很难遮掩,还在不断往下滴着。 当九号和十一号躲过外面的守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庭院中间的李遇。 “遇大人,您怎么来了?”极为诧异。 难道也是看到犀雀,才赶过来的? “我听说阿一带着人来到宫里,自想助他一臂之力。只是到现在还没遇到阿一,刚才听到犀雀的声音,我怀疑这里有七杀的踪迹,就想过来找找,却没想到被他攻击……”说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臂。 十一号和九号也看到李遇看上去伤得不轻,但显然七杀的踪迹更重要,两人的双眼都爆发出饿狼般的光芒,着急道:“那他逃到哪里了?” “刚才受伤太快了,我也没看清,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我们分头找!”十一号道。 傅辰看了两人,剩下的人数比他想象中的少,看来他和邵华池在这之前一共解决了六人,最后就只剩这两个了。十一号,此人是外家高手,就是李派的人中都是最顶尖的那几个,傅辰只要不想白白送死,根本不会与他正面为敌。 九号相对好解决一些,但轻功也是知名的,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了,与二号小寇是搭档,一个收集情报,一个将情报扩散出去,很是默契。 看着两人对自己丝毫没有怀疑,傅辰更显得平静。也是在戟国他们相处过,对李遇的信任恐怕比一直在晋国的扉卿还要深厚,他们丝毫没有怀疑地跨过地雷障碍,走到一间间屋子里寻找。 看着两人分头找人,傅辰拿出胸口的暗盒,放出了一只血麟蝶,将剩下的蝴蝶依旧装入暗盒塞回胸口,这种蝴蝶太珍贵了,养活它们本就是技术活,一只解决两个人也足够了。 他担心出现意外,才做了这双重保险。 走到火药缸旁,快速点燃引信,对着外面扬声道:“找到了,他在这里!” 然后,飞速朝着早就选好的密室跑去。 傅辰眼疾手快滚入密室里,躲到邵华池曾经用来睡觉的木板床下面。 引信的引爆时间并不会很长,傅辰默默在心中倒数,七、六、五…… 他听到了着急冲进来的脚步,伴随着九号,十一号的声音。 “遇大人?” “人呢?” 傅辰默数到二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火光直冲天际。 哪怕有书架和墙面阻挡,傅辰也被爆炸的冲击力影响到,整个人滑了一段距离,破裂的砖瓦不断往下砸,他被床板挡住逃过一劫,但很快这一片宫殿因不堪重负正在往下塌陷。 爆炸声让他哪怕捂住耳朵也产生了耳鸣,短时间内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面前横亘着木桩和砖瓦…… 四周暗了下来,安静的好似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糟糕,出不去了!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失血让傅辰有些眩晕。 昏过去前,他想着,就是九号、十一号再高强,这次也不可能逃过吧。 希望,鄂洪峰能够提前把他救出去,别被邵华池发现了。 . 傅辰离开后进入景阳宫,鄂洪峰就带着人还是如往常般,不严不松地守在景阳宫附近。 却把十万分注意力放在景阳宫上,当听到那怪异的鸟鸣时,他就感觉傅辰可能做了什么。 在他的密切关注下,果然看到两个动作奇快的影子在空中形成道道虚影,没一会功夫就进了院子,这样的高手,就是江湖上十大高手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果不是他始终没有眨眼,根本不会发现这两人进去了。 这难道就是傅辰和殿下他们一直要对付的人? 就傅辰以前那三脚猫功夫,虽说过去了好几年,但也不可能脱胎换骨到能对付这样的高手了啊! 鄂洪峰等在外面,不断搓着手,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使得一旁的亲信也被他感染到。 “鄂统领,我们是否要进去?” “不行。”鄂洪峰断然拒绝,他与傅辰以前合作过几次,“你们对他不熟悉,我却是熟悉的,他如果有需要会直接说,但如果说了不要靠近,再去靠近,那么出了事情就要自己兜着了。” “这么厉害?”亲信显然是不相信的,那不就是个小太监吗,看着也没品级啊,哪里值得御林军右统领如此。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皇宫,已经是五年前,快要六年了,你们自然是没什么印象了,我只能这么说,若是他没有失踪,现在恐怕都能与安忠海他们平起平坐了!” 亲信被这话给惊到了,他们虽然与太监这群阉人不是一条路上的,但也知道一个太监想要做到总管太监这个职位,没有个几十年沉淀加上手眼通天的能力是不可能的,最好还要有些运气和人脉,宫里头那么多的奴才,谁不想做那最拔尖的。 “不过他也志不在此……嗯?”鄂洪峰忽然感觉到什么,忽然怒吼道:“全部趴下!” 然后就听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爆破声,以及窜出来的火光,地面也产生轻微震动。 再抬头,就看到那坍塌的房子。 傅辰,还在里面!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几个时辰前,邵华池被抬到重华宫的时候,宫里头不少曾经的伺候的宫女太监还在,一时间也是忙开了。 等到邵华池从疼痛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熟悉的床幔,上面微微晃动的流苏,眼神还有点茫然和喜悦,刚才那梦境真不错,无论是傅辰抱着他的体温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像是真的一样。 特别是那句求娶,说的和真的一样。 要娶,也是他娶傅辰,怎么说傅辰也是个太监,不过那语气和那神态,和真正的傅辰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着想着,就想起之前的一切,他赶到掖亭湖的时候看到的是父皇跳下去的背影,自然就想下去救人,可后来傅辰似乎来了,然后傅辰就说他救错人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 回想起来,其实李派的人的确算计的太好了。 他被父皇打到树上后,当时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追不上父皇也是自然,这就给了他们偷梁换柱的时间,而他到的时候,也没功夫去管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父皇,因为还没来得急看清,就跳下去了。 如果这时候他们只是把真正的父皇给藏起来,那等他发现救错人的时候,已经来不了,这个弑君的名头饶了那么多圈子,还是会落到他头上。 傅辰,果然是他的福星。 说起来,这之前他都确定这些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但落水后的就有点像是幻境了,果然那时候已经溺水晕过去了吧。 还在神游天外的邵华池,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转头就看到拿着煎好的药走进来的梁成文。 “成文,那个李派的香你有研究吗?” 看着邵华池那双眼闪亮亮的样子,梁成文本来已经调整好的情绪又有些微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听松易说,您不是觉得那几个属下不听话,所以革了职位,还认为他们特别管闲事的给您送了几位美人,气得把那香毁了,并勒令其他人不要给您送美人,这会儿您却要了?” 邵华池像是没听到梁成文口中的嘲笑,在私底下对于亲近的人邵华池并没有什么架子,也不会因为几句玩笑就如何,以前就是对嵘宪先生、景逸都是这般的,正因为他治下的亲和,才使得他始终拥有一批忠诚的人追随着。闻言也没生气,只是矜持的说了一句,“效果不错。” 现实里不可能,梦里能得到一丝慰藉也很诱人,哪怕梦醒了之后是无尽的空虚,也比什么都没有好。经过这次,他的想法有些改变了,梦中的真实令他留恋。 “臣只是个太医,做不了范围以外的事。”梁成文板着张脸,无情的拒绝。 殿下,超出业务范围的事,恕臣办不到。 嘶…… 邵华池刚撑了起来,就被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差点倒回床上。 “您应该好好躺在床上,这时候不要起来,先请把药喝了。” 邵华池眉头都没皱就喝了药,看这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似乎有些疑惑,“这次居然连受伤的地方都和梦里一样,我怎么受伤的?” 总不能连受伤原因都和梦里一样吧。 邵华池喃喃自语,半晌似乎还有些回味,“你知道我梦到谁了吗,我梦到傅辰了!他明明应该在永梅殿或是内务府吧,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不过当时我知道是做梦,看着他下水救我,还……”吻了我,这不能说。 “咳,嗯,还说了些……嗯。”打死傅辰都说不出来的情话,这也不能说。 “他还……”主动抱着我,没那么主动过,说话语气不是对主公的严肃,形容不出来那感觉,总之就是柔情似水,这更不能说。 发现没有一句是能说出来的,活活把邵华池给憋地满脸通红。 这种把面皮都丢光光,失了瑞王气节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因为一个梦就兴奋雀跃的自己,邵华池也知道特别丢分,兴奋了没几下,也意识到这种可悲,他不希望他人以怜悯或是看着疯癫人的目光望着自己,只是醒来后太过兴奋也想要分享。 很快,就沉寂了下来,梦中有多高兴,回到现实就有多空虚,那种空虚折磨着神经,失落的无助感让他目光显得晦涩,淡声掩饰,“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傅辰那里怎么样了?他可有受伤?” “不是梦。”梦什么梦,你们两黏糊糊握着死都不松开的手,眼都要瞎了!那场面我想忘都忘不掉,反正你们这对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我当初为何要子承父业做什么太医。 “什么?”邵华池不明所以。 “傅军,已节节败退。” 第247章 “傅军, 已节节败退。” 梁成文话语不断,又接着说:“邵军,可乘胜追击了。” 邵华池自认也是学过四书五经, 正儿八经宫廷教学里出来的,所有皇子都至少是六艺过关的,他自然也是, 就算不是文武双全但也不至于连话都听不懂, 只道:“你这话分开来我都明白,合起来却是不明白了。” 梁成文瞪了瞪眼, 怎么关键时刻您就不明白呢, 还说傅辰少了那根弦, 我看您也不枉多让。 “臣的意思是, 您可以乘胜追击了。”现在的傅辰,就是旁观的他就觉得软化了很多,你要是不做些什么,对得起你这几年的等待吗?“旗开得胜指日可待。” 梁成文没必要骗他, 再说他和傅辰的事, 除了两方的亲信也没什么人知道,这会儿说乘胜追击肯定与什么战事啊,李派啊什么的没关系。 邵华池犹如醍醐灌顶,他好像隐约明白梁成文指的是什么。 他并不笨,只是之前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 他的表情有着极为丰富并且细微的变化,先是愣了下,一股股热气冲向天灵盖,整张脸通红地犹如滴血,然后就是唇微微颤抖,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好似控制不住过于震撼的表情,也许想要摆表情又想要克制,颇为古怪。 猛地埋入被子里,也顾不得胸口的疼痛,肩膀还在一抽抽的,看着又像哭又像笑的,不过有时候哭和笑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有形似之处。 梁成文眼皮轻轻一跳,看着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去的邵华池,从刚才说完到现在就一句话都没再开口 过了大约一刻钟,邵华池才从被子里把脸给钻出来,除了脸颊上还浮着两抹潮红,眼睛有些湿润外,看起来是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了。 但在梁成文看来,那掩都掩不下去的笑意简直太明显了,这还是那个冷面阎罗吗。 邵华池声音也恢复平常的样子,理智回归后又觉得这还是不像傅辰会干的事,难不成真的失忆到性情大变了。 “你刚才说,我……的那些,都不是梦?”邵华池确认道。 您已经确认了第三遍了。 “臣亲眼所见,包括您身上拔出的飞刀,他也是在场的。” 其实这会儿,邵华池的思维还有些乱,傅辰就这么答应给机会了? 为什么? 可还没等邵华池细想,梁成文就格外庄重地坐在床沿边,“瑞王殿下,可否听臣说几句?” 梁成文的目光太摄人,邵华池点了点头。 梁成文将自己在湖边看到的大致说了下,没夸大也没刻意渲染,也不等邵华池反应继续把要说的说出来,他觉得以殿下这么多年下来的坚持,有了这样一份希望,很有可能会头脑发昏做些什么。这也怪不得他要这样想,实在是之前发生类似的事太多了,殿下的唯一底线就是傅辰。 “您要知道,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见邵华池的表情像是有点听进去了,恨铁不成钢的梁太医总算有一种欣慰的感觉了,其实他一个没看上过谁,家里连个小妾都没有的男人,说这种类似经验谈的话也是很变扭,“您也看到,不是还有皇贵妃心心念念着吗,我记得傅辰身边的美人也是不少,几个属下不但容貌好性格也是极富魅力,无论是青染、恨蝶,还是后来的灵珑,您就是比他们美,但您依旧是男人啊。” 邵华池发光发热的大脑,被这样一说,也是清醒些了。 “你想说什么?” “就臣来看,他现在对殿下已经松动了,那么您就要装作忘了湖边的一切,权当是梦境,之前怎么对他后面就怎么对他,越是不理会他,他越是记挂着您。” “这招可用?”没追过人的邵华池,表现的再强势,在感情方面也只是个初学者。 慢慢陷入思考,傅辰也不知为了什么软化,但显然不是因为爱他,反正无论什么原因能松口就是契机。他必须要让傅辰这一点点心动变得更多,让他真正被自己所吸引而无法离开,现在若是答应了,就像梁成文说的,傅辰依旧随时可以变卦,那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您何不试试,等着他追逐您,不是很有意思吗?难道您都不想看看吗?”梁成文唇微微一勾。 傅辰臭小子,我让你狂,让你目下无尘,总有人能治治你这臭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殿下自己不心疼,我们旁边人还心疼! 梁成文的提议太诱人了,邵华池知道他是心动的。 这份不确定,这份雀跃,这份怦然心动,若是从来没得到还不会有什么,一旦有了得到的机会,那些**就像长草一样在心中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邵华池忍不住压下狂乱跳动的心脏,“试试……吧。” 看邵华池这没出息的样子,梁成文叹道:“您可以吗?” 这五年他也是和景逸一样切切实实地看着邵华池的转变,人前的风光人后的凄凉,只凭着那么一股执念始终找着傅辰的身影。 “我只是有些不敢置信。”邵华池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不会露出破绽的,这世上可不是只有傅辰会演。” 就在此时,整个屋子都震动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爆破声。 “怎么回事!”邵华池眼神闪过一抹犀利。 “臣出去看看,您现在……”还没说完,就看到已经下床的邵华池,“您不能起来!” “我没事,以前在战场上我什么伤没受过,这点算什么!”邵华池只要不谈到傅辰,就还是那个他,笑得冷然,“也幸好他们不知我本身的融毒体质,攻敌不备!也总算让我们扳回了一城了。” 错失了杀他的机会,他们和李派的人本就是在这情形中,谁握的底牌更多,谁就胜出把握更大一些。 鹿死谁手,谁又能评判。 梁成文看了看邵华池的模样,的确脸色好了许多,想来是融毒完毕了。 之前在湖边,邵华池也是因为融毒期间产生的痛苦才陷入昏迷,越是霸道的毒越是消融的时间长,也越是痛苦。 “您这样,还怎么好好养病。”脖子上的,胸口的,一个还没好,一个新的又来了。 “这话你应该拜托李皇,让他们行行好。”在自己的国家称王称霸不好吗,非要肖想别人的地盘,不过邵华池也明白,若不是有了傅辰,他或许想法与李皇也差不多,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哪个男人不想要。 邵华池打开门,看到火光冒出来的方向,总有一种紧张的错觉,握着门的手渐渐收紧。 那方向,是景阳宫附近…… “我去一趟,定是傅辰又做了什么!”李派的人还没杀完,但暗杀的精髓在于一个暗字,还不会明目张胆地出来,可邵华池担心的是傅辰又干了石破天惊的事,傅辰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还是个疯子。 “您还记得刚才说的吗?”看着像转眼就忘了。 “自然,但这与我去确定傅辰安全并无干系。”邵华池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成文,我知你的意思,这件事上我有分寸。只要他能对我有那么一点别的,我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本来已打算放弃,他斗不过人的天性。但若是傅辰有一点松动,情况就有本质不同了,他又为何放弃!?如果傅辰是有可能爱上男人的,为何那个人不能是他? 邵华池看着重华宫的偏殿,那里是傅辰曾经做他近侍太监时住的屋子,五年前就成了重华宫的禁地,“我比你更不允许我与他之间出意外,他必须是我的!我其实比任何人……都贪心。” “您……”真是没救了,你这么说我更担心了怎么办。 梁成文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怎么变化的,从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到从理智和大局上反对,再到被邵华池一次又一次的触动,慢慢的决定旁观,到后来的希望促成,再到如今的添把火,让两人情感更坚固,可以更长久一些…… 这心路历程,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邵华池走出殿门,就有一群护卫跟过来了,都是他在宫中安排的亲信,他回眸一笑,“梁太医,你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我刚才的问题,我相信你可以的,香、毒可是一家,我期待你能做出点什么。” 没了傅辰的桎梏,邵华池的强势气息毫无顾忌的释放。 邵华池带人往景阳宫的方向赶,途中还遇到好几拨御林军的队伍,显然这里的爆炸影响太严重,震动了宫中上上下下,引出所有的守备力量。 邵华池到的时候,正是鄂洪峰等人刚刚灭了火,准备搬砖头找人,正在忙碌地指挥着。 邵华池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堆堪称废墟的地方,始终是那么平静,“傅辰是不是在里面?” 这问话其实很突兀,但配上傅辰往日的光辉事迹,就不奇怪了。 鄂洪峰清楚傅辰五年前还是邵华池的近侍,这么问好像也没哪里不对,不过这对主仆都五年了还感情如初啊?如今受到邵华池的目光压迫,也无法想太多,他也是急的,因为灭火又花了一些时间,人压在里面,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让我们在外围等,自己进去了,等到这里爆炸的时候,人还在里面没出来。” 邵华池紧抿着唇,快绷成一条直线,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会这样!回瑞王府的那段时间算是最乖了,要是可以他宁可傅辰一直失忆下去。 见邵华池要亲自进去,鄂洪峰马上命人挡住,“您还受着伤,不宜走动!里面还有未引爆的地雷和其他危险,您怎能犯险?” “滚开。”邵华池黑沉沉望着面前的一排士兵。 波澜不惊,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瑞王是被皇帝授予亲王爵位的,正儿八经的一等爵,得到此爵位的皇子寥寥无几。更何况他还极为受宠,宫里是能横着走的人物,他们稍微拦一栏劝阻是义务,更多的却是以下犯上了,士兵们在邵华池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等到邵华池往前走的时候,才惊觉满身冷汗,这是战场的罗刹,可不是其他那些只会在京城里逞凶斗狠的皇子。 担心瑞王出事,御林军墨敕亲自引路,邵华池踩着被众人确定安全的地面。 这片宫殿承载着他与傅辰的曾经,如今却是塌的塌,毁得毁,唯一算是安慰的是那间柴房还保留着。 “瑞王,我们的人会尽快把里面的人挖出来。”您就别进去了吧,墨敕为难道,要是瑞王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看那敞开的外衣内包裹的都是纱布啊,他是听说瑞王救下了忽然跳河的陛下,看来也是受了不小的伤啊,这小祖宗哎,就不能和其他王爷一样逛逛窑子逗逗鸟儿看看戏吗,这把别的王爷都快衬成了无能了。 这些皇子哪个不是身娇体贵的,真是少有瑞王这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到底是战场上回来的。 这时候,两个侍卫抬着两个被炸得半边都是碎末的人出来,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好像五年前的场景又一次出现了,看到那些烧焦的尸体从客栈里被抬出来的时候,邵华池眼前阵阵发黑,闭上眼以平缓心情。 直到再看过去,身材、身高、肤色都不符合,除了同样的太监服外就几乎没有共同点。 但就算已经得到不是傅辰的结论,与曾经的噩梦重叠的场景久久徘徊,那不比落水好多少的窒息感依旧残留在体内,直到看到一只美得炫目蝴蝶尸体躺在一具残尸旁边,那是血麟蝶,傅辰其中两位属下的爱宠,杀伤力巨大。邵华池彻底确定这两个抬出来的,必是李派的人,而傅辰不惜安危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混蛋!邵华池说不出的难受,无处宣泄。 墨敕看着邵华池亲自往里头搬砖瓦和木块,那双手被划伤流血也毫不在意,心都在发颤,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邵华池有一种感觉,傅辰所在的地方有可能是他们彻底坦诚的那个屋子附近,无论是他还是傅辰,都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 当时他第一次主动想把这个男人收入麾下,那时想的更多的是,如此天纵之才的人哪怕不归属他邵华池也不能被其他皇子得到,可其实一开始有这个冲动,也许只是傅辰的一个不嫌弃的眼神,一个温暖的举动,还有那一点桃花糕。 不过也是年少轻狂时选的错误方式,把傅辰越推越远。 邵华池眼眶微红,徒手搬开一个个砖头,胸口和脖颈处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又有往外渗出来的迹象。 傅辰你要是出事,我就是尸体也不会放过,你可以试试看,不想发生亵尸这种事情,你最好给我乖乖地活着! 我是疯了,快被你逼疯了。 邵华池的动作很快,他并不像其他士兵一样分好几处搬运,他确定了一个方向,就对着那附近挖,动作还奇快无比,到底是练家子,在不顾及自身受伤的情况发了蛮力,他的速度是最快的。 傅辰只昏迷了一会儿,刚才失血过多导致脑中供血不足才昏昏沉沉睡下。 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无法彻底安心,身体叫嚣着醒来。 他并不喜欢这种黑暗的环境,也许是因为曾经被锁在这样密闭空间太久产生心理创伤型的后遗症,他虽然明白问题症结所在,但医者不自医,他明白这不仅仅是这辈子造成的,还有上辈子在疗养院的种种,无光的室内,被控诉有作案动机的青年……他没资格喜爱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在意他,一个灾星怎么配。 傅辰缓缓闭上了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压在木板床上方的砖瓦和木桩被搬开,阳光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穿入。 傅辰有些适应不了忽如其来的阳光,用手挡着过于强烈的光芒,直到面前的木板床也被来人直接掀开,一个逆光中的高大黑影出现在他面前,轮廓被周围光线照得毛茸茸的。 只听到男人对身后的御林军道:“都出去,离得远一点。” “但,这里还没处理好。”墨敕犹豫道,他们还要清理火药和地雷的数量,也不知道这里是否还压着其他人。 他们都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醒来,当然是趁现在能尽快处理的都要清理干净,也好争取将功补过。 “今天的事我会酌情向父皇禀报,你们都先离开一下。”邵华池还没被气得头脑发昏,仅存的理智看了一眼赶过来的鄂洪峰。 鄂洪峰接到两束格外锐利的目光,一束来自邵华池,另一束稍显怨念刚刚从废墟中缓过神的傅辰。 所以就不应该寄希望在鄂洪峰身上,动作这么慢。 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薛睿他们来办事,还是自己的属下用的最顺手。 一群群呼啦啦的离开了。 担心情况有变赶来,却没有出现的梁成文,默默看着鄂洪峰等人被全部轰出来。 见到是梁成文,两人都在宫中当职,平日也是有私交的,偶尔也会出去喝个小酒。 鄂洪峰凑近梁成文,“你刚从瑞王那儿回来,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奇怪?我就纳了闷了,殿下亲自找人就算了,找到了把我们轰出来算个什么事啊!” 梁成文一脸高深莫测,只是眼角微微抽了下。 不把你们轰出来,怎么处理家务事,这外人能在场吗? 守着极少人知道的秘密,还很有可能要带入棺材里的梁太医,又一脸高处不胜寒的看了一眼天空,从昨晚他们进宫,到现在处理完这一波风浪,宫中就好像经历了一个秋冬,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日夜罢了。 “老友,咱们还是不是兄弟,有什么事你透个底我也好有准备啊!” “我只能告诉你,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别去得罪傅辰,哪怕他现在什么职位都没有。”惹了一个,给你来一双。 周围废墟中只有两个人影,邵华池从刚才让人出去后,就没有开口说话过,只是用一种冷得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自己。 傅辰也明白自己干的事,随时都会死,往常没觉得什么,他一直这么干的,现在却有些虚。 以前看到邵华池这般拿着皇子高高在上气焰看人的时候,傅辰只是顺势服从,心里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对邵华池的印象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善于蒙蔽敌人。虽然现在也还是这个性子,但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傅辰都能隐约猜出表象下邵华池真正的情绪,不会再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邵华池隐藏在衣服下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被气的。 刚才那股如果再不找到活人恨不得奸.尸的愤怒还未完全退去,混账,这世上没比你更混账的东西,你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过吗。 是不是觉得死也无所谓? 看着邵华池红着眼眶,高抬的双手。 傅辰想到曾经他出了火场,这人扬手一个耳光,随后就是那句句责骂与愤怒,如今一句话都没说,但神情与那时候却是相似的,傅辰似乎感受到那隐藏极深的担忧和后怕。 想来当时的邵华池也是被气得不轻吧,只是那时候的他完全意识不到,或者说邵华池一直以来的言行,加上皇子与奴才犹如天堑般的身份地位,只要是正常宫里的奴才都不可能联想到别的方面去。 耳光打了就是打了,主子亲自打,还是无上的荣耀,哪个主子教训奴才会亲自上阵的。 [那个自己]所看到的,隐匿在背后的一切产生的情绪,与现在拥有所有记忆的自己好似重叠了,那曾经被自己摒弃的心动融合在了一起,累积到冲破枷锁的程度。 心被泡的酸酸涨涨的,傅辰缓缓闭上了眼。 如果这能让你稍微好受点,一个耳光又能代表什么呢。 邵华池扬着手,却迟迟没有落下,眼中冒出点点泪光。 打不得,骂不得,我该拿你怎么办? 傅辰感到一股轻柔的触碰,睁开眼却见邵华池只是捧住了他的脸,哽咽从咽喉处溢出,“傅辰,你尝过痛得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吗?定是没尝过的。” 傅辰被这句话忽的砸中,就感到脸颊旁,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还有营养液来浇灌蜜蜂童嘛~~~ 我也不舍得完结的说,要和我家橙子,小七say bye了~~~ . 无论有木有情人,都祝情人节快乐~互相拥抱取暖~~比心 来个有爱的小活动: 留言前两百送红包(200内只想要红包的宝宝,可以打零分哟) 留言先后顺序在7,77,177,277,377,477,577位的幸运宝宝,都能获得较大的红包哟~ 第248章 比这个更激烈的吻有过多次, 这次只是贴面。但却显得那么虔诚和庄重,好似在进行某种仪式,那样的轻巧, 像是傅辰稍稍有一点反对,他就会立刻停下并结束它。 傅辰不由想到五年后的沙漠初见,那个气势万钧的王爷, 再对比现在这个吻, 就显得它如此弥足珍贵。 邵华池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傅辰有任何反对和避开,反而承受了这个吻。 是真的! 果然是真的! 其实在刚才抬手的时候, 也不过是怒极想要吓唬吓唬傅辰, 年少时期做了冲动的事, 是他在这些年始终懊悔的, 他一直在想若是当年他能稍微收敛一下对傅辰懵懂的感情,是不是傅辰就不会那么狠心。 他没想到只是做了个样子,傅辰居然闭上了眼,这不像是以前傅辰看似温顺的时候, 那时候的傅辰要是遇到耳光这样的事, 会先阻止对方的行为,再用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颠倒黑白让人抵消了打他的念头。 就是实在过不去了,傅辰也不会乖乖被打,他会根据对方的弱点来威胁。 总之,这个男人是不会轻易被人打了去的。 没人比他更切身体会傅辰逆来顺受背后的傲慢,那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却孜孜不倦让你意识到傅辰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奴才,有时候邵华池甚至觉得傅辰根本连皇上都没放在眼里过。 刚才,傅辰的态度代表愿意承受这个耳光,从这个时候开始,邵华池的心潮就一浪高过一浪的激动了。 他这才确定幻境中的拥抱、话语、亲吻都不是梦!在梁成文确认傅辰的回应,一直到景阳宫找人,邵华池心就没放下来过,他始终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现在才慢慢回味过来。 于是那面颊吻,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傅辰的意思是否是他想的那样。 多年来渺茫的希望有了回应,是什么感觉。 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什么情绪都一股脑儿涌到了脑中。 邵华池不再轻柔,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了,将人狠狠抱入怀中。 积蓄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刹那滑落,又很快沿着颧骨、脸庞、下颔滑落,眼睛却是含着笑意的,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以前过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今天那么开心! 心脏就好似要爆炸了,邵华池只有用收紧的手臂来平复无法停止的澎湃,有太多的情绪想要发泄出来,他仅存的理智让他想尽可能表现的从容一些。 我只给自己一次放弃的机会,而这次机会已经用掉了。 傅辰,是你主动回应我的!纵是要怪,也要怪你自己。 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我也不会给你! 我—— 终于抓住你了! 邵华池张着嘴蠕动上下唇,粗重的呼吸明显是无法控制住情绪,泪水滚入口中,明明是咸的,却不知为何尝起来全是甜味。 “您……”傅辰想看看邵华池怎么了。 “别动。”邵华池不会给傅辰看到自己丢人的一幕。 傅辰被抱得有些难受,终究没忍心推开,那好似要把他嵌入身体的力道,就是上辈子与妻子感情甚笃也没有如此激烈过,也许这正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才能产生的强烈碰撞。 如果此时有人在,就会发现傅辰眼底一丝纵容和无奈。 邵华池终究是习武之人,若不是傅辰身体也是被李變天淬炼过的,亦是承受不住那融入骨血般的疯狂拥抱。 好似与邵华池在一起,这种疯狂的滋味与情感碰撞总是时不时刺激着大脑,加速肾上腺分泌出更多荷尔蒙。 也不知道邵华池是不是受伤的关系,从刚才就始终颤抖着,现在就越发厉害了,傅辰轻轻将手扣在邵华池那柔韧的腰部,反拥抱住,给予邵华池想要的回应。 好细…… 傅辰对另一半其实没什么要求,什么样都可以,茫茫人海能遇到互相心动的人已是非常幸运的事了。不过非要有点个人品味的话,他较为喜欢长腿细腰的,这一点邵华池已经超过满分了,他想已经不会有比邵华池更让他满意的了。 邵华池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肌肉也是充满爆发力的,整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没碰到的时候无法丈量,傅辰几乎出于男性本能摸了一下那腰,隔着衣服就能感受那抹韧劲,若是撕开后触摸又是什么感觉。 这举动并没有被沉浸在汹涌情绪的邵华池意识到,也是傅辰平静冷淡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有那方面的需求,再加上身边的美人多,也从没见傅辰有超出主仆情谊的,向来公事公办,只有遇到薛睿和青染那对剪不断理还乱的,他会稍微过问两句。 傅辰闻到粘腻的鲜血味道,蹙着眉,“您先去重新包扎好吗?” 傅辰的话无疑非常煞风景,不过邵华池也习惯了,要是哪天傅辰会突然风花雪月,他才会觉得奇怪。 果然,还是不够啊。 他是贪心的,只有一点心动和被动的承受,还是让他觉得随时会失去此人。 “不好。” 傅辰:“……” “你没资格说我,谁往炸药堆里跑?”邵华池讥诮着。 “我的错,不该如此冒险。”从善如流地认错,态度良好。 “积极承认错误,然后屡教不改?”太清楚你秉性了。 被自家主公兼爱人如此一针见血,傅辰也有些尴尬,尝试转移话题,“我不会跑,永远都在这里,先松开看看您的伤口?” 上辈子恋爱经验不足,这辈子的经验更是零,傅辰还是想着一点点了解,之前那些伤害总能补起来。 “再信你,我就是猪。”冷嘲着。 “殿下,请您不要如此形容自己。”你顶多就是只哈士奇。 傅辰好心情地抚摸着那一头秀丽的银发,他一直喜爱长发,这样柔亮又细软的,摸上去就会产生抑制不住的柔情,邵华池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制的美人。 邵华池不再回答,懒得理会傅辰的诱哄,他知道傅辰是故意在调节气氛,这是傅辰独特的温柔。一想到刚才看到那两具残破不全的尸体,想到差点又要失去这个人,这样窒息的痛苦已经来了无数次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是否还承受的住。 既然已经牢牢抓住了,他就不会再放手了。 “傅辰。”邵华池已经收拾好刚才满到溢出来的感情。 他与傅辰这场没有输赢的战争要耗费一辈子的时间,现在是结束亦是——开始! “嗯?”傅辰细细密密地回抱住怀里的人,几乎忘了手臂上的疼痛,邵华池每次喊他,总让他想起在掖亭湖边,这人时不时确认自己是否安全的场面。柔情的低音含着一丝沙哑与性感,这是完全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来的情绪,唯有怀里人能享用到。 “还记得你曾经让我做出的选择吗,皇位与你的选择?” 傅辰一挑眉,心中一黯,难道邵华池都忘了湖边的事了? “记得。” “而后你以变相的方式告诉我以后我们之间只是主仆,我明白,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强求,你碍于身份没办法阻止我的介入。这些日以来,我看到了你的无可奈何和不忍,我明白你无法心悦男人,却要面对我这样的主公。如今,我也有些疲乏了,我放你自由,可好?”邵华池一脸晦暗,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给我一次任性的机会,再给我多一点点的心动。 傅辰松开邵华池,看着一脸平静的人。 傅辰难以克制地露出了“你在逗我”的表情,开什么玩笑。 可好? 一点都不好! 你在刚才不顾自己伤势,亲自下来把我从黑暗中救出来,后面一系列的作为,是在对待属下吗?你倒是给我对别人如此试试? 你累了?你早不累,晚不累,现在累? 被邵华一句话差点气到的傅辰,气息不稳,恨不得把眼前人捞过来狠狠揍一顿屁股。 傅辰心情少有波动,他不会让自己的心情有太大起伏,特别是在危险的环境中,不冷静往往是失败的源头之一。以前是为了生存,现在是为了保下这个国家,保下家人和眼前这个男人。 刚才邵华池撕破他面前的黑暗,让他看到那逆光中的身影。 那一刻,邵华池的形象从未那么高大,那找到自己时迸射出来的喜悦刺入傅辰心底。 傅辰是震撼的,有那么个瞬间他想把这个男人狠狠揉入怀里,再也不放走。 所以他愿意承受耳光,愿意等待对方慢慢体会到自己的接受,让这个缓慢而磨人的过程渗入邵华池心尖,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开始。 不过才过了那么一会儿,如何会情况直转而下? 过了那短暂的怒气,傅辰很快收敛了自己。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邵华池的态度?还是说的话? 那句话,根本不像邵华池会说出来的,他不是失忆后的那个傅辰,对于邵华池的了解也算深,从他一直以来的种种作为来看,邵华池是个就算放弃也会沉默离开的,断然不会选择这么当面说出来,更不会用这种示弱的方式。 傅辰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在玩花招? 不过,当初用选择项来逼迫邵华池放弃,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看来是作茧自缚了。 自己种下的因,还要自己来填上。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邵华池这么说的意思,其实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傅辰想到曾经的邵华池,能把疯癫装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就是他都分辨不出。那时候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如今成年后的邵华池却能被他看出破绽,不是演技下降,而是心。是因为邵华池自己被影响的更多,这么一想,又有种[他傅辰何德何能,能让瑞王做到如此地步]的感慨。 傅辰是个思绪跳转相当快的人,想明白这些也不过一会儿。 再抬头看去,邵华池就一脸欲哭不哭的模样,哽咽的音调还未褪去,并不知道傅辰在短短时间思考了那么多,只是按照自己的剧本,继续说道:“你只想要主从情谊,我成全你。” 虽然现在的难过,有一大半是演出来的,但情绪或多或少是真的,当初在宝宣城被傅辰这样当头一棒的时候,他的确是恨的,恨的是自己,到了那种地步都还不愿意松手的自己,害人害己。 年少时还会想着为何傅辰就是不爱自己,除了是男的,他有哪点比不上穆君凝,但在这些失去傅辰的年岁中,他沉淀了许多,渐渐体会到感情是最不能强求的,傅辰没有义务回应他,只要傅辰不喜欢,他再好有什么用。 说道后面,伴随着一丝哭腔,猛地低下头,把自己的所有表情隐了起来。 傅辰也感受到邵华池那些话背后的真实伤感,是沉闷而压抑的情感,似乎连大声表达出来都担心被拒绝。 终究是伤了他,傅辰觉得他们之间的空气也是微酸的,一手拦住邵华池的后脑,将头凑了过去。 只差一点点,傅辰就能碰到唇。 邵华池呼吸滞住,离得太近了,连傅辰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傅辰眼角余光看到他们身后远远站着的梁成文,那人也是明白不能打扰,见傅辰不轻不重地瞟了自己一眼,作为老伙伴,最是清楚傅辰杀人不见血的本性,梁成文非常“非礼勿视”地背过身。 都这么久了,梁成文以为两人就算诉衷情也该差不多结束了,所以才慢悠悠地晃过来,这里虽没别人,但也算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了。 得,还没完,你们继续…… 傅辰这才把目光收回,大手揉了揉邵华池柔软的耳廓,在安抚着怀里人,收到了预想的结果。 邵华池已经来不及想刚才的哀伤,只是看着傅辰发呆。 傅辰就好像在研究那几句话是真是假,目光有些性感,这种性感配合着散发的荷尔蒙,格外诱人。 用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暗中挑逗着,却偏偏不彻底靠近。 从心理上造成令人最欲罢不能的距离。 傅辰现在想让面前的人为自己痴迷,他就控制着毫厘距离,一举一动都有着目的性,让对方意识到,除了傅辰无人能给他这样的体验。 邵华池的心随着傅辰的动作忽上忽下的,要近不近,要远不远,要碰不碰,要吻不吻,心痒得难耐。 想要逃开这样的侵略感十足的傅辰却又不舍得,只有僵硬地跪在原地,就好像呼吸重了就会打扰这片刻似的。 傅辰抵在他额头,终于回应了邵华池刚才的几句话,“但现在属下胆大包天,有些肖想主公,不知主公可否给一次机会?”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邵华池被傅辰的眼神和语气勾得七晕八素,迷瞪瞪地回道。 “掖亭湖边的事,您若忘了,臣就再做一次。”说完,傅辰也不等邵华池反应,一手撑住邵华池的后脑勺,唇印了上去,两唇轻柔的触碰,轻地好似被阳光渡了一层柔光。 傅辰稍离,低低说了一句,又贴了上去,“这次,吻你的是我。” 这话是[那个自己]要离开前,最后的倾诉。虽然是相似的一句话,但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是他和[那个自己]融合后的真正回应,把那羡慕却无法做的事,给彻底落实。 邵华池永远都不知道,曾经有个人那样羡慕着现在的傅辰,得到了他无法得到的一切。 说完,舔舐着柔软的双唇。 邵华池还有些晕乎乎的,一会想着梁成文这主意是不是太猛了点,进度是不是快了点?一会儿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了,这么从昨天开始,就好像踩在云上,轻飘飘的。 傅辰并没有深入探索,他可不想太过生猛把本来就小心翼翼试探的人给吓跑。 直到将邵华池形状姣好的红唇舔得湿漉漉的,傅辰才停下,低语道:“您若再不回答,臣就当您答应请求了。” 答应属下对您的肖想了。 邵华池的眼神还直勾勾的发愣,没有半分平时的精明。 直到傅辰退开了一些距离,微凉的空气钻入毛细孔,打了个激灵。才想起自己答应梁成文的,演戏要演到底,这件事一定要抗住,关乎一辈子的幸福,说什么都要等傅辰亲口非君不嫁不可。 刚要板起脸严肃教训,就听到傅辰淡声道:“臣恐慌,望殿下恕罪,您真的该好好休息了。” 邵华池昏迷前想着:恐慌?你什么时候和这个词有过关系,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见你对我恐慌过! 你到底是怎么道貌岸然的说出这种话的! 某道貌岸然的男人丝毫没有自觉,依旧恭恭敬敬的做着“奴才的本分”。 随着那恭顺的语气,就是傅辰朝着邵华池脖颈后方袭击,顺手接住了晕过去的人。 果然,邵华池对他的靠近和袭击,根本没有设过防备。 那句被[那个自己]羡慕的话,“谁告诉你,你端来的需要验?” 有何好羡慕,你不是已经得到了最完整的他了吗。 傅辰觉得好笑,又觉得对的人出现了,就是他也无法阻挡。 哪怕[那个自己]反利用了这一点逼得邵华池割袍断义,还是不长记性,如果不是他,这家伙是不是被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一点点的心动注入,心头被砸开的口子被邵华池以强硬的姿态进驻,那些往日忽略的细节如今一一浮现。 心底深处的情愫,就好像打开了阀门,连抵挡都显得薄弱。 自己,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傅辰头疼地苦笑,朝着邵华池昏迷的过去的脸,轻轻一捏,报复了一下。 看到那被晒黑后又恢复白皙的脸,被自己捏了个红印子。 又凑过去碰了一下。 蜻蜓点水。 “回礼。” 也许是心境不同了,越看怀里人越是顺眼,居然觉得那安稳昏迷的脸,以及微微湿润无意识张着的唇,有些可爱。 可爱这个词对傅辰来说是格外新鲜的,他的审美观里只有几个标准,但无论哪个标准,都只是像仪器般的评级。 很少会出现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词语,可爱一词让傅辰有些玩味又有些意犹未尽。 顺便捏了捏柔滑的脸蛋,手感不错,傅辰像是撸猫似的又捏了一把。 梁成文收到傅辰的信号,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辰正抱着昏迷的邵华池,一脸淡然的摸脸。 傅辰你还记得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吗,看到现在的你会不会特别不堪回首? 他觉得这个画面特刺眼,有一种自戳双目的冲动。 青染,你们不是总说你们公子心中只有大局,怎会存儿女私情,这是侮辱你们霁月清风的公子。 真应该让你们也看看你们公子动情起来的幼稚。 打横抱起邵华池,将人稳稳地放到梁成文身边,“让鄂统领他们过来吧。” 呵,家务事处理好啦? 嗯? 梁成文这才注意到傅辰那流着血的手,“你的手是怎么了?” “小伤,几只调皮的小家伙。”傅辰浑不在意。 梁成文:“这样的话,殿下也说过,就在来景阳宫找你之前。” 闻言,傅辰眉眼一弯,想到那人不顾一切过来的模样,含着水的柔情扫了一眼邵华池,温声道:“劳殿下记挂了。” 明明那么平常的一句话,被傅辰说起来,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待会去一趟太医院,我几个徒弟都在那儿,好好包扎一下。”说着就要走。 刚要离开,让被赶得二丈摸不着头脑的鄂洪峰等人过来收拾残局,就听到傅辰幽幽的一句话,“刚才殿下忽然对我说,想要只做君臣,却与他某些行为有些出入,让人甚是费解。” 梁成文背脊一僵。 傅辰却好像没看到,笑眯眯的:“后来想到殿下在来之前,唯一相处过的人就是梁大哥了。” 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梁成文。 “……”这你都知道,你怎么不连我们对话都猜一猜? “思来想去,我亦想不出所以然来。”傅辰烦恼道。 你骗谁呢你,梁成文总觉得丹田里有一口血不上不下。 梁成文忽然想到自己闲暇时看过的话本,记得里面有句话:妖孽,哪里跑! 好想对傅辰喷一口这话! 梁成文,冷静,不要被傅辰带跑,不打自招! 傅辰这妖孽转世的,就算靠些蛛丝马迹都能猜个七七八八,殿下可还斗得过?原本想要坑坑他,也是想为殿下出一口恶气的梁成文,简直觉得如鲠在喉。 这人当太监果然是太屈才了! 合该与天斗,与地斗。 梁成文把破成渣的心情回收,也是义愤填膺,“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在殿下面前嚼舌根,实在不该,不该!” “那殿下醒来后,还要梁大哥为我美言几句了?”傅辰继续笑着,语气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 “自然,自然,你也是我和刘纵从小看到大的,坑谁都不会坑你不是?”好想呕血。 “能达成共识,再好不过了。”傅辰哥俩好的拍了拍梁成文的背。 阴险、无耻、不要脸! 殿下您是不是眼瘸,看上谁不好,傅辰这么只老狐狸,您啃得动吗? 梁成文心里暗道:狐狸精。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作者有话要说:  娘家人梁:殿下,矜持,一定要矜持! 自我感觉良好七:我不是演的很好吗?你看傅辰是不是有点被我迷住了? 梁默默留了一个背影给邵华池,他们心疼了半死,当事人一点自觉都没有。 所以,您觉得正常情况下,谁会含情脉脉看着自家属下? 您那不叫矜持,叫欲、拒、还、迎! 老了,他觉得自己该找个伴儿,然后告老还乡了 你们自己去折腾吧……他只想抱住被闪瞎的自己。 . 其实这两个人只是棋逢对手而已,互相追逐,这样的感情互动才更有张力~ 已发送完毕,获得幸运红包的宝宝是:19194641(7位),今夜其雨(77位),你想气死本王吗(177位),小楼昨夜又东风 (277位),狮子(377位),大西瓜(477位),归何处(577位)~~ 第249章 半扶着人, 梁成文想到殿下的点点滴滴,终究还是不忍心,“傅辰, 咱们的交情,说些心里话也不为过吧。殿下这些年不容易,但他从小就强势习惯了, 也没学过低头是什么样的。若你只因同情或是怜悯, 大可不必,我怕他承受不起打击。我明白男子要对另一个男子动情要有多难, 若是你真对殿下有那么些别的, 就看在他从小没尝过高兴是什么滋味的份上, 要骗就骗一辈子, 别半途而废。” 说着,看了一眼昏迷还似乎带着笑意的殿下,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但忍不住啊, 殿下这人看着威风八面, 但只要看到人后真性情的殿下,就忍不住想为他做些什么。 “没必要骗他。”傅辰觉得自己只是没打算在这个时代谈情说爱,更没想过和男人会有牵扯,活命都成问题了,谁会想些有的没的。这会儿看着梁成文,却是首次表态:“若是我不想,一个人为我做再多,哪怕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做这方面的回应。” 既然确定心动了断然不可能编造什么假象,怎么身边人包括当事人都觉得他像是装出来的,难道他非要一辈子打光棍才像他?想到这里,傅辰也在反省,他以前是不是对身边人说话太严肃太公事公办了, 真够绝情! 不过,说得好! 对于爱上傅辰的人听到这种话也许太过残忍,但作为旁观这两人的人,梁成文还是觉得傅辰这样的态度棒极了,不给无谓的希望,就像以前殿下遇到傅辰时的,该拒绝的毫不含糊,其实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温柔吧。 有傅辰这句承诺,梁成文也松了一口气。这会儿也不可能要求更多,傅辰至少承认心动,殿下也算终于熬到了,这辈子还很长不是吗。 “那你,这次……”知道我们设计你,你还接招? “我只是配合而已,他开心就好。”傅辰眼中好像落下了细碎的光芒,美得令人沉迷,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梁成文抖了抖,这种时候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来承受。 人被梁成文接走傅辰还是很放心的,那么多年这位太医的能力傅辰是信得过的,他有时候都在想要不要让乌仁图雅看看,十星里面是不是也有这位神医,不过也只是随便想一想罢了,他对这些不过保持着看戏的状态,人活着可不是为了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左右。 哪怕很久之前属下们皆认为三子才是紫微星,傅辰也只是无可无不可,直到笏石沙漠的见面,羊暮城的会晤,宝宣城的确定,才算是真正站到了邵华池身边,那么紫微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傅辰挖了挖附近的砖瓦,找到了被压在底下的鸟笼,看到那五只鸟的尸体,暗暗可惜。 本来还想让它们反作用于李派的,现在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过,李派做事向来喜欢留后手,应该不会把所有的都放出来,特别是经过这次对方的诸多行为,他也看出李派人对于七杀很是防备,那么珍贵的犀雀,应该至少还留着那么一二三只存货,用来繁衍的。 这事不急,让薛睿先去办。 有个能力突破天际还任劳任怨的属下,就是傅辰也是庆幸的,一个再强的个体也无法与团体相媲美,所以傅辰一直致力于打造属于自己的团体,在这个世界有安身立命之本。 傅辰先去了一趟太医院,顺道见了梁成文口中的几个徒弟,有了初步印象,里面居然还有美人,梁太医艳福不浅啊,什么时候给他找个伴儿,省的总是太闲了。 梁成文最得意的爱徒叫谢歆歆,一位医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令人印象深刻,傅辰记得青染好像提过,这位是当年救治皇贵妃的一员。 她看到傅辰受了那么重的伤,眼看着手上都有些血肉模糊,居然能拖到现在才过来就医,都不怕疼吗? 快速给他消毒,包扎,配药,以免感染。 “麻烦大人了。”傅辰恭顺感谢。 傅辰是拿着刘纵的牌子来的,她忙摆手,在宫里待久了,对于职位等级都是烂熟于心的,就算傅辰穿着无品级的衣服,也没怠慢,“不必客气,有空的话还是三天来换一次药,好的更快。” 景阳宫以及其他六处埋放点,都被鄂洪峰等人小心地处理,在傅辰除去宫中的第八军后,他们的清理速度也快了许多。 人手不够的鄂洪峰又问刘纵借了些小太监,一听说可能有火药,所有人简直小心的不能更小心,所以等傅辰到内务府去接邵龙的时候,里面也都是急急匆匆的,有些太监还认出了五年前的掌事太监傅辰,惊喜地打招呼。 一些新人看已经与刘纵说话的傅辰都是惊奇不已,真没见过他们刘爷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 小声问刚才与傅辰打招呼的小太监,“这是哪一位?” “刘爷的干儿子,三品掌事傅辰,当年可是这个。”小太监与有荣焉地翘起了拇指。 可不是嘛,当年宫中三巨头,都与这位太监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其他人也知道刘爷身边点头哈腰喊着爷爷的小太监都有,但正儿八经的干儿子却是没的,这个在奴才圈子里也是有传闻的,总管太监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刘纵算是收的小太监最多,但也是最少的,这话矛盾,解释起来也就不矛盾了,反正就是小太监要巴结他不拦着,能给好处的也会顺手给点当做结善缘,这是刘纵的手段,所以到了这个职位他的名声始终不错,那些个小太监就算升上来了对他也是实实在在的恭敬。 可关系再好,认干儿子是门儿都没的。 说是已经有了,只是随着七皇子出去办事失踪了,如今才算见到了真人。 傅辰抱过已经睡着的小王爷,打起了小鼾。在永梅殿躲了几个时辰到天明,这期间也不敢睡着,始终抱着猫精神紧张的待在猫屋,这么小的孩子也难怪会累成这样。 看着与他父亲一样睡着都是嘟着的红唇,忍不住捏了下小鼻子,父子两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见傅辰那明显与平时不一样的眼神和笑容,刘纵道:“臭小子,你就知道给咱家找事。” 看傅辰这模样,是铁了心要助七子了,眼看连人的儿子都爱屋及乌了,还能怎么办,还不是要他们这些长辈来操心。 刘纵已经在考虑这些年自己在宫里的人脉以及培养的太监,还有傅辰曾经的同僚们的职位和能力,希望这些到了以后如果有意外还能派上用处。任谁都能想到,七子想要那位置不会多容易,不早作准备可不行,他怕刚刚活过来的傅辰,一眨眼功夫,又要没了,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为这臭小子忙前忙后,怎能不气。 “干爹,辛苦你了。”傅辰也知道这次回宫能那么快解决第八军,多亏了这位干爹。 一听到傅辰喊这两个字,浑身都舒爽的刘纵哼哼唧唧地点了点头。 五年前听得少,现在人不但活着回来,还这么恭敬喊自己,能不舒坦吗。 “我已经在名册上恢复你的职位了,再向皇贵妃或是陛下报备一下就行了。”状似不耐烦摆手,意思是快带着小王爷离开吧。 其实一般太监不用走这个程序,宫里那么多太监,皇上和贵妃哪里管的过来,不过傅辰五年前可是在这些贵人心里上了号的,这报备少不了。 “对了,你换身衣服,这样出去还得了。” 傅辰身上都是其他人和自己的血,看上去的确挺恐怖的,也亏得宫里如今乱了,换了平常还没走几步路就要被巡逻兵给扣下来,严重的还要受到惩罚。 . 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但宫里并没有传来哀丧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爆炸混乱的迹象。 皇帝死了吗?瑞王被扣押了吗?梅妃那颗星陨落了吗? 阿四始终无法平静,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但阿一他们还没回来,不应该这么慢,时间拖得越久,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而且李遇也没回来,也不知他刺杀瑞王是否成功,给他安排的一批人有好几个都没回来。 阿四没合过眼,这次刺杀是他们真正露出獠牙的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他们承受不起失败。 亲信收到了消息,是由扉卿那儿传来的加急信件,亲信不敢耽搁,立马交给还在等待消息的阿四手上。 扉卿要加急传来的消息,定然是非常急迫的。 里面只有一句话:李遇乃七杀,真名傅辰。 阿四好像不认识字,看着这句话来来回回,就是反应不过来。 他脑中还想着那混小子不顾安危深入敌营,回来如何教训,虽然知道李遇肯定又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来糊弄他。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就吃李遇得寸进尺这一套。 自从阿三走后,他们对阿三的思念,双重的感情灌注给了阿三遗言中要他们照顾的弟弟身上,加上本身与李遇的年龄差距,他们大多是把李遇当孩子宠的,这五年来就算出了什么事也都是他们几个兜着,就是陛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李遇和七杀…… 李派的亲信,最是明白李遇潜伏五年对他们代表着什么,几乎代表着共功败垂成,李遇的身份能知道的都知道了! 阿四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椅子上,这样一动不动整整一柱香。 才对亲信道:“把我给李遇的那批活着人带过来,我要知道这次刺杀瑞王的细节。” 他想到五年来的一切,想到了自家兄弟临死前的嘱托,想到了太多太多。 这时候阿四的声音还是正常的,但他的眼珠却是血红的。 内力紊乱,怒急攻心。 明明没有遇到什么攻击,却犹如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亲信来报,第二封加急信件到了,里头写的是六位六蒲府的杀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李遇,李遇!! 此时傅辰出了内务府,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不过还是无品级的,这些有品级的衣服都是尚衣局里做出来的,皆有替换,却不会多做,为防止冒充之事,像傅辰这样失踪许久,而且哪怕回来也算是瑞王的贴身太监,量身定制的三品宦官服现在自然是没有了。 他一路抱着邵龙去宫门口,那儿松易等人也等了一天一夜了。 路上遇到了一个老熟人,墨画。 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皇贵妃就是发着低烧也被惊醒了,一醒来宫外头就站着一群哭泣的妃嫔,忙安抚下,有皇贵妃的保证,才慢慢散去。墨画也要为皇贵妃跑前跑后,现在正是代表着皇贵妃去各种送去慰问,以及继续安定后宫,正好与迎面走来的傅辰撞个正着。 好眼熟。 墨画看到傅辰第一眼,就停了下来,还没立刻认出这人是傅辰,几年过去对方的长相和身材身高都有变化。 “墨画姑娘。”傅辰这么多年其他都变了,唯有待人接物时的态度没有改变,他依旧谦逊有礼,遇到任何人都是一脸笑意,看着就喜气。 那笑着的模样与几年前某个特别来事的太监重叠了,墨画差点把手上的东西摔下。 “傅、傅辰!?”墨画就像见了鬼似的,某种程度来说对这些熟悉傅辰的人来说傅辰的确就是死而复生出现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两人都有自己的宫务,自然也没多聊,打完招呼就错身走了,墨画还凝视着傅辰远去的背影。 她对傅辰本来就印象深刻,那会儿福熙宫上上下下傅辰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年加深了印象还是娘娘硬是出了几次皇宫,拥有朝凤令的换贵妃出宫要比其他人方便,但也可以说更难,目标太大,要不是鄂统领偶尔的欺上瞒下,刘公公帮衬一下,梅妃娘娘打个掩护,再加上出去的时间不长,哪里能瞒天过海,有时候实在过不去了,就说想回一趟娘家,但这需要皇上亲自批准,理由是合情合理的,但能批准的次数不多,而且也不能总用这个借口,谁不知道皇贵妃与穆家不睦。 其他几个心腹宫女觉得皇贵妃的行为太没道理了,她和墨竹是唯二知道原因的,早在傅辰失踪的日子里,她与墨竹在值班的时候亲耳听到晚上被梦靥到的时候皇贵妃喊着傅辰的名字。 一个皇贵妃如何会喊奴才的名字,除非…… 她和墨竹把这个秘密捂得死死的,她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宫闱秘闻。 所以,后来在皇贵妃命在旦夕的时候,她选择第一时间把那片涂着蔻丹的指甲给皇贵妃看,果然把人给救回来了。 傅辰,是她进宫到如今印象最深刻的人。 他一回宫,宫里就是一片血雨腥风,谁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她把赏赐的物件交给其他宫女去办,自己却是加快速度回福熙宫。 到门口就见到天天等待求见皇贵妃的邵瑾潭,墨画忙跪下请安,“淳王吉祥。” 虽然喊着淳王,但实际上六子邵瑾潭的头衔是郡王,与邵华池那样的亲王还是差了一个阶位,下人们为了不得罪人,一般不会连着封号一起喊,统称都是王爷。 “墨画啊,你就再帮帮本王,娘娘醒了让她见见我!”这几天被户部尚书天天追着,他到处躲都没用,现在只能躲到宫里来了。这几年国家打仗要银子,各地天灾**要银子,皇帝办宴会要银子,几个兄弟和父皇都把他当小金库,再多的银子都填补不了这巨大的缺口,最近户部的人天天堵在他府外,起义军占领了六座城,眼看着粮草吃紧,还等着前去支援,但国库已经拨不出银子了,这泱泱大国却连粮草的银子都没有说出去谁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就打主意到自己身上,希望他能尽快想些赚钱的法子,户部的人意思也很明白,我们不要您拿银子,您就给咱出出主意,拯救黎民百姓不是。 这事情就是闹到皇帝那儿都没用,邵瑾潭虽然不问政事,但多少也明白现在四面楚歌的状况。 刚一进宫就听闻父皇遇刺,现在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他在养心殿门口等着的时候又遇到户部尚书,他看到那老头头都大了,这不马上逃到穆君凝这儿。 这就让他想到当年如果不是穆君凝这儿提出了不少办法,他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商铺开遍京城,赚的盆满钵满,给皇家多少年的面上功夫做足了,而那位幕后高人却始终不知是何人。 现在他非常需要那位高人指点,这次说什么都要让娘娘松口告诉他到底是何人。 墨画笑着应是,却是没让邵瑾潭进去,到底皇子来宫妃的宫中,哪怕关系再好都需要避嫌的。 也是今日宫里动静太大了,她一进屋子就见皇贵妃并未睡下,“您不再歇息一下吗?” “睡多也乏,外面处理的如何了?皇上可有醒来?” “您赐得的物件都送去各宫了,皇上还未醒,太医们正在养心殿外候着呢,您要起来吗?” 穆君凝弱不胜衣,咳了两声,“皇上龙体欠安,宫中大小事需得要一位主事人。” 墨画为她披上了外衣,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先将最紧要的事说了,道:“刚才奴婢在千步廊见着了傅公公。” 穆君凝楞了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他居然进宫了?” 穆君凝想到这不太平的一日一夜,难道这些与傅辰也有关系,不然如何会那么巧。 见穆君凝只是惊讶,并未其他表示,墨画便知娘娘之前偷偷出宫又被抬回来,果然是去见那人了吧,是早就知道傅辰回京了。 “是,奴婢看他行色匆匆,怀里还抱着睡着的瑞王府小王爷。” 穆君凝呐呐的,虽然在瑞王府看到傅辰的时候就有种预感了,如今只是进一步说明,哪怕五年前邵华池险些害死傅辰,傅辰依旧选择了七子的阵营,傅辰这人可不像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的,但为何瑞王特殊? 傅辰,你可是在往火坑里跳! 穆君凝眼眶浮上了泪,当年让他去七子那里的时候,傅辰头都没回就走了,如今就是见到她,也更像是对那陌路人。 连称谓都省了去,看着是气急又伤心,“我只做错了一件事,把他让给了邵华池,但当时的情况我不得不这么做!如今却是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吗?他可知七子对他有什么龌龊心思,比起我,七子那孽障才更应该下地狱!” 堂堂皇子,却妄图将自己的近侍收入囊中,他是要毁了傅辰啊! 穆君凝紧紧抓着墨画的手,几乎掐出了血痕,墨画不敢喊出来发悚地站着。 这一刻的皇贵妃,好似燃烧起来了。 慢慢的,那些怒气降了下来,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几月前安麟有进宫过。” 墨画微睁双目,这消息可没人知道,而且为何皇贵妃这时候提起。 “他其实在离开前来见过我,在我的掌心写了一个龙字,画了一个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墨画一个宫女哪里知道对她来说过于深奥的隐喻。 让墨画凑近,穆君凝嘴角一勾,耳语:“帝位,囊中之物也。” 墨画猛地跪了下来,听到了这种不该听到的话,随时都是要砍头的,她们这些常年侍奉主子的奴婢很是明白,秘密知道的越多,小命就越是危险。 “怕什么?”穆君凝轻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没了常年卧病的柔弱,却是有了五年前的妖娆,有些人看上去再柔弱,也永远只是看上去,“你觉得现在的本宫,还有能力对你做什么吗?” 墨画不断往地板磕着头,希望皇贵妃当做没说过这话。 穆君凝看着额头都要磕出血的墨画,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套上了身上的外袍,“你说,傅辰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怎么选吧。”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抱着邵龙走向东玄门的时候,小家伙迷迷糊糊听到了说话声,揉了揉眼睛醒来了。 一开始看到陌生环境有些慌,左看看右看看,就开始挣扎。 被傅辰揉了揉脑袋,语气比之前还要轻柔,“你再动就要掉下去了。” 第250章 邵龙睁大自己的丹凤眼, 闪闪发亮,似乎一觉醒来看到傅辰非常惊喜。 首发哦亲 那些傅辰对他的帮助和温柔的话语就涌入了脑海,有了一些安全感, 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揪着傅辰的衣服,嚅嗫了会, 脸红红的, 也是想到自己在永梅殿时的模样,有些难为情。 婴儿肥的双手往自己眼上蒙去, 又透过指尖缝隙偷偷瞧着傅辰, 见傅辰笑看着自己, 又赶紧把手闭合。 看他总算没了慌乱, 傅辰露出了一丝微笑,“以为醒来就被卖了,要是真的把你卖掉呢?” 邵龙先是露出恐慌的表情,而后又是狠狠摇头, 似乎相信哥哥不会把自己卖掉。 [那个自己]对邵龙的帮助只是因为职业习惯, 虽然邵龙的确是个非常惹人疼爱的孩子。现在拥有完整记忆的傅辰却不同,他对邵龙除了疼爱,更多的是亏欠。 无论有多少无可奈何,这孩子的母亲是因他而死,也许他怎么弥补都无法填补孩子幼年时的创伤。 说着轻柔地抱住这个软绵绵的孩子,他宁可这孩子调皮一些,那么懂事实在让人心酸。想想上辈子的遇到孩子,多是被家中骄纵的唯我独尊,骄纵是因为有人疼,同样道理,过于谨慎是因为无人疼吧。 邵龙还牢牢记着太傅教导的礼仪,他很害怕开口说话,犹豫了很久才细细的小声喊着:“哥哥。” “不想说话,就不说。”傅辰忍不住对小孩道:“以后哥哥护着你,可好?” 却不料这样并不算多感人肺腑的一句话,小家伙就是忽然嘴巴一瘪,眼泪就涌了出来,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怎么掉金豆子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不发出声音。 他虽然年纪小,却极为聪明,越是聪慧就越是对周围环境敏感,隐约明白自己告状不会有人帮自己,他也说不过那些颠倒黑白的皇子皇孙们,所以总是沉默着。他其实很早就开始记事了,他记得只要自己哭侧妃娘娘就会把布条塞入他嘴里,不让他喊出来,只有父王来的时候才让他哭出来。他也记得有一次不小心在瑞王妃那儿哭出了声音,娘就会把他丢到黑乎乎的屋子里。 他有两个娘,但她们都不爱听他出声。 她们喜欢乖乖的孩子,他渐渐的说话次数越来越少。 傅辰无奈极了,还想着怎么哄,就听到小家伙居然破天荒说了一句很完整的话:“邵龙会很乖,哥哥会不会一直对我那么好?” 小家伙智力根本没有问题,还比平常孩子聪明,所以为何瑞王妃找[那个自己]谈话的时候说这孩子脑子不好使,简而言之是有点傻,担心瑞王后继无人。 傅辰慢慢接受着[那个自己]的记忆,对于与邵龙相处也是有印象的,他记得[那个自己]根本不算对小家伙好吧,不过是看到孩子有些过于内向,出于恻隐之心帮了忙,难道对小家伙来说,这已经是好了? 在邵龙柔嫩的脸蛋上吧唧了一口,唇上还沾着小孩儿的泪水,面对的是小孩儿张成O型的嘴,好像特别惊讶傅辰这么做,从小没人亲过他。 他偶尔被带去市集的时候,看到有父母会抱着自家孩子都羡慕的不得了,但现在他得到的比抱抱还要亲密。 “会比现在对你更好,好不好。” 小家伙一下子扑入傅辰怀里,不断喊着哥哥,这个哥哥的形象从此无法在邵龙心中磨灭。 在东玄门外等候了一天的松易,一眼就看到从走出来的傅辰,手里还抱着一个埋着不愿见人的小豆丁,一接过孩子,就发现小孩儿泪流满面,焦急问:“小王爷怎么了?” “待会就好了。”傅辰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打量,总觉得走在路上,与经过马车附近的人有些奇怪,那种眼神,是一种很隐晦的打探,就好像根据他的一举一动在行动,傅辰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看似平静,又好似酝酿着海啸的海平面。 基本确定这些人有古怪,而且目标是他。 傅辰若无其事地拍拍邵龙的脑袋,小家伙已经一抽一抽开始止住哭泣,傅辰递了个帕子过去,邵龙接过把流出来的鼻涕擦干净,又有点难为情把帕子叠好,想着不能这样还给哥哥。 “不用还了,送你吧。”一块帕子而已,反正也是刚才刘纵让他换衣服的时候塞给他的,说是这些年梅珏和小纸鸢都有给他刺绣过,全部送到了刘纵这里,就好像随时等着傅辰回来似的,她们都认为傅辰不会死,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回来。 傅辰又吩咐松易先把小王爷送回去,宫里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一个孩子在。 在这个时候,傅辰锐利的目光倏然看向远处。 阿四哥! 傅辰瞳孔微微一缩,阿四就站在熙熙攘攘的对街,离得不远也不算近,他的目光充斥着血色,却显得诡异的平静。 他身后的几个亲信隐藏在暗处,那些暗器,对准的不是他,而是——小王爷! 以暗器的速度,就是松易等人也没办法挡住,而且就算是现在阻止也没有用,要在路途中埋伏小王爷太容易了,杀掉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不比切菜容易。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由此,傅辰至少知道一点,他和李派的人,只剩下对立面了。 他李遇的身份从今以后都不能再用了! 其实比他想的时间要快一些,但也相差无几,他预估除非李派人能够快马加鞭,不在乎跑死多少人力和马,那么就超过他计算的时间,显然李派人对他的重视程度已经是最高级别了。 刚才明明有机会杀死邵龙,却没有动手。 是为了……他? 他们的目标是他! 这又能推断出,李派人至少目前还不想大庭广众闹起来,晋成帝到底还没死,不是最佳时机。而傅辰也一样不想现在就与对方拼的你死我活,他们的准备不足,面对李派的攻击恐怕会措手不及。 李派人的作风一直有李變天的个人烙印在其中,他们喜欢用最小的武力来解决最大的难题,将损失降到最低,在他们看来用武力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最愚笨的。 看到阿四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的脸,虽然隔着些远,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心痛的目光,傅辰心脏一抽。 他记起五年来,对方对自己的爱护和纵容,无论他犯了多大的事,阿四都会为他兜着,哪怕是李變天偶尔对他训练过头了,也想着法子给他补身体。他到李變天身边的时候,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那时候再要习武只能付出比常人加倍的努力,而傅辰也的确常常累如狗,那时候阿四就会偷偷为他开小灶,让他过得稍微舒服点。 李變天当然也发现了,不过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他们宠着李遇。 阿四哥…… 阿四一抬手,所有针对邵龙的暗器都收了回去,他做了个口型:过来。 他明白阿四的意思,只要他过去,他可以暂时放过七王党的人,包括小王爷。 阿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点傅辰很了解他,其他李派人如何傅辰暂时不做评价,但阿四却是不会食言的。 如果他不过去,结果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他也清楚,就算他过去,阿四出尔反尔,他也没有办法。 可,阿四赢了,现在邵龙的确能威胁到他,就算知道对方随时可以毁约他也只能赌。 傅辰闭上眼,微微颤粟,“松易。” 松易也注意到傅辰刚才的异样,如临大敌,可左顾右看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而且这里可是皇城门口,由禁卫军把守着,谁敢造次!? “公子,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 越多的人知道,越会引起李派人不顾后果的反弹,现在阿四还有一点耐心,他想要的是李遇。 傅辰不想再引起更多的变数,摇头,“回去路上全程看护着小王爷,寸步不离,直到送到王府为止。” 他对瑞王府的兵力和戒备还是相信的,如果那里都不安全了,京城就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诺。”在松易看来,公子是瑞王未来的爱人,哪怕公子一直没答应,但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瑞王一定能如愿的。那么公子也同样是他的主子,再说就只是原本的盟友关系,他也是佩服公子的,见他这么说,松易就提高了警戒心,他也想到公子是不是在提醒他,待会路上有可能有埋伏? 松易欲言又止,一会儿看看东玄门外的禁卫军,一会儿有看看周围,说话都小声了许多。 “还有…”傅辰一顿,或许这一次,他实在没有丝毫把握,李派敌人里的榜首,就有他七杀的大名在,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他,“如果到了宵禁前,我都没有回来,就替我告诉邵华池,我不想卷入皇子间的战争,外出游历了。” 哪怕这话漏洞百出,不过对邵华池来说,这是唯一的理由,他只能信。 “您是什么意思?”是再也回不来了吗!松易哪里听不出这隐含的意思,傅辰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松易慌得不行,喉咙一哽,“我不能说,主子会杀了我的!” 傅辰掏出一块被[那个自己]保存完整的布条,递给松易,平静中的柔和:“替我保管,再帮我找到与这块布连着的那套衣服,如果我能回来,就一起给我,我来缝上。” “公子,您是……”回应殿下了吗? 都这么明显的暗示了,松易想到都要放爆竹来庆祝下他们殿下终于抱得美人归。 傅辰松易求证的目光,肯定点头,缓解了这微微窒息的气氛。 松易也没被高兴冲昏了头,这要是回应了殿下知道,岂不是疯了,“你至少告诉我,我到哪里去等您?见不到您,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那就这里吧。”就这个宫门口。 半逼迫松易离开,傅辰拿着刘纵给的令牌,出了宫,朝着阿四走去。 阿四看着这个被自己和其他数字护卫团悉心教导的孩子,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身上穿着的是晋国皇宫的太监服,哪怕不用问也知道,傅辰能随时回到晋国皇宫代表他很多年前就是这里的人。 看到傅辰这张脸,阿四只有无法言喻的窒息感。 他的目光夹杂着失望、憎恨、震惊,当看到这样的阿四,他就会想到当年的阿三,傅辰忽然产生了一种,其实这么死也好的其妙感受,明明他是那么想要活着,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拥有多种感情的生物,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完成,知道还有无法放下的牵挂之人,却还是做了,冲突却又和谐。 傅辰跟着阿四来到一条无人小巷里,远离了皇城人的眼线,甚至远离了薛睿安排在皇城边保护自己的人。 阿四让周围人都退得远了些,明明才正值壮年,但傅辰却觉得他一夕之间老了许多。 “我只想你说实话,阿三当年是不是你害的?”哪怕已经猜到了真相,阿四还是想听李遇,对,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傅辰,到了现在也只有李遇。 傅辰没想到阿三不是立刻解决他,反而问了这么久远的一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闭上了眼,挤出了一个字:“是。” “你偷了他的钥匙,烧毁了武器库,让我们戟国的军事力量后退那么多年,可曾有丝毫后悔?” “……没有。”若非如此,恐怕晋国也无法苟延残喘五年。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们,对主公,有过一丝真心吗?” 这个问题,傅辰却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在被阿四一个个问题砸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五内俱焚。 这是与面对阿一时完全不一样的,在掖亭湖边能出手麻利,因为他知道阿一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五年间一直在寻找他的破绽。 迎面就是阿四的拳头,傅辰被摁倒在地上,背部狠狠撞击地面,却没有哼出一声,接着流星雨般的拳头和耳光砸下来,面对的是阿四撕心裂肺的低吼,“混蛋!你死不足惜!!!!”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现在多危险!?” “你可知……”我把你当亲弟弟! 他恨李遇,更恨从没怀疑过李遇的自己。 傅辰感受到脸上和身上的疼痛,没有动弹,任由阿四歇斯底里地发泄。 阿四没用内力,只是纯粹用身体的力道打着傅辰,傅辰觉得很疼,也感受到阿四传递来的失望和崩溃。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到傅辰脸上,傅辰睁开眼,就看到连笑都很少见的阿四,掉下了泪。 “阿四哥……”傅辰哽咽道。 听到傅辰的喊声,阿四似乎才从刚才的凌乱中回过神,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朝着李遇嘶哑道:“你不配喊我,走吧,今天我们是该了结一下了。” “如果…,我希望死在阿四哥你的剑下。”傅辰闭上眼。 他无法评断对错,但没有后悔过。 阿四滞了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傅辰的问题。“跟上,你别想死的太容易。” 傅辰也知道目前的情况,自己根本逃不过,顺从地跟着阿四上了马车。 他还注意了一下身边,周围已经几乎没了李遇的探子,但傅辰看了一个相当意外的人——青酒。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对接,傅辰若无其事地收回,上了马车。 青酒,居然是这个家伙,他出现的时间还真是不早不晚。 阿四也跟着上车,其实傅辰以为他的身份被曝光的第一时刻,阿四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也许因为他还是李遇吧。 如今能多活一时半刻,都像是赚来的。 傅辰下车后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居然是一个并不陌生的地方,扉卿的观星楼,这里是国师占卜、算卦、炼丹的地方,以前也算是栾京的圣地,这样的圣地对普通人而言也是禁地。 但现在扉卿已经离开了,萧条了许多,傅辰一直想看的犀雀养育地,倦鸟池也在这附近。 不过现在的傅辰是李派的重点押解对象,他想参观倦鸟池是别想了,哪怕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躲过这层层防御。 为何要把他带到这里? 阿四从那顿拳打脚踢的发泄后,就再也没和傅辰说过一句话。 观星楼一直是李派的据点,如今扉卿离开,更是被李派的人在这些年把控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傅辰反而心情格外平静。 开始分析为何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是为了不让他死得太容易,亦或是用刑?傅辰看着里面简单却庄重的陈设,想起邵华池说过观星楼里面的阵法和机关不少,一般人进去恐怕就会被困在里面。 他之前也想要让单家兄弟进来破解看看,可惜这里都是李派人,如今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进来了。 “都下去吧,等其余人都到了,再处理他,现在我先带他进去,以免他跑掉。”阿四对着跟来的几个管事说。 这几个管事傅辰能大约猜出谁是谁,之前都有了解过。 阿四的权威还在,而到了李家人的地盘,傅辰也不可能逃,其余人没有异议都守在外头,只有阿四带着傅辰来到地下室,里面黑漆漆的,还散发着一丝并不浓郁的血腥味,傅辰走入里面就发现这个地下室很大,很暗,四周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冰寒的冷光折射着猎猎杀气,这里应该死过不少人。 阿四点了墙上的火把,让室内亮了起来,驱散了细微寒气。 傅辰一脸悠闲,却是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打算了,李派人有什么手段,他甚至比阿四都要清楚,就在意志力再坚定的人都不一定能熬过三天,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他在算身上的毒粉够不够自己待会提前死的量,他可不想熬到被用刑,能少受点皮肉苦,他又何必找不痛快。 人要活着千难万难,想死还不容易。 就是不知道阿四会不会给他单独自处的机会,但他能想到的事,难道阿四会想不到? 正在傅辰想着如何让自己死的更快,而不被阻止的时候,阿四却一直在观察着他。 “这才是真正的你吧,你现在的表情才像是真正的七杀该有的。” 见傅辰已经没了以前李遇时期的嬉皮笑脸,阿四说道。 当年认识的时候李遇才几岁,居然已经如此心机了。 他忽然觉得,他们被瞒得不冤枉,七杀的确很强,计算人心分毫不差,如果不比武力,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斗得过他吧。 阿四也迎着傅辰坐了下来,甚至还让楼里的仆从送来了茶水。 给两人各斟了一杯,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这是你喜欢的毛尖,新鲜的,我特意从主公那儿要来,想着你到晋国怕是会水土不服,来,喝一杯。” 傅辰心情微酸,接过茶杯,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毒?” 傅辰微笑,从容的不像是赴死的人,“要下,你也不会等现在。” 我都这样了,你何必用这么麻烦的伎俩。 而且,我有选择的资格吗,哪怕里头是剧毒。 两人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没有丝毫之前的剑拔弩张。 阿四似乎也像是在闲聊,只有两人知道,他们在互相打量着对方,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后来想想,你是七杀的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如果不是你,还有谁有资格做七杀。”能把我们瞒那么久。 阿四似乎在感叹,他的目光居然有些欣赏。 “我只是想活着,想要更多的自主权,保护想保护的人,但我觉得这很难。”傅辰也笑了。 “李遇,你必须死。”说着,阿四一反刚才的温和,一掌劈向傅辰。 变故来的快,又来的理所当然。 在那瞬间,傅辰犹如解脱般的,缓缓闭上了眼。 还是那句话。 如果要死,他宁可死在阿四手上。 阿四却在要取李遇性命的刹那,停了下手,“为何不躲?” “当是还阿三哥当年的恩情吧,一命……换一命。”他不想再做噩梦了。 阿四愣住了,眼眶泛红。 傅辰依旧笑着,可笑到一半,他的表情僵住了,眼前慢慢模糊,身体沉重,他愕然地看着对面的阿四,说话断断续续,:“你下了……什么?” 药效来的很快。 阿四慢慢走到傅辰身边,像是陈述事实般的平静,“你是七杀的事情,不止我知道,就是我想隐瞒也是办不到。包括剩下的第八军成员,也许是扉卿觉得我与你太过熟悉,会对你心软,于是这封密函的内容短短时间所有栾京的管事都知道了。哪怕我不来找你,他们也会来,现在你只有死路一条。” 哐啷。 傅辰重心不稳连着椅子摔倒在地,他颤着手想要拿身上的毒.药,却在刺破的瞬间被阿四抓住手无法动弹。 “李遇,我说过,想死没那么容易。” 阿四的身影越来越难以看清,只是在闭眼那瞬间,傅辰想到了那个在景阳宫中男人喜极而泣的模样。 傻子,不要哭。 就当我,一直活着吧。 傅辰曾以为自己对死亡并不害怕。 原来,他是有牵挂的…… 他担心,没了他,那个傻子又要犯傻。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奖励勤劳的童童一丢丢营养液? 阿四是数字护卫团滴,李派人为了方便替换第八军的人员,也是按照数字排的,四号就是四号,不是阿四哟。 第251章 傅辰以为自己醒来, 面对的就是无休止刑具了,他不知道自己能熬到什么时候,但按照以前意志力最强大的细作熬过刑罚的记录来看,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比那人还要长。 又或者干脆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的机会了。 但现在,他又一次醒来,而且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常年的经验, 让傅辰养成了就算身体有了意识, 也不会马上睁开眼的习惯。 自己似乎是躺着的,身上也没有束缚, 只是全身都有些没力气。 身边还有人! 如果不是那人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他也听不到的。 阿四? 傅辰缓缓睁开了眼, 就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 在一枚铜镜前倒腾着什么,在周围跳跃的火光照耀下,那画面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醒了?” 傅辰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昏迷多久, 地下室没有窗, 他连时辰都无法计算。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阿四背影,在慢慢分析现在的情况。 看动作,阿四好像在做非常细致的活,被身体挡住了,傅辰只能看到一部分用具,那是用来捣糨糊的木棍,上面还残留着白色液体。 是易容的东西! 在傅辰震惊的档口,阿四就已经把最后的步骤给做好了,放下了手中的刷子,又从容的收拾掉剩下的部分,打开一块地砖,然后将工具都放了进去,再盖上瓷砖就大功告成了。 就在阿四转身的刹那,傅辰看到了那张脸。 他无法更熟悉的脸,是他自己的! “阿四哥……你要做什么!?”傅辰有了糟糕的联想,为什么阿四不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为什么阿四要把他一路带到观星楼,又为什么给他下药,还几次想取他性命却始终没下手!? “不是说,不要喊着这个名字吗,你不配。”阿四平淡否认。 傅辰只是无力的摇头,他想要撑起来,想要阻止阿四,却浑身绵软的用不上力气,阿四对用药早已驾轻就熟,知道什么分量才能让傅辰连起来都困难。 “也就几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你就好好待在里头吧,别出来。”说着,像是以前教训李遇一样,狠狠捏着孩子的耳朵,让这孩子不要再捣蛋。 傅辰猜到阿四要做什么,有几种可能性,但没有一种是他希望见到的。 牙齿瞬间咬破了舌,让自己清醒一点,“阿四哥,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也许当年阿三也很想知道。”阿四似乎有些叹息,他摸着李遇的脸,看了那么多年的弟弟,怕是要见不到了,“还记得这张易容.面具吗,你曾说我们两身材相像,足以以假乱真,如果不是还有易容破绽几乎都分辨不出我们两的差别。” 傅辰当然记得,他在李派是出了名的闹腾,发现阿四与自己身材像后,就闹着要李變天给阿四弄一张自己的面具,这张以他为原型的面具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去制作的,极为精致,只要不是近距离细看,根本查不出破绽。 “但着终究不是我,阿四哥,你想骗谁?”以他的身份,阿四能骗的,不是李派的人马,就是……七王党的人。 无论是哪一种,傅辰都察觉到事情不妙。 阿四答非所问,他回忆着从前,“你还记得你刚和阿三学武的时候吗,那些日子我和阿四是一个帐里的,他总是一个人在帐头里比划着拳脚,烦恼着哪一种适合你学,他学的字太少,很多都是我帮他备注的,你得到的那些书是我和他一起替你编撰。” 这件事傅辰并不知道,阿三阿四都不是话多的人,当初他被强绑到戟国的路上,在笏石沙漠实在无聊就吵着要学武功,于是没几天阿三就给了他一本书,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原来他都不知道塞到哪里去的初学者启蒙书是他们特意写的? 阿四似乎也并不期待傅辰回答,他就像是要把心中想说的都说出来,“我从没见过阿三那么欣喜每一天的清晨,连脸上都放着光。他从小没遇到有个人会对着他闹脾气,对着他笑和生气,提着乱七八糟的要求,弟弟这个词从你出现开始才终于有了参照物。我们身边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主公也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意外,但你是例外,唯一的。” “阿三每天与你分开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等待第二天到来,想着你会提出哪些无理的要求,他又要怎么去完成,他与我说,想把自己在国都的宅子给你以后娶媳妇用,还偷偷给你相看了国都里不少人家的女儿,在我这里挑剔着,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比他自己的事还上心。” “他没遇到过,我也没遇到过。” 李遇的加入,给他们每天重复的生活,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他们开始关注这个活力四射又聪慧异常的臭屁小孩,原本如死水的日子,越来越有滋有味,李遇一会要搞烧烤大会,一会儿要出去野营,一会儿又要大家结伴去看花海,又爱折腾又花样多,让他们又好气又好笑,他们越来越期待有李遇的每一天。 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把榔头,砸了下来,热浪冲了上来,刺激着眼眶分泌出更多的水雾,傅辰却生生压下了这感觉,现在说这些的阿四,像是在道别,傅辰无法阻止阿四继续说下去。 “从你们刺杀七杀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资格了,我没有背叛过你们,因为这世上从没有李遇这个人。”傅辰低声道,假做真时假亦真,即便是他也分不清这界限。 阿四笑了,又像是自嘲又像是恨意,是啊,因为你从未忠于主公过。 算着时间,现在应该快要日落西山了,“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他们? 难道是!傅辰想到阿四说的另外八个第八军的成员,八个在皇宫中的被他和邵华池解决了,但还有另外八人。 他们的任务是活禽七杀,若是不成功,就格杀勿论。 “我以为,你杀了我就可以一了百了。”到这个地步,他自然看出阿四不打算杀他。 能活着,谁又不想,但傅辰不明白,这不像阿四,也不像李派的风格。 “我无法杀你,但我也无法背叛主公。”阿四哽了一声,心脏沉甸甸的 ,连喘气都困难,哪怕死他也不想背叛主公,但对李遇,却怎么都下不了手,只要看到那张脸,那熟悉的眼神,他就会想到这五年来的相处,想到那些美好的日子,他无法两不相负,更无法眼睁睁看着李遇死。代价总要有一个人承担,摸了摸傅辰的脑袋,“这里我放了两个月的食物,就在那机关后头,不要碰其他地方,这里的机关比你想象的更多,别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阿四指着一块黑漆漆的墙,那里有个并不明显的机关在火把后面。 “陛下知道,不会饶了你的!”以李皇的做派,阿四回去是没有命的。 “只要我想保下你,我就会受到怀疑,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他又如何不知。“其实就算杀了你,恐怕我们这些在京城的人都会没命。” 完成使命后,陛下不会允许他们这些与七杀近距离接触过的人还有活命的机会,而那时候,陛下已经控制了栾京了。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敌人的同情,你听到没!我不是李遇,我叫傅辰,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承担任何事情!!”傅辰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在阿四的刺激下,崩断了。 他怒吼着,但因为身体的无力,连怒吼都有气无力的。 他宁可与阿四拼个你死我活! 心脏犹如挂了一个铅球,沉重而冰冷。 阿四却完全不理会傅辰。 “我从来没真心待过你们,都是假的,假的!”傅辰攥着拳,痛恨和自厌令他痛彻心扉。 阿四却依旧很淡然,“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从这里出去吧。永远都别再出现在人前,隐姓埋名活下去,若你还有一丝记挂我和阿三,就别出去找死了。” “没见到我的尸体,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傅辰怒极反笑,冷冷一笑。 “会见到的。”他们会相信你死了。 “阿四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傅辰几乎已经猜到了一些。 阿四摇了摇头,“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京城的情况,只要我们想就能推翻晋成帝的统治,想推谁上位就能推谁上位!过不了几天,六蒲府的人就要来了,你只有躲在这里才能逃过一劫。不要再出现,你的生命会有危险!” “那又如何?”只要李派人想,怎么都不可能放过他。 逃避,也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阿四也不理会傅辰,准备直接离开。 傅辰使力滚落床,顾不得疼痛,一把抓住阿四的腿,“站住!……” 阿四狠狠踹开傅辰,“待在这里,还记得我以前说的吗,阿四哥不可能永远保护你。” 下面的路,要你自己走。 以后就是想保,也没机会了。 阿四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匍匐的傅辰,向入口走去,将这里的机关关上,哪怕是没有中药的傅辰也无法从里面打开机关出去。 阿四出了观星楼,看着天色,朝着皇宫的方向快速闪去。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池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低垂,门外的灯笼在凉风中妖冶,远处被笼罩在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洒在脸上,连视线都变暖了许多。 他醒来后就保持着笑意,始终没有降下过。 回味着在景阳宫中与傅辰的互动,下次有机会还是把景阳宫重修吧。 见他行了,就有太监去喊来了梁太医过来,梁太医进来的时候邵华池正披着外衣,在床上一口一口喝着粥,动作极为文雅。 正是傅辰让重华宫小厨房温着的,等邵华池醒来就能用。 一听是傅辰吩咐的,邵华池眼睛笑成了月牙,连后面喝下去的药都没了苦味,流淌进胃里的都是一道道暖流。 放下药碗,梁成文装作没看到那甜出蜜的笑容,先为他把脉,神色稍松,“亏得你还年轻,身子骨也好,只是后面几天还是要注意,按时喝药。” “嗯,知道了。”邵华池笑了起来,这阎罗要么不笑,这笑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昏迷前,傅辰说他肖想我。” “哦。”梁成文冷漠应声。亲都亲了,抱都抱了,这么说不是正常吗。 啧,他就知道,他们在那儿操心了许久,当事人完全不领情。 不就是傅辰回应了他吗,至于吗,梁成文连劝阻的话都懒得说了,反正也听不进去。 果然邵华池根本不理会梁成文的冷淡,“他居然答应我了!我说,成文,你觉不觉得你这主意不错,我才刚准备用,傅辰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大概吧,”不,我怀疑你根本就没用我的主意,他就看穿了。 “你说他那样,看着像是恢复记忆了吧?” 这并不难想,后来对付剩下第八军的九号,十一号两人,明显不是失忆后的傅辰能做出来的。 只是当时他找人心切,忽略了这一点,邵华池又纠结了起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失忆时候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傅辰的心机让人很难察觉到。 “这重要吗?”记不记得,有什么要紧,反正横竖都是同一个人。 梁成文一个单身汉,当然是无法理解邵华池那细腻的想法。 邵华池又回到了傅辰失忆之后的状态,又希望他想起来,又希望他想不起来。 现在恢复记忆,他又怕傅辰想起来在失忆期间自己做过的那些出格的事,又担心傅辰想起来,到底有些事实在是有些掉尊严。 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邵华池有些逃避地不愿再去想。 “其实我也没指望傅辰现在就对我有那方面的感情,到底他是那样一个人,我明白他更多的是觉得愧疚吧,他就是个不愿欠人的,但既然能说出那种话,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心动在的吧?”他清楚傅辰答应,可能有很大程度是被他磨得没办法了,但他相信在努力下去,这些心动会越来越多。 看着不断傻笑着的瑞王,梁成文很庆幸这个模样的他,没外人看到。 “对了,他人呢?”一醒来,没见到也并不奇怪,傅辰就不是闲得下来的人,他也是习惯了。 傅辰算是比较乖的日子,就是他在失忆时待在王府的那一段时间了。 “我听松易说,他带着小王爷出宫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出宫了? 难道是回王府?一想到傅辰曾因为那小不点还和自己闹过,他就一阵头疼,“你说那小家伙是我儿子吧,关他傅辰什么事,看得那么紧,到底谁才是亲爹!” 梁成文觉得连自己儿子都吃味的瑞王,他宁可当做自己不存在。 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邵华池换上了衣服,准备先回自己府里,成年皇子长时间待在宫里终究不妥,顺便还想证实下傅辰的态度到底怎么样的,那他也好针对傅辰做下一步方案调整。 这么想着,邵华池又是勾起一个笑容,他来到殿外,深呼吸了一口,感觉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微风也吹得格外凉爽。 又问了亲信皇帝的情况,听说醒来后又马上睡着了,倒是他的几个弟弟都还等在外面,特别是九弟,简直孝心可嘉。 不过,邵子瑜,你已经出手太晚了,现在扮孝顺,可来不及了。 邵华池可不想这个时候去养心殿门口给自己找个兄友弟恭的戏码。 到宫门外,却看到在马车旁不断踱步的松易,好像在等着谁的模样,不断探着脑袋往各条岔口上看。 “你在干什么?” 松易正在等着傅辰的身影,就担心自己一个漏看就错过了,身后忽然想起熟悉的声音,把他给吓了一跳。 “殿、殿下。”虽然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但那刹那的心慌并没有逃过邵华池的眼睛。 怎么办,公子没告诉他,如果瑞王提前醒了,他要怎么回答。 他要是说实话,到时候公子能回来当然是好,但如果无法回来呢,小命不保不说,他现在可还记得邵华池彻底愤怒的样子,把宝宣城都翻了个底朝天,那一言不合就能屠城的煞气,想想就不寒而栗。 公子不希望瑞王担心,他也不希望瑞王发现啊。 但问题是,现在这事情到底要怎么瞒过去,瑞王又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被瞒住的。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邵华池看松易闪烁的样子,就觉得不舒坦,不过也没太在意,只要手下人好好办事,他还不至于草木皆兵到管他们平时干了什么,“傅辰呢,送他回府了?” “是,公子正在陪小王爷。”松易硬着头皮道。 邵华池说着就要上车,想到马上能见到那男人,这还是傅辰答应后第一次见面,心情还有些雀跃,“嗯,回府吧。” 见瑞王根本没打算继续待在皇宫,松易急了,这待会知道了还得了。 “王爷!”猛地朝着瑞王跪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邵华池一凝眉。 “公子……公子他,他似乎被带走了!”松易没办法,匍匐在地上说了实话。 “你、说、什、么?” 面对邵华池陡然飙升的杀意,松易不敢再隐瞒,把之前在城门口发生的事都叙述了一遍,包括所有他能想到的细节也不放过。 邵华池听了后,像是雕塑似的没有反应。 松易担心地看着邵华池,公子,这真的怨不得我,王爷哪有那么好瞒啊。 邵华池那本来飘到云端的心情,还无法一下子承受这个,心像是被人揉搓着,一刀刀地往胸口扎。 见邵华池脸色都变了,松易慌了,忙告罪。 邵华池的声音轻飘飘的,“起吧,与你无关,就是我都劝不住他,你又如何有办法,他决定的事情就没更改过。” 松易见邵华池摇摇晃晃,忙扶住他。 “他明明可以不顾一切闹起来,大不了提前撕破这所谓的局面,我就不信那群人能带走他,但他……没有,我知道这是为了大局。”谁带走傅辰的毫无疑问,能在京城如此容易的带走傅辰除了李派人还有谁,他甚至明白傅辰离开是为了保全邵龙,保全他的这群属下,如今闹起来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他的人都有可能死去。 为了京城的局面傅辰的做法无可厚非。 傅辰连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考虑他邵华池知道后的感受! 不,哪怕知道,傅辰也会那么做,因为在傅辰看来,做出理智的判断是他一个谋士该做的。 这些他都明白,但傅辰的心到底是不是血肉做的!? “还……交代了你什么,都说完。”全身都好像麻木了。 他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再痛苦地都经历过了,不过是再痛一次罢了,他是瑞王啊,怎么会撑不住。 邵华池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松易。 松易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败在自家主子的目光中,把那句游历的话也说了出来。 邵华池笑了起来,喉咙烧了起来似的。 “他为什么不为我考虑一下。” “一次也好……” 痛得撕心裂肺却无可奈何的感觉,你是没有的,但我却很多次了。 为什么傅辰总是毫不犹豫的丢掉他。 我会痛啊,傅辰。 也许他已经疯了,他想把傅辰锁起来,谁也不能看到,这样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哪怕这只是一番妄想。 邵华池咬紧牙关,忽然吹来的冷风让他抖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找,所有我们怀疑是李派人据点的,都去找,听清楚,是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 松易一愣,瑞王这是不在乎把自己的势力摊开在台面上了吗? 但现在不是时候啊,京城还有那么多派别都盯着呢。 瑞王为了找傅辰,果然疯了! 忽然,邵华池往远处暮色笼罩中阴暗角落看去。 谁!? 第252章 邵华池经历过的暗杀次数并不少, 这些年如果不是有傅辰暗中替他档去一部分,他也早就不会这么好好的待在这里了。 但哪怕如此,他的项上人头也有很多次都在刀口堪堪划过, 次数多了,他也渐渐的对暗杀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觉。 他也没有花太多时间去关注那个阴暗角落里,只是觉得对方有些诡异。 其实那手法与步子都非常隐蔽, 很明显就是老手。 动作轻巧、快速, 显得非常游刃有余,很难被人发现。 哪怕是他, 如果不是对方刚才刻意露出了一点破绽, 也是察觉不出来的。 这种情况他还没遇到过, 有能力隐藏却故意让自己的目标察觉,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邵华池并没有去管,在京城要进行刺杀本就难度高,而且他相信自己派人去的话,以此人的身手想要逃离是轻而易举的, 反而打草惊蛇了, 还不如装作不知情,然后等待时机。 而且他也担心,对方和李派人兴许是有关系的,这样身手的杀手最有可能是李派的人,那说不定还能有一些浮傅辰的消息。 邵华池定下心,等到松易准备领命离开的时候,沉声道,“把青酒带过来。” 青酒? 松易一愣,那小家伙现在估计和薛睿他们在一起吧。 松易猜的没错,青酒自从路上偶遇看到了自家公子,而且公子还莫名其妙上了一辆陌生的马车,他倒是想追上去,但对方似乎对甩开人很有经验,没一会他就找不到自家公子了。 他想都没想,暂时停止了公子要求的找可疑人员,把这件事先告诉了薛睿,薛睿一听,也开始动用自己的势力寻找傅辰,可以说邵华池的人过去,两方人马正好碰到。 在属下把京城翻起来的时候,邵华池首先到的地方,是徐清将军这里,作为晋国四位神将之首,邵华池在拿到雅尔哈将军的亲笔信后,就让手下人第一时间把信送到将军府上,可这位将领自从满门战死沙场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局势,完全漠不关心,每日都在自己府中养养花,种种草,从送信过去到现在,邵华池始终没有收到丝毫回应。 但这次,他知道傅辰的生命危在旦夕,而李派的力量他不敢小觑,不能浪费一点时间,他需要在短时间内集合更多的力量,然后一起到傅辰所在的地方。 哪怕是他亲自拜见,这位将军也依旧闭门不见。 门房也是很尴尬,瑞王在京城素有贤王之称,把他拒之门外,这对名声可是有不小的损害的,将军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且瑞王亲自来,看着也是急事,见一见也是没什么的。 邵华池看了一眼远处还没出动的那位暗杀者,一路跟着,到底想何时出手? 一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将军府,他经不起耽搁了。 对于能否请出这位大将,邵华池已经不报一丝希望了。 第二个到的地点,是令人想不到的,任何人都不会认为邵华池会到八郡王府邸,还遇到了来这里蹭饭的十二,他们看到邵华池的时候,才更云里雾里,他们与邵华池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哪天能勾肩搭背才是惊悚的。他们两以前都是老二派的,小时候对邵华池可没有少欺负,说欺负都算是轻的,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他们都觉得邵华池没一刀砍了他们都算是特别有涵养了。 “七哥,你、你怎么来了!?” 邵华池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他听傅辰和薛睿提过,这两人受到过傅辰的威胁,一直在帮傅辰做事打探情报,是归属于傅辰这边的。 这两人别的不行,但对于**是了如指掌的,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 他们回京多年,比以前安分了许多,别说去闹邵华池了,他们就是一些人口中的逛逛窑子逗逗鸟的王爷。他们表面上只做做闲散王爷,内里的情报工作也没落下。听到邵华池的请求,两人也正经了起来,他们一直有和薛睿联系,手上的势力在青楼有不少。 在关键时刻,几人都没有再提起曾经的龌龊,邵华池能为了一个幕僚请求以前的仇人,就是老八和老十二,都是惊叹不已的,这个老七多傲慢啊,但对属下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这样的人也难怪能让那么多人去追随。 看他们两人是真心帮忙的,并非敷衍了事,也没刻意讽刺人,邵华池才放下心来。 他最后去的地方,是右相府。 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那暗处的人,似乎在蠢蠢欲动了。 到瑞王府门口的时候,邵华池刻意朝着那人刻意露出破绽的地方瞧去。 在路边灯笼光的照耀下,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个瞬间的小半个容貌。 邵华池的心脏紧紧缩了起来。 那熟悉的味道挥之不去。 邵华池挥去那粘腻的感觉,抬腿进了右相府,自从薛雍告老还乡后,右相几乎把持了大半朝政,左相年事已高,力不从心。这些年寿王邵慕戬的势力越来越大,也是这右相在背后支持着。 若不是邵慕戬意外被零号杀了,也许京城的局面会更乱吧。 自从办了邵慕戬的葬礼后,右相就沉寂了不少,大部分时候连府门都不出,就算是上朝也鲜少到场,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动,老九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大量收揽人心。 不过邵华池并不觉得老九会是威胁,连现在真正的局面都没看清,却只是趁火打劫在自家的地盘上争抢势力,又如何能让邵华池高看。 他被管事迎了进去,就见到正在月下独酌的右相郭永旭,郭二刚从宫里回来,他也是知道一部分宫中情况的,只是他所有心思都在去世的外孙身上,见皇上醒了就直接回了府。 也许是唯一的外孙没了,他眉宇间看上去更多的是哀愁,有些意兴阑珊。 “瑞王?真是稀客,你来寒舍有何要事?”郭永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邵华池,又低头自饮自酌。 邵华池也不废话,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怀疑京城中有三成以上的外来人口,是五年来潜移默化进来的,而今日在宫中他和晋成帝差点被刺杀身亡,在宫中又出现了七处火药点,而他怀疑父皇哪怕醒来后也是有生命危险,可能提前服用了燃烧生命的圣药。 最后才提到自己发现了对方要进行一场阴谋,而他正在寻找窝点,希望右相能助自己。 宫里这次对皇帝遇害的事情瞒得很紧,就是郭永旭要打听也要些时候,可他现在没心情打听和了解,自然就不知道这些细节了,被邵华池这样一说,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邵华池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位元老级的人物鞠躬,无论他们曾经是否有不对付,哪怕他们暗中互相有多少小动作,但在国家危难前,他相信这位右相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位右相的父亲是跟着皇祖父一路征战下来的,郭家是开国功臣之一,那传在他们家的忠君爱国从未变过,“请郭相助华池一臂之力。” “不得不说,瑞王殿下,找曾经的对手来帮忙,您大约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王爷了。”虽然和邵华池结仇最深的是老二,但他们老大对这个老七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倾国妖妃的儿子,邵华池从出生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代表着罪孽,就是他一个外人都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受了不少苦。邵华池这些年能去平定战事、救济西北、收容流民,被百姓爱称贤王,在郭永旭眼里都是做戏,只是这个人做的更漂亮罢了,但现在,却有些刮目相看了,“您这般胸襟,却是让人动容,若连这都推辞,就妄为晋国人了!” 晋国已经到了这种危险的时候,郭永旭也暂时放下了外孙的死亡,共同抗敌才是要紧! 右相的门生也是遍布天下的,比如邑鞍府的府尹以前也是郭永旭的学生,真想要有动作,京城的边边角角都能找到,而且比邵华池暗中进行要正大光明的多。 有了右相这话,邵华池也稍微松下紧绷的神经。 现在,他要尽快找出傅辰可能被藏的地点,傅辰离开那么久,就算现在去救也不一定来得急,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多点什么,他怕不做什么,他会失去现在仅剩的理智。 至于傅辰是不是已经不在了,这个可能性他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出了右相府,邵华池直接问:“青酒来了没,薛睿他们呢,我们的人呢,都有什么消息?” “青酒应该还在路上,快了,我们两边的人目前还没传来消息。” 邵华池握紧拳头,“继续找,加快速度!” 原本发现暗杀者的地方,那人已经消失了。 邵华池左右一看,离开了?不可能。 嗯?邵华池从影子中判断出了大概方位,向马车的底下,“出来吧,跟着我到现在,不露出真面目岂不可惜?” 说着,邵华池已经做了迎战的姿态。 果然,不知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如何躲过瑞王身边的暗卫,已经悄然无息躲到了马车下方。 虽然这次邵华池的确降低了自身周围的戒备,将更多的人调去找傅辰,但能这么容易潜入的,也是高手中的顶级行列了。 那杀手似乎在等待时机,听到邵华池的话,以极快的速度从车下闪身出现。 往地上一踩,借力朝着邵华池杀去。 他的动作非常快,且出手狠辣! 邵华池侧身躲过那雷厉风行的一击,一瞥眼就看到了那杀手的容貌。 刚才惊鸿一瞥的熟悉感不是错觉。 傅辰!? 邵华池有瞬间心脏是停摆的,应了梁成文那句,只要什么事情与傅辰有关,他们殿下就不是原来的那个。 但如果不是傅辰呢,那殿下就还是那个统领西北诸多势力的隐王。虽然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刺客具体的样子,但古怪的违和感依旧存在着,对傅辰身上一点一滴都用肉眼观察了无数遍,记在灵魂深处,就是那模样再像真实的傅辰,邵华池只要一打照面就能察觉到不同,那并非容貌,而是无法言明的感觉。 而且,傅辰要他死何须那么麻烦,只要他想要自己这条命早被拿走很多次了,何必在这样的状况下行刺? 这么一想,邵华池恢复了平常状态。 他的动作就开始凶狠了,招招毙命,那刺客身上马上出现了不少伤痕,不留情面的模样让刺客坚信邵华池对傅辰的情谊已经不可能修复。 哪怕受伤,这刺客也依旧不畏生死,继续发力,身上的暗器也使了出来。 两人在空中快速过招,而邵华池身边的暗卫反应极为灵敏,迅速把他围了起来,对刺客进行绞杀。 让邵华池渐渐退出外围,有时间从人缝的空隙间看清那人除了脸以外的身体部位。 果然,这不是傅辰。 手不对,傅辰的更修长一些,关节也更漂亮,褶皱没那么多,指甲也货不对板;脖子要再修长一点,大概相差有个二毫厘吧;脚的大小也不对,还有傅辰不爱穿这种款式的鞋;刚才打斗中,凑近闻了后身上味道也有点不同,虽然傅辰自认为自己身上是没味道的,但邵华池硬是从里面闻到了傅辰独特的体香……破绽越看越多,邵华池一阵冷笑,直接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 他连留活口的想法都没了,既然都能猜到是谁派来的,又何必再麻烦。 想离间他和傅辰,以为那么容易吗? 要是想让他误会其他人,邵华池还没什么信心,他没事情观察自己属下干嘛,又不是心理有问题。 但好死不死装傅辰,真是活太腻了。 邵华池觉得是无稽之谈,可对别人来说却不是。 哪怕李派人再逆天,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只有傅辰和邵华池最清楚的事,一是傅辰自己都想不到的,邵华池对他身体的每一点细节都会在午夜的时候回味数遍,比傅辰自己还清楚;二是,傅辰想要杀邵华池,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不需要这么麻烦。 但在外,所有人都认为这两人只是主公和谋士,那么阿四这样的做法其实是顺理成章的,如果遇到的不是邵华池,他的扮演几乎是十成十成功的。 邵华池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后,这边人攻击也迅猛了许多,他的属下一对一当然不是阿四的对手,但多对一就情况反转了,阿四节节败退。 刺杀了那么多次邵华池,阿四也猜到自己过来很有可能不成功,只是如果能顺便除掉七子就是意外之喜,如果除不掉,让他和七杀之间有间隙,不再信任七杀,那么他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李遇可以不是李派的人,但更不能是七王党的人! 阿四整个人都血淋淋的,受伤颇重,已是强弩之末。 但他的根本目的想来已经达到了,他很确定邵华池已经看到自己这张脸,他在一开始露出破绽,就是为了给邵华池看清脸的机会。 现在李遇已经无法回到邵华池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此。 阿四带着重伤准备撤离,邵华池眼睛微眯,“追!” 任何和傅辰有关系的地方他都不会放过。 邵华池受了点轻伤,阿四的武功比他高一些,更重要的是时机把握的好,他正在包扎伤口,而里面右相也带着人跑出来,看到邵华池这一声不吭包扎伤口的样子,欣赏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别说邵慕戬、邵华阳这些皇子无法比,就是邵子瑜也比不上七子的耐心、气度以及能力,真是可惜了他有那样的身世和自身的残疾。 远处,青酒带着人,朝着邵华池跑来,急忙喊着,“殿下!” 看到他们,邵华池快步迎了上去,只希望青酒不会让他失望。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阿四带着重伤,堪堪躲过邵华池派来的追兵,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给自己稍微包扎了一下,饶了好几圈终于回到观星楼,而这里第八军的剩余成员正在这个地方与“阿四”聊天,那人是阿四的亲信,假扮成阿四。 地下室已经被他用了机关遮掩,这群人找不到李遇所在方位。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假扮成李遇的样子,等待这些人提审,李派的易容之所以能独步天下,是因为除了对它进行改良的傅辰能看出差别外,就只有李變天能在近距离中观察到,这些第八军的人除非离得很近,不然想要分辨他和李遇的差别很难。 而第八军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怀疑阿四抓到的人不是李遇,他们不会轻易怀疑自己人,也因此李派人的凝聚力一直令人印象深刻。 而阿四很了解李遇的一举一动,他和李遇还曾经对这些人玩过一天互换身份,但却没有被发现过,他要扮演起来,几乎天衣无缝。 他在刺杀完瑞王后,就从密道中走到位于李遇所在地下室的外间,不过是一墙之隔,最边上还有个小机关能看到外间的情况,傅辰所在的算是密室里的机关密室,是双重密室。只要他不出声,外面对观星楼机关不了解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人。 而阿四相信,到了这个地步,李遇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引起第八军的注意。 当阿四偷偷到达外间密室的时候,傅辰就从半昏迷中勉强睁开眼,无力地爬到墙边,轻轻打开了那与周围石墙混为一体的挡板,坐在床上透过小孔往外面望去,观察情况。 是阿四哥!他回来了! 李遇被带到地下室,是所有人都看到的,所以阿四就算要回来,也必须是这个地方。 傅辰掐着自己大腿和手臂,让自己尽可能清醒。 阿四身上居然全是伤,能让阿四易容还要出去的,一是李派的人,二就是对他们李派相对最为了解的七王党。 按照阿四现在还能偷偷潜入观星楼的情况来看,对付的应该不是李派的人,李派人见到“李遇”可不会放任他这样,他们的行刑是最痛苦的,却不会这么正大光明的伤。 那就是他去过邵华池那儿了…… 傅辰心中一沉,在猜到阿四冒充自己出去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希望不要正好被自己猜中,以李派人易容的完善程度,没有那么多人能仔细观察到差别,邵华池很有可能会误会。 他们才刚心意相通,傅辰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糟糕的情况,一个属下要刺杀主公,无论真假,大部分人都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邵华池再喜欢他,也不一定会感情用事,他也同样是一个极具野心的王爷。 只希望,邵华池对他的喜爱,真能经过现实的考验,能有机会让他解释。 至少也不要因爱生恨…… 在傅辰思绪万千的时候,密室已经走入了九个人,八个第八军剩余成员,一个打扮成“阿四”的模样,是阿四的亲信,如果不是傅辰知道真相,傅辰还真看不出这个“阿四”不是本人,不过就是李派人都想不到阿四会做这么复杂的陷阱吧。 因为从有李派开始,几乎没有内部人背叛过,这个概念根本不存在李派人的思想中。 那八人比起在宫中的八人,能力稍逊,不然也不会被留在外面,但这稍逊只是相对而言的,只见领头人十号冰冷的看着深受重伤的“李遇”,用假“阿四”的说法就是他对“李遇”用了刑,所以才会受这样的重伤。 但显然这对第八军来说这是不够的,他们已经接到了阿一死亡的消息,那么李遇只受一点皮外伤又怎么够? 说着,十号上前,握住了阿四的手腕,抽出小刀,也不过轻轻两下,挑断了“李遇”的手筋。 “啊——”阿四痛得撕心裂肺,犹如掉落万丈深渊,那痛楚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他瞳孔在放大,在倒下的瞬间,朝着那个无法被人发现的小孔方向看去,那眼神似乎在说:别出来,乖。 好想再听你喊一次阿四哥,我一直没说,与你生活的那五年,是我最像活着的日子,其实,我很高兴。 傅辰的心像被撕碎,眼睛干涩到发痛,拳头塞入口中,不让自己哽咽出来。 我何须你的护! 你是听不懂吗,都是假的…… 第253章 阿四知道, 李遇就是想出来也是无能为力的,他自己下的药自己清楚,这几个时辰李遇都只能乖乖的。 要是这孩子一直那么乖该有多好。 “脚筋呢?”十四号问道, 一想到那死不瞑目的阿一和另外八个兄弟,就心有不甘。 只挑断手筋,哪里够泄愤? “主公还要见他, 先手筋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说着看着苟延残喘的人,曾经关系有多好现在就有多恨, 他们第八军十六个成员与李遇也是熟识, 任谁都想不到, 他居然是七杀, 这些痛心疾首全部化为了仇恨,比命格中的紫微星更痛恨万倍,李遇是与他们真正接触过多年的人,却活活把他们的血肉往火上烤, 咬牙切齿道:“李遇大人, 这样的刑罚,对你而言算轻了,之后也请好好享受,背叛主公,你罪无可恕!” 鲜血流了满地,阿四在地上像缺了水的鱼残喘着,要不是胸口剧烈浮动,他就像死了一样,看上去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 第八军的人对李遇、又或者说对七杀的痛恨已经随着不敢相信到阿一的死亡、宫中所有第八军成员全军覆没,上升到最高点。 那都是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却被七杀与紫微联手击杀,死无全尸! 阿四像一条被丢弃的狗,被拖出了外面,一路血痕,而傅辰无力地抓着墙,用尽自己的力气也没有对石墙有丝毫撼动,手指挠出了血,指甲外翻,他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眼看着阿四的身影一点点远离,唯有地上一滩血迹证明在这里发生过的事。 阿四被拽着身体,身体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外衣被磨破,皮肉被尖锐的石头割裂。 他有气无力地朝着扮演“阿四”的人眨了眨眼,那是阿三以前送他的傀儡人,可以代替自己一条命,是好兄弟间最为珍贵的礼物。 假阿四接到了信号,默默完成阿四最后的遗愿,给暗处的几个亲信打了个暗号,刻意引起了炼丹房内的骚动,那是扉卿离开前为晋成帝炼制仙丹的地方,就算在观星楼也算是重地。 虽然扉卿离开了,但是那边还是照常提供仙丹,所以那些炉子直到现在还在使用,依旧有不少药童和畸形的药人,而傅辰在多年前也差点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就在此时,忽然,不知哪里出现了暗器朝着第八军的人射来。 几个人猝不及防下受了伤,阿四不知哪来的力气,趁此机会起来,撞开押解自己的人,朝着炼丹炉的地方跑去。 一路上,阿四只听见风在耳边擦过的声音,他跑得足够快,也许是他一生最后一次那么用尽全力的奔跑。 他心中念叨着:快了…… 而假“阿四”也因追踪,紧随其后,第八军的几个人一看到了这个地步“李遇”居然还想逃,也是奋起直追。唯一让他们较为坦然的是,这里是观星楼,是他们的地盘,没有那么容易能逃脱! 阿四来到炼丹房,那炼丹炉很大,青铜的鼎炉被架在火上燃烧着,药童边擦着汗,边在上方的台阶上用巨大的棍子搅拌着里头的汤药,里面滚烫的药水冒着一个个破碎的泡泡,整个房间都热得犹如火炉,只要一进来就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要烫坏皮肤的热度。 阿四猛然冲了进去,吓坏了这里的药童,一旁还有一排被绑着、模样畸形的的药人哼哼唧唧。 阿四了解这群剩余的第八军的厉害之处,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手筋又被挑断了,他能比的只有趁其不备和速度了。 走到了这一步,就更不能让李遇的身份被发现了。 他朝着温度足以融化金属的鼎炉踹去,全靠雄厚的内力和腿上功夫,那只几人合抱的鼎炉在阿四内力全力加成后,开始倾斜,向地面倒去。 而这时候,假阿四和第八军都到了炼丹房门口了。 阿四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了,他心中只有不背叛主公和救下弟弟这两个仅剩的执念了。 他义无反顾地跳入那烫得能把人的血肉全部溶解的汤药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脸上身上所有地方都像是融化般,迅速可见森森白骨。 刹那生命流逝间,他脑子唯一的画面是那个孩子亮着眼,闪着贼溜溜的目光,娇里娇气地拉着他的衣摆对他说:“阿四哥,咱们今天偷偷去吃烧烤吧,瞒着主公好不好?” “不去,好好练功。”这孩子基础太差了。 还有,那叫打野味,非要叫什么烧烤,不省心的孩子,什么时候能不那么跳脱,害得他们要时时刻刻跟在后头给他擦屁股。 “这个太累,咱们好久没出去玩了。” “再不听话,就去外头跪着。”阿四丝毫不心疼。 李遇跳了起来,喊道:“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你们这样,这太残忍了!天天除了练功还是练功,阿四哥,你是不是都没笑过?” “李遇,别粘着我!”感觉到身后粘着的那一坨重量,阿四不自在地动了动。 他没有被人这么提着无理的要求,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过。 心中又是气恼又有些无奈。 “我就喜欢,不爽你咬我哦!”李遇贱贱地一笑。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两人笑闹着跑了几圈,都累出了汗,喘着气,相视一看。 李遇就拉住阿四,硬是捏着阿四的脸,给阿四摆了个笑脸的样子,“笑一笑多好啊,阿四哥。” 阿四想要笑一下,但滚烫的液体已经将他的面部化掉。 下辈子,当我弟弟吧。 而他身后的假阿四,这位傀儡人早已被下达了命令,装作要拉住阿四的模样,一同入了沸水中。 “李遇”与假“阿四”同归于尽,一同在熔炉的液体中慢慢消失。 这样,再也无法辨别李遇的身体,再也没人会发现易容的秘密了。 第八军几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拉假阿四了,“阿四!!!” 他们怒吼,恨不得刚才的时间是停止的,能让他们把阿四救回来,为什么阿四可以不顾自己姓名去救李遇这个叛徒! 明明刚才都看不出阿四有任何悲伤的情绪,他们以为阿四会和他们一样,对李遇恨之入骨,但原来那几年的经历还是影响了他,想拉回李遇的身体,却不料被一起拉入了这滚水中。 李遇选择自我了断,虽然的确有些意外,但也不是无法理解。 像李遇这样对他们李派人手段最为了解的人,很清楚被抓到和拆穿会有什么后果,不折磨的生不如死又如何能泄愤。 十四号冲出去想拉,却被其他人抱住了身体,“别去,已经来不及了!” 这水的热度远远超出了**凡身能承受的极限,若是现在过去就算是他们也是完全扛不住的,阿四救不回来了! 第八军的不少人眼中含着泪。 七杀死了,但他们却完全高兴不起来,这里还有他们那么多兄弟在。 在地下室的傅辰,始终盯着那满地的鲜血,阿四已经被拖走很久了,外头的机关门再一次被锁上,没有人会再进来,这里就像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 傅辰头狠狠撞上石墙,但因为使不出力气,动作依旧是软绵绵的,撞了好几下鲜血才顺着额头流下,血落入眼眶内,刺刺地疼,“呵……” 石室寂静极了,傅辰的轻笑声格外刺耳。 周围只有火把燃烧时轻轻的噼啪声,他缓缓从墙上滑了下去,蜷缩在床上,无神得看着远方。 天煞孤星,该死的怎么是你阿四? 是我,是我啊! 眼前又一次初现邵颐然和傅邵死时的场面,“啊——”“啊——”“啊啊——” 傅辰无意义地低声嚎叫,像一只濒临崩溃的猛兽。 他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他觉得很累。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死了就好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乌仁图雅盘坐在天井中,身边留着一根小辫子的小男孩也没说话,反而在帮忙看着罗盘的指向。 这处天井是他们回京后按照乌仁图雅的要求,根据六十四卦的方位摆设的,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属性排列,她一会儿捏着手中的铜钱投掷,一会儿看着星空,每一个步伐都显得玄妙。 口中不断念叨着:“不对……” 从天暗下来后,她就一直观察着天空,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略懂星象,学艺不精才会看错,可刚才怎么算都还是同样的结果。 七杀星从好几个时辰前就在经历生死劫,只是天空没有暗下来,她是看不出来的。从能看清到现在,就发现一直在紫薇命盘命脉处熠熠生辉的七杀星忽明忽暗,也就是一个不慎就会死亡的状态,这是大凶之兆。 担心自己看错了,乌仁图雅不敢乱说。再者傅辰是个不信命的人,她哪怕说了也不一定会引起重视,为了以防万一乌仁图雅又算了几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她算不出大劫还是小劫,她到底主攻的是巫术,星象占卜却是没那么精通,但生死劫却是能确定的。 她望向远处没有过来打扰她算卦的丈夫,沉思了一会,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示意姜舒扬过来。 “这个是公子曾经吩咐我找的东西,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恐生意外,如今应该是他说的时候了,你尽快联系到薛睿,让他把这个交给公子或者瑞王。”乌仁图雅很是佩服早就对此有预料的傅辰,他居然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吗? 或许不是预料,而是那个可怕的男人,总是将诸多可能性和变故考虑进去,令人防不胜防。 姜舒扬有些惊讶,他身为乌仁图雅的丈夫都不知道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如此神秘。 “那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这是什么东西?” 乌仁图雅还看着天空,闻言想到现在也不需要再隐瞒了,“假死药。” . 姜舒扬通过薛睿的手下,一路策马找邵华池的所在地。 各方面势力都被邵华池调动了起来,就是普通百姓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紧张的气息,邵华池已经收到了几个李派据点没有任何异样的汇报,随着到处都没有傅辰的消息,邵华池开始焦躁了。 打发了老八和老十二两位派来的亲信,邵华池正沿着护城河寻找。 之前青酒他们带来了一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他们根据青酒跟丢的马车方向的路上,找到了一滴落到草地上的血液,从血的颜色和凝固状态来看,应该就是没多久前染上的。 而从血滴落下的方向来,这附近的人家并不多。 他们的人赶到这个地方,其他人暂时原地待命。邵华池出神地望着草坪下的那条河,那是护城河。 青酒正被邵华池丢到河岸上的岔口处,让他来确定方向。 被委以重任的青酒,带着自己的小伙伴,正在苦思冥想,虽然殿下说他只要凭自己的直觉走就行了,但关乎公子的性命好不好,他真的不敢随便下决定啊。 而且他能感觉到身后邵华池看着他凉飕飕的视线,虽然邵华池从刚才都没给他脸色看过,还称得上和颜悦色,但可能是以前几次的印象,他只要一碰到邵华池就怂了。 薛睿走向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邵华池,问道:“怎么了?” 邵华池的语气还有些怀念,“几年前,他扮作小宫女,逃出宫外,我就在这条支流找到在河边生火的他……” 薛睿看着映射着火光的邵华池面容,那么的温柔,谁能想到这还是那个冰冷煞神呢。 “我听说,刚才有个傅辰模样的人来刺杀你?”这事情很多邵华池的亲卫都看到了,也瞒不住。 “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你还需要问这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怀疑傅辰?”薛睿这人一向是个七窍玲珑心,这是来试探他了,到底是傅辰手下第一大将,邵华池明白薛睿的意思,但心中还是控不住冒出了些许火气,语气不屑一顾,“他们低估了我,也低估了傅辰。” “您这么信任公子?” “我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你吗?”邵华池说的理所当然。 薛睿安心了下来,只要瑞王对他们主子没什么间隙,那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虽然邵华池从刚才就始终在找傅辰,不过他还是要为自家公子问一声不是,谁知道这位心机深沉的殿下会不会是想把人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呢,不过显然刚才他那一问,是侮辱了邵华池一直以来对他们主子的心。 除了性别外,邵华池并不比女人差,都好过头了,薛睿觉得自己也要开始倒戈了。 自从听其他亲信提到公子和瑞王那不得不说的事,加上后来割袍断义,他也看到了当时瑞王的状态和傅辰的态度,多少也明白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回答完,邵华池就朝着还在纠结的青酒走去。 薛睿一拍脑袋,被影响了!实在是刚才在看河水的邵华池那一脸表情太过温柔了,和平时大相径庭。 都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想着忙跟了上去。 青酒一感觉到身边的两个小伙伴,包志和灵珑悄悄让开了,就知道是殿下过来了。 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看向邵华池,“瑞王殿下。” 每次见到邵华池都像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周围人也习惯了,他们的小福星青酒谁都不怕,就怕眼前这位。 这次邵华池却没有嘲讽,反而蹲下了身,双手拍住青酒的肩,“青酒,我没怕过什么事。” 青酒落下一滴冷汗,这世上还有您怕的事啊。 不断点头附和,是是是,瑞王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我怕再也见不到他。”邵华池只要专心看着谁的时候,都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心悸,这是他本身美丽而强悍的特质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请你告诉我,你认为的方向。” 对青酒从未那么郑重过,也很少肯定青酒功劳的邵华池忽然这样,让青酒被熏的晕乎乎的。 这是受宠若惊,也是一种对极致美丽产生的正常反应。 全程围观的薛睿,不禁觉得。 男人也没什么吧,公子。 这样魅力突破性别极限的男人,您都不心动,也定力太强了。 青酒定了定神,指了个方向,邵华池抬头看去,那是观星楼的方位,郁郁葱葱的树木中还能隐约看到塔尖。那个地方本就是人烟稀少的,平时更是不允许别人进入,是圣地,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禁地,哪怕是邑鞍府的巡逻兵也是不敢擅闯的。 邵华池也没有犹豫,禁地——如果其他地方都没有传来消息,那么这一处,说什么他都要闯一闯。 “出发!” 才走了一会儿,忪易就提醒到后面灵武候世子姜舒扬正往这里来,似乎有什么急事。 幸好瑞王的队伍停下来了,快跑断马腿的姜舒扬为了自家媳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不是手中的瓷瓶太重要,他也不会亲自过来。 . 第八军的人正在清理炼丹房,看到那两具被融化的只剩下一堆白骨的尸体,纷纷沉重地闭上了眼。 其中一人建议道:“带回戟国吧,阿四应该落叶归根。” 十号小心的从汤药中取回一根根残缺不全的骨头放在布上,包了起来。 闻言,泪水糊满了眼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摸了摸布包。 “安心去吧,这里还有我们几个兄弟在,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无论如何,七杀已伏诛,剩下的不过一个紫微,成不了气候!” “李氏无敌,天下一统!” 想到李變天,几人悲伤的情绪渐去,慢慢坚定了起来。 刚走出丹药房,就有亲信跑了过来,“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第八军的几人脸色一变,他们在观星楼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怎么猜到他们在这里的? 现在也没有让他们想的时间,等他们从窗口望下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整个观星楼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星星点点的火把在下方跳跃着,犹如死亡的号角。 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邵华池! “他是紫微吗!” “七子?还不能确定,不过之前扉大人说过,紫微星只有可能在三个人之中诞生,三子、七子、九子。” “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大!”而且此人怎么刺杀都总是失败,必然有七杀从中作梗,那么是紫微的可能性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我们现在下去杀了他们?” “不行,他带的兵太多了,我们不能硬碰硬。”李派的宗旨之一:不做无谓的牺牲。 “那要如何是好?” 十号看着手中的布包,里面放的不知是李遇的还是阿四的骨头,又看向其他兄弟,“他还不知道七杀死了,那岂不是正好?” 邵华池在下方,观察着这栋楼,却没有马上进去,他明白擅自闯入这种机关重重的地方,是过于冒险的事。也看到了探出来的几个人,心中一沉,从服装和姿态来看,这应该就是傅辰说事后需要扫尾的几个,第八军的另外八人。 单家两兄弟此时已经到了邵华池身边。 “你们的机关术不错吧,这栋楼机关重重,正适合你们,待会我下令后,先放出血麟蝶。”他可没忘记当初在谴族宝藏的时候,被这两兄弟做的机关和血麟蝶差点弄的全军覆没。 这两兄弟对着他们的时候,让他们痛苦万分,但若是这样彪悍的人对着的是敌人,那就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邵华池是连最基本的互相喊话都不想给就想要待着人先杀进去的,他还不能确定傅辰在不在里面,现在不杀了李派这些人,他也没办法找。 这个时候,却从二楼上方的窗口丢出了一个竹筒,直直冲着邵华池扔来。 松易接了过来,将之打开,看到里面的话,手微微一颤。 邵华池瞥了一眼,上方只有几个字:七杀在此。 这有可能是唬人的,为了骗他们进去,也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这个机关重重的楼宇的确非常适合藏匿人。 十号等人要的就是邵华池对七杀的执着,如果邵华池对紫微命盘深信不疑的话,那么就不会冒着失去七杀的危险,说什么都会让人进来找! 当然,邵华池也可以不在乎七杀的死活,放任他这么死了,那他们也没有丝毫损失。 敌众我寡,他们还想逃脱后一举进宫,不适宜在此处开战。只要邵华池对七杀星势在必得,有那么点帝王的野心,就不得不上当,因为他赌不起! 十号看中的就是紫微星那对天下的野心! 看着楼下的瑞王军,十号一阵冷笑,“放火!” 烧了这一整栋楼,我看你还怎么有心思来追踪我们。 十号看着自己身后仅剩的几位兄弟,“走,扉大人他们也快到了,我们可以去回合了!” “殿下,观星楼着火了!” 在邵华池拿到纸条看到上方那几个字的时候,观星楼里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一眼望去,好几层楼蔓延着火光。 傅辰!!! 天空中,代表着紫微命脉的七杀星,光芒渐渐微弱。 第254章 傅辰是被噩梦惊醒的, 一会儿是邵颐然临死前抓着他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一会儿又是景阳宫里,那个轻柔的犹如羽毛飘落的吻。 还, 不能死…… 他还有放不下的人,唯有那个人…… 他要保住这个国家,保住那个男人, 让他能够得到想要的。 若是在失忆前, 傅辰还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求生**。 但现在,却被一个男人以强势的姿态进驻了, 这是妻儿死后他第一次想要用尽一切去守护一个人, 想要尝试再一次去爱。 让这样的心动转化为那人想要的爱, 如果那人那么想要, 他又为何不去试? 他,还想再见一次邵华池! 阿四哥,李遇又要让你失望了。 做不到隐姓埋名,我早就深陷在这个局中出不来了。 我要……所有李派的人后悔踏入这块地! 傅辰使劲撑开了眼皮, 还在那密室里, 身体依旧沉重,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没有再去看外面那一滩滩化不开的血,沉重的心情残留在体内,哪怕从昏迷中醒来也挥之不去。 他摸了摸身上,果然没有毒.药包、血麟蝶,所有的暗器、匕首等存放的地方都消失了。 他的武功路数几乎是继承了李派和数字护卫团的,无论把东西放在哪里都有可能被熟悉他的阿四搜出来。 是为了怕他用这些逃跑还是怕他提前自我了结,省的遇到第八军那伙人? 真了解我啊,阿四哥。 傅辰撑着身体,一路从床边慢慢爬着,绕过几个猜测的机关点,一点点挪到阿四所说的存放食物地点,爬上去研究了一下火把的位置,才尝试着打开机关,一打开里面的灰尘就朝着傅辰飞扬了过来,阿四是暂时把它弄成了粮窖的模样,用草木灰做底,这里顺带提一下在这个年代草木灰是有多种用途的,常常被提到的一种,是用作女性每月小日子的必备物,会用干净的布将草木灰裹进去制作成袋状,用完后再将灰扔了把布洗净晒太阳杀菌后换上新的草木灰重复使用,这些草木灰会经过高温消毒,是较为干净的,对女性的生理也起到保护作用。 它甚至还有药用,可治疗关节方面的疾病。而这里,存放粮食也会用到此物,草木灰上方会叠木板和席子等,是为了防潮和隔热,中间放上需要准备的食物和粮食,一般为了储存和保鲜粮食还会再铺几层,无论是夏季过热和冬季过冷,都能保持一定恒温,会让人想到热水瓶保温的概念。这样的方式可保存食物从五年到十年不等,一直沿用到现在。 阿四为他准备的是军粮中常常能见到的糜饼、干饼等,这些饼脱水后可长存不坏,是最早的“压缩饼”雏形,供军队长途跋涉,在李派人的食物中它们占据了绝大部分,由于时间较仓促,阿四为李遇准备的都是这些可存放许久的干粮,说是两个月的量,实际上只要省着点,足够至少半年的存活。 傅辰从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一碗水,抽出一块饼泡着水一口口吃了起来,饼没有被凉水泡软,吞入的时候硬邦邦的割喉咙,特别是前不久在宫中为引出六号七号被索了喉,傅辰的喉咙还有些微的难受。 吃了几口就被疼痛引起了咳嗽,呛了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飙出,忽然一个画面跃了出来,更多细节冲入脑海。 那碗长寿面…… 明明应该吃过山珍海味的瑞王,居然那么爱他煮的面,原本只是有印象的画面不再只是简单的图形,变得具象,犹如身临其境,连那人事后痛得脸部扭曲,晶莹的汗珠滴在手上的温度都诚实地反射入大脑。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和[那个自己]的记忆正在不断深入融合。 一些模模糊糊的细节越来越多被记起来,他开始体会[那个自己]被慢慢触动却无法回应的过程。 傅辰麻木地往嘴里塞食物。 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身边路过一次逃窜的老鼠,傅辰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将之中途拦截,在它的凄厉的尖叫声中,用尽力气撕裂了一层皮肉,温热血液顺入口中,给傅辰冰冷的身体带来了微弱的温度。 这时候哪里还管它是否有寄生虫,他只想吃一点热的东西。 又慢慢爬出粮窖,开始从一块块地砖和石墙上寻找机关逃出去,可药物的限制让他的寻找非常缓慢,身体的行动和脑中下达命令的速度成了反比,典型的手脚脑不协调。 一个时辰过去,找到了十二处机关点,他并没有随意触碰,这些机关是扉卿联合民间机关大师精心设计的,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困在里头。 打开了几块普通地砖,在下方沙土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图,将自己找到的机关点用插木棍和搓洞的方式做记号,企图寻思到一些联系,正在做第十三个标记的时候,傅辰闻到了一丝烧焦的味道。 他爬到床上,透过小孔往外看,外密室的铁门外有几簇火光窜了进来。 火灾!? 不对,哪有这么巧,应该是纵火。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观星楼外,发现着火后,邵华池立刻下达了围剿的命令,不放出一只苍蝇的凶悍架势,至于事后会不会因此受到惩罚,那也要他父皇醒来才知道了。 单于一看到毁了自己国家的戟国人,胸中压抑的愤怒和大仇从未得报的冤屈都涌了上来,哪怕没有邵华池的命令,他也想要不顾一切去报仇。 当年他们谴族还不叫谴族,他还记得他们曾经的族名是天乐,但各国的窥觑让他们渐渐过上了战乱不休的日子,后来被戟国盯上,所有谴族人都被像是食物般地带了回去,他亲眼目睹父皇和母后就是被这第八军的人暗杀,做了戟国的圣药,这些圣药的原料是他们谴族人的血肉为引的,李派人将犀雀捉去,利用犀雀对谴族人血肉气息的判别,来捉捕所有李變天想要找的人,赢得了多次战场上的关键性胜利。 渐渐的,李派人将他们称为谴族。 意思是天谴之族,他们不该活在这世上,他们是罪孽的,他们的宝藏应该留给世人,罪孽的他们应该受到神罚,所以他们才会走向灭亡。 而不明真相的人们相信了这番论调,甚至还被广为流传,天乐族渐渐变了名字,变为现在的谴族。 他们是罪孽的,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好好活着就是错误? 单于朝着邵华池跪了下来,他们虽说是傅辰的人,但傅辰是七王党的,执行任务还是要通过邵华池的同意,“全部杀死,可否?” 邵华池控制自己看到火灾时的失控,他生怕再从里面被抬出一具焦黑的尸体,还在继续下令,闻言看向身边跪下来的男人,男人抬头看着他的时候,是含着一抹宁死不屈的倔强的,压抑着的双眼刺到了邵华池。 第八军的人至少要留一个活口,邵华池本来还想试图找到一些突破口。 不过看到单于的目光,缓缓点头。 见邵华池应允,单于割了一碗单乐的血,他们两人中只有单乐是未来的谴族之王,他的血液效力要比自己强上许多,让所有瑞王军的人身上沾一些,以免被误伤。 拉着还懵懵懂懂地单乐走,“你想见的哥哥还在里面,我们去杀掉坏人好不好?” 单乐一听到傅辰在里头,忙欣喜的点头。 两兄弟进了观星楼,就朝着那几个第八军的方位移动而去,顺便破坏掉路途中的各种机关,扉卿这栋楼的机关的确很巧妙,但在他们眼里就不算什么了,到底这些机关术多数都是从他们谴族这儿传出去的。 “青酒,愿意与我同去吗?”邵华池在分配自己的士兵留守、追击、分层寻找后,自己也打算进入。 青酒惊讶极了,薛睿也想阻止,虽然很感动邵华池愿意为傅辰做到这个地步,就是一个可能性都不放过,但按照如今的火势,这观星楼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包围了观星楼,您不能因为对方放出一个诱饵而轻易涉险。” 就像寿王党没了寿王一样,一个派别失去了领头人,它就失去了斗争的必要与信念,面临的就是全盘崩塌,就像郭永旭虽身为右相,却已经失了曾经的雄风了。 现在邵华池就应该在外面做最高总指挥,而不是自己进去。 “我并没有冲动。现在其他地方有传来傅辰的消息吗?”邵华池看上去的确非常冷静,从头到尾都没有失控的迹象,那是他这些年无论情感还是生活都经历了一次次考验后的沉淀,正因为不想让身边人察觉到自己的痛苦,他才总是克制着自己,让自己变成众人理想的统领模样,自问自答,“没有,我们几乎把整个京城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这里有第八军剩余的人,路途中还有那个冒充傅辰的刺客滴落的血,他在里面的可能性非常高,若他在受苦受难,你让我旁边看着?” 邵华池一字一顿道:“我只问你,若在里头的是青染,哪怕只有五成可能性,你进、还是不进?” 青染,想到那个到现在还不允许身边人靠近的女子,薛睿的心像是被切开露出血淋淋的血肉。 当然会进,就算自己会尸骨无存。 邵华池又一次看向青酒,青酒沉默地点头,头一次说出连以前的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他觉得这种预感的能力特别像神棍,犹如一个异类,但随着傅辰和邵华池等人一次次的交付信任,他也开始渐渐的将这种能力展现出来,而不用担心自己被当做妖魔鬼怪烧死,“其实我感觉公子在里面。” 邵华池心微微一紧缩。 根据青酒的预感,邵华池带着松易等亲信一路进来。 青酒在楼梯间徘徊了一会,那强烈的预感让他在看到楼梯口的火光时,产生犹豫。 “地下室?”发现青酒的目光,地下室看起来已经被恶意点了火,虽然不大,但如果人被关在里面,就危险了! 邵华池叫来了自己的士兵,着重扑灭地下室的火。 按照现在的起火速度,人哪怕救出来也会被烧死,就是不烧死,光是温度都能把人烤熟吧。 “下面是什么构造?” 薛睿看着手下传来的详细图纸,“石室。” 这个结果已经是他们想象中的最好了,至少石头的材质令傅辰的危险程度降低了不少,但地下终究是个密闭空间,有什么意外未可知,“速度再加快!” 这附近有倦鸟池,使得水源的问题解决了。 一桶桶水被抬到地下室,不断往里扑,看着火有被熄灭的趋势,邵华池却依然克制不了身体的颤抖。 傅辰,只要你好好的,你就是……再背叛,我都……认了! 随着灭火速度的推进,邵华池等人捂着口鼻,一路走下台阶,进入昏暗的地下。 一群人也是被地下的烟味熏得呼吸困难。 青酒被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低头靠着直觉摸索着带路,睁开一条缝的时候发现身边邵华池颤得停不下来的手,想到那句:“我没什么怕的,只怕再也见不到他。” 主动的握住那只明明那么热的环境却依旧冰凉的手,“殿下,公子之前经历的事不比现在更惊险,但他还是活下来了,您要相信他没事的。” 邵华池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从客栈抬出来那具焦黑的尸体,就完全无法平静下来,但还是感受到青酒想要给他力量的好意。 “对,祸害遗千年。”他这么个大祸害,阎王一定不收。 事实上,整个地下室也不算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所以当傅辰发现外面的火快要融化第一扇门的时候,就已经脱下了外衣,爬到粮窖里的水缸旁,用沾湿的衣服捂住口鼻。 火灾中最可怕的不是火,而是温度和烟。 室内的烟是由外间传来的,傅辰在水缸边咳嗽,这里机关很多,但他找到的十三个没有一个是能从里面打开出去的。 阿四为了防止李遇出去,被第八军或是六蒲府的杀手找到,刻意把从内打开的机关毁了。 他已经睁不开眼了,这里的通风口做的太小,只要有烟味,几乎填充满了这个空间。 温度越来越高了,傅辰感觉再这么下去他恐怕就要与粮窖里的一堆快自燃的木材作伴了,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往水缸里躲,把自己的身体浸泡在水里,双手咬牙撑在水缸边缘,不能昏过去,这次昏过去哪怕不被熏死也会淹死。 也许阿四在放置这个水缸的时候,都没想到最后会给李遇用来避火吧。 他是为了给李遇足够用几个月的水,所以准备的量很足,缸也够大。 水还是微凉的,一开始傅辰还觉得很舒服,可后面连水也开始热了起来,就犹如进了温泉,冒出了热气。 水温一点点升高,他闭着眼,半昏迷地靠在水缸边。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喊他。 傅辰缓缓睁开眼皮,居然见到了犹如幻境里的男人,邵华池…… 邵华池看到身体无力却还死死撑在缸口,拼命求生的傅辰时,一直强忍的情绪,就犹如堤坝垮了。 潸然泪下,将人从热水里捞了出来,“我来了……没事了,啊?” “我想你……”傅辰靠在那人身上,轻声道。 犹如干涸的泪腺,也在这一刻涌了出来。 对你,也许不止那一点点心动。 两人拥抱的刹那,泪水交融,而他们分不清是谁流的泪。 只能死死把对方往自己身体里摁,像是确定对方的存在。 邵华池轻柔地蹭着这个从没有软弱过的男人,感受到对方对自己出现也是同样激动的情绪,又哭又笑,“你只有这种时候,才想起我的好了?” 不过,你什么样都行,嫌弃我也好,当我主公也罢,我只要能像现在确定你在就满足了。 在看到你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的画面,我比什么时候都高兴。 邵华池不断轻啄着男人因为炎热而汗湿的脸,丝毫不嫌弃。 “你一直很好,是我没有珍惜。”傅辰脸上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汗,还是泪,“太晚了吗?” 听到这句话,邵华池一愣,他觉得这话比所有情话都来的令他心动,将男人从水缸抱出来,紧紧拥在自己的怀里,“不……还来得急。”永远都来得急。 傅辰微笑着,放心地陷入黑暗中。 周围正在灭火的包括这次的大功臣青酒都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不是背过去就是专心给周围降降温,倒倒水。 薛睿在端水的时候,轻轻摸了一下青酒的脑袋,总算这次没找错路,还真的要多亏了这朵小福星,来的好!要没有他,他们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他们这边虽说被李派一直压着打,不过也有幸运的时候啊,这不小福星不就来了他们家吗? 青酒这会儿还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 “别看了。”要是被殿下发现,咱们又要受罪。 青酒缓缓收回视线,“我只是担心公子。” “吸了那么多烟,这里又那么热,身体受影响是肯定的,但能醒着和殿下说话,我们也不用太着急了。”虽然他也担心,但想也知道,殿下可不会允许他们现在靠近公子,这摆明着是没长眼吧。 青酒看着那相拥的两人,心中说不出滋味。 他不知道这种滋味叫羡慕,“总觉得殿下和公子这样,真好……” 这两个人虽然行为过于没有廉耻心,他们都还在,就抱上了,虽然说其他人看到大约也只是感慨一下这对君臣感情好,可他们是知道真相的啊,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味了。 不过考虑到刚才他们一路灭火,开机关,殿下疯狂轰门进来,差点触动这里的机关全部被射死来看,劫后余生理应这般。 青酒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和女子在一起才是顺应天地规律的,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他也不确定了。 总觉得任何一个女子都不适合插入这两人之间,他们就好像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以前怎么不觉得他们配呢? “你以后也会有的。”薛睿微微一笑,他可是知道包志和灵珑为了这小子,明里暗里上演了好几出宫斗大戏了。 亲自安顿好傅辰,邵华池才出了马车,一改来时的满是阴霾,现在的他堪称相当好说话,从他看谁都温和眼神就能看出来。 吸了太多的烟加上中了药,手上的伤口也没愈合,傅辰正躺在铺了厚厚垫子的马车里接受治疗。 而邵华池的兵,在刚才灭火的时候,追杀着观星楼里的李派人。 邵华池在等,等单家两兄弟的归来。 一时辰后,两兄弟带着一身伤,慢慢从远处走来,邵华池亲自迎了上去。 单于脱力,半跪倒在邵华池面前,加重声音:“不负所托。” 血麟蝶的忽然攻击,在第一时间把第八军其中一个分队吞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再高强的武艺又如何,他们没有防备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在追第二分队的时候,花了一些时间寻找和跟踪,对方已经有了戒备心,也明白这兄弟两不好对付,他们只有在自己奄奄一息让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彻底放出血麟蝶,但自身也受了不少伤。 血麟蝶是一种极为恐怖以及即将灭绝的生物,这次八个人的数量有点多,所以他们放出的蝴蝶数量也是成倍的,攻击强与危险是成正比的,除了这对兄弟两外,其他人对上它们都有可能被反噬,所以两兄弟是刻意离远了一些解决敌人。 当初傅辰问他们要的时候,也为了以防万一增加了自己血液中的浓度,只敢放在身上三只,多了也是担心适得其反。 这时候的单于,只觉得身体很累,但精神却是兴奋的。 哪怕罪魁祸首还在逍遥,但能亲手杀死仇敌为父母报仇,也是二十多年来最舒爽的时候了。 邵华池明白,曾经差点让他和傅辰全军覆没的兄弟两,这次把这招坑到了他们的对手! 至此,世上再无李派第八军。 第255章 傅辰是半夜醒来的,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按照他睡醒后全身的感觉来看至少有一天了。 思绪格外的清明,身体还有一种淡淡的轻松感, 看来体内的药已经过有效时间了。 昏迷前的种种难受随着离开那间闭塞的地下室后,就松了下来,屋内是暗的, 只有外头一斜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 第一时间感受到身边有人, 但一发现到那熟悉的味道,还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傅辰就卸掉那些攻击的力道。 让自己尽量将绷着的肌肉放松, 对方显然还在沉眠中, 呼吸是均匀的。 记得以前他当贴身小太监的时候, 邵华池也是整晚整晚的难以安睡,现在居然睡得这么熟,这样没有语言,却比语言胜过百倍的信赖, 让傅辰不由地露出微笑。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滚烫的火热粮窖中, 那张他以为是想象中的脸,当时,邵华池是真的来吧。 他被阿四藏得如此隐秘,居然还能被挖出来,邵华池该不会真的挖地三尺了吧。 想到阿四,傅辰一阵难言的苦涩。 在邵华池的呼吸频率中,逼迫自己又一次进入梦乡。 他没有后悔的权利,就像李派,到了这一步,双方都需要做一个了断了。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身后有个什么粗硬的铁棍戳着自己的大腿,看来他是不用担心伴侣另一半的身体是否有健康问题了,想到邵华池多年来一直都被有隐疾的流言困扰,傅辰觉得这状况很有趣。他也是亲身经历过晋成帝逼迫邵华池选择女人的时期,自己还添了一把火,傅辰不由地想,总不会连这个都和自己有关吧。 他还没自恋到这个地步,五年前他和邵华池只是正常的主仆关系,如果那时候就对他有别的意思也未免太……丧心病狂了点。 早上起来某处就格外精神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怀里还在沉睡的傅辰,轻手轻脚的挪开自己的犯罪证据。 头疼地朝着自己下方的精神的地方纠结地看,这天气外头冲凉水澡哪怕是他的身体也扛不住,再说他还有伤在身,实在不想去受罪,愤愤地拍了那硬邦邦的物件,嘟囔了一句:“你兴奋个什么!” 说完,看了眼并没有被吵醒的傅辰,呼了口气。 又轻轻地下了床,给傅辰盖上被子,着迷地看了会。 直到外头罗恒轻轻喊了两声,才猫着腰出去。 远远传来他继续嘟囔的声音,“对个病人都能起来,你还要脸不?” 邵华池死死盯着自己的某处,下不去怎么办,这样怎么遮? 要是被属下看到,威严何在? 傅辰忍住笑意,差点连自己几乎没被识破过的装睡都要忍不下去。 在他清醒时,邵华池对他,可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把门悄悄关上,邵华池缩了缩臀,尽可能隐藏住那凸出的地方,虽然那效果并不怎么样。 一脸若无其事地训斥,只不过声音格外的小,“不是说我会自己起吗,吵什么吵!?” 罗恒低着头,嗯嗯嗯应是,他不是怕殿下又忘了时间吗,傅辰在殿下身边的时候,时辰这个词就没有了,再说又不是第一次。 记得昨日半夜把人带回来后,傅辰睡了一天一夜,殿下就日夜守着,他们走进来靴子踩到地面的声音太大都被殿下训了一顿。 现在不让他们出声,还不是怕吵着里头的人。 傅辰哪有那么脆弱啊,那男人一个可是抵得上千军万马的,比您还高大一些,哪里需要这么像是朵娇花似的呵着护着。 现在傅辰没事了,但他们七王党也遇到了迄今为止最严峻的打探,这些年七王党做什么事都是暗着来的,哪里会这么不顾一切,这次殿下是真的忍不下去,或许也是不想忍了吧。 只要能找到屋里那个男人,殿下恐怕也是不在乎那些后果了。 就这么短短一天工夫,京城里各个派别都被七王党浮出水面的势力给震撼到了,这么强悍的七王,拥有这么多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哪里还会是九王党的一员。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如果有这样的安排,又怎么会屈居人下。 隐藏这么久,必然有大图谋的。 特别是有消息说九王党前段时间一直在明里暗里打压七王,想来是已经发现了吧。 现在这么多势力中,最让他们惊讶的是,连右相郭二都出动了。 这位可是一尊大佛啊,现在老大寿王的葬礼刚过去没多久,大家都以为悲痛欲绝的右相不会再站队了,可这才几天功夫,就为了找刺客,就把这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联系到了一起。 很显然,郭二站队了,还是曾经寿王党的死对头之一的七王爷。 暴露这事情是迟早的,只是时机不太对,就会产生相应的变数。 邵华池才刚出门没多久,守在门外的松易就发现公子已经醒了,用过膳食,傅辰询问了一下一群属下的情况,听说观星楼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了,这件事兹事体大,关乎到仙丹,那可是皇帝的命根子,而毁掉观星楼的事情,不少人通过自己的渠道都知道是邵华池干的,如今都等着晋成帝醒来,看瑞王爷的好戏呢。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怎么可能放过。 瑞王本人倒是对这种看戏的恶意打探视若无睹,一回来就一直在府中看着傅辰,不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 而薛睿他们现在还在继续进行城中百姓的排查,哪怕现在所有决策层几乎全被傅辰和邵华池消灭干净,可这些人隐藏在普通人里的“百姓”居然大部分沉得下气,没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继续过着普通的生计生活。 只有一部分沉不住气联系阿四和第八军的一批人,被薛睿他们顺藤摸瓜找到,目前正被邵华池用郭二那些门生的力量控制起来。 傅辰想到阿四提到扉卿那封急报,他记得在宝宣城的时候,扉卿已经命不久矣了,那么现在能与三子一同赶回来,代表着什么呢? 代表他的还魂仪式已经做好了吧,竟然成功了!而且扉卿已经猜到他是李遇了,那么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京城。 风雨,要来了吧。 去看了下被放在院里头自己玩耍的小王爷邵龙,小家伙看到自己,看上去非常高兴,眉开眼笑地跑过来,对于相当内向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个大进步了。 傅辰当然不会忍心让他失望,在小孩的惊呼中把他抱住,惹得小孩一开始惊慌失措,后来发现傅辰只是抱着他在空中转圈,他没有过这样刺激又好玩的体验,父王没时间来管他,而家中女眷也不可能陪着他一个庶子玩,他从小要学的礼仪和启蒙,王妃总是教导他不能给父王丢脸,要有大家风范,不能大哭也不能大笑。 松易他们倒是想对小王爷好一些,不过碍于身份差距,他们也无法逾矩。 傅辰是目前唯一能填补这个空白,而不会被降罪的人。 院子里一时笑声连连,府里的人都发现今天邵龙是笑的次数最多的,哪怕等傅辰有事离开也没有停止过。 陪孩子玩乐本就是傅辰的计划,他不希望小王爷早早的失去童年,但正事也也不能耽搁,傅辰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没一会儿薛睿那边,实时监控着怀疑的人数,查看着上方的名单,他们现在正按兵不动着,对方只要没有犯错,他们就不可能实行抓捕,那会引起京城内外的恐慌了。 等松易接傅辰回府的时候,就见傅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松易可不习惯被这个男人这样看着,总觉得心里有点漏风,凉飕飕的,“公子,怎、怎么?”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傅辰清淡地笑着。 比起邵华池那外放的气势,无疑公子是非常内敛的,平时看到他也只会觉得他非常有亲和力,这样问的时候甚至还会给人一种相当无辜的感觉。 不过松易认为自己更害怕公子这种防不胜防的类型,他努力想了想,自己是不是有忘记什么事情。 在公子失踪前……失踪前,哎呀! 事情一多,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等松易再次回来,把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布条带了过来,傅辰接过。 这件割袍断义的衣服松易还找了半天,后来想了想以他主子喜欢收藏与傅辰接触过的东西来看,恐怕在那几口昂贵的木箱里头保存着,果然在其中一口木箱里找到了这件衣服。 反正这要求是公子提的,松易觉得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啊! 傅辰拿到这件当初伤了那人又割袍断义的衣服,一时那些微的疼痛又一次出现,[那个自己]当时的感觉诚实地传达到现在的自己身上,他记得当时邵华池的痛苦,而那人最为让人觉得珍贵的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就是把那人伤得体无完肤后还能看到那人对自己的笑容。 这也许也是自己放不下的原因吧,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好了伤疤忘不了疼还始终如一的人了。 别再对他这么好了,“也许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宠坏了。” 傅辰边这么说,边拿起针线开始按照那件衣袍的位置进行缝制。 松易惊悚地看着傅辰居然连针线活看上去都做得有板有眼的,傅辰当年只是太监吧,又不是宫女,怎么会这个。 傅辰的针线活当然是很一般的,但对比一般男人来说自然是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常常为他妻儿破了纽扣或是崩线的衣服缝缝补补,傅邵年纪小,妻子又是个没有这方面能力的,这些伙计傅辰都是自己一手包办了的。 只是现在缝制这条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常的衣袍时,傅辰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差不多缝好的时候,傅辰来回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一勾,交给松易,“先放起来吧。” 等到时候给个惊喜。 外头门房进屋,来了个傅辰的熟识,听到是吉可,傅辰忙让他进来。 仔仔细细观察傅辰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吉可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梅妃娘娘担心你,特意让我出宫来看看,你也知道娘娘们出宫比较困难。” “她呢?” 傅辰问的简单,不过吉可到底是傅辰一手带大的,马上就接了话头。 “无事,虽然身体虚弱,不过被从井里救出来的时候,只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太医为娘娘开了些药,正在静养呢。” “那便好。”见吉可似乎还有话要说,傅辰道,“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吉可看了眼松易的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 松易是邵华池留给傅辰的,与罗恒以及其他几个亲信轮流看着傅辰,邵华池的意思也是合情合理的,让傅辰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不限着傅辰的外出的自由,但身边要带着他的人,以防出现意外。 对于这种保护方式,傅辰身为男人,又是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保护的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当邵华池身份换成了自家爱人后,傅辰就没了意见,只要是爱人想要的,他范围力所能及的,都会满足对方,更何况是这种小事。 “不是外人,直接说吧。” 松易本来还想离开,免得尴尬,没想到傅辰居然这么相信他,一时间被信任的感觉让他心里也暖洋洋的。 吉可看了眼松易,才对着傅辰耳边低声道:“娘娘让我问您是否到……时候了。” 这个哑谜只有傅辰和梅妃清楚,说的是什么别人自然也听不懂的。 傅辰知道梅妃指的是什么,让梅珏能问出这句话,只有一件事——皇帝,要不行了。 哪怕不是现在,也快了。 按照第八军给的那药的以往情况来计算,皇帝的宾天应该在一个月内,但梅珏不是那么冲动的人,除非皇帝的情况是相当不好,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来找他确认,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么几天吗。 所以,可以推测出,皇帝的身体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上许多,这才会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你告诉她:见机行事。” 你的仇,能报了。 “老七,你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醒了,这是邵华池去皇宫路上接到的消息,他赶来的时候,遇到刚刚过来养心殿的几位朝中大臣。 这次皇帝醒了后身体还依旧很虚弱,说是虚弱都算是好的,大部分人都看出那是将死之兆,但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晋成帝就之前的爆发让他提前透支了后面的生命,他一醒来,还记得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在第一时间召集了大臣,并让之前也被下了药昏迷的安忠海把应劭诏书和誉黄诏书捧来,他能感觉到一丝京城的危机,不然也做不出这样提前公布诏书的事情,就是怕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两份诏书上,之后会发生什么似乎心中都有所预料了。 没有一个皇帝会在还健在的时候,说这种事情,除非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一些大臣想到这里,都是心照不宣,不敢表露出丝毫,生怕皇帝察觉他们的异样,如今这般,皇帝是要把新帝托付给他们了。 这时候刚被扶起来,身边还围着一堆太医的晋成帝,脸色蜡黄,比之前看到的时候还要死气沉沉。 他老得更厉害,连说话都轻了许多。 挥开一旁的梁成文,看着跪在龙床下方的邵华池,醒来后就听到邵华池把观星楼毁了,还召集了诸多势力快把京城给差点翻过来,就为了找所谓的乱党,先不说人抓没抓到,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这先斩后奏的行为,往重了说就是藐视龙威。 见七子一声不吭,晋成帝重重叹了一下,“你们都下去。” 让其他人退下,又让邵华池跪地近一些,“你老实说,是不是与我们遇刺有关系。” 具体的事外人不知道,但皇帝对当时的记忆还有模糊的印象,他记得自己的失控,还差点打死了七子,若不是儿子当时赶来的及时,见到的早就是他的尸体了。 所以哪怕京城内外发生了那么多足以把瑞王打入大牢的事,晋成帝也装作没听到那些弹劾的声音。 这荣宠,在别人眼里,当然就这独一份了。 邵华池把自己和傅辰的分析,能说的都对晋成帝说了,晋成帝一听到京城内有三成以上的可疑人口,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评价了一句:“无稽之谈!” 这样的事,一般人的确很难相信。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统治下的京城,已经面临到这么严峻的形势,他认为只不过是在皇宫中中了招,被刺杀的人揪住了空子,但不可能已经到外面这样草木皆兵的情况。 晋成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自古的皇帝都是认为自己天命所归,更不会当着儿子的面承认自己的疏忽和治下才导致这种情况,他只会相信京城没有事,是七子危言耸听,只是几个刺客罢了,怎么可能严重到这个地步。 晋成帝不相信这样荒谬的怀疑,他也不愿意相信。 果然! 邵华池眼底一黯,就如同傅辰预料的那样,父皇是不会相信的,在他看到皇祖父的人头出现在戟国人火器库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父皇的行为,皇祖父的陵墓被盗那么大的事,为什么始终没什么风声,这是有人把消息压下去了,而谁有这样的能力和地位呢,那就只有他那父皇了。 这时候他甚至相信,哪怕他和父皇说老三有问题,都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还会怀疑他对老三嫉妒才说出这样的话。 在晋成帝心中,晋国交给信任的人后,如何都与他无关了,唯有一点,绝对不能毁在自己的手里。 晋成帝只道,让邵华池去寻找真正的刺客源头,而不是拿观星楼这样的地方乱来,京城不是让他玩闹的。 邵华池气得满眼赤红,心中溢满了对自己生父的失望。 曾经幼年时期对自己和母妃的种种,他都可以不计较。 但现在,他才是真正感受到,这种自私下的残忍。 这时候,晋成帝把外头的大臣都喊了进来,这才让安忠海开始读传位诏书,只读了应劭诏书,另一份誉黄诏书却是要等下一任皇帝做了什么违背的事时,才能用到。 当读到三子邵安麟继位的时候,邵华池心中惊涛骇浪,哪怕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无法在这时候接受。 这些大臣跪下喊着吾皇万岁,就等着邵安麟回到京城辅佐,在这里的大臣几乎每一个都是晋成帝的亲信,是保皇党,能够给邵安麟继位扫除一切不适合的因素。 晋成帝现在身体机能几乎被完全破坏,才说了那么一会话,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说着就让所有人跪安,其他人都退下了。 但邵华池去迟迟不肯起,他匍匐着身体,做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请求,“求父皇,收回成命!”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邵华池,朕该说的都说了,你是要违抗圣旨吗?”晋成帝的脸色,看着连今晚都熬不到,外头已经跪着一群妃嫔了,包括圣宠不衰的梅妃,唯一没到场的就是现在还在养病期间的皇贵妃。 “唯有邵安麟,您不可!他的身份有问题,国师扉卿是戟国人,邵安麟很有可能与这次戟国派来刺客的事有关!”邵华池磕着头,只希望晋成帝能看在自己救他一命的份上,在最后不要让晋国陷入这水深火热之中。 邵华池坚定异常,他可以不要这皇位,但若是被邵安麟继位,京城就等于白送给李皇了,他们之前做的那些抗争,还有什么意义?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邵华池。”晋成帝这些年几乎从来没喊过邵华池的全名,如今这样显然是动了怒的,“朕不去管你这些年有什么想法,你的那些势力,的确连朕都惊讶,朕曾以为你是个好的,不争不抢……到头来,也是一匹饿狼啊!” “我没污蔑他,只要给我时间就能找到一些证据,”邵华池不为所动,在他的势力摊开来的时候,这些都是能预料的事了,再一次磕头。 晋成帝之前不说,是希望父子之间还能存有一些情谊,如今是逼得他说明白了。 到底是自己宠着过来的孩子,再恨,再觉得愤怒和可笑,他都想在最后保住这个孩子。 说着,咳出一块血,梁成文忙过去要把脉,却被晋成帝阻止。 “你也退下吧。” 梁成文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邵华池,默默退到了殿外。 晋成帝也是对邵华池满是失望,这样一个孩子,没自己这些年哪里能得到这么多尊重和地位,最后是怎么回报他的?居然妄想要皇位,亲信报出来的七王党势力,就是晋成帝都不敢相信,才那么几年,这孩子就已经做了那么多了! 简直,狼子野心! 他配吗,他是丽妃的孩子,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她的儿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被天下嘲笑吗? 一个祸国殃民带着诅咒出生的孩子! 晋成帝眼中,那深深的讽刺,像一把生锈的刀往心口上扎。 “你过来。” 邵华池又走了过去,晋成帝在他耳边斩钉截铁道:“传给谁,都不可能传给你!” 声音那么轻,意义却又那么重。 邵华池的心,好似被冰冻住了,被切开露出血淋淋的内脏。 “为什么?”一个明君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为何就不能是他? 邵华池忽然想到了那个让他始终求而不得的男人,无论他做什么,做的多好,都看不到,因为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又怎么会给他机会。 晋成帝笑了笑。 没有回答,却比回答更讽刺。 “华池,我记得你在宝宣城的功绩,那里也百废待兴,做你的封地正合适,是你该保家卫国的时候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雅尔哈也老了,我打算把他召回京城,你无论是职位还是能力都镇得住,等到安麟继位后,你就去你的封地吧,朕乏了,退下吧。”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第两百五十六章 傅辰的眼神、笑意、神态,就像醇厚的美酒,还未品尝就闻到了那尘封多年的醉人香气。 在太后被阿芙蓉控制住精神的时候,邵华池就对它有些诡异的好奇,是什么样的东西居然掌控如太后这般人的精神与身体,连那经营几十年的暗桩都可以为了阿芙蓉拱手于人,这是怎样的罪恶之物。 现在看着眼前淡笑的傅辰,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眩晕的气息,他似乎感受到当时太后的感觉了,这个男人,宛若阿芙蓉。 他忽的从椅子上起身,椅角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傅辰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到目前邵华池能接受的极限了,再超过可就过犹不及了,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臣去收拾一下。” 傅辰看了眼深沉望着自己的男人,邵华池从床上醒来就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除了中途有红脸外几乎等与平时的模样异样。很像是傅辰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过渐渐开始对这个人了解的傅辰,知道此人并不如表面平静。 他依旧是着进退有度的笑容,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若是换了曾经的身份,他定是以为邵华池又心机深沉地在想什么,可惜有时候这位殿下还真的没那么阴险。 笑的淡然离开,似乎刚才做那一切不过是邵华池的想象。 邵华池有些恍惚地走了出来,出门被冷风吹了会,看着外头如断线珍珠般掉落的雨滴,猛地打了个激灵,刚才的不算亲密却格外勾人的接触都涌了出来,朝着檐下飞快走去,带着一阵风离开,罗恒一跟上去就看到自家主子红透的脸。 “准备巾帛……”邵华池捂住控制不住的鼻子,离得屋子有些远了,才说道。 在自己的院落里用冰镇的巾帛捂着鼻子,止住了血后邵华池却觉得这感觉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啊! 差点从摇椅上弹起来,记得当年在重华宫的汤池里,风吹起了纱,看到里面赤着上身的傅辰在池边休憩时,他也曾这样止不住滴落的血,但那时至少还有个实质的看看,现在这样什么都没,连接触也很短暂,居然还…… 这么想,邵华池懊恼地捂着自己,怎么就越活越回去。 不过,他那些悲伤的情绪的确淡了很多,那人……该不是故意的吧。用那样的行为冲淡他的痛苦。 这么一想,还真有傅辰的作风。邵华池那热度不退的脑子,稍稍回温了些,一团浆糊的地方也终于理智了会儿,骂了句:“混蛋。” 所以,傅辰到底对他有没有多一点心动? 等邵华池收住抓心挠肝的渴望,再次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已经基本恢复了冷静,之前止血的地方也看不出丝毫汹涌过的痕迹,他希望在傅辰面前还是那个不乱方寸的主公。 可惜,傅辰并没有给他多少这样的机会,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他本质中带着掠夺。 正因为是天煞孤星,一旦落入他的圈子里,他比常人更珍惜也更不允许意外。 傅辰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把某个人连人带心收入囊中,之前的表现既是为了减轻邵华池的痛苦,也是为了自己长久的计划,他做事总是喜欢考虑多方面因素。要邵华池心甘情愿归属于自己,这体现在生活中的无孔不入,这是他对另一半的习惯行为,他从不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感情,与其等待时间的流逝,他更希望让一段感情在自己手中慢慢开出最娇艳欲滴的花,而不是看着它枯萎,他需要的不是一时迷恋,既然认定了这个人,他要此人时时刻刻为自己倾倒,再也分不出精力对付别的人。 既如此,这个距离和分寸也是要把握好的。 至少在这个时期,若即若离,不吓着人,也能勾着人,一石二鸟。 等邵华池进来的时候,傅辰正在烛光中专注看薛睿给的情报,三成的问题百姓,是个相当大的工程,栾京要说固定人口就有二十五万左右,三成相当于八万以上了,现在晋国确定以及曾联系过阿四等人的加起来被监控的有三万上下,还有五万无法确定或是没有明确证据的。 邵华池一看傅辰思索的脸,也打消了自己刚才的旖旎,知道这人办正事的时候是不会谈及其他的,在傅辰的招手中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接过资料开始看,越看越心惊,这从走卒商贩一直到客栈里的小二,有问题的居然比他认为的还要多一些,确定身份有疑的就有三万! “你打算……”话音刚落,邵华池声音就断了。 可当他刚要抬头,就发现在自己坐下没多久,傅辰就悄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两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半拥着他,两人也没贴近,中间还流动着升温的空气。 四目相接,两人的视线像是被黏住了,邵华池发现自己如同被定身了,动弹不得。 傅辰缓缓低头,朝着那微启的双唇靠近,邵华池又一次出现那怦然心动的悸动,神使鬼差地闭上了眼,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一丝紧张。 傅辰却在要触碰到的时候,错开了脸,一手顺势拿走桌上的另一份案卷,波澜不惊的眼神停在那份卷轴上画得红圈,依旧把邵华池圈在自己的阴影中,“您看这上面,这几个人都是我和薛睿怀疑的小头领,虽然目前无法大范围击杀,但这几个人却是可以提前解决的。” 邵华池睁眼,看着说情报的傅辰,呆了下,瞬间脸爆红。 他刚才是不是误会了傅辰要……? 傅辰会怎么看他? 有没有发现他的期待? 邵华池觉得自己根本待不下去,他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这会儿红得连身体都冒着热气,却因为傅辰的不以为意而苦苦压下,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夺门而出,好想死一死! 傅辰闪过一丝恶趣味的笑意,然后若无其事地指着自己画的标注,“我现在有几个想法,既然有八万的人口出了问题,我们现在一没证据,二没圣旨,无法明着来,咱们就想别的出路,我记得京城中有至少五万的流动人口吧,既然郭永旭已经没机会站到别处了,何不物尽其用,让他顺便动用自己的关系让京城暂时戒严,禁止流动人口入京城,想来陛下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无法管这些事了;其次,我们可以以为陛下祈福的名义,在城外建造祈福塔,这样就可以调动一部分百姓前去建造,既然我们无法确定身下的人中有谁有问题,那就干脆一次性多派出去,里头放一些我们怀疑的名单人物,这样很大程度提高了京城的防御力,也降低了敌方的人口……” 说到这些事,傅辰的态度和状态切换自如,并没有丝毫异样,这可苦了一脸羞愤欲死的邵华池。 还得耐心听着傅辰的建议,虽然这些办法的确非常有效,但现在他的心早就被勾得乱七八糟,勉强听了几分。 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行,还有个办法也可以试试,让这些人去筑京城外墙,正好要的是青壮年的劳动力。” “殿下所言极是。”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与他刚才提的祈福塔的功用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来,这些即将建造的人力,都是需要青壮年劳动力,而戟国既然送百姓进来,那么为了有效地威胁到京城,选的大多数是青壮年,就是瞎猫碰死耗子,只要他们放出十来万的百姓出来,那么戟国这次计划的威胁将大大降低。二来,他们既然送人来,他们为何就不能反用这些人来巩固自己的城墙,让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三来,他们放出那么多百姓出去,其中当然也有无辜的,也正好保住这部分百姓的性命。 两人在这一点上,达到高度统一。 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令人心情畅快。 只不过,现在的邵华池没有这个心情来和傅辰互相欣赏了,他维持着窘迫和羞耻感终于和傅辰谈完了,飞也似的离开了这间让他窒息的屋子。 罗恒打着伞快跑跟了上去,还有些错愕,“您不在屋里歇下吗?” 傅辰昏迷的时候,不都同塌而眠的吗? 邵华池不知道被这句刺到了哪根神经,猛地转身,“歇?歇什么歇!本王难道没地方睡吗,和他有什么好挤的!” 罗恒被殿下训得一脸茫然,他们殿下每天都是不同的脸。 前些日子谁一定要歇一个屋的。 邵华池越走越快,恨不得今天都没来过。脸都丢尽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邵华池就想狠狠打向那个不知羞耻的自己。 但在邵华池准备在自己院子里歇息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他目前完全不想听到的声音。 “殿下,我是傅辰。” 听到这声音的邵华池想都没想就蒙住了脸,松易那个混账东西,让他们守在外头是白守的吗,有人来了不知道拦着点吗? 正在和其他士兵一起穿着蓑衣,面罩寒霜地守在院落外的松易,忽然打了个喷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雨幕,这是怎么了?又全方位扫视了一下周围,对旁边经过的巡逻队伍道:“再去西府勘察一趟。” 如果不是这样日以继夜的巡逻,又怎能在最大程度下保证瑞王府的安全。 完全没被阻拦还被欢迎入内的傅辰,来到这个被看守严密的院子,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上一次是随着景逸一同来的,前后也不过短短的时间,景色依旧,但物是人非了。 傅辰等了会,又敲了会门。 轻问道:“您睡了吗?” 傅辰的声音被外头落雨遮掩,并不清晰,但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只要想听依旧能听到。 里头还是没什么反应。 邵华池盯着那门,想了一会,做了个坚定的决定:不开! 傅辰来之前他刚好熄了蜡烛,翻身盖住被子,不想理会那人。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敲门声就这样停了。 已经走了? 那么会就放弃了? 邵华池一阵苦笑,他是多没自知之明。难道还指望傅辰会硬闯吗,那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在人前都是一副静默守礼的姿态,在本分和礼仪前傅辰从来都是中规中矩的,更何况那人几乎算是被他逼到自己身边的,能做到接受他的感情已经很难得了,还指望其他什么呢?人贪心的时候真是连自己都害怕。 邵华池捂着被子发了会呆,身上还有伤也不好翻来翻去,却有些睡不着。 还是烦躁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看了下门外,在转到左边的时候,视线一顿。 就看到还在屋檐下的傅辰,额头的青筋爆出,这种又被耍了的感觉是那么明显,他更气的是这个明明可以不开门还是出去看人走了没的自己。 抓着门框的手恨不得当着傅辰的面把门给狠狠拍上,最好能看到傅辰错愕的表情。 当然根本看不到,这人就是那种遇到什么事都面不改色的。 气得全身都疼,特别是之前的自作多情,现在又被间接看了笑话,两厢加起来,邵华池觉得格外羞耻,也不理会傅辰,直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就阖眼,冷声道:“有事就说,无事就给我关上门。” 傅辰当然是进了门,他刚才还真的是被冤枉了,他知道自己之前的逗弄稍微有些控制不住,所以才会深夜过来安抚一下某人。只是被挡在外头,正考虑着怎么让邵华池开门,邵华池正好就这个时候来开门了,可不就认为他故意的站在外头看他笑话。 邵华池躺在床上睁着眼,就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果然走了。 邵华池眼底一黯,可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某个人上床的气息给惊到,“臣厚颜,欲与主公同塌,不知可否?” 的确是厚颜,这种无耻的话你是怎么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你做都做了,还问我可不可以? 黑暗中,邵华池感觉背后多了一个人的气息,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被那气息入侵了一般,他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 邵华池没有转身,不赶走也不同意,傅辰知道自己刚才的误会真的把人“欺负”过头了。 “我的错,去练武场让你打到尽兴好吗?”一个轻轻的吻落在邵华池的后颈头发上,带着重视与珍稀。惹得邵华池一阵酸涩,他能感觉到傅辰的歉意,他知道这人在残酷的同时,也很温柔,如果不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也许根本不会松口答应。 其实也怪不了傅辰,刚才两次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与傅辰也没什么关系,说到底傅辰是无辜的,被他迁怒了。 邵华池无声地叹气着。 “你的床呢?”来这里睡总要有理由吧。 “被老鼠咬坏了。”实际上是被内力震断了,不然如何自荐枕席。 “……” 第两百五十七章 这是多大的老鼠才能把床脚给磨断?我记得你屋里那床还是我让人给你新换上的,特结实。 面对这种信口胡诌,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愚蠢的邵华池保持了沉默。 他实在无法做到像傅辰面不改色地在这样的话题上对答如流,两人都沉默了一些,这是他们难得能相处的时光,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们都格外珍惜每一次短暂的相聚。 哪怕不说话,也不愿意早早睡去,只要待在同一个地方邵华池就觉得异常满足。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个院子,之前景逸带我来过。”傅辰先打破了沉默,自从确认了心动后傅辰常常先开启话题,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主子说什么奴才回什么的模式。 “他带你来做什么?”景逸,邵华池听到这个名字,心是止不住的疼痛,景逸和嵘宪先生是他少年时代不多的慰藉,他在嵘宪先生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在景逸身上看到了兄长的影子,他们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是无法取代的。 哪怕后来的几年,由于对傅辰的追杀令,他与景逸的的关系在他的刻意保持距离下越来越生疏,但曾经的情谊始终记在心中,他永远都记得景逸为保护他而再也无法握笔的手。 乍听到他的死讯,邵华池是有些无法接受的,傅辰提到的时候,他的情绪低了许多。 傅辰之前一系列的挑逗和勾引,只是想减轻这种痛苦,并非让邵华池遗忘,一个人的真实存在哪里可能随便就忘记,从心理上说把人的痛苦降至一个同比低点后,再不经意提起来进行治愈会效果更好一些。 “看画。”傅辰只略带过景逸,就提到了当初让[那个自己]震撼的画面。 他希望再一次提到景逸的名字第一感觉不是痛,循序渐进的进行自己的心理治疗。 邵华池只快速疼了一下,就被傅辰后面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 一开始还没想到是什么画,还需要景逸特意带傅辰去看。 画,看画? “!!!” 什么! 傅辰看到了? 那地方是能让人看到的吗!邵华池被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稍稍动了一下,影响了伤口愈合,才将这要疯了的惊讶给压下去。 适应了黑暗后似乎还能隐约感觉到傅辰的目光,仿若无所遁形般,他只能僵硬地承受这次的对视。 他明白那行为是不正常的,所以那间小书房从不会让人进入,更不希望被傅辰本人看到,一是不希望傅辰为愧疚和自己在一起,虽然现在多少也和愧疚有关,但得到了和没得到是两种概念;二是他认为爱慕傅辰是他自己的事,比起回应他那时候更希望人活着,也不想被当做有病,画那么多男人的画像止渴。 “你不该……进去的。”邵华池忽然忆起之前的疑惑。 傅辰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忽然转变。 难道和那次书房的事有关系? 他直勾勾地看向傅辰,一片黯然,他不想问,也不打算问,傅辰是否就因为看到那些画,才在愧疚下准备用自己来报答?他该死的觉得,这种假设才更合情合理,更像傅辰一直以来的作风。 不问的原因是,无论什么答案,他都不可能再放弃。 而若是那个让他痛苦的答案,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人生,难得糊涂。 太清醒了,是自找苦吃。 “其实臣觉得,那些画挺好。”诚然,若是换一个人满屋子挂着他的画像,傅辰可能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跟踪他,就像现代那些犯罪分子常常做的那样,但换成了邵华池,至少当时的他只有满满的心动和无法言明的羡慕。 “……”有点无法面对现在时不时说些令人脸红心跳话的傅辰,偏偏还是以以前主仆时的态度说的,让邵华池觉得自己太在意有点大题小做,不在意又不知道该回什么以保证自己主公的威严。 “听说您的墨宝价值连城,过些时日送一些给臣?” “还不是父皇当年吹嘘的。”邵华池顿了顿,其实傅辰会喜欢那些平日的画作、书法,他无法否认心里那点小高兴,每个人都希望在心上人面前,展现的都是自己优秀的一面。又想到了什么,低语道:“傅辰,你到底什么时候改改称呼?” 失忆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恢复了记忆还这样?不要老是您来您去,不是殿下,就是主公,叫我名字不就行了,说了多少次了! 他很早以前就察觉到,傅辰并不喜欢这样卑躬屈膝。 “华池?”傅辰眼底一暖,想了想,与失忆时的自己巧妙地同步了。 啊! 不不,这还是太快。 邵华池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又僵硬地躺回去,背对着傅辰,心跳不止。 捂着心脏,它到底要跳到什么时候。 傅辰唇角一勾,只是邵华池看不到那眼中的趣味,用敬称是一种习惯,再说这个时代,当着外人忘记改过来就不适合了,他不喜欢给自己无端找麻烦。 最重要的是,傅辰享受征服强大对手的过程。 每次用敬称的时候,对着殿下时都有一种另类禁忌的刺激感。 这是男人某些不可言说的劣根性,只是原因自然不可能被邵华池知道。 外头是淅淅沥沥的雨不断下着,微凉的空气也吹不散他们相聚的温度,在屋内的两人不知觉中形成了他人都靠近不了的气氛,却偏偏一句话都不说。 之前几次傅辰昏迷,邵华池在一旁需要守夜,也不敢熟睡,只要傅辰有一点异样就会醒来,当时心里只想着傅辰的身体状况,哪里会有别的心思,如今两个健康又互生情愫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想些有的没的。 傅辰睡了吗?他的呼吸那么轻,让邵华池不好意思翻身,睁着眼看着黑暗,傅辰同意后,他就显得束手束脚,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引来傅辰的反感。 这么大的心跳声,会不会被傅辰听到? 他只能逼迫自己想点别的,一会想着京城的局势,一会想他们的安排是否能有效抵抗,想着想着,晋成帝那句句戳心的话和景逸为保护他们毅然而死的消息又回到了脑海中,他闭眼将自己的难受吞下去。 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不能去在意。 父皇最后看他的眼神,带着警告和威胁,冰冷异常,他在防着自己:别让朕失望。 就好像他有了那些势力,就等着时机不顾一切造反一般,所以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需要待在宫中待命,但他还是回府了。 他若待在宫中,反而会引起猜忌。 还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定义了。 宠爱瑞王? 呵,不过是因为他最听话孝顺罢了。 母妃早逝,失去父爱,兄长已死,他的人生怎么会那么失败? 忽然,思绪被打断,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得绕过来,虚虚地环绕着邵华池。 傅辰一直没有睡,从邵华池的呼吸频率大概判断出他的情况,两人才一会没说话,邵华池就又回想起来了,到底发生的时间离得太近,又是当做亲人的存在离世,虽然被他打乱后情况好一些了,可若是能那么快放下也不是那个能坚持五年寻找自己的邵华池了。 傅辰并未贴近,保持着让邵华池不退开,又能安慰到人的距离,细腻的关怀丝丝入扣。 无声的安慰,让邵华池想狠狠抱住这个男人,用尽所有力气把这个男人嵌入自己的生命。 哪怕不说他也知道傅辰是懂他的。 他是多么幸运,能得到这个男人的无微不至。 傅辰是一个哪怕他对你没感情,只要答应了就会信守承诺的人,甚至他会将他的“爱”表现的无微不至,就像以前当仆从时一样,让你以为一切有可能是真的。 上过一次当,怎么会再上当。 但面对傅辰,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有个人在你说话前,就已经及时了解你的情绪并进行安抚。 他忍不住了! 而他也这么做了,邵华池忽然转过身,就朝着傅辰靠去,动作还有些猛。 傅辰把人护在怀里,那颗脑袋撞到自己的胸肌上,傅辰微微一笑,带着些微宠溺,“我在这里,别撞坏了鼻子。” 不过邵华池死死埋进去,不给傅辰揉的机会。 低头抵住对方,一手抬起拍着邵华池的后背,有节奏的拍打。 傅辰发现这与女子拥抱时是完全不同的,扑鼻而来的是不容错辨的雄性气息,甚至在气势上格外锐利,两人身高差不多,这样抱着也分不清是谁抱谁,只是像融为一体了。 傅辰回抱住人,两人拥着对方,好似只有彼此。 邵华池声音闷闷的,“不想,再死人了。” “嗯。” 傅辰改拍为抚摸,大手顺着柔滑的长发一通到底,舒服的连手指都享受地蜷了下,只是对傅辰的动作毫无反应的邵华池完全没多想,只以为傅辰还在安慰他,他对傅辰的了解还停留在以前,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男人身上,完全不认为这种时候傅辰还有别的闲情逸致。 “我总是想着能少死一个就一个,这样想是不是特别天真?”经历了那么多战争,身边的战士前一刻还在笑着吃肉喝酒,下一刻就被敌人刺了个对穿,麻木到习惯。邵华池抓紧了傅辰的衣襟,他知道这种想法若是被别人知道,定是觉得他瑞王无能,没有杀敌的果决。 实则不然,他只是想将牺牲降到最低。 傅辰温暖的大手覆上邵华池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期盼和平为怎会是天真,我不明白这为何会让你难以启齿?” 傅辰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想法,反而被认为天真懦弱。如果这都要被嘲笑,岂不是太可悲了。 傅辰说的那么斩钉截铁,让身为主将的邵华池只觉得现在全身充满动力,他凑近闻着傅辰身上的气息,慢慢安定下来。 “我们的牺牲已经太多了,我想要快点结束。”身边重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傅辰明白他的意思,一条条生命的流逝,他们同样在痛着,“很快。” 一切会有个了断的。 这晚,两人只是单纯的相拥而眠,却觉得格外温暖。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第两百五十九章 “父皇今日清醒了一会,他让我把虎符交给邵子瑜。”说着又冷笑了起来,“就那个连战场都没见过的草包,交给他可还得了?” “你给了吗?”晋成帝的态度转变很古怪,傅辰想到那日雨夜,邵华池一个人在屋子里蜷缩着的模样,那次也是从皇宫中回来,他当时就猜想可能和皇帝有关系。 “怎么可能给,我说虎符事关重大,交于信任的将领才合适,你也知道父皇一直希望请徐清出山,现在我们把人请出来了,他喜出望外还来不及,又怎么还会考虑老九。”邵华池撇了撇嘴,语气冷漠。 他知道用什么话才能在皇帝面前得到自己想要的。 皇帝的薄凉邵华池是深有体会的,这会儿考虑老九只是因为自己这个七子野心不但大,实力还是最强的,是唯一能威胁到老三的人,老九相比算是无奈之选,但如果有徐清在,深知老将军忠君爱国秉性的皇帝就不可能再拿老九当人选了。 傅辰发现,五年前的邵华池还没对皇帝这样漠不关心,虽然面上的确被寒了心,但邵华池是个内心极为念情谊的人,心底深处依旧渴望着父爱,没有爱又哪来的失望和痛苦,可现在的邵华池就如同在说一个陌生人一样,这是反常的,“发生了什么?” 经过半个月的沉淀,邵华池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将这个惊天的消息以平淡的口吻说了出来,“半月前的那天,父皇当着诸多亲信的面,打算把皇位传给老三。” 其实传给谁,哪怕传给老九,邵华池都不会选择现在这样暗中调动势力来保住京城。 但唯独这老三,是绝对不行的,晋国的百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傅辰捋着长发的动作稍凝,这的确又是意外又合情合理,与一开始傅辰的猜测并没有太大出入,只是因为晋成帝提前被消耗了生命,导致发生的时间更早了。 “有哪些大臣?” 邵华池纷纷报出,又把当日养心殿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傅辰。 傅辰想到已经去了几个官员府中一段时间,搅黄事态的叶惠莉和清水,对比了一下名单上的名字,微微一笑,看来还可以更浑浊一些了。 “傅辰,我是不是很糟糕?”邵华池这问题不像在问傅辰,更像是自问,又或者是已经肯定了这句话。他抑制不住苦意,没想到父皇到这个地步还把他的价值全盘否定,他是个有抱负的男人,不是老八、十二那样逗鸟玩耍的纨绔,他以为这些年自己做的哪怕无法改变皇帝的想法,至少也不至于一成机会都没有。 但事实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在父皇眼里,他只是闲暇时逗趣用的,肖想这些就是他的不应该。 “你的自信呢,当年在笏石沙漠遇到你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王爷,可不是现在的小可怜儿。”傅辰笑着,他明白邵华池也只是在自己面前才会如此,摸索了一下邵华池的腰部软肉,轻轻揉捏着,他还在思考,手中也继续把玩着那一头银白秀发,哪怕在阴雨天的日光中也散发着莹莹光芒,“没人……比你更适合,他们不给没关系,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 邵华池隐约猜到傅辰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狠绝,这是他们逼他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皇祖父留下的国家变成他国的掌中玩物,“你想控制这些大臣?” 到了这个地步,似乎除了强抢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傅辰没点头也没摇头,“难道你觉得等你说还来得急吗,已经控制住了一部分了,待会我让薛睿给你名单。这个诏书目前知道的人应该比当时在场的人还要多,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 他可不认为那么多大臣都能守口如瓶,人最容易失信的,就是那张嘴。 “那也比京城沦陷好,哪怕做个杀……” 邵华池才刚说到“杀”字,就被傅辰食指抵住了嘴,“嘘……我明白。”但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出来。 傅辰的挑逗总在不经意间流露,看着规矩非常,却每每让邵华池分心,心跳加速。 “别急,最关键的是那位‘王’,只要他在,就不会停下侵略的脚步。” “你难道要——!” 这王还能有谁,不会是迂回作战的邵安麟,也不会是足智多谋的扉卿,而是那位真正的王,李變天! 傅辰郑重地看向邵华池,平淡的眼眸深处忽然爆发出汹涌杀气,“我们需要一劳永逸!” 这想法是多年前就有的,只是那个时候傅辰并没有表现出来,若没这个决断他当初也不会足足在李皇身边待五年,到现在面对唯一可以交付信任的邵华池才算是彻底将想法吐露。 “你想做什么?你要去杀了他?你难道又准备一个人去?”邵华池瞬间没了亲近的心思,双目一瞪,转身就抓住傅辰的衣襟,他害怕傅辰出事,没能能明白好不容易等到了希望后那不愿意对方有丝毫闪失的心情。 “怎么会是一个人,我身边这些人又不是摆设。”傅辰笑道,虽然话语是安慰的,但他的语气非常坚定,并没有转圜余地,他早就派了一群亲信去了前线,就为了最后时刻的爆发。 邵华池紧张的全身轻微发颤,这是心理传达到身体,再在身理上的体现,他什么都不怕,唯独面对面前的男人会如此失态。他这些年也与戟国士兵在战场上遇到过,但之前的几次都是戟国兵成为盟友来帮他们击退羌芜等敌军,这一次却是正面对上。但只从这些也能发现,都是一群虎狼之师,丝毫不比他的瑞王军差。 可以预见,若是开战,必将生灵涂炭。 李皇也是不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才这样步步为营到如今。 “我必须告诉你,据我的人计算,李變天这些年经历过的暗杀大大小小有两百多次,明的暗的,什么都有,可他没有死!他的外号是不死君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一般方法根本杀不死他!”邵华池举了诸多原因,企图打消傅辰的想法,哪怕希望渺茫。 “我在他身边待了五年,所以我比你更清楚。”若不是那次催眠,他甚至早就身首异处了,想到当时在黑水河的刺杀与保命,傅辰到此刻还心有余悸。 “那你还去送死!”是,你清楚,我怕的就是你太清楚了! 其实这的确是最快的办法,但前提是成功,若是不成功,他甚至能想象傅辰的后果。 而且,傅辰身份已经被敌人发现了,他只要出现在戟国人的范围内,就不可能活下来。 傅辰怔怔地望向邵华池。 这么容易的办法,还是在知道他曾经是李變天的亲信,比其他人成功率更高的前提下,邵华池身为一个极具野心和势力的男人,居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保全自己。 傅辰在午后阴绵的天气中,笑得却犹如朝阳,暖入心脾。 激情来的是那么突然又理所当然,澎湃的情潮寻找着出口,傅辰倏然揭开邵华池的面具,捧住他那张令人窒息的倾世之容,却放任自己神志不再清明,他愿陷入其中,倾身而下。 邵华池的美,独属于一个男人——傅辰。 垂头将他的唇含住,撬开牙关攻城略地。 邵华池睁着眼随着他起舞,傅辰很少吻他,在邵华池看来也许是对男性的心理障碍,到底让傅辰一下子面对男人,还需要适应过程吧,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对傅辰不能太急,这个男人是值得他用一辈子去融化的。 几乎每一次都会沉溺其中的邵华池,这一次却只是沉默的被傅辰带入漩涡中,哪怕心旌摇曳,也没有忘记两人的谈话内容。 一刻钟后。 两人分开时都喘着气,一条暧昧的银丝连着,傅辰轻轻舔了去,见邵华居然还保持着些许清明,明白这事是揭不过去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永远不会孤独的。”邵华池闭上了眼,说道。 曾经在掖亭湖边的说过的话,邵华池再一次说给恢复记忆的傅辰,无论几次他都会这么做。 他不忍心拒绝傅辰,更拒绝不了傅辰,那么他陪他,上天入地,总归不让他一个人。 “好。”傅辰一阵哽咽,他眼底闪着一抹浅浅的泪光,“哪里都带着你。” 颐然,我要失约了。 我们约定,无论什么情况,我都要努力活下去。 这些年我一直守着这个约,如今作废你可会恨我? 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约定,我不能再抛下他,哪怕你恨我。 傅辰抱着他,又吻了吻额头,“不要冲动,知道吗,我们先保住京城再说。” 不过傅辰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保”的本身,也许就是李派的计谋。这源于他没有任何证据的直觉,李派的人若是直接选择武力,可能因为无可奈何,也有可能是顺势,更有可能将计就计,他只有将所有概率都考虑进去,才能有机会先发制人。 而选择哪一种可能,唯有熟知李派的傅辰最清楚。 “不要对付邵安麟,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按兵不动。”李皇是个相当擅长计中计的人,见招拆招才是最合适的,直直望向邵华池,那一刻傅辰的眼睛是那么的璀璨,“我不会让你在史上留下污名,因为,他们不配。” “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登上御座。”名正言顺的得到它。 这本就该是你的,没人能够抢走。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城外,一群百姓正在修筑外墙,巩固有些年久失修的城墙。哪怕连连阴雨,也没有浇灭百姓们的热情。 这次被郭永旭派出来的青壮年劳动力足足有十三万之多,京城的人口去了将近一半之多,郭永旭与徐清、薛睿、邵瑾潭几人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在蒙蒙细雨中搬砖、运输、砌墙的百姓,神色凝然。 无论是建造祈福塔还是修筑城墙,都有强大的资金作为后盾,这才让他们大刀阔斧地进行驱逐计划。能够拿到足够的工钱,这次还包了两顿膳食,那么好的待遇谁能不愿意,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大部分百姓用的并非是三餐,而是两餐,这是上个朝代沿袭下来的。 其中还有不少人推了自己的活计,刻意来建造这两个工程,其中还有不少男女老少一听到是瑞王和右相发起的,冲着瑞王在京城独一无二的威望,前来帮忙。 果然瑞王没有让他们失望,这次的两个活计,都有丰厚的报酬,甚至两顿膳食中必有一顿有肉,肉的价格有多高昂他们都知道,不断有人在空闲中说着瑞王爷仁慈和大气,甚至害怕他们这样拿那么多报酬会不会吃穷瑞王,还有些人大逆不道地想着,若是瑞王当上皇帝就好了,他们的日子一定比现在好。 可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绝不敢往外说出去。 其实这次出力出人出银子的不止邵华池,其中还有右相郭永旭、淳王爷邵瑾潭等,但百姓却好似故意忽略了其他人,话里话外都是瑞王长瑞王短。首先是瑞王风评太好,这些年他不但做了实事,也按照傅辰曾经说的,发动舆论引导走向,潜移默化中将自己的形象拔高了不止一筹,进行了一场场半真半假的政治秀,取得了民心。在傅辰回到京城的时候看到的盛况,也只是这一点的体现之一,所以哪怕还有其他人出力,百姓会自发认为是瑞王的影响造成的。其次,以前也有类似这样的招募,皇家要建新的行宫招劳力去,报酬不但少的可怜,等建成后负责的官员以及官员一层层剥削,到他们手里往往一个子都没有,白白做了工不说,要讨回公道还会被打一顿,所以皇家招募令,以前看到的时候大伙都是能避开就避开,如果强制征兆的话,有什么苦也只能含泪吞下,保得命就算很好了。 现在那么好的待遇,只有瑞王这个因素了,如何能不感激。 邵瑾潭也偶尔听到百姓间流传的话,脸色相当不好,他难得做点好事,最后为什么功劳全成了老七一个人的了,老七到底给这些百姓灌了什么迷汤,让他们这么向着他? 其他人没有邵瑾潭那么气,他们的关注点在这群百姓身上。 “怪啊……太怪了。”徐清手中抱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徐志,摇摇头。 徐志舔着路上爷爷给自己买的冰糖葫芦,边看着在下方跑来跑去帮忙的青酒,一定又是公子给了他什么任务了,他总觉得公子对青酒特别倚重,不过就是他虽然一开始互不对眼,现在不也很喜欢这个小伙伴吗,有些人哪怕不做什么,就天然带着亲和力。 一旁郭永旭深邃的眸子也注视着下方,闻言也不否认,显然与徐清的想法是一致的。 薛睿在青酒身上放了些目光,道:“看来我们只有等了。” 等待他们忍不住。 蛇这种生物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还有耐心。 第两百六十章 蛇这种生物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还有耐心。 就像傅辰在执行这个计划时说的, 将那么多人“轰”出城外, 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城内人的安全, 现在城外足足十三万劳力,其中有无辜的晋国百姓, 但也有一大半混入的人口。 可以说如果其中一部分人暴动,守城的将领压力会陡增数倍,不过傅辰对他们进行人口分化的行动是成功的, 再大的压力与京城被控制住依旧是两个概念,就是徐清也曾就这一点上对邵华池感慨:“瑞王殿下有了这位谋士, 就等于有了一把双刃剑。” 这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这把剑太锋利,如果不是全心投诚, 七王不过是养了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以此人的智谋控制不好反而害了他们七王党, 却不料瑞王闻言只是笑了, “他曾经有无数次投靠他王的机会,可在归属于我之前他并没有真正投于任何人, 也许正因为他是我的无双国士, 所以他不会轻易选定主公。” 当瑞王平淡的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徐清能感受到这对主从之间那他人无法介入又牢不可破的关系。 “有些人过刚易折,他可折数万次,却永不断,这是他的韧劲,而我以他为傲。徐将军,我邵华池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独独他,我欠了他好几条命,就是还他了又如何?” 这一刻,邵华池的气势猛增。 他看着徐清的目光,是举重若轻的沉重,“您是名将,也是千万士兵崇敬的兵魂,更应该懂这袍泽之情,不可断,也不能断!” 断了,可还有安身立命之本? 徐清当然懂,他也有好几个可以肝胆相照的老友,那是可以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情谊,像邵华池拿来的雅尔哈亲笔信的规劝他当时也是有些意动的,其实早在听说邵华池照顾伤兵的时候,他就对七皇子有很不错的印象。雅尔哈也是他几十年的兄弟,他相信这位老友的阳光。 他与这位老友,也是哪怕送了性命也不会相信对方背叛,他们在这世间不孤独是因为有兄弟!这是只有他们懂的情谊。 “末将明白了。” 短短五个字,却是徐清第一次自称末将,徐清的经历让他没必要承认这些皇子,哪怕不承认,他们也一样对他求贤若渴,反而会礼遇有加,对徐清来说,他不需要权,不需要钱财,他尊重的是一个主将是否有一颗赤子心又有宽阔的胸襟,他本以为晋国已经完了,就是有他又如何,他一个人能挽回的是江山却不是人心,他没有在皇帝手下那么多皇子中看到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那些最被看好的继承人,不是善于钻营,就是专攻心计,玩宫斗都是一把手,但真正面对强敌就不堪一击了,说句大不敬的,这样的国家被攻破是早晚的事情,等攻破的那一天他也会饮鸠自尽,他无法与这样的国家一起腐烂。 但现在,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最合格的继承人。 为时不晚。 邵华池也没想到自己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最后打动徐清的不是战绩,不是战略,不是计谋,而是这简单的袍泽之情。 邵华池顿时有些羞愧地抹了下鼻子,他对傅辰哪里止这些。 “您的脸早就好了吧。”他相信,若早有夺位之心,那残疾也不过是障眼。 闻言,邵华池再没有遮掩,将自己的半边取了下来,露出全部容貌,“还是瞒不过将军。” 徐清看着那张容颜,楞了会,这张脸……真不愧是那位祸国妖妃的儿子,就是现在最得宠的梅妃又哪能比得他一二。 回忆到这里,徐清看了眼思索着的薛睿,这是傅辰手下第一谋士,听说傅党很多小动作都是这个男人在执行,傅辰是这个集团的指挥者,但真正在实行的却是薛睿,这位薛相的小儿子,也是韬光养晦的人物,直到这最后一刻才将自己的势力爆发出来,也是能忍的,就是徐清自己都没看出这位纨绔子弟的能力,却被傅辰发现了,也许真是什么人才能带出什么样的属下,对傅辰评价颇高的徐清,听到之前薛睿附和他和郭永旭的话,也想听听薛睿的意见,“你预计是什么时候?” “也许……就是三天内,最快……就是今晚!” 他看着在穿梭着的青酒,青酒已经认识了好几个李派的小头目 ,这些人几次密谋都被青酒找到地点,加以监视。 这群人已经联系了驻扎在远处的“睿王邵华阳”的反叛军,这群人与京城的人一样,都装成普通百姓。栾京城外是荒野,只有远处的村庄能驻扎一部分兵力,他们原本会与城里的李派人里应外合,现在城里八成以上的青壮年劳动力被傅辰赶了出来。 郭永旭、徐清、薛睿三个人在打的就是这个哑谜了,他们认为最奇怪的地方。 按照傅辰的做法,极大程度触怒了李派人的利益,人都赶出来还如何里应外合。 他们会反抗才是正常的,如果不反抗,反而乖乖出城。 那么,就会更危险的暴.动在等着他们。 傅辰宁愿这群人直接暴.动,他们就有理由出兵镇压,可惜,这其中还有一些有脑子的头领,居然硬生生忍了下来,出了城。 唯有邵瑾潭看着这几人打着哑谜,完全没听懂怎么办。 薛睿看了他一眼,看似好心的提醒,“你就管好好赚钱就行了。” 邵瑾潭有一种自己被完全鄙视的感觉,所以说傅辰那个小太监不讨人喜欢,他的属下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 “看紧他们,必然会联系外面的兵力!” 他们会暴.动,具体什么办法他们还不知道。 但结果却是能猜到的,李派的人会再一次堂而皇之的进城,而且这次会连祈福塔的理由都不给他们。 他们出招,对方在应招改变策略,他们打的是无形的战争。 等,这一刻,只有等! 比谁的耐心更好! —————————————————————————————————— 看清标题哦:先不要订阅。下面的内容不是,过一段时间替换(时间长短不定),需修文,精修完整版只在晋.氵工。‘不要订阅’的标题去掉了就代表可以看了。如果订阅了也没有关系的,JJ只会收一次费用,总字数我一般会增加几百到几千,对大大们来说这些字就是免费的,也就是可以省下不少的,爱你们。 哑仆不叫哑仆,但她喜欢别人这么喊她,她来白家应征管家的时候就被马上录取了,作为一个残疾人就算要找份体面的工作也不易,更何况是白家管家这样的香饽饽。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原因无他,她曾是白家前主母的贴身佣人,一纸终身合约让她注定一辈子要陪着白母。 只是世事难料。 当年,她因误打误撞,看到了白家母子在床上的情景,这样的家族丑闻被别人看到了,定然是没活路了,而她很幸运,只是再也不能说话而已。 她离开白家的时候,白展机已经出生了,还是她一手管到一岁牙牙学语的,她这辈子都没孩子,回来白家也只是想圆个回忆,看看那个小小软软的孩子长的如何了。 虽然早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但在哑仆心里,不论是白霄还是白展机都像她的孩子。 兴许是对她还有点印象,白霄想也不想让她做了新的管家。 自从回到白家,她每天惯例早起,这还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漆黑的走廊上只有微弱的光线隐隐绰绰的钻了进来,黑暗似乎总隐藏着机关危险,但熟知白家的她并不恐慌。 在看到白展机门外的黑影的时候,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黑影靠在墙上,像是雕塑般动也不动,仿若被抽干了的枯井,他维持这样的动作也不知多久了。 那身影很熟悉,但正因为熟悉才让人不敢相信。 白霄最让人信服的并不是他有多大的权势,而是任何时候都泰然自若,了然于胸的气度,这气度从容内敛,让人不由自主的诚服。 她不敢多看,忙敛下眉。 在白家,少说少看多做,正要离开却听到白霄幽幽的声音,她慌忙回头。 晨光从暗紫镶金的窗帘缝隙中透入,在白霄的脸上形成一曾淡淡的蓝光,却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色。 “准备早餐。”白霄的声音干涩沙哑。 ! 白家的餐厅是摆设,这里没有聚餐,更不用说最容易联络感情的早餐时间。 也许是接收到哑仆的疑惑,白霄又加了一句话:“我和展机的。” 哑仆满脸兴奋的点头,这才像真正的父子啊,哪里有一家人不一起吃饭的道理!? 白展机这一晚并没有睡好,脑子里一直想着白霄半夜潜进来的深意,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依你来看,白霄昨天进来没其他意思?]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阮绵绵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问题?太草木皆兵了,难道他白霄就不能单纯的为你拉拉被子。]阮绵绵对白霄的在乎程度越来越高,这个苗头可不乐观。 [别人我信,他……呵。]在阮绵绵心中,白霄就不可能当慈父。 也许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刺激太多,他压根就没把白霄当正常人类。 所以当阮绵绵来到楼下,看到在偌大落地窗边,那个等他一起早饭的男人将他吓的肝胆俱裂。 男人坐在一张红木椅上闭目养神,在一旁是白氏目前的总裁右西候不疾不徐的汇报声,即使白霄看上去漫不经心,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白家自从白霄接手后,十几年来涉及不少娱乐影视行业,而白氏就是部分产业的总部。 掀开眼帘,注意到站楼梯口踌躇不前的阮绵绵,一时间竟有些怔忡,白展机的外貌不像他,到是有几分肖似他妈妈。 白展机的妈妈是白霄吞并下的一个帮派的独生女,生性桀骜,年轻的时候也让掌控欲极重的白霄宠了一段时间,他对那个早故女人的印象模糊了,只觉白展机那双固执清亮的眼睛正是他当年最钟情的。 停驻的时间有些长了,才隐隐缓住有些外泄的情愫,淡淡威严的声音道:“杵在那儿做什么?吃早饭。” 右西候这才发现身后的白家大少,传说中无法无天的纨绔子。 早有耳闻,第一次见到真人,浅浅的打量了眼在那站着的人,外貌很普通,但这种世家子皮相到是次要的,如白霄这种不惑之年还这么妖孽的才是诡异。 第两百六十一章 试试晋.氵工新功能, 订阅五成以下的读者24小时以后可观看正文  他可以对皇子耍阴招, 但换成了一个痴傻儿,却下不去手,既已到了这地步, 在不损害自身的情况下他至少希望七殿下还能保有一丝他曾欣赏的皇家傲气, 而不是被作践到泥里。 邵华池缩了缩,对傅辰有些害怕, 显然刚才那两个同样穿着太监服的人给了他痛苦的记忆。 傅辰也是有耐心的,陪着他坐在地上玩了会,邵华池渐渐卸下恐慌, 知道傅辰不会害自己。朝着他嗬嗬笑了下, 就要抓起饭碗的饭往嘴里塞,见状傅辰忙阻止他。 傅辰看那饭里居然泡着黄色液体,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能吃。”他拉住邵华池的手, 见对方歪着头不解的模样, 又温和重复了一遍, “不、能、吃!” “啊!啊!”邵华池挥舞着手叫着, 随之传来他肚子饿的声音。 傅辰无奈, 也不知这人过这样的日子有多久, 又加上手势和凶狠样,邵华池终于怕怕的缩回了手, 没再碰那饭碗。 傅辰松了一口气, 幸好邵华池的痴傻没有攻击性, 只是退化成幼儿般的神智, 还是知道害怕和疼痛的。 他帮七皇子理了下衣服,又捡起那副银面具擦了擦上面的污渍却没给邵华池重新戴上,虽说这面具可以卖不少钱,但却没人拿走,大约是目标实在明显,谁都知道宫里需要用面具的只有这一人。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邵华池扶到室内,这房间看上去并不破旧,反而处处彰显着曾经主人的地位,装饰豪华。想想也有些理解,皇后不可能拿太差的地方给邵华池,那苛待皇子的名义可就降到她头上了。 傅辰出去拿盆子接水准备给他梳洗一下,发现这院子里果然没伺候的人,若是有刚才那两太监在的时候恐怕早就出来了,他猜想服侍的人应该是“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只是不知道原来跟随七皇子的那些下人都被分配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觉得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刚端着盆子进来,就看到左顾右盼,神情有些慌张坐在卧榻上的邵华池。也许因为刚才和傅辰温情互动,邵华池本能的对傅辰有些贴近,看上去就像一只到陌生环境的小仓鼠,见到傅辰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傅辰坐到他身边,绞干帕子轻轻擦拭邵华池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那破了的毒瘤,还有那流出的红紫相间又透着黑气的脓水,散发着阵阵恶臭,都说明邵华池很痛苦,曾听闻每过一段时间邵华池就会痛不欲生,傅辰单单这么看着也能想象那撕心裂肺的痛。 把那不断涌出来的脓水给擦掉,直到伤口几乎流不出东西为止,才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当然这是下人的份例,平时也就攒了那么点。 傅辰没嫌弃甚至眼神一直平和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让邵华池彻底不再害怕,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看着傅辰行云流水的动作,乖乖坐在原地。 傅辰没有药膏,也只能帮人清洗伤口再撒点没多大用处的药粉,又把那蓬乱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他没有帮邵华池梳洗,这样那些下人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全部整理好,又小心去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傅辰没有给邵华池戴上面具。 “面具戴着闷,对你的伤口不好,以后没人的时候便不戴了吧。”傅辰也不管邵华池听不听得懂,将那面具放在了桌上。 那没毒瘤的半边脸,懵懂地看着傅辰,烛光照在那如玉瓷般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似能望进人的心里。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傅辰就发现七皇子有一双能穿透人灵魂的眼,若之前是一条幼狼现在就像一条小奶狗,让傅辰心蓦地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却不代表他能真正泯灭人性。 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打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是桃花糕。平日当差因为怕积食过多而出恭,傅辰都吃得很少,他会将一些吃食打包随身携带,等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稍微垫垫肚子。 当然这桂花糕不是傅辰平日大锅饭里出来的,是墨画送来的食盒。换了在现代定有人会鄙夷,明知道对方有目的,还用那糕点,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尝过饥饿到能把自己的胃都消化掉的痛苦,傅辰只觉得,骨气在这宫里是填不饱肚子的。 他抬头就看到邵华池那看到吃食就两眼发光的样子,灼灼望着傅辰,大约是刚才傅辰不让他吃那饭现在才有些踌躇。 傅辰微微一笑,担心邵华池会噎到,先倒了杯水,才掰了一小块喂他。 邵华池的嘴角牵连着半边毒瘤的脸,龟裂浮肿,半边的嘴是畸形的,只要稍稍牵动就会让伤口裂开,鲜血崩开。 傅辰喂得很小心,尽可能不碰到另外半边,一个喂一个张嘴,两人配合默契,在烛光中那场面居然让人有一种落泪的温情。把所有糕点都喂进了邵华池肚子里,七皇子打了个饱嗝,居然有些可爱。人就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傅辰身上昏昏欲睡。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凶的,就是一个智商低下的痴傻儿也知道谁不会打骂自己,开心的情绪会残留在他脑中。傅辰也没离开,让他这样靠着自己,甚至直接无视对方散发着恶臭和酸臭的身体,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也有些暖意。 一个无权无势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让傅辰放心,人心易变,在这宫里只有傻子疯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确定邵华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监栏院的饭堂,迎面就遇到意气风发的叶辛。 叶辛本来是伺候他们掌事慕睿达的干儿子,只是后来傅辰才知道,叶辛早已转而跟着李祥英,随着李祥英在祺贵嫔那儿得脸后,叶辛也水涨船高成了大太监,大太监是从四品,虽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却比他们要高多了。 他看到傅辰莞尔一笑,“这不是傅辰吗,听说你那小跟班犯事升天了,半夜痛哭流涕了吧?啧啧啧~~” 小跟班说的就是已离开一月陈作仁,傅辰知道当初陈作仁被临时调去送荔枝,顶的就是原本叶辛的差事,当了替死鬼。 要说之前王富贵提醒傅辰小心叶辛,就因为此人睚眦必报,对着上头讨巧话一箩筐,可对比自己地位低的,就完全换了张嘴脸,当然这类人在宫里总是不缺的,而傅辰顶替了叶辛的位置伺候慕睿达,在叶辛看来就不顺眼了。 叶辛身边的一些太监一起嘲笑出了声,听到这里动静的王富贵看到叶辛,冲了过来挡在瘦小的傅辰面前,在他看来向来好说话的傅辰对上叶辛,肯定吃亏。 “叶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阳关道是你本事,但最好别来惹我们!”因为王富贵块头大,板起脸来很凶狠,看上去还真有点唬人的架势。 叶辛哈哈笑了出来,“真是情谊深厚,让我好感动哦。” 那假笑伴随着尖利的嗓音,很是刺耳。 外边有小太监跑进来,匆匆在叶辛耳边说了些什么,叶辛脸色一变,也懒得再与傅辰等人聊下去。 临走前,看着这群小太监,笑得愉悦,“明天又是验茬的日子,祝你们过得愉快。” 直到叶辛匆匆离开,王富贵铁青着的脸才稍稍缓和,转身上上下下检查了傅辰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对劲才拍了拍傅辰的肩,“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傅辰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脸色有些不对。” “你知道,验茬永远不会是件开心的事。”傅辰压下有些不规则的心跳,苦笑道。 王富贵并没有发现异常,神色也是相当难看的点头。 傅辰边心不在焉吃着饭,边想着刚才叶辛离开前的话,验茬。 所谓验茬,是每半年必过的一道程序,检查太监是否有真的净身,或者是否有完全“净干净”。 传言某个朝代有太监出现过未净身干净的,虽然谣言还是谣言,但这验茬的风俗却传了下来。傅辰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朝代历史后,就知道这种事情在根本上是不可能的,这封建皇朝几经迭起,为了保证皇帝的中央集权以及后宫的稳定,一些宫内规矩法律日渐完善,对太监的管理也是相当严苛的,每年到了春末初夏,秋末冬初的时候就是验茬的时候。 所有无品级的太监每半年就要遭罪一次,这也是刚刚到从四品的叶辛幸灾乐祸的原因。验茬对于每一个太监来说都是极度侮辱,大多太监除去那些犯了事没法子才进宫的外,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是可以谁愿意把好好的孩子给阉割了,阉割了便也罢了,却还要进行每半年检查自己的残缺,可不就是奇耻大辱吗。 对哪一个太监来说,这都是件辱不可言的过程。 但傅辰之所以凝重,因为他就是那不可能出现的意外中的那个意外。 每半年,这一遭又要来了。 傅辰出了嗣刀门时,脸色还有些苍白,牙齿轻轻打颤,脚步虚浮,冷汗由鬓角滑下。 这具身体还是太年轻了,承受不了高强度催眠后的后遗症,他踉跄了下,扶住墙喘着气。 这也是一月前当他回到监栏院后,吉可捂着他的手,觉得冰冷异常的原因。 缓过了劲,傅辰抹了一把汗,现在年纪小还能蒙混过去,如果年纪大了他的男性特征会越来越明显,想要不让人察觉异样要难上数倍,看来还是要早做准备。 傅辰整理了下自己,看上去毫无不妥才离开。到了嗣刀门外,就见王富贵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虽然进去前每个人都面如菜色,但再过不去的坎真过了,反而能放松下来,揭过这茬。 宫中的太监上差一般分为三班,按时令计算,晨起到午膳,午膳到就寝,就寝到午夜。一般他们这样的小太监根据工作职能做一班到两班,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可能做三班,傅辰属于扫地太监,需要做上午到下午两班。 今日是验茬的日子,第一班便顺理成章延后了,所以众人约好了完事外面集合。 “总算出来了,怎么那么久?脸白成这样,涂了粉似的。”王富贵只觉得傅辰看上去有点虚,倒没察觉别的,也是傅辰掩饰功夫了得,本就白肤,看着反倒有种另类美感。 “验仔细点还不好?”傅辰若无其事的开着黄腔,小太监的生活大部分时候比较中规中矩,所以他们常常会自娱自乐,傅辰这样调节气氛反而更接地气。 “谁叫咱们辰子长得闭月羞花,刘爷自然要好生检查了!”说话的是杨三马,慕睿达给改得名,他管的是马厩,专门伺候一头名叫“飞凫”的马,乃三皇子邵安麟的专属马匹。难打理的时候会叫上傅辰一起,傅辰手脚利索,让他少去不少麻烦。杨三马常能见到宫里宫外的贵人,赏赐也是他们中最多的。他有个特殊技能,年幼时进过剧班子,口技了得,让李祥英夜半听到鬼叫声正是出自他的口,能以假乱真。 “看来你今后,是不想我帮忙了。”傅辰反唇相讥。 “可别啊,我的小傅公公,辰爷爷,小的可仰仗您帮衬呢!”杨三马扑过去,被傅辰一躲。他与傅辰关系还不错,应该说他们一群人还真找不出几个能和傅辰不好的,傅辰这人就像空气,不刻意彰显存在,却好像本该在那儿。 “滚开,一股马骚味。”傅辰笑骂,把他推开。 其他人虽想笑,却不敢。杨三马刚被分派任务的时候是被人瞧不起的,整日待马厩里,这工作虽说能接触到贵人,但几乎没人能真正得贵人的眼。那时候整个屋子里也只有傅辰愿意与他相处,算被孤立的,如今杨三马扬眉吐气了,那些原本嘲笑他的人哪还好意思凑上去。听说他很快跳级升到正四品内侍太监了,隶属内侍监,内务府里十二监中的官职,虽然还是管马厩,可权力却相比现在大了许多,比之叶辛还高了一级。只是这令牌和文书还没发下,这人也不知是念旧物还是睡不惯好地方,每晚下了差还是会回到监栏院里和所有人窝一块儿。 傅辰敢和他开玩笑,其他人却是没这个胆子,地位决定态度,哪里都是这个理。 杨三马被推开也不生气,他就喜欢傅辰这不矫情的姿态,拿捏分寸得当。反凑在傅辰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周围人也听不清,瞧那态度好似还捧着傅辰似的,当然什么内容也只有他们俩知道了。 傅辰听闻他说的事,半晌,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叫我。” 杨三马高兴地拍了拍傅辰的肩。 自从昨日李祥英遭了罪,所有人心情都很好,这会儿边说笑边走。 早上听闻李祥英已经被暂歇了职被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具体的责罚还没下来,闹鬼往小了说是冤魂作祟,往大了说就威胁到皇帝的帝位安稳,皇宫是真龙之气最旺盛的地方,什么厉害的鬼魂还能煞进真龙天子? 几人今日趁着验茬结束一道走,还是为了给王富贵以及小央缔结婚契做些准备,先去内务府取得特批,再申请需要的物资等等,虽然手续麻烦,但对每一个想要结对“菜户”的本人来说还是很隆重的仪式。只要你情我愿,内务府也不会完全不讲情面,到底开朝到现在,也没几对菜户。 ——晋.江.独.家.发.表—— 提交了申请后,傅辰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向掖亭湖继续每天的清扫。 掖亭湖附近平日人迹罕至,这份差事总的来说比较轻松,今日他抄了小道,过了茗申苑后就是掖亭湖的范围。傅辰路经一片池中假山的时候,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虽然极力压抑,却不难听出是女子的娇吟和男子的粗喘声。 他瞬时脸色大变,这青天白日的在皇宫行苟且之事!? 拿着扫帚的手一抖,理智迅速回笼,快速抓紧险些落地的扫帚。 如果要离开,必然要经过那庭院的拱门,拱门正对着假山,必然会看到他。 第两百六十二章 试试晋.氵工新功能, 订阅五成以下的读者24小时以后可观看正文  他可是知道,这些积蓄都是傅辰这三年来存下来留给老家父母的。 晋朝无品级的太监俸禄等同正四品太监, 每月月银一两, 米一斗,制钱三百文。三年来傅辰除了孝敬、生病、到处打点去掉的银子外, 还存下了一些, 而这些却在今天都要花掉了。 李祥英对这个昨儿晚上给自己开门的小太监印象不算坏,“怎的, 你也想试试竹笋炒肉的滋味?” “李爷您可别吓小的,小的从小胆子就小。”傅辰迅速做出适合的表情,作为一个曾经的心理医生, 他比大部分人都更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能让对面的人更快接受自己,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看傅辰一脸惨白的模样, 眼中都是恐惧,让李祥英脸色稍霁,“说吧,找杂家什么事。” “李爷能否手下留情, 这是小的孝敬您的。”几乎在看到李祥英监刑的时候,傅辰就猜测陈作仁今日的事儿就是这位李公公设计的, 兵不刃血的一招, 不但在祺贵嫔那儿挂了号, 又让其他小太监认为都是得令送荔枝的陈作仁害了他们所有人, 得了板子后矛头自然全对准陈作仁了, 现在当着所有太监的面监刑更是告诉在场的人, 这监栏院是谁说了算,一举三得。 李祥英看傅辰那么上道,笑着收了这笔孝敬。 太监大多爱钱,本就无根,又无牵无挂,只有银子才能给他们足够保障,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本来昨日去的几个小太监里,他就没打算放过陈作仁、傅辰这两个带头的。可后来想想,这小傅太监平日就是个机灵的,人也看着舒服会说话,最重要的是从没对他出言不逊,态度中还很是恭敬,这种识时务又不笨的小太监,他是有心思提一把收做己用的,也就没提让傅辰去祺贵嫔那儿。 “那板子……” “回你的地方站着,这是你该问的吗?”李祥英斜了傅辰一眼,“知道杂家为何要放过你吗?” 傅辰心一惊,“请李爷示下。” “我就喜欢你这不自作聪明的模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全赖公公教导的好。” “滚下去,好好学学怎么说好听的。” “你疯了,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给你父母!”王富贵等傅辰回队伍里,小声骂道。 “银子可以再攒,命只有一条。”傅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令傅辰心寒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行刑的士兵一般是看监刑太监的脚型来判断行刑的轻重。 如果双脚分开就是打出点皮肉伤,不实打,若是双脚并着便是不留活命了,往死里打。 而李祥英根本没打算留着这几人的命。 刑板是从古早就定好尺寸的,五尺长六分宽的青竹板,陈作仁等人被带了上来,宫廷里的杖责是要脱掉裤子的,这从某种程度上来是比杖责本身更羞辱人的事,前朝就有宫人因为羞耻心自杀,最后连带着宫外的家人一起连坐。 所以只要有所牵挂,连自杀都是不允许的。 板子下去,那竹板与肉体的击打声让心脏为之颤抖。 哀叫遍地,凄厉的声音能让这里所有人做几个月的噩梦。 他们口中还必须喊着,“谢主子赏,奴才知错了!” 如果不这么喊,说明受刑人心有不服,刑法会更重。 如果说李祥英想要达到震慑的作用,那么效果很好。 周围已经有不少小太监受不了这血腥的画面,那惨叫声就像看到了他们自己,傅辰忽然感到怀里多了个一个温度。是瑟瑟发抖的吉可,这个才六岁多的小孩子,在现代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以胡乱任性撒娇,可以肆无忌惮当熊孩子,到了这里却连哭都不敢出声音。 在这初夏的季节,两人居然紧紧依偎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可以暖和一点。 “别怕,别怕,没事……”傅辰小声说道,抖着手遮住吉可的眼睛。 这话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里的孩子,这也是傅辰第一次对权利产生无与伦比的渴望。 ——晋.江.独.家—— 行刑结束了,那惨叫的声音却始终像是幻觉一样在脑中回响。 李祥英要去向祺贵嫔复命,而行刑的士兵也跟着离开了,傅辰等人才像打开了开关,陈作仁因为剧痛和呐喊,嘴巴血肉模糊,那腰部以下更是不能看,他从刑板上滚落到地上,手肘撑着地爬向傅辰,拖出两排血痕。 傅辰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轻轻抱起陈作仁,可就是这样轻柔的动作依旧让陈作仁痛不欲生。 “辰子,辰子……”陈作仁满脸灰败,气若游丝,完全没有白日的活力四射,诅咒谩骂。 “我在!”傅辰涌上了泪雾,溢满眼眶。 他想到自己第一天进宫,就碰到被父母卖进宫的陈作仁,与傅辰不同的是,陈作仁是一路诅咒谩骂的,他说他总有一天要做人上人,要让抛弃他的人后悔。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再也不敢得罪他。他要住宫殿,伺候贵主子。要以后朝廷放归后,给傅辰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他会在冬天傅辰冻成冰棍时嚷嚷着要取暖凑过来捂暖傅辰,会在傅辰发烧昏迷的时候,被太医院赶出来十几次也要求得一点药,会在每次巡查火烛后,偷偷给傅辰带点夜宵填肚子,这个人嘴巴总是很欠揍,却直爽心软。 “是他谎报了时间…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泪水积满,滚烫的泪珠子,滴在陈作仁的脸上。 “别哭…,难看。”他伸手,摸着傅辰的脸,像是在眷恋上面的温度。 “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仁子你别忘了以后你还要买豆浆给我喝,我们约好的!” “没用了…”陈作仁的目光渐渐灰暗,一片死气,反射不出一丝光亮,他紧紧握住傅辰的手,“答应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好”傅辰的唇被咬破,铁锈味弥漫口腔,却全无所觉,他甚至听不到身边的哭泣声。 “我的银子放在第二个柜子底下,都给你。”陈作仁声音越来越微弱,“帮我吃糖葫芦……我还没见过长啥样,好想吃…” “…好!别说了…” “听说晋朝很大,有沙漠,有高山,有瀑布,一定很美…好想看一眼…替我……”陈作仁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好,好!”傅辰声音沙哑,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他的泪水越来越多,滑落脸庞,不停掉下来,“我都答应!” 泪水灼热的温度落到陈作仁脸上,脖子上,他扯了一个笑容,伴着唇角的血像雪地里的红梅。 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我,这辈子没白活。 “最后一个请求,辰子,给我个痛快吧,我好痛……” 这是陈作仁最后的请求,他实在太痛了,整片腰部以下几乎折断了去,骨头碎肉红红白白的一片。 这话是一把重锤,将傅辰的表情击碎,“我做不到……”怎么可能下的了手。 他哽咽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艰涩而沉闷,双手捂着眼,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求你,辰子,求你…”王富贵咬牙把陈作仁劈晕,陈作仁握着傅辰的手无力下滑。 傅辰的肩膀被王富贵攥住,泪水中却透着一股坚定,“辰子,你不能这么做。” 一个已经要离开的友人,和还活着的,自然是保住后者。 如果由傅辰来解决,连带傅辰自己都会受到牵连,自杀和他杀都算犯事,在这里可没人会问你是什么原因。 行刑的士兵出现,傅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富贵,你身上可有银子。” “你不会是要…”王富贵一看傅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别看傅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人,却是最重情谊的,他叹了一声。 “你这性子迟早害了你。”将银子塞进傅辰手里,“借你的。” “谢了。”在士兵要将陈作仁拖走时,出声阻止,“等等,不知道各位达人要将他带去哪里?” “自然是停尸房。” “但他还没死啊!”一旁一个小太监叫出声。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么多这类事,早把他们的怜悯磨光了。 陈作仁已经因为士兵的动作已经痛晕过去了,出气多进气少。 士兵忽然发现身后有异样,转头就发现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张脸上是一片泪水模糊,却无法掩盖那双清亮的的眼,那平静中透着安抚人的声音,“请大爷给他最后的体面,让他尸首俱全的离开。” 不少人跪了下来,傅辰将银子塞了过去,“几位大爷,希望大人能让小的陪同。” 士兵颠了颠手中的分量,还算满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气。” 另一个士兵从长廊走来,傅辰隐约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后娘娘怀孕,不易冲撞,他必须过了子时才能咽气。” 也就是这人明明活不过这个时辰,就是想尽办法也要让他熬到规定的时间才能死,而这个人将会生不如死的过生命最后的日子,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罚。 傅辰只感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晋成帝磕着头,没求情,没哭泣,那挺直的背脊一次次弯下,将额头与地面相撞,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傅辰心上,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大多心性坚韧,若能成长起来,如蛟龙出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半路夭折。 晋成帝的皇子二十有一,除去未成年的和没竞争能力的,就有十位,这十位从傅辰这些年收到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分为三个派别,无论哪个都可能荣登大宝。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与四妃在门外等待通传。 “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待着!”晋成帝显然今天也没心情去哄外面的美人们。 他们这批新来的太监,也到了派上用的时候,把这些个后宫的贵主子挨个儿请了回去。又将未央殿中那些太监宫女全拖到敬事房,再由敬事房裁决去向,但傅辰却知道这些人恐怕明天就会集体“失踪”,他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着,身体本能地随着其他太监工作。 这样来来回回下来,整个宫殿空了一大半,而那具宫女尸体早被拖走,地上的血也被冲洗过了。 除了空中还残留的血腥味,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晋成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傅辰他们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丽妃,顶着一脸血麻木跪着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队护卫,他们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彻心底的冰冷。 傅辰闻到一股骚味,左右一扫,就看到陈作仁从裆部一直蔓延到裤脚的湿濡痕迹,裤脚还有液体滴落,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陈作仁颤抖着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却因太紧张而拉不住。 而周围几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太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生活的地方只是皇宫一角,刚才那些人的下场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惧。 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昏迷的丽妃,才缓缓开口。 “即日起,丽妃降为八品更衣,搬至景阳宫。”景阳宫,相当于晋朝的冷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远。似乎再也不想看脚下曾经自己宠爱有加的女人,甚至连这女人给他生的几个孩子也选择性遗忘了。 晋成帝指着这群畏畏缩缩跪地的太监,大手一挥,“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决定了他们的去向,像是对待无用的垃圾,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却丝毫得不到上首人的怜悯。 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让傅辰脑子嗡嗡作响,嗓子冒火般辣辣的干疼。 一定有办法,冷静!细节,诡异之处!! “皇上,丽妃娘娘是冤枉的,奴才有证据。”其实傅辰还是挺庆幸这称呼的,至少没有像正史上的不少朝代,太监和宫女同等,自称奴婢。 傅辰顶着那张血液干涸的脸,抬头望向说罢就离开的帝王。 一直如同死人般的七皇子,也有了些反应,看着这个勇于在挣扎中求生的蝼蚁,那双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却连他自己都温暖不到。 呵,又是一个学不会认命的蠢货。 ——晋.江.独.家.发.表—— 只有赌,赌皇上对丽妃还是不一般的。就算发生了这种事,在盛怒下都没有赐死让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妃子。 帝王停了下来,果然看了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随着一起下去喂狗。”帝王眼眸猩红,胸口上下激烈起伏,这并非是气愤,而是五更天正是他吞服“仙丹”的时候,每到这时辰他就会犯了瘾。 一旁的陈作仁等人更是被帝王威严扫得不停磕头,生怕自己身上的味儿冲撞圣上,宫里头规矩甚多,历朝历代下来总是有不少老底子留下的忌讳,就比方说不能随意解溲,而在帝王面前吓得失禁更是大不敬,若不是那些个立规矩的都被赶了出去,帝王也没心思管,不然他们这群人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傅辰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虽然被帝王破坏过,但桌上明显还残留着饭菜,没有撤盘……从时辰上来算,这不合逻辑,也是不符规矩的事儿,那空气里的味道他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了,这是他上辈子百来年一直到现代还被沿用的药,同事就是夫妻生活不合,托人花了大代价才买了,傅辰闻过一次,味道实在独特,才记住了。但在这后宫宫廷里,恐怕就是太医来了也无法一下子辨别这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药,它本身就出现的较晚,又与芹菜等物混在一起,那气息就能被掩盖,让人几乎无从查觉。 “这些菜中被下了药,其中混合了鹿茸、海马、淫羊藿……”傅辰低眉顺目,带着令人喜爱的特质。 话不多,却字字说到人心坎里的平和,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出的味道,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缓缓报出几十种药名,曾经傅辰的人生中多次被誉为天才,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最大的优点是记忆力特好。 而他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居然也没打断他或者不耐烦,也是少之又少的奇观。 七皇子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深沉,又渐渐陷入深思看着这个他原本没注意过的小太监。 傅辰作为一个曾在心理界颇有名声的医生,后来又转行做了人事,这是他的职业病,上辈子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能让人身心放松,再加上在宫中对人性更深层次的了解渗透,就是皇帝一个眼神他暗地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眼见皇帝的确被傅辰高低急缓的声音吸引,倒是渐渐听了下去,傅辰感到上方安静,知道第一关是过了,下面就是重点! “这些药材需要经过九九八一道程序,根据医学的天人合一、阴阳之道、五行之法,经过日晒、月蕴、晨露,再用独特方式炮制,能够达到强身、补阳……”傅辰尽量把自己知道的结合皇上爱听的炼药原理,经过精炼,把这药说的玄之又玄,总体中心思想就是这药特难做,特贵,特稀有,傅辰几乎发挥了以前面对上司和岳母的讨巧劲儿,“中医也称之为龟龄集,取之神龟天寿的含义,海外蓬莱称之为神仙药……” 第两百六十三章 看到重复就代表是防.盗章, 订阅低于50%的大大36小时后能看  “禀殿下, 奴才并不擅长。” “有人说过,你是个谦虚的人吗?” “殿下是第一个。”被赞谦虚的前提是,两人地位在同一高度上。 “那便去试试吧。” “…是。”回答会或不会并没有什么区别。 傅辰知道, 没人会给他选择,而他也没选择的余地。 傅辰总觉得, 三皇子对他, 似乎在行为上, 更为随意,或者说更刻薄些? 那种对任何人都沐浴春风的气息, 在看到他后, 消减了许多。傅辰也不知是否是他太过敏感,职业病作祟让他对他人的情绪常能及时捕捉,总不能归咎于自己天生惹人厌吧。 晋朝也一样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影响,只是胡须不像头发可以束起, 所以历来男子都会将之修剪,年轻男子也会直接剃除。近些年在一些文人、士大夫中开始流行定期将胡须修剪成形,修剪得好看便会被冠上美髯公的称号。特别是年长的男子更是将染须当做风尚, 有赋诗云:膏面染须聊自欺, 意思大约就是胡须虽然白了, 年纪也大了, 但还是要将胡须染成黑色来自我安慰。 这风潮就和蔻丹一样, 成为近些年来晋朝簪缨世族以及天潢贵胄的风尚。 当邵安麟带傅辰到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 才真正冷汗流了下来。 邵安麟找不到合适的人, 就找他替上?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着皇帝用刀子!即使是剪须! 啪! 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声音,“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的银两也能被劫走!要他们何用,全部革职!!革职!给我查,彻彻底底地查!” 就是傅辰站在外面都能听到这段话,足见晋成帝有多愤怒。皇帝也并非是个好干的职业,有时候发布了命令给下面人,一层层下去,里头猫腻就多了,传达到民众耳里,版本恐怕已经变了好几个,自古以来想当明君的很多,可惜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寥寥无几。 里头有个官员匆匆走了出来,这人形色狼狈的,傅辰微抬视线看了眼,就垂下了眼睑。 前邯朝对太监的则例中有明确注明,意思大约是,太监不得干政,不得结交官员,不得招引非皇室之人等等,若有违反者,视情节轻重,罚银等重责,情节严重者流放,这则例到了晋朝更为细化,延续至今。 所以傅辰只是将这官员的模样记住,却根本不知对方是何许人。 三皇子进去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傅辰在外听不清,但能感觉到晋成帝的心情好了许多,御书房的气氛缓和不少,晋成帝甚至还朗声笑了,“既然是安麟推荐的,朕自然要看看是否有你说的这般好,让那小太监进来吧。” 今日轮到安忠海当值,刚承受完帝王的怒火,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当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要随时面临帝王的喜怒哀乐,生命遇到危机的次数就多了,可再多都不见得会习惯。 他看到候在外面的傅辰,咦了一声,多瞧了几眼。 傅辰想这位公公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见傅辰怀里抱着的猫,“这不是汤圆吗,给杂家吧。” 把猫递了过去,安忠海将喵喵叫不愿离开傅辰的小家伙给了旁边小太监,“送去福熙宫。” “快进去吧。”将傅辰领了进去。 傅辰低着头,矮着身子走了进去,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向皇帝行叩拜大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听安麟说,你的剪须和染须功夫不错?”皇帝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 “奴才不敢善专,愿勉力一试。” “是个沉稳的,朕这胡须若是剪得不好,你就去内务府领罚吧。”皇帝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又觉得这小太监似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瞧着很是面善,朕在哪儿见过你?” ——晋.江.独.家—— 傅辰当然不会说曾经在未央宫见过,那岂不是在提醒皇帝那些龌龊事。 自然要说实话,只是挑一个最不犯忌的说,“奴才曾说过龟龄集的配方。” 晋成帝一拍手掌,“哦对对对,你就是那小太监,说起来圣贤们都还没研制出来,你随后也跟着去里头瞧瞧。” 圣贤说的就是为皇帝炼丹药的人,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国师,其次就是知名道人,皇帝在长生不老药中花下的精力可见一斑。虽然傅辰之前提供了药方,但每一种药材用的数量却要经过一次次调配才能最终定下。 “若捣鼓出来朕重重有赏!” “奴才遵命。”这有赏也只能听听了,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做了些许贡献就大加赏赐,在他们眼中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定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脸算在皇帝这里挂上号了。对宫中大部分奴才来说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比赏赐重要多了,宫中的太监几千,能让皇帝记住脸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曾经李祥英将他们赶入未央宫,用的也是这借口。 “安麟,赈灾的事你去查,有什么不好办的都一起端了,有朕为你做主。” 皇帝也认为邵安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交给三皇子他更为放心。 邵安麟离开前,看了眼安分跪在地上的傅辰,这小太监的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 傅辰领命了后就被带入御书房旁的茶室,开始为皇帝剪须做准备工作。 皇帝剪须是有规定的,一般每十二天为一个周期,时间为正午,古人信奉太阳当头照的时候能冲掉动刀的煞气。 常规情况下无论皇帝多亲近一个人,都不会随便让个下等奴才拿刀凑近自己,更妄论喉咙那致命的地方就离胡须不远,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皇帝对三皇子的喜爱。只是反向思维,三皇子对皇帝的感情就不好说了,能随便抓瞎一个人去应付皇帝,可见某些态度导向了。 剪须这活计不但过程繁琐仔细,甚至还会有护卫派在左右,修剪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就容易犯错,之前已经有不少奴才因为这事降了罪。因为请不到人,邵安麟才会去鹿沽院请一位老师傅,可惜那位老师傅已经仙去,一时也找不到人代替。如果可以拒绝,傅辰是不可能踏入这御书房一步的。 这种能贴身服侍皇帝的活,是吃力不讨好的,剪得好是你该的,剪得不好,惹得龙颜大怒,就要遭罪了。所以历来很难找到人,就是找到了修得也不一定好。 首先是一系列的检查工作,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人利器。 然后去了一身外衣,换上宫里为剪须师傅特制的一套衣服,包括帽子到鞋袜,全部打点妥当,傅辰接过安忠海递过来的红木盒,将里面的刀片拿出,在一圈的侍卫注视下,拿起刀片在皇帝下巴上动作,他目光专注,动作如流水般赏心悦目,用得还是曾经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这份镇定和自信,足以弥补技艺上的生疏,忽悠住外人。现代的熏陶让他在胡须的造型虽不敢有所创新,但弧度和形状却拿捏得精准,这也要归功于他在上辈子常为妻子剪头发修造型,甚至妻子还曾笑言傅辰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十项全能的老公到哪里找。 傅辰渐渐得心应手,微凉的手指在脸上舞动的感觉令人舒坦,最重要的是那剪须的动作看上去很专业,不会碰到帝王脸上不该碰的地方,刀子也很利落。使得刚开始不耐烦的晋成帝,最后居然眯眼享受起来。 看得一旁端着盆子准备给皇帝擦脸洗净的安忠海都啧啧称奇,以前一到这时候晋成帝就开始不耐烦,因为剪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又要细致又考验功力,晋成帝是个急性子,最不耐这种事情。 也幸好晋成帝不准备染须,傅辰省下了工序。 事后,一早上的郁气已渐渐平复,晋成帝不停照着铜镜,对着修剪出弧度完美的胡须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很快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皇帝对自己的仪容更为在意,“你觉得如何?” 安忠海是个懂得看眼色的,立马笑道:“皇上看上去还似二十出头,与三殿下就像是兄弟般。” 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对傅辰道,“十二天后再过来。” 傅辰成了钦定的剪须人,破天荒的被赏了五两银子,这可是傅辰五个月的份例。赏银倒还是次要,重要的是能保下这条命得以全身而退。只是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用中看不中用的技艺来讨得他人欣赏。 出了御书房后,又是一群大臣觐见,这次奏报的是恙芜人的进犯,这群来自西北的狼傅辰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大臣个个面露忧色走了进去,傅辰扫了眼,结合这几年收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渐渐建成了一个初步关系网。 来到廊下,安忠海勉励了傅辰几句,与在福熙宫前的敷衍有些不同了,傅辰自然也是恭顺回应。回去的路上,傅辰掂着手中的银子,看来欠着王富贵的钱可以提前还上了,他并没有动用陈作仁的积蓄,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保存着。 一路回掖亭湖,这次路上无惊无险。在清扫湖边时,傅辰看到了一只鞋。无论是见主子还是在宫中行走,奴才一般视线只能对着地面,所以对鞋子会本能记忆,来分辨各宫主子。 而他记性很好,这双鞋他见过,但穿这样式的在宫内有好几位,他并不能确定是哪位。 看着平静的掖亭湖,夏风轻拂过水面,吹皱一池涟漪,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将这只鞋收入衣内,傅辰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扫任务。 直到晚间,下了差傅辰带了些碎银前去膳食房找最爱贪小便宜的老八胡,上次王富贵得来的酒也是从他那里要的。两人唠嗑了几句,傅辰是个嘴严的,跟锯子似得。老八胡每次一碰到傅辰就会把平日的抱怨八卦一股脑儿倒给他。 这让傅辰间接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今日皇后娘娘又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准备新的小衣,比如祺贵嫔又挑三炼四将送去的饭菜退回来好几次,再比如哪个宫里的为了今晚翻牌子让他们厨房加班加点做给皇帝送去的汤…… 直到老八胡要继续上差,傅辰才拿着包裹好的新鲜点心吃食离开。 他一路小心避开耳目,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潜入景阳宫。。 听了半响里头的动静,确定皇后派来的太监早已离开,他才走了进去。七皇子是一颗弃子,人痴傻毁容,母妃又被打入冷宫,是绝不可能翻盘的,这是宫内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自然无人会来这地方。傅辰就着宫灯看到庭院里破碎的碗,还有那依旧拌着黄色液体的饭菜,一阵心酸。 而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轻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一间间屋子找了进去,几乎所有有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找过了,怎么会没有? 傅辰不知道一个傻子能在后宫存活多久,只能看七皇子的造化了。 傅辰找到柴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 看着上了数条粗链子的破旧木门,他拍向门板,里头依旧没声音。 他在外面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破罐子底下发现了钥匙,将门打开后里头散发着一股馊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很是冲鼻。 屋子里很黑,地上稀稀落落散落着陈旧的木块,墙面上结着蛛网,很是破旧,与主殿相比这里就像是被皇宫遗忘的角落。 一团影子缩在墙角,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傅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七殿下?” 他的声音像是忽然点燃了这具尸体的导火线,邵华池疯狂地甩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扎入耳膜,邵华池尖利的指甲迅速划破傅辰的手臂,血痕立现。 傅辰这时候也不管邵华池的疯狂攻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虽说邵华池年长几岁,但人并不强壮,傅辰牢牢将人锁住。 几番挣扎也无法甩开傅辰,邵华池激烈得颤抖着,似乎很恐惧。那如鬼的半边面容是结了痂的血,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更为恶心,傅辰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等到邵华池安静下来,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着,“不怕,是我,还记得我吗?” “知我为何选你吗,你有一双超脱你年龄的眼,那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 “你这般模样,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能给你。”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一连串的话,能将人最潜在的欲望勾起来。 傅辰不语,听着德妃的话,句句砸进心里。德妃起身,雍容华贵,她的的气息,缓缓喷在傅辰的脖子上。傅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笑道:“我曾有个爱人,认识他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岁数,你这般藏着秘密的眼睛,你这般谨慎的性子,你这般清秀干净的模样,当年我还是庶女被放在乡下老宅里无人问津,直到皇上一纸圣旨,家人感恩戴德地把我送入宫,后知晓我与他情投意合,竟把他送进宫。” 送进宫的男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德妃的家也是够狠了,这样一来可不是直接断了任何可能性。 傅辰才知道德妃的过往,他面露困惑,“那他后来……” “死了。” 傅辰没有问怎么死的,而德妃显然也不想说。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本宫自是惜得你这可怜见的,不会强迫与你。” “今日之事,若本宫听到有任何传言,你在宫外的家人一同连坐。” “下去吧,本宫乏了。” 最后他在德妃慵懒的驱逐中,浑浑噩噩地走出福熙宫。 他相信任何一个能得了贵主子眼的太监,都会迫不及待答应。 他没有马上应下,也许在德妃眼中是不知好歹。 德妃冒着株连九族的罪,也要膈应皇帝,这是多大的仇怨。 又想到平日里德妃在宫中的口碑人脉,皇上虽不过夜,但从来恩宠有加。 他顿时觉得从脚底窜上一股冷意。 这由得了他吗,做个女人的禁脔,靠主子脸面的男宠? 甚至还不如男宠,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个阉人。 一阵胃痉挛,他扑倒在宫道的角落钻入树丛中,还在胃里消化的食物都被他反了出来。 吐到没东西了,还在干呕,生理性的泪水弥漫眼眶,脸上和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抚摸的触感,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们的年纪相差几乎两轮,他想到现代流行的一段话,无论多老的男人,喜欢的永远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或许,这个定律,对于女人来说也一样,这寂寞的深宫,总要找点乐子。 难道有幸当个乐子,他就必须感恩戴德? 这是什么道理!他甚至想撕了那女人言笑晏晏的脸。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踉跄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并未发现身后一双沉静圣洁的眼睛,正是离开许久的三皇子。 邵安麟施施然从不远处走出来,望着傅辰离开的方向。 傅辰是个规矩的人,心中再多的郁气都没有任意发泄,他从福熙宫出来,就往监栏院走去。 却在经过一座宫殿时,听到里头嬉笑谩骂的声音。 “哟,傻子,还不过来爷爷的胯.下。” “哈哈哈哈,快来捡啊,傻子真傻了啊!” 一个衣冠不整,蓬头散发的人尖叫喊着什么从门口冲了出来,撞上迎面而来的的傅辰。 傅辰回神就注意到一双熟悉的眼,赫然是曾经罚他跪在烈日当空下的七皇子:邵华池。 听到后头的追赶声,而前头撞到人的邵华池似乎也没注意到傅辰,径自朝着前头奔跑。 傅辰压下心头震惊,几乎想都没想,转身躲入柱子后头,很快里面的两个太监追了出来,将状似疯癫的邵华池给带了进去,关上宫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傅辰透过墙上的镂空花纹望了进去,见邵华池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傻笑,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泥泞,他似乎看到了看向这里的傅辰,朝着这个方向呵呵呵笑了起来。那副模样和之前见到傲慢隐忍的皇子简直判若两人,傅辰早在一个月前就听闻七皇子落水后发了热症,之后人烧得神志不清,太医也束手无策,后来虽救了一条命回来,却痴傻了。原本就不待见丽妃母子的皇帝,本想将之从皇子中除名,却遭到心善的皇后和大臣的阻止而作罢,最后将其给皇后代为抚养。 傅辰却是知道皇帝之所以这么狠心,恐怕还是认为七皇子非自己的孩子。 这座宫殿平日人迹罕至,想要怎么折腾又有谁会知道,而这几个太监,想来是皇后派来送饭的。 “他在看什么!那地方有人吗?”其中一个马脸太监看向傅辰的方向,发现什么都没有。 “哪有什么东西,你和个傻子有什么好较劲的?”身材较瘦的太监拉住了他,朝着外头看了两眼。 第两百六十四章 看到重复就代表是防.盗章, 订阅低于50%的大大36小时后能看  似乎在这些主子眼里, 这些奇技淫巧会一种, 就该全都会了似得。 “禀殿下, 奴才并不擅长。” “有人说过,你是个谦虚的人吗?” “殿下是第一个。”被赞谦虚的前提是,两人地位在同一高度上。 “那便去试试吧。” “…是。”回答会或不会并没有什么区别。 傅辰知道, 没人会给他选择, 而他也没选择的余地。 傅辰总觉得,三皇子对他,似乎在行为上, 更为随意,或者说更刻薄些? 那种对任何人都沐浴春风的气息, 在看到他后,消减了许多。傅辰也不知是否是他太过敏感,职业病作祟让他对他人的情绪常能及时捕捉, 总不能归咎于自己天生惹人厌吧。 晋朝也一样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影响, 只是胡须不像头发可以束起,所以历来男子都会将之修剪,年轻男子也会直接剃除。近些年在一些文人、士大夫中开始流行定期将胡须修剪成形,修剪得好看便会被冠上美髯公的称号。特别是年长的男子更是将染须当做风尚, 有赋诗云:膏面染须聊自欺,意思大约就是胡须虽然白了, 年纪也大了, 但还是要将胡须染成黑色来自我安慰。 这风潮就和蔻丹一样, 成为近些年来晋朝簪缨世族以及天潢贵胄的风尚。 当邵安麟带傅辰到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才真正冷汗流了下来。 邵安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找他替上?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着皇帝用刀子!即使是剪须! 啪! 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声音,“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的银两也能被劫走!要他们何用,全部革职!!革职!给我查,彻彻底底地查!” 就是傅辰站在外面都能听到这段话,足见晋成帝有多愤怒。皇帝也并非是个好干的职业,有时候发布了命令给下面人,一层层下去,里头猫腻就多了,传达到民众耳里,版本恐怕已经变了好几个,自古以来想当明君的很多,可惜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寥寥无几。 里头有个官员匆匆走了出来,这人形色狼狈的,傅辰微抬视线看了眼,就垂下了眼睑。 前邯朝对太监的则例中有明确注明,意思大约是,太监不得干政,不得结交官员,不得招引非皇室之人等等,若有违反者,视情节轻重,罚银等重责,情节严重者流放,这则例到了晋朝更为细化,延续至今。 所以傅辰只是将这官员的模样记住,却根本不知对方是何许人。 三皇子进去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傅辰在外听不清,但能感觉到晋成帝的心情好了许多,御书房的气氛缓和不少,晋成帝甚至还朗声笑了,“既然是安麟推荐的,朕自然要看看是否有你说的这般好,让那小太监进来吧。” 今日轮到安忠海当值,刚承受完帝王的怒火,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当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要随时面临帝王的喜怒哀乐,生命遇到危机的次数就多了,可再多都不见得会习惯。 他看到候在外面的傅辰,咦了一声,多瞧了几眼。 傅辰想这位公公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见傅辰怀里抱着的猫,“这不是汤圆吗,给杂家吧。” 把猫递了过去,安忠海将喵喵叫不愿离开傅辰的小家伙给了旁边小太监,“送去福熙宫。” “快进去吧。”将傅辰领了进去。 傅辰低着头,矮着身子走了进去,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向皇帝行叩拜大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听安麟说,你的剪须和染须功夫不错?”皇帝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 “奴才不敢善专,愿勉力一试。” “是个沉稳的,朕这胡须若是剪得不好,你就去内务府领罚吧。”皇帝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又觉得这小太监似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瞧着很是面善,朕在哪儿见过你?” ——晋.江.独.家—— 傅辰当然不会说曾经在未央宫见过,那岂不是在提醒皇帝那些龌龊事。 自然要说实话,只是挑一个最不犯忌的说,“奴才曾说过龟龄集的配方。” 晋成帝一拍手掌,“哦对对对,你就是那小太监,说起来圣贤们都还没研制出来,你随后也跟着去里头瞧瞧。” 圣贤说的就是为皇帝炼丹药的人,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国师,其次就是知名道人,皇帝在长生不老药中花下的精力可见一斑。虽然傅辰之前提供了药方,但每一种药材用的数量却要经过一次次调配才能最终定下。 “若捣鼓出来朕重重有赏!” “奴才遵命。”这有赏也只能听听了,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做了些许贡献就大加赏赐,在他们眼中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定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脸算在皇帝这里挂上号了。对宫中大部分奴才来说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比赏赐重要多了,宫中的太监几千,能让皇帝记住脸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曾经李祥英将他们赶入未央宫,用的也是这借口。 “安麟,赈灾的事你去查,有什么不好办的都一起端了,有朕为你做主。” 皇帝也认为邵安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交给三皇子他更为放心。 邵安麟离开前,看了眼安分跪在地上的傅辰,这小太监的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 傅辰领命了后就被带入御书房旁的茶室,开始为皇帝剪须做准备工作。 皇帝剪须是有规定的,一般每十二天为一个周期,时间为正午,古人信奉太阳当头照的时候能冲掉动刀的煞气。 常规情况下无论皇帝多亲近一个人,都不会随便让个下等奴才拿刀凑近自己,更妄论喉咙那致命的地方就离胡须不远,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皇帝对三皇子的喜爱。只是反向思维,三皇子对皇帝的感情就不好说了,能随便抓瞎一个人去应付皇帝,可见某些态度导向了。 剪须这活计不但过程繁琐仔细,甚至还会有护卫派在左右,修剪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就容易犯错,之前已经有不少奴才因为这事降了罪。因为请不到人,邵安麟才会去鹿沽院请一位老师傅,可惜那位老师傅已经仙去,一时也找不到人代替。如果可以拒绝,傅辰是不可能踏入这御书房一步的。 这种能贴身服侍皇帝的活,是吃力不讨好的,剪得好是你该的,剪得不好,惹得龙颜大怒,就要遭罪了。所以历来很难找到人,就是找到了修得也不一定好。 首先是一系列的检查工作,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人利器。 然后去了一身外衣,换上宫里为剪须师傅特制的一套衣服,包括帽子到鞋袜,全部打点妥当,傅辰接过安忠海递过来的红木盒,将里面的刀片拿出,在一圈的侍卫注视下,拿起刀片在皇帝下巴上动作,他目光专注,动作如流水般赏心悦目,用得还是曾经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这份镇定和自信,足以弥补技艺上的生疏,忽悠住外人。现代的熏陶让他在胡须的造型虽不敢有所创新,但弧度和形状却拿捏得精准,这也要归功于他在上辈子常为妻子剪头发修造型,甚至妻子还曾笑言傅辰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十项全能的老公到哪里找。 傅辰渐渐得心应手,微凉的手指在脸上舞动的感觉令人舒坦,最重要的是那剪须的动作看上去很专业,不会碰到帝王脸上不该碰的地方,刀子也很利落。使得刚开始不耐烦的晋成帝,最后居然眯眼享受起来。 看得一旁端着盆子准备给皇帝擦脸洗净的安忠海都啧啧称奇,以前一到这时候晋成帝就开始不耐烦,因为剪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又要细致又考验功力,晋成帝是个急性子,最不耐这种事情。 也幸好晋成帝不准备染须,傅辰省下了工序。 事后,一早上的郁气已渐渐平复,晋成帝不停照着铜镜,对着修剪出弧度完美的胡须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很快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皇帝对自己的仪容更为在意,“你觉得如何?” 安忠海是个懂得看眼色的,立马笑道:“皇上看上去还似二十出头,与三殿下就像是兄弟般。” 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对傅辰道,“十二天后再过来。” 傅辰成了钦定的剪须人,破天荒的被赏了五两银子,这可是傅辰五个月的份例。赏银倒还是次要,重要的是能保下这条命得以全身而退。只是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用中看不中用的技艺来讨得他人欣赏。 出了御书房后,又是一群大臣觐见,这次奏报的是恙芜人的进犯,这群来自西北的狼傅辰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大臣个个面露忧色走了进去,傅辰扫了眼,结合这几年收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渐渐建成了一个初步关系网。 来到廊下,安忠海勉励了傅辰几句,与在福熙宫前的敷衍有些不同了,傅辰自然也是恭顺回应。回去的路上,傅辰掂着手中的银子,看来欠着王富贵的钱可以提前还上了,他并没有动用陈作仁的积蓄,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保存着。 一路回掖亭湖,这次路上无惊无险。在清扫湖边时,傅辰看到了一只鞋。无论是见主子还是在宫中行走,奴才一般视线只能对着地面,所以对鞋子会本能记忆,来分辨各宫主子。 而他记性很好,这双鞋他见过,但穿这样式的在宫内有好几位,他并不能确定是哪位。 看着平静的掖亭湖,夏风轻拂过水面,吹皱一池涟漪,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将这只鞋收入衣内,傅辰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扫任务。 直到晚间,下了差傅辰带了些碎银前去膳食房找最爱贪小便宜的老八胡,上次王富贵得来的酒也是从他那里要的。两人唠嗑了几句,傅辰是个嘴严的,跟锯子似得。老八胡每次一碰到傅辰就会把平日的抱怨八卦一股脑儿倒给他。 这让傅辰间接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今日皇后娘娘又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准备新的小衣,比如祺贵嫔又挑三炼四将送去的饭菜退回来好几次,再比如哪个宫里的为了今晚翻牌子让他们厨房加班加点做给皇帝送去的汤…… 直到老八胡要继续上差,傅辰才拿着包裹好的新鲜点心吃食离开。 他一路小心避开耳目,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潜入景阳宫。。 听了半响里头的动静,确定皇后派来的太监早已离开,他才走了进去。七皇子是一颗弃子,人痴傻毁容,母妃又被打入冷宫,是绝不可能翻盘的,这是宫内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自然无人会来这地方。傅辰就着宫灯看到庭院里破碎的碗,还有那依旧拌着黄色液体的饭菜,一阵心酸。 而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轻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一间间屋子找了进去,几乎所有有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找过了,怎么会没有? 傅辰不知道一个傻子能在后宫存活多久,只能看七皇子的造化了。 傅辰找到柴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 看着上了数条粗链子的破旧木门,他拍向门板,里头依旧没声音。 他在外面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破罐子底下发现了钥匙,将门打开后里头散发着一股馊臭夹杂着发霉的味道,很是冲鼻。 屋子里很黑,地上稀稀落落散落着陈旧的木块,墙面上结着蛛网,很是破旧,与主殿相比这里就像是被皇宫遗忘的角落。 一团影子缩在墙角,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傅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七殿下?” 他的声音像是忽然点燃了这具尸体的导火线,邵华池疯狂地甩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扎入耳膜,邵华池尖利的指甲迅速划破傅辰的手臂,血痕立现。 傅辰这时候也不管邵华池的疯狂攻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虽说邵华池年长几岁,但人并不强壮,傅辰牢牢将人锁住。 几番挣扎也无法甩开傅辰,邵华池激烈得颤抖着,似乎很恐惧。那如鬼的半边面容是结了痂的血,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更为恶心,傅辰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等到邵华池安静下来,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着,“不怕,是我,还记得我吗?” 到了宫门外还遇到安忠海,就是那位人称海老爷的总管公公,也是曾为陈作仁等人求情过的人。 “哟,这可是个生面孔,福熙宫这是要添人了?”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海公公这是来和德妃商量事儿的,刚出了宫门就遇到了墨画两人,德妃娘娘是个喜静的,从晋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她院里就没添过什么下人,故而海公公有此一问。 “哪能呐,这不是娘娘看这小太监会一手蔻丹功夫,让奴婢找来看看是否真有本事。” 海公公想到德妃娘娘刚在洗蔻丹,脸上堆上了笑意,“那便快进去吧,别误了娘娘的时辰。” “海公公好。”傅辰是等他们说完后才问好的。 海公公也没应声,笑了笑就离开了。 傅辰等在宫门外,等德妃的传话,这时宫道上走来一个见之忘俗的人。 青年并未穿皇子服,反而只穿着青色织锦锦袍,五官精致,肤如玉瓷,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能感到心灵上的平静,此人从骨子里就好似散发着圣洁味道,好像独独他是受上天眷顾而降临的,他是三皇子邵安麟,德妃所育,从出生便体弱,曾被断言活不过十二,帝甚怜之,将其送往寺庙养到十二才回宫,后又跟在国师身边学习,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是下一届国师的人选,也是少有的这个年纪还未被指婚的。也因此他是最与世无争的皇子,甚至是不少皇子拉拢的对象。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即使专业是心理学,但看不透的人多如繁己,对于这类能让自己完美得犹如圣人的人,傅辰格外慎重,让自己看上去像所有被三皇子容貌气度摄住的小太监,直到人走近了,才慌慌忙忙跪地,“奴才给三殿下请安。” 至始至终,三皇子都未将视线哪怕一秒停留在傅辰身上过,越过他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请安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刻钟后,三皇子才从德妃娘娘处离开,傅辰被召了进去。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丝丝沁脾入肺,几个宫女围绕着德妃净手,递巾帕。 德妃一双芊芊玉手正摸着怀里的猫,玉指穿过白毛,若隐若现,单看手完全看不出这已是年逾三十的女人。那猫是德妃娘娘的爱猫,见到傅辰进来,“喵”了一声。听说猫是能见到死灵的生物,傅辰自娱自乐想着该不会是看穿他的异世灵魂了吧。 傅辰没看坐在上首德妃,低垂着头,“奴才给娘娘请安。” “起吧,可会蔻丹?”德妃娘娘声音轻柔文雅。 傅辰想到之前墨画在宫门外回复安忠海的话,平静回道,“会的。” “哦?若是不会装会,本宫可是要惩罚的。”依旧不轻不重的语调,气度雍容淡然,让人也不得不感慨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有三皇子那样的儿子。 “请娘娘让奴才试试。”他恭敬回道,并没有看到墨画投来赞赏的目光。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回答不会,那么现在他已经以欺瞒的名义被拖出去了,宫里头要的不就是这随机应变的能力。 ——晋.江.独.家—— 这时候,便是不会也要会的,也幸好这步骤并不难,重点在于将花瓣的颜色搅拌均匀的过程。 蔻丹因常取千层红的花瓣为原料,故而又名千层红,在现代叫做美甲。这染甲的风潮是从晋朝乾平初年就开始流行的,宫内娘娘们的穿衣打扮,很快就传到了宫外,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女子爱美,更是以此来彰显身份地位。这个年代的步骤和傅辰在书中看到的相差无几。傅辰庆幸自己的过目不忘,他躬身将桌面上的艳红色花瓣放入陶钵中,拿着器具将之捣碎,他手指纤长白皙,在红色的花瓣下居然生出一抹艳丽的魅惑。 德妃娘娘看着小太监将明矾加入陶钵中,用均匀的力道磨着钵里的花水,这是个细致的活,力道大了色泽就重,轻了就没浸透,要保持长时间一个力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专注力。傅辰将丝绵制成的薄片浸入花水中,等待完全浸透。 整个过程,德妃身边的几位大宫女都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小太监不但会,而且还像是行家的样子。平日里专职做蔻丹的宫女也不过这个模样,甚至都没有傅辰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味道。 傅辰年轻时爱上茶道,这修身养性的艺术说起来也有互通之处,比如做事的气质动作与常人相比多了几分沉稳雅致,看着便赏心悦目,单单这动作摆出来,说不是行家都没人信。 “请娘娘抬手。”傅辰看到德妃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心知算是得到认可了,古往今来这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要具备一定底蕴,“奴才逾矩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看到重复就代表是防.盗章, 订阅低于50%的大大36小时后能看  “把那孽畜给我带下去,凌迟!一片片切下去, 喂狗!”帝王暴怒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世人皆说晋成帝是个软和的性子, 但此时此刻, 他见到的却是个骨子里透出狠绝气息的帝王, 这也许是每一个或冷酷或无能或仁慈的皇帝――的通病, 多种面貌。 看到挡在路上的七皇子邵华池,一脚踹了下去, 一个不忠的妃子令他颜面尽失的同时, 再看到这个孩子就如鲠在噎了,谁知道这是哪来的种。 砰, 邵华池的头撞到了椅子的边角, 他居然一声都没吭,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再一次爬了起来又端端正正地跪好,动作居然还能保持良好的教养和气度, 细碎的头发垂挂下来,使得他的面容被埋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清,这次傅辰也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晋成帝磕着头,没求情, 没哭泣, 那挺直的背脊一次次弯下, 将额头与地面相撞, 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傅辰心上,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大多心性坚韧,若能成长起来,如蛟龙出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半路夭折。 晋成帝的皇子二十有一,除去未成年的和没竞争能力的,就有十位,这十位从傅辰这些年收到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分为三个派别,无论哪个都可能荣登大宝。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与四妃在门外等待通传。 “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待着!”晋成帝显然今天也没心情去哄外面的美人们。 他们这批新来的太监,也到了派上用的时候,把这些个后宫的贵主子挨个儿请了回去。又将未央殿中那些太监宫女全拖到敬事房,再由敬事房裁决去向,但傅辰却知道这些人恐怕明天就会集体“失踪”,他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着,身体本能地随着其他太监工作。 这样来来回回下来, 整个宫殿空了一大半,而那具宫女尸体早被拖走,地上的血也被冲洗过了。 除了空中还残留的血腥味,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晋成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傅辰他们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丽妃,顶着一脸血麻木跪着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队护卫,他们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彻心底的冰冷。 傅辰闻到一股骚味,左右一扫,就看到陈作仁从裆部一直蔓延到裤脚的湿濡痕迹,裤脚还有液体滴落,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陈作仁颤抖着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却因太紧张而拉不住。 而周围几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太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生活的地方只是皇宫一角,刚才那些人的下场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惧。 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昏迷的丽妃,才缓缓开口。 “即日起,丽妃降为八品更衣,搬至景阳宫。”景阳宫,相当于晋朝的冷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远。似乎再也不想看脚下曾经自己宠爱有加的女人,甚至连这女人给他生的几个孩子也选择性遗忘了。 晋成帝指着这群畏畏缩缩跪地的太监,大手一挥,“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决定了他们的去向,像是对待无用的垃圾,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却丝毫得不到上首人的怜悯。 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让傅辰脑子嗡嗡作响,嗓子冒火般辣辣的干疼。 一定有办法,冷静!细节,诡异之处!! “皇上,丽妃娘娘是冤枉的,奴才有证据。”其实傅辰还是挺庆幸这称呼的,至少没有像正史上的不少朝代,太监和宫女同等,自称奴婢。 傅辰顶着那张血液干涸的脸,抬头望向说罢就离开的帝王。 一直如同死人般的七皇子,也有了些反应,看着这个勇于在挣扎中求生的蝼蚁,那双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却连他自己都温暖不到。 呵,又是一个学不会认命的蠢货。 ――晋.江.独.家.发.表―― 只有赌,赌皇上对丽妃还是不一般的。就算发生了这种事,在盛怒下都没有赐死让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妃子。 帝王停了下来,果然看了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随着一起下去喂狗。”帝王眼眸猩红,胸口上下激烈起伏,这并非是气愤,而是五更天正是他吞服“仙丹”的时候,每到这时辰他就会犯了瘾。 一旁的陈作仁等人更是被帝王威严扫得不停磕头,生怕自己身上的味儿冲撞圣上,宫里头规矩甚多,历朝历代下来总是有不少老底子留下的忌讳,就比方说不能随意解溲,而在帝王面前吓得失禁更是大不敬,若不是那些个立规矩的都被赶了出去,帝王也没心思管,不然他们这群人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傅辰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虽然被帝王破坏过,但桌上明显还残留着饭菜,没有撤盘……从时辰上来算,这不合逻辑,也是不符规矩的事儿,那空气里的味道他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了,这是他上辈子百来年一直到现代还被沿用的药,同事就是夫妻生活不合,托人花了大代价才买了,傅辰闻过一次,味道实在独特,才记住了。但在这后宫宫廷里,恐怕就是太医来了也无法一下子辨别这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药,它本身就出现的较晚,又与芹菜等物混在一起,那气息就能被掩盖,让人几乎无从查觉。 “这些菜中被下了药,其中混合了鹿茸、海马、淫羊藿……”傅辰低眉顺目,带着令人喜爱的特质。 话不多,却字字说到人心坎里的平和,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出的味道,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缓缓报出几十种药名,曾经傅辰的人生中多次被誉为天才,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最大的优点是记忆力特好。 而他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居然也没打断他或者不耐烦,也是少之又少的奇观。 七皇子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深沉,又渐渐陷入深思看着这个他原本没注意过的小太监。 傅辰作为一个曾在心理界颇有名声的医生,后来又转行做了人事,这是他的职业病,上辈子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能让人身心放松,再加上在宫中对人性更深层次的了解渗透,就是皇帝一个眼神他暗地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眼见皇帝的确被傅辰高低急缓的声音吸引,倒是渐渐听了下去,傅辰感到上方安静,知道第一关是过了,下面就是重点! “这些药材需要经过九九八一道程序,根据医学的天人合一、阴阳之道、五行之法,经过日晒、月蕴、晨露,再用独特方式炮制,能够达到强身、补阳……”傅辰尽量把自己知道的结合皇上爱听的炼药原理,经过精炼,把这药说的玄之又玄,总体中心思想就是这药特难做,特贵,特稀有,傅辰几乎发挥了以前面对上司和岳母的讨巧劲儿,“中医也称之为龟龄集,取之神龟天寿的含义,海外蓬莱称之为神仙药……” 果然说到最后一句话,皇帝的目光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热度,长生!不少人间帝王最为在乎的东西。 傅辰知道,第二关也过了,至少皇帝看在这“神仙药”的份上,也不会太快处理他们。 而此时丽妃已然醒来, 当闻到满室血腥气,又见跪了一地的人,也不知是庆幸自己没死还是哀叹逃不过这一劫,心中不免怨毒了害她之人。室内只有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一个人的声音,此时随时虚弱,但丽妃本就是个聪明的人,猜测了七七八八,也是充满希望的望着傅辰。 “其中几味药材若是多了几分……便是强效.春.药。”最后才抛出重点。 丽妃抖着娇躯,微微俯身,“陛下,臣妾并未失身……” 丽妃是个很懂得抓住机遇的人,揪着这空隙,将自己洗脱嫌疑,可已经对她完全失了心的帝王却是不会再理会,但早就被神仙药吸走所有注意力的皇帝着人将配方摘记下,对傅辰道:“若这药真如你所言,有这样的奇效效果,你想要什么奖励?” 皇帝那双并不时时清明的眼中,划过一道残忍,这种献策的人他身边从不缺,而大多小太监来自贫苦人家,要说他们能识得什么药性,曾经是医师什么的,就贻笑大方了。 所以皇帝也只是认为,这小太监只是有听过这药方子而已,对待无用之人,要是漫天要宠信就是自个儿找死了。 对于龟龄集的药效他还是有信心的,报出的一些药材虽稀有,但都是壮阳健体,绝对无毒,且经过百年的真人认证,至于配额比例那就让那些有识之士去研究吧。 傅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将自己对圣上的敬意完完全全渗透入四肢百骸,就是不认识他的人也能从他细微的举止中看出他的忠诚,恭敬中透着一丝对皇帝的高山仰止,让被这种目光成天包围的皇帝都觉得杀了这忠心耿耿的小太监有些可惜。 “奴才等想以有用之躯,继续为皇上办事,虽万死而不辞。让圣上再无后顾之忧,不畏诸国侵扰,铁蹄雄狮踏遍大江南北。千秋万载,一统山河。” 傅辰淡定的加了上辈子某教主的名言,套用在好大喜功的皇帝身上。 本来这种谄媚的话,换个人说起来显得不那么真诚,但傅辰却是一脸严肃,在那还显稚嫩的小脸上,反而真心而拳拳忠心,晋成帝本就是个希望自个儿能有乃父风范的人,听到傅辰的话,立即龙颜大悦。 没敢走远,还在外边候着不让闲杂人等进来的李祥英一脸骇然,他居然听到皇帝的笑声!刚刚还暴怒的皇帝,怎么会笑? 谁不知道近些年的晋成帝越发喜怒不定,动辄处罚下人的次数可不少。 该不会是他耳朵聋了吧,他睨了眼一旁的小太监,“方才你可听到里头的声音?” “奴……奴听到,圣上的笑声。”还是大笑…… 当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容易被腐蚀的环境里,有时连初衷都会渐渐失去。 宫里的贵人,都是把阉人当做奴才的,从骨子里就没瞧上过,这并非针对谁,只是历朝历代积累下的习惯。其他朝代倒是出过这样的事儿,就是得了势的太监会让低阶又不受宠幸的妃子为自己服务。 德妃也是不气傅辰的拒绝,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反而越发满意,就是这份气节才是这个小太监最独特之处。带着指套的手,摩挲着傅辰光滑的脸蛋。 傅辰感到那指套的尖端,划过肌肤的滋味,若即若离,却像一把镰刀在心脏上起舞。 “人人都想要权力,你不想要吗?” “知我为何选你吗,你有一双超脱你年龄的眼,那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 “你这般模样,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能给你。”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一连串的话,能将人最潜在的欲望勾起来。 傅辰不语,听着德妃的话,句句砸进心里。德妃起身,雍容华贵,她的的气息,缓缓喷在傅辰的脖子上。傅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笑道:“我曾有个爱人,认识他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岁数,你这般藏着秘密的眼睛,你这般谨慎的性子,你这般清秀干净的模样,当年我还是庶女被放在乡下老宅里无人问津,直到皇上一纸圣旨,家人感恩戴德地把我送入宫,后知晓我与他情投意合,竟把他送进宫。” 送进宫的男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德妃的家也是够狠了,这样一来可不是直接断了任何可能性。 傅辰才知道德妃的过往,他面露困惑,“那他后来……” “死了。” 傅辰没有问怎么死的,而德妃显然也不想说。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本宫自是惜得你这可怜见的,不会强迫与你。” “今日之事,若本宫听到有任何传言,你在宫外的家人一同连坐。” “下去吧,本宫乏了。” 最后他在德妃慵懒的驱逐中,浑浑噩噩地走出福熙宫。 他相信任何一个能得了贵主子眼的太监,都会迫不及待答应。 他没有马上应下,也许在德妃眼中是不知好歹。 德妃冒着株连九族的罪,也要膈应皇帝,这是多大的仇怨。 又想到平日里德妃在宫中的口碑人脉,皇上虽不过夜,但从来恩宠有加。 他顿时觉得从脚底窜上一股冷意。 这由得了他吗,做个女人的禁脔,靠主子脸面的男宠? 甚至还不如男宠,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个阉人。 一阵胃痉挛,他扑倒在宫道的角落钻入树丛中,还在胃里消化的食物都被他反了出来。 吐到没东西了,还在干呕,生理性的泪水弥漫眼眶,脸上和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抚摸的触感,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们的年纪相差几乎两轮,他想到现代流行的一段话,无论多老的男人,喜欢的永远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或许,这个定律,对于女人来说也一样,这寂寞的深宫,总要找点乐子。 难道有幸当个乐子,他就必须感恩戴德? 这是什么道理!他甚至想撕了那女人言笑晏晏的脸。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踉跄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并未发现身后一双沉静圣洁的眼睛,正是离开许久的三皇子。 邵安麟施施然从不远处走出来,望着傅辰离开的方向。 傅辰是个规矩的人,心中再多的郁气都没有任意发泄,他从福熙宫出来,就往监栏院走去。 却在经过一座宫殿时,听到里头嬉笑谩骂的声音。 “哟,傻子,还不过来爷爷的胯.下。” “哈哈哈哈,快来捡啊,傻子真傻了啊!” 一个衣冠不整,蓬头散发的人尖叫喊着什么从门口冲了出来,撞上迎面而来的的傅辰。 傅辰回神就注意到一双熟悉的眼,赫然是曾经罚他跪在烈日当空下的七皇子:邵华池。 听到后头的追赶声,而前头撞到人的邵华池似乎也没注意到傅辰,径自朝着前头奔跑。 第266章 邵华池怔忡地看着紧闭的殿门, 曾经那个把握着他和丽妃一切的男人, 他从幼年时期就仰望和渴望的父亲终于结束了自己荒唐又可叹的一生。 乐文移动网 而他发现, 没有自己以为的难过。 所有的感情在被一次次放弃和折辱下, 已经所剩无几, 被消耗的太过。 他能拥有的一切, 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无论是前程, 还是爱人。 邵华池握紧了拳头, 与其他皇子一起恭敬地对着殿门叩拜着,周围一片呜咽声。 看着晋成帝彻底咽气,梅珏缓缓走出屋子, 而一旁的太监也在确认帝崩后, 跪下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王万万岁。 在最后揭开真相,是梅珏一开始的打算,是从几年前谋划就开始的。 她靠着这个身份,为傅党和七王党提供诸多便利,也渐渐的离帝王的命脉之处越来越近。 什么是最打击人的, 那就是在给人一个既定的,已经接受的事实, 却在他即将离开人世之前, 彻底颠覆了他心中所想。 这样的落差哪怕是在宫廷沉浮了一辈子的晋成帝也会承受不住, 原本就病入膏肓的身体更是像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也许对于晋成帝来说,梅珏是他心中最后的净土,是他投入无数感情的人。而也是她, 将自己从引起他注意所作的一切都在最后一刻摊开,将一个晋成帝所构建的美好世界彻底毁灭,这才是对晋成帝最重的攻击。 哪怕没有梅珏最后的毒粉,晋成帝在多重打击之下也无法多几个呼吸了。 梅珏作为一个后宫之人,从这个时期的女性地位来看,她并没有资格去反抗,甚至这些都该是她受的,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她的执念,而傅辰身为现代人却是理解,有些人注定不会被环境同化。 包括穆君凝他都不是那么信任,但对梅珏却几乎可以肯定她的品行从而信任有加。 在确定帝王驾崩后,京城内外哀嚎一片。 整个京城都能听到那丧钟响起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耳中。 唯一在最后陪伴在帝王身边的梅妃,或者现在该说是梅贤妃却静静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屏退了所有人,内侍们皆是以为梅妃伤心过度,但梅珏确是满脸的平静。 她望着手中的毒酒,呵呵笑了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给自己的,连现成的理由都有,悲伤过度,随帝而去。 无论今天成功与否,她都没想过再活下去。 正当她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忽然门被推开,留在宫廷里原本隶属于邵华池管辖的十二护卫的诡子及时出现,一个飞镖射中了那杯毒酒,杯子从梅珏手中掉落,砸到了地面上,毒液洒了一地。 邵华池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看着反应不过来的梅珏,“您这是在做什么,殉情?” “瑞王,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养心殿吗?”所有的皇子大臣都不能离开,而是应该商量帝王后事以及新帝登基的事宜。 “他让我在帝崩后看着母妃的情况,看来果然没错,你想寻死?”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傅辰。 “……我已经做到了当初的约定,我的死活我自己决定。”见事已至此,梅珏也说了实话。 “如果,你的肚子里有了骨肉呢?” “你说什么……我!”梅珏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还完全没有反应的肚子。 “你可以寻太医来确认。” 梅珏从惊讶中回神,慢慢冷静了下来,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她有些看不透,“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和这个孩子都好好的活着,有我邵华池一天,你和孩子就有一天荣耀。” “为什么,这对殿下有什么好处?”梅珏想说的是,这与你瑞王又有什么关系。 她若是随帝而去,应该是所有人想看到的局面。 若说换成傅辰有这份善念她是相信的,傅辰这类人看着心狠手辣,实际上弱点颇多,同情弱小,常会做一些在外人看来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殿下却是刚刚相反,虽然七殿下是她名义上的儿子,无论是民间还是宫里,口碑和名望都非常好,不是贤王胜似贤王的名号就是在宫里的她也是听过的。瑞王看起来大公无私,实则是这宫廷内斗的缩影,典型的权利斗争下的男人,为利益可不择手段。无论表现的如何,他做每一件事都可能有不少目的。 邵华池不欲多说,他与梅珏关系还不错,这时候拦下来也算成了一场母子情分,“母妃何必多虑,伤身。望母妃好好静养,儿子身有要务,就先告退了。” 好处,自然是有的,不然他又何必在这紧要关头派人看着梅珏,然后亲自过来劝下。 一是梅妃的孩子对他没任何威胁,二是傅辰醒来可不会希望听到梅珏的死讯,三是为新帝登基做一个网,无论这个网是否能派上用。 四,也是最重要的:羁绊。 傅辰是个很难被约束的人,他也不舍得约束。哪怕现在承诺与自己在一起了,但任谁都知道这是他的威逼利诱外加傅辰的感激献身,邵华池连真相都不在意了,那也不介意做一些更让傅辰更牵挂的事,不断的加强这方面的隐形牵连,牵挂的越多,傅辰越难离开。 打断了牙齿还连着筋,傅辰若是想离开,也要考虑考虑这京城中有多少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邵华池走出了永梅殿,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穆君凝。她也早就看出了梅珏状态不太对,所以尾随而来。 邵华池像是没看到她,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他和穆君凝都是对方的心病,但两人又因为宫内宫外的党争以及御外,不得不偶尔联系在一起,邵华池虽然对她厌恶入骨,但现在也只是无视罢了。 穆君凝听了全程,瘦弱的身子半倚靠在大树边,一边轻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全是讥诮,“为了绑住他,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邵华池继续向前走。 “你这么自私,迟早……会有报应的!他若是知道,定会离开你这卑鄙无耻之徒!” 离开两字,彻底戳中了邵华池的一根弦,阴冷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穆君凝,“呵,谁不自私?别说的自己有多高尚,你当年可是为了自己和女儿,直接把他卖给了我。你可以尽管去说,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你真是……不要脸!”穆君凝有些气的语无伦次,当初的事,她本就后悔,还一直被邵华池踩着痛脚讽刺。从上次去瑞王府,她就已经察觉到,傅辰彻底入了瑞王党了,“以权谋私,以公夺爱!” “皇贵妃,你的姿态可真难看。”邵华池丝毫不示弱,轻柔地笑语,“不过我恰好喜欢欣赏失败者的嘴脸。” 听着身后的咒骂声,邵华池缓缓望着天空在飞翔的鸟。 用尽一切外力,我也会尽可能留下你。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就在帝王驾崩的当晚,就如傅辰所料,这才是多方势力等待的一刻。 在大臣们商量着是否要派军队去路上迎接归来的新帝主持大局的时候,徐清、邵华池等人就收到了前方战报。 睿王邵华阳正集结着兵力,召集起义军,从两面向京城发动围攻,剑指帝座。 这是个好时机,这个时候,京城人心涣散,也是这个时候,安王还未继位,一切都看起来顺理成章地进行着,一切也看起来随时都有翻盘的可能。 似乎,在这个时候,只要集结兵力成功了攻入城内,一切就成了定局。 听到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争论不休是否要去接新皇的大臣们停止了声音,看着整张脸肃穆无比的徐清,场面一度紧迫至极。 徐清看着众文武大臣,掏出了身上的虎符,以强硬的方式结束了这样无意义的争论,现在更重要的是在皇帝驾崩后怎么用兵来抵挡起义军,这次的起义军数量还是未知。 徐清是顾命大臣,还是先帝亲口任命的,他的话语重量自然不是邵华池一个刚刚被卸下了职务的王爷可以比拟,从这一刻开始, 而像是誉王邵子瑜,这个时候左右看了看周围,趁着周围不注意的时候,悄然离开。 没人会注意这样一个逐渐被驱逐权利核心的王爷。 邵华池是看了一眼誉王离开的方向,朝着身后的几个亲卫低语了几句。 他这位弟弟,总是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比如这种时候他是想趁乱打劫还是坐地为王? 邵华池只派人盯着,他还有更重要的部署与几位将军合计。 他们曾在城墙上商量过,上一次的攻击不过是试探,现在才算是动真格的。 徐清与冯蔺等大将,正就邵华阳的起义军进行的路线做商讨,几位将领各抒己见,他们明白在这里下的指令将决定晋国的大统,是以,争论异常激烈。 邵华池在听完后,却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提议。 徐清望着欲孤注一掷的邵华池,道:“您是说,要把兵大部分留在城内,只派两成去守住城门?” 作为卫城大将的冯蔺第一个就提出了反对意见,甚至语带斥责,其他将领也有谴责之一。介于邵华池是上过战场,并大败过敌军的战绩,自然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只会乱点江山的皇子,所以没有把他赶出这次的上一,但却纷纷对他产生了“此子太荒谬”的想法,皆因这个想法太冒险了。 其实这个设想还是邵华池在傅辰睡前,想到傅辰说的:不要动邵安麟,先保住京城再说。 傅辰当时刻意强调了一个“保”字,当时邵华池就察觉到了傅辰话中的另一层含义,他是在怀疑,这次攻城有诈,那么具体诈在哪里? 仔细想一想,所有人都不知道邵安麟有问题,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被委以重任的新帝,但邵华池是知道真相的,老三是戟国那边的傀儡,既然已经有了晋成帝的诏书,而且相信老三早就知道自己是大统继承人了,为什么还需要老二来“造反”,还弄得声势浩大,这其中有多少用意在里面? 邵华池心中有一系列的猜测,但猜测仅仅是猜测。 这时候哪怕说了老三有问题,他得到的结果也会和之前对父皇说的一样,认为这是他在构陷未来新帝,居心叵测。 他必须从其他切入口来说服这群顽固的将领们。 他现在做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留两成在城外,将大部分兵力留在京城内部,这在大部分人眼中的确是疯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但邵华池比任何人都清醒,即便外城攻破了,但只要内城,也就是他们所在的皇宫不被攻破,他们就有谈判和反击的资本。 而且,他想知道,如果自己不安排理出牌,那么对方的计谋还是否能顺利进行下去。 因为按照对方原本的计谋,京城内将有超过八万的敌人。 现在没了这八万,对方是不知道的,这其实就是漏洞。 阻挡了这些内应的京城,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漏洞? “是的,我希望留大部分兵留在城内。”邵华池顿了顿,他必须设法说服至少半成以上的将领,其中徐清虽然也不赞同邵华池的做法,但到底两人现在是一个阵营的,而且他知道瑞王绝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晋国的大将,通常性子都不怎么好,听邵华池口出狂言,自是不服,甚至有的都想脱口飚荤话了。 徐清一个手势,让场面才算是勉强被压制下来。 这时候他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傅辰一直如此尽心笼络这位老将,也是有深层用意的,徐清虽然退居幕后多年,但威望在,人脉在,现在有了虎符和帝王任命,又加上了一个权利,可以说至少在目前为止,邵华池一个王爷的威信还远远抵不过他一个将军在武将中的话语权。 徐清控制住场面后,向邵华池问道,“请您给我们一个信服的理由。” 他不能在大场面上过于偏颇,但却会让瑞王有展现自己的机会,一是的确形势紧迫,二也的确需要守城的办法,三是他在为瑞王铺路。 在场的武将大多不参与皇子党,以纯臣居多,若是邵华池能表现一二,对未来的好处就不可估量了。 邵华池自然明白徐清的三层用意,这情他承了。 “敢问诸位,现京城驻军几何?” “御林军,守城将领外加卫城士兵,共计五万六千。”作为御铃军统领的鄂洪峰回道,虽然不知道邵华池有什么用意,但还是据实回答。 这样的守备力量,其实已经超过以往的几个朝代了。 “五万六千余。”邵华池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么诸位应该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找出了约七万的敌人,而我们估计一共有八万人,也就是还有将近一万的人口还在城内。这件事稍后再提,当时这群人花了多年混入了京城内,大家应该还记得他们的口供吧。” 这件事,邵华池在抵挡了第一次袭击后,就让徐清请了这些京中大人物前来,以期能众志成城。 也幸而这里大多将领都是以前太.祖皇帝留下的,或是那些忠臣的后人,还有些忠君爱国的思想在,不然邵华池连这口舌都不愿意浪费,还不如直接来个杀戮上位,他并不在乎背负恶名,但他不在乎,傅辰在乎。 众人颔首,这个严重的问题他们都是知道的,在内心也是钦佩的。 可以说邵华池救了京城的沦陷,戳穿了敌方多年的阴谋,算是功劳最大之人。 “现在对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擒获了这群人,应该说他们还来不及得到这个消息,既然不知道,那我们可以利用这群人进行反攻。” 这才是邵华池的目的,他直接秘密处决了少部分顽固不化的戟国保皇份子,剩下的及万人口被邵华池撬动了神经,为邵华池给出的条件心动了,俘虏是什么待遇他们都深有忌惮,而邵华池却给了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暂时安置在了城外。 邵华池自然不在意这群人是真的改了选择还是假的附和,只要控制住了这八万人口里的大部分人,他就有让敌人措手不及的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只要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邵华池的意思。 邵华池是想让者群“敌人”去攻击邵华阳集结的起义军,也就是正式围城的敌人。 而这群敌人还数量众多,现在原本是敌人的一群人被他们晋国反利用,甚至因为本来就是由他们来里应外合的,他们其中以青壮年劳动力为主,并不比京城的守卫差多少,让他们来攻击,就是敌人再高明也想不到。 “相信诸位也明白,我们驻军的五万六千,哪怕全部派出去了也没有这七八万人口那么多,既然如此,何不把八成兵力用来巩固内城,两成派在外面御敌,其他的就让这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口前去抵挡。” 徐清作为一个老将,很快就明白了这招数,与冯蔺对视了一眼。 这招太妙了,本来邵华池将那几万人口安置在城外,徐清还有些不放心,人口太多,食物、暴动、人心、阴谋伴随其中,时时刻刻有反水的危险,仅仅安置并不能让人放心。 原来邵华池等的是这一刻。 是打算既顺利安置了这群人,又废物利用让他们去对付原本他们的“盟友”,不但降低了被攻城的危险,还能将其他损失降到最小,这群戟国来的,哪怕归顺了又安了什么心没人能保证。 这是一石多鸟,又可以说是一招反间计,让他们去狗咬狗。 而且哪怕这群人反水,也顶多是守不住外城,重兵依旧把守在内城,反而是个外松内严的招数。 冯蔺望了眼老友:这位殿下可是不得了啊! 这算计简直堵住了对方所有出路。 徐清也是心有余悸,这位殿下,生而为皇啊。 就算这皇位诏书下来了,有邵华池这样的存在,那邵安麟真能坐稳皇位还未可知。 “好!就按殿下说的办吧!”其他将领纷纷附和,不用牺牲自己的兵谁都高兴。 而且这是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战例,这种计谋,足以载入史册了! 而他们,相当于见证历史的人。 “那就有劳诸位了,对于这些人,我们可以许以重利。”邵华池当然不会认为这群被他暂时收买的人真的可信,所以才以防万一添了一道赏赐。 比如杀起义军多少人头,可免除劳役,甚至成为晋国人而不被编入贱籍,甚至击杀多的有金银赏赐以及高官厚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一群本就为生存驱使之徒。 此次聚会,也奠定了邵华池在众武将心中的地位。 . 乌仁图雅将一颗棕色的药丸塞入傅辰口中,一手掰住傅辰沉睡的头,一手托着他的脖子,一个巧劲,就让药丸进入傅辰体内。 傅党其他人将目光都聚集在了傅辰身上。 三天已经过去,现在再不喂药,傅辰就有可能真的死去了。 而另一部分人还在院里头观察天空,看着如果傅辰醒来,紫微命盘是否有变化。 事实上,屋内的人并不能确定这假死是否行得通,特别是配置药的乌仁图雅,傅辰醒来与否关乎着他们全家的性命。 而被所有人期待着归来的傅辰,在吞药后的半刻钟后。 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第267章 傅辰一醒来, 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几个熟悉的属下。 他能恢复呼吸心跳, 最高兴的莫过于傅党的人, 尤其是乌仁图雅, 这药是她配置的, 若傅辰真的假死成真死, 就是没邵华池的要挟, 她也难辞其咎。 他又闭了会眼, 缓解眩晕的反胃感。 也许因为假死了三日, 身体各项功能停止运作,可以说是切切实实当了三天的死人,导致他现在思绪混沌, 反应迟钝, 傅辰不适的模样让人忧心,想让乌仁图雅看看情况,现在帝王驾崩,所有太医都在宫里备着等差遣,像是梁成文那样的神医更不可能还留在瑞王府。 乌仁图雅有些无奈地对几个同伴道:“我擅长的是算卦、巫术, 医学也只是向梁太医学了点皮毛,难登大雅之堂。”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自己那点医术也只能糊弄糊弄不懂行的人, 像傅辰这样死而复生的情况她可不敢擅专。 幸而没等众人着急, 傅辰已经好了一些,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指令,“去看看星象。” 他是个任何状态, 都能将自己状态尽可能调整到最好的人。 他的假死能拖延几天,造成假象,以他对李變天等人的了解,这群骄狂的戟国人会上当。 不过,这次假死后的结果,还是个未知数。 若是因他复活,紫薇命盘又恢复原状,对他们依旧是件举步维艰的事。 也许这世间,唯有傅辰这样胆大包天的主,才敢做这种蒙骗天的事。 青酒是最积极的,人还没进来就听到他的声音,“公子,没变!哈哈哈哈!” 那激动的声音惹得众人笑了起来,均是火热的望着傅辰。 他们是不是成功了!? 到底这也算长久以来在对付戟国时,第一次采取的主动攻势。 傅辰摆了摆手,让众人稍安勿躁。 没有他的认定,他们还不敢妄加断言。 傅辰捂着还有些刺痛的头,慢慢坐了起来,乌仁图雅适时为他身后垫了个软垫,让他可以靠的更舒服些,其实这种小事,他们本来也没那么在意,傅辰自己也说自己是个粗人,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他奴才出生,这些主子的待遇享受起来都不自在。 这当然是傅辰的随口之言,他丝毫没有底层起来的那种小人得志的嚣张态度,总是那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也许正是这种大气从容也是他们真心跟着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 跟在傅辰的男女大多是不拘小节之辈,没有京城里的娇贵,像是乌仁图雅、青酒等人都是苦过来的,薛睿这样的出生一直是别人伺候他的份。 众人理所当然认为傅辰不需要,直到被一个男人打破了这项认知。 傅辰是不需要,但他们不做的话就要被生生比下去了。 睿王爷若不是有个王爷的头衔,还真是看不出是个皇亲国戚,对傅辰的一切衣食住行简直心细如发,只要事关傅辰的无一例外都是亲力亲为,那伺候起来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众人扶着犹如大病初愈般的傅辰出来,傅辰感觉全身酸软,这劲儿缓过来可能还要几天功夫。 望向星罗棋布的天空,看着上方依旧没出现的七杀星,傅辰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 紫微星依旧闪烁着,而且光芒更甚,七杀星“陨落”以后,天空中的紫薇命盘黯淡了许多,并不是黯淡,而是被迷雾遮住了。当去掉这层迷雾,它们才能绽放自己的光芒。 傅辰又仔细看了看,才问向身边的乌仁图雅,“消失了?” 乌仁图雅此时显得圣洁而庄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也有点看不明白这命盘。 傅辰挑了挑眉,思忖了会,也许并不是七杀星消失,而是他们重叠了,看上去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是因为他与邵华池完全一条心了吗? “看来,天不是被我蒙骗,而是站在我这边。” 这样霸道到唯我独尊的话,若换了其他人说出来,难免让人觉得托大和目中无人,但被傅辰用这样平平淡淡的口吻说出来,却不由地让他们相信就是如此。 “公子,您是说……我们成功了?” 傅辰见众人期待,他们前前后后煎熬了三天,他也有些心疼这些属下,跟着他这个没权没势的人,苦头吃了不少,事情又多,回报还少。 得到傅辰肯定的答案,众人欢呼起来。 他们居然用这么简单的招数,就骗过李皇他们了! 这次的成功,给予他们极大的信心。 欢呼声渐歇。 “殿下呢,在宫里?”傅辰醒来后没见到人,猜测道。 邵华池已经被卸了职务,如今不是在配合徐清就是被喊到宫里去了。 “在您醒来前的几个时辰,就被喊入宫了。” “是陛下……”傅辰欲言又止,有些词不能在不确定前堂而皇之说出来,那就是对皇室的大不敬了。 这是能猜测出来的,他虽然一直吊着晋成帝的命,但晋成帝的身体拖到如今已是极限,多年亏空加上阿一他们的药物刺激,就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救的回晋成帝,算算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 那么,梅珏的心愿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傅辰仅仅几个问话,就推论出结果,这样的情形对于傅党的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傅党的灵魂,终于再一次回归。 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傅辰一想到在皇宫的邵华池,又想到整个京城的安排以及外围的敌人,快速召集了众人等人,了解最新的情况,他们傅党加上邵华池在京城的眼线,已经足够了解京城的全部动态。 傅辰得知邵华池居然做了一个紧急部署,还是个相当冒险的举措,他名人将那些混入贫民的戟**放到城外来抵抗下一波的敌人。 真是大胆,又无畏的决策,而且还被众将领通过了? 邵华池难道不怕他们再一次联合起来? 那样城门必然会被攻破。 也许,只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首先就算邵华池不放这几万人抗敌,单单是徐清和守城的将领御敌都来不及,哪里有精力再守着这几万人,反而会因措手不及而腹背受敌。第二,就是禁锢这么一大群人难道晋国就能高枕无忧了,若是再与外头里应外合,他们的负担更重,横竖都会被攻破。第三,晋国本就处于优势,只有瓦解这种优势才能反败为胜,说的现实点就是晋国的城门可能本来就保不住,为什么不拼一把?第四,若是能诱导这群人里的大部分,那么天平就会往晋国这边倾倒,这个年代的将领尚且有叛逃之说,更何况是普通士兵,重利之下必有勇夫。 这是一场心理、计谋、兵力之间的较量,是综合战术,考验的是主将的决策力。 有时候想到了,却不一定会下达。 这一点上,可能许多将领还不如邵华池来的有魄力。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战术能确保必然会成功,邵华池是怕的,但怕也要做出决定,一个至少赢面更多的决定。 傅辰瞬间思考了邵华池这个举动的所考虑到的方方面面,易地而处,他也不一定能做的比邵华池更好。 沉默良久,傅辰思考着整个攻城的过程,从一开始的试探到现在的准备攻击,单看其中一点还不觉得奇怪,当一起思索,纵观全局的时候,就发现那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因为这战术并不像李派的风格,有些太迂回了。 这时候得到邵安麟的人马正朝着京城方向过来,不到半日就会到达京城。 邵安麟,就像是算好了时间到的。 在他假死前,千叮万嘱邵华池不要动邵安麟,也是考虑到这种被什么牵着走的奇怪感觉。 到底是什么,他忽略了什么 喊了青酒过来,安排他去通知薛睿,周围人虽然听不到傅辰的吩咐,但却能发现青酒的惊讶。 “公子,这件事我们没有权利……”青酒为难道。 他们公子再厉害,在京城都是个没半点权利的,依仗的都是他人之势.不过以公子的出生,当年若是获得真正的权势,首先便是先帝都容不下他了吧。 “用殿下的名义,他们会同意的。”傅辰说的理所当然。 “这是不是不太妥?”青酒走的时候还有点懵,您现在做出这种决定就不怕殿下事后责问吗,无论殿下再怎么宠他们公子,那都是变不了的主仆关系,这就是道跨不过去的槛,自古先斩后奏,上位者愤怒的原因并不是指令的对错,而是下属的越俎代庖,若是公子触犯到殿下的底线…… “就按我说的去做。”傅辰蹙了蹙眉,淡声道。 以前的他当然不会直接代替邵华池下令,明哲保身是他的习惯,但现在一是事情刻不容缓,二是他的又一次试探。 他想知道,邵华池对他的底线,在哪里。 “您要出去?” 傅辰正往外走,也许是药效的副作用,走的有些缓慢。 现在外头全是巡逻兵,他们哪放心让傅辰自己离开。 其他人要尾随,却见傅辰道:“你们去薛睿那儿,他会告诉你们该做什么,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严防死守。” 十二个时辰是个预估,他相信,有人比他们急。 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城了,他也该去做点自己的事,私事。 “那您呢?” “我去宫里。” 心中有了牵挂,终究是不同了。 而且从醒来至今,总有些不安,就好像会发生什么事。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到东玄门的时候,哪怕拿着刘纵的腰牌也没能进去,帝王刚刚驾崩,京城局势紧张,任何人的进出都有严格的把控,只是一个小太监,侍卫如何会放他进去。 正在傅辰准备让鄂洪峰来处理的时候,一旁刚过来交接的带刀侍卫看到了他,“这不是傅公公吗?” 傅辰见到来人,半晌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以前棣邢处的侍卫,叫良策,曾经看守过当时的祺贵嫔。 被他引荐给鄂洪峰过,后来在沈骁露出马脚,进行宫中最大的一次细作洗牌上有了功劳,升迁也快。 可以说,无论是鄂洪峰还是眼前的这位良策,多少与傅辰有着曾经的交情,承着一份不大不小的人情。 而傅辰曾经的撒网,也总在这种不经意之间,起到了作用。 有了良策的担保,他才入了宫。 “你怎么这时候回宫,干脆待宫里不出去,或是在外头避避风头也好。” “这不是陛下……有些担心宫里的情况。”傅辰腼腆地回道。 几年不见,良策觉得这小太监看上去还是这么人畜无害,在这宫里出来的,哪怕是奴才,也都不简单啊。 良策见左右没人,才小声地对傅辰道:“这与咱们这些小人物有何关系,保命要紧,新皇……可还没来呢……” 新皇不登基,这局势就安定不下来。 “那么几位殿下呢,还在养心殿吗?” “自然在的,陛下这一去,这些皇子们似乎对诏书有些意见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良策又闭了嘴,“你是想见你哪一位主子,我送你过去?” 他也算还傅辰的人情,现在宫里来往的可疑宫女太监,都会被排查,傅辰这样的生面孔几乎寸步难行。 “瑞王殿下。” “那你可悠着点,我刚从那儿回来,正闹着呢。”傅辰也明白这道理,算是承了这份人情。 他记得这小太监,主子还挺多,一会儿德妃,现在的皇贵妃娘娘,一会儿又是七殿下,似乎听说和六殿下、三殿下还都有些关系,没想到现在一开口却是七殿下,看来宫里还是有些真情意在的。 现在也不能称呼他小太监了,这位傅公公当年要还留在宫里,早成管事了吧,如今长得比他还高,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得。 “闹?” “嗯…你自己多注意吧,别人问起,也最好别和瑞王扯上关系。” . 梅珏被邵华池劝下来后,穆君凝算放下了一块大石。 在养心殿外“昏倒”,因帝崩悲伤过度而无法主持帝身后事,全权交由内务府以及各大臣协助办理。 穆君凝回到福熙宫后,脚下踉跄,猛地向前栽倒,墨画被娘娘脸色惨白的样子给吓住了,合着墨竹几人将穆君凝抬到室内,手中轻盈的分量令人不敢相信她们抬的是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墨画阵阵心酸,忍住悲恸道:“快,去请太医过来!” 却被穆君凝抓住了手腕,“不用找……都先出去吧。” 只见穆君凝勉强睁开了眼,阻止了她们。 皇贵妃威严深重,众人不敢忤逆只得在外等候着,待宫女们关上门后,她慢慢挪到桌旁,这么点路,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是怒极攻心,在永梅殿被邵华池的冷嘲热讽,加上那胜利者的姿态给气得无力反驳,郁结于心。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她最气的是,邵华池说的是事实。 早前,是他们决定傅辰的去留,现在,是傅辰自己做的决定。 但,她如何甘心?她比邵华池更早注意到傅辰,更早的心动,最后傅辰却果断的选择了邵华池,只因那是他的主公,只因那政治倾向。 多么的不公平?这选择关乎情爱吗,无论是与否也许都不重要了,他注定会和邵华池纠缠下去,而她,不过是他们感情外的多余女人。 她,对于傅辰来说,已经没用了吧。 泪珠,一滴滴,落在桌面上。 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有时候被利用也算是件幸事,至少还有利用价值,待利用价值都没了才是真正的失去。 端起烛台拧动把手,里头出现了了一卷纸条,看着上头的要求,她颤了颤。 又看到里头还有一颗药丸,那似乎是他们对付先帝的,能够加速燃烧身体机能,在短时间内力大无穷,有内力的人更是会回到自己巅峰状态,但代价是提前消耗生命。 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那药曾经她之手,是从国师的观星楼那边送来的,后来才被邵华池的眼线告知梅珏,这才真相大白。 她如坠冰窖,为了皇位,邵安麟连母子之情都不顾了吗? 这怎么会是邵安麟,怎么会是那个那么孝顺的孩子,她不敢置信,却又觉得合乎情理,就算是神医梁成文都诊断出她活不过一年。 现在,不过是废物利用了?但,她不相信,她的孩子不会这么做。 她默默擦去了泪,打开纸条,这是添柴人放的,后来邵安麟离开京城后,也被用于她和儿子之间的传递信息。 上方的字迹是邵安麟的:望母亲替儿分去忧愁,七死,则晋平。 这是,希望她能想办法解决掉邵华池。 纸条,缓缓从她的手中,飘落。 第268章 纸条的飘落, 犹如她的心, 无声的死寂。 前些时候, 她收到了傅辰通过吉可给的密函, 其中内容字字戳人脊梁, 将三子安王的罪行一桩桩列了出来, 末了问她:此子为帝, 晋国危矣, 基业恐毁于一旦, 望娘娘能以千万百姓性命为重,勿陷晋国于水火。 不出几日,邵安麟也来信, 势要邵华池的命, 言语间不乏对邵华池的忌惮。 毫无疑问,儿子的三王党与七王党早在暗中交锋数次,早已势不两立。 这宫里既然能有各派的眼线,那么邵安麟的自然也不会落下,被儿子知道自己和邵华池有合作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虽因傅辰以及派别多有龃龉,但需要合作的时候也会放行, 在大方向上他们有各自的打算, 通融一下对方未尝不可。 可以说亦敌亦友, 邵华池能躲过其他派别的暗杀,却不一定能躲过她的。 她无法否认,无论两人再如何敌对, 但邵华池对她,却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信任的。 其实,这位七殿下,对身边的人是放了些信任的,也许就是这种别的皇子没有的真性情才让傅辰决定了最终人选吧。 她的心,乱如麻,头皮一阵阵的刺痛钻入骨髓。 一会儿是那情报上,儿子数项数典忘祖的罪行;一会又是几个儿女从小到大的模样,开心的,难过的,痛苦的。 她没告诉任何人,从几年前那次刺客事件,她比任何人都更早的发现自己儿子的眼线有参与其中,儿子与那群细作可能是同一个派别的,现在傅辰给出的证据只是更进一步打破她的幻想罢了。 儿子,叛国了。 那么,安麟知道吗,傅辰其实已经掌握了他所有动态。 想来是不知道的,不然傅辰还能活到现在? 穆君凝捂着自己的额,哽咽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帮自己儿子,反而会帮你们……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太后的尊荣,晋国存亡与我……何干,何干……何干……?”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傅辰,你好狠,对我那么的无情……”把所有的事实摊开在我面前,由我来抉择。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国家。 她的手抖得犹如筛子,出神地望着手里的药丸。 其实那纸条上的话无论是不是儿子的意思,都无需再去证实什么,她身在这局中,就要有当棋子的觉悟,这也许是她最后的谈判机会。 这步棋,她就是不走,也有人逼着她走。 她像是个快要窒息的人急促地呼吸着,缓缓将那药丸塞入口中。 衣袖一撤,在空中划出优雅又凄厉的弧度,她就犹如一只被撕扯下羽翼的蜻蜓,匍匐在荷叶尖上等待最后的朝露。 . 扉卿骑在马背上,暮色下他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众士兵跟在身后。 与他并排前行的邵安麟牵着缰绳,目光深幽,忽然问道:“你前些时候寄信去栾京,情况如何?” 他有些烦躁,却不明白这种烦躁从何而来。 他想起昨日晚上为母亲算的一卦,大凶之兆,就越发的坐立不安,今日天色微亮,就整军待发,想尽快回京见到母妃。 “杳无音信。” 正因为没有信息才更能确定京城已陷入被管制的的境地,晋成帝也应该如他们所预期的已身死,而攻城的二十万大军也应该到了。 算起来,京城的守备军六万不到,加上卫城以及周边城市调过来的,撑死了十万驻军,他们二十万大军就算不能完全堵死他们,也足够包围整个京城了,更何况还有他们带来的十万大军。 那封给穆君凝的信,不知是否送到。 邵安麟是自己的弟子,教导了二十多年,几乎所有的能力都是师承的自己,所以扉卿想要完全按照邵安麟的字迹来写一封密函给穆君凝,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一会,扉卿得到了大军压境的消息,这代表着晋成帝已然驾崩,“安王殿下,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把傅辰送到后,良策拍了拍傅辰的肩膀,送佛送到西一样地附赠了一句话,“保重自己,那位快来了。” 这话前半句是担心,后半句是隐晦的告诉傅辰不用急着站队。 只要新皇来了,他们忠诚的对象就只有新皇。 那位,指的是正在路上的新皇,这也算是给傅辰一个提醒,到这地步,谁都知道如何站队了,一个奴才如果拎得清就最好隔岸观火,谁做主子都碍不着他们的活路,他也是知道这位小太监不同于其他人,那可是被他们御林军大统领每每挂在嘴上夸赞的人,脑袋瓜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他就怕傅辰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见傅辰没说什么,良策明白自己多劝无益,这位七殿下也不知有什么魔力,让傅辰坚持到这个地步。 养心殿外如今分成两个派别,一派由十一等皇子组成,他们从太医院找了个太医,这太医得了好处,说话也是相当有内涵,只说送给晋成帝的丹药有问题,又说是在观星楼出的事,其他人自然把目标放到邵华池身上。 于是就形成了邵华池在皇帝的丹药中做了手脚的说法。 前段时间他们的眼线正是得到过消息,邵华池曾带着一堆人马到观星楼,也不知为了什么事,甚至还火烧了那儿,事情闹得很大,几乎人尽皆知。 也是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的邵华池拥有多大的势力,继而引来各方刺探以及晋成帝的收回恩宠。 邵华池成了弑君的头号嫌疑人。 十一、十四带领的一众小皇子抓住这点不放,现在不能称呼他们为王爷,他们中大部分并没有被晋成帝加封过,到现在还被宫里人不上不下地称呼其为皇子。而原本应该被划分到二子邵华阳一派的老八邵嘉茂,十二邵津言,却理所应当地站在了邵华池这一边,这个形势大逆转打得人措手不及,另外还有像是本来也属意老二,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中立派还顺便在前几天造福了一下百姓帮邵华池平定城内的老六邵瑾潭,还有受过邵华池恩惠的老四等人,这么算起来当两派人这么泾渭分明的对立反而是邵华池占据绝对优势。 后知后觉,发现邵华池的庞大能量,除了即将继位的老三、刚刚离开的老九,在外面招兵攻城的老二,几乎所有成年的王爷全部站在了邵华池这一边!? 这是多么惊人的现实,邵华池是怎么做到的? 不到这种时候根本看不出邵华池的暗箱操作,会咬人的果然不叫。 “我说,老七,你挡在殿门口是为何,难道真是心虚,不敢让太医进去查验?”十一与其他三王派的大臣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瑞王殿下该不是心虚吧,若是不心虚,请让开!”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查验,如若正常难不成我们还会污蔑你吗?” 在养心殿外,一排排御林军挡在前方,不让太医院的人靠近里面半步,而只有御林军统领鄂洪峰以及握有虎符的徐清才有资格让士兵们离开,这些皇子如何命令也不会动分毫。 邵华池笑了起来,那一丝勾唇就透着勾魂摄魄的味道,随着他的成年,已显露风华绝代之姿,但他的气势却是丰满毕露的,毫不退让,“你们没任何证据,本殿又何为让你们进去查?父皇龙体岂是这些下臣能碰?” 他明白不能让这群太医进去,这群人只要做一点手脚,父皇的死就会怪到自己头上,而现在他不能让御林军离开,那他就洗不清嫌疑了。 “太医之言难道还不够?” 这是老三的阳谋,他不能退缩,“只凭太医的片面之词,身上没有圣旨,怎能私闯?” “圣旨?你开玩笑吗?”邵安麟还在路上,没登基哪来的圣旨。 “先帝曾撤去了你的所有职务,你莫不是怀恨在心?才在这里多般阻挠?”其中一位文臣忽然道,此人早就抓住这机会,准备给邵华池致命一击。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若是邵华池因为晋成帝的撤掉所有恩宠而去加害皇帝,也不是没可能的,连动机都合理。 邵华池脸色一变,这群人的嘴,真是颠倒黑白,还听上去有理有据,不是有备而来的谁信?他们是要彻底打落他,他只要有一点退缩,他们就会抓住机会将他打落尘埃,再也无法翻身。 邵华池攥紧了拳头,这种时候他不能犯错,不能倒下。 猛地看向安忠海,安忠海老脸抖了抖,明白了邵华池的暗示,脸上犹豫。 应劭诏书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昭告天下的,但现在眼看邵华池已经被逼的退无可退了,再这么下去七子就真的要被灌上弑父的名头了,他可是亲眼看着先帝对七子的爱护,这是少有的皇家父子之情,可他一个太监,哪怕是总管,也没任何话语权,这些个贵人不会把他们奴才当人看。 他回望养心殿,垂下了头,把还没收回去的应劭诏书从宽袖中掏了出来。 发现这诏书,官员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想到现在就要公布应劭诏书的内容了。 善待皇七子,保证其寿终正寝,瑞亲王府繁荣不衰。 众人下跪,心思各异,没想到有这峰回路转,如果瑞王早知道这一点,又怎么可能对皇帝不利?若是他对皇帝不利,安忠海可以毁掉这份诏书,根本不会有机会公之于众。 跪在地上的邵华池,嘴角微微一勾。 计中计。 这份应劭诏书不公布,就等于一张废纸。 他不能让邵安麟暗中发现这份诏书,以邵安麟的性子直接解决掉安忠海就行了,他现在让安忠海不得不提前公布,就是要邵安麟至少在表面上动都不能动他。 这里文官和史官都在,只要邵华池被定罪,哪怕是有这样的名声,他在晋国就几乎没有生存空间了,现在却峰回路转了。 众人没想到到这地步,还能被邵华池救回来,但他们依旧不愿轻易放过邵华池。 这一招毒计不奏效,又回到了要验尸的话题上,这次针对给御林军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徐清,有官员开始急功近利,试图扳回一局,压制七王党。 “这样阻挡我们进去,看着却像是瑞王殿下的授意,所以,瑞王殿下是已经承认了与徐将军狼狈为奸了?” 这些文官各个都是辩证高手,若说嘴上功夫,恐怕没多少人能比得过他们,可他们眼看一样样被挡住,也会心急,当他们被邵华池逼急了,就有破绽了。 徐清此刻人还在城墙上守着,却被无端端给拉下了水,当然没有证据的事,是不可能让他们白白污蔑的。 邵华池要的就是对方的破绽。 “徐将军是何人品,无需我赘述,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将领若是被这样污蔑,我想千万晋国百姓都不会答应。”邵华池说的傲气凛然,每一句话都砸向在场的人。 众文臣也有些哑火,说谁都可以,独独这徐清,就是皇帝的面子都不会卖,怎可能为一个小小王爷折腰,哪怕他们知道徐清对这邵华池不一样,但没证据,随便污蔑一个这样的官员就是史官都不会答应。 他们似乎太急了,走错了一步棋。 而这时候邵安麟不在,邵子瑜也不在,这两个最强力量不在现场挽回局面,只靠杂牌军根本不是邵华池的对手,想给他定罪,难如登天。 邵华池一句话,暂时稳定了自己这边的劣势,他身后的七王党文官自然也抓住机会,进行反击,最让三王党的人气得吐血的是,这里好些个文官本来应该是三王党的人,如今居然会去七王这里,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些官员,正是晋成帝的保皇党官员,这些大员正是傅辰派清水、叶惠莉去俘获的目标,一出美人计搅乱部分官员的府里,她们的目标就是掌控这些官员,除了女人的武器外,他们还有乌仁图雅的蛊虫,不听话要的就是命了。 在多重威逼利诱下,这些官员中途反水,站到了七王这边。 这是最乱的时候,新皇尚未登基,一切都显得躁动而激进。 每个人都在这漩涡中,争取着自己的利益。 太医想进去,御林军挡着,场面持续僵持着。 两派的文臣争吵不休,所有武将此刻都在城外,用邵华池的话就是,行军打仗的就只要好好拿住武器对外,而不是对着自己人,哪怕这些自己人心怀各异,也是晋国的人。正是他这样的胸怀,打动了徐清,领着一群武将在外守着城门。 傅辰眯眼看着,之前的疑点终于串联起来了。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么李皇才是真正的大赢家,不仅是是领土,而是人心,全面的压倒性的胜利。 傅辰的神经紧绷着,他现在庆幸的是对方还不知他们深浅,而他已经预测了最大可能性。 傅辰才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邵华池本来目空一切透着些微讥诮的目光发现了什么,精准的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远处,对着自己淡笑着。 邵华池倒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就在傅辰疑惑的时候,又一次抬头眨了眨眼,就好像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目光一点一滴地在傅辰脸上搜寻着他熟于心的点,眼神描绘着这个期盼了三天的男人身体与脸庞的每一寸肌肤。 只要傅辰出现的地方,这个男人的状态就会有那么些微的不同,不熟的人自是无法察觉,熟悉的人却能明显感到邵华池的心不在焉。 他的唇微微颤栗着,很细微,却被傅辰捕捉到了。 邵华池很激动,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恨不得将傅辰拆骨入腹地拥抱,那些思念时刻蚕食着他的身体和思维。 他已经着魔了,为这个叫傅辰的男人。 傅辰笑意更深,邵华池的举动像一根根羽毛落日傅辰平静无波的心湖,泛着一圈圈涟漪。 职业关系,不冷静是大忌,可如今,他的理性,似乎已经阻止不了情绪上的波澜。 这样对峙的情况下,邵华池却堂而皇之地分心了,又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视线方向之前,将自己黏在傅辰身上的视线硬生生地收回来了,他不能让傅辰成为焦点,但心中却是因为傅辰的到来而温暖极了。 原来傅辰也会有这样“愚蠢”的时候。 无须赘述,却都能感到对方的那份心意,无形间情谊更为深厚。 两人视线的短暂痴缠,并没有人注意到,也没人发现,只除了也刚刚来到这里的穆君凝,她与邵华池差不多时间发现傅辰到了,但傅辰的目光甚至连一丝都没有留给她,他的视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为某个特定的人驻留。 傅辰这人的残忍,从来都是无形的,在不经意间给人致命一击。 她,对傅辰而言,什么都不是。 傅辰正在以刘纵心腹太监的身份慢慢接近这群打嘴仗的人,本来按照十一等人的设想,他们绝对占据优势,直接能让在场的大臣们偏向自己这一面,弑君可是个大罪名,哪怕只是怀疑,也要先押解至棣刑处,没了邵华池这个障碍,剩下的皇子不足为惧,再加上他们还有太医院的正一品太医们的佐证,邵华池没有翻身机会。 就是以后等邵华池摘掉自己,那事情也早成定局了。 可以说,只要这次邵华池被押下去,想判他什么罪就是三王派的权利,在场的大臣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卯足了劲,只要让人进去,三王党就有了超过八成的把握弄垮七王党,没了七王,整个七王党就没什么威胁了。 十一等人的计谋,保皇党的煽风点火,太医院的人再做一些“证据”出来,三管齐下,万事俱备。 不过他们太小看了七王党,小看了邵华池也小看了傅辰,他们若是按兵不动,邵华池也不会反击,但现在他们步步紧逼,终于将邵华池惹怒,一只沉睡的狮子被惊醒,现在反而是邵华池的势力在制衡他们。 那个原本指正邵华池的太医,已躲到了后面,瑟瑟发抖。 邵华池边唇枪舌剑,边给傅辰投去安心的目光,似乎在说:你别参与,等那儿看我的英姿。 任何男人,都希望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优秀的一面,对于一直被打压的邵华池来说,这想法更甚。 那骄傲的模样,与傅辰印象里那个目下无尘的七皇子重合,心中微甜微暖。 就在傅辰准备安心看邵华池力挽狂澜的时候,发现了穆君凝的接近,由于晋成帝的逝世,一些妃嫔还在外头哭泣,有些不愿意离开的,她们并不是舍不得晋成帝,而是在为自己争取。 除了四妃、皇贵妃、皇后外的妃嫔,她们中大部分要么被发配到尼庵,要么深居后宫,要么殉葬,朝凤令在皇贵妃穆君凝手里,她们要么请求皇贵妃网开一面,要么请求内务府总管刘纵可以留在深宫,而这些都是名额有限的。 皇贵妃恢复了一些就回来了,看上去精神也好了很多,脸蛋红润的好像涂了胭脂一样,整个人好像充满了活力,美得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当看到她的时候,傅辰微微眯了眼。 她的模样,有些奇怪,之前几次见面,她看上去都很是虚弱,现在怎么状态会那么好。 在傅辰思考的时候,他忽然就看到她的袖子里,抓着什么东西,只是很快就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了。 傅辰心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不顾曾经明哲保身的原则,离开了人群,朝着穆君凝走去。 而两派正在对峙的时候,皇贵妃靠近并没有让任何人注意,皇贵妃是能主持大局的,这是新皇的母妃,注定的太后,任何一派有这位未来的太后来作保,那都加大了胜算。 就在穆君凝要碰到邵华池的时候,被傅辰死死摁住,她的手被固定了,指甲一用力,手掌有什么东西四散开来,她的脸色忽然煞白,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果然如此的痛苦。 穆君凝被阻止了,所有人看着这个大胆包天的太监抓着皇贵妃不放,竟敢以下犯上,简直不是不要命可以形容,往重了说那是诛九族的罪。 当士兵上来要拿下这个太监的时候,皇贵妃凤眸一瞪,威势甚重,“都退下。” 她看着从众太监中走到对峙中心的傅辰,哪里还有小太监时期的谦虚低调,现在的傅辰面无表情,目光透着那么一丝冰冷,就好像她动一下邵华池,他就会将她碎尸万段。 为了他,你连你的原则都抛弃了,你宁可站到这台面上成为靶子? 心,痛得麻木了。 她忽然笑了,含着泪,美得惊人,嘴型无声地说着:“我知道,你会来。” 你的底线,是不动邵华池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微甜微暖的辰七,捂脸~~~ 第269章 也许是穆君凝的神情太绝望, 傅辰的眸色透着一丝疑惑。 对于微表情有所研究的傅辰, 能从人的细微变化察觉到更多信息。在确定她不会再出手后, 就松开了穆君凝细如木柴的手臂。 唯有邵华池蹙着的眉头没有放下来, 一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至始至终都是他心中的刺。 原本的对峙场面, 由于穆君凝的到来, 出现新的变化。 “老七, 十一你们随我来。”穆君凝身体微微晃了下, 将整只手臂隐藏在衣袖中,“还有安忠海,老六你们来当见证。” 穆君凝的话, 是在平息场面, 并不偏颇任何一方势力。 直接喊了两派的代表人物,又请了较为中立的老六、安忠海作为见证,不少大臣都明白,今日想要给老七定罪已经不可能,皇贵妃的到来只是给他们这一派一个台阶下。 穆君凝在转身前, 看了一眼傅辰的方向,示意他也跟上。 这一次, 傅辰也算是彻底出名了, 至少从今天以后打听这个太监的人只多不少。 而傅辰从阴影里走到这众目睽睽之下, 他就已经做好承担这些的准备。 任何人,想得到什么,总会面对失去。 几人来到养心殿偏殿,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才刚进去,十一就被傅辰快速从后面袭击,一掌劈向后颈,还没来得急开口说话就晕了过去,被傅辰直接放到了旁边椅子上。 “你!……你真是!”邵瑾潭气笑了,震惊得无言以对。 虽然对傅辰有些道听途说的了解,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到这个小太监的目中无人,嚣张得毫无顾忌,连皇子都敢动手,邵瑾潭左右环顾,发现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一脸淡定,恐怕早就习以为常。 “多余的,不该处理?”傅辰说的理所当然。 邵瑾潭重重吸了一口气,将这种不可思议压下去。 这位太监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周围人居然只有他在大惊小怪,奴才做到这份上还算什么奴才。 也许有一种人,本身已经跨越了阶级的屏障。 傅辰没有看邵瑾潭,甚至也没注意面色黑如墨汁的邵华池,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穆君凝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傅辰居然夺得了在场的话语权之首,而这群人也丝毫没有觉得突兀。 “既然被我发现,你这次暗杀也算失败了,而我也不会再给你接近他的机会。”傅辰看了眼邵华池,示意他稍安勿躁,邵华池抿着唇,他哪里猜不到刚才傅辰和穆君凝在打什么哑谜,穆君凝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这的确让他毫无防备。 原本厌恶的情绪,不知怎么的,厌恶没变,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这宫里他信任的人不多,穆君凝多少算的上一个,她来暗杀自己,还不就仗着他们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多么会算计的女人。 他缓声对傅辰道:“你可全权代替我。” 傅辰眉眼一勾,溢出了一丝愉悦的弧度,很快又恢复平常的严谨状态,“我们也许可以来一场谈判,互利互惠的。” “凭……什么?”穆君凝气息不稳,看着十分疲惫,却不愿安忠海去喊太医,只摆手示意让自己说完。 安忠海也是知道皇贵妃身体抱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劳累过度,万万没想到这也许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次,皇贵妃靠着意志力站在他们面前说话了。 是啊,凭什么,邵安麟是新皇,他们三王党有着绝对优势,又为什么要受到威胁,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谈判,这时候穆君凝透着皇贵妃的气度与决策力,此时的她就是盛气凌人的一宫之主。 “您也听到应劭诏书的内容,安王殿下不能对瑞王不利,而瑞王现在的目标只是保住京城,与安王继位并无冲突,我们又何必给外人钻空子?” 傅辰没提邵安麟背后站着什么,也没提瑞王的真正目的,只从现实出发,他们要对付共同的一支队伍,而不是在这里内讧,只有解决外患才能慢慢消耗内部矛盾,至少这个谈判在当下是可以实施的。 “你想……怎么谈?”穆君凝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红润,眼眶却落下阴影,仿若凹陷进去一般,看上去像是回光返照。 “打消再刺杀他的念头,而我们也会安分守己,不阻碍三王登基,如何?”傅辰看似做了巨大让步,直接决定了七王党下一步部署,实则他只说了不阻碍三王登基,却没说登基后会不会做些什么。 而这个让步,也是七王党如今唯一能做的,他们目前名不正言不顺,也只能暗中谋划,这本来要走的一步棋却被傅辰拿来当谈判筹码,偏偏他还一脸割地赔款的样子,让人挑不出破绽,只认为他们做了大让步,就是一旁的邵华池也在忍着表情。 “要谈和,也不是不可以……”穆君凝嫣然一笑,她也不想去分析傅辰其中的弯弯绕绕,“你过来一些,我想与你详谈。” 当傅辰走过去时,穆君凝忽然撩起袖子,她手臂上的血管犹如蛛纹,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蔓延开来,傅辰瞳孔一缩,两步上前正要查看,穆君凝却似乎在傅辰终于为她露出一丝焦急的时候,心下一松,人就软了下来。 在她倒下的刹那,被傅辰轻轻揽住。 一切,好似被她计算好了似的,没有旁人插足的余地。 邵华池死死盯着穆君凝,却也知道这时候他根本不能阻止傅辰要做什么。一个连自己死都要算计的女人,他现在拿什么斗? 她弱?呵呵,她是他见过最强悍的女人。 “是刚才……?”傅辰已经想到,是因为他的阻止,反而让她自己染上了毒? “那毒粉只要打开了,七个呼吸间不洒在对方身上,就是我中毒。”穆君凝云淡风轻地解释着。 “皇贵妃娘娘!”安忠海说着就要推门去请太医,却被穆君凝喝住。 “此毒无解,它已渗透我的五脏六腑,只有一个时辰。”一时辰内,当毒血蔓延到全身,就是她的死期。 其实她真的想死的美一点,而不是这样,犹如厉鬼。 傅辰眼眶微微一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穆君凝暗中扶持他多次,甚至为了救下穆君凝不惜让自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他无法回应她,便只能无视。 肌肤下的青筋微凸,傅辰眼中充血,缓缓闭上又再一次睁开,“是我……”害了你。 穆君凝笑了起来,她抬起手,缓缓摸着傅辰的脸,“我……是故意的。” 故意出现在那儿,故意让你阻止,故意中毒,故意让你愧疚。 傅辰眼眶含着一层泪雾,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我懂。” 他是真的懂了她的选择。 “我只是个后宫女人,不懂你的国家大义,但我无法承担你口中的那么多生命,我哪怕活着也会噩梦连连吧,可我……更无法背叛安麟……所以我还不如……”不如自己死了容易,现在死是我做下的决定。 泪水不要命的滑落,无声无息地,“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就算到这个时候,傅辰依旧理智,并没有立刻答应。 穆君凝眼中的希望慢慢湮灭,他的特例只针对那一个,对其他人就显得无情了,她捧住了他的脸,艰难的抬起了身体,就在在靠近傅辰之前,看了一眼邵华池,发现那人明明紧张的要死,却丝毫不敢阻止傅辰。 邵华池紧张什么,他已经得到了这世间最难得到的一颗心。也许邵华池自己都不知道,傅辰对他的感情并不是一厢情愿,不然也不会时刻怕人被抢走,只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到傅辰对他的特别,但她绝对不会提醒,就让这位英明神武的殿下继续紧张着吧。 她勾起一抹微笑,这辈子她和邵华池是没可能言和了,既然如此她想做更彻底一点,她的唇几乎贴着傅辰的耳朵,她的唇只是看起来嚅嗫,实则在傅辰手心写了几个字:无论发生什么,请看在我的份上,保住安麟性命。 她对时局并没有任何分析,只是就算是她一个后宫女人都看得出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儿子不了解七王党,但七王党却掌握了他大部分情况,连他背后的势力都一清二楚,而且在她发现儿子有问题的时候,恐怕更早以前傅辰就察觉了,只是傅辰始终暗中进行,也许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在所有人眼里是小人物的太监才是幕后的操控者。 以傅辰的狠辣,安麟要么干脆堵死七王党的所有出路,如若不然,一旦给他们一丝反击的机会就会疯狂反扑,傅辰搭配着邵华池,就是一群虎狼所在的队伍,安麟就算坐上了帝位也是不保险的。 傅辰有些感慨,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是故意让他发现刚才的刺杀,让他出现阻止,是为了逼他站在大庭观众之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暴露在人前,这会一定程度限制他的行为,不能像以前那么来去自如,顺带给七王党压力;一方面也是给七王党一份大礼,她没有真正刺杀邵华池,而是故意露出了破绽,送了一份大人情给七王党;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他愧疚,是他出手阻止了她放毒,让他被动背负了她一条命。 第四方面,她用自己做为条件,以防止无可挽回的时候,能保住儿子的命。 这个女人心里,有家,有国,也有子女,她是贵妃也同样是母亲。 从某方面来说,傅辰是钦佩她的。 两派,正在争夺最后的机会,而这也是她考虑各方情况后卖傅辰的人情,亦是她为儿子求的保命符。 “你知道了什么?”傅辰问道,知道多少我们七王党的情况,才会做出这种决定,按照现在的局势,三王是必胜的,她做这个决定在其他人眼里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穆君凝胸口反胃了一口血块,吐了出来,看上去凄厉而凄惨,气若游丝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娘娘……”安忠海哭喊着跪了下来,磕着头。 泪水混着血液低落在衣衫上,穆君凝执着于傅辰的答案,“你答应……吗?” 她没求其他人,她看的清,七王党真正的核心在两个身上,而能影响另一个人的只有傅辰。 傅辰沉默了一会,看了一眼犹如雕像一样站着的邵华池,回道:“就算我们愿意放过,他却不会放过我们。” 我们服软,你以为你儿子会放过我们? 战场上,没有那么多情谊可卖。 就在穆君凝绝望的时候,傅辰又加了一句,似是妥协又是他为数不多的慈悲,“但只要他不越线,我可以请求殿下给他留下一命。” 穆君凝知道这是傅辰能给的最高承诺,而她已经满足了。 穆君凝的身体像是着了火一样,痛苦难熬,面上看不出一分她的痛苦,只是平静地问:“这句话,是为我自己问的,你有没有一点在意过我……?” 没有说喜欢没有说爱,那样的词,不适合他们之间。 她也不在意在场的安忠海、邵瑾潭有多震惊这皇家秘辛,皇贵妃居然对…… 傅辰一抖,颤抖的睫毛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一般,艰难地从口中溢出了一个字,“没。” 必须没,只能没。 她的泪,终于停了。 只有一片死绝。 她,可以彻底死心了。 多想…… 多想你再为我蔻丹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但我,说不口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毒素发作的很慢,却是五内如焚,她被抬出去了。 “先帝去了,本宫也乏了,把本宫与先帝……葬得近一些。”她做着最后的安排,条理分明的根本不像正承受着煎熬的人,对着一众保皇党官员道,“未来还要靠你们……希望诸位多多照看吾儿。” “娘娘!”众人下跪,一些受过皇贵妃恩惠的奴才们带着哭腔跪了下来。 从皇贵妃在先帝去世后悲伤过度昏倒,不少人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皇贵妃那红润的脸全是回光返照,她本就油灯枯竭,只因她对帝王用情至深,甚至都等不到三皇子回京。 她的目光一一看过一众官员,断断续续地说:“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暂化干戈,共同抗敌,辅佐新帝,晋国……是你们所有人的……晋国。” 这句话,给七王党一条生路,又为新帝铺路。 她已做了她能做到的极致。 两派别,偃旗息鼓,第一次对着一个后宫妃子磕头行礼,这是晋国对最高女性的敬礼,无关派别。 谁看不出娘娘旧疾复发,这次平息两党争端后,她就撑不下去了,这身子不过是撑着的。 而这个时候毒素已经开始蔓延到身体,隐藏在衣服下看不出来。 给她问诊的是梁成文,梁成文本来断定穆君凝应该还有一年左右的生命,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身体迹象表明,是中毒。 “此毒……无解。” 她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梁……” 梁成文靠近,就听到她说:“该如何处理我的尸体,你明白……” “臣……明白!”绝不能让人知道,娘娘中毒而亡。 “下去吧……” 一众人等在外面,见梁成文出来,一拥而上,梁成文只是无力地闭着眼,摇了摇头。 连梁成文都毫无办法,那就成了定局。 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哽咽声。 梅珏不顾劝阻冲了进去,看着穆君凝已经四肢僵硬,全是蜘蛛网一样的毒素遍布全身,没有一丝美感,只有看着就痛的可怖,她该多痛苦。 “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她,穆君凝怎会如此? “珏儿,不要再寻死,死那么容易……你看我,多……简单。”泪珠从眼角连续滚落。 “别说话了,啊?”梅珏抹着穆君凝的的泪,痛彻心扉。 “要死容易,活着却难,但再难,也要活着。”她只是太累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答应我。” “好,好,我都答应,我活着,好好活着,我还要孩子出来后叫你干娘啊!”梅珏泪如雨下,看着穆君凝渐渐无力,说话都困难的样子,哽咽低吼,“君凝!!” “这个,你拿着,我只放心给你。”穆君凝解开身上的朝凤令,递给梅珏,“让墨画进来。” 梅珏的泪水砸在朝凤令上,抓着床案,不能自已。 墨画等四大婢女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墨画跪着爬到穆君凝床边。 “画……” “在,娘娘,奴婢在!”墨画抹着泪,低喊道。 “要……火葬……”她不能让人发现她是怎么死的,更不能让儿子被按上一个弑母的名头。 墨画沉默着,这是违背老祖宗规矩的,是对死人侮辱的死法,但这是娘娘的要求啊,“……是。” “把……这个,一起。” 墨画这才看到,娘娘手中一直握着什么,那是上一次她为梅妃娘娘挡攻击命悬一线之时,傅公公传过来的蔻丹指甲,一直被娘娘随身携带,那才是她真正的心意所在啊。 墨画接过,“娘娘,我把他喊来,好不好?” 她明白,娘娘最想见的,是那个人。 “我不想……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希望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最美的穆君凝。 “娘娘……娘娘!”说完那句话后,娘娘的眼神就空洞了。 她的目光看着远处窗外,开得正艳的木槿,随风起伏,落英缤纷。 开得真好啊…… 邵华池沉默地看着傅辰站在重华宫的殿门外,两派争端被穆君凝出面平息,现在邵华池也平安回到自己在宫中保留的宫殿。 傅辰似乎看着外面,但邵华池知道,他是在看福熙宫的方向。 隐隐听到传来爆发式的凄厉哭声,傅辰微微一抖。 猛地一掌拍向门,大门震了震。 傅辰缓缓低下了头,将所有表情都隐藏在阴影中。 邵华池一动不动,他没立场在这种时候还与穆君凝一个女人计较什么。 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男人,傅辰是在意的。 一个为自己付出了能付出一切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动容。 活人怎么去和死人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个备受争议的人物跌宕人生画上了句号,一路无论是赞美还是批评,褒贬不一,这都是她的人生。 第270章 傅辰是悲恸的, 他与穆君凝之间哪怕没有情爱, 但一个让自己感念几年的女子, 又死在自己手上, 怎可能毫无感觉。 她正是太了解傅辰, 此举在算计中又充斥着真心实意, 傅辰是个看似冷情却无法忽视别人真心的人。 若是没有心又怎可能算计到这份上, 对她而言能死在傅辰手中才算是了无遗憾。 傅辰微微拧着胸口, 控制着自己, 呼吸慢慢平稳,他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就看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邵华池。 那紧紧攥着的拳头, 是在忍耐着什么。 傅辰稍稍回想了刚才的事, 他家主公的在意实在表现的太过隐晦。 想到邵华池在外一直是威严的样子,似乎从不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若不是现在自己往那方面去观察也许又会忽略了去,到时候这傻子是不是又要自己在那儿生闷气了? 当傅辰再一次抬头就看到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殿下。” 邵华池唇角一勾, 笑得讥诮,痛苦压在心底不显露分毫, “心痛了?刚才怎么不直接说你在乎?让她到死都不甘心, 现在可来不及了, 这人,怕是再也看不到你伤心了。” 心痛,还不至于, 这种感觉就是每一个熟悉的人离开自己的感觉,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依旧无法习惯。这是自然的,死亡永远无法令人习惯。 这满身的刺,还真有点不像现在的殿下,但却像刚认识那会的模样,也是这么张扬肆意,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邵华池虽然嚣张跋扈多是演出来的,但却很耀眼,不像如今,恢复了本性又或者说压抑了自己,为了成为所有人眼里合格的君王,逼迫着自己成长。 怎么看都有些逞强,如此一想,傅辰就有些心软,一掌将人揽到自己怀中,邵华池有些不自在,闻到傅辰的气息,又放松自己的肌肉,半靠着半支撑着自己,以免自己太重压到傅辰。 原本坠入谷底的心因为这个简单的举动又飘飘然地飞到云端。 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掌控了他的喜怒哀乐。 “奴才曾说过一句话,不知殿下可想听一听?” 一听到傅辰的自称,邵华池就一阵头皮发麻,横眉冷对,“你再提奴才二字试试?” 傅辰莞尔,他本来就是奴才,有什么可否认的,这宫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就是想否认也会有一堆流言蜚语。 一个人是不是奴才,可不是靠这些称呼来决定的。 邵华池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我开玩笑?” “只是觉得殿下,很……”很可爱,令人心动。 一个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执拗起来的样子,是稀罕见得的。 很什么? 傅辰的声音上翘,勾着邵华池不自觉的想听到后面的话,但傅辰偏偏不说下去了,可爱这种名词若是被殿下听到了,可不知要如何暴怒了。 邵华池的眼眸很美,在光线下有一丝淡淡的魅惑,让他有一种吻上他眼皮的冲动,取下邵华池的单边面具,看着面前这张脸,手指轻轻描摹着邵华池的眉形,继续道:“殿下还想听吗?” “什么话,说!”听上去气势十足,实则色厉内荏。 “皇贵妃问的是哪方面的在意,我明白,您也明白。于我而言,若是无心又何必徒增误会,便是死在我面前……亦是如此。”他也会有自私的时候,所有心思都被眼前这个毫无道理的霸占着,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有句话傅辰却是没说,当时他要是回答在意,也不知殿下会想歪到什么地方去。 傅辰这话,在间接表明他的心意,邵华池又怎会听不出来,他感动于傅辰的敏锐,更感动于如若不在意傅辰根本不会那么快发现他的状态。 以前他也是这般不敢有丝毫表露,傅辰却只以为他阴沉心机重,从不会从感情的层面考虑,如今,却是彻底不一样了,傅辰对他的种种态度正在潜移默化的变化。 邵华池忍着表情上激烈的波动,心中的温暖流淌到全身。 做事向来不爱解释的傅辰,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已经说明傅辰的心思了。 无论傅辰出于什么考虑,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哄他,他并不在乎,他得到的已经比他曾经以为的多太多了。他好像比昨天、前天、前面的每一天都更在乎这个男人,这样的感情越来越浓郁,多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去乘放,只懂得横冲直撞,用自己一切力量去守护傅辰,即使头破血流。 穆君凝用她的命,成了邵华池心里永远的一根刺,哪怕现在还是刺,但邵华池觉得这根刺哪怕不拔掉也没关系,傅辰没有心动,更重要的是这根刺能够提醒他,永远都不要变成穆君凝这样,处处算计傅辰。 帝妃相继离去,在此以后传为一段佳话,甚至编纂入史,野史中更是将之奉为晋成帝在位期间最受欢迎的爱情故事,被后人传颂。 宫里的帝妃后事由梅贤妃以及刘纵等总管公公把持,而邵华池已经带着傅辰等人出宫。 此时,城中气氛紧绷着,到处是巡逻的士兵,看到是瑞王府的座驾才放行通过,整个街道都显得静谧无比。 罗恒上前报告,“殿下,大部分城民已经转移。” 所有城中居民不是逃到自家的地窖中,就是躲在砖瓦上,还有的在傅辰安排的山洞以及由冯蔺管辖的卫城,能转移的都转移了,所以整个京城看上去才会那么空旷,空旷中透着莫名紧迫感。 邵华池当然清楚自己没下过这样的命令,他看了一眼身后沉默的傅辰。 对罗恒道:“知道了。” 等人离开后,才道:“你下的令?” 傅辰默认,邵华池神色几度变换。 就像傅辰一开始想的,他能代替邵华池下令,是承蒙主公看得起,将自己的势力交于自己管理,却不代表邵华池允许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代替自己下命令,还是这种关乎全城百姓存亡的命令。 这件事重点不在于对错,说重了那就是藐视主帅,在军营里就是军棍打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任何一个拥有实权和势力的主帅,都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属下,再才华横溢都不会用。 而邵华池是一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主帅,他身上带着皇家的威严也带着战场的铁血,带出来的队伍军纪严明,比一般将领更重视规矩,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无视军令。 他深深望了眼傅辰,见这人还是那不为所动的模样,重重喟叹一声,轻声训着:“进马车里去,你还嫌自己不够醒目吗?”就因为那个到死都不让我们安生的女人,现在你都快成为靶子了,还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外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幕僚吗。 就在这个时候,邵华池内心放在第一位的依旧是傅辰的安全。 傅辰心中的震荡剧烈,微微颤抖着看着邵华池的背影。 这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 这次,依旧不是邵华池对他的底线。 那什么才是? 还是说,邵华池对他毫无底线? 即便是傅辰,也被邵华池表现出来的态度给震慑的无法言语,其实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如何解释并且安抚邵华池的准备,他们之间最难的不过是信任两字,他们互相试探过对方无数次,无意的,有意的,碰巧的,都有过。信任,此刻已经超越了任何一种感情,在这个群雄逐鹿、强敌来晋的世道中,任何一个差池都会粉身碎骨,哪怕这个时候邵华池降罪,傅辰也不会生气还会安然受罚,他也不会拿这个来破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自然会尽力去修复。 可邵华池却做了他概念里最微末的的那个可能性。 如何能不震惊。 当薛睿上了马车后,看到的就是自家公子一手撑着自己在沉思的模样,发现有人来才抬起了头,眼角透着一丝红,像是太激动导致的。 傅辰很快收敛了自己,看向薛睿带来的人,也是老熟人了,只不过在戟国他们并没有怎么见过,那五年都是在信函上联络,“闻绮?” “公子,是我。”碍于马车里的空间太小,只简单的行礼。 闻绮是被薛睿带进城的,若不是被薛睿发现,她恐怕到现在还在城外难民营里徘徊。 说起闻绮,就要从五年前谈起。那时候在被李皇绑走,来到荫突国的丹呼城,遇到了青染的几个属下,其中就有这一位叫闻绮,代号为黑寡妇,当时对方还有些不服傅辰,闹出了一些事,后来傅辰将她派到了李皇的哥哥李烨祖身边。 当时的李烨祖已经被傅辰和十二皇子联手,整治的半身不遂,那时候的闻绮其实没有太多发挥余地,美人计更是不可能进行了。 不过这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直接扮作能治疗不治之症的名医,特别是在她的“医治”,李烨祖偶尔还能有一些反应,就这么断断续续地治疗着,时好时坏,她自然而然成为鲁王府的座上宾,最后李烨祖被傅辰设计,骗李皇入府被打入阿芙蓉,李烨祖下了地牢,下地牢一方面是李皇确实暴怒至极,另一方面也是变相的保护李烨祖不被七杀的人找到。 李烨祖一直放着“李遇”,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闻绮。闻绮是李烨祖在地牢里也愿意见的人,也是这份认可,成为刺杀李烨祖的导因。 这也是之前李變天听到李烨祖在牢中暴毙后暴怒的原因,在刺杀后闻绮就让人替身生活在地牢中,没人会去注意地牢里的人是不是李烨祖,李皇这时候正忙于如何进一步侵入晋国,自然忽略了自己嫡亲兄长,等发现的时候,闻绮早就逃出几万里。 “进行的如何?”既然闻绮出现在栾京,傅辰知道,他策划了多年的行动多半是成功了。 闻绮想到那一系列刺杀和逃亡,深吸一口气,“幸不辱命,自您离开后,李皇的脾性越来越阴晴不定,常常将自己锁在内宫,足不出户……” 闻绮将在戟国最后一段时间戟国的情况报告给傅辰,傅辰自然知道李皇之所以会这样,是阿芙蓉的功劳,若不是阿芙蓉影响了李變天正常生活,现在他和邵华池哪里还能进行的如此顺利。 在闻绮简洁地说完自己如何逃离戟国的过程后,良久,傅辰才吐出四个字,“做得很好。” 在李烨祖做出那么多发指的残暴行为后,傅辰身为个有良知的人,哪怕当时无法做掉这个人,但他有的是耐心,布局了五年,就是要把李烨祖打入地狱。 李烨祖死的时机也是他算计好的,最好与自己假死是差不多时间被发现,大起大落,一番刺激下,就是李皇也会心绪不宁。 李變天这人,放在心上的人非常少,李锦程作为长子勉强算一个,李烨祖算一个,说句不要脸的他傅辰也算一个,前两个相继死去,还有一个他的叛变,最后是阿芙蓉的精神摧残,李變天必然会大受影响。 李派的核心在于李變天,只要李變天有破绽,就是那么一点心浮气躁,就可能影响最终结果。 傅辰一手掌扶住窗框,看着外头英姿飒爽的邵华池,唇角微扬。 你想要的天下,我自会捧到你手上。 在外骑马的邵华池隐约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当听到傅辰那句做得很好,有些郁气。 傅辰很少夸人,这样破天荒的“很好”算是极为特别了。 他记得,刚才薛睿带进去的女人,长得还不错?算不得顶级的,但也属于明艳类型。 青染以前是他的人,后来带着人叛变到傅辰这儿,他的手下太多,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对这个闻绮没什么印象,不过现在也算是另类的有印象了。 该死的,当初嵘宪先生怎么训练的人,这些探子一个个要那么漂亮做什么,看着就不正经。 满脑子都是如何设计他人的傅辰哪里会知道看起来对雄图霸业志在必得的殿下这会儿心里想的是这些春花秋月。傅辰的微笑只维持了一会儿,到底现在是他们扭转局面的时候,他不会掉以轻心,“薛睿,你带着闻绮他们,去解决掉剩下的李派情报机关,留着也没用了。” 据点就那么几个,人员也在傅辰一层层削弱下没剩几个,还有些据点是“李遇”知道的,现在他被推到幕前,成为一部分眼中需要关注的重点人物,那么以防万一,这个消息也不能给李派的人传过去,一旦传到西边,要传给李變天就容易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个时代,路程太远,情报的传输成为每个势力最难攻破的点,也方便他做出这些安排。 傅辰思考了一遍,拿过薛睿递上来的地图,在上面开始画出李派最后据点的位置。 李遇知道这些机关的点,但是李派在京城的人伤亡惨重,根本没时间重新建立新的情报点,所以大部分据点还留着,现在七杀“死了”,威胁解除,李派的人更不可能放弃这些据点。 整个外城进入高度警戒状态,而城外的老吕等待带着冒牌的皇二子睿王离城门还有一刻钟时间到,他们理所当然认为现在的城内应该还沉浸在帝逝的悲恸中,哪里会料到他们大军压境,现在的京城一定是毫无防备的。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七王党早在傅辰和邵华池的安排下,将所有准备都已备好,等待着这场围攻。 等薛睿和闻绮离开,去处理情报点的时候,邵华池握住缰绳的手抽回了一些,望着马车,倏然跳下了马。 傅辰正在沉思,思考之前猜测李皇最终目的的线索时,挂帘就被掀开,一阵风袭来,然后就是一个熟悉的气息拥抱住自己,散发着浓烈的情感和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傅辰没有反抗,张开手准确地接住他,被邵华池扑倒在木板上,两个男人的重量倾轧让马车摇晃了一下,对方的唇撞了过来,碰到了牙齿,还有些疼,傅辰只是挑了挑眉,任由邵华池毫无章法地亲吻自己。 嘶—— “别咬。”你属狗吗? 傅辰倒抽一口气,唇被咬破了,邵华池像是个无头苍蝇胡乱啃食着柔软的薄唇。 吸吮到傅辰的血珠,反而激起了邵华池心底的狂野。 他想要这个对所有人疏离冷漠的男人,为自己燃烧。 傅辰燃没燃不知道,他现在只想把身上这头毫无技术可言的家伙拍下去,他懂什么叫吻吗,身为堂堂王爷,丢不丢人?犹豫再三也没忍心把拱在身上的狗头拍下去,反而在这激吻中被邵华池点起了亢奋的神经。 大掌将邵华池的后脑勺拉向自己,加深了吻。 他被这位充满狼性的殿下,挑起了所有征服欲。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这些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橙子:没看。 小七:不觉得很漂亮吗? 橙子:没注意。 小七:那你还夸她很好! 橙子:没你好,哪里都是 (捏臀) 小七:嗷……! 第271章 傅辰除了神志不清外, 从没这么疯狂过, 偏偏主公比他还疯狂, 在这只隔着一个马车的地方就这么肆无忌惮, 若是传出去, 就要成为晋国大笑话了。 而他居然没阻止, 还同流合污。 他也……一起疯了。 脑海里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 那个幼狼一样的殿下, 现在已经长大了, 成为一只擅长掠夺的狼王,一旦相中哪个猎物,就没有松开的道理。 邵华池早就想这么做了, 在穆君凝扑到傅辰怀里的时候, 他就想将这个男人吻得天昏地暗,向所有人宣告傅辰的拥有权。 邵华池经验少的可怜,所有的吻也都是和傅辰的,加起来可能还没超过五个手指,好几次还是自己强来的, 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的感情,导致傅辰的唇像是被狗啃过的一样, 七七八八的被咬破皮, 实在忍无可忍, 出手将邵华池推离了一些。 被傅辰推开的刹那,邵华池的脸色煞白。 实在是被拒绝的次数太多,他已经形成反射条件了。 被推开也无可厚非, 他要多给傅辰一点时间,只要慢慢磨下去,傅辰总能看到他不比女人差的地方,他这么安慰自己。 却见傅辰坐直了身体,他们的姿势实在太难受,背还抵着座椅的角,搁得生疼。 傅辰抹了一下唇,将血珠擦去,咬得真狠,果然是狼性难驯,当他是一块生肉吗。 捏了捏邵华池那柔滑的脸蛋,傅辰的心被熨得有些软了,这时候看他家殿下,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的身体还没从假死中彻底恢复,动作还僵硬,力气也使不出来,将邵华池抱到自己身边就累得气虚,见邵华池还是呆呆的,也不反抗被搬来搬去。 一个人团在那儿,不知道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哪里还有平日的精明劲儿,忽然凑近,在对方被自己迷惑的时候,吻了上去,“我来教您,如何?” 还没理解傅辰这话的意思,就被人堵住了唇舌,撬开了牙齿,唇舌交缠。 邵华池看上去很笨拙,却让傅辰心疼到了骨子里,他能感觉到邵华池的不安,这种感情是不需要言语也能传达给他的,等邵华池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反客为主教邵华池怎么样才是真正的吻。 邵华池偷偷睁眼,想看傅辰脸上有没有一丝勉强,却发现傅辰闭着眼,并且在感觉到他分心的时候,大掌捂住他的眼皮,眼前一片暗,唯有唇上的缠绕那么鲜明。 稍稍离开邵华池的唇,舔去连接着的银丝,“殿下,请闭眼。” 每当这种时候,傅辰总能把这些敬词咬得格外暧昧勾人,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邵华池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只觉得飘乎乎的,生涩地模仿傅辰的动作回吻,两人呼出的温热气体染出了一片嫣红之色。 隐藏在心中的小小蜜罐,被打碎了,里面的蜜流了出来,味道是甜的。 唇舌交缠的水渍声在小小的马车里回荡,傅辰就像一抹最顶级的春.药,令邵华池越搂越紧,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去。 发现邵华池某处有抬头迹象,傅辰在想怎么给两人降降温,他们心意互通还没多久,这一步有点太快了。 邵华池也感觉到自己的情不自禁,猛地爆退了几步,差点出了马车,这脸丢大了。 谁说七殿下有隐疾?这不是很精神吗。 傅辰忍着笑,免得他的殿下又要恼羞成怒地跑开,给邵华池把凌乱的衣物给整理好,撩的人是他,最后不好意思的也是他,傅辰有时候都不知道邵华池是大胆还是怂。 “等到了时候,也不迟,而且这个地点不合适。”傅辰在给邵华池梳理好发丝,解释了一句。 邵华池瞠目结舌,“什、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是男人。”身体上,傅辰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而他不可能成为女人,更没兴趣女性化,这个矛盾是需要时间磨合的。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难道一直是瞎的吗,再明显不过的特征无需你一再提醒。”你比这世上大部分男人都凶悍,我从哪里去看错性别。 惊喜来的太快,邵华池有点受宠若惊,傅辰是那个意思吗,是说可以进一步吗? 本来邵华池还想给傅辰几年适应一下伴侣是男人的这个过程,没想到按照傅辰的意思,好像可以考虑下一步,也没他以为的那么排斥。 “那、那什么时候是到了的时候?”心跳如鼓,他不由得看向傅辰的身体,哪怕衣料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过他已经趁着能碰到的机会测量过了,加上曾在沙漠的密莱国遗址中见过傅辰的裸身,怎么都能自己想象出来了,这么想着鼻头就有些发热。 那目光犹如实质扫视着自己全身,傅辰像是没注意到,摸着邵华池柔滑的脸颊,指尖带着留恋,“顺其自然,好吗?” “傅辰。”邵华池别开头,将自己懦弱的表情隐去。 “?” “别对我太好。”我太贪心了,贪心起来,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冯蔺等人去维持城内秩序,在邵华池联合冯蔺、徐清,再经由虎符下令后,这项政令得到最大程度实施,将人员疏散,有些人家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又没有地窖,他们趴在瓦片上,往下看着官兵走来走去的城内,家中有孩子的也拼命捂住嘴,当看到邵华池经过,双眼瞬间噌的亮了,有个孩子虽然被长辈捂着嘴,却还是激动的喊了一句:“瑞王殿下!” 他们对皇室有恐惧有仰望有敬畏,就是没有爱戴,唯有这位,是他们能发自内心能喊出来名号的王爷。 小男孩才刚喊出来,就被他的母亲捂住了嘴,恨不得将这熊孩子的嘴给封上,这种时候打扰瑞王是不怕被军老爷子们责打了吗。 邵华池还在回味刚才的吻以及傅辰答应的顺其自然,唇角还含着一抹春意,听到声音才收敛了自己,他对百姓他一直态度随和,完全没有传说中杀神的恐怖,只是警告道:“躲好,不要被人发现。” 小男孩抓着母亲捂住自己的手,狂点头,生怕邵华池看不到一样。 等到瑞王军的队伍远去,那母亲才松开手,“你这孩子怎的如此愚顽!!” “但是,是瑞王殿下啊……!” “也幸好是瑞王殿下,若是碰到别的王爷……”一想到别的王爷,这位母亲就打了个激灵,杖毙个无礼平民又算的了什么大事。 小男孩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小声嘟囔,“不是瑞王,我也不会喊啊!” 也只有瑞王,他们才会相信,这也是为什么当傅辰用瑞王的命令来下达全城避难的时候,百姓都积极配合,而不是质疑和不以为然。 这样一次次的回馈,让邵华池彻底意识到,傅辰曾经说的水能载舟是什么含义,最不起眼的百姓才是他们最应该善待的。 一群士兵在城墙下等待着邵华池,徐清发现邵华池的唇有些肿,有些疑惑,再看到刚下马车的傅辰,那一看就是被蹂.躏的太过的唇,不算结实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这两人简直不约而同的像是沉溺情.事无法自拔的样子。 傅辰一个太监,能和谁沉溺,他那些手下个个算是出类拔萃,但好像也只是纯粹上下属关系;殿下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最疼爱的妃子还在宝宣城死去,听说伤心得不再纳人,这两人都没对象,和谁去无法自拔去? 他心中怪异感更重,太不可思议,有一些感觉,却因道德感阻止他往歪处想。 徐清那过来人的目光看着,两人都没任何异色,一点都没尴尬。邵华池是得偿所愿吻到了人正憋着高兴的劲儿,傅辰是向来让人看不出深浅,对谁都是客客气气、谦逊有礼,两人都一脸坦坦荡荡,要多正派就有多正派,就好像任何想歪他们的都是心术不正。 直到邵华池问情况,徐清才甩去疑惑,凝重道:“刚才誉王来过。” “他来做什么,想办法出城?”邵华池下了马,扫了一眼后面跟来的傅辰,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汇,在传递着只有他们看得懂的含义,邵华池神情渐冷,这位九弟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殿下料事如神。”可不就是为了出城吗? 从刚才他就注意到邵子瑜,一个人离开皇宫,不理会在宫中的争斗,明显是有更重要的事,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不是自己想干一票大的,就是与自己的三哥有什么密谋。 但从诏书已经公之于众来看,邵子瑜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已成定局的事还有什么好争的。 想来他现在想给新皇留个好印象的可能性最高,要知道在京城,除了老二以外,最醒目的党派就是九王党了,就是邵华池自己也曾是九王党的人。 “我九弟向来懂得见缝插针。”邵华池冷笑。 如果他是新皇,第一件事也一定是处理这些党派,谁最醒目就先处理谁,九王党自然人人自危,现在大概没人比邵子瑜更紧张。 所谓杀鸡儆猴,没有比对皇子出手更有效的手段了,新皇立威的捷径。 所以,邵华池更倾向于他九弟要去投诚,又或者说,九弟早就与老三有一些暗中联系了,不然又为什么在父皇晏驾后没多久,就顺势离开皇宫。 “现在他在哪里?” 徐清微微弯身,表示对邵华池的尊敬,“被臣劝回去了。” 如冯蔺等将领看到徐清的姿态,想到刚才誉王邵子瑜带着一群府兵要冲出城门的时候,徐清发出那振聋发聩的警告,再看他现在对邵华池虽然也没多热情,可态度就恭敬多了,同是王爷,就显得天差地别。 先帝膝下那么多子女,大约也只有这位瑞王是唯一被徐清承认的。 “放他和他的人出去。”邵华池略带寒意地看着誉王府的方向。 “殿下!?”徐清一惊。 这不是白白给自己这边增加阻力吗。 “把他的人放城中,如若他从内协助老三,反而会成为我们的软肋。既然我都敢让八万人出去,何惧他邵子瑜。”虱子多了不怕痒。 邵华池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傅辰对他做了个口型:跟、挑。 两个口型,别人看不懂,但两人的默契岂是他人可比。 对徐清说了他们的想法,跟,就是派人跟着邵子瑜的队伍,如果他们真的与邵安麟有联系,那么不但坐实了这两党合作也同样得知邵安麟的所在方位;挑,就是找机会挑拨两党关系,这种临时决定合作的队伍,信任基础太弱,特别像是邵子瑜这样的人,对邵安麟绝对不甘心的,争了那么多年的皇位,凭什么被老三横插一杠,这感觉比被邵华池抢了还要憋屈,就是现在投诚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要挑破太容易了。 两人的默契配合让人无言以对,徐清终于理解为什么殿下能对傅辰信任到这地步,是因为他们能凭简单的一个口型,就了解对方的想法,并在短暂的时间内交流出决定。 “臣这就派人过去。” 徐清的兵多,能调动的权利也是最大,想要在誉王的队伍里安插自己的人并不难。 “还有末将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戟国联合荫突、羌芜、古铂、臻国以及三个小国等正朝着我们边境发力,按照时日来说快要到了。” “你预计还有多久就到?”多国联军? “最快三日,最慢七日,风沙、地形莫测,他们的大军能到达我们边境也并不容易,到时候能保存七、八成兵力已是不易。”如若不是地理关系,以晋国曾经的强大,晋太.祖的骁勇善战又怎么还会任由这些小国阳奉阴违,就是拿下了也是山高皇帝远,无法真正统领。 “你刚才说除了戟国还有哪几个国家?” “主要的有荫突、羌芜、古铂和臻国,这四国中我们应该更重视臻国。” 羌芜向来是有战争的事都要参合一脚,它在并不奇怪,不过是戟国的一把枪,这些年也因为连年征战闹得民不聊生,如今开战还是戟国资助的,另外两国国力兵力不行,很有可能是受了戟国蛊惑,唯有臻国是大国,而且一直是中立立场,没想到这次也被戟国说动了。 现在多国围攻晋国,他们的处境堪忧。 一众将领愁眉不展,就是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在实力悬殊下对付这样的联合大军,他们驻扎在边境的队伍也不过二十来万,最多也只能守住一个月罢了。 却没想到,邵华池听到这些国家名,“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在众将怒目相对前,解释道:“勿怪,勿怪,不过是一时感慨。诸位不用担心,这大军到时候连五成都不一定有。” “殿下是何意?” 邵华池与傅辰含笑对视,正中下怀!他们本来放着那些棋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到的一天,没想到戟国居然还真联合了其他国家,这相当于送给他们使用机会了! 两人的暧昧互动,也是没人往歪处想,不然早就发现这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在场的唯有青酒才察觉到他们瑞王殿下的春意荡漾,简直不忍直视。 “荫突、古铂和臻国都不必担心,我们有人在里面。”当初傅辰在地下水牢救了那么多皇子,并喂了蛊虫,本来这些皇子能被李變天所用,现在李變天没了这些助力,反而便宜了他们。皇子们有些在这几年里死了,活下来的有成为王也有成为掌权者,在乌仁图雅的控制下,他们会阻止这次的联军攻打,或是制造几次“大量伤亡”,能到边境的时候也都被削弱了不少了。 另外中途还有其他国家的皇子从中作梗,谁损失惨重还不一定。多年前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直到如今能够为他们抵挡风沙。 而里面最有威胁的臻国,是被傅辰派去的夙玉以及叶辛把持着,前些日子傅辰还与两人有过信函上的交流,傅辰曾将青染的情况道出,夙玉祝福青染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言下之意是绝不会挽回青染,而叶辛也将暗中与戟国人联系的情况报告给傅辰,并表示自己为戟国“叛变”了臻国,帮助戟国一起进攻晋国,叶辛这些年在外对傅辰越来越忌惮,加上有夙玉在一旁监督,他如何也不会违背傅辰的意思,现在算是三面细作,也许戟国怎么都料不到傅辰会在他们找人之前就开始布局。 傅辰给他任务,就是不着痕迹地拖李派的后腿,找准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您……您难道是说……您难道……”不会吧!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瑞王一声不吭的已经做了那么大一票,而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是……”邵华池目光看向傅辰。 能联系到那么多国家,还一定程度影响格局,怎么可能是一个太监能做到的,别人都只觉得邵华池在开玩笑,就只有徐清相信这话,这个太监的恐怖之处远不止看到的这些,若说谁能将整个晋国那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一直高看傅辰的徐清觉得傅辰兴许就在那人选中。 邵华池说的模棱两可,众将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认为联军不足为据,邵华池也知道说出来就要把傅辰的势力暴.露出来,只打算与徐清暗中谋划,“现下,更重要的是京城。” 众将也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现在更重要的是把晋国的核心守住,边疆也只能慢慢夺回来。 也许戟国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四处点火,让他们身处这种绝望的境地。 “傅辰。”邵华池一喊,傅辰就让青酒准备好笔墨。 两人几乎同时在现场就写了一封书信,这带着他们字迹的书信才能取得亲信信任,写完后交给徐清,才解释他们举动的原因。 邵华池分别报了两个地址,一个是他隐王的据点,那里囤积着他西北的势力,一个是傅辰的泰常山,那里有先进的武器和训练过的百姓,还有傅辰转移的应红鸾的火器库,能够成为强而有力的援军。 徐清虽然隐居多年,但一直有自己的情报网,听到邵华池报出的地点,就想到了一个各大势力想要拉拢的西北地头蛇,“您认识隐王?” 邵华池扫了一眼周围,除了傅辰、青酒和自己的一些亲信,这里还有徐清和他最信任的几位将领,都是值得信任的,再说隐王这个身份,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早晚被人扒出来,“我就是隐王。” 一片寂静,隐王是短短几年窜起来,来历神秘,作风诡谲,却深受地方百姓爱戴。为民请命,杀贪官污吏,捣毁草寇贼窝,明明也是草莽出生却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心,没想到却是邵华池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位王爷常年在西北果然是暗中谋划良久。 越来越觉得,天平是倾向瑞王的,安王实在离开太久了啊。 几位将军、七王党众人来到城门上的高台,而原本属于李派的八万人被许以重利,潜伏在城墙下的帐篷中,这些帐篷正是之前为了巩固城墙让百姓住的地方,此刻并没有拆除,反而形成了屏障,另一些藏在荒草从中,由于衣服是特质的淡黄色,看上去就好像与草丛融为一体。 这是傅辰来到京城后,就让邵华池去准备的,这样的衣服就像是自然界的变色龙,是他们的保护色,善于防守也方便攻击,攻守兼备。 这种战术也被后世称作隐人计,由晋国知名的军事家、政治家、谋略家、书法家宝宣王发明。 傅辰靠近邵华池,轻声耳语,“我已让薛睿把他的人混进里面。” “知我者,傅辰也。”邵华池的目光柔和的不可思议,多么幸运,世间有这样一个完全懂自己的人出现。 得到傅辰,在心态上,他就天然带着一抹自信。 这八万人,投诚的必然有,但别有心思的也不会少,当然不是放任他们在外面对抗老吕和“邵华阳”他们的二十万大军,而是将自己的人穿插其中,如若有异心的,就反杀。 这边的人员紧锣密鼓地安排,邵华池见傅辰心事重重,“你从在宫里的时候,就有心事,是关于这次起义军的事?” 傅辰并不否认,他也习惯了邵华池对自己的观察入微,“我有一个猜测,但还不确定。”虽然不少准备都已经在为这个猜测铺垫了。 “说说看,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了,哈哈哈!”徐清爽朗大笑,从他让邵华池小心傅辰的时候,就已经承认这个太监的能力。 众人有些不明白,徐清居然好似很看重这个瑞王身边的小太监,据说这个太监真实身份是个幕僚,但这个世道,对宫女太监这些下奴天生就带着一丝歧视,碍于是徐清说话,才将不满暂时压下。 傅辰好像没看到周围的目光,这是傅辰到宫中,看到两派争端的时候,与之前的疑惑串联在一起设想的,“假设他们攻城只是一场戏。” 说到这里,傅辰抬头看了徐清和邵华池,见他们没有立刻反驳,才继续道:“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让您无论如何不要动安王,一切等我醒来再说。” 邵华池当然记得,本来他早就派人在路上解决邵安麟了,“你曾经怀疑,攻城也许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这是个过于大胆的假设,谁会为了做一场戏花费那么多年把人安排到京城里来,这消耗也太大了,徐清虽然不认同,不过他没有开口。 “两位还记得,安王爷背后站的是谁?”这件事知道的不多,徐清却是少数人之一。 是扉卿!不,准确的说是戟国皇帝,这件事本来徐清是不信的,这可是下任国君,但邵华池摆出的证据确凿,这也是徐清为什么尽所能帮邵华池的原因,国君能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心要向着晋国,徐清宁可支持个平庸的皇子也不希望落在有二心储君上,更何邵华池比起常年不在栾京的邵安麟更优秀,更得人心。有更适合的,怎么可能还会向着新帝。 其他将领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但也被徐清暗示过,从几个人打的哑谜中也猜测一些了,联系最近晋国频频遭到的边疆进犯,自然而然有自己的考量,至于事情的真实性他们并不怀疑,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确认就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 “如果我假设这一切表面上是为了入侵,实则只是给安王铺路。那么当一切没有我们的阻止,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众人认为的表层现象,以及真正的本质。 傅辰这个假设虽然丧心病狂,但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假设去想的话,似乎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也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对方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发难,为什么邵安麟始终没有回京城……一系列的疑问,众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凝重。 傅辰的话,太发人深省,遭到将领们的抵触,不是针对话语内容,而是傅辰的身份。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一位武将实在看不得一个奴才如此侃侃而谈,冲口而出。 “傅辰曾被我派去戟国多年,对对方情况知之甚多,这次对方在宫中的暗杀情况以及抵抗攻城,找出八万细作的信息多是他提供的。”邵华池解释道,见众人不以为意,没把傅辰放在心上,心里火冒三丈,强压着怒火又着重加了一句,“这些年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好几次险些死于非命,是本王的过命兄弟,他能全权代表本王,也希望诸位能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他要拔剑立威,却被傅辰挡住剑鞘。 傅辰摇了摇头,眼神阻止,好像被蔑视的人不是他一样:殿下,冷静下来,不可让将领离心。 为了一个奴才与那么多拥有实权的将领翻脸,这些将领心里怎么想,会有多少不满? 邵华池愠怒: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对你? 只有他知道,傅辰到底为晋国做了多少事,没有傅辰晋国早就不是现在的晋国了,皇宫也早就不是现在的皇宫了,还轮的到这群人蹦跶?终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诚服于傅辰! 傅辰有些心暖:我有你看得起就够了。 对傅辰来说,面子是靠自己挣的,不是任何人给的。 邵华池脸一红,再没有抬头接触傅辰的目光,这人怎么不分场所,这种话,私底下交流就好,别人看出来怎么办。 偏偏傅辰没说出口,但他看懂了,他都不记得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练出的用眼神就能交流的技能。 邵华池别过脸,默默将剑塞了回去。 傅辰心道,他家殿下脸红起来,真是可爱的让他……很想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章合一,宝宝们还有营养液嘛(˃ᴗ˂),一键丢给你童~ . 小七:除了傅辰,其他人都不存在。 青酒:空气中弥漫着狗粮的香气和恋爱的酸臭味(摘自评论) 徐清: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众:我们是瞎的 第272章 邵华池被傅辰闹了个羞赧, 但冷静下来后那些不忿又涌了上来, 不但没有消失, 反而更加深刻, 他会记着, 然后一点点为傅辰讨回来。 见邵华池还是压着愤怒没有爆发的样子, 傅辰的心脏在加快跳动, 为邵华池对自己的在乎, 为邵华池强忍着愤怒的颤抖身体, 为那一刻的悸动。 众将的确是看不上傅辰的,这是个太监,若不是人是邵华池带来的, 根本连与他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被邵华池这样郑重其事的介绍, 他们倒是肃然起敬了,这也让邵华池阴沉的脸色稍稍回暖。 倒不是傅辰的作为让他们震惊,邵华池能现在做这些安排,甚至一直表现的洞悉对方计谋就能看出是对敌军有一定了解的,这个了解就算是傅辰的功劳, 在他们眼中也是应该的,奴才就应该好好为主子办事。他们态度的变化是因为瑞王是个从不假公济私的王爷, 为人正派, 爱民如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对某个人授予自己最高的敬意。 有他一句话,甚至抵过傅辰千百次的努力。 这是地位以及权力在背后的推动力。 邵华池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只有绝对的话语权, 才能左右他人,才能保护他最珍贵的人。 既然傅辰被逼到了人前,邵华池也干脆做了新的部署,他要让人们眼中傅辰与自己是并肩而立的。 傅辰虽然并不在乎他人看不起自己,但有个人看不得他被看不起,这种感觉如何不熨帖,刚才的那一点矛盾似乎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傅辰继续说道:“这是在下了解的情况,诸位大人听听做个参详便好,我认为无论是这次进犯还是安王继位,都与李皇脱不了干系,李皇是戟国帝王,亦是精神支柱,这些年他将戟国治理的蒸蒸日上,就连我们晋国的兵器库、火器库也多是戟国提供,晋国是以高价收购的,而我与殿下也发现西北几处火药据点,他们挑起周边国家对晋国的仇恨,就如现在边境被屡次进犯,诸位应该还记得戟国几次关键时刻的援军吧?” 这些将领都是上过战场的,每一个都打过边境战,也回想起好几次与羌芜的仗,在关键时候都是戟国派来的援军让他们缓了一口气,要不然晋成帝也不会那么信任戟国,本来他们是感激的,那么多小弟里面也只有戟国还始终对他们如一,可现在换一个角度来看,为什么就时机凑的那么巧,就偏偏是他们快要被打退的时候戟国的人来了,他们是怎么能候时间那么准的。当开始怀疑的时候看什么都是有问题的。 他们本就在徐清的提醒下有所准备,现在更是已经基本被傅辰说服了,如果一切都是李變天的阴谋,那么安王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不是真的被控制了,他们晋国还有未来吗?晋国还是他们的晋国吗? 邵华池按照傅辰的说法,继续分析道:“如果我们没有阻止,那这时候城里有多达八万的戟国细作,在邵华阳带着起义军攻城的时候,这群在城内的人可以里应外合,杀得晋军措手不及,如果这群人为了让我们损失更惨重,也许会对城中对百姓造成威胁。” 众人都想到了:屠杀。 “他们想要拿下栾京?”一位武将愤怒道,“想的简单,晋国只要还有我们在,就没有别人撒野的道理!” “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只为了这个,又何必安排安王过来。” “是为了给安王铺路!安王只是表面的幌子。”这就与傅辰之前提出怀疑相吻合,也正是几位将军所设想的那样,他们不由的把之前的推测给说了出来,“你们想,如果安王真的暗中投靠了戟国,那么在戟国生死存亡之际,安王带人出现力挽狂澜,将是怎样的盛况!” 所有百姓,所有晋国的人都会对邵安麟推崇至极,这位新帝将成为晋国新的精神支柱,甚至有可能超过曾经的晋太.祖。 没人会再忤逆邵安麟的决策,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拯救晋国于危难的皇帝。 “敌人知道只靠这次起义军围城加上城中的八万人还不能彻底拿下晋国国都,这里也是能人异士辈出,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再加上我们不少爱国名将的誓死守卫,所以李皇走的是慢慢蚕食的录,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给栾京重创,一方面又能将安王推到至高点。”邵华池又适时加了一句。 接个人七嘴八舌地商讨起来,这是他们自己讨论出来的结果,傅辰知道如果这些事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效果将会大打折扣,但每个人都会深信自己推理的结论,并且深信不疑,现在傅辰提了个引子,邵华池又是非配合的将之推理下去,剩下的这里的将领自然会顺着推论下去。 “我记得瑞王还宫里还被诬陷过吧,似乎那十一皇子为代表的早就投靠了安王,如果是这样,等到瑞王下了牢狱,一生背负弑君名头,安王又大败起义军,加上先皇的诏书,就可以名正言顺登基。” “而且作为我们的希望,唯一能对抗的瑞王,将再无翻身余地。” “如果京城被重创后,安王继位,又没了瑞王,只要慢慢蚕食晋国,我们这些老将也会被不知不觉得处理掉,到时候……”他们纷纷想到刚才在宫里,瑞王差点被关押,这是早有预谋! 他们这个时候看邵华池的眼神都有些许不同了,这位可是他们硕果仅存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王爷。 “我们晋国从上层到百姓都慢慢变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这种潜移默化的精神侵略,甚至会让百姓感谢他们。 真是打的好算盘,戟国这一招可以说一次性完成五个目标:削弱晋国、将安王推成晋国领袖、慢慢腐蚀晋国、解决紫微星邵华池、全方位掌控晋国。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如果在这种守城大战中,他们当然身先士卒,绝对一马当先,哪怕身死也是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人用精神慢慢侵蚀,那样他们就等于默默无闻地被除掉了,武将们后怕不已,他们实在是佩服这些谋士的世界,他们宁愿打百场仗也不愿意与这些文人谋士共事,道理也在这里,一把长刀能解决的问题,这些人做出来就是能让人从心底毛骨悚然。 “这么大张旗鼓的进犯,也许就是为了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现在的一切都是迷雾弹。”徐清做了总结,显然众人一系列分析下来,已经确认了表象后的真正的目的,徐清等人已经认可了傅辰的推测。 徐清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却发现其实邵华池已经做完了,无论是让8万人在城外抵挡敌军,还是城内人口转移,还是内城一级戒备。 “那,殿下,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做?”现在众将几乎不自觉的以邵华池为首。 邵华池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思量,与傅辰眼神交流,傅辰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邵华池点头,似乎因为两人的想法相同有些激动,“唯你,知我意。” 两人的默契在无形间令人侧目,看来对这个太监的态度也要换换了。 “现在,我们干脆来将计就计。”邵华池点名一直晕乎乎有听没有懂的青酒,“青酒,我记得你这里有你觉得可信任的名单?” 青酒一听到邵华池提自己,立马打了个冷颤,“有,有的!” 他的确根据傅辰的命令,在第一次攻城前后,搜罗了一群比较可信的队伍。 “你去选一千人留在城内,继续他们最擅长的扮演百姓,在得到我下的暗号后,再让这群人攻城,再互相攻击,怎么攻击由他们自己决定,但我需要扮作百姓的千人躺满栾京城。” “啊?” 让他们自己打自己?还要装死? 傅辰笑看着,目光好似要将人溺毙,惹来邵华池恼羞成怒一瞪。 就知道看看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青酒不知道他们公子是什么感觉,他觉得殿下那一眼特别的…风情万种,整个身子都酥麻了。这样的殿下没人见过,也许殿下眼里就分两种人,公子以及公子以外的。 “殿下这是何意?” “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与傅辰不过瞬间交流,两人也习惯了又回归了瑞王的模式。 徐清转而一想,瑞王的意思是,如果按照原本他们攻城的情况,城被攻破了,百姓陷入这场浩劫中,然后安王出现拯救黎民,瑞王是想造成这样的假象,如果安王不知道他们的反制计谋,那么就会以为叛军攻城成功,到时候就有机会拆穿安王的真面目? 若是安王按照原本的计划带人来“拯救”栾京,他的一举一动定然会露出“早就知道”的破绽,那是在万民眼皮子底下的行为,如何还能洗的清他的居心叵测。 这计谋,毒啊!坑人于无形!不过徐青乐见其成,晋国有这样善谋善计的王爷就不会垮,不然如何抵挡的住各方面都占着优势的敌人。 “但安王极为谨慎……”他们不一定能让安王上当。 “所以,这里每一个环节的人,都不能出错,这才有可能让他露出狐狸尾巴。这件事,交给你,我才放心。”邵华池去掉了自称,以我相称,是对徐清的尊重。 徐清郑重点头,“末将定会全力以赴。” 傅辰给邵华池出的这个将计就计,一方面是想通过这场戏,给邵安麟登基埋下炸.弹,让他不再是拯救万名的神,而是将民心玩弄人心的新君,另一方面,他希望让这些还不完全相信邵安麟叛变的群臣亲眼看到邵安麟的破绽。 而这一点,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有了天时地利,只差人和了。 每一步都他们都如履浮冰。 徐清在带将领们离开去做最后的准备时,复杂得看了眼傅辰。 这种阴损到骨子里,又让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主意,不像殿下平时的作为,也唯有这个不声不响的傅辰了。 就是到现在,也没多少人在乎过这个太监,要不是被皇贵妃摆了一道,这个太监恐怕还没引起什么注意,这才是最让人犯悚的,谁会对这样的人提起防心。 这个人与他年轻时有些像,却更能忍,更阴狠,更冷静,隐藏在骨子里的是傲慢和不可一世,谁都入不了眼的轻狂,殿下真能降得住这条毒蛇吗?徐青的忧心越发放不下。 部署被进一步加强,等人离开,邵华池才将从刚才意识到后就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拉着傅辰单独来到高台,“你早就布局了。” “宜早不宜晚。”拼谋略的同时,他们也必须比对方想的更多,速度也要更快,慢一步都会满盘皆输。 “你是为了我。”邵华池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说道。 “我是您的幕僚,这是自然。”傅辰理所当然回道。 “不是,或者说不全是,你有私心!你阻止我动安王,是怕我背负了弑兄的名头,更是不希望我被百姓唾弃是吗?你不希望宝宣城的历史重演,所以你才出了那么迂回的主意,宁可花时间慢慢磨安王,放任他登基,却釜底抽薪,让他没有名誉和民众基础!你说你会让我堂堂正正登上御座,没有开玩笑。”邵华池本来没当一回事,但他发现其实傅辰早就在计划了,并一步步实现。 这后知后觉才意识对方所作的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他不明白为什么对傅辰的爱可以不断累积,好像永无止境。 东方刚露鱼肚白,一丝光芒洒在傅辰身上,傅辰淡淡地笑了起来,透着一丝宠溺。 好像在说,您说什么就什么。 如果按照邵华池原本的计划去刺杀邵安麟,无论成不成功,只要安王这里有什么消息放出来,到时候陷入兵乱的百姓听到唯一带着兵来援救京城的安王被排除异己的瑞王杀死,那么百姓会怎么想,会怎么唾弃瑞王,没人会在乎瑞王的真心实意,这是遗臭万年的名声,傅辰绝不会允许邵华池自毁长城。 邵华池见傅辰不回答,他自己却已经确定傅辰的用意,越来越激动,抓着傅辰,激动地眼眶通红,“所以你转移城中百姓,是为了以防万一,把伤亡减到最少,你早就猜到他们的用意,是为了让我彻底无法翻身,把京城沦陷的锅甩到我头上,那时候我如果陷入牢狱更是无法为自己辩解,他们的计谋就成功了。你以我的士兵的名义控制住城中情况是为了不给他们污蔑我的机会,也是为了事后让百姓记住我瑞王为他们做的一切,是也不是!?” 弱化了所有人,突出和夸大了邵华池在这次守城中起得决定性作用。 可以说傅辰毫无顾忌地利用各派以及敌军,设计了反连环计,就是为了给所有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只有邵华池才是真正的王。 邵华池激动的语无伦次,傅辰那么明显的政治倾向,里面还夹杂着不可忽视的私人感情,就是因为傅辰在乎他才会不允许别人欺辱到他头上一分。 他习惯了一切靠自己,也习惯了被最亲的人捅一刀,如母妃,如父皇,如嵘宪先生……他靠着自己装疯卖傻,靠着自己在宫中站稳脚,又靠着自己险死还生得了战场的战绩,他甚至从不指望傅辰能真正为自己考虑,傅辰想得复杂,顾忌的多,做事总是会留几分余地,更不会做出局面未定就堵死后路的事。哪怕现在是他的阵营也只是因为选择了立场,是出于尽义务,他从没想过傅辰会全心全意帮自己。 能达到目的方法千百种,傅辰选择了最麻烦却对瑞王最有利的一种,无论傅辰对他的感情是哪一种都已经让他感激上苍,终于优待了他一次,将傅辰带到他身边。 出生至今,这是邵华池第一次体会到被爱的感觉。 激动的像是个得到宝物的孩子,连泪水落下都没自觉,无措又笨拙地拉着傅辰,全然没了方才神圣不可侵犯的王爷风范。 “是。”傅辰的目光流动着醉人的情意。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邵子瑜被徐清赶回府里后,心中说不出的焦虑、他不知道是被徐清看出自己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只是想阻止所有在城里的人出去,他更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邵华池在推动。 他比邵华池知道晋成帝诏书内容也只是早了那么一点,太傅也是保皇党之一,从太傅告诉他诏书内容后,就接到了邵安麟的密探,询问他的倾向。 显然,三哥是在探他的口风,以他的态度来决定登基后的行动。 他自然表示了对三哥全力支持,与其自己去争还不如支持新皇,再者就是再不满,继承皇位的是他三哥,凭着两人小时候的情意,他只要识时务,就能保住命。现在,三哥回来一路上必然会遭遇伏击,如果有他在一旁助力,更可以增进两人感情。 他懂得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现在徐清不让他出城,让他的计划被搁浅。 他现在必须想办法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在他人之前与三哥汇合。 就在这个时候,亲信小步跑来,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没一会儿,门外一个被套了麻袋的人被绑了进来,不慎摔倒在地,听那闷哼声是个女子。 当麻袋被拿走后,露出来的却是叶惠莉的脸,娇弱如迎风而立的小草,她被布条堵住了嘴,神情慌张,要说叶惠莉曾经是祺贵嫔,在宫中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是梅珏独宠前最受宠的妃嫔,后因恶犬闹宫的事件被判流放,又被傅辰救下,让梁成文当做试验品一样进行换脸,现在她的模样格外飘逸柔美,化名小叶与傅辰的属下清水等人一起进入潇湘馆,成为京中有名的被派去搅乱这些保皇党官员的家庭,冥顽不灵者喂下蛊虫。 本来今天也是有情况要报告给薛睿才出的门,却不知道她早早的就被邵子瑜的人盯上了。从叶惠莉来到京城后就受到各方势力关注,特别是邵子瑜,他小时候被三哥救过,撇开皇位来谈对三哥与对别的兄弟还是有不一样的情谊的。 这女人明显模仿三哥的穿衣风格、行为举止、兴趣爱好,这才使得那么多达官贵人抢人,到底这像三哥才是稀有的原因。但邵子瑜看着不舒坦,山寨的终究是山寨的,要是背后没什么人刻意培养又怎么能这么像,再看现在保皇党人心溃散就知道这些女人的功用了,现在除掉虽然晚了,但也算给三哥一个人情了。 “妾是尚书府上的,请您放了我……”叶惠莉梨花带雨哭着,若是一般男人看着定会心软,但他遇到的却是邵子瑜,这个对所有女人都从不留情面的男人。 邵子瑜烦躁地摆了摆手,并不想看到她的脸,“拖下去,府里不是有个凌迟手来投奔吗,让他好好伺候她的脸。” 叶惠莉一听到凌迟两个字,疯狂地挣扎,“不……不要!” 几个护卫像是拖麻袋一样把她拉出去。她同意傅辰的计划,只是想回宫给自己报仇,向当年抛弃自己的叶家报仇,若是没有这张脸她还怎么报仇,对于一个容貌重于生命的女人来说毁了脸无疑是比她杀了她还要痛苦的刑法。 “赌上她的嘴,真吵。”邵子瑜听着女人的叫喊声就烦躁。 她一个女人哪里是护卫的对手,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吓得失禁,发现这点邵子瑜更是厌恶,赝品就是赝品,真是让人倒胃口。 没多久,亲信带来了一个可以出城的消息。 守卫军需要将城外的一部分百姓带回城内,具体要做什么他们打听不到,只知道这件事保密程度很高,而这守卫军中有个百户长是他们派去混入邵华池队伍的细作,此人能帮他们通过卫城中的出口混出去,这是他们的契机。 邵子瑜并不知道这个密探早就被邵华池给策反,此人被邵华池的人给控制住,包括发消息给邵子瑜一事也是经过计划的。 邵华池清楚白白给邵子瑜出城机会绝对不会被相信,就是要通过这样曲折,特别体现邵子瑜智慧的方式,一定会让邵子瑜上当,这位九弟向来以兄弟间的头脑最好自称,那么就让他“聪明人”的方式来计划,果然邵子瑜没有丝毫怀疑就上当了。 邵华池深谙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方法最有效。 邵子瑜正忙着出城,而在誉王府的角落,一个女子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匍匐着,她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看着犹如厉鬼,泥土被鲜血染红。 她是被护卫丢出来的,她的脸被凌迟刽子手一片片切片,痛苦蔓延到全身。 对这些王爷来说,只是一个歌姬,看了不顺眼就处理,如何处理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她在泥泞的地上爬行的时候,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泪水滑落到皮肉上,痛楚让她抽搐着,她的舌头也被拔了,说不出话来“啊…噫” 傅辰在去检查李派情报点的路上,听到情报后就特意来到了誉王府后门,面无表情地看着爬向自己脚边的叶惠莉,他缓缓蹲了下来,好像这并不是他的属下一样,薄凉得紧,“痛吗?” 叶惠莉已经痛苦地无法回答,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见到她这样傅辰是高兴的,她不明白她这样他怎么能笑得出来?只见傅辰从胸口掏出一个瓷瓶,缓缓洒在叶惠莉脸上,叶惠莉想要哀嚎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傅辰会这样对她,那是盐!她眼中是不敢置信和憎恨。 “你还记得姚小光吗?” 叶惠莉不知道那是谁。 “你的一条狗咬死的小太监。”傅辰一字一顿道,只有此刻才能发现他的些微情绪。他永远都忘不掉去狗屋里找到姚小光尸体的景象,血肉与骨头都混合在了一起的样子,“现在,你自己也被当做奴才一样处理,感觉怎么样?” 叶惠莉隐约记得有这样一个小太监,她以为傅辰早就忘了,但其实从来没忘,傅辰只是在等最适合的时机,最痛苦的死法。 她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傅辰的计划,居然用几年时间来让她体会从云端到地底的痛不欲生,他是故意让她有这样的叶惠莉还记得换脸的痛苦,每晚都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等到稍微好一些就管理泰常山,再然后就再次回到京城,进入权利的中心,她以为自己就与其他人一样,只要好好做傅辰绝对不会亏待她。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傅辰要她换成这样的脸,因为这样飘飘欲仙的气质,与某位是那么的像,她以前身为后妃对除了老二以外的皇子并不熟,现在才知道傅辰把她整得像谁!有多少喜欢安王的,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要杀死。 让她卖命,让她放松警惕,再借刀杀人。 好狠毒的男人。 但这时候她已经痛的只想一死解脱,他恳求地看着傅辰,希望他能解决自己。 “我不会杀你。”慢慢的体会这种煎熬,当年你杀死的姚小光,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死的,你现在也一样。 小光,看到了吗? 傅辰眼底泛着些许水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在当年写小光的时候就想好了,终于也写到了~大概还有十章上下结束~有甜甜番外滴~ 这章是用手机写的,虽然检查过两次,但可能还是有小 bug,⁄(⁄ ⁄ ⁄ω⁄ ⁄ ⁄)⁄我会尽快修的哦~ 第273章 虽然报了多年前的仇, 但傅辰脸上没有丝毫高兴, 那个愿望简单的孩子永远回不来了。 傅辰没有等到叶惠莉最后断气就离开了, 她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拖的时间越长她就越痛苦, 一报还一报, 等了那么多年, 她要为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一起清理李派情报余孽, 有许多小暗道没有傅辰的帮助,就算是薛睿也要花上一段时间解密,而等薛睿解完这些余孽早就逃走了。李派万万没想到他们在如此隐蔽的地方都能被发现, 他们的人在看到李遇的时候都像是见了鬼了一样,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薛睿的人给解决了,到死前睁着的眼还透着不敢置信。 不是有确切消息说,七杀李遇已经在宫中被阿一大人带去的人彻底解决了吗? 他们现在见到的这个是什么? 李遇没死! 但这个消息,再也传不出去了。 等傅辰回到城墙上的时候,邵华池正在看谍报, 周围围着几个将领正在商讨和调整部兵,气氛肃穆, 当邵华池发现傅辰上来的时候, 就放下了众人, 傅辰的气息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 徐清看邵华池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有些古怪。 似乎只要有傅辰在的地方,殿下的目光就有固定的去处, 对这位患难兄弟,殿下还真是掏心掏肺地信任和喜爱了。 被邵华池拉到拐角阴影处,拽着傅辰的的衣襟,眼睛微微一眯,“在难过?” 他并不喜欢傅辰为他人难受,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别人身上。他知道当年的傅辰有多痛苦,所以更不希望傅辰走不出来。他以前易容发现叶惠莉身份的时候就有疑惑,傅辰并不像是不报仇的类型,原来只是隐而不发。 他又是怎么猜测到这些?因为傅辰离开的这五年,他几乎找了所有当年与傅辰接触过的人,将傅辰曾经存在的点点滴滴都牢记心中,他可以不断拿出来回忆,他本来打算下半辈子就靠着这些回忆活下去。 当暗卫告诉他傅辰的去向,就大约猜到了一些原委。 傅辰没想到才一个照面,邵华池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情绪,胸口的那些郁气慢慢被碾碎,消散了,也许邵华池的感情是他从确认后唯一没怀疑过的,因为太过自然,又太过浓烈和无孔不入,不由得揽住邵华池的腰部,将人拉向自己。 呃! 邵华池看向自己胸口的铠甲,懊悔自己刚才怎么不脱下来,白白错过了傅辰主动的时机与贴近的机会。 傅辰轻轻蹭着邵华池柔嫩的脸颊,“看到你,就不难过了。” 邵华池低垂着头,脸上臊得慌,这傅辰,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情话,句句都戳他心窝子,将脸埋在傅辰怀里,其实……要真较真起来,他也算是得罪过傅辰,却唯一没被报复过的人吧。 邵华池自动忽略了曾经的痛彻心扉,只觉得傅辰处处都好。 好半晌才用蚊蝇般的声音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难过就难过,说真心话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但也只许你难过那一会儿,你……” 邵华池咳了两声,觉得有些羞耻,又不吐不快,嚅嗫着:“你还有我。” 这话,简单又强烈地砸向心脏,颤了颤。 傅辰眼眸中翻涌着情潮,又渐渐化为柔和的泉,安抚着眼前的人。 “我不会永远活在过去。”如果不是两人心意相通,或许一辈子傅辰都不会发现邵华池身为爱人的魅力,一旦打开这个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锁,一个个小惊喜细细密密的从感官中传来,心中有些酸甜。 邵华池看了看左右,人都被他的暗卫挡住了,现在他们又可以有短暂的相处机会,哪怕刚刚还在马车里独处过,但对他来说实在太短了,对比他煎熬的三天,那点时间不过是开胃菜。 从宫里回来,前后在穆君凝和闻绮的刺激下,就马车那强吻也无法完全浇灭心底燃起的火,他很想再亲近傅辰,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当有了亲密接触后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一会儿见不到人就想的紧,想想以前五年不也那么过来了,现在不过是几天就受不了了。 哪怕是现在这种时候都忍不住想着对方,哪怕是碰一碰,看一眼都是好的。 但又怕自己太过强势吓跑了人,每次强吻换了谁愿意?傅辰也会觉得他太饥渴,他王爷的面儿还要不要了? 见邵华池低着头,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凑上来又缩回去,来回了这样三次,动作幅度都是他自以为的不被人发现,但傅辰捕捉的清清楚楚。 想笑又要憋着,虽然傅辰更心动那个霸气四方又端方冷漠的瑞王,但有时候,殿下面对他怂起来的样子也一样让他……着迷和沉沦,殿下在感情方面表现得很强势,但又意外的纯粹和生涩,这样强势中的羞涩能让任何男人败下阵来,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也会有心动的时候。 傅辰弯身,主动吻上了那开开启启的唇,哪怕他并不习惯这样频繁的肢体接触,哪怕他从没对谁这样难舍难分,哪怕他更喜欢的是细水流长,哪怕战事紧迫,哪怕不远的地方还有不少晋国兵经过,但如果能让某个人更开心点,多做一点又如何? 邵华池惊喜自己还没表达出来,傅辰就好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他缓缓张开了牙关,方便傅辰的入侵,舌卷着细浪扫过口腔,宛若一道道细小的电流被傅辰传达自己身上,钻到四肢百骸,大脑好似炸成了烟花,眼中只剩下面前的男人了。 等到傅辰放开邵华池的时候,邵华池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舌头还有些麻麻的刺激,脑子像是过了一层层的巨浪。 傅辰还抱着他,坏心地凑到邵华池身边,一手潜入铠甲中,摩挲着细腰,淡声请罪:“奴才逾矩了,觊觎殿下,行为孟浪,请殿下责罚。” 邵华池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责罚? 随着两人的熟悉,傅辰某方面的[放浪]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已经让邵华池有些招架不住,就像这次,回答什么都让傅辰占便宜。 两人初见面的时候他就最讨厌傅辰的睁眼说瞎话,偏偏面上要多恭顺就有多恭顺,看看宫中那近三千的太监宫女有几个有傅辰规矩好,但这两面三刀也是被他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不说这故意的请罪,就说这称呼,说了多少次不要自称奴才,就爱和他对着干。 只要给他机会,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掉傅辰的奴才身份! 看这人还拿什么来谦卑。 邵华池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让人咬牙启齿的男人,这人就仗着自己不舍得罚,什么荤话都敢说出来,最可恨的还是他自己,明明很想反驳却还会享受着。 啧! 都是自找的! 邵华池又是唾弃了自己一番。 男人特别喜欢邵华池这种杀人似得狼王眼神,对别人来说是威慑,对他而言却是勾起他**的魅惑。 号角声响了起来,傅辰有些愠怒,气氛正好被打断没有谁会舒服,可惜现在不是时候,扫了一眼初阳升起的方向,看着远处崩腾而来的队伍,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样珍贵的时间又没了。 邵华池反而更快地镇定下来,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放开我吧。” 一同来到高台,听闻三面包抄变成了两面,为了彰显出三王的力挽狂澜,这次的攻击也是为了更保险,从三个方向集合二十万兵力包围。 但现在,一面并没有如同他们预期的那样攻打过来,就前方来报,人数的确没到他们预计的数量,傅辰见邵华池脸上的从容,好像早就预料到,“殿下是派人堵住了那一面?” “也不算堵住,不过是给他们找了点麻烦而已。”这样就没机会再来京城找晦气了。 傅辰眼神刚看了一眼薛睿,凭着两人多年默契,薛睿立刻心领神会,简单的描述了一下邵华池使计的前因后果和效果。 傅辰这几日都处于假死状态,邵华池的反击也没停下,他本来最属意的人选是徐清,让徐清去可以万无一失,但徐清作为京城的头号军备力量首领,如果离开必将引起各方注意,目标太大,得不偿失。虽然本人在城墙内走动,但徐清的部队都是几十年的老兵,这些老兵才是邵华池派出的精英,他们最突出的特点除了纪律严明,就是身为老兵的丰富经验,能应对各种情况,也能随机应变。 他们已经悄悄潜入“邵华阳”的队伍里,与里头属于邵华池的细作里应外合,将这个杂牌军队伍搅得天翻地覆,如今这个队伍人心惶惶,特别是几个负责人看谁都一脸怀疑,而被他们集合起来的农民起义队伍见此形式,也顺势在邵华池的人挑拨下,再次“揭竿起义”,乱得自身难保,哪里有办法再集合起来围剿京城。 至于混在里面的细作,也是在宝宣城时,邵华池让人假扮“邵华阳”转移目标的时候,顺带混进去的,这也是当时的目的之一,只是李派人把“假邵华阳”处置后,根本没人注意到被邵华池掩盖下送进去的细作。 傅辰一怔,心湖微荡,这招声东击西太漂亮了! 殿下就像他内心的评价一样,是天生的皇,不缺文韬武略,只是一直少了给他发挥的平台。 现在“邵华阳”的队伍已经从内部开始溃散,无力攻击京城,人数锐减,剩下两个方向的兵十来万,与邵华池放在外面的八万几乎持平。 局面被邵华池控制住了,但他没有拿大,依旧谨慎又全面地观察着战局,以少胜多的确能名垂青史,他完全可以让这群人一起攻城,他也有把握一起拿下,那他的功绩会更大。但这些比起京城的安全,比起傅辰的安危,就不值一提了,他宁可更稳妥一点,胜算更大一点,而不是为了挣一些虚名。 随着大军压境,邵华池看到不知不觉站在城内等待的士兵,他们将宽阔的主城道占得水泄不通,却不显得拥挤,最前面的一万是被临时调兵在卫城外突袭抗敌的,后面的士兵是为了在城外出现意外时,随时能够杀出去的精锐,这里有卫城里的,有御林军,有守城军,但此刻他们都只有一个目标,一个首领。 他们直勾勾的目光看着邵华池,像是在等他的命令,又在敬仰心中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会有几句唠叨~老年人就是有点啰嗦,咳嗯~ 我因为自己的工作和写文都需要长期面对电脑,一开始小病不断,比如用眼过度长了东西等等。后来大椎穴凸起一直没有治愈,颈椎上的两节骨头歪了,压迫神经,四肢常常发麻,这情况已经很久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目前也没有特效药的,只能自己多注意,在我看来四肢最可怕的不是疼痛,而是麻木和没感觉,我现在情况还没那么严重,我只是不想加重了,我不想以后写不了文。当然选择这一行就没资格抱怨,这些也不是理由,所以我很少解释也很少说,不希望收到质疑、同情和安慰,也不希望粉丝拿这些去反驳那些不满,因为对我的不满并不会因此消失,反而会恶化一些情况。我希望自己能越来越好,一直写下去。我的更新这些年的确是因为客观原因做不到日更的,这点我一直很羞愧。 我还是那句老话,在更新方面我并不会做承诺,做不到不承诺。只要能写都会尽量写,有时间就会连续更新,加班或者对情节不满意、卡文就没有更新的,大家就有空来看看,没空就撤,没关系的,你们童童的心脏还是很强大的(忍痛也要这么说啊!),写文和看文还是需要互相喜欢,各方面匹配适合才能开心。 第274章 现在, 没有一位主帅有邵华池的号召力和人格魅力, 就算他并没有职位与荣耀加身, 只剩下一个空壳般的亲王封号, 但这并有影响众人的选择。 卸下邵华池的职务是先帝对他最后的警告, 可惜先帝也预料不了后事。 政令可以控制人, 却控制不了心, 所有人围绕着邵华池, 拧成了一股绳。 这样的他们, 所向披靡。 邵华池命罗恒拿来一卷布帛,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紧紧盯着。 邵华池看了一眼随后而来的傅辰, 傅辰闭上了眼, 眼皮微颤,心意相通的两人在这时候更像是达到某种共识。 拔出随身的辰光剑滑向自己的手掌,在血光中写下了“誓与城共”,四字血书。 在邵华池之前,从没有皇室血统的人与他们这般共荣辱, 士兵泪水滑落,有这样的将领, 他们怎堪做逃兵!? 这就是邵华池写血书能带来的效果, 因为他的身份, 他长久以来在所有人心中的定位,在国难当头之际,他作为最高精神将领所起到的鼓舞作用, 是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 这种情绪更是在邵华池向他们下拜的时候到达巅峰,邵华池红着眼眶,一字一顿道:“敌人趁父皇逝去之时攻城,其心可诛,如今晋国外患已不可挡,我邵华池只有这区区身躯,死不足惜,只愿今日能与诸位共同抗敌,不死不休!” 整整二十声“不死不休”不绝于耳,延绵不绝,传到每一个京城百姓、王公贵族耳中,气势如虹。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老吕带着的兵逼近京城,远远望着京城,还有一片黑压压的帐篷,像人去楼空的样子,整个京城城门外,就如同被洗劫一空般。 他得到“邵华阳”那边起义队伍的最新情报,说是准备第二波攻击,出其不意中让晋军毫无还手之力,故而命他们先行打头阵。 密函上分析的有理有据,但他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就是完美,好像任何的疑惑都有人帮自己解答一样,让他甚至觉得这次的布局很缜密,考虑的周全,却又有种被算计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李遇。 但李遇已经死了! 心脏不断打鼓,就好像面对当年的李遇一样,越是安静无人越是让他不安,当年看到李遇暗算别人就是这种味道,只是现在被暗算的变成他。 他的思绪矛盾又畏手畏脚。 这是做好了反击,还是因为晋成帝的离世的最后悲鸣。 他们选在这个时间,就是想趁其不备。 看着像是人去楼空的栾京城,哪里还有晋太.祖当年的辉煌,他应该安心才对,可为何越来越不踏实。 现在是他们戟国李皇陛下的天下,没什么好怕的。 就是再有什么意外,也不过是晋国人的垂死挣扎。 而且无论对方有没有所防备,今天这攻城是必须进行的,陛下已经等了太久了。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那个让他们最忌讳的人物已经掀不起风浪了,他们可以不相信情报,但不能不信老天爷。 他回头看着身后一排排戟国队伍,就犹如出闸的猛虎般,这就是他们的戟**。 而藏在帐篷、荒草中的人一个个面孔肃穆,握紧身旁的兵器,混入其中的青酒盯着这些被策反的人,几乎在号角声发出的瞬间,躲在荒草中的“隐人”们,朝着他们冲来,能不能得到瑞王的奖励就看他们刀下的人头数了。 步兵分别从左、右两翼杀来,而帐篷中的散兵进行突袭,作为主攻的一万精兵,从卫城在后方侧面夹击冲锋。 当老吕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人从那比人还高的荒草从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他终于感觉到哪里古怪了,他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城外的荒草还没那么高和密。 短短几天,当然不可能突然长出来,这是邵华池安排人特意从城外嫁接过来,就为了让傅辰的“隐人计”得到贯彻,喊杀的声音响彻城外,还没等老吕排兵布阵,就被杀了个突然。 在感觉到四面八方重来的敌军,老吕才确定,晋国人真的猜到了他们今天进攻!还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居然在晋成帝刚去世的时候,还能分心管理城外的情况? 是哪个人?其他人对他们没那么警惕,那些将领还在醉生梦死,有这个能量和权利的,又对他们比较了解的好像只有邵华池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部分士兵的士气有一种神挡杀神的气势,就好像当年被誉为杀神的邵华池的气息,他们哪怕身受重伤也没有停下砍杀的动作,鲜血四溅,人人奋战。 而老吕不知道,这里最有士气的才是真正的晋国兵,只有区区一万之数,其他一些正在被青酒带人穿梭着清理的并不属于那浴血奋战的晋**。 只是现在的他,哪里还有这时间去分析和观察,从心理和视觉上就被慑住了。 城墙上的,一排排炮筒对准远处源源不断出现的士兵轰去,战鼓声冲天,远处的荒地中出现了一个个焦黑色的大坑,而下组炮筒已经再次对准了。 早就躲好的城民听到了预料中的震天轰鸣,没有慌乱,也许是邵华池的兵早就把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提前告知,这就是所谓的战前动员,这些动员的细节邵华池还没想到,傅辰就已经吩咐好,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民众记住邵华池的机会。 果然在听到炮火和爆炸声的时候,躲到瓦片上的百姓有的抬头,看向墙头,那一面墙就好像是他们最安全的堡垒,而这个堡垒上站的是邵华池,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神一样的人物,没有一个王爷能让他们这样喜爱和尊敬。 哪怕从他们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更不可能看到已经在墙头指挥的邵华池,但他们听的到城门的沉重撞击声,听的到士兵们嘶吼的声音,听的到炮火连天的轰鸣,不少民众眼底含泪,家中供奉着邵华池长生牌的百姓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双手合十,像是在默默祈祷。 火把箭一排排从城墙上射出,犹如流星坠雨,伴随着邵华池一道道命令声,城墙上落下滚石,将零星攀爬上来的敌人打落,这些石头也不知是不是有做过定位,砸下去的时候,在落石附近的地雷会顺势引爆,将所有靠近的戟国士兵炸开。 老吕的马被晋军砍断了腿,他从战马下摔下,还没稳住身体,一把锋利的大刀就横空劈来,在空中划过犀利的光芒,老吕又滚到一旁,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躲过这砍杀,抬头看那兵的模样,却是有些熟悉,只是内心并不愿意承认,随着两人几十个回合,身上中了好几刀的老吕开始显得疲惫,满脸血污的脸终于抬头喊了一个名字,也是这个名字让那个杀红了眼的士兵愣了一下。 在这个瞬息,老吕才忍着惊涛骇浪刺向对方的要害,对方就这样被偷袭刺死,缓缓倒下。 居然……居然曾经是他的手下!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暗道不妙,现在撤退才是上策! 但一看战局,已厮杀连天,哪里还能溃逃?他们又还有什么资本溃逃?戟国没有给他们退路。 上一次的攻城就是为了刺探虚实,但他始终不认为邵华池能真正将他们的人全部扫荡出去,更不相信凭邵华池这样的武将有本事猜测出他们的计谋,最多也只是有怀疑,但只要他们京城的势力还有存留,加上三王的帮助,邵华池一个亲王还控制不了京城的兵,连虎符都被没收的王爷就是个纸老虎。 但他没想到,没了七杀的紫微星到这地步都没认输,甚至在颓势中用了那么大胆的计谋,别人就算是想到也没胆子孤注一掷,哪个人会让敌人来反杀,还用不到自己的一兵一卒。 也不知对阵了多久,老吕的身体渐败,但远远比不过内心的崩溃,今天攻城的主帅少了一位的时候,他就不应该太过自满,看着墙头站着的邵华池,嘴中不自觉念叨着:“疯子,这个战争疯子!” 忽然,他的颈部一痛,在呐喊的时候他似乎看到立在城墙上那个熟悉的人。 李……遇? 不可能…… 而站在老吕身后的,正是笑得一脸无辜的青酒。 第275章 与此同时, 本来人数较少的晋军反而士气高涨, 原本信心满满的戟国兵反而节节败退, 场面开始失控, 又或者说在某些人的安排下, 出现了逆转。 这也并不奇怪, 天平从一开始就倾斜了, 傅辰时不时的计策, 徐清的调兵布阵, 薛睿的火力全开,邵华池层出不穷的应对,敌军的节奏被彻底打乱, 从一开始就弱了气势。 而这样的情况, 如果有类似于李皇,甚至是扉卿这样的人物,都有机会及时反转局面,但李遇的死亡,心理上的放松导致戟国人的提前庆祝, 以及被李遇这些年解决的智囊都让戟国在情势和人才输出上显得捉襟见肘,戟国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顶级将才, 若是原本被傅辰极为欣赏的沈骁还在此处, 说不定还有些余地, 可惜这些人都早已化作尘土。 只靠老吕这些人,不足以掌控目前的局面。 当邵华池又做了一个手势的时候,一群晋国兵忽然从四处“溃逃”, 就好像打了败仗一样,让已经面临绝望境地的戟国人人有种如至梦境的荒谬感。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脚底起火,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被晋国人引到了大片荒草丛中,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经过的路上,不少泥土上都被洒了易燃粉末,他们的鞋底均占有这种粉末,与之相反,晋国士兵的衣物和靴子都是特制的,此消彼长。 这些粉末遇火就燃,在晋国兵点燃火引后,一发不可收拾,形成片片大火。 火海中,是戟**的痛苦挣扎和嚎叫声。 城墙上,打鼓声轰鸣而起,直冲云霄,奠定胜局的士兵们士气越发锐不可当,趁胜追击逃离的戟国兵。 一群晋国将领本来以为这是一场突袭战,晋国就算已经提前有了一些准备,但依旧是苦战,再加上人数上的悬殊差距,就是被邵华池使计也会是一场背水一战的拉锯战,比的就是消耗。 但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什么?是几乎以最少的伤亡获得了全面大胜! 是自从晋太.祖仙逝后,晋国少有的大胜仗,少有的少伤亡! 城下硝烟四起,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地上躺着数以万计的戟国兵,地面上斑驳的血迹、兵器、焦黑的尸体,都在诉说着刚才对阵的惨烈。 几个首领人物也被活捉,负隅顽抗的被砍下首级。 正当晋国兵要庆祝的时候,邵华池依旧凝重。 因为他们还有一场仗要打,要让三子得到晋军大败的消息,就需要做一场戏。 他要让邵安麟以为,他们的一切计划顺利进行。 这方面要完全骗过对方,首先要对邵安麟的所在方位熟悉,又要完美的堵住他们的情报来源,还要让他们深信不疑。 之前放走邵子瑜出城的功效就在此了,至于情报来源的掌控,没人比“李遇”更明白怎么传递戟国内部的情报,至于要怎么让他们深信不疑,那就是傅辰最擅长的了。 傅辰不了解邵安麟,却了解扉卿,“李遇”死了后,扉卿最想听到的消息是什么,那必然是大败晋军。 因为在戟国人眼中,晋国代表着旧时期的糟粕,被淘汰才是理所当然,他们戟国是先进的,是来改造这个满是糟粕的皇朝的,是伟大的缔造者。 所以只要在密函上道出扉卿猜测的结果,加上他们给邵子瑜灌入的错误信息在从旁协助,无需任何赘述就能让他们自动跳入陷阱。 也是傅辰的见缝插针,让一旁对傅辰很是瞧不上的武将们,有些改观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看到这个奴才把敌人玩弄的时候,心中才会有种发毛的寒意。 幸好此人是友方。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当邵安麟接到晋军溃败,已攻破城门的消息的时候,扉卿顶着嵘宪先生的脸,笑道:“安麟,你成为英雄的时候到了。” 邵安麟目光深邃,似乎并没有多少兴奋,眉头微微蹙着,闻言还是带着自己的十万大军朝着城门赶过去,他们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硝烟四起的京城外部,路上都是烧焦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场面看上去震撼而恐怖。 他也来不及检查这些尸体,因为他看到城门已经被强行攻破了,而城内的将领似乎还在抵抗,那些百姓被肆意屠杀,他心底狠狠一震,他虽然受制于扉卿,但到底还算是晋国的一份子,出于各种目的他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策马冲入城内,沿路所有戟国士兵打扮的全都杀无赦,救下无数刀光剑影下的百姓,但这些百姓却在被救下后,一转眼功夫就消失了,似乎都躲了起来。 邵安麟心中有些疑惑。 在杀完最后一个敌军后,邵安麟下马走在路上,看着被自己手下押来逃窜不及的“邵华阳”,也没细看,在主干道上高喊,“本王邵安麟,回来了!叛军已经全部伏诛,邵华阳已被本王拿下,大家不用害怕,有本王在就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都出来吧!” 看着满目疮痍的京城,邵安麟也心有悲戚。他知道自己离开太久了,百姓对他的感情还没回来,但他更明白这些在今天以后,都会不一样。 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出来,邵安麟抿着嘴,心中不免局促,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扉卿并没有接到今日“邵华阳”的队伍被困的消息,他们都理所当然认为起义军都是“邵华阳”带领过来,自然没仔细看那个逃窜的被抓来的邵华阳,还是不是他们需要的那个。 扉卿仔细一看那个“邵华阳”,才察觉到端倪。 不太对,这人不是他们派过去易容的。 这人仔细一看,没有易容! 这个人只是长得比较像邵华阳! 糟! 扉卿心紧紧一抽,无端端的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这也不枉费薛睿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长得那么像的人选,千里迢迢带来京城,暗藏在京城中,就为了今天这一幕。 邵安麟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都感到大事不妙,他们可能都掉进了一个反连环计了! 就在此时,邵华池从远处走来,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他身后跟着大批或是受伤或是身上染满鲜血的将领,更有像是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晋国名将。这样一群人唯一相同的就是气息凝然,步伐整齐,气势冲天。 扉卿眨了眨眼,眼睛酸痛,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邵华池,那隐在身后的紫气已经成了。 紫龙冲天,紫微命盘启动。 无可逆转。 他就像瞬间老了几十岁,这个自认天下智者无人能出其左右的,自以为睿智了几十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言败的男人,眼中首次染上了绝望,陛下……我们伏蛰了二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在他们身后才是邵安麟带来的兵,刚才这些兵去追杀城内零散的敌军,就被潜伏在城内的兵捕获,更有甚者有百姓帮忙一起抓捕,百姓对邵华池要抓的人根本没有丝毫怀疑,这种爱戴体现在细微处。 而大部分被留在城外的兵,此刻也早就被伏蛰的卫城兵控制了,城门也在这个时候再次关上了。 这一下,邵安麟和扉卿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他们被算计了,这位紫微星谋略、人心、心计无一不缺,他们高看了七杀,却小看了紫微。 邵安麟站在原地,看着邵华池接近,在亲信要阻止的时候,五步开外就停下了脚步。 邵华池一身戎装,眼中透着些微笑意,但在邵安麟眼中却是那么的可怕与令人憎恶,“睿王邵华阳没有带兵前来,敢问三哥是怎么知道这次攻城的是邵华阳?” 简单的一句话,就是再不明白争斗的百姓都会奇怪,为什么安王赶来的那么“及时”,为什么先帝离去还是不回来,现在一出现就带了十万大军,就算是知道了敌人突袭又怎么在短短时间凑那么多正规军?为什么还没了解城中情况就确定栾京城被屠杀?是他期待这个情况还是早就预料到?又为什么会抓一个长得像睿王的百姓? 这一切的一切,随着邵华池那淡淡的问话,给完完全全摊开在众人面前。 如果安王按照原本的剧本,没人会去在乎这样的小细节,可现在一切被质疑了,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甚至会被更恶意的揣测,会把他安王二十多年来的建设毁的干干净净,而他没有丝毫办法。 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是在所有人眼中进行的,是他自己给自己埋下的罪祸!! 邵华池就是有罪,也不过是个引导的罪。 这比起拯救万民的功绩,算的了什么! 邵安麟哪里还有曾经的仙风道骨,他盯着邵华池的目光,只有迸射出来滔天恨意,这邵华池居然临到关键时,给他这无法翻身的重击。 邵华池这一招,是把他最后一层善心皮都给剥下来,就算他登基了又如何,天下人心知肚明这个皇帝到底做过什么,差点酿成了什么后果,无论他之后怎么做,那怀疑已经埋下去了,是最让人不齿的细作,是奸人!比无所作为的皇帝更可恨! 他这时候不可能解释,还解释什么,所有行为都被人看在眼里了。 别说拥戴,他可能会成为被朝臣首位弹劾的皇帝! 没有一个晋国人,会希望有这样一位帝王,而他原本的助力,那些父皇留给他的保皇党大臣们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最不可能接受他的! 得了帝位,失了朝臣、城民、人心……剩下一个千古骂名!? 出招的人狠到了极致,根本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新皇归来,大家出来吧!”邵华池的这句话,其实与邵安麟之前的劝告没什么差别。 但反应却是截然相反,躲避在地窖里的,暗处的,瓦砾上的百姓奔相告走,陆陆续续出来,看着邵华池的目光是那么狂热,好像根本没听到那句新皇。 这是不需要言语的差别对待,邵安麟从小到大都没体会到这种被人在脸上重重打了好几个耳光还没法反击的疼痛,这疼痛浸入骨髓,一辈子都去不掉。 他看着那些原本地上躺着的“百姓”尸体慢慢爬了起来,最后的希望也磨灭。 邵华池设计了他,而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这些扮演尸体的“百姓”完全可以说是为了躲避敌人装死,何错之有? 他相信,邵华池既然做了这个反连环计,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新皇说安全,他们不信;他们信的,唯有瑞王的话。 多么的讽刺!? 这比任何辱骂都打脸。 邵华池却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自得,在百姓越围越多的时候,他缓缓朝着邵安麟跪下,恭敬喊道:“恭迎皇上回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士兵和百姓们才反应过来一样,对着邵安麟跪拜,跟着邵华池高喊,这画面与扉卿等人曾经想象的画面那么像,但此刻只有讽刺。 邵华池是所有王爷中,第一个承认新皇的,为新皇登基做出了贡献,任谁都挑不出他任何一出错,他邵安麟何其有幸有这样不争不抢的兄弟。 邵安麟一张脸透着死气,青中带紫,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瑞亲王,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爆肝三更,嗷! 第276章 明明被太阳照在身上, 却没有一丝暖和, 全身都被冰冻住了一般。 邵安麟看着脚下这跪倒在地的大片人, 麻木地牵动着嘴:“平身”, 被簇拥着回了宫。 邵华池缓缓起身, 看着新皇身边“嵘宪先生”的背影, 换了平日里扉卿早就察觉到邵华池的异样目光, 但这时候还沉浸在大业破灭的打击中, 还魂后的后遗症让他再也没有曾经的敏锐。 晋国内忧外患刻不容缓, 急需新帝登基,在处理晋成帝驾崩后的事务上一切从简。 邵华池作为一个有功必赏的王爷,在处理那些奋勇杀敌的戟国人之时, 并没有言而无信, 反而让财神爷邵谨潭和徐清的几位副将论功行赏,又让八子和十二子两位王爷从旁协助。 “老七啊老七,你总算干了件人事!” 邵谨潭听到这安排,畅快大笑,作为皇子中最会赚银子, 最会赚银子里地位最高的人,这些日子一直被当做透明人那滋味忒的不好受, 文有那些幕僚, 武有徐清等名将, 他除了提供一下奖励就没干什么正事,现在总算有一个让他名声大噪的机会了。 一旁的老八,十二纷纷取笑, 兄弟几个互相讥讽,这些日子让本来很不对付的几位王爷,联系也更紧密了一些。 傅辰在栾京城平定后,只身来到终南山上,这里是陈作仁、姚小光等小太监的埋骨地,将带来的酒缓缓洒在尘土上,静静地坐了一会。 每一次的紧张情绪放松后,他都会寻一处僻静处待着。 他仔细地清理墓碑上的尘土,“你们期盼的盛世太平,快了。” 远处刮来一阵微风,轻柔地卷着傅辰的发丝,傅辰微微笑开了。 只剩……李變天了。 梁成文被护卫带到誉王府后巷,看着在地上微微抽搐的女人,心中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悲戚,傅辰果然没放过她。女人还剩最后一口气,当她被梁成文抱在怀里的时候,面目全非的她惊恐地看着眼前想念多年的人。 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她想要遮住脸,但她的身体已没有丝毫力气支撑她做动作。 自从当年众叛亲离,她的世界就进驻了这位文武双全的太医,如若没有梁成文带她去泰常山,就没有重生的叶惠莉。只是这份感情她从未有勇气说出来,她一个被流放、行为不检的弃妃有何资格谈感情。 此时,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这个男人,女儿悦己者容,她的丑陋被他看到才是最大的刺激。 她隐藏的那么深,为什么还是会被发现? 是傅辰! 一定是他,那个男人必然是发现她那点小心思,只是到了她大限将至的时候,才故意让他过来,让她在绝望和悲愤中死去,给她进一步打击,而这样的小事对傅辰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吩咐。 “啊……唔……”叶惠莉的眼中不断滑落泪珠,血肉模糊的脸上尤为恐怖。 梁成文叹了一口气,“门阀势力逐渐腐朽,无论是新皇还是……,都不会放任。” 这话的进一层含义就是:无论是已经登基的邵安麟还是未来无限可能的邵华池,都不会再让门阀发展壮大,而这些年邵华在潜移默化地分化这些军阀的权利,虎符就是最好的证明,晋成帝没有将之交给任何一个门阀手中,反而交于一个领兵打战才几年的皇子受伤,足以见得晋成帝也早就察觉到门阀制度的弊端,奈何没有太好的分化办法,而门阀中,又以叶家首当其冲。 叶惠莉瞪大着眼,在梁成文这话之后,没了最后的执念,不甘心地闭上了眼,彻底断气。 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惹傅辰这个男人。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新皇登基后,瑞王等王爷与一众大臣连续被召去养心殿商讨国事,在表面上看,对于晋成帝那份应劭诏书新帝并没有表示,有其他王爷的差事也少不了邵华池,甚至还恢复了邵华池在京城中的职务。 邵华池明白,新帝已经恢复冷静,现在还在挽回自己的名誉,不过这在邵华池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 邵安麟正在寻找自己的破绽,毫无疑问,有那位远在天边的李皇在,新帝还没失去最后的希望。 当邵华池告退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看到来人他挑了挑眉。 嵘宪先生原本是邵华池的幕僚,这件事大部分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后来投靠了邵安麟。 周围大臣看到这一幕,纷纷告辞,这新主和旧主有什么矛盾,也烧不到他们身上不是。 “难为先生还记得小王了?”邵华池讥诮着。 嵘宪先生,应该说扉卿惭愧地垂下了头,“当年的事,是臣擅自做主,自省多年,投入皇上麾下实属无奈之举,如若不是情况恶化,臣也不会出此下策,但臣的心中只有丽妃娘娘与殿下您。” 如果不是邵华池要杀他,也不会投靠安王,合情合理。 “你是说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臣……惭愧。” 这是在打亲情牌,的确,当年没有嵘宪先生,他在京城不会有那么多的势力,他也不会有让傅辰都高看不以的属下,他忘不掉这些,那时候他麾下只得一个嵘宪先生,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 邵华池很想笑,又觉得自己可悲,扉卿太清楚真正的嵘宪先生会说什么能让自己触动。 现在之所以会找上他,不过是他们绝境中的损招之一。 “先生,是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邵华池淡笑着。 “殿下是什么意思?”扉卿不动声色看着邵华池。 “让本王猜猜,你接下来是想对本王说新皇的弱点,亦或是新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扉卿深知邵华池目前最想得到的是皇位,哪怕知道是陷阱都有可能跳下去。 若是以皇位为诱饵,哪怕邵华池介意扉卿的背叛,也会听之一二。 可惜,扉卿想错了,他邵华池最想得到的不是皇位,而是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数年的男人。 他无欲,自然无所畏惧。 他不急,自然有人急了。 扉卿神色微动,很快又回归平静。 “如果是真正的嵘宪先生,绝对不会选择投诚。”这是那位先生的傲骨,“你不是他,或者需要我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国师大人,回到故土有什么感想?” 扉卿全身一僵,邵华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李遇? 不对,死人是没机会说的,难道是邵华池自己分析出来的? 邵华池在经过他的时候,说道:“与其想着如何诓骗我,不如想想如何自保。” 我又何须自己动手? 扉卿苏醒后,根本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忽略了不少小细节,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邵华池指的是什么了。 邵安麟召见了墨画,拿到母妃留给自己的遗言,这些信件墨画视若生命,从不离身,邵安麟不会怀疑陪伴母妃到最后的大宫女。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信件被邵华池的人做过手脚,自从得到前太后的亲信,邵华池对宫中的掌控可谓密不透风。信封中,多出了一张还未销毁的信函,这信函是穆君凝最后收到的那封,里面提到希望她能为自己解决掉傅辰。 原本的那张,早就被穆君凝烧毁了,这份自然是赝品,但这赝品由傅辰出品,以假乱真。 这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他自己的! 他从来没写过这样的信件,他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母妃!?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将他的字迹模仿的如此相像,只除了一个人:扉卿。 “扉卿!!!”邵安麟目呲欲裂,他从没有那么恨一个人,他知道扉卿这人有多么狠毒,却没想到连他的母妃都可以算计到完全不顾及他!母妃几乎将所有的爱都投到了他们这些儿女身上,从小到大用她瘦弱的肩膀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她也许不是一位好皇妃,但必然是一位好母亲! 就算是被邵华池从神坛上拉下来,邵安麟依旧风姿卓绝,让所有人看到的是新帝的新面貌,但此时,他却落下了泪,颓废异常。 墨画看到邵安麟悲痛欲绝的样子,也应声哭了起来。 “告诉朕,当年母妃要救梅妃的真正原因。”这些年,母妃用了一个障眼法蒙骗了自己,曾经他以为是为了父皇,直到这些年宫中探子寻到了蛛丝马迹,让他不得不怀疑当年的真相。 墨画只是不断磕着头,“奴婢不能说,真的不能说!”这是她答应娘娘的。 果然,有内情。 而他感觉,这个内情,也许很重要。 “墨画,朕虽得了这帝位,但你看这宫里宫外有多少人真心为朕?”邵安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身为晋国最尊贵的男人,此刻却是哽咽着,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冲击,更何况是一直跟着穆君凝荣辱兴衰的墨画,“陛下……” “唯有母妃是真心待朕,你让朕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吗?让朕知道当年的真相,墨画……” 邵安麟本就是个极具魅力和感染力的人,当他这样悲恸的时候,谁能不动容? 墨画哭得不能自已,终于松口。 “娘娘是、是为了……傅辰。” 第277章 邵安麟在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最近听到的次数太多了, 由傅辰这个名字所衍生出的事历历在目, 这个名字像是悬挂在李派人脖子上的一把刀。 但邵安麟没想到就连自己一直敬爱的母亲也与这个人有关系。 母亲的死讯像一块巨石压着他, 也许邵安麟潜意识里, 并不承认是自己的选择错误而导致她死亡, 他想找到一个心理依托。 这次, 所有与关人员, 都不会放过。 “你说的傅辰, 是不是原本母妃身边的那个太监?”当然这只是表面身份,就他所知的这个傅辰的身份可有好几个,服侍过的主子也有不少,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与他在密林相遇的小太监藏得这么深, 将这宫内宫外搅出一片风雨,早知如今,当初就应该一掌劈了,邵安麟沉声道:“所有事不要隐瞒,与朕细说, 包括他们如何相遇。” 既然已经开了头,墨画也不再隐瞒, 将这宫闱秘辛娓娓道来。 从一开始的匪夷所思到后面的麻木, 邵安麟甚至觉得就是在扉卿身边也没有这样的惊心动魄, 剥开这一层层假象,里面的真实是那么的令人无法直视。 他忽然想到墨画刚才提起的一个小细节,“你刚才有提到瑞王……?” 墨画的话语中, 不难听出五年前瑞王是真心看中了傅辰的能力,这也是自然,当年的邵华池就是个光杆将军,就是碰到个还算聪明的小太监都不会放过。 不过他关注的重点不是这里,听墨画叙述的情景,不难看出邵华池对傅辰近乎疯狂的执念,不惜与自家母妃正面对抗,一个皇子与自己根本无关的妃子抗衡,怎么看都是没必要,但邵华池偏偏做了。 这些年,瑞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五年来徘徊在西北,似乎找着某个故人,这个消息当年传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再拿出来就琢磨出一些别的味道了。 这个故人是谁? 假设,仅仅只是假设那一种可能的话,那么一些疑问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明明是不相干的两人,会争锋相对。 这个疑问哪怕再不可理喻,却有可能是最贴近事实的。 哪怕他被那两个狼狈为奸的男人拉下去,也要啃掉他们一层皮。 如若真如所料,那么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邵安麟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影,缓缓闭上。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自从攻城日之后,傅辰这个小太监也开始被注意起来,他无法像以前那样堂而皇之地追随在邵华池身边,他现在要做的是混淆视听,自然要多出入宫中。 有了新帝的默许,对于傅辰这样带着刘纵和邵华池双重令牌的太监,并没有被限制出入。 傅辰今日是被邵华池盯着进宫的,也许是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邵华池采取了紧迫盯人,生怕傅辰什么时候就来个不告而别,而他又无力阻止。 在京城暂定后,他入宫与刘纵五年前给自己打造的班底见面,这些“班底”就是以前监栏院里的同僚,若不是这些今非昔比的同僚助了一臂之力,他也不可能那么快抓到阿一等人。 再次见到傅辰,这群太监终于一尝夙愿畅快聊天,将这些年在宫中好的坏的一股脑儿给捣腾出来,他们不比其他院的勾心斗角,当年一个个小太监莫名其妙的没了,他们若不是抱团在一块儿哪有现在的活路,那时候他们就立誓要活出个人样来。 像是吉可,扬三马等小太监现在都是管事太监,在刘纵时不时提起和敲打下,这群人并没有对傅辰生疏。在众人回忆当年结束后,傅辰才开始说之前进宫的原委,并提到戟国的入侵计划,以及当年宫中混入多名内奸才清洗的□□,身为晋国人,谁能忍受他国入侵,一个个义愤填膺。 宫中正值新旧两代王交替,管束并不严格,一群人偷偷拿了些酒喝了起来。 傅辰拎着一壶酒出了院子,时而仰望天空,时而小酌两口,这样的闲情逸致在他身上鲜少出现,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及时遏制了越加恶化的风评,但这些流言蜚语并没有消失,只是转明为暗,那些曾经做过的事依旧在人们心中烙印着,等待某个时机爆发出来。 刘纵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傅辰,挥退跟在身边的两个从敬事房升上来的小太监,这两个人平日伺候刘纵很是敬心,知晓刘纵身边的大小事,傅辰的大名对他们来说也是如雷贯耳。 他们进宫前最敬仰的人就是瑞王殿下,家里还供奉着瑞王的长生牌,家人让他们见到瑞王一定要肝脑涂地的伺候,可惜就他们的身份哪有资格被分配到瑞王那儿,见都没见过一次。 不是他们晋国的百姓,很难理解他们对瑞王的感激和崇拜。 在这个皇室不作为的年代,只有这位王爷站出来为他们百姓做了实事,让他们过的没有那么绝望。 眼前这个叫傅辰的太监成了瑞王殿下麾下的人,听说地位还非常高,很受器重。 接触不到瑞王,看看殿下身边的人也好。 他们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这些人物都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打听的。 刘纵走了过去,“打算什么时候回宫述职?” 刘纵苍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不笑的时候都起了褶子。 “干爹…”傅辰看到刘纵两鬓上的白发,微微心酸。 刘纵浑浊的眼中浮上一丝泪雾,“你这个混不吝的,还知道喊咱家干爹?咱家以为你……真是,真是恨不得你就在宫外自生自灭,免得进宫来让人操心!” 当年几乎每个人都以为傅辰就这样死在了宫外,具体原因瑞王也不愿透露。 他就算是太监总管也没有更多的权限,无论傅辰生死他也无法做更多了。 更因为大部分人麻木了,身边时不时进乱葬岗的奴才已经让他们不再有时间去同情别人。 傅辰又喊了几声被老太监轻轻抱了一下,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的答案咱家明白了,只是干爹老了,撑不了几年,原是打算让你来继承,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你都有自己的一套,撇开咱们这层关系,咱家也是最属意你的,如今看来这位置在我们眼里是顶天了,却不一定适合你。” 刘纵原本的确打算让傅辰来继承自己的位置,这些年他也是培养了不少人,想要让谁来顶替自己的职位还有一些话语权,再加上按照傅辰之前的职位,正三品掌事太监,勉强也能提拔上来了。只不过现如今傅辰的去留怕是由瑞王来决定了,跟了那样威震四方的王爷哪里还有奴才决定的份。 傅辰问刘纵有哪些属意的人选,没想到其中还有吉可,“是不是有点小了?” 刘纵嗤笑道:“哪儿小,你都离开快六年,小家伙现在可比你当年的年纪都大了!” 傅辰回到栾京后再见到吉可的确觉得孩子长大了,但在他眼里孩子长再大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始终当作孩子来看。 看到傅辰那略显呆滞的样子,刘纵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平日你得来空闲就多教教小家伙,不用教别的,就教教怎么忍,宫里头最重要的不是多八面玲珑,而是不冒头,他虽机灵,却还是跳脱了些。” “省得,您是打算……”那么多人选,刘纵却独独选了吉可,这里面没有他的原因,他都是不信的。 刘纵并不否认,比起其他几个太监,吉可是唯一与傅辰相熟的,若是等他离开了,他怎么放心的下让傅辰一个人在这诡谲的后宫中生存,“记得去看看富贵和小央,还记得他们吧!” 傅辰当然是记得的,若不是他们,他也不会与梅珏联手,也不会进了穆君凝的院子,更没有后来的事。小央他们依旧还在邵华池的重华宫,当年傅辰从福熙宫来到重华宫后,他们也被邵华池的人给接了过来。 对他的到来,王富贵有些惊喜,当年若不是傅辰,他与小央哪里还有什么活命的机会,今日监栏院的人集合他本来也想去,只是要照顾小央才缺了席。 傅辰看王富贵恨不得将屋子里这几年存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自己跟前的架势,笑道:“可别忙活了,我就过来一会儿,咱们随意聊聊就好,这么见外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王富贵想到当年他们一群太监暗自发誓的场景,心有所感,停了下来,一旁的小央在煮着茶,偶尔还会对王富贵笑一笑。 “认得人了?”小央当年可是谁都不认识的。 “也就只认得我,不过按照你当年说的,我有空就与她说说话,现在都能帮着做一点杂事了。” 傅辰看着小央那吃吃的笑,又些心酸又有些安慰,“坚持下去,她会越来越好的。” “我也这么想。”王富贵看向小央,笑了起来,参着幸福的味道,“这几年你不在,也多亏了瑞王殿下一直照顾着我们。” 眼中不由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傅辰惊讶不已,重华宫后殿是奴才们待的地方,邵华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说殿下亲自来看你们?” 王富贵当年也是很惊讶,对那天还记忆深刻,那时候看到瑞王还吓得不轻,更吓的是殿下那一头乌发一夜变白,“对,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那是快过除夕了吧,宫里到处喜气洋洋的,不过我感觉当时殿下很颓丧,看着我的眼神都是空荡荡的,魂儿都不在一样,而且还问了奇怪的话。” 傅辰只要想象那样的邵华池,心微微抽痛,若以前只是主公,他最多也只是问一下原因,现在人已经划分到自己的范围内,感受就彻底不同了,“说了什么话?” 王富贵回忆着,“殿下问,若是男子对男子产生了非他不可的渴望,是不是不正常?我当时只说,这种感情恐怕不容于世,他当时又笑又哭的……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瑞王还能有这一面,说起来,你说殿下问的话怪不怪,殿下会不会真的有那方面…这话也不能外头乱说,就对着你咱说些心里话,总觉得殿下这话不会空穴来风,不过我记得殿下好像男女不近的吧……” 傅辰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微微颤抖着唇,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久远的,快要被人遗忘,当事人又从不提起的真相。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尾音沙哑。 也许是因为回京不愿自己太过醒目,邵华池染了发,那一头雪白的头发现如今又染成了黑色。当时两人见面的时候,傅辰就曾问过邵华池,怎么会几年不见白发早生,邵华池当时只是含糊其辞,那时候他们之间的隔阂深得几乎化不开,他自然也没多问。 “很多年前了吧,对了,那时候你刚失踪没多久,听说他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眠不休的,连皇上都怕殿下是不是又癫病复发了,唤太医来了好几次。” 傅辰捏着腰上挂着的玉佩,正是邵华池给的当年在火中燃烧过的那一块,来回摩挲着来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殿下生了白发,也是那时候?” “对,没错,我们看到都吓到了。” 傅辰听不进接下去的话,直到王富贵说了一句,“当时殿下还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偏殿自己住了进去。” 偏殿禁地,这么多年后回来重华宫,傅辰发现那前头还有人把守着,只是想不明白邵华池这么做的用意,与大局无关的事他也并未深究。 如果硬是要把偏殿与自己做联系,那么偏殿曾是他住的地方。 现在,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都隐隐的指着一个方向,为什么五年过去邵华池在发现他的时候,会易容,会百般容忍他,会在后面那么不管不顾,这些感情不是突然而至,也不是殿下忽然看腻了女人想玩玩男人,而是经过了五年的发酵… 傅辰猛地站起来,也不打招呼就往外走,看上去很是急迫,今天还想和傅辰彻夜长谈的王富贵正说的起劲,没料到傅辰直接就走了,“哎哎哎,你怎么了,傅辰!” 见人一会儿功夫就走远了,王富贵忍不住嘟囔着,“怎么一个个都是说风就是雨的。” 邵华池刚从邑鞍府审问叛党回来,新帝把这个差事交给他,一个不慎就会被叛党反咬一口,他自然小心再小心。他也不想太早回府,傅辰也说自己要进宫多日,他就是回去了心里也是膈的慌,倒不如让自己忙一点,少惦记着,免得让傅辰腻烦,认为他这个主公不堪大任。 所以当回到自己的院子,听护卫说傅辰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还在想是不是听错了。 脚步加快,刚一跨进门,就问:“不是说这几日安排宫中的事吗,是人不够用吗,怎么那么快就……啊!” 还没说完,就被傅辰推到在一旁的木格扇门上,唇被堵住。 等等,我身上又臭又都是汗! 邵华池瞪大着眼,把人往外推了推,换成之前傅辰肯定会极为守礼地退开,但这次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还强硬地搂着人。 这是怎么了……,那么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我简直不敢相信! . 39,39,39度好几天……融成一滩水 第278章 邵华池对傅辰突如其来的热情受宠若惊, 最近几天的傅辰简直像个仿冒品, 时不时给他发一些想不到的小惊喜, 心脏都快受不住。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 他都希望傅辰能多“神智不清”一段时间。 外头的护卫一听, 冲进了院子里, “殿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可没漏掉刚才殿下突然的惊呼, 听得人肃然起敬, 大约是殿下带兵带久了,让人一听他的声音就不自觉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迎战。 傅辰也听到了,松开了唇, 舔着暧昧的银丝, 邵华池转开了头,才得以对门外的人喊到:“大惊小怪什么,在我的府里有谁敢撒野!” 一群尽忠职守的士兵就这样被教训了一顿,平日府里有点风水草动他们要是晚发现少不得一顿军棍,他们瑞王军向来是以骁勇善战和纪律森严出名, 现在机警了为什么还是被骂。 傅辰没半点同情,不合时宜的打扰他没出手就算是放过了。 不重不轻地吮吸着邵华池的耳垂, 声音像是覆了层薄雾, “让他们离得远一些, 两个时辰。” “你究竟要做什么?”邵华池的脸像是醉了,一片红晕,回抱住傅辰, 低声询问,好似怕被外头听到。 “说不说,嗯?”傅辰捏了捏某人腰上的嫩肉。 他可不认为待会有什么动静,以这群护卫的耳聪目明会听不到,也免得到时候殿下会不好意思。 邵华池无奈瞪了他眼,这唯一敢撒野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了。 被这样含着媚意的眼神一看,傅辰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发热。 邵华池下了在护卫们看来极为莫名其妙的命令,“都给本王退下,两个时辰内不准靠近主院!” 傅辰轻笑起来,“真听话。” 邵华池冷着张脸,不想理这个不知发什么神经的人。 傅辰怜爱地抚摸着那一头柔顺的黑发,“头发,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这个话题好像与方才两人谈的事没有丝毫干系,邵华池不清楚傅辰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哪怕现在在自己身边的是活生生的人,可那时候心如刀绞的感觉依旧没有丝毫衰减,不欲多提,“忽然有一天就这样了,不是告诉过你吗,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也是忽然想见你,所以就直接回来了。” 邵华池听得耳朵发颤,他最受不了傅辰时不时爆出来一句情话,简直能让人醉死在里头,低低回了一句:“哦。” 听上去更加冷硬和没有情调了。 傅辰的目光越发温柔,继续摸着这头让自己爱不释手的头发,只是比起之前的纯粹的欣赏又多了一分疼惜,“抱歉,让你久等。” 如若我早知有今日,当年必不会让你等待五年。 傅辰想到最后一次被收养的时候,他的小妹妹,看着大哭,说某个角色像是在绝望里开出了花。 在他看来太文艺,不过是作家的艺术修饰。 但现在面对邵华池,他忽然觉得怜惜不已,那酸酸涨涨的情绪时不时涌上来。 邵华池以为傅辰是在说今天去宫里太晚回来的事,“是我让你等了吧。” 两个频道根本不在一起的人,对话却意外的和谐,也许是他们早就习惯了对方的节奏,无论说什么都能跟上步调。 傅辰也没回,既然邵华池不愿意让他知道,他就是不知道的。 望着傅辰欲言又止的眼神,邵华池更加摸不懂眼前人了。 他今天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忽然,傅辰说道:“奴才想伺候殿下沐浴更衣,不知可否?” 可否……? 邵华池一时间一片空白,愣愣地望着男人,他是不是想太多了,也许傅辰就和以前一样只是想伺候,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我……不用你伺候,你知道的。” 从小留在身体里的阴影,那些看到他的鬼面就“发疯”一样的宫人,是挥之不去的梦靥。 他也不想那么丑,那么可怕。 这些记忆始终残留在脑中,他反感任何触碰自己身体的人,从不允许他人来伺候沐浴。 “但我想……,可以吗?”傅辰不指望邵华池能忘记那些过去,但他希望有新的记忆覆盖,而且这样一个样样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在面前晃了那么久,他一个正常男人不可能完全不心动。 他想要做点什么了,不然又何必让护卫离开。 “嗯。”邵华池嚅嗫着应声,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前的男人。 邵华池想到自己头发一入水就会褪色,含糊其辞地便让傅辰先去桃苑等着。 赶紧给自己打了水,将头发先洗去颜色才让人通知傅辰过来主院,面对傅辰有些身理上的不便就更显得难以启齿了,他其实有些自卑,只有他是白发看起来多么另类。 傅辰也趁着这个时间去看了小王爷,由于傅辰的关系,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好了许多,身边的嬷嬷和侍女也算尽心,当她们看到傅辰的时候,傅辰示意不必喊醒。 轻手轻脚的来到床边,入目的就是小家伙的睡颜。 看了一会儿,傅辰缓声道:“还装睡呢?” 小家伙偷偷睁开了眼,看到傅辰嘟囔着嘴,有些委屈,“睡不着……” 他依旧害怕夜晚,又不愿意打扰他人,他明白若是自己睡不着,这些伺候的下人们都要受罚。 傅辰想到了邵华池,果然是父子,连性格都是一样那么倔。 无奈地抱着他,轻轻哼着童谣调调。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王爷终于打起了小鼾傅辰才离开。 主院与重华宫一样,后方都有人工开凿过的浴池,现下正是秋老虎卷土重来的季节,却依旧有些寒冷,被水房加热循环后,望过去一片氤氲,如梦似幻。 一排排烛灯被邵华池精心点燃,树上隐隐灼灼地挂着灯笼,微光倾泻着柔美的光晕,池边枫叶低垂,矮木丛中摆放着一排民间送来的珍贵花草,均是平日里给自发给瑞王送来的,邵华池也并非表里不一的,收下了后就摆放在不同的院落,每个季节看上去都是姹紫嫣红,慕名而来的王公贵族总是在进入瑞王府后赞叹不已,百姓听闻更是兴起了种花潮。 邵华池这会儿可没心思去看景色,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帘幕外的动静上,太过不好意思使得他脱衣的速度也减慢了,又时不时往回看两眼,听着动静。 望着亵裤犹豫着,咬一咬牙,将最后的遮羞也扯开了去,脸晕染着云霞般的色泽,羞耻心暴涨地跳下水。 傅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水池上方晶莹的水花四溅,映射着点点光芒,隐约可见瑞王那无一丝赘肉的背部,柔韧的腰线,修长的双腿以及那一头顺滑的银发。 很美…… 他并非眼盲,只是从未去想过。 现在想了,就是以爱人的目光来看了。 邵华池忙着下水,生怕被傅辰看到误以为是他故意脱得太慢,以前那些前科现在想想也是臊得慌。 却不料刚抹了把脸,就被人从后方拥住了,熟悉悦耳的声音响起,,“让殿下久等了……” 邵华池根本没意识到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傅辰却没有给人更多的准备,免得某个不知是大胆还是怂的家伙逃开,他轻轻吸吮着邵华池的颈侧,“嘘,别说话。” 邵华池不免羞耻地闭上了眼,“这是你说的……顺其自然吗?” 傅辰没想到这时候,邵华池还记得他说过的话,“算是。” “今日殿下什么都不用做,让奴才来伺候您沐浴。”隔着巾帛慢慢为自家殿下沐浴按摩。 “你怎么会…这些。”虽没有用手触摸,却如隔靴搔痒,也不知傅辰怎么会那么老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天然的诱惑。 “自然而然就会了,这里酸吗?需要重一点吗?”傅辰几乎将沐浴、按摩……揉在了一块,邵华池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还没怎么开始,邵华池就节节败退了。 “……闭嘴。”喘着气,有气无力地命令。 “遵命。”傅辰满眼都是笑意。 邵华池忍着要脱出口的声音,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傅辰这张嘴。 被他说出来,格外的羞耻。 当邵华池想碰傅辰的时候,却被傅辰抓住了手,一个吻印了上去,“今晚,您不能动,只需要享受。” “……”邵华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确除了吻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眼中倒影着池边的烛火,犹如星辰般美丽,忽然,他倒抽了一口气,从小都没彻底这类事的他,只被傅辰稍稍一撩拨,就忍不住激动了些,“你怎么可能是自然而然就会的!……” “我天赋比较好。”在唇上点了点。 邵华池忍不住庆幸,现在是晚上,视线不佳,又是在水里,不然就要被傅辰看到自己的丑态了,却没想到某个人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你!”邵华池惊骇地想逃离,却早就被傅辰拥住,防止他逃开自己。 邵华池被箍着,只能承受着源源不断的刺激。 邵华池从不奢望傅辰真的碰自己,一是他深深记得两人有了隔阂后,父皇怀疑他不能人事,让人找了一群女子,最后他实在避无可避,看到傅辰的时候脑子一发热就逼迫傅辰帮自己弄了出来,可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傅辰掩藏在深处的冷漠与厌恶。 他也记得当时在宝宣城,傅辰神志不清的时候碰了他,在发现他平坦的胸口时,猛然停了下来。 是因为,傅辰发现了自己的男性特诊,所以才进行不下去,一次次的曾经,让他早就认清了现实,傅辰和世间大部分男人是一样的,只喜欢美娇娘,为什么答应他的原因,根本不需要问。 他怎么可能逼迫这样一个对男人没兴趣的人真的碰自己呢。 可傅辰今天做了,看上去没有任何勉强。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为傅辰心疼还是该为自己高兴。 才没几下,邵华池就逼着自己快速在傅辰的手上完成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他不晓得傅辰对他能做到什么程度,除了吻是不是还可以更多。 但现在完全超出他的预料,已经比他想象的好太多,太多。 结束了这一次,邵华池始终颤抖着身体,看到邵华池眼角滑落了泪。 傅辰本来以为邵华池是因为时间太短,还在生闷气,是男人都明白时间太短是最难以启齿的事。 当看到泪的时候,就察觉到邵华池的状态有点不对。 “怎么了,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傅辰簇着眉,自责不已。他也是人生第二次帮男人做这种事,要说技术他自己也没太大信心,本来今天是想把人伺候得开心,却不想似乎弄巧成拙了。 邵华池交叠着手捂住了脸。 “没…,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 是真的很高兴。 无论傅辰是因为什么,忽然对他热情的不正常,他都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咩咩咩~~每一次修改都要比前文长,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279章 直到傅辰轻柔地将那滑落的泪珠撷去, 邵华池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那些旖旎心情顿时去了大半, 只恨不得有个地洞给自己钻。@ 轻咳了两声, 歪头将自己的失态隐去, 半晌, “闭上眼。” 要不是傅辰一直关注着邵华池, 恐怕还会漏掉这轻轻的三个字, “嗯?” 邵华池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在自己头顶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才是傅辰的本性,随性又肆意,他觉得真正的傅辰才魅力四射。 不耐烦道:“让你闭就闭, 哪有那么多问题。” 傅辰依言合上眼皮, 就感觉到嘴角柔软的触感,随之而来就是那略带羞意的声音:“回礼。”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殿下满是感情的眼,夹杂着几丝羞涩。 砰砰,傅辰好像听到心脏的悸动声。 一股从未有的冲动沸腾上来, 想要狠狠抱紧面前的人,似乎怎么疼都不够。 那一记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能将人最坚硬的部分都击碎, 也许这世上除了他以外再也没人能看到邵华池这柔软的一面。 …… …………… 戳了下傅辰坚硬的肌肉, 推了下胸前的人,睨了眼:“快松开!”抱得还不够吗? 也不知两人闹了多久,眼看着护卫就要过来了。 游上岸, 邵华池一手拉过矮榻上的浴袍,空中划过艳红的涟漪,衬得如玉背影更为诱惑迷离。 他缓缓系着衣带,在雾气中身影显得虚幻,踌躇了一会,还是问道,“还会……继续顺其自然吗?” 傅辰愣了一下,他还以为邵华池接受不了他们的进度,随即整个表情都像是化开了:“遵命。” 遵什么遵,谁命令你了。 邵华池撇了撇嘴,不想再回头看某个男人那满是戏谑的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汤池。 等人完全走得没影了,傅辰的笑意还未退散,“真是……” 可爱极了…… …… 无奈的扫了眼水下抬头的某处,自控力已经不能完全控制。似乎来到这个世界,每一次有感觉,都与邵华池有关。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池板着脸,给自己换了身衣袍,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回忆着方才的一切,脸颊慢慢弥漫着红霞,嘴角打破僵硬,上扬了起来,“嘿……” 傻笑了会,当听到外头请安的声音,迅速放下了表情,瞬间又回到那位令人肃然起敬的王爷。两个时辰已经过去,护卫们都按命令回来了,邵华池只觉得现在自己体内有用不完的精力。 几个仆从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浴池外间,在邵华池的冷眼下,一眼都不敢瞟还留在池内的人。 其中一人见邵华池的头发又回归了银白,询问是否需要让染发匠过来。 邵华池摸着这头让自己忍不住自卑的头发,想到傅辰刚才不断抚摸的模样,心里像是长了草,痒痒的,“先不用。” 新皇登基了,他现在也不需要再遮着掩着,而且,傅辰似乎挺喜欢这头发,便留着吧。 一群护卫都在其他几个院子巡逻,眼看时间到了刚回到主院,瑞王就从里面出来,那冷冰冰的一扫,浑身都僵了,“王爷。” “嗯,精神都不错,过来陪本王练练。”说着,就起身去练功房,发泄今晚无法宣泄的兴奋。 众护卫面面相觑,哭丧着脸,瑞王说的练练可不是普通的练,而是真刀实枪的来上无数回合,直到精疲力竭。瑞王体力惊人,每次练起来都是不要命的狠。 没一会,练功房里就传来哀嚎遍野的喊叫声,今日的瑞王也不知怎么了,简直像是一头中了春-药的狂狼。 青酒在这次攻防战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如果没有他盯着这些可疑人物,想要将老吕等人打得那么落花流水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给邵谨潭打下手,清点着伤亡人数以及这次的论功行赏,一回府就跑到主院门口等着,看着公子一身湿气地从里面出来,应该是刚沐浴过。 听说瑞王从不让人靠近浴池,不过,如果是公子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公子有点春光满面,还有那种若有似无的纯雄性的威压,像是刚征服了猎物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可公子不是太监吗。 他晃了晃头,把那种莫名的感觉给挥走。 傅辰算着时日,距离边关告急已过去一些日子了,联军正与边疆打得不可开交,只是京城这里还没传来前线消息,“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 “是。”公子说的准备,那必然是需要最快的马,最捷径的路,最精英的队伍。 傅辰又顿了顿,“暂时不要让瑞王发现。” 那人也许察觉到了什么,但有些事必须做,也必须是由他来做才能胜算更大。 新皇登基并没有带来太多喜庆,先帝和穆太后的离世没多久,所有人都显得暮气沉沉,谁要是多露出个笑脸,少不得一顿板子,宫里的规矩便是如此。 在京城周边的余党正在被清理,随着新皇登基京城又慢慢恢复往日的景象,但西北面依旧遭受着多国进犯,傅辰在获得更多情报。 这些日子最值得关注的消息就是“嵘宪先生”被打入天牢,这个消息可以说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当傅辰看到那封还没有被完全摧毁的信件,就知道这绝不会是邵安麟亲笔,这个皇室里的人再无情,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他们心里不可触碰的。 对于扉卿来说,最痛的莫过于被自己最看重的弟子亲自舍弃,接连李皇攻城失败,邵安麟帝位不稳后,又被打入天牢无用武之地的扉卿,就像是被折了羽翼的鸟,再也飞不起来。 他们内耗加重,又拘住了这只雄鹰,傅辰才能放手一搏。 翌日,傅辰再回宫就被某位贵主子的召见,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但都闹得并不愉快的咏乐公主,召见的地方是福熙宫。 按傅辰原本的想法,自然能推脱就推脱,宫里太多耳目,他现在一回宫就容易被人追踪行踪。 不过这一位却是很难拒绝的主,她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这位公主的召见就是刘纵都没推三阻四的份,更何况只是三品的傅辰。 给福熙宫看门的依旧是泰常泰平两兄弟,他们还微红的眼睛不难看出他们对皇贵妃有真情谊,傅辰一直知道穆君凝是个很得人心的皇妃,现实比他以为的更甚。 本来两兄弟早就升迁进了御林军,不需要来这里,当年还是皇贵妃帮的忙,知道他们老家遭了洪灾,特意给调的,这次来福熙宫当差也是为了最后尽尽心。 当看到傅辰的时候,想到那时候他在福熙宫备受器重的日子,顿时明了,“好久不见了,傅公公,早见过你了,就是没机会叙叙旧。” “会有机会的,你们……”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娘娘以前就不爱咱哭丧着脸,咱现在也不难过,娘娘走了,能陪一会是一会,你来的话娘娘定然是开心的,快进去吧。” 穆太后的遗体还在正堂停灵,三日后便要按遗旨火花,整个福熙宫挂满了白幡,随风飘动,黑暗中还有几位宫女跪坐着抽泣,傅辰沉默的穿过正院,墨画看到的就是那个始终连表情都没有的青年平静地离开,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丝。 胸口不知怎的就窜出来一股火,娘娘离世了他居然连一点感伤都没有,原本歉疚的心情消失全无。 娘娘您看到了吗,这人还是始终如一的无心,这就是您藏在心里五年的人,值得吗? 这次来到福熙宫,傅辰直接见到了曾经在宫中几乎可以算荣宠不断,现在更是没什么人会触她霉头的咏乐公主,在傅辰刚要行礼之前居然率先行了一个万福礼。 傅辰退后一步,似乎太惊讶又似乎只是在打量,一见她这一举动,就知今日无法善了了。 咏乐公主语带哽咽,声音也是格外嘶哑,听得出来应该是哭了太久导致的,“能不能请你最后送母妃一程?” 向一个奴才请求,对皇家公主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是换了曾经让她对一个奴才低声下气,她宁可死,而现在她明白这世上还有许多比尊严更重要的事。 傅辰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依旧是咏乐公主最熟悉的不卑不吭的样子,这是他的原则,主子行礼他一个奴才就不能再站着,言辞恳切:“奴才受不得公主大礼。” “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普通太监,我现在也不是公主,我只是她的女儿,这是我作为女儿的一个请求,希望你不要计较我当年的冲动与冒失,能够答应我。” 若不是她的阻挠,也许母妃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更不会对这个奴才始终无法忘怀。自从傅辰离开后,母妃就再也没有开心过了。 傅辰曾被这位公主差点害死,这次过来也不是毫无防备,倒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要求,他还不至于对方屈尊降贵地道歉就忘了那些时刻,但他更谨记双方的身份,他没资格愤怒。 看到那双泪眼,就想到那个女子最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撇开这位公主不谈,他欠了穆君凝许多,哪怕最后被她算计了一道,但说到底也是被他们逼出来的局面,这些年亏欠下的,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还的一天了,“好。” 福熙宫大堂卷着细碎的凉风,为了保存穆太后的遗体不腐坏,用了不少冰块,咏乐公主命令守在这里的人退下后,就带着傅辰来到棺材前。 并没有将棺材打开,这是穆君凝的遗言。 傅辰联系了一些内情,便明白了缘由。 若是真让人见了穆君凝离世前的样子,那么这就不是一起追随帝王而去的美丽传说,而是一场旷古烁今的谋杀案了。 咏乐公主朝着棺材跪了下来,泪水再次滑落。 傅辰望了一会,也一同跪下,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响头。 你并不适合这个世道,若人真的有来生,愿你可以在一个更自由的时代。 “跪安吧,本宫还想再陪母妃一会儿。”咏乐公主忽然感觉到一股暖风袭面。 母妃,您果然希望他来吧! 今天是先帝和皇贵妃最后一夜,新皇邵安麟在养心殿日夜不休了两日,殿中也时不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恐怕很少有帝王像他这样才刚登基,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处理国事。 “什么时辰了?” 身边安忠海道:“皇上,寅时了。” “随朕去福熙宫。” 先帝驾崩,无论新帝如何被顾命大臣相继舍弃,他都不可能离开,现在新帝身边连个得信任的都没有多少,他也心酸不已,谁能想到瑞王会那么狠,这样釜底抽薪,让大臣无法再拥戴这样的帝王,架空了新帝。 现如今,新帝也是过得步步惊心。 皇上这是要陪陪穆太后吧,今日之后就见不到那位在后宫主事无数个年头的娘娘了,目光微暗。 一个不速之客,挡住了邵安麟的去路。 安忠海急忙护驾,口中训斥,将人拿下,邵安麟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觉得有些眼熟,“慢,先放开她。” 被侍卫拿下的老嬷嬷跪在邵安麟面前,极为恭敬,也许是过于激动,说话哆嗦,“皇上,老奴有要事禀!” 自从新皇登基后,流言不止。哪怕是宫内都有人传着新帝通敌叛国,虽无确切证据,但谣言传的有板有眼。 朝廷倒是想堵住悠悠众口,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堵越是传得厉害,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说,现在远在天边的李皇,是邵安麟最后的希望。 宫里宫外瑞王的呼声很高,对此桂嬷嬷也是有所耳闻。当年,瑞王利用他的“孝心”控制了太后和太后几十年培育的势力,间接逼死了太后,反倒得了个至纯至孝的名声。想到太后最后留下的懿旨,里面写明了若是有朝一日瑞王登上大宝,就将这道懿旨公于天下。 桂嬷嬷以为永远都用不到,却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被太后预料到了,没人看好的瑞王能有今日的辉煌多么得匪夷所思,或许这个贼子早就处心积虑了。 她需要见到皇帝!她必须见到新皇! 但新皇哪是她一个嬷嬷说见就能见的。 新皇大赦天下,她一个无主的老嬷嬷被分派遣散的队伍里,新皇除了召见大臣外几乎不出养心殿,根本不接见任何人,桂嬷嬷这才出此下策,半途拦人。 “桂嬷嬷可知无故拦帝驾,是何罪?”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求皇上开恩,让老奴说几句,那之后老奴也死而瞑目了。” 邵安麟看着这个不要命点头的老嬷嬷,心一动,颔首道:“朕可以准了你,若是你所说之事……” “此事事关重大,如若不说,老奴也无颜苟活于世。” 帝王转了方向,带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嬷嬷重新回到养心殿。 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傅辰在福熙宫待了一段时间才离开,也幸而他临时决定多待一会儿,正好遇见了这一幕。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帝驾离开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时辰,嗯…自由想象,你们懂~咱不能再被锁啦~ 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手机码字了,从这章开始可能有一些bug和排版问题,我会尽快修正的哦~ 第280章 傅辰做了个瑞王暗卫专属暗号, 待回重华宫, 阴影里就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邵华池在宫中的势力对傅辰全盘托出, 没有丝毫隐瞒。在别人眼里不可能, 却是邵华池的理所当然。 在七王派眼中, 这位叫傅辰的幕僚才是真正的第二把手, 哪怕他并没有明面上的职务, 但真正的权力却远超他人想象。 说的严重一点, 若是他做点什么,七王将寸步难行。徐清对此不置一词,这早已不是信任, 是将性命都交付了吧。 近来, 有几个势力在明里暗里打听傅辰,却所获甚微。瑞王早就有防备,只除了他们留下的,他人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也许是曾经被傅辰撬了墙角,现在七王派无论明里还是暗里的, 都几乎成了邵华池的一言堂,这就导致傅辰这样的空降兵被临危授命, 也没受到任何质疑。 只是曾经两人的分歧, 导致傅辰有些避嫌, 很少用邵华池的人,除非是这样的非常时刻。 “跟着这个嬷嬷,不要被发现, 有任何情报报告上来。”他还记得当年自己服侍前太后的时候,见过这个老嬷嬷,那是前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已经多年没见过了,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又是发下毒誓,事情不简单。 若她的消息有价值,他们的人想要接近就难了,“如果她离开皇上身边,就全程跟踪,要是没离开,被皇上的人保护起来,那么……” 傅辰也有自己的考量,桂嬷嬷说完离开说明她所保守的秘密已经传到新皇这里,那么傅辰要对付的就是新皇;要是桂嬷嬷没有离开,那毫无疑问,秘密还在桂嬷嬷身上或是必须由桂嬷嬷保存,不管是哪一种秘密他都要摧毁他们。 “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她和她手上的某样东西!” 说着,傅辰的眼中迸射出阴狠的光芒。 他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出现在这决定性的时刻。 暗卫没有丝毫迟疑,就接了命令,他们比其他七王派知道的情况更多一些,比如大部分时候七王不在的时候,真正操控七王派运作的背后人物是眼前这位。 —晋氵工_独_家,唯_一_正_版— 叛党首领的首级被悬挂在栾京城上方,看上去格外狰狞,其中就有傅辰所熟悉的老吕,在青酒捕获后当着栾京百姓面前与其他首脑一同斩首,傅辰并未去看,只在府中不断饮酒,神色漠然中透出一丝惆怅。 作为最受瞩目的睿王,以意外死亡作最后定论,也算给天下一个交代。 一排头颅看上过去格外血腥恐怖,但所有百姓却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连带看着血腥场面都不觉得吓人了。 傅辰让徐清密切注意这段时间出城的人,其中有与他们名单上重合的人,就以捉拿叛党的名义进行扣押审问,这些人正是没有被傅辰他们抓到把柄,在京城趋于平静的时候想要浑水摸鱼离开去通风报信的,不过傅辰可不打算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离开京城的日子临近,有一对属下让傅辰放不下心。青染倒下后,就不愿意再见任何人,甚至包括傅辰,薛睿虽如往常一样,但一颗心从没忘却过这个让他思念的女人。 青染的情况从保宣城回来就不太好,就算是被誉为神医的梁成文都束手无策,直到傅辰让乌仁图雅去看看,权当死马医,却不想被她发现青染中的是一种乌蛊毒,这毒由扉卿配置,保卫宝宣城之时,这毒本来是用在七王党身上,却被青染给挡去灾祸。 正是染了这种蛊毒,才形成无药可医的境地,并不是普通药理可以医治。 听说,从宝宣城开始,她的身体就出现大面积腐烂,没有女子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腐烂而无动于衷,这才是她不愿意见任何人的原因。 屋内传来掩不住的阵阵恶臭,傅辰等人被拦在门外。 “她现在身体被感染了多少?” “情况较为严重,接近百分之四十,就算是医治好,也无法复原已经腐烂的地方。” “有办法医治?” 不只是傅辰,其他人也以为这个样子已经无药可医。 “可以稀释毒素到她能承受的范围,需用到我乌鞅族的办法,可以用乌蛊虫将毒素引走,只是她的情况太严重,需要一个充当媒介的引体来稀释这毒,而且毒素会一定程度被引到媒介上,一旦失败媒介就会死亡,哪怕是成功了,这样逆天之法,两人的命数都会有所影响。” 这话的意思是需要一个愿意为青染牺牲自己的人自愿献出自己的身体,还要分摊一部分的毒素,随时有死亡的危险。 一直在一旁安静的薛睿忽然开口,“我来当媒介。” 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染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不同意。” “你没有拒绝的份。”薛瑞没有平日里对青染的听之任之,显得强势无比。 这是青染拒绝后,两人第一次说话。 听出薛睿话语中的决然,青染眨着酸痛的眼,“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来渡毒。” 薛睿忽然笑了起来:“那就一起死。” 青染说不出一句话,心中翻江倒海。 看向梁成文,薛睿冷静极了,“你有办法让她暂时昏迷吧,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免得影响治疗。” 直到最后,才来到傅辰面前,扑通跪在地上,“属下擅自作主,影响公子计划。” “既然知道影响,还做?”傅辰望着黑黢黢的屋子,“非做不可?我可以找到其他人为她渡。” “属下放不下她,无人能保证其他人是否能承受这乌蛊,眼下我是最适合的,求公子成全。” 薛睿猛地朝着地上磕头。 “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须我允许,去吧。”傅辰淡声道。他庆幸给夙玉的那封信,至少让这两人还有转寰的余地。 “公子!”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喜出望外。 “若是……”她能答应,“我还想喝你们的喜酒。” 薛睿并不认为青染会答应自己,连瑞王都无法勉强心中人,更何况是他。这是世上最无法妥协的,但是听到傅辰的话,给了他一些希望,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居然忍不住胸中的感慨,哽咽着:“如果有那一天,怎么能不喊您来做见证呢?” 没有傅辰,他又怎么可能遇到这个能左右自己生死的女子。 众人目送几人进了屋子,将那恶臭与里头的人隔绝。一开始还能听到青染拒绝的哭喊声,但这次为了救她的性命,他们也自私了一把。 “我也以为你会拒绝。”邵华池到的晚了些,只听了大半,猜测出了一些。 以傅辰的性格,并不会因小失大,失去青染一个属下便也罢了,如果再搭上一个薛睿,怎么都是赔本的,更重要的是傅辰的所有命令几乎都是薛睿在执行,没了这位智囊,等于去了左膀右臂。 若是以前的傅辰,就算有所感触,他也不会同意这样两败俱伤的选择,但现在…… “您错了,我不会。”他看向身边人,这个毫无道理霸占自己视线,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进驻到自己世界的男人,是无法用言语衡量的。 他是明白薛睿的想法的。 如果理智能左右一切,他们就妄为人了。 青染的喊声渐渐微弱,里面一片安静,外面的人静静地等着。 倏然,手被另一种温度牢牢扣住。 傅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 这附近只有他们的亲信,这种时候就好像给了邵华池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理由,“如果你出现任何意外,我也会这样做,哪怕是……”要我的命。 邵华池是那样笃定,回答他的是傅辰的回握,“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因为,我不会让你活到这个地步。 当青染的蛊毒被引出大半以后,陷入昏迷,两人的命暂且保住,后面能否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傅辰与邵华池回了府里,一回来就看到站在台阶上在等着什么人的小王爷邵龙,这名字到现在新皇登基都没有改。 邵华池拥护新皇的时候就已经提出要为儿子换名,却被当今给否决了,只因这是先帝昭示的宠爱,哪怕他是帝王也不能忤逆先帝的命令。 邵华池当然也只是给他人做个样子,当初给邵龙取这样的名字,就做好了冒大不违的打算。 以前其他王爷和大臣没有强烈反对这个名字,主要也是邵华池无足轻重,他的儿子更是可有可无,得不到他们的关注。 以为只是晋成帝荣宠太过,那时候几乎所有势力都排除了邵华池,自然不会拿这个名字多做文章,现在看看才察觉这名字的深意,瑞王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吧。 龙,何为龙?那代表着真命天子! 无人知晓,事实上这个名字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在傅辰离开的日子里,让他做个念想。 一看到傅辰下马车,邵龙就小步跑了过去,傅辰熟练地抱起了他。“今日的课都上好了?可有看不懂的地方?” 邵龙几年的习惯没有变,并不太爱说话,在问到他的时候才轻轻点头,“有几处。” 傅辰刚要开口就被抢先了。 “那就问你的先生去。“ 一听到其他声音,邵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也在旁边,顿时所有娇憨的表情都塞了回去,蹬了蹬腿,想下来,傅辰松开了他。 他规规矩矩地给邵华池行礼,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就战战兢兢地想告退。 “嗯,去吧。”邵华池也没为难小孩。 在小孩如获大赦的时候,邵华池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时辰后,过来主院,很久没考教你课业了。” 脸唰的一下白了,哆嗦着:“是,父王。” 小孩瞬间溜的没影了,看邵华池脸上令人不寒而栗的肃穆,傅辰不由道:“您是否太严厉了,小王爷还小。” “在你眼里谁不小,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在宫里头活了数个年头了,他的确看不惯儿子的懦弱。 “你不能总与你当年比……”你这样的孩子,恐怕这世上都没几个。 本来只是敲打敲打儿子,却更郁蹙了。他这辈子大约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邵华池从不打算溺爱孩子,对孩子的要求都是以自己当年为标准的。 “在你眼里,对别人的要求那么低,为何每次对我总是……”那么的苛刻,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当年。 “他是你的儿子,怎么能算是别人。”若是别人的,你看我管是不管。 邵华池冷笑,“你也知道他是我儿子,不是你的。”你心疼什么。 跟在后头的罗恒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又来了。每次遇到小王爷的问题,这两位的主子的立场常常起冲突。 其实在他看来,王爷并不是不爱小王爷,只是……期待太高了吧,因为期待才会越来越失望。而且,他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些吃味的成分。 连罗恒都看得出来的事,傅辰又怎么感觉不出来,还没等邵华池关门,就错身走了进去。 懒得看傅辰一眼,邵华池也不关门了,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还没喝,就被傅辰拦住,“茶凉,我去给您重新泡一壶。” 窝着的火气还没出来,就被这简单的举动给浇灭了大半,有时候邵华池也恼恨这样的自己。 傅辰重新泡了一壶回来,又顺便从膳房里带了一份桃花糕,一看到那粉嫩色泽又飘着热气的糕点,原本就没剩多少的火气消散的干净。 “呃!“邵华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原来的位置上直接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原本他坐的位置被傅辰坐了去,他则是坐在……傅辰的大腿上。 这姿势实在太过暧昧,邵华池顾不得羞意,“你知不知道我多重?还有,放开我,这样成何体统,若是被人看到……”我还做不做人了! 再说,这种动作适合女子,我被你抱着算什么事。 看傅辰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轻轻松松地移开双手,似乎在说:若是不愿意,你可以现在下去。 邵华池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混蛋,又出难题。 傅辰是有多排斥太监的身份?时时彰显着自己的“非太监”,就是非要这个面儿。 傅辰这心高气傲的性子,当太监委实委屈了一些,平日里要表现的强势也情有可原,人不就是这样,越是缺什么,越是要表现。 他平日里也尽可能小心地不触碰傅辰的雷区,哪怕有时候傅辰过于强势,也会让自己顺着对方,而不是伤及傅辰自尊。 他希望傅辰与自己在一起,是从内心散发着高兴的,若只是一些动作和态度,能忍的他也不是非要去证明什么。 原本邵华池还有怀疑过傅辰是否是太监的真实性,但这种怀疑只是在脑中浅浅掠过,还没怎么过脑子就被自己否决了。 怎么可能? 自从那天汤池亲密之后,傅辰就与以前有些不同,具体就表现在这种时候,更加积极和强硬。 邵华池天人交战后还是没下去,那与傅辰大腿接触的皮肤火热了起来,整个人好像要烧了。 “不会被看到的,殿下安心。” 我最不安心的就是你,“哪有你这样的太监。” 傅辰莞尔,“不喜欢?” “……”这样的傅辰实在是…不要脸。 “若是你不愿意,以后小王爷的事我不会再管,可好?”傅辰说的认真。 “无需这样,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过于关心他了。” “他很乖巧,”让我想到了傅邵,”而且,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延续。”仅此而已。 “只是因为这个?”不知怎么的,本来不悦的心像是被灌了蜜,“其实也没什么,我平日对他多少有些疏忽,还是你细心些,你若是有空就照看着吧。” “是,奴才遵命。”傅辰说道。 换来邵华池的瞪视。 傅辰觉得,他家殿下未免有点太好哄了,甚至还没开始哄就结束了。 “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傅辰的大掌流连在某人的细腰上,隐晦的爱好慢慢显露出来。 “说。” “邵龙的名字……”是不是最好改一改,太醒目,也犯忌。 “与你无关!“还没等傅辰说完,邵华池就头脑一热,冲口而出。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本来,傅辰还没想到邵华池说的那种含义,他还没自恋到这个程度。 辰龙,是天干地支中的,他记得邵华池的暗卫就是以生肖排位的,所以连这个都与他有关? 这人真是…… “你笑那么荡漾做什么!都说了与你无关!”邵华池继续嘴硬,气得脸红脖子粗。 好烦,看到傅辰那好像了然一切的目光,显得他特别蠢一样。 “是是是,与我无关。”傅辰拍着某人的背,诱哄道。 提心吊胆守在主院外的罗恒,隐约听到里面的低沉笑语与殿下恼羞成怒的声音,吐出了一口气,雨过天晴了! 就与所有恋人一样,这两人也一样会因为小事拌嘴,会有各自的坚持与观点。 只是比起男女之间,又多了些其他的,也许是……更包容对方,也更珍惜对方,遇到这样的口角或是分歧,他们总是更快的找到合适的方式,化解矛盾。 得来不易,不愿失去。 其实,他有些羡慕。 若是能遇到这样的体己人,性别又算得了什么。 得此一人,一生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甜8甜?甜吧! 腻8腻?腻吧! · 倒计时啦(^O^)~ 第281章 薛睿醒来第一眼就看向身边, 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印入眼中, 她的脸并没有大面积的腐烂, 看上去依旧是那个清丽的美人。她已经在薛睿床前等了许久, 对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她都记得, 知道薛睿做了什么。 乌仁图雅见他们都醒了, 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离开, 只要两人醒了就没有大碍了。 现在这两人需要他们的空间, 没看就连傅辰都没有管而是直接离开, 感情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决定。 待人都离开后,两人安静地看着对方,还是青染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这么无所顾忌, 我是生是死与你有何关系?” 擦着青染满是泪水的脸,温声细语:“怎么会没关系,你生我就生,你若……我又怎会苟且。” “我都没答应过你。” 没有承诺,他又能得到什么。 “你愿不愿意, 与我做不做没有联系。” 青染看到薛睿露出的手臂上已经被感染成黑的皮肤,这些记号会永远残留在他们身上。 青染握住那只手贴在脸上, “我要还是不答应, 你不就都白做了吗?” “你说, 心动过?”他马上就感觉到了其中含义,原本以为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单恋。 “……我怎么可能不心动。” 这样一个狡诈却不掩才气,多情却不滥情的人, 很难有女人能抵挡他吧。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在傅党的队伍里,从不缺乏美人,像是薛睿这样才貌齐全又极受重视的更是他人追逐的目标。 她没有信心能驾驭这样的人物,连她暗恋了十几年的人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怎么可能吸引的了这么优秀的男人,在中了蛊毒后,她更是庆幸自己的明智,不如就这样静静地离开。 “你是不是因为……”因为我救了你,才委身。 “薛睿,你难道一点信心都没有吗,而且现在我们除了对方还有谁会要?”她指着两人身上不同程度的痕迹。 薛睿笑了,是啊,这下他们谁也别嫌弃谁。 果然殿下说的对,只要坚持下去就有机会守得云开见明月如果坚持都没有用,那么就孤老一生吧。 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苍凉,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那我还要感谢那个下毒的人,没有他你怎么可能对我说这些。” 青染摇头,“其实那次拒绝你后,再见到你发现你对我格外冷漠的时候就有一些后悔了。”只是没资格后悔了。 “我要是那时候对你热情,你连平时说话都不愿意了吧。” 青染承认,她不能接受牵扯不清,“不过也是这样我才会发现对你的感觉不一样了。” “那你怎么不说?”让他一直以为她是无意的。 “我……觉得你除了我以外还有许多选择。”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薛睿这才开始后悔以前为了蒙蔽他派,在外不少逢场作戏,包括他以前与青染也做戏过,“没别人,只有你。” “那以前那些…”就她知道的,光是这栾京城里就有不少他薛少爷的红颜知己。 薛睿连忙证明清白:“我有你了,哪里还需要那些庸脂俗粉。” “那我们的事,公子能同意吗?” “就是公子让我留在你身边的,而且还说想喝我们的喜酒。” “这说的都是什么,谁说要嫁了!”青染染红了脸。 “好好,以后嫁。你也不必担心误了公子的事,等你这里稳定了我就过去,不过…我没想到你对公子这么敬心。”他记得以前青染是七王派的。 青染想到当初是因为师傅的选择才造就的她,现在不能提这个原因,既然已经放下了师傅就没必要再给两人之间增加误会,回忆了一下当年,“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分明比我小那么多,却活得这么辛苦,从佩服再到后来的喜爱和好奇,好奇他究竟要做什么。他是个很神奇的人,跟着他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刻的打算,也想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那你呢?” “我和父亲欠他两条命,不论他是太监还是其他,我都无所谓,他强,为何不臣服?”他喜欢也愿意追随强者。 “你说,殿下对他……其实当年我的事如果瑞王介意,左右也不过是一条命。” “你跟着公子殿下不但不会罚你,还会重用你。” “怎么可能,瑞王不是公私不分的。” “当然不会,但如果事关公子就不一定了。一是他信任公子的眼光。”每一个被傅辰看中的都有独到之处,殿下不会分辨不出来,“而且只要公子在一天,他就不会动你。” “他就能容忍至此?”不管怎么说,公子的行为很难有主公能容下。 “也许还远远不止。”其他人只认为傅辰归顺了瑞王,似乎两人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就他的观察,这两人的关系几乎是由公子主宰的,瑞王反倒是无法自主的那个。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这一整日傅辰撇开了其他事,始终跟在邵华池身边,就好像为了弥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聚少离多。 七王党的人心照不宣,瑞王虽然依旧是那个冷面王爷,但浑身气息散发的愉悦气息骗不了人,走路都带着风,了解的人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傅辰,不了解的就联想到现在皇上势弱,舆论不利,众臣离心,暗道瑞王是连遮掩都不屑了,可又有什么办法,瑞王已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诺大的栾京城,唯有这位王爷那是一句不好听的都没,说了什么又有谁信。 月色朦胧,挂在犹如天鹅绒般的星空中,今日下来,七王党的两位领头嘴角都透着一丝笑意,看得出来心情不错,傅辰让人备了酒。 邵华池挑了挑眉,眼含醉意,“我记得某人说喝酒误事。” 也因为这一句,七王党的人都严格把控着饮酒,也是这相当不人性的条例,才更加深了他人对瑞王治下严厉的印象。 “小酌怡情,殿下来一杯?”傅辰好像完全忘了周遭,这时候两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恋人。 也是偶尔为之,他就不煞风景地提傅辰这只许州官放火的行为了。邵华池想到今日傅辰居然一路陪着自己从城墙到军营再到练兵场,心情就好像长了翅膀飞起来。 与傅辰对面而坐,看着桌上一碟桃花糕,邵华池心情又提高了几分,撇撇嘴:“我其实也没多爱吃这个。” “奴才还挺喜欢的,不如殿下陪奴才用一些?” 邵华池已经懒得纠正傅辰的称呼了。 “嗯…,那我就用一点吧。”虽这么说,早就拿了一块放口中了,分明是喜爱的紧。 傅辰为邵华池夹了一块,又斟了一杯酒,两人含笑对视。 傅辰自己并不喜欢这些甜食,还是小太监的时候,能拿一些吃食备在身上已经比一般的太监要好了。当年之所以随身携带也只是宫里面奴才能吃的能带的东西少,也只有像桃花糕这样相对粗陋的糕点才能带着。他相信邵华池本身也并不是多喜爱,正是隐约猜到了真实原因,傅辰才触动更深。 这样一点一滴的小事让傅辰那点点喜爱越来愈浓郁,在他还没有为自己能否对男人心动,是否答应邵华池太草率之前,就已经陷入其中,甚至越陷越深。 邵华池盯着心上人,喝的越多眼神越是专注,让傅辰产生了对方连自己一个毛细孔都不放过的错觉,不自觉得被灌了不少,喝到后头邵华池的目光也有些微涣散。 傅辰看着已经趴在石桌上昏睡过去的邵华池,走了过去,轻柔的撩起一缕银白发丝,唇贴了上去,“小傻子……” 居然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酒里放了些料,能让人睡到第二天早上。 就像邵华池曾经说过的,“是你端来的,何需验?” 这是曾经在自己失去记忆的时候说的,后来全都想起来后傅辰就利用这一点再次离开,但这个人只是伤心却没有怪过他。 将人打横抱起,送到床上,轻柔地整理着他身上的衣物。从攻城到现在邵华池几乎没什么休息,只是撑着而已。 拿开那半张面具,凑了过去,即便知道邵华池根本听不到,“等我回来。” 这次不会让你再等那么久了。 天空没有一丝光亮,依旧黑漆漆的,瑞王府前后门,停着一群静肃的队伍,领头人正是傅辰,“好好保护他,你们别什么都听他的,他也不是都对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越来越瘦。 罗恒和松易欲哭无泪,七王党几乎就是瑞王一言堂,虽不是独-裁,但也不是他们能随便忤逆的。也只有傅辰在的时候能劝上几句,“殿下哪里会听我们的,您就别为难咱了,而且您这一去我们该如何交待?” “那就不用交代,他向来是懂我的。”有这样一个了解自己的恋人,是他们互相的幸运。邵华池攻城战后就紧迫盯人,是早就有所预料了,猜到他会走这步。 这一趟他必须自己来,对于李皇他不会交到别人手上,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傅辰上了马,一旁是傅党的,薛睿,徐清的人,静静地等候傅辰差遣。 “走!”傅辰带着人,朝着暮色深处行去。 一大早,天边才刚有一丝光芒,就有马蹄哒哒奔跑声从远处传来。京城严禁上马驰骋是规定,被发现无故纵马可要吃军棍的,严重的还要蹲大牢。 老胡边擦着自己新开的馄饨摊,边好奇是哪个不要命的,有瑞王在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一看到那空中划过的漂亮银丝线时这些想法都消失无踪,那头标志性的头发只有一个人,瑞王殿下! 邵华池一醒来,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看到人,在桌子上找到了那张留给他的信,苍劲飘逸的笔锋,就像那个永远都抓不住的男人。只有短短一句话:等我回来。 果然是这样,这个混蛋!原来是要离开他了才忽然对他那么好,全天候的陪着,不过是最后晚餐前的狂欢! 一看到是瑞王,一路上的人几乎主动让了路。 “刚才有一队人出去,打着瑞王府的旗号,走了多久了?”问向守城人。 “一个多时辰前。” 看瑞王抿着嘴,神色极为难看,小心问:“可是这些人有问题?” 邵华池低垂着头,上了城墙,看着日光下的早已没了踪影的地平面。 所有的软弱和悲伤隐去,慢慢坚定,“你要是不回来,那……就血洗戟国!”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我们的霸气七(^з^)~ 第282章 傅辰离开后栾京城平静了不少, 直到某一天皇宫方向窜天的火焰直冲云霄, 百姓们纷纷出了家门指着那团团火焰议论纷纷。 虽然傅辰离开前只交代了要注意这个桂阿姆的动向, 并让邵华池在必要时采取措施。但瑞王却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曾经的杀神模样, 傅辰的离开抹去了他体内为数不多的温情。 在大约了解新皇对桂阿姆的保护后, 果断采取分别对付的措施, 先让徐清等大臣拖住邵安麟留在军营, 又召集宫中密集的人手解决新皇的人, 将桂阿姆困在宫中, 在桂阿姆恐慌的瞳孔中就走入了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男人,她恐慌地倒退了好几步,瑞王……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看来桂嬷嬷是还记得小王了。”邵华池微微笑着, 眼中却没有一分笑意, 抬手一挥,一群人鱼贯而入。 桂阿姆没想到新皇登基了瑞王还这么嚣张,太后曾经害怕的事一件件都发生了,甚至比太后预测的情况更糟糕一些,这个瑞王果然是只毒蝎, 已经嚣张到这个程度了,“瑞王!这里是皇宫!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她不断呵斥也阻止不了这群人对这间宫殿的全面搜索, 这群人只听从邵华池的命令, 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搜查, 一柱香后,排头的人将搜寻结果上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听到他的话, 桂阿姆松了一口气,就是新皇让她拿出来她都没有拿,她不懂这些皇子为了皇位能疯狂到什么地步,她只知道要保护好那份懿旨,等关键时候拿出来,可她没想到就是皇上也没办法保住她。 “看来,没办法。”邵华池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好像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还没等桂阿姆让邵华池放弃,他又接着说道:“既然找不到,那就都烧了。” 说着,目光却始终盯着桂阿姆,发现她眼中透出一股侥幸,果然不是放在这里,虽然邵华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能让傅辰在离开前特意交代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从桂阿姆有恃无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手上应该握着能左右情形的东西,不然以邵安麟现在自身难保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把本来就不多的人手派去保护桂阿姆。 想想还真有可能,当初他为了给母妃报仇,对太后的确出手狠了点,她最后想办法对付自己,才在情理之中,前太后是个狠角色,对付他的办法也会是一招毙命的。 话锋一转,“换成延寿宫吧。” 果然当听到这句话,桂阿姆的表情忽然一变,但还是强撑着表情,她不敢被邵华池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邵华池立刻发现了什么细微的线索,确定道:“就延寿宫。” 他就好像笃定了什么,也不再理会桂阿姆的表情,见已经有士兵从景丰宫出去,桂阿姆终于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像是被戳中心中最隐秘之处,尖叫声甚至有些嘶哑,“尔敢!?那是太皇太后的住处,就是皇上都尊敬万分,你这是藐视皇上!” “这天下,谁不知我邵华池对皇兄的爱戴,桂嬷嬷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来离间我们兄弟的感情,再说……”邵华池顿了顿,笑得格外迷人,“延寿宫是意外失火,桂嬷嬷这样疯言疯语,本王可要代替皇兄来处置一个失心疯的嬷嬷了!” 桂嬷嬷被这样像是煞神一样的瑞王给吓得爆退,摔倒在地上。 邵华池提高了音量,一片冷然,宛若出鞘宝剑,“桂嬷嬷伤心过度,胡言乱语,冲撞瑞王,被当场拿下!” 一刻钟后,当皇上回到皇宫,听到桂嬷嬷早已被处置,人直接被扔到了乱葬岗,而太皇太后的延寿宫也刚扑灭了火。 邵安麟面色奇差,来到焦黑一片的宫殿,看着狼藉的地方,他知道这最后的希望也被邵华池给生生掐灭了,怒火中烧,控制不住这股绝望和一步步被压迫的无奈,“你究竟要如何,要逼朕到何境地!” 所有身边的士兵看着像是陷入魔怔的皇帝,也不敢再劝解,跟着退出了宫殿。 自从登基后,他就避着邵华池,没处理邵华池和瑞王府分毫,一是防止邵华池的人做文章,流言猛于虎的道理他是最清楚的,他当年不也是利用流言在百姓中竖立起形象。这些日子京城那些流言他也是知道一些,这里面不可能没有邵华池的手笔,其次他也是忍耐良久,只要他一天还在皇位上,就有机会绝处逢生。 更重要的是,先帝那份应劭诏书,他还没寻到更适合反击的方式,至少在舆论上不能再被邵华池主导,可还没等到他利用七子的弱点反击,就已经被邵华池从源头上掐断了可能性。 不知什么时候,七子已经控制了栾京城流言风向,想拿他和那个小太监的事做文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能不恨? 难道连老天爷都要帮这个乱臣贼子!? 何其不公!?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邵华池并不知道自己这次处理的是关乎到以后自己是否能顺利继位的关键,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把这个带去给他。”城门外,邵华池将自己准备的东西一同交给已经复原准备离开的薛睿。 “是。” “甩开他们,实在不行就是两败俱伤也没关系,敢动他,就要做好全灭的打算!”邵华池目光黑不见底,暗藏嗜杀的气息。 他有一种直觉,新皇对他与傅辰的关系有所察觉,只是还不确定,这几日有所试探,都被他挡了回去,想散布的谣言也被他从根源上切除,傅辰将他的名声保护的密不透风,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傅辰的守护。 如今,新皇对他几乎没有丝毫办法,就想从傅辰身上下手,这次薛睿一路上,也许就会受到伏击,而他需要薛睿处理掉这些暗杀者,不给傅辰造成更多麻烦。 如果傅辰少了根毫毛,就是拼着毁掉与傅辰的约定,他也要邵安麟付出代价。 没人能动傅辰,皇帝不能,他不能,就是傅辰自己都不能。 “定当竭尽全力。”薛睿心领神会,他已经包扎好身上的伤口,他身上有一些伤痕和疤痕,由于乌仁图雅及时遏制身体毒素,他与平日已没什么差别。 接过包袱,对不远处的青染轻轻颔首,眼神中透露着只有两人才能明白的情谊,带着一群邵华池特派的高手很快就上马消失在黑幕中,傅辰已经离开了好几天,他要快马加鞭才能追上去。这次傅辰离开走的是近路,又加上要尽快赶到被联军攻占的城池附近,时间紧迫,薛睿只有走更近更危险的道路,重重险阻,又要面对伏击,步步为营。 青染并不担心薛睿,也许是这些年是她连接在戟国的傅辰和在栾京的薛睿之间的联系,她比大部分人更清楚薛睿的能力,不是就连傅辰都感慨过,薛睿完全有能力代替自己。 见邵华池适中立于城墙下一动不动,凝望着远方,也许瑞王更希望自己去寻公子吧,只是现在瑞王不能离开栾京城一步,与皇上的关系也一日不如一日,就是普通人都能发现瑞王被当今圣上的厌恶,一点小事都会被开罪,若不是先帝的诏书,现在哪里还能见到安然无恙的瑞王。 只是朝堂上的众臣都能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也许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彻底发作,现在这两派不分伯仲,这个平衡点也许只等待一个被打破的契机。 二十天后,联军已一路以破竹之势占领十二个城池,直到名将徐清带着大批援军,才暂缓险情,遏制住晋军的步调。 军营中,夙玉从乌鞅族的地道接到傅辰的心寒,仔细后,露出笑容来,“他来了。” 叶辛在一旁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们这次是联军中的主力军,特别是叶辛算是戟国拉拢的“自己人”,只是就连戟国人也想不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傅辰掌握,更不知道这次联军的领头人,都与傅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有几个国家的皇帝和王爷,据说早在五年前就被傅辰控制了,就是有什么其他心思在傅辰雷霆手段下也会暂时蛰伏。 “他说现在联军暂时无法前进,所有的路都被徐将军的人给封住了,两方正在僵持中,让我们等他的信号,等到了信号,全部人都……撤。” “撤……”叶辛重复着这个字,是他理解的意思吗,“傅辰是说,让我们所有人都撤军,只留……一个戟军吗?” 那对戟军来说才是噩耗吧,他们这些联军看上去声势浩大,也的确占领了不少城池,但如果他们一起撤走呢,那简直就是釜底抽薪,戟国再强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联军溃散,军心不在,这仗还怎么打。 “傅辰……还真够……不要脸,幸好都是自己人。”叶辛不由说道。 直到发现周围人看他的古怪的眼神,才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无论是夙玉,还是身边这些乌鞅族的人,那都是傅辰的死忠部下,他都忘了傅辰早已今非昔比。 傅辰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边陲。这里早就等待着提前过来的单乐单于两兄弟,胖虎,地鼠等属下,傅辰看上去还风尘仆仆,眼底泛着黑青色,整个精神状态却被调整到最好,刚来到乌鞅族准备的地道,也不停歇,直接询问:“消息都发出去了吗?” “已经发出了,我们先告知了夙先生您过来的消息,其他人由他去通知。”这些联军的首脑不可能同时消失,自然由本就是“敌人”的夙玉来通知更适合。 “嗯,地图。” 一旁恨蝶将早已绘制好的地图递了上去,傅辰指着地图上标志的红色,黄色,绿色等色块,“这几处是已经被占领的城池,为红色,这是你们传来的李皇军营所在处,为黄色,这是你们准备的地道路线,为绿色,徐清能支撑五日,所以五日内我们必须让联军撤退,了解了吗?” 众人应声:“了解。” “地道挖好了吗?能否确认安全和隐蔽性?”他提前几个月让地鼠和胖虎带着人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事先做好准备。 “是,准备好了,我办事您放心,别的我可能还不行,挖洞可是我专长。”地鼠嘿嘿一笑,引来其他人揶揄的目光。 这个地道并不是随便选的地址,而是傅辰经过提前预测,他估算着李皇的进攻速度,又合计着李派在晋国的几个据点,以李皇的性格定然会以据点作为暂时的歇脚点,就像以前他去过的应红鸾等人的据点一样,这对李皇来说在安全性和装备上才更加保险,而能容纳那么多军队的据点处一共也只有两处,只要在这两处提前做一定准备,就有机会攻其不备。 傅辰看着地鼠挖的其中一处地道,正在李皇现在所在城池的内部,这座城叫荔城,离保宣城不远,当年他对这附近的地形也有所研究。 傅辰思考了一会,“荔城已经被李皇的人控制住了,到处都是戟**,你们都准备一下,等解决李皇,荔城会有大骚动,到时候戟**会出现混乱,你们就趁这个时机来接应我,单于单乐,”说着,就见被喊道名字的单乐对着自己傻笑着,傅辰也笑着摸了下对方的脑袋,像是对待弟弟,傅辰平时是首脑,偶尔的亲和力就显得珍贵了,“你就跟着单于就行。” 单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傅辰转而又对单于道:“你们两负责制造混乱,越乱越好,最好处理一下这个名单上的,让戟军群龙无首。” 单于接过名单,发现都是戟军的大小将领,其中有标注每一个人的习性,缺点,弱点,能做到这么细致的,也只有眼前这位了吧。 “您上次让我做的武器已经命人弄好了,威力比想象的大,还有陷阱术,最近我有也有些研究。” “嗯,我也只能提供想法,你有时间就多研究,你的专长就自己把握,我只要结果。记住,戟**有个特色,一刻钟会互相暗号来确认对方的身份,暗号不是一层不变的,所以你们在我打出信号后,混入的时间只有一刻钟,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那您呢?” “我……当然是,那个解决李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到最后的高,潮啦~ 第283章 处理了桂嬷嬷后, 邵华池来到天牢, 天牢一般由朝廷直辖, 现在的掌管人是前任御林军总指挥张大人, 当看到邵华池这个“闲散”王爷, 他显得极为客气。想到这位王爷与新帝的关系, 再想到先帝留下的应劭诏书, 这种皇位的争端他们是能不沾惹就不会沾惹, 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不得罪。 邵华池几乎畅通无阻地进了天牢, 来到天字号牢房,就看到盘膝而坐的扉卿,哪怕是穿着一身牢服也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样子, 就好像对他来说这并不是牢房, 反而是仙境。 皇帝把扉卿送入牢里是他们有所预料的,若是连穆君凝的死亡都无法影响邵安麟,那他与晋成帝这样冷血无情的帝王也没什么区别了。 邵华池并不担心有人劫狱,天牢算是晋国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再加上栾京城里李派的势力被他和傅辰一次次的清理, 几乎是连根拔起,扉卿再天纵奇才也是插翅难飞。 还没等邵华池靠近, 扉卿就睁开了眼,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只是来看看失败者的样子, 本王有个不太好的习惯,特别喜欢看失败者的模样。”话语虽这么说,邵华池却没有笑容, 眼中更是没有分毫自得。 “没到最后,瑞王还是不要那么早下定论的好。”扉卿依旧淡淡的。 邵华池莞尔一笑,并不反驳,只道:“有个家伙,让我来转告你一句话:我还活着。” 扉卿忽然睁开了眼,情绪在剧烈波动,他忽然冲到牢房前,牵动手脚上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扉卿与刚才飘逸的状态判若两人,几乎是疯狂地,崩溃地拍打着天牢里的柱子,却无法撼动分毫,目眦欲裂:“是他,是他对不对!他没死,他骗了我,骗了陛下,骗了老天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七杀啊,七杀……” 他像是疯了一样在牢房里转来转去,发丝凌乱,眼神狰狞,邵华池看着如同疯癫了一样的人,心中郁结不去的地方逐渐有了消融的迹象。 傅辰在离开前,与他交代,如若想为嵘宪先生报仇,就只要给扉卿带去这句话就可以,扉卿会明白说的是什么。 当年傅辰被追杀,不过是各位其主的结果,换了他是嵘宪先生只会做得更狠,现在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他早不把当年的事放在心上,他深知邵华池是个重情的人,嵘宪先生的存在融合了邵华池幼年的记忆与情感,他不希望邵华池的心中留有遗憾。 多此一举能让恋人挥去阴霾,又何乐不为。 扉卿疯癫的样子给邵华池不少安慰,心中甚至有一丝畅快的感觉,能看到曾经被人奉为佛祖般的扉卿没了冷静,变成眼前的样子,不失为人生难见的奇观。 什么是让人最令人万念俱灰的,那就是原本胜卷在握的事,被一步步瓦解后,又将所有的希望一点点毁灭在面前,甚至在你笃定的时候,让你知道你所有的以为和判断都不过是对手给你的假象。 这绝望不仅是对现实的无力,更是对自己的怀疑,在扉卿这种鲜少败绩又从不言败的人身上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当夜,薛睿快马赶到傅辰所在处,将邵安麟派人暗杀他的消息传过来。 “我在路上尽可能走荒山和崎岖的地形,他们对地形不了解,被我在路上伏击击杀,没有留活口。” “留与不留并不影响,都是邵安麟的死士,也问不出有利的消息。”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傅辰淡定极了。 傅辰目光微凝,肯定道:“你受伤了。” 薛睿自觉藏得挺好,不料还是被发现,“我们逃得惊险,他们人数众多,高手如林。” “待会自己去随行军医那儿疗伤。” “这是小问题,就不必…” 傅辰看了他一眼,“我这里少不了你,出了问题你负责吗?” “您…觉得我不可或缺?”惊讶傅辰有时候直白的过分,又偏偏直击心脏。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很需要你。”没薛睿,他这个小团体也运作不了那么好,傅辰深知自己甩手掌柜的性子。 一个人能力再突出,也抵不过团队的力量。 薛睿这个被世人称作狡狐的男人居然少有的兴奋起来,脸上展开了一个被承认的笑容。 他与青染还漏了一点,傅辰天生就有几句话就能让他们肝脑涂地的冲动,似乎自己的存在真的有那么重要一样,大部分时候他们完全不记得傅辰是个太监。 想到青染,眼中不由透露出甜蜜的味道,他们已经约好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就去提亲。 “看你的模样,是得偿所愿了?” 这一脸的春意,实在让傅辰无法忽略。 “与您约好的,等回去就能让您喝咱们的喜酒了!”薛睿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提到青染,薛睿就忍不住笑意,“若不是她身上还需要敷药无法兼程,她倒是愿意代替我。” “让她好好养伤,京城的人不能都走了,我担心皇帝最后会反扑。” 失去一切的人,反扑才是无所顾忌。 薛睿若有所思,“皇上怎么会想突然对付您?” “原因有不少,不过我想,最关键的是……,前些日子在宫中,我去了一次福熙宫,见墨画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便让邵华池留在宫中的暗卫查了查,查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新皇召见过墨画,或许是知道了什么吧,你说,对瑞王最大的报复是什么?” “是……您”死。 只要傅辰死去,对七王党,对邵华池本人定然是灭顶之灾。 “不过,我没那么容易死。” 现在,也舍不得死了。 薛睿又将包袱交给傅辰,“这是瑞王让我给您的。” 傅辰接过,发现包袱里面有不少东西,首先是衣物,他粗粗一看,感觉与平时缜密的针线有些微不同,他忽然想到有时候他进主院,邵华池察觉到他进去就会将什么藏起来,难不成是针线活? 这些衣物,该不会是那个小傻子自己做的吧? 因为,实在是没有哪个绣娘的绣工如此粗糙。 傅辰想到那个威风凛凛的王爷,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想不但不现实,还异想天开。 瑞王怎么会干这种失了身份的事。 只是脑中又回想起很久以前,某人说希望自己给他做个荷包的情景。 笑着将这些杂念挥去,又去看别的东西,还有十几块桃花糕,一封信,也只有一排字,就好像与他写的交相呼应一般:两个月。 意思是说,给你两个月,如果两个月还不回来,那么就不要怪我亲自出兵带你回来了。 傅辰哭笑不得,现在就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就算他日夜兼程,回去也快两个月了。 “心急的小混蛋。”傅辰宠溺地笑着。 最后,是一件金丝软甲。 “这是丽妃娘娘的家传宝物,前几日被瑞王找到。” 金丝软甲是宝物,据说当年皇帝之所以纳了丽妃娘娘,除了那张倾城美貌,就是为了这家传宝物,遗憾的是直到她死去这件宝物依旧下落不明。 这是薛睿带人根据丽妃娘娘遗书中的提示找到的,找到了后,瑞王甚至没丝毫犹豫,就让他带了过来。 只是这件宝物并非万能,使用的次数越多,功效也会一次次减弱,现在看着就有点陈旧感了。 摸着这件金丝软甲,又看向衣物等物,傅辰的心被进驻了一丝丝细微的暖流。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暗光中,傅辰端坐在烛光前,面前放着一枚光可鉴人的镜子,将人照得纤毫毕现,这是邵谨潭特意按照傅辰的吩咐打造的。 桌上是易容的工具,他正在仔细涂抹。 原本李派的易容术就几近□□无缝,现在经过他的改良,难辨真假,傅辰也只需要能骗过李變天一人即可。 夜深人静的郊外,一群人围在隐蔽的洞口前。今夜,傅辰就要按照预定好的路线,从地下通道悄悄进入荔城内部。 他望向从他假死后就没有改变的星盘,思索着什么。 很快,就会改变了。 傅党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傅辰去冒险的,荔城目前是李派的核心,哪里有李皇哪里就是李派重点防守之处,管理的格外严密,这戟军哪是轻易能蒙蔽的。 可傅辰一句话就把其他人的意见给压下,“你们能比我更了解李皇吗?” 比傅辰更了解,这怎么可能? 他跟在那位帝王身边五年,不但没被怀疑,还能坐到高位,将李派的底细摸透,不着痕迹地瓦解李派的计划,他们这里任何一个人连其中一项要做到都难如登天。 傅辰暗暗计算着李皇的发作时间,李變天就是有再强的意志,也不可能那么快戒掉他特制的浓缩版阿芙蓉,根据夙玉提供的消息,距离上一次发作时间并不远,应该就是这几天,要再次发作了。 只要阿芙蓉的连锁反应没减退,就能一定程度影响李變天的判断,那就给他更多周旋的机会,“你们加强仪式的效应,这几天对他睡眠的影响越大越好。” 乌鞅族的族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晋国语应答,看向傅辰的目光是全然的信任和敬仰。在边境的时候李派的人没有找到他们,傅辰就藏了他们许久,直到后面薛睿接手才把他们接回了地上生活,对于“拯救”整个部族的圣子傅辰他们有着盲目的信仰。 乌鞅族最擅长的莫过于诅咒,像李變天这样帝王命格极强的人虽是难以影响其运势,但让他做点噩梦,影响一下精神还是可以的,两者互相作用,就是李變天也不可能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在地鼠的帮助下,傅辰进了密道,薛睿还是觉得傅辰这次孤军深入实在太危险,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传我的命令,这次混入荔城的暗卫增加三倍,就算没等到公子的发出信号,只要出现骚动就行动,寻到他迅速撤退!”虽然傅辰身上缠着信号弹,可这东西带入城就很可能被发现,等到那时候傅辰能否发出信号弹,他们能否及时赶到都是未知数。 “这次危险重重,不是强制命令,愿意去的再去!”说着,含着紧张情绪望向那已经看不到人影的洞穴入口。 地鼠根据当地地形做了半个月的考察,才让挖掘队伍进行开凿,为了让洞穴足够隐蔽,这条通道只能供一人进入。 傅辰一手拎着油灯,一边保持着浅浅的呼吸频率前进,虽然地鼠做了几个简易的通风口,可洞穴太过狭窄,空气依旧稀薄。 一开始傅辰还能弯身前行,越到后面行动越是艰难,只能将油灯留在原地,在黑暗中匍匐前进,对于曾经在棺材里窒息过,有过对黑暗恐惧经验的他来说,首先要克服的是心理的慌乱。 颤抖着身体,在黑黢黢的空间里摸索着前进… …… 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一丝新鲜的空气钻入鼻中,傅辰狂乱跳动的心脏有了平静的趋势,他抹去密布额头的细汗,将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一步步靠近出口,在确定上方环境较为安静,并没有明显危险信号后,才将出口处覆盖的花草枝叶挪开,灰头土脸地从里面钻出来。 才一抬头,就与一双惊恐的眼睛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的快认不出自己喏,快打醒我@_@ 284第两百八十二章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购买后可正常  “娘娘!”良嬷嬷高喊了一声, 出了门四顾左右, 发现奴才们早就下去了,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皇后劝道, “娘娘, 这些女人加起来的身份都没您高, 您可是一国之母,又何必自降身份与她们计较, 待您生了小皇子, 这宫里头还有谁能抢去您的风头。” “嬷嬷说的道理我懂, 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丽妃那贱人膈应了我这么多年, 现在祺贵嫔又是什么东西!”吴胤雅狠狠道, 把身边的茶壶全摔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娘娘您先消消气,很快就要三年一届的大选了,宫里头又要进新人了,这祺贵嫔也蹦跶不了多久。” “对, 大选!又要进一群更年轻的了!” “刚奴婢得了消息,说是七皇子马上要不行了。”良嬷嬷凑近皇后,小声说道。 “什么!此事可是真的?那人鬼终于要被天收走了?” “听说今日与二皇子出去游湖, 不慎落了水, 回去后就高热不退。” “什么, 阳儿可有事!”二皇子邵华阳就是皇后的命根子,她早年的两胎都掉了,邵华阳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哪能有事,您且放宽心,皇上已经罚二殿下抄经百遍为七殿下祈福。”其实就良嬷嬷这外人都觉得皇帝的心偏得也太厉害。 “阳儿无事就好。”吴胤雅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对良嬷嬷笑道:“你说,现在宫里少那么一两个人,谁能察觉?” “娘娘,您的意思是……”良嬷嬷惊恐地看着皇后。 她终于能为自己还没出生过的孩子手刃仇人了。 皇后笑得格外温和端庄,语气轻柔,“你说我与丽妃姐妹情深,抚养她的孩子也是应尽的义务。”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是看着陈作仁在子时过了后走的,等他回到监栏院的时候,早已过了就寝的时间。 没想到遇到在门外等着的慕睿达,今天监栏院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小太监,而几位管事却都默不作声。 傅辰上前,“师傅,我今日没去伺候您,请您责罚。” “过几日吧。”慕睿达严苛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傅辰,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才道,“今日的事,是我对不起……作仁。” 陈作仁的名字还是慕睿达给改的,只是才几年光景却物是人非。 傅辰闻言,想到陈作仁最后的哀求,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一块块切下来。 “师傅,他已经死了。”死了,再多的道歉都没有用。 能让向来油盐不进的慕睿达吐出歉意的话,是很难得的。 按理说,傅辰应该说些讨巧的话,但他完全没有。 来到昏暗的屋子里,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却有个小小的声音道,“辰子哥…” 傅辰也干脆不换衣服,看了眼陈作仁的床位,上了榻就来到吉可身边,“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我好怕,闭上眼就全是仁子哥的样子…”吉可瑟瑟发抖,在黑暗中摸索着傅辰的方位。 “快睡,明日当不了差就要挨训了。” “哥,你的手好冰。”吉可不敢问陈作仁怎么了, “你帮我捂捂,捂着就热了。”傅辰轻笑道。 小孩子很听话,与他在现代经常遇到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乖巧又懂事。吉可将身体依偎在傅辰身边,好像这样就能抵挡所有恐惧,他把傅辰冷得像冰窖一样的手攥进怀里,嘴里嘟囔着:“不冷,我们不冷。” 傅辰轻轻拍着吉可的背,吉可渐渐停止了颤抖。 “辰子哥,你别难过。”傅辰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吉可就是听着特别想哭。 “我没时间难过,睡吧。”傅辰轻声回道。 像哄着前世的儿子一样,拍着吉可的背,嘴里哼着温馨的摇篮曲。 直到把吉可哄睡着了,才发现身边几个黑影起起伏伏。 “你们都没睡?”傅辰惊道。 有人点了蜡,微弱的烛光照在所有凝重的脸上,王富贵指了指睡着的吉可,又指了指门外,十几个年龄层次不齐的小太监一股脑儿的来到廊下。也就这奴才住的地儿,又离别的院子有些远,平日才没有人经过。 一群人坐在那儿,却没有一个首先开口。 “我从膳食房的老八胡那儿要来的酒,来,哥几个都还没喝过吧!”对阉人来说,没人瞧得起他们,他们就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所以他们自称哥,这是心理上的安慰。 傅辰知道,再劣等的酒都不是下人可以喝的,这一定是王富贵花了代价换来的。 王富贵笑着,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罐子,打开后就给自己猛灌了一口。 又把酒罐递过去,一开始还有犹豫的,因为这是犯了规矩的,但后来一个个都像豁出去似得,喝开了。 轮到傅辰的时候,他年纪小,王富贵本想抢下,却被傅辰夺了过来喝了下去。 一圈喝完,所有人看着天上一轮圆月静默坐在台阶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个人呜咽了起来,这是小太监里最爱哭的冬子,带动了不少人闪着泪光。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傅辰轻声问道。 吸了一鼻涕,冬子抹了把泪,“吃顿饱的。” “我就想要弟弟们都别进宫来了……” “这儿能吃饱能穿暖,但我还是喜欢家里,虽然穷,但咱快活!” “辰子,你呢?” 傅辰笑了起来,望着月亮静默不语。 “其实我也想尝尝仁子说的冰糖葫芦…”忽然有个人道。 一提到这个名字,其他人哽咽着,他们不敢太大声,怕哭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个人忍着声音抱着头。 王富贵边流着泪,边将那罐酒洒在地上。 “仁子,好走!下辈子,咱……还当兄弟!”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抱住了傅辰,一个叠一个,一群人抱着头窝在一块。 “你院里的,倒是有良心的,哪像我院里的,同僚死了睡得跟猪一样。”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掌事太监陈里川对慕睿达说道。 他们都是监栏院十二位掌事太监 285第两百八十三章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 购买后可正常  德妃也是不气傅辰的拒绝,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反而越发满意, 就是这份气节才是这个小太监最独特之处。带着指套的手,摩挲着傅辰光滑的脸蛋。 傅辰感到那指套的尖端,划过肌肤的滋味, 若即若离, 却像一把镰刀在心脏上起舞。 “人人都想要权力, 你不想要吗?” “知我为何选你吗,你有一双超脱你年龄的眼, 那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你这般模样, 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而我, 能给你。”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一连串的话,能将人最潜在的**勾起来。 傅辰不语,听着德妃的话,句句砸进心里。德妃起身, 雍容华贵, 她的的气息, 缓缓喷在傅辰的脖子上。傅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笑道:“我曾有个爱人, 认识他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岁数, 你这般藏着秘密的眼睛, 你这般谨慎的性子,你这般清秀干净的模样,当年我还是庶女被放在乡下老宅里无人问津,直到皇上一纸圣旨,家人感恩戴德地把我送入宫,后知晓我与他情投意合,竟把他送进宫。” 送进宫的男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德妃的家也是够狠了,这样一来可不是直接断了任何可能性。 傅辰才知道德妃的过往,他面露困惑,“那他后来……” “死了。” 傅辰没有问怎么死的,而德妃显然也不想说。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本宫自是惜得你这可怜见的,不会强迫与你。” “今日之事,若本宫听到有任何传言,你在宫外的家人一同连坐。” “下去吧,本宫乏了。” 最后他在德妃慵懒的驱逐中,浑浑噩噩地走出福熙宫。 他相信任何一个能得了贵主子眼的太监,都会迫不及待答应。 他没有马上应下,也许在德妃眼中是不知好歹。 德妃冒着株连九族的罪,也要膈应皇帝,这是多大的仇怨。 又想到平日里德妃在宫中的口碑人脉,皇上虽不过夜,但从来恩宠有加。 他顿时觉得从脚底窜上一股冷意。 这由得了他吗,做个女人的禁脔,靠主子脸面的男宠? 甚至还不如男宠,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个阉人。 一阵胃痉挛,他扑倒在宫道的角落钻入树丛中,还在胃里消化的食物都被他反了出来。 吐到没东西了,还在干呕,生理性的泪水弥漫眼眶,脸上和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抚摸的触感,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们的年纪相差几乎两轮,他想到现代流行的一段话,无论多老的男人,喜欢的永远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或许,这个定律,对于女人来说也一样,这寂寞的深宫,总要找点乐子。 难道有幸当个乐子,他就必须感恩戴德? 这是什么道理!他甚至想撕了那女人言笑晏晏的脸。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踉跄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并未发现身后一双沉静圣洁的眼睛,正是离开许久的三皇子。 邵安麟施施然从不远处走出来,望着傅辰离开的方向。 傅辰是个规矩的人,心中再多的郁气都没有任意发泄,他从福熙宫出来,就往监栏院走去。 却在经过一座宫殿时,听到里头嬉笑谩骂的声音。 “哟,傻子,还不过来爷爷的胯下。” “哈哈哈哈,快来捡啊,傻子真傻了啊!” 一个衣冠不整,蓬头散发的人尖叫喊着什么从门口冲了出来,撞上迎面而来的的傅辰。 傅辰回神就注意到一双熟悉的眼,赫然是曾经罚他跪在烈日当空下的七皇子:邵华池。 听到后头的追赶声,而前头撞到人的邵华池似乎也没注意到傅辰,径自朝着前头奔跑。 傅辰压下心头震惊,几乎想都没想,转身躲入柱子后头,很快里面的两个太监追了出来,将状似疯癫的邵华池给带了进去,关上宫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傅辰透过墙上的镂空花纹望了进去,见邵华池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傻笑,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泥泞,他似乎看到了看向这里的傅辰,朝着这个方向呵呵呵笑了起来。那副模样和之前见到傲慢隐忍的皇子简直判若两人,傅辰早在一个月前就听闻七皇子落水后发了热症,之后人烧得神志不清,太医也束手无策,后来虽救了一条命回来,却痴傻了。原本就不待见丽妃母子的皇帝,本想将之从皇子中除名,却遭到心善的皇后和大臣的阻止而作罢,最后将其给皇后代为抚养。 傅辰却是知道皇帝之所以这么狠心,恐怕还是认为七皇子非自己的孩子。 这座宫殿平日人迹罕至,想要怎么折腾又有谁会知道,而这几个太监,想来是皇后派来送饭的。 “他在看什么!那地方有人吗?”其中一个马脸太监看向傅辰的方向,发现什么都没有。 “哪有什么东西,你和个傻子有什么好较劲的?”身材较瘦的太监拉住了他,朝着外头看了两眼。 马脸太监响亮的巴掌就打向邵华池,力道相当大。 很快那半边面具打了下来,两太监因为一下子看到那如鬼般的一面,吓得拉住了对方。 “鬼啊!” “太恶心了!” “这鬼面,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难怪丽妃进了景阳宫,定是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害的,扫把星!” “陛下实在太过仁慈,这样的鬼东西还放在宫里。” 他们在谩骂的时候却不知墙后头的傅辰,抓紧了衣角,扫把星,很耳熟的称呼,曾经他的人生就是扫把星,灾星代名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妥妥的孤家寡人一个,就连他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他克死了身边所有人。 邵华池那半边鬼面,如今更是惨不忍睹,一半的眼睛已经被肿的脓包挤没了,那脓包似乎因为刚才的力道而划破,破出黑紫色的脓水流了出来,而另一边却美得犹如谪仙,这样落差过大的两边,也难怪能把人吓晕过去。 这两太监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忍着恶心又一次接近邵华池。 286第两百八十四章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 购买后可正常  条理清晰,说得有理有据, 那些现代繁琐的知识点略过,傅辰将之简化成古代能听得懂的, 晋成帝本来只以为小太监为了脱罪想的昏招,后来发现这小太监还真有一口能把死说活的技能, 有些浅显的道理到了傅辰嘴里能变出花儿来,让人不知不觉听下去。 与皇帝每次对话都如同一场博弈, 晋成帝是个非常容易不耐烦的人, 太监偏尖细的声音和较快的语速往往会让他更加烦躁, 首先是让皇帝能将他的话听下去, 而不是不耐烦到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所以傅辰很注意自己的音色和速度,尽可能平稳,让皇帝的情绪舒缓,而后才是话中的内容,先吸引住皇帝的注意力,才能做下面的解释。 晋成帝又找人做了实验,虽然耗时长, 但皇帝这次却出奇得好耐心,这到底关乎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不得不重视。现在天色已晚, 快到就寝的时辰, 一旁安忠海暗中提醒了一次, 却直接被挥了下去。晋朝对就寝时间也有说法,这些规矩都是好几个朝代留下来的,根深蒂固留在每一个内庭章程里。一般是在亥时就寝,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就是再晚睡觉也不能拖过11点,宫里的人很讲究养生,早睡早起。早晨无论高低贵贱、春夏秋冬也都在5点左右起床。 今日都算是因为这意外的事,破了例。 就是皇后,在离开前将视线放了会在这个得皇帝破天荒特许的小太监身上,晋成帝的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能让他静下来听完一整句话都属难得。 因受到了惊吓,皇后离开用膳的殿堂,被皇帝吩咐回主殿休息。 在傅辰说完后,安忠海早就很自觉地去养心殿的御内膳房吩咐做了些膳食给皇帝,傅辰为皇帝试毒尝过所有御菜后,皇帝勉强用了些饭菜,才继续看人将银变黑这变化全部试了过来,傅辰并不知道因为这次事件后,皇帝每餐的侍膳太监又多了好几位。 在得到皇帝初步认可后,傅辰才道,如果重金属中毒后,用生鸡蛋或者牛奶,是能一定程度解毒的,他说的并没有超出这个时代太多,皇帝是能接受的,不会觉得傅辰多智近妖,又得到了一定重视。 一系列实验后,过去了许久,国师和太医也在外等候了,晋成帝并没有召见他们,反而在上首望着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目光慢慢放到了傅辰身上。 皇帝并没有表现出相信或是不相信,当皇帝久了都能自然而然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十几年的沉淀,是无人能模仿的气势,只有在接触的时候傅辰才体会到,无论帝王是否昏聩,作为普通人都会被天子之气影响而产生敬畏,这是后世影视剧中完全无法表现出来的,因为没有演员真正试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而且一当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前朝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没傅辰解释得那么直白清楚,前朝皇帝一看到银变黑一律当做有毒处置,死了多少人暂不提。到底古代没有那么多科学原理,宁可一竿子打死所有可能性,也要保证御膳的安全。 到了晋朝,就直接让人侍膳了,最为稳妥。 “你这小太监,说得一套套的,朕都要被你绕进去了。”皇帝轻笑,并不提是否相信。 虽然是皇帝今晚第一次笑,傅辰并没有掉以轻心,依旧恭谨,“奴才嘴拙,皇上赎罪。” “你这嘴都是拙的,那刘纵岂不是哑巴了。”皇帝玩笑了一句刘纵。 刘纵刚才以为没命,这会儿被皇帝拿来与一个没品级的小太监相提并论,却没有生气,他虽死板可也不是不懂变通,能保住命谁能不感激,“皇上说的是,奴才也觉得这个小太监那嘴巴,像是抹了蜜的。” 傅辰脸上一红,活像被夸奖了后不好意思的模样,皇帝看着哈哈笑了出来,听得出来这次笑意更为真一些。 “晌午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年纪虽小,为人却稳重,就是有些过于老成了,朕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必如此拘谨,起来回话吧。”皇帝抬了抬手。 “奴才遵命,谢皇上。”傅辰声音稍微活泼了些,不知是听了皇帝的话在调节自己,还是因为吃了御膳后,人也有力气,回话就响亮些。 皇帝看着傅辰这红扑扑的小脸,心情也好了点,就是皇帝也不喜欢谁见到自己都一脸诚惶诚恐,活像见了鬼似的苍白,到底皇帝也是人。 第一次在这大殿中恢复了些往日的谈笑,“你这小太监知道的东西挺多,都是谁教你的?” “老家隔壁有一位教书先生,幼年时常受老先生的教导。”傅辰口中的老先生确有其人,但几年前因饥荒去世了,找了也是查无此人。 “叫什么名字?” “傅辰,傅岩既纡郁的傅,丽景早芳辰的辰。” “名字不错,也是念过书的。这机灵的小模样我瞧着挺顺眼,正好连同中午的赏一起加了吧,安忠海,你下去办掉,把这小太监的职位升一级。” 晋朝规定,宫女不得识字,但太监却是可以的,常有皇帝需要小憩听书的时候,一旁太监朗读。 安忠海深深望了眼傅辰,这小太监真是走了运了,能刚进宫三年就升职的小太监,可没几个。 够不够,两千八,这话可不是玩笑,往往数量还超了这数。 这皇帝亲自开口的升级,即使只是一级,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挂上号的,以后的运道谁又说得准。 “奴才谢皇上,皇上您的胡须一定是全晋朝最美的!”傅辰跪地行大礼,正是后半句的大不敬惹得皇帝大笑起来。 “朕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单单夸胡须的,你这是在间接夸你自己吧!”皇帝并未生气。 也正是傅辰这稳妥中拿捏好了分寸,又显得没心机的模样,方能显示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晋江独家发表—— 傅辰走出长宁宫,就看到了等候在外一身仙风道骨的国师与不停抹汗的太医,与刘纵一起见了礼才离开。走出一段路,遇到下了差的李祥英,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等在那儿。他见到刘纵就一脸讨好地上前,只是那脸瘦得不成形,看着有些吓人,“刘爷,小的……” 还没说话,刘纵“啪”一声响亮的嘴巴子抽了过去,“你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一出来就没好事!” 李祥英被打懵了,根本不知道 287终章上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购买后可正常  但宫内不准祭拜, 不准随意哭泣, 更不准焚香、放牌位, 就是有自己的院落也不行,若是碰到迷信的帝王, 规矩更严。所以这几年每到奶奶忌日傅辰只能放脑子里想一想, 眼睛一睁一闭就算过了。 可这捞人,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所有人都焚香祭拜,拜了下湖神和各方神明,以免惊扰。 深更半夜的小太监们心里头都有些寒, 只是这宫里人,对死人都不算陌生, 恐慌不至于,但大多相信夜里鬼怪魍魉作乱, 尊重逝者的行为做了总归是好的,哪怕只是图个安心。而湖里每隔一年半载都有这种事发生,莫名其妙丢个人已是稀疏平常的事儿了。烧钱焚香也是在告诉死人, 不是咱们害得你,可别找上门来。全部做好了, 才各自准备下湖。 急匆匆的晚上捞人也是怕尸体泡得发涨,浮上水面那可就不好看了。 一群人坐上小船,此时荷花正盛放着, 吹来缕缕清香, 萦绕鼻尖。 但只要一想到有人在下边, 就能从脊椎骨窜上那刺骨的凉意。 远处枝树迎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几盏宫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几米的距离,粗长的杆子在湖水里翻搅着,哗啦啦的水声淌过耳膜。 也幸好月亮还没消失,隐隐能视物。 摸索了大半夜,岸上热闹起来,湖边树丛堆里窜出来一个人,只是被一群小太监拦住了,傅辰定睛一看,居然是邵华池。 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邵华池如今被帝王禁足在重华宫,但因他痴傻就是跑出来,罪责也只会怪到看管他的太监头上。 傅辰眉头一皱,“把七殿下拦下,别让他靠近湖边。” 邵华池慢慢安静下来,对着湖面发起了呆。 ——晋江独家发表——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一道惊呼传来,人找着了。 可虽然找到了,但却没人开口说愿意下去,这里头大部分小太监都是5,6岁进的宫,不谙水性的占了大半,而那小半中一听要下水将那尸首搬上来,都噤若寒蝉了,大晋朝很讲究不能碰死尸,若阳气不重的碰了就容易被恶鬼缠上,是非常忌讳的。 太监本就是去了阳气的,这要沾上了,一条命都要搭上了。 他们能这么拖着,也是因为傅辰只是个从四品大太监,若这会儿是刘纵在,他们连犹豫都不会就下去了,谁都知道柿子拿软的捏。 短暂的沉默萦绕在船上,傅辰拿出了身上的银子,分量足够才让善水的太监下去。 人被拖上的时候,味道极为难闻冲鼻,更是泡得完全看不出是丽妃了,身体表面也不知附着的是尸水还是青苔水草,若不是那身衣服辨别的出是丽妃,傅辰都以为自己捞错了人。 傅辰以前为一群潜水员做过心理辅导,那时候发生了特大邮轮沉船事件,里面的游客和工作人员许多永远沉到了海底,这群潜水员就是下海将人带上来,而当他们开了舱门,看到的是浸泡在海水里已经肿到像是球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全都泡成了一只只腐烂诡异的怪物,那场面就像是人间地狱,这群潜水员中不少人对下海有了阴影,这成为他们的终生噩梦。 那样的场景,就是傅辰也不适了好几日,更何况普通人。 再后来妻儿的相继离世,才让傅辰再也不做心理医生转了行做人事,他治好了别人的心理,却连自己的心理都挽救不了。 一旁已经有好几个小太监对着湖里呕吐,鱼群像是遇到了什么盛宴,争相抢夺。 岸上本来安静的邵华池,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疯癫了起来,几个太监几乎拦不住他。 他“啊,啊啊”地狂叫,那声音很刺耳,几乎能贯穿耳膜。 傅辰却听到了里面啼血般的哀恸。 傅辰让小太监将丽妃的身体抬到岸边的架子上,盖上了白布。 将陷入癫狂状态的邵华池劈晕,其他人看着对皇子大不敬的傅辰,倒抽了一口气。傅辰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这边的动静引来更多的人。 傅辰对其他人道:“派人去告诉刘爷,人已经找到了,让他来处理。再到停尸房去说一声将丽更衣领过去。” 几个刚吐完的小太监,面色发紫,勉强应是离开。 傅辰叫上另一个太监将七皇子又带回了重华宫。 “傅公公,小的还要去一趟刘爷那儿,就先离开了。”这小太监一看七皇子这人太邪门,特别是那鬼面比丽妃还恐怖,根本不想多待一刻,将人放下后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傅辰点了点头,将邵华池抬上卧榻,刚抬头就对上邵华池睁开的眼。 还没看清,就被人紧紧抱住,怀里是邵华池闷闷的叫喊,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很压抑也很令人心碎。 傅辰轻轻回抱住这个过瘦的皇子,“你也还记得丽妃吗?也是……她到底是你母亲,都说傻子无心,也不尽是。”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邵华池的隐忍和沉默,傅辰忽然觉得当傻子也许并不坏。 邵华池颤抖得更加厉害,抱着傅辰的双臂收得更紧,像是抱着他的所有希望和支柱。 傅辰被箍得有些难受,推开邵华池,犹豫片刻,将怀里的鞋子拿了出来。 头发有些凌乱,半边脸畸形的邵华池在看到那鞋子的刹那,那双眼从呆滞渐渐恢复了神采,错愕地望着傅辰。 傅辰被那目光一看,有些异样,这是傻子会有的眼神吗? 但还没等傅辰细想,就发现邵华池有些不对劲。 邵华池盯着那双鞋已经很久了,他连呼吸都有些重了,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后,一行清泪滑下,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像是决堤了似的,泪水糊得满脸都是,那泪水里的盐分进入脸部溃烂的伤口中,痛得令人发毛,邵华池却像是没了感觉。受到再多的欺负傅辰都没看到过邵华池掉过一滴眼泪,但现在那泪水溢满了整个眼眶,邵华池像是饥渴了很久的人,不停地喘着气,也许他还在克制自己。 邵华池拿过那双鞋子捂进怀里,压抑着自己的表情,整张脸因为忍耐而扭曲了。 邵华池忽然被傅辰搂在怀里,感觉到怀里人瘦得能摸到骨头的身体,这人可是皇子啊。 傅辰喉 288终章下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购买后可正常  深吸一口气, 一条腿抬起, 猛地踹向那破旧的木板门。 啪啦! 木板门发出悲鸣,傅辰出脚的速度快速狠厉, 又重重来了几下, 那门才不堪重负倒下,看着就像是邵华池发了疯自己踹的。 他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当什么都没发生,再把邵华池塞回这样的地方过一天一夜。 那声巨响,让原本呆呆的邵华池忽然抱头蹲下,有些怕傅辰, 那么温和的人,居然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傅辰也不管邵华池的战战兢兢, 带着他直接进了主殿,比起上次邵华池整个人更为畏缩,弓着背坐在原地, 连椅子也不敢坐实,只敢屁股稍稍沾着点, 好似随时能从上边摔下来。 傅辰摸了一把那乱糟糟的发顶,将人搂在怀里梳理着头发, 邵华池才渐渐摆脱对傅辰的阴影, 又亲近了起来。傅辰打了盆清水, 才一天不见邵华池那头发却好似全打结了, 沾了点水拿帕子清理了一下上边的灰尘杂物。又点了根蜡烛, 仔细观察他的脸,还没等傅辰凑近,邵华池就好像觉得格外难堪,居然侧头胡乱推搡着,不住往后仰不愿给傅辰看,“呜呜呜……嗷” 傅辰轻笑,看着那半边鬼面,“当自己狼吗,嗷什么嗷。” 邵华池还在躲,不敢看傅辰。 “看来还没完全傻了,别遮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傅辰硬是扒开邵华池遮挡的手,检查伤口。 面对一个傻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难受,至少他可以当个正常人不是,能用“我”来自称。 这次过来前,问王富贵抠了点伤药用油纸包着带过来,幸好用得上。邵华池脸上的毒瘤破了,里边的脓水和血水流干了,那伤口上坑坑洼洼,有的结痂有的溃烂得更厉害。 “每天晚上是不是很痛?”边清洗的时候,边轻问道。 邵华池听不懂,但他很安静,大约是记起了这是之前帮过自己的人。 傅辰撒了些药粉,又涂上膏药,全程都很轻,生怕弄痛邵华池。 傅辰准备离开前,再一次将所有自己来过的痕迹去掉,又掰着糕点喂他吃,初夏很多吃食容易发馊,他特意问老八胡要了不容易坏的。 邵华池吃得狼吞虎咽,看样子是饿狠了。这次带来的糕点数量是之前的好几倍,傅辰来的时候胸口都是鼓鼓的,也幸好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太监的穿着如何不得体。 将剩下的放到一个不显眼的抽屉里,带着邵华池认了地方好几遍。 “我无法每日过来,以后遇到他们,你能躲就躲,饿了就吃我放在这里的糕点。”又做了个吃的动作,看到邵华池傻傻点头,傅辰忍不住捏了捏那如玉的另半张脸,就是不在乎长相的傅辰都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继承了丽妃那张国色天香的脸。 也不知邵华池听进去没,将他带去床榻,给他盖上薄被,像是上辈子对儿子那样,说着床头故事。傅辰的视线停留在邵华池那张懵懂单纯的脸上,他曾在床头也这样看着另一个人入睡,目光越来越悠远,恍若隔世…… 他曾说了六年床头故事,每日必早睡的他可以搜索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到半夜,只会西式料理的他可以下班回来潜心研究中式三餐,工作劳模的他可以为了接送儿子上下学天天迟到早退。 傅辰永远都记得接到儿子出车祸的消息时,天塌下来的感觉。那是妻子离世的第二个冬日,积雪堆在路边,化雪的日子格外冷,是刺入骨髓的湿冷。太平间冰寒而苍白的灯光照在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把那四分五裂的肢体一针针再缝合在一起,也不记得怎么收拾儿子生前的物品,记忆始终停留在那只放着儿子骨灰的木盒子,青灰色的天空,和冰冷坚硬的墓碑。 幼年时,亲戚总说他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的命,他抗争过不服过也叛逆过。 直到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也总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不……不哭。”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牙牙学语,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碰到自己的脸上。 傅辰忽然惊醒,摸了下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再看向说话的邵华池,这大约是傻了以后的七皇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心中一暖,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没哭,哭是需要眼泪的。” 邵华池胡乱摸了摸傅辰的脸,果真一点湿意都没有,再看傅辰那双眼,再也没有那令人哀恸的情绪,奇怪地望着傅辰。 傅辰像哄儿子似得,在他眼中这个智商退化到幼儿的皇子,和孩童差不多,一手轻搭在对方的被子上,“睡吧,上次的曲子还想听吗?” 外面完全暗了,暖黄的烛光静静照在傅辰的脸上,傅辰轻哼着曲子,他的语速温柔缓慢,温馨的气息流淌在这空旷的宫殿中。 直到离开的时候,本以为邵华池已经睡了,却忽然惊醒,拽住了傅辰的衣角。 傅辰一愣,看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的邵华池,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想我走?” 邵华池挪了过来,没毁容的半张脸蹭着傅辰的衣服,很是不舍,像是一条小奶狗。 他好像想起了上次傅辰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今日就是睡都不敢睡。 也许是察觉到邵华池的心情,傅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我……” 忽然,院门外响起一道开锁声,糟糕! 邵华池也听到了,他“啊,啊啊,躲!”叫了起来,似乎在叫傅辰快点躲起来。 傅辰快速闪进房间里唯一能藏人的床底下,看着两双脚前后出现在视线中。 然后就是邵华池挣扎的声音,还有太监的咒骂,傅辰从声音听得出来,就是之前的马脸太监和瘦太监。他们似乎给邵华池嘴里塞了什么,傅辰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再然后就只能看到他们硬是把人拖走。 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能分析出,似乎是去皇后的长宁宫。 从皇后分给邵华池重华宫就能看出来,这位皇后私底下如何折腾,都不可能在明面上苛待七皇子。 傅辰望着空无一人的宫殿,缓缓走了出去。 也许就像邵华池曾经在掖亭湖边说的,“我以为,你会当做没看到。” 傅辰看着宫门,自言自语道: 289后续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 购买后可正常  傅辰看那饭里居然泡着黄色液体, 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能吃。”他拉住邵华池的手,见对方歪着头不解的模样,又温和重复了一遍, “不、能、吃!” “啊!啊!”邵华池挥舞着手叫着,随之传来他肚子饿的声音。 傅辰无奈,也不知这人过这样的日子有多久, 又加上手势和凶狠样,邵华池终于怕怕的缩回了手, 没再碰那饭碗。 傅辰松了一口气, 幸好邵华池的痴傻没有攻击性,只是退化成幼儿般的神智, 还是知道害怕和疼痛的。 他帮七皇子理了下衣服, 又捡起那副银面具擦了擦上面的污渍却没给邵华池重新戴上, 虽说这面具可以卖不少钱,但却没人拿走, 大约是目标实在明显,谁都知道宫里需要用面具的只有这一人。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邵华池扶到室内, 这房间看上去并不破旧, 反而处处彰显着曾经主人的地位, 装饰豪华。想想也有些理解,皇后不可能拿太差的地方给邵华池, 那苛待皇子的名义可就降到她头上了。 傅辰出去拿盆子接水准备给他梳洗一下, 发现这院子里果然没伺候的人, 若是有刚才那两太监在的时候恐怕早就出来了,他猜想服侍的人应该是“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只是不知道原来跟随七皇子的那些下人都被分配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觉得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刚端着盆子进来,就看到左顾右盼,神情有些慌张坐在卧榻上的邵华池。也许因为刚才和傅辰温情互动,邵华池本能的对傅辰有些贴近,看上去就像一只到陌生环境的小仓鼠,见到傅辰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傅辰坐到他身边,绞干帕子轻轻擦拭邵华池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那破了的毒瘤,还有那流出的红紫相间又透着黑气的脓水,散发着阵阵恶臭,都说明邵华池很痛苦,曾听闻每过一段时间邵华池就会痛不欲生,傅辰单单这么看着也能想象那撕心裂肺的痛。 把那不断涌出来的脓水给擦掉,直到伤口几乎流不出东西为止,才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当然这是下人的份例,平时也就攒了那么点。 傅辰没嫌弃甚至眼神一直平和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让邵华池彻底不再害怕,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看着傅辰行云流水的动作,乖乖坐在原地。 傅辰没有药膏,也只能帮人清洗伤口再撒点没多大用处的药粉,又把那蓬乱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他没有帮邵华池梳洗,这样那些下人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全部整理好,又小心去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傅辰没有给邵华池戴上面具。 “面具戴着闷,对你的伤口不好,以后没人的时候便不戴了吧。”傅辰也不管邵华池听不听得懂,将那面具放在了桌上。 那没毒瘤的半边脸,懵懂地看着傅辰,烛光照在那如玉瓷般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似能望进人的心里。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傅辰就发现七皇子有一双能穿透人灵魂的眼,若之前是一条幼狼现在就像一条小奶狗,让傅辰心蓦地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却不代表他能真正泯灭人性。 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打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是桃花糕。平日当差因为怕积食过多而出恭,傅辰都吃得很少,他会将一些吃食打包随身携带,等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稍微垫垫肚子。 当然这桂花糕不是傅辰平日大锅饭里出来的,是墨画送来的食盒。换了在现代定有人会鄙夷,明知道对方有目的,还用那糕点,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尝过饥饿到能把自己的胃都消化掉的痛苦,傅辰只觉得,骨气在这宫里是填不饱肚子的。 他抬头就看到邵华池那看到吃食就两眼发光的样子,灼灼望着傅辰,大约是刚才傅辰不让他吃那饭现在才有些踌躇。 傅辰微微一笑,担心邵华池会噎到,先倒了杯水,才掰了一小块喂他。 邵华池的嘴角牵连着半边毒瘤的脸,龟裂浮肿,半边的嘴是畸形的,只要稍稍牵动就会让伤口裂开,鲜血崩开。 傅辰喂得很小心,尽可能不碰到另外半边,一个喂一个张嘴,两人配合默契,在烛光中那场面居然让人有一种落泪的温情。把所有糕点都喂进了邵华池肚子里,七皇子打了个饱嗝,居然有些可爱。人就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傅辰身上昏昏欲睡。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凶的,就是一个智商低下的痴傻儿也知道谁不会打骂自己,开心的情绪会残留在他脑中。傅辰也没离开,让他这样靠着自己,甚至直接无视对方散发着恶臭和酸臭的身体,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也有些暖意。 一个无权无势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让傅辰放心,人心易变,在这宫里只有傻子疯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确定邵华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监栏院的饭堂,迎面就遇到意气风发的叶辛。 叶辛本来是伺候他们掌事慕睿达的干儿子,只是后来傅辰才知道,叶辛早已转而跟着李祥英,随着李祥英在祺贵嫔那儿得脸后,叶辛也水涨船高成了大太监,大太监是从四品,虽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却比他们要高多了。 他看到傅辰莞尔一笑,“这不是傅辰吗,听说你那小跟班犯事升天了,半夜痛哭流涕了吧?啧啧啧~~” 小跟班说的就是已离开一月陈作仁,傅辰知道当初陈作仁被临时调去送荔枝,顶的就是原本叶辛的差事,当了替死鬼。 要说之前王富贵提醒傅辰小心叶辛,就因为此人睚眦必报,对着上头讨巧话一箩筐,可对比自己地位低的,就完全换了张嘴脸,当然这类人在宫里总是不缺的,而傅辰顶替了叶辛的位置伺候慕睿达,在叶辛看来就不顺眼了。 叶辛身边的一些太监一起嘲笑出了声,听到这里动静的王富贵看到叶辛,冲了过来挡在瘦小的傅辰面前,在他看来向来好说话的傅辰对上叶辛,肯定吃亏。 “叶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阳关道是你本事,但最好别来惹我们!”因为王富贵块头大,板起脸来很凶狠,看上去还真有点唬人的架势。 叶辛哈哈笑了出来,“真是情谊深厚,让我好感动哦。” 那假笑伴随着尖利的嗓音,很是刺耳。 290番外你是属于我的 看到重复就代表前面章节购买率太低, 购买后可正常  那些小太监听到傅辰的话也没多言, 整支队伍都显得格外静谧, 他们事先都被刘纵提醒过,知道这次能找到活人自然好, 但若是找不到,就是尸首也必须见到,傅辰说出捞尸时,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乐-文- 人被发现不见是昨日的事,现在又是初夏,要真泡湖底可就难看了,丽妃在宫中多年,要说树敌多是必然的,可都进了冷宫了, 还能碍着谁的路, 这都不放过也忒叫人寒了心。 大晚上的来湖底捞尸,怎么都是件晦气的事儿,那丽更衣很可能是冤死的, 没的被冲撞上。 傅辰让人准备了纸钱和香火,这是为入湖前做准备。宫规中有明确提到不能祭奠自己的亲人, 就像傅辰, 过几日就是他这辈子奶奶的忌日, 他却不能祭奠, 甚至连和别人提都不能提。傅辰刚穿越过来那会对陌生的家人还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很有隔阂, 相信所有突然穿越来的现代人,多半都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新身份。是这位奶奶彻底软化了他,让他渐渐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家人。闹了饥荒后,奶奶把所有吃食给了几个孩子,自己是渐渐饿死的,傅辰永远记得老人最后躺床上只能看到骨架子的模样,老人家最常说的一句就是她很饱。 但宫内不准祭拜,不准随意哭泣,更不准焚香、放牌位,就是有自己的院落也不行,若是碰到迷信的帝王,规矩更严。所以这几年每到奶奶忌日傅辰只能放脑子里想一想,眼睛一睁一闭就算过了。 可这捞人,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所有人都焚香祭拜,拜了下湖神和各方神明,以免惊扰。 深更半夜的小太监们心里头都有些寒,只是这宫里人,对死人都不算陌生,恐慌不至于,但大多相信夜里鬼怪魍魉作乱,尊重逝者的行为做了总归是好的,哪怕只是图个安心。而湖里每隔一年半载都有这种事发生,莫名其妙丢个人已是稀疏平常的事儿了。烧钱焚香也是在告诉死人,不是咱们害得你,可别找上门来。全部做好了,才各自准备下湖。 急匆匆的晚上捞人也是怕尸体泡得发涨,浮上水面那可就不好看了。 一群人坐上小船,此时荷花正盛放着,吹来缕缕清香,萦绕鼻尖。 但只要一想到有人在下边,就能从脊椎骨窜上那刺骨的凉意。 远处枝树迎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几盏宫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几米的距离,粗长的杆子在湖水里翻搅着,哗啦啦的水声淌过耳膜。 也幸好月亮还没消失,隐隐能视物。 摸索了大半夜,岸上热闹起来,湖边树丛堆里窜出来一个人,只是被一群小太监拦住了,傅辰定睛一看,居然是邵华池。 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邵华池如今被帝王禁足在重华宫,但因他痴傻就是跑出来,罪责也只会怪到看管他的太监头上。 傅辰眉头一皱,“把七殿下拦下,别让他靠近湖边。” 邵华池慢慢安静下来,对着湖面发起了呆。 ——晋江独家发表——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一道惊呼传来,人找着了。 可虽然找到了,但却没人开口说愿意下去,这里头大部分小太监都是5,6岁进的宫,不谙水性的占了大半,而那小半中一听要下水将那尸首搬上来,都噤若寒蝉了,大晋朝很讲究不能碰死尸,若阳气不重的碰了就容易被恶鬼缠上,是非常忌讳的。 太监本就是去了阳气的,这要沾上了,一条命都要搭上了。 他们能这么拖着,也是因为傅辰只是个从四品大太监,若这会儿是刘纵在,他们连犹豫都不会就下去了,谁都知道柿子拿软的捏。 短暂的沉默萦绕在船上,傅辰拿出了身上的银子,分量足够才让善水的太监下去。 人被拖上的时候,味道极为难闻冲鼻,更是泡得完全看不出是丽妃了,身体表面也不知附着的是尸水还是青苔水草,若不是那身衣服辨别的出是丽妃,傅辰都以为自己捞错了人。 傅辰以前为一群潜水员做过心理辅导,那时候发生了特大邮轮沉船事件,里面的游客和工作人员许多永远沉到了海底,这群潜水员就是下海将人带上来,而当他们开了舱门,看到的是浸泡在海水里已经肿到像是球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全都泡成了一只只腐烂诡异的怪物,那场面就像是人间地狱,这群潜水员中不少人对下海有了阴影,这成为他们的终生噩梦。 那样的场景,就是傅辰也不适了好几日,更何况普通人。 再后来妻儿的相继离世,才让傅辰再也不做心理医生转了行做人事,他治好了别人的心理,却连自己的心理都挽救不了。 一旁已经有好几个小太监对着湖里呕吐,鱼群像是遇到了什么盛宴,争相抢夺。 岸上本来安静的邵华池,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疯癫了起来,几个太监几乎拦不住他。 他“啊,啊啊”地狂叫,那声音很刺耳,几乎能贯穿耳膜。 傅辰却听到了里面啼血般的哀恸。 傅辰让小太监将丽妃的身体抬到岸边的架子上,盖上了白布。 将陷入癫狂状态的邵华池劈晕,其他人看着对皇子大不敬的傅辰,倒抽了一口气。傅辰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这边的动静引来更多的人。 傅辰对其他人道:“派人去告诉刘爷,人已经找到了,让他来处理。再到停尸房去说一声将丽更衣领过去。” 几个刚吐完的小太监,面色发紫,勉强应是离开。 傅辰叫上另一个太监将七皇子又带回了重华宫。 “傅公公,小的还要去一趟刘爷那儿,就先离开了。”这小太监一看七皇子这人太邪门,特别是那鬼面比丽妃还恐怖,根本不想多待一刻,将人放下后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傅辰点了点头,将邵华池抬上卧榻,刚抬头就对上邵华池睁开的眼。 还没看清,就被人紧紧抱住,怀里是邵华池闷闷的叫喊,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很压抑也很令人心碎。 傅辰轻轻回抱住这个过瘦的皇子,“你也还记得丽妃吗?也是……她到底是你母亲,都说傻子无心,也不尽是。”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邵华池的隐忍和沉默,傅辰忽然觉得当傻子也许并不坏。 邵华池 第291章番外醋意 可惜邵华池的好心情堪堪维持到上朝, 朝臣们依旧围绕着古往今来从没有宦官封王的话题转, 虽然邵华池很清楚在他的控制下这样的弹劾最多持续半个月,可真当事情发生在眼前时, 他才发现自己连这点耐心都快丧失了。 在傅辰搏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却来数落傅辰的身份, 那都是闲的,既然都这么闲就多做些实事,晋国除了京城外一切百废待兴,正缺着人手。 在邵华池的政令下, 原本反对的声音渐渐偃旗息鼓。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新帝继位随之而来的就是充盈后宫的折子,劝皇帝开枝散叶, 子嗣不丰遭人诟病, 邵华池怒极反笑,一指直指那上凑的官员, 将那官员说得抬不起头来, “诟病?遭谁诟病?你们吗?真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晋国那么多人才,成日里想的却是这些风花雪月, 何其可悲?你们知道晋国还有多少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中, 还有多少城池需要重建, 待到夏季又是否会出现大面积旱涝?去年这时候多少农人忙活了一年颗粒无收,饿死了多少人你们统计过吗?朕到现在都寝食难安,你们却在这时候与朕提选秀?” 邵华池不像晋成帝那样沉迷美色, 也不像邵安麟矜矜业业想做出政绩,他带着少见的煞气,是真正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将帅,比其他皇帝多了份杀伐气,这话说得振地有声,字字砸向帝座下的官员,将那些大臣震得一句不敢再提。 其中有几个忠臣被邵华池说的羞愧不已,整张脸都涨得血红,皇帝才刚继位就心系苍生,这才是真正的明君,这位帝王是值得被百姓那般推崇的。 像是四朝元老的郭永旭眼底一红,多久了,差不多有五十年都没听到这样的话,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皇帝,他意识到当初选择了七子的阵营是他晚年做的最正确的选择,这选择是为了天下。 也许是太失望了,邵华池气得脸涨红,“不知所谓!” 甩下了一句话,继而离开御座。 毫无预兆地离开,显然是帝王动了真怒。 王宁德立刻喊了“退朝”,匆匆跟了上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触霉头提选秀,以后谁想找死就谁去。无论他们心中怎么想,邵华池那勤政爱民的形象在所有人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史官双目晶亮,把这一幕记了下来,他有感觉,这位新君必会流芳百世,身为史官他觉得自己的任务更重,像陛下这样的君王一举一动都可能会成为后世的典范。 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不知怎么的就被传到了宫外,百姓们听到更是对邵华池推崇到了极致,有来晋国做生意的别国人,纷纷惊诧不已,这个国家的民众对帝王的爱戴真是少见,说任何一句不好的都会被怒目相视,就是邵华池还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民众也会说皇上已经足够努力了,不该苛求,堪称晋国一大奇像。 邵华池的愤怒半真半演,若是没这一出,选秀的事就会时不时的提出来,看来邵龙封太子的事也要提上日程,邵华池表情阴恻恻的,口中却是大义凛然,“今年开恩科,是时候让新鲜的血液进朝堂了。” 这话像是说给急匆匆随在身后的王宁德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王宁德看着皇帝这收放自如的表情,顿时了悟,皇上刚才的动怒是给那群大臣看的。大臣们还在战战兢兢,哪里会知道陛下那么冷静,“但去年不是才刚举行了科举……?” 晋国科举三年一次,从太.祖皇帝到现在整个晋国都是重武轻文的风气,从没开过恩科,若是这次开了,那也是开朝以来头一遭了。 邵华池斜了一眼,“不可?” “可可可。”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再说这消息对于广大落榜学子来说也是雪中送炭的好消息,不定怎么感激皇上呢。 皇上有许多话都会对身边人说,这也能理解,人之常情,总要有个能说上话,又不担心泄露的。 当然这些话无论谁问起来都要烂在肚子里,嘴巴不严的恐会丢了性命。离皇上最近的就是近身太监,要分得清什么时候皇上需要你说话,什么时候要沉默,这是门学问,需要自己去琢磨。 这是他的师傅刘纵说的,他发现自己刚才就说错了,他不应该问帝王,帝王心中恐怕早就有了答案,说出来不过是想找个放心的人谈谈罢了。 他忽然打了个颤,若不是有傅哥这保命符,他也不知死了几次了,皇上哪里会纵容他不断犯错。 “去年徇私舞弊的现象今年不能再出现了,只要被朕发现,就不是罢官那么容易了……”邵华池慢慢说着。 除了选秀,他会在其他任何方面让那些人闭嘴。 而一个对美色不重视的皇帝,最多也只会被说不解风情,又算得上什么污点。 王宁德打了个哆嗦,深知皇帝说的随意,却不是玩笑,皇上说的从没有不兑现的。 今日这些官员是真得罪狠了帝王,又是提宝宣王,又是选秀,他们的好日子大概也要到头了,那些新选拔来的官员上来,部分老资格的大臣恐怕也要“告老还乡”了。 皇上正在熟悉朝堂的暗潮涌动,渐渐从中学习并掌握平衡,手腕也成熟起来了。 王宁德发现皇上特意绕了远路,经过掖庭湖,掖庭湖上荷花的花苞盈盈绽放着,风景如画。 他记得这里是傅哥还是扫地太监的职责范围。 也许就算是傅哥想不到,他早就渗透皇上的生活,点点滴滴都与他相关,皇上远比看上去的更重视他。 邵华池望着平静的湖面,湖还是那个湖,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化,只是现在再来到这里,记忆不再是痛苦的,还装入了不少甜蜜的回忆,胸中积累的郁气消散了一些,眼底也多了一丝笑意。 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想些让他高兴的人,就会觉得没什么了。 在经过茗申苑的时候,听到几个女子的娇笑声,应该是躲懒在这儿闲聊,一般被分配到这附近的都是不受重视的奴才。 王宁德刚要呵斥就被邵华池阻止了,他听到了宝宣王的名字。 那几个女子基本是下等宫女,有几个是世家门阀送来的女子,皇上不举行选秀,也是有狠心的,想办法把家里的女子塞入宫里。 也是这地方偏远,大部分人也想不到日理万机的皇帝会经过这里。 “我听说有几位公公想要寻対食,你们可有想法?” “若是跟了他们,哪怕无法调职,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我可不要,我们总归要出宫的,在宫里头又何必寻这些没了那物的。就是他们地位再高,那也不是男人了呀,怎的好意思找对食,这些没嘴的茶壶心思也够黑的,就是过去了还不知要怎么折腾。” “姐姐说的是,听说这些不是男人的,私底下的阴损招最是多。” “癞□□想吃天鹅肉,想我去伺候那是门儿都没有!咱们……说不定以后会被皇上……”哪里能被太监白白糟蹋。 这话引起其他女子的哄笑,却让听到的王宁德脸都通红了,也不知道气的还是恼的,他身后的太监也是低下了头,太监被人瞧不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忽然听到这当面的嘲讽依旧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王宁德还没到那年纪,但他知道以前监栏院的几个兄弟都到了年纪,的确是有这种想法的,但他们从没逼迫过哪个女子,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不过是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王宁德感到肩上一沉,发现帝王的一掌下来,轻轻拍着他,好像在给他安慰。 他有些酸涩,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陛下这么被推崇。 邵华池倒不是真的那么好心,他只是想到傅辰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顿时心痛得不能自已。 对话声还在继续,也不知识谁提到了俊美不已的宝宣王。 “若那人是宝宣王呢,你们也还是这答案?” “那可真正是个权势滔天的人物,我上次见到三朝元老的徐将军见到他,面上也是极为尊重的。这样天上的人物哪里会看得上咱们,不过他的模样,若不是太监该有多招人……” “就算是太监,也……” “哟哟哟,看这小妮子,还没怎么的,就动了春心了?” 权利,是男人最好的外衣。 说到宝宣王,几个女子一改之前的语气,一个集聚权势、容貌、气质于一体的男人,怕是没了那物也是招人喜爱的,而邵华池清清楚楚知道傅辰是健康的男人,原本一直淡定地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面沉如水地走了出来。 几个女子一开始还在调笑,其中一个看到黄袍,再见到龙颜,全身抖得如筛子,跪了下来,其他人也终于后知后觉看到了帝王,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连求罪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宝宣王,也是你们能肖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醋缸七上线~ 我忏悔,不该立fg,写下去感觉小七心理上的过渡需要更真实自然一些~~~求宽限~~ 第292章番外情动 短短一句话, 让宫女们如坠地狱。 “他是朕封的郡王, 哪怕要说亲,也必是世家门阀之后, 就是配公主也未尝不可, 是何缘故让你们说出这样的话?”邵华池直接忽略了这群女子对他的想法远远超过对傅辰的,在他眼里觊觎傅辰这点无法忍受,而且他的人,就算要配给谁那也要是最好的。 他并没有怒斥, 还带着一抹笑意,看着轻描淡写的, 但说的每一个字都冷得渗人,让这群宫女汗如雨下, 真实的体会到为何这个容貌绝世的男人会有杀神.的名号, 有些面皮薄的已经被说红了脸。 这些话就差指着鼻子骂她们不要脸了,晋国民风不算开放, 女子也较为矜持, 她们都是清白人家进来的, 哪里能承受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嘲讽。 邵华池有些腻烦她们的泪水,甚至还有边哭边可怜地望着他的, 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帝王面前表现的机会, 这个宫女在邵华池的示意下直接被拖了下去, 引诱帝王若是较真起来是死罪。其他女子看那被毫不留情拖下去的人也不敢闹事了,他不再与这些无知宫女计较,却始终压不住沸腾的火气, 就是刚才在朝堂上被一些老顽固进言他都没这么火冒三丈,他的人,岂容他人觊觎? 邵华池:“妄议皇家,该当何罪?” 王宁德:“杖五十,罚三月俸禄。” “按规矩办,不过宫中留不得她们,都放入放归名单吧。”说罢,邵华池似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大步离开。 王宁德深深吐了一口浊气,腰杆都不由得挺直了,莫名觉得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是。” 这些女子还是大好年华就被宫中放归,这宫里不要的回到了家里她们怎还有颜面,又该怎么面对?就是说亲也会怕得罪皇家而拒绝,好几个真哭了起来,想求饶却发现皇帝早就走远了。 邵华池边走,边平息着怒气。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想法去迁怒傅辰,傅辰是优秀的,无论是放在哪里那个男人都能吸引到他人的目光,这点邵华池一直是清楚的,但现在他宁愿傅辰不要那么招蜂引蝶,他可不愿走了个穆君凝,却引来更多莫名其妙的。 傅辰起来才发现自己睡过头,这对于生物钟很准时的他来说算是很少有的,更何况自从入宫后他就没怎么睡好过,听到宫女说皇上让他们不要惊扰自己,微微笑了起来。 听闻没人进来,看着放下的帘幔,准备好的鞋袜,桌上的早膳,这人……表达关心的方式也总是那么变扭,若不是他寻着蛛丝马迹,怎会发现这么多小细节。 他起身出了宫,来到城外训练营,正在训兵的徐清看到他,“既然来了,今日就别想走了!” “正有此意!”傅辰哈哈一笑回应,也是豪情万千,正适合军中氛围。 一开始徐清对傅辰这样狡猾的狐狸非常警惕,这类谋士一个个的心思都是百转千回,真真假假哪里分得清。随着一次次的相处却发现这人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对皇上也用了不少心思,看得出真心实意,不然怎可能连自己都能拿去赌。对军事、政治、文学都有自己的看法和造诣,却偏偏对到手的权势并不那么在乎,是个像迷一样的人,因为徐清根本不知道傅辰想要什么。 在荔城那场战役后,才渐渐从警惕佩服到欣赏,在看到这人拿命去和李皇博的时候,他忽然有点看懂这个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的男人了,也许要的不过是自由,是能掌控命运的话语权。 现在两人偶尔还会把酒言欢,谈谈轶事,反倒像是忘年交了。 自从李變天死亡的消息被传开后,原本斗志高昂的戟军果然如傅辰所料的没了一半斗志,其中有大半人沉浸在不愿相信和痛苦中,心中的神忽然倒塌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事,哪里还会恋战,而联军也在这时忽然撤退,就像是提前说了一样,让戟国这场远程战争还没打响就提前告终。 李變天的丧葬持续了三个月,戟国上下举国哀痛,新帝的继位也是草草了事。 “戟国的新帝你觉得可有威胁?”这方面相信身为细作的傅辰最为了解。 “有过几次接触,有些能力。” “与李皇比?” 傅辰嗤笑了一下,态度极为不可一世,“不及万一。” 这也的确是,傅辰接触的都是在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一批人,再面对普通人中的优秀者自然就觉得不堪一击了,这并非傲慢,而是基于了解后的判断。 李陛下那样的皇帝千古难出,这位新帝最多也只能守成,李變天虽本身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堪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可惜那些继承人却没有什么优秀的,最后挑选了这么位继位者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闻言,徐清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老天爷,也是公平的!” 戟国没精力再闹什么幺蛾子,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暮色四合,邵华池从军机处回来没多久,又召见了军机大臣商讨京城内外,边城驻防等问题,待大臣们离开,桌案上还有成叠的题本和奏折要处理,这时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以前奏折会由宰相来审题,其中一大部分也是由宰相来处理,只有认为重要的事才会交于皇帝决定,但邵华池从半年前代理国事时就在削弱宰相的权利,所有奏本几乎都是亲力亲为,乾纲独揽。 事实上,这些奏折包含军事、农业、商业、运输、边防、海上贸易、民生、官员调任升迁、西北迁徙、各地防灾工作等等,几个大类中还包括诸多分支,每个县郡也有不同的状况上报,这已经是傅辰给他分门别类好的,却依旧让他觉得头疼,看着外头夕阳西下的景象,他深深喟叹了一下,再不加快今晚要留在养心殿了。 邵华池在全神贯注地批改奏折,忽然一双手拿捏着肩部,他一惊,完全没发现有人在自己身后,但能让他毫无察觉的只有一个人。 一抬头果然映入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心里的烟花小小开了下,连一个白日的疲劳都消失了,压抑着兴奋,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有多亮,“回来了?徐清又泡在军营里了吧,那老头儿最近怎么就赖上你了?” “大约是合了眼缘吧。” “得了吧。”那老头儿以前可是把你当贼一样防。 “他是纯臣。”傅辰的手在邵华池的太阳穴上按压着,令人舒服地想呻.吟。 “我明白。”邵华池闭着眼享受。 “剩下的,与我一同处理一下。”皇帝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在放权一样。 “好,你先去休息,我让人做了点绿豆汤去暑,待会送上来。”傅辰自然应答,对这些并没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心疼日夜操劳的帝王,“宰相制的确不适合现下了,倒是可以考虑内阁制。” 时代也正在慢慢演变,它有着自身的历史轨迹。 “就是你上次说的,有协助之能,却无决断之权?”一直让傅辰劳累他也不忍,这些事情的确需要人来协助。 “嗯,你也无需刻意改变,循序渐进为好。” “你是说明升暗降?” “您心中已有章程,又何必问臣?” 只要傅辰转变了称呼,邵华池就了解对方的态度了,放下这些杂事开始享受作用在太阳穴与肩上的力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一个被傅辰碰到的地方都酥酥麻麻的,火苗一个个往心头窜。 傅辰这人若认真起来对谁好,就会觉得每天的日子都美得不像真的。 话题渐歇,见邵华池要睡不睡的样子,傅辰考虑着以后午膳后还是要带着人休憩一下,总这么高强度身体会透支。 “听说今天有宫女让你动怒了?”一回宫,这话题就传入耳中,傅辰想不知道都难。 邵华池清醒了点,不提还好,提起来那些没有平复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冷笑道:“怎么,心疼?” “怎么可能。”傅辰哭笑不得,他完全不认识她们,是听王宁德说了下大概经过才问起,“只是担心你因这些小事气着自己。” 邵华池听到这话,怒气稍减,轻哼了一声,“我听说以前不是个有小宫女,叫什么纸鸢与你走的很近?早乐开花了吧!” “不过是点头交,我们太监哪能与宫女走近,再说小纸鸢早就随老八胡出宫许配人了,你怎的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 正在翻旧账的邵华池听到傅辰的解释,沉默了一会,又轻声道:“小纸鸢,叫的倒亲热。” “华池?”傅辰的声音勾了勾,“池池?” 呃!池池是哪里来的? 邵华池打了个激灵,瞌睡虫都跑没了,“闭嘴!不许这么喊我。” 一个称呼罢了,这人还这么害羞。 傅辰揉着邵华池耳廓,怕痒的邵华池有些想躲,傅辰却是不愿意放过他,躲到哪儿就追到哪儿,两人在御座上玩闹了起来,好像年纪都退化了,邵华池躲不过狠狠靠过去,掐住傅辰的腰部捏了下,“别玩了。” 再玩下去,身上要起火了! 傅辰圈住对方的脖子,弯下身低头擒住了唇,邵华池就刚开始反抗了下,随着口腔被入侵,舌被对方虏获后,也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配合起来,给予热烈的回应。 两人只分开了一会,邵华池喘着粗气,唇也被吻得红肿湿润,靠在傅辰身上呼吸。 稍稍缓了劲儿,目光刚一撞上,感受到对方眼底的热度,又不知不觉地勾住对方吻了起来,邵华池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在桌案上,与上方的男人拥在一块,薄薄的布料下隐约传来对方的体温。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从成年到现在都没好好发泄过,面对心上人,又是初次情动自然是开了闸的洪流,挡也挡不住,这样吻着吻着就有了反应,他惊讶地看着已经感受到硬度的下方,“你……你好像起来了。” “你不也是。”傅辰含笑,一点也不窘迫。 作者有话要说:  “池池。” “闭嘴!” “池池?” “……” “不喜欢?” “……”老子要硬了! .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293章番外凭栏 若不是两人身体紧贴着, 也感觉不出傅辰的情动。 邵华池虽有龙袍遮掩, 同样瞒不过傅辰的眼睛。 “那……怎么办。” “昨天那样?”傅辰啄了下对方微肿的红唇。 邵华池有点心动,但又想到这里是养心殿, 这么做实在太大胆了, 骨子里极为保守的邵华池有些羞窘,却不料傅辰直接脱去了他的下方衣物,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口上就有了动作, 舌尖极富技巧地旋转勾压。 邵华池惊得拼命往后躲,再也顾不得形象, 心中的后怕翻江倒海地翻腾,但关键之物被傅辰掌控, 他根本无处躲藏。 “傅辰……你别这样, 太脏了!” 傅辰心疼满溢,哪里会有帝王如此自嫌的, 轻轻用牙齿咬了下, 以示惩罚, “哪里脏?” “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邵华池这次是真的带哭腔了,又是刺激又是恐惧又是不敢置信, 初次有情愫面对的就是傅辰这样的, 还偏偏惯常不按牌理出牌, 没经验又不擅长处理感情,每次得到回馈都会显得生涩,也许他根本没想过傅辰也会回以同等的感情。 “嘘……我听到宁德的脚步了。” 邵华池被吓到了, 咬住了唇不肯让自己出声。 傅辰本来也以为自己会恶心,到底大家都是男人,所有构造都是一样的。至少在邵华池之前他的确从没考虑过与男人产生纠葛,但现在真看到,没有生理性厌恶,反而觉得吐着露珠的样子有些迷人可爱。 或许邵华池的可怕之处在于,让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心态的转变,就这样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他很确定,无关性别,只因这个人是他。若不是邵华池,他绝不会对任何男人有超出的情谊,更妄论做这种事,不过是看着邵华池吃味的样子,就自然地去做了,不希望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影响两人之间。 王宁德察觉到了什么,不过没多想,安静地杵在外面等候召唤。 也许是知道外面有人,邵华池很快就没忍住爆发出来,这实在太刺激了,他从没想过在隔着一扇门的地方与傅辰做这么突破的事,这羞耻程度已经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恐惧中夹杂着酸爽。 在看到傅辰下一个动作时,他整个人都快炸成烟花了,“你……你怎么还吞下去了!多脏!” 他快疯了,怎么会想到傅辰根本没他以为的守旧,甚至可以说很会玩,玩起来的时候是毫无顾忌地狂放,在这方面知道的也比他多多了,也很放得开,格外的有情趣。 傅辰用某人亲手绣的巾帛擦了下嘴,闻言,笑得危险,声线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得彻底,曾经隐忍的面具彻底在帝王面前撕开,“你再提一个脏字,就再来一次。” 邵华池抖了下,他相信傅辰是认真的。 见他真被自己吓到,傅辰才收敛了自己,抹了下帝王的眼角的湿润,为人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托着对方的臀部将人温柔地圈了起来,手指穿插在那头银白中,悠悠地梳理着,“以后别乱吃没必要的醋,有不舒服的地方也要与我说,不要把心事熬过夜,你不提我又怎能明白?” 他以前就不太能看得清邵华池,他家陛下真有心隐瞒就算是他也一样发觉不了端倪。 “哦。”听着心里暖洋洋的,又仔细回想了傅辰的话,驳斥道,“什么醋,我哪里吃醋了!” “我与女子并不走近,从头到尾也只有你一个。” 这话在邵华池心上重重一击,他有些晕乎,连心智都在慢慢偏离轨道。 “吻……也是吗?”傅辰在接吻上面实在太熟练了,掌握着各种技巧,每次吻到后来他都会忘了之前要说的事,看着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这让他怎么信。 “嗯。”这辈子只有你。 对这个答案有些满意,自从傅辰回应他之后就好像再没出现过以前那种冷硬的状态,回答总是这么贴熨人心。 想到刚才傅辰也是有反应的,他有些欣喜傅辰对自己一样有感觉,可是再看过去却发现那地方不再凸出,傅辰连这个都能控制? “别胡思乱想,今日穿了裤子。”压制着,看不出来罢了。 邵华池想到刚才的确只是感觉到热度和硬度。 之前在宝宣城的意外,还有洗浴时傅辰必然会穿着裤子,而且就是昏迷的时候只要碰到他的下方就会惊醒,“你是不是一直穿着这种裤子?” “嗯。”不过他对这方面的需求很少,也较能克制,除非遇到特定的人。 以前的所有疑惑,在今天都得到了解释,以前居然以为傅辰是自卑太监的身份才那么敏感他人触碰,邵华池表情复杂。 “……我帮你吧?”傅辰有需求很正常。现在有地位也有权势,宝宣王妃的位置是不少势力眼中的香饽饽,想要找个人发泄欲求就会有人送来,又怎么会非要他一个大男人,还是被他压? 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谁愿意屈就? 邵华池曾问自己是否能做承受的一方,却始终跨不过那条界限,从幼年起建立的皇家尊严已经根深蒂固,单单是想想就会在男性尊严的问题上止步。 傅辰其实根本没想过帝王会愿意雌伏,只打算目前先维持现状,以后的事他会想办法,“不用了,待会自然就好了。” 那根本就是没发泄出来的,邵华池为傅辰难受,又担心他会不会一个忍不住就去寻其他人。 像是知道邵华池在想什么,傅辰揉着他的耳朵,凑了过去,“你一个就够我消受了。” 那热度残留在耳朵上,邵华池捂着,傅辰无赖的时候他一点办法都没,“要不要我给你恢复身份。” 傅辰一愣,随即一笑,“现在就挺好。” 干戈太大,这事情暴露出来,就会有人从他进宫就开始怀疑了,牵扯到整个皇宫的安全就小题大做了,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更长久的陪伴在这个人身边,太监这个身份无疑更方便一些。 这样的选择是综合各方面考虑的结果,而且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又何必显露人前。 想起前世妻子曾说他是天蝎型人格,在达到目的前可以一直隐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等到恰当时机才会给敌人致命一击,是天生的领导,喜欢在背后默默掌控全局,阴险,腹黑…… 什么好的坏的形容词都叠上来,傅辰觉得这不过是拿星座做幌子,加了那么多戏,而且,“既然那么不好,还嫁我?” “上了贼船没办法,再说我就是想下来你会让我下吗?”虽然是无奈地说着,却满是笑意。 “你说?”傅辰笑眯眯的。 傅辰抽痛着,她曾是他长久以来的精神寄托,没了她继续活着只是加剧煎熬。 越是痛苦,越是清醒。 对她,在他心中远远不止是爱那么单一,而是融入骨髓血液的存在,若不是那个约定他绝不会苟活于世,在她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很累。 甚至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他一度愤恨过为何还要让他继续活着受折磨。 不过现在他很感激,让他遇到了这个如何都割舍不掉的人。 那些思念终究还是在想到邵华池被另一种感情取代,这辈子只有你,我不会再想任何人。 邵华池感觉到傅辰心中的波动,心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攥紧了,又疼又怜,以为傅辰是想到这些年当太监的生涯,拥住了他,“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傅辰回神,听着邵华池的话微微一怔,缓缓闭上了眼,最后一次想她,今日以后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人,他不会再让这个人轻易消失,他已经经不起失去了,只会牢牢抓住他。 “有何委屈?”他的确没邵华池以为的委屈,于他而言无论什么身份,他想要的都会争取过来,身份不过是一个台阶罢了,而且现在太监这个身份他已经不想丢开了,正大光明的陪伴左右,还有比太监更适合的吗? “其实你若是对皇位……”邵华池小声说道,他已经想不到能给傅辰补偿什么。他知道其实以傅辰的能力,若真是想要这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而这种事傅辰要真做了他也不觉得奇怪。 傅辰没想到邵华池居然会说出这种不可思议的话,可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是火热的,这人对皇位有多执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因为如此,邵华池能说出放弃的话才让他震惊。 “我现在难道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一直以来,来到这个时代,他拼的不是多高的地位,而是一个能掌控自身性命,保住重要之人的筹码。 他感觉到邵华池惴惴不安的情绪,不由得酸涩。 他们有些地方很像,两个在试探中越走越近的灵魂,不断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分明有些蠢,却偏偏的,震慑到他,令他久久无法言语。 两人抱着对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直到邵华池意识到他早就忘到天边的人,“王宁德?” 王宁德如蒙大赦,汗流如瀑,却不敢出一声怨言,也不敢仔细听里头的说话声,见里面如胶似漆的两人终于想起了自己,才小声询问:“皇上,宝宣王吩咐的绿豆百合汤好了,您要用一些吗?” 邵华池无奈眼瞪了傅辰一眼,都不知道提醒他一下。咳了几声,看着凌乱的桌案,又想到方才两人的疯狂,简直臊得抬不起头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才吩咐:“端上来。” 傅辰也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坏笑着回到了下首,悠闲地坐着喝茶。 王宁德感受到帝王的眼神压迫,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打扰到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大内总管就是活个胆战心惊,哪有看上去这么舒坦。每次面对以前监栏院同僚的艳羡眼神,他都有苦说不出。 感觉什么时候来都是错的,是在打断皇上的好事。 嗯? 这殿内好像有什么味道,闻着怎么…… 直到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王宁德才了悟那到底是什么味。 想到外界盛传的皇上与宝宣王多么君臣相宜,他脑海里只会想到那一堆堆有颜色有声音有脑补的废料,身为宦官的身心每日都受着不知名的暴击。 看着总想着自己也找个伴儿,总好过一个人熬。 邵华池被赶到下面休息喝汤,傅辰自己则是坐到一旁的桌案上翻阅奏折。 邵华池心不在焉地喝着绿豆汤,发现傅辰全部心思放到国事上,才正大光明地看着心上人。 傅辰认真的侧脸,的确俊美得让人心跳加速,特别是这样全神贯注的时候,那个样子真是能击中任何人的心房,捂了下砰砰砰跳动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刚刚释放过的某个地方,似乎又有抬头的迹象了,他又是兴奋又是尴尬,想离开处理又不舍得这样看着傅辰的机会,最后还是放任下方的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怎么都看不厌。 傅辰认真的时候心无旁骛,看了好一会,模仿帝王的字迹写下朱批,捏了捏干涩的眼,又随手拿起的茶喝了下去。 邵华池看着那被茶水浸润的红唇,想到刚才那唇为自己做过什么事,一时间口干舌燥。 傅辰平日看着不动声色,但那色气却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这点最是勾人。 等傅辰处理好剩下的奏折,早已过了晚膳时间。 不知什么时候,宫灯已经点上了,而下方的人中途又去了一趟户部,再回来就累得睡着了,就是被傅辰抱起也没什么反应。 有宝宣王在的地方,除非召唤,宫女太监都不用随身伺候,傅辰做起这些事也是得心应手。 通过廊下直接来到甘泉宫,将人抱到龙床上,傅辰蹙了蹙眉,两人都还没用晚膳。 不过看怀里的人睡那么熟,傅辰也觉得有些困了,吻了下那头令他心痛的银白,傅辰搂着人闭上了眼。 直到半夜,傅辰感到怀里有异动,也醒了过来,两人大眼对小眼,都饿了,互相对视,笑了起来,温情脉脉。 “我去小膳房弄点东西,想吃什么?”傅辰身子歪过去,吻了一下邵华池刚睡醒红扑扑的脸颊。 邵华池根本没注意自己笑得一脸傻气,还以为一直保持着帝王的严肃,也不反对傅辰自己做了,他这时候根本不想吃御厨做的,一道道关卡送上来,不但劳师动众,等到吃的时候也凉了,“面吧,鸡蛋面。” 他还记得傅辰以前给自己做的那碗长寿面,那时候这人没记忆,那以后也没再做过。 傅辰也想到了那时候,那段记忆后来虽然都找了回来,但因为发生的事接踵而至,他也没有怎么回忆,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庆幸当初“自己”的误会,不然他和邵华池不知还要套多大的远路。 “好,不过我的手艺不是很好。”他一直不擅长用这个时代的厨具。 “谁会在乎这个!” 傅辰虽然用不惯器具,不过以前的手艺还在,在御厨的指导下很快就捣鼓了出来。 邵华池看着上面绿油油的青菜,一圈圈黄油的澄澈鸡汤上飘着几根细葱,火腿丝被切得极细,再加上依旧是胖墩墩的荷包蛋,在下午至喝了点绿豆汤的情况下,这样一碗面实在令他觉得胃更空了。 两碗热腾腾的面下肚,将两人空荡荡的胃填满了。 让值夜的太监将碗碟拿下去,两人祭了五脏庙后,邵华池又歪倒了。 邵华池的确很累,吃面的时候眼睛都是眯着的。 “先漱口,对牙齿好。” 邵华池昏昏欲睡,想推开到嘴边的碗,傅辰放低了声音哄着,“就一点点,漱完口我们就睡,好不好?” “池池?” “唔。”不堪其扰,邵华池照做了。 等做完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傅辰又给人抹了脸擦了脚,才抱着人继续睡回笼觉。 看着帝王眼底的黑青,傅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 看来下次还是提拔几个能人上来,不能让人困成这样还强撑。 邵华池睡了个好觉,直到第二天醒来才慢慢回忆起昨天自己吃了傅辰做的面。 他昨天根本不清醒,随便说说的,傅辰怎么还随着他闹。 宝宣王大半夜下厨,让外头人知道了,他都能想象那些话会有多难听,本来这些日子傅辰就处在风口浪尖上了,不能再出现什么不好的传言。 不过那样无条件答应他的傅辰,特别的…霸气也特别的包容,就好像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一样,心里的彩色泡泡都快被撑满了。 所以,哪怕是承欢……或许也不会立刻拒绝吧。 邵华池看着傅辰熟睡的脸,摸索着对方的下巴,有些扎手,那是胡渣。 分明可以正大光明活着,这人却自愿继续保守这个秘密,他怎么想都觉得与自己有关系,偏偏傅辰一直表现的那么轻描淡写,让他更是不知该如何对这个男人更好一点。 想到昨天在养心殿傅辰的伺候,这在他看来几乎等同于屈辱的事,傅辰却为他做了,而他还在纠结那点尊严的事,对傅辰多不公平? 其实……也没什么吧,又没别人知道,再说和谁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有对对方的需求,一切也是顺其自然,他又何必在乎这些虚的颜面。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愿意的话,傅辰明知道他在耍心机,也只会更离不开他,更觉得愧对……他是有私心的。 邵华池清楚自己心底的不确定始终残存着,他放不开傅辰。 他有自己的考量,也有自己的自尊,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心底的结不知不觉地松动了。 只因,他想要这个男人,也想成为这个男人生命中最不取代的人。 他自私的希望傅辰只看得到他。 比起这些,其他的显得无足轻重了。 王宁德打着哈欠带着一群宫人等候在甘泉宫外,发现皇上已经提前洗漱好了。 而且这几日眉宇的忧愁都消失了,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豁然开朗。 邵华池将寝宫门合上,不让声音惊扰到正在熟睡的人,摆着手让宫女先离开,“把这个交给地鼠。” 现在这批属下,王宁德都还算熟悉,让他去联系再好不过。 地鼠拿到皇上的密函,又翻开皇宫的图纸,头疼的哀嚎。 他到底要怎么不惊动他人造一条从景阳宫到甘泉宫的地下通道? 陛下和公子要干嘛,做贼吗? 打通一条地道是邵华池早就想过的问题,傅辰夜夜宿在宫内,短时间看不出什么,时间长了难保没什么意外,倒不如一劳永逸,将两个宫打通,也省的再找诸多借口留宫里了。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傅辰的家人一早就被邵华池接到京城,直到戟国撤军后,傅辰才向陛下提出希望见到家人的要求。 邵华池想到现在和傅辰渐入佳境,傅辰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消失了,大手一挥就同意了他的要求,还派了精兵随行保护。 他有心解释自己的行为,“我并不是不让你见他们……” 傅辰反而贴心地解释,“当时国内动荡,我也不适合去见他们,我该谢谢你对他们一直以来的照顾。” “其实哪怕你……我也不会…唔!”被堵住了唇。 当两人分开,傅辰才轻声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想要的,我也明白。 傅家人并不习惯待在京城,而且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院落外直到现在还有人看守着,听闻是宝宣王才将他放进来。 在天井里玩蛐蛐儿的傅蓉看到傅辰倒没有什么隔阂,一跑过来傅辰就有所预料一样将小孩儿托起挂在自己身上,小姑娘娘甜甜喊着,“四哥!” “小丫头,又长高了!” 抱着孩子一起进去见他多年未见的父母,却不料一见到自己,他们就楞在原地,看青年的穿着也知道是这京城里的大人物,他们不敢给皇上添麻烦,就算住在京城也没怎么外出过,一见到这样非富即贵的人进来,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 看久了,赵氏感觉这个青年面善,却想不起是哪里见过的,“这……这位大人,您……” “娘,我是老幺啊!”虽然有了傅蓉,但老幺这个称呼一直为傅辰保留着。 两老擦了擦自己油腻的手,好似怕污了眼前的贵人,走近了些许,再仔细看这个样貌完全长开的人,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这才颤抖着手,指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泪水却是唰唰唰地落了下来。 他们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两个孩子,把大女儿拿来换了粮食,后又把老幺送到宫中,哪怕后来瑞王殿下派人来说了老幺的情况,可一直见不到人,心里就不踏实。 傅辰率先抱住了他们,喊着爹娘,两老应了半天,一旁的二哥三姐也一同过来,好不容易团聚的一家人哭成了一团,傅辰只能挨个安慰。 待情绪稳定后,两老让傅辰说说这几年的事。 傅辰跳过那些惊险的桥段,只大致说了些老人家能够接受的,老人和两位兄姐絮絮叨叨地问他辛不辛苦,累不累,吃的好不好,虽然都是小事,傅辰却觉得暖洋洋的。 对于没有亲人缘的他来说,这些关心弥足珍贵,这辈子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 再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京城的时候,老人却给了他不同的答案,他们不习惯京城的氛围,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傅家村,自由自在,想干啥就干啥。而且皇上派人来说傅家村已经在重建了,那边还引了河流进来,连山路都修了,好多乡亲都回去了,他们也想回到那里去,落叶归根,现在留下来只是为了见见老幺过得好不好。 当傅辰说送他们回去的时候,两老却连连摆手,劝他留在京城,他们认得回去的路,而且还有皇上派来的护卫在。 “皇上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你跟在皇上身边替咱家好好报答他,怎么能随便离开?” “他不需要咱的报答。”邵华池当初未雨绸缪做了那么多,是在为傅辰拒绝留最后的退路,也幸而傅辰最终应允留下,不然他能不能顺利见到家人,就是未知数了。 傅辰一直清楚邵华池的心思深沉,如今却甘愿跳入这深潭里,相遇的那一刻,恐怕已是他们互相的劫难。 “那也不成,幺儿,爹娘虽然不认识几个大字,也知道啥叫知恩图报,你是做大事的人,和咱不同……外头都说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那都是因为皇上,你待在皇上身边,爹娘觉得脸上有光!这些好日子,还有我们家幺儿的功劳,想起来,做梦都高兴!” 傅辰冷淡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有些满足。 他在生死间游走了那么多年,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知道老人家的观念无法转变,答应明日去码头送他们离开。 这次家里人急匆匆地回去,也是为了大姐的喜宴,那次救回了大姐反而促成了她与聿州知县覃息的缘分,一开始大姐不断躲避着对方,她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哪里配得上大好前程的覃息,这其中还有傅辰去的信疏导和劝解,大姐若不是被折磨那么多年,也是一位贤良貌美的女子,当初要不是为了给他们一家人吃食,也不会自愿被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段姻缘,傅辰当然不希望她错过,现在能在经历风雨后走到一起,是一桩大喜事。 “你大姐说谢谢你送的嫁妆,让你别特意回去了,待她们成亲后覃息就要被调到京城来了,到时候就能常常来看你。” 傅辰领了这份心意,他一直记着对某个人的约定,不会再轻易离开他,不再坚持,“好,那爹娘连我的份一起带去吧。”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又要分离,傅辰决定当晚就留宿在庄子上。 傅蓉哭嚷着要和四哥一起睡,几个大人无奈,自从傅辰离开后,也许出于补偿心理,他们都对傅蓉较为宠爱。 傅辰也由着她,一大一小在床上躺着,傅蓉一点也不怕生,“四哥,你是大英雄?” “谁说的?”揉着小孩的脑袋。 “好多人,他们说我们不被坏人欺负,是因为皇上在,但皇上说因为有宝宣王,四哥就是宝宣王对不对?”小孩儿童言无忌地说着。 “嗯。” 被肯定后,小孩的目光越发充满崇拜了,“四哥好厉害!” 叽叽喳喳地在傅辰耳边说着话,傅辰边聆听边应答着,直到小孩子要睡着的时候,问:“四哥,皇上是什么样的?” 傅辰滞了下,缓声道:“世上最强,也是……最美的人。” 远在皇宫里的邵华池一听到宝宣王今日不回宫,干脆就彻夜留在养心殿处理国务。 到了半夜,王宁德就听到御首上的君王在说:“不想回来就干脆别回来,你当朕很稀罕吗,朕也很忙……根本不在乎你回不回!” 王宁德:“……” 第二天,王宁德得到消息,待邵华池一下朝,“皇上,宝宣王现在在码头……” “什么!?”邵华池一听,立刻就如风一般离开。 王宁德甚至还没剩下的话给说完,“在码头送家人离开……” 不过此时帝王早就不见踪影。 邵华池心脏咚咚咚地直跳,表情几度变换。 一路上都在想着待会抓到人要怎么下罪责,可下了马车看到傅辰的身影出现在码头的时候,那些愤怒和问罪都不再重要,他只是怕这个人一走了之,那他到哪里再去找? 还是赵氏先看到帝王,立马跪了下来,其他傅家人也没想到他们不过是回家乡,竟然还惊动了皇上。哪怕邵华池已经换了一身便装,但那头银白还没染黑,加上那标志性的艳丽模样,走得近的人已经有认出了,小声地问身边人:“好,好像是皇上……!” “会不会认错了?”皇上哪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要是弄错了可是要问罪的。 “你看那里头的衣袍,还有靴子,是龙纹……这位一定是陛下!”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确定这天下没人敢穿龙纹的服饰后,他们靠着帝王跪了下来,陆陆续续的,小范围内无论是商贩走卒还是地痞、莽汉都朝着帝王下跪,显得格外安静,他们知道这是微服私访,也没大声喊。 邵华池没有因为围观愤怒,今天出来的太匆忙,甚至只来得及换一套外袍,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里面的袍子是明黄的,被认出也无可厚非。 和蔼地对一众围着自己的民众说话,声线依旧清冷,与想象中的冰冷杀神有些出入,却又好像就该是这样的,“都起吧,朕这次是来送友人的家眷,你们这大张旗鼓的,不是直接戳穿了朕想悄然前往的用心吗?” 许多百姓本来对皇帝是敬畏害怕的,还有不少根本没见过皇上,只是道听途说中崇敬着帝王,却万万没想到天子会平易近人到这个地步,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内心比以前还要喜爱这位陛下,具体原因却是说不出来。 一些人从震惊中回神,才想到皇上说的友人。 能被皇上称作友人,天下又能在皇上面前如此得脸的,莫不是那位宝宣王? 这荣宠,恐怕真的是泼天了。 这千里送人的故事又一次成为这段君臣情谊中的佳话,口口相传。 傅辰自然也看到了帝王,刚要下跪就被一双手阻止,靠近傅辰,“你跪什么跪?” 傅辰笑了笑,在外头他不会让任何人看轻帝王,该尊重的地方绝不会出一丝错,“谢陛下。” 见码头看似又恢复了热闹,但那些百姓的目光却时不时望着这里,只能行了简单的礼。 看到邵华池后,傅家人一个个都激动极了,特别是问了一晚上皇上什么样的傅蓉,直勾勾地盯着邵华池,在邵华池目光看过来的时候,问道:“四哥说你是世上最强最美的人?” “小蓉,不得无礼!” 邵华池摆手示意没关系,原本匆匆赶来的焦虑也因这话放松了一些,睨了眼傅辰,嘴角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你四哥说的?”他一直以为傅辰眼瞎,丑的美的都分不清。 小姑娘点点头,邵华池对傅家人越发柔和,让面对帝王束手束脚的傅家人如沐浴春风,更是叮嘱傅辰要听从皇上的命令。 傅辰只能无奈看着家人以卖他的架势让他忠于皇上,见邵华池隔空送来得意的眼神,傅辰却有种圆满的错觉。 直到傅家人坐商船离开码头,邵华池才在不经意间吐了一口气,全身也放松了下来。 刚刚听到傅辰在码头,他就像是回到了傅辰离开的那些年,现在一颗心还是不停地颤动着。 回程的马车上,邵华池终究下了决定,“宝宣王。” “臣在。”傅辰还想着大姐的婚事,听到这样正式的称呼,立刻回神。 “朕……”血流逆流般,令他脑子一片空白,“今晚需要人伺候,你可愿……侍寝?” 傅辰:“今晚?” “择期不如撞日,朕不懂这些,你……来吧!”邵华池说完,也不再开口,这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极限了,相信傅辰是能听明白的。 傅辰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个毛头小子,居然在听到恋人的话时,直接有了反应。 “陛下,您……”傅辰根本没想过帝王愿意屈居之下,他打算另辟蹊径解决这方面的需求,现在的心情被邵华池的几句话给扰乱了,连平日冷静的面孔都快崩不住了。 “怎么,伺候不了朕?”邵华池气急,他都做了那么多天的心里建设了,好不容易说出这段话,这人居然还想退缩?呸,敢? 邵华池一把按住傅辰并不明显的地方,本来只是挑衅,却发现傅辰居然硬如铁。 都这样了还能面上道貌岸然的,大约也只有傅辰了,“你还想憋到什么时候,还是真的不想要朕?” 吐气如兰,那诱惑的姿态本是傅辰的专属,由帝王做出来格外的撩人。 脑中的弦,断了。 两人兴匆匆地回到宫中,在王宁德惊异的目光中快速用了晚膳。 看上去全然没了平日的风范,火急火燎地要做什么要紧事一样,就连平日里矜持的傅辰都泄露了一丝紧张,两人甚至都没看对方一眼,只怕一对上眼就天雷勾动地火。 用完晚膳,邵华池让宫人上了酒,就将所有人赶出寝宫外。 傅辰去沐浴的时候,邵华池换上了薄薄的衣衫,是容易脱的那一类,只有中间系了一条带子,十分方便。想听浴汤方向的动静,良好的隔音让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单单是想象就有些吃不消,他端起一壶酒,就灌了几口。 傅辰进屋的时候带着一身湿气,外罩的衣袍半贴在他矫健的身躯上,印出些许肉色,邵华池喉咙一滚,咽了下口水,心跳如鼓地看着人向自己走来,这样的傅辰性感极了。 傅辰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上一次的情.事久远到记不得了,现在满脑子都只有面前的这个,毛头小子就毛头小子吧,这时候哪还顾忌的了这些。 捏住邵华池的脸,一个个缠绵悱恻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脸上,闻到那淡淡的酒香味,勾住对方的舌汲取上方的味道,“味道不错。” 被傅辰这动作勾得魂不守舍,邵华池目光更醉了。 温柔中带着疼惜,傅辰认真地问:“您确定吗,一旦开始,臣不会停下。” 他刻意用了称谓,就是为了堵死邵华池的后路。 邵华池抓紧了被单,颤抖的眼皮缓缓合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主要讲述两人的初次,傅辰的失控。) “痛吗?”温柔得摸着邵华池汗湿的脸。 “还……好,以后别那么疯。” “控制不住……”邵华池明显不相信的眼神令傅辰无奈,有些撩人,又像是故意的,“脑子里都是你的样子。” 邵华池:“……”心跳得快爆炸了! 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腰酸得厉害,腿也直打哆嗦,被身后的男人直接抱了起来,“我来吧,你休息。” 邵华池累得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松松靠在傅辰身上。 傅辰看着毫无防备任由自己洗着身体的爱人,布满暧昧痕迹的肌肤牢牢霸住了他的视线,他苦笑地看着又一次有反应的地方,“这辈子,栽你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番合一,仙女们七夕快乐~! ~~缺钙请移至围脖 第294章番外综合一 薛睿失踪的消息最终还是没瞒过去, 青染在大军头天回来的时候就四处寻人, 但所有人只知道他引开李派第八军后就失去了踪影,再没别的消息, 青染急得焦头烂额。 恰逢傅辰重伤归来, 整个七王党的心思都放在不知能否撑过去的傅辰身上,薛睿的情况自然被淡化了,唯有青染没有放弃过。 如果只是失踪,青染相信人迟早会回来, 但只是失踪那么简单吗?那是李皇的专属暗杀队伍,就是薛睿有三头六臂, 想要对抗也是困难重重,瑞王派的人从没停止搜寻, 却依旧没得到消息。 青染不敢放松, 她前往西北数次寻人,一样无果。 期间再次回到京城的夙玉提出与她同行, 一直以来对她只有师徒情谊的夙玉突然做出这样私人化的决定, 青染却没有欣喜若狂, 反而平淡地拒绝了。 再次见到夙玉,她才发现, 那曾经的刻骨铭心终究再也找不回了。 她去过荔城与宝宣城附近, 寻访一个个村落, 打听薛睿的消息。 在她再一次回到京城,一个人终于看不下去青染的憔悴和执着。 青酒本来想把这个消息压下去,他还是相信薛睿会回来, 所以对外均以失踪告知。但已经过去五个月了,瑞王下个月都要登基了,薛睿还是没有给他们惊喜。 再看青染那明显消瘦的身影,青酒于心不忍,前来负荆请罪,“姑姑,我有话说。” 青染风尘仆仆归来,闻言勾起沧桑的笑意,像在等宣判般,“你终于愿意说了吗?” “……姑姑知道?” “从那天公子重伤回来,我就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在闪躲,果然是瞒着我什么吧。”她不是不想问,而是怕问了后连微末的希望都没了,只要不确定,就有希望。 “当时公子处于昏迷状态,薛哥发现第八军的踪迹就决定自己去引开追兵,等我们的人再去找的时候,只找到了第八军和我们的人的尸首,独独没了薛哥的踪迹……” 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觉得薛睿凶多吉少…… 只是在看到青染的表情的时候,剩下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姑姑……还要找下去吗?” “殿下都能在绝境中等公子五年,我为何不能?没了他,剩余的日子都是一样的。”她现在才能体会当年邵华池的心情。 傅辰虽然外伤基本好了,还是被瑞王强势拘在床上修养,这天所有属下陈述完职责范围的状况后,傅辰独独留下了青染,他合衣躺在床上,朝着青染招手,“来这边坐。” 青染中了蛊毒后,身上大面积腐烂,虽然脸上几乎没有痕迹,还是习惯性戴了面纱,傅辰轻声问:“怪我吗?” 青染顿了下,眼底荡着些许水光,“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当时如果我在,也会这样做。” 傅辰有些动容,托着她的后脑勺搁在自己肩上,“想哭就哭吧。” 传来男人清冽的声音,极赋感染力的一句话,强忍的泪水决堤,汹涌了出来,“唔…” 泪水砸在傅辰肩头,悲伤到了极点,她知道恐怕等不回了,“我好后悔,为什么一开始不答应他,其实…我早就被他吸引了,我就是无法相信……,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他……” 傅辰想到当年的邵华池,看到自己尸首的样子,恐怕绝望极了。 心有悲戚,只恨不得将人捧在掌心。 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话也毫无头绪,过了半柱香,傅辰才抹着她脸上的泪水,“相信我吗?” 青染呆呆点头。 “他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在傅辰的保证下,青染也恢复了冷静,她本来就是个极为理性的姑娘,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傅辰不以为然,“去洗洗吧,你们什么样我没见过,在我这里丢脸的地方还少吗?” 青染颔首,走出院落,就看到远处廊下的熟悉人影,是夙玉。 她走过去,“师父。” 夙玉想到傅辰曾经的来信,问他会不会后悔,当时还没太大感触,现在真正看到以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姑娘,为了别人以泪洗面,眼里没了自己的影子,心口犹如压着千斤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我即将启程回臻国,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可愿与我一同回去?以我妻子的身份。” 身为臻国的摄政王,他的婚事是被臻国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这次来除了与晋国重修旧好,也是为了娶一名女子堵住悠悠众口,这件事傅辰和邵华池也是乐见其成,他们需要稳定周边各国,臻国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青染垂下了眼帘,如果再早几年,她一定会欣然答应,现在内心却是平静无波,“我想留在这里,这里有我想等的人,师父选其他人吧。” 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夙玉握住了她的手,“如果他不能回来,何不再给我们之间一个机会,这次我定不会辜负你。” 夙玉的桎梏很松,青染轻易挣脱出来,淡笑着,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美,“他能回来!”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夙玉怅然若失地立在原地。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曾等了你数年,蹉跎了整个少女年华。”也为了你做了背叛之事,将能献出来的都给了你。 一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傅辰,夙玉满是苦涩,“是我辜负了她,她现在却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有没想过,她也许根本不需要你的补偿。” “是啊,不需要了。”蔓延着痛苦,哪怕无法如愿,他也无法看着徒弟犯傻,“我也派人一起去西北寻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才是我认识的夙玉。” 夙玉沉静地望着蔚蓝的天空,“你错了,我很嫉妒他,也恨自己…”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 两个月后。 薛睿长途跋涉,一回到京城就想去见青染,没想到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两排士兵控制着围观人群,一眼望去就是十里红妆的送亲队伍,耳边传来交谈声。 “这是哪个大户人家?这么大的排场,看这聘礼都看不到头!” “听说是臻国的摄政王来朝拜的时候,看中了宝宣王身边的侍女,极为爱重,决定娶为正妻,听说是个大美人呢,他们婚后就一同回臻国了。” “侍女也能为正妻?” “那些小国可不讲究门第,再说只要摄政王看中了,其他还重要?宝宣王不是立刻将这女子认作干妹妹了吗,那可是咱大晋的郡主了!” “好福气啊,当了宝宣王的侍女!宝宣王府还缺伺候的人吗?” “那可是很难进去呢,听说都是皇上赐的!” “该多漂亮哟,这姑娘下半辈子有福了!” 不难听出她们的艳羡,羡慕那个被选中的姑娘。 臻国的摄政王,是夙玉?那侍女是…… 薛睿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脚都麻木了却动弹不得,他不敢去确认,怕得到那个答案。 身体也没了温度,送亲队伍远去,街道恢复往日繁华,他也没有挪动一步。 直到马蹄声在自己身边戛然而止,一道熟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薛睿!” 他僵硬地抬头,看着逆光中的女子,这身影是,青、青染? 青染一得到线报,就快马加鞭跑到他们见到薛睿的地方。 在看到人活生生站在那儿的时候,情绪决堤了,泪眼朦胧,扑倒了男人怀里,顾不得那人身上的汗味和尘土,只有满满的庆幸和幸福,责骂着:“你还知道回来!?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给我们消息!” 薛睿哪见得了青染哭,慌忙地抱着她安慰,哪里还有平日狡诈从容的模样,他完全无视路过的人不认同和惊异的眼神,在他心里只有怀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别、别哭,我杀死最后一个追兵的时候,不慎掉落山谷,被人捡了去,那村子极为闭塞,我又断了腿这才耽误了些日子。” 他直接省略了中间差点被强逼着做上门女婿的事,等腿能走路立马就逃出了那村子,一路上阴差阳错的,也没碰到傅辰派来的人,不过也算幸运地回到京城。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你再不回来,我就嫁别人了!”别骂边笑边抹着泪。 “不准,你不准嫁给别人!”提到这个,薛睿就耿耿于怀之前看到的十里红妆,“那刚才成婚的是谁?” “是师父和恨蝶。” “那你没……?”他记得到荔城外遇到夙玉的时候,对方提到青染时,那绝不是什么普通师父的眼神。 看薛睿兴奋的样子,青染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啊!薛睿你这个疯子,快放我下来!” 托起青染,两人在原地转圈,“谢谢,谢谢你!” 不是你,居然不是你,太、太好了! 他太高兴了,青染居然选择了他,而不是夙玉! 多么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完全没法和青染心仪多年的夙玉比。 青染也破涕为笑,“谢什么!不早说好了吗?” “过几日,不,明日,我们明日就成婚好不好!”薛睿大喊道。 “哪有那么快,你还没提亲,还要准备那么多事项……啊!你别转了,我头都晕了!” 在大街上,两人的动静太大,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对着这对“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的男女指指点点,不过两人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依然故我。 远处,站着两个笑看着他们的人,得到鄂洪峰的人给的消息,傅辰就让人先告知青染,他想这两人这一刻最想见到的是对方。 邵华池见傅辰要来看看情况,也乔装打扮了下一同过来,刚到就看到这两人的互动,让看热闹的人快把街道都给堵住了。 望着言笑晏晏的男女,邵华池感叹道:“真好。” “什么好?” 一双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着他,邵华池一惊,“你干嘛,这是大街上!” “放心,没人会注意我们。”傅辰直视前方,平静地说道。 邵华池这才注意到有衣袖的遮挡并不明显,左右一看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自从两人突破了那层界限在一起后,傅辰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他高兴的同时也有些不习惯傅辰的转变。 傅辰:“还没回答呢,哪里好?” 邵华池有些遗憾,但又觉得拥有这个人,已经足够了,语含笑意,“就是有点……羡慕,他们能大声说出来,能正大光明的成婚。” 傅辰沉默着,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于是,刚刚回京城没多久的薛睿,还没和娇妻多处些日子就被傅辰安排了新任务。 做一对刻字的金镏子,样式他会画出来,让工匠在乞巧节前打造出来。 既然都能抱着人转圈了,那肯定有时间为他办事了。 薛睿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公子,成婚后也没的空闲,最奇怪的还是公子看他的眼神像在找茬。 作者有话要说:  橙子:呵呵,以为就你们会撒狗粮?给你点皇粮吃吃 第295章番外综合二 太上皇住在离京城不远的紫竹园里,外面由精兵把守,对外宣称是为了保护太上皇安全,少数知道内情的都心照不宣,不过是变相的软禁。 邵安麟大半年前身体忽然垮了,偶尔神神叨叨的,据太医说是刺激太重,精神异常。其实本来也没严重到无法上朝的程度,太医的话却被传扬了出去,以讹传讹中,就演变成了病入膏肓。 后来与其说禅位,倒不如说是早已心灰意冷,不如得个好名声将皇位传给众望所归的邵华池。 傅辰刚进院子,就闻到隐隐的药味,不间断的咳嗽声,沿路并没有多少侍从。 邵华池倒是没苛待过太上皇,不过是邵安麟自己要求的,减少伺候的人,他喜欢安静。 一个小宫女匆匆忙忙端着一盆血出来,看到傅辰的时候慌得摔了盆子,一地血腥。 “宝、宝宣王吉祥。”磕头如蒜地朝着傅辰请罪。 “把地上的都收拾干净,太上皇可在休息?” “刚,刚醒1虽然宝宣王语气和蔼,但就是看都不敢看一眼,也许是因为偶尔听到太上皇讽刺辱骂当今圣上与宝宣王,听得多了就记在心里,她完全无法把太上皇口中的诡计多端、包藏祸心的宝宣王与实际上看到的相比。 进了里头药味更重了,床上的人捂着嘴咳嗽,刚咳了血的他体力透支,歪歪斜斜地躺着。 见到来人,本能的厌恶令他移开了视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傅辰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来看看你。” “看朕落魄成什么样吗?”讥诮着,原本清明的眼显得浑浊不堪,却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傅辰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还缺什么?我会让人送来。” 朝堂新的格局稳定后,几乎所有人都忘了曾经的帝王,这座紫竹园虽然没禁止他人探望,但为了讨好新帝,对已经失势的这位表现得格外冷漠,人情冷暖便是如此。 “你一直这么道貌岸然吗?咳咳”邵安麟虽然模样颓败,但这么笑起来依旧能看出曾经的风姿,“分明就恨不得我下一刻就死,却偏要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这里没有别人,你做戏给谁看?” 傅辰并没有反驳,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冷嘲热讽,他过来不过是为了履行曾经的约定。到邵安麟说够了,傅辰起身,邵安麟忽然问,“你劝皇上留下我的命,是因为你答应母亲过母亲什么,是吧1 傅辰的脚步微顿,继续向前走。 邵安麟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就连他的命,都是母妃为他保下的,他就像是一场闹剧里的丑角。 不久,邵安麟大笑了起来,随着笑声,咳嗽得更厉害。 当晚,紫竹园传来了嘤嘤哭声,太上皇终究没熬过这一年。 李皇(无责任外篇) 李變天望着寝宫的帐顶,身体还残留着死亡前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楚,依稀能感觉到那个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毫不犹豫将刀插入的震怒。 而他已经维持这样的状态足足一个时辰,这对日理万机的李皇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皇上,今日可要去外头瞧瞧?” 被太监提醒后,李變天定了定神,目光犀利:“是什么日子?” “是泼水节,每年您都会去主持。” 就算从不信鬼神的他这时候都带着一丝敬畏了,不然他又是如何回来的? “召宰相来主持。” 太监楞了下,虽然与往年不同,却不敢赘言。 李變天轻喊了几个名字,暗影处出现了几个人影。 “准备一下,朕要去晋国。” 没人知道李陛下为什么突然要去晋国,就算扉大人在晋国过得风生水起,陛下也没想过去晋国布置,陛下曾说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却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外出前,近侍问:“陛下,轮椅?” 李變天的答案更是与往常截然相反,“不了。” 以前他瞒了无数年,示敌以弱,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既如此倒不如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皋州又是一年大旱,李變天带着人一路寻傅家村,饿殍载道。 他们已经解决了第四伙准备抢人钱财的盗匪和饿疯的民众。哪怕他们穿着最破旧的衣物,也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穿戴的起的,在这种为了填饱肚子能生吃活人的地方,看到肥羊没人会放过。 只不过李變天一行人,从来都与羊无关,任何打他们主意的人都有去无回。 傅家村的人陆陆续续搬离了这个地方,但对不少人来说,到处的状况都差不多,搬哪里都没有活路,还不如留在村子里。他们一间间屋舍的询问,过了几户,有人通过画像认出了人,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 画像是根据傅辰后来的长相想象绘制的,作为那个时代最著名的皇帝之一,李變天还有一手造诣极高的丹青功夫,那画像与傅辰幼年有九成相像。 得到消息后,李變天心情复杂,很快就要见到那个孩子了,就连李變天自己也不知道是恨多一点还是喜爱和欣赏多一点。 “你们要找我?你们是谁?”身后传来童声。 小孩显然是听到刚才他们的谈话,并看到了那张与自己很像的画像,才出口询问。 倏然回头,就见到一个比想象中更小更瘦的孩子出现在面前,太瘦了,瘦得都脱了形,只有五官还依稀能见到日后的样子。 护卫退开,李變天走近小孩,按照时间来算,现在的傅辰才五岁,不过看起来却像是三四岁。小孩似乎很害怕这个男人,不断后退,可他的细胳膊细腿根本不是内功深厚的李變天的对手。 像拎小鸡一样,李變天观察这个日后将是他最大敌人的人。 多么纯洁的眼神,看着不谙世事,就与一开始接近他时的伪装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是假的,现在这个孩子却是真正的五岁。 既然已经预料到了往后,他怎能还留着这个祸害! 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提前解决了他。 杀了他! 就再也没有以后的灾难! 李變天瞬间做出了决定。 本来平和的目光,猛地爆发出激烈的情绪,李變天单手掐住孩子的脖子,逐渐收紧。 小孩挣扎着,在空中奋力挥舞着四肢,却撼动不了男人分毫,他的脖子快要被男人挤裂,脸涨得紫红,眼看就要断气。李變天忽然注意到小孩频死之时的目光,与往后的李遇是那么神似,记忆重叠了,李變天怔忡着,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孩子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 他捂着脖子呛着,因为干涸呛出了不少血丝,喉咙火烧一般的痛苦让他本就饥饿的身体到了极限。 等他停下了咳嗽,就有护卫送上了水和一点干粮。 小孩像是不记仇一样,看到水就喝了起来,也不管水的来路。 他知道,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这时候傅家人也因为听到有人想掐死他家的小孩,跌跌撞撞赶过来,其他村人提醒他们这些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还带了一群侍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还是息事宁人,别过去要人了,什么结果都是孩子的命,但傅家人还是没有犹豫赶过来了。 赵氏看到从小就瘦弱的老幺无力瘫软在地上的样子,还有脖子上明显的掐痕,还勉强对着自己露出安慰的笑容,心痛得都要满溢出来,“老幺,娘的老幺哟1 傅辰被他年轻的母亲拥入怀里,并没有挣扎,反而轻拍着赵氏的背,好像在安慰她。 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懂事,遇事情也不会大吼大叫,还会体贴他人,果然这才是傅辰的本性吧,李變天觉得这个可心的孩子,就是照着他的愿望长的,至少比他的那群扶不上墙的儿子好多了。 赵氏想要骂这群强盗,却被傅辰遮住了嘴,摇了摇头。 得罪了这些人,也许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赵氏知道自家老幺早熟,小小年纪就表现的与普通小孩不一样,但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对不起他,这么好的孩子要是投胎到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都不用过那么苦。 李變天的杀意消匿,杀了多无趣? 异星又如何,他只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改命,他从出生就是逆天之命。 而他,从不会失败第二次。 这样的小孩儿若是好好养着,怎么也不可能变成后来那样的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杀他的是在原本环境里长大的傅辰,现在的傅辰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何不提前把人归到自己的掌控内,按照他希望的样子长大。 李變天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新的想法,并为此心动。 “跟我回去,你就有吃有喝。”李變天居高临下地望着小孩。 小孩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不说话。 才刚刚喝过水的唇,因为常年的干旱,始终是干裂的状态。 “这是我家的孩子1赵氏大惊失色,死死抱着孩子,想到村里卖孩子的现象,“我们不卖孩子1 在李變天让护卫拿出足够让整个村子的人疯狂的银两、食物、水后,赵氏犹豫了一下,他们需要银子,需要吃食,不然大家都要死,傅辰的奶奶就是前几日被观音土给撑死的,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里其他孩子着想,可抱着怀里沉默的老幺,赵氏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多少银子都不卖1 没人发现,埋在赵氏怀里的小孩,眼眶浮上一丝水光。 李變天却不在乎赵氏的话,只看着那个始终不抬头的小男孩,“给你两条路,一,跟我走,你家人我会给他们一些补偿;二,你们一起死。” 死这个字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因为男孩刚才还体会到频死的滋味。 小男孩终于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望着眼前忽然而至的男人,带着这个年纪小孩的怯懦,“我跟你走,给我家吃的。” 小孩的声音还带着喉咙损伤的沙哑,却又有种别样的好听,像带着淡淡的奶味,令李變天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还是个那么小的傅辰,令他有些新鲜。 抱起孩子,李變天才施舍般的露出一丝笑意,“聪明的孩子,从今往后,你叫李遇,没有别的名字,懂吗?” 小孩面对刚才还掐过自己,让自己差点死掉的男人,有些畏惧却有不得不服从,小幅度地点点头。 李變天却不以为然,孩子的忘性大,到新的环境过的好就会把以前的苦难全都忘掉,所以李變天一点都不担心养不熟这个孩子,因为这孩子现在还太小了,虽然聪明,但一个孩子能记得多少事? 赵氏看着被人带走的傅辰,哭喊着追过去,立刻被拦祝 傅辰深深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娘,你回去吧,以后老幺就有吃的了1 他就像是一个对食物充满渴望的孩子,还不懂与亲人分离是什么滋味。 直到赵氏的哭声渐渐远去,傅辰才将头埋在李變天肩窝,闻着男人身上好闻的熏香,分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应该很名贵。 回城镇的路上,护卫想接过傅辰,却被李變天拒绝,亲自抱着孩子走在黄土坡上。 几个第八军的人互相看了眼对方,陛下这一系列的行为与平日差别太大了,以前几个皇子再哭闹,都没见陛下愿意抱一下,有几个哭的厉害还会被罚,一个抱养来的孩子却能得到这样的待遇,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陛下喜欢不哭的? 不过孩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特别对待。 后来,两人的对话让人更瞠目结舌。 “几岁了?” “五岁。”孩子喉咙很疼,却还是忍着痛回道。 李變天早就清楚,所以对这个答案也不奇怪,“你的年纪在我的儿子里排第七,以后你就是老七。”戟国的七皇子。 既然决定重新养,身份也需要变一变了。 一旁的暗卫头子不得不提醒道:“陛下,那原本的七殿下。” 李變天的眼神令暗卫心中一寒。 给孩子准备了点牛乳,看着幼年期的傅辰小口小口地喝着,李變天勾了勾嘴角,才慢悠悠说道:“全部挪后一位。” 也就是原本的七皇子变成了八皇子。 虽然知道陛下不太亲近那些子女,但一个完全没血缘关系的孩子直接越过亲生的,这偏心要偏的没边了吧。现在的戟国是陛下的戟国,不过这样的事发生,也是一场血风腥雨。 就是不明着反对,还不能来暗的吗? 暗卫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小孩,这样的特别待遇,未来到底是福还是祸? 更或许,陛下是故意的?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们就止不住寒意。 靠在李變天的肩上,保持着熟睡呼吸的小孩,却在所有人没察觉的时候悄然睁开了眼,久久凝望着傅家村的方向,透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将眼中的愤怒和憎恶掩去,又恢复了孩童的纯真。 作者有话要说:假设:橙子穿越后,李带着记忆回来了。外篇为无责番,不要与正文挂钩哟仙女们选择性看吧 李把橙子当继承人,一生最欣赏的对手,直男思维。过程不同,结果还是一样滴。 想了不少切入点,还是觉得这个酸爽 未来:戟七对上晋七 初见: 七:我是不是有毛病,对着敌国皇子那么兴奋? 橙:感觉身边的某个易容的侍从,疑似晋国七皇子。 以后: 七:管他的!合该是我的人,连排位都一样!这是天注定的! 童:这话没毛玻 李:这孩子小时候还挺乖的 橙:你喜欢绵羊,我演给你看啊 第296章番外日常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邵华池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来自于平日的观察,比如再好看的男子傅辰也从来目不斜视,一切以个人能力评判,当然对女子也是一样。对于一些自己偶尔的吃味也常常看不出,这也间接证实,傅辰对男子是天生没兴趣的。 邵华池的不安表现的很隐晦,甚至是隐藏的,而这样小家子气的隐忧是万万不会放到傅辰面前的。 直到一次傅辰要的太厉害,邵华池不免抱怨让他节制一些。 这一节制,傅辰就真的成了苦行僧,邵华池这才在着急中露出端倪。 邵华池的自尊心强,就算两人有什么矛盾也不会直接说出来。 傅辰口头有解释,因为之前的没有节制伤了他,想修身养性一段时间,这也是事实,男人到了床上看到样样完美的爱人,再能克制就是功能障碍了。 邵华池目光还停留在奏折上,闻言只是平静地反驳:“可我早就好了,痊愈了大半个月。” 言下之意是在说,找这种借口,你觉得我会信吗? 傅辰深知邵华池的性格,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而且有些想法可能根深蒂固,两人到底也相识许久,他对邵华池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可矛盾不能这么放下去,总要想办法解决。 很快,机会就来了。 皇上这些年大力提拔人才,为了维持平衡对老臣也是安抚有加。 这一年恩正并科,继去年的状元郎薛睿后,这次的一甲进士又是一位美男子,去年的薛睿刚成了状元后就娶了宝宣王身边的美貌侍女,十里红妆,艳煞众人。而且婚后在一次诗会上公开言明愿得一人心,那含义很明显了。 这情况也造成宝宣王府的侍女席位竞争激烈,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要是哪户人家的子女能被选入宝宣王府,就能得来一阵艳羡。 今年这位状元可是尚未婚配的,一时间京城们的姑娘春心浮动,媒人也快踏破状元郎的府邸,也幸好皇上对这次状元郎辩才敏思很是满意,时不时招人进宫讨论民生问题,才暂时让状元郎逃过一劫。 状元郎虽然只是翰林院庶吉士,但按现在在皇上面的露脸程度,高官厚禄只是早晚的问题。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君臣之间的美谈,但两个美男子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太养眼,就是路过的宫女都忍不住多瞧几眼,这样的事当然瞒不过傅辰。 一次过了午膳,傅辰煮的面都糊了,人还没来。 傅辰直接去了养心殿,状元郎一见到宝宣王立刻行礼,傅辰却看都没看他,直视上方帝王,“皇上还不用膳?” 状元郎瞠目结舌,知道宝宣王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他目无尊上的样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然平日的傅辰并不会如此无礼,现下不过是压着情绪而已,邵华池也是很少见傅辰动怒,呆滞了下,强作镇定让状元郎先下去考察当地情形,瞧着傅辰的神色,小心解释:“我们在想办法解决江河常年泛滥的问题,没注意时间。”江河,是贯穿晋国南北的一条河流。 “嗯,陛下还记得我们约法三章的第二条吗?” “三餐要按时用。”越发心虚了,邵华池自知理亏。 虽然傅辰神色不好,但心里却犹如暖炉。 从小没被人真心实意关心过的邵华池,最受不得傅辰这套,一照面就溃不成军。 他曾经的愿望,希望傅辰有一日真心待他,终于实现了。 被傅辰晕乎乎的带下去,坐在两人常用的餐桌旁,傅辰看了眼不能吃的面:“面糊了,我重新去做一碗,你在这里等一下。” 邵华池安静地坐着等待,撑着下巴回忆着刚才傅辰极为霸道又暖心的一面,心中的蜜意泛滥。 不过想着想着觉得有些不对,傅辰就算不满意他,也不会将心思暴露在外,甚至对一个才干极为突出的人摆脸色,这太情绪化了。 傅辰平日深藏功与名,内敛至极,对于一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人怎么会? 他忽如醍醐灌顶,傅辰该不会是是吃醋了吧!? 而且,傅辰自己还没意识到! 邵华池敲了下自己的头,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傅辰这几日每次在他提到状元郎的时候都岔开话题,脸色也不好,今天更是直接过来截人,将人赶回去。 他,也会嫉妒吗?这简直不敢相信! 邵华池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直到傅辰送来新的面碗也傻呵呵的。 傅辰将碗和碟子放到帝王面前,“笑什么,这么开心?” “没、没什么。”反正,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还是不告诉傅辰了。 开心地快要爆炸的某人,在用完午膳后忍不住对傅辰邀约道:“今晚早点回宫。” “嗯。”只有两人懂的暗号。 雨过天晴,长久隐藏在邵华池内心的不安,终于一点点被瓦解了。 他开始相信,傅辰对他的点滴用心。 其实,傅辰心里,也挺喜欢他的吧? 对别人都没兴趣,只对他这样,怎么想都觉得这更好吧! 傅辰收拾碗碟,转身的时候,嘴角微扬。 总算没让状元郎白白配合,他不过是对烦恼的状元郎说,既然不想被媒人打扰,不如暂且躲入宫中,最近皇上在头疼一年一度的江河泛滥问题,我这里有些法子,结合你自己的办法与皇上多多商讨。 状元郎私下对傅辰感激莫名,他本来还在想殿试后,皇上对他们几个三甲进士虽然夸赞了几句,但并不信任他们的能力,没想到宝宣王没有因为他年轻而看轻,让他能一展拳脚。 看着邵华池终于想通,偷偷暗乐的样子,傅辰觉得自己这一手没白布置。 邵华池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心,不该长久的存在心中。 既然他会高兴,看来,以后还是多“吃醋”才好。 当晚,值夜的王宁德顶着憔悴的眼,听着寝宫里不间断的亢奋声。 看来最近有点小矛盾的皇上和宝宣王又和好了,不对,是更如胶似漆了,应该又要战到后半夜了吧。 他无语地望向星空,老天爷什么时候赐我一个伴儿。 不用傅哥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只要能在漫漫长夜陪着他的就成,他这要求也不算很高吧? 今年的百花宴在鹿鸣宴之后,皇上对殿试上的几位学子的表现很满意,又加上各地传来土豆、番薯等番邦引进的农作物高产的消息,解决了今年大部分干旱地区的粮荒危机,帝王破例允许办宴庆祝,只谈风月,不聊国事。 所有晋封的王爷们,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家眷出席。 最受关注的还是几位王爷,以前坊间流言中,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被其他兄弟排挤,过得非常不如意,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暗道真有其事,而且远比传言的更严重,那时候的七皇子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不然以前那张满是毒素的脸哪里来的,还不是斗出来的结果。 不过宴会上,大臣们却发现几位王爷与皇上说说笑笑,气氛融洽,特别是八王爷邵嘉茂,十二王爷邵津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恨不得把以前欺辱邵华池的份都给补回来,邵华池只笑着应答,不过分亲昵也不疏远,让两位王爷心里忐忑极了,生怕皇上什么时候翻旧账。 他们万万没想到,最后会在最不可能的人手下讨个平安。 在遇到傅辰过来的时候,更是连番去敬酒,让所有人看的咋舌,越发对神秘的宝宣王保持着敬畏和观望的心态。 “我说,我敬傅辰还有理,你们来凑什么热闹?”老六邵瑾潭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生意现在几乎都是傅辰在出主意,傅辰就是他的金库宝典,两人也算是谈得来的兄弟,但老八、十二能与傅辰有什么交集,与他在这里抢人。 老八、十二有苦难言,没人知道他们在荫突国发生的种种,也没人知道他们回了晋国后就属于傅党的人,后来又顺理成章地为邵华池办事,京城里的情报系统几乎都在他们的掌控中,他们手下甚至有教坊、茶楼、书苑等情报聚集地,面上却是纨绔王爷的身份,就连他们的王妃都是不知情的,不过最近皇上对他们的态度忽冷忽热,让他们摸不着头脑,想着是不是皇上还记着以前那点龌龊事,想找傅辰来支支招。 听到两人说不知是不是惹到皇上,邵瑾潭神秘地笑了:“去问问薛睿吧。”反正也不可能告诉你们,继续猜着吧。 翩然离去,找自家皇妃一起看两位兄弟的笑话。 “王爷可真坏。”醇王妃掩帕直笑。 “王妃何出此言?” “妾身虽不知两位王爷问了您什么,但却知道您故意瞒着他们什么。” 邵瑾潭想到那个秘密,他在偶然发现后,当日就被傅辰找到,以王妃、母妃为威胁的硬手段再辅以生意上的软肋,软硬皆施,不过才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不可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了,这就是宝宣王的手段。 干系太大,断骨连着筋,既然没利益冲突他又何必自找没趣。 有些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总觉得被瞒着什么,老八、十二想到自己年轻时犯下的事,生怕皇上找个理由解决了两人,还是决定不耻下问,又找到了薛睿,正与自家夫人逛御花园的薛睿被打扰了兴致,脸都放下来了:“两位王爷只要少找宝宣王就可以了。”你们霸着人,皇上还怎么亲近? 少找宝宣王,这是什么理由? 等两位亲王回宴后,却发现皇上和宝宣王双双不见了。 而现在的傅辰被邵华池拖到了偏殿里的更衣房,将傅辰扑倒在门上,两人没一会就拥吻在一起。 黏着的唇稍稍分离,“在这里?” “那就回甘泉宫1邵华池醉眼迷离,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会对傅辰特别没顾忌。 提到甘泉宫,模模糊糊想到龙床旁的琉璃镜,邵华池的脸就快红得快煮熟了,昨晚傅辰居然对着镜子让他摆出那样羞耻的姿势,这让他现在看到镜子就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 傅辰品了下唇舌上的味道,惩罚性地捏了下细腰,“喝了多少?还记得答应我什么?” 又来了,傅辰现在为什么会那么啰嗦,以前明明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 “知道知道,不可贪杯嘛!我又没醉你好烦啊!解决了粮食问题,我高兴!如果不是你提供了那些作物的种子,收成超出估计,今年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说着说着,帝王露出了一丝脆弱的地方,“你说我以前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过来,现在怎么就见不得那些事呢?” “因为,你一直是个好皇帝。”你的内心从没你以为的坚硬。 “嗯?什么哦,对、对了,明天要提醒我,那个贪了民脂民膏让百姓没活路的官叫什么来着,办了他,问斩!谁求情都没用,他舅舅是礼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我呸!我还是皇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要办了他1 “好好好,明天就办,你醉了,我们先回宫好不好?”看着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气的邵华池,傅辰笑着搂紧了人。 傅辰想到两人前段时间去西部,看到了那一片贫瘠的土地,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人,就特别能理解邵华池无法忍受贪官污吏的决心。 当时瘦得只有一张皮,看着就是个活骷髅一样的老人,满是泪水的握着邵华池的手不停说着感激的话。邵华池好几日没休息好,做梦都想让百姓能有条活路,傅辰知道他是真心的,只是这些事只能一步步来,不是一朝一夕能促就的。 邵华池听着傅辰的诱哄声,戾气上来了,狠狠压着傅辰,砰一声把傅辰推到窗棂上,刚捧着替换衣物的王宁德眼皮一跳,悄悄离开。 “说,你最近陪我的时间为什么又减少了!?怎么还扯上老八、十二了,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们。”憋了半个月,到了醉酒才问了出来。 “京城来了一批来路不明的人,我怀疑是戟国新帝搞的鬼,正让他们查下去。”这两位王爷平日虽然无赖好色,也没什么官场经验,不过对于打探消息却有一套经验。 傅辰有些无奈:“我也不喜欢他们。” “那不准再和他们走近。” “好,以后不靠近他们,让薛睿去解决。”有机会还要帮着人欺负他们一下。 远处的薛睿,打了个喷嚏。 “嗯这还差不多,怎么又不说话了?” “说什么?”邵华池迷蒙的目光,让傅辰心脏狠狠一跳,很美 “你怎么这么看我?” “怎么看?” “”让我硬了的眼神。 不过对视还没多久,某个喝醉了的人又开始闹起来,显然对以前自己的遭遇无法释怀,现在又要维持明君的形象,再加上这两个兄弟的确帮了不少忙,也不好再揪着过往不放。 “哼,我就喜欢看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要他们慌!他们以为我忘了以前那些事?呵呵,这辈子都给我等着,有他们受的1 这蔫坏蔫坏的样子,让傅辰的某处更硬了。 无奈把一路上不停闹的人送上了床,傅辰的某处叫嚣着进攻,匆匆进了浴汤,给自己弄了出来,看着那些白灼,他懊恼地撑头,这人就是他的克星。 第二天才刚从醉酒中醒来的邵华池,就被傅辰压在床上进行亲密行为。 事毕,邵华池捂着腰被傅辰一口一口喂着快变成午膳的早膳,吞下一口粥,看着男人垂首为他吹粥的温柔模样,完全没了床上的兽性,判若两人。 神游天外地想着,他好像有点忘了禁欲的傅辰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王宁德:老天爷,快赐我一个人吧!男女?人就行,俺不挑! 甜蜜小日常。 童:偶尔吃吃醋有益生心健康,增进伴侣间亲密度 橙:我是装的。 童:要是真发生了? 橙:呵,可以试试看。 (王之蔑视) 瑟瑟发抖童: 第297章番外执手 暗幕缓缓落下,月色笼罩着皇宫,傅辰赶在宵禁前回了皇宫,禁卫军已经习以为常了,今年冬天冰灾毁了不少庄稼房屋,西边北边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难民,宝宣王边安顿他们,边给他们回到故乡做准备,也无愧为百姓眼中的万民伞,也是许多人口中的万福王,与陛下这位传奇的皇帝一样,是晋国盛世的缔造者之一。 禁卫军笑着打招呼:“傅爷,您回宫啦1 熟悉的人都不喊他宝宣王,反而会亲切地称呼他傅爷,谐音是福爷,也正应了百姓的那句万福王。 傅辰也回应道:“天气冷了,你们值夜也多加些衣裳。” 几个禁卫军没了平日的凶悍,反而有些腼腆,挠了挠脑袋,点头应是。 傅辰稍稍一想,也明白了他们尴尬的地方,禁卫军就两季戎装,因为春秋季较短,朝廷就省下了这笔开销,但其实在轻甲里穿自己的秋衣也是可以的,晋朝在这方面是比较开明的。但是能穿不代表士兵们愿意花钱去买适合的秋衣,虽然现在的禁卫军没以前那么拮据,但大部分将领的俸禄不算太高,这种季节的秋衣往往是轻棉絮才最适合,这类棉絮价格高昂,这时候穿冬衣又太过笨重,权衡后他们一般不舍得买了,买了还不舍得穿,所以还用夏季内务府发的夏季戎装。 “我到时候和内务府还有六王爷商量下,让京城几家衣坊赶一赶,尽快给你们做些轻便的保暖衣物,都初冬了,晚上还穿着夏天的戎装,再好的身体也难免吃不消。” “多谢傅爷1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喜出望外,“小的们等着1 像傅辰这样有人情味儿,还能体恤他们下属生活的王爷可不多,虽说是郡王,比不得亲王,但却是外姓王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最重要的是傅辰有实权,现在朝中哪位大员敢给宝宣王脸色看,就是有也会被皇上怒斥,重则罢官,这可不是玩笑话,皇上曾说过,宝宣王将晋国救于水生火热中,不惜自断后路成为宦官,这都是为了我们晋国的生死存亡,你们辱他还还有良知吗? 这话一出,谁还敢上去给自己找砖瓦砸? 所以,宝宣王有权利决定这种小事。 再说宝宣王平日的所作所为谁不服气,怎么能不让人拥戴? 傅辰看了看天色,又过了约好的时间,也不知皇上有没用晚膳。 “对了,傅爷,这个您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尝尝吧。”有个士兵从城墙上跑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身后拿出了两串粽子,他媳妇非常崇拜宝宣王,家里一共也就买了那么点糯米,谁都不给吃,全用来做粽子让他给宝宣王了。 说起来听说宝宣王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是皇上的亲信,现在都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依旧是大红人,说句权倾朝野都不为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里看的上这点粽子,这不是寒碜人家吗。 傅辰看到了一大串粽子,这算是相当的不错食物了,一般家境不富裕的,还拿不出糯米。 “好,谢谢你和你夫人,”傅辰从怀里掏了掏,怀里还放着几块桃花糕,事情太多都没顾得上吃,还好天气凉了,并没有坏掉,“我自己做的,你们尝尝看。” 士兵根本没想到还能收到回礼,这可是宝宣王啊! 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宣王,居然给他一个小小的士兵自己亲手做的回礼,老天爷哟! 其他士兵一脸羡慕,等宝宣王进去后,有个老兵过来拍了一个棒头,“高兴傻了啊1 “宝宣王,怎么会”这士兵还沉浸在喜悦中。 “你当人家爱民如子就说说的吗?话说君子远庖厨,宝宣王这等身份倒是丝毫不介意,反而坦荡荡的让人说闲话都觉得辱没了他,难怪那么多女子为他痴狂,也不止是身份的关系吧。” 摇曳的宫灯为迈步而来的公子罩上一层暗香浮动的光晕,王宁德眼尖,先瞧见了,这些年,傅辰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浅淡的样子,气息却越发飘逸了。 “哎哟,傅哥,回来啦1 “嗯,他呢?” 听闻皇上在沐浴,傅辰想到昨夜两人又闹到了半夜,想了会:“待会甘泉宫不用留人了。” “好勒好勒。”王宁德早就从一开始的惊悚到现在的麻木,笑嘻嘻地带着傅辰去了暖房。 傅辰将外罩着寒气的大氅脱去,将自己哄暖了才进入浴殿,一进去就看到一幅美人擦发图,那人坐在软塌上,拿着一块巾帛,柔顺的长发被一缕缕拧干,绞帕子的手被一双干燥的大掌裹祝 邵华池楞了下,抬头,眼睛亮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今天要露宿街头了。” 这些年一直没变,邵华池只要看到他,眼神就会格外的明亮。 “那你岂不是要孤枕难眠?”溢出一丝坏笑。 “你胡说八道什么1恼羞成怒。 却不敌某人略含深意的眼神,败下阵来,不愿说话了。 傅辰也不再闹他,轻柔得擦干这头让他疼惜也爱怜的头发。 恋人的手指在自己发丝间穿梭,让邵华池舒服地闭上了眼。 出了浴房,傅辰压下他的肩膀,“陛下先闭眼,待会就好了。” “什么?”想到傅辰平日里的不按牌理出牌,这又是要做什么!? 虽然疑惑,还是习惯性照做了。 很快,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染发膏的 “傅辰1他想转头,却被人按在了原地。 “别动。” 虽从未说过,但这头白发一直是邵华池的心结。 恋人还是青年的样子,意气风发,他却早生白发,站在傅辰身边可有些不般配? 虽傅辰平日总表现得极为喜爱这头发的样子,可他觉得如果是黑发,定是更爱的吧。 感受着傅辰搅动那膏状的物体,细致地为他刷在头发上,体会到爱人细致耐心,身体因激动轻颤着。 傅辰从未嫌弃过他,反而为了他的“喜好”为他染发。 少年时的错过,青年时的互相算计、坦诚、靠近,到现在的执手,是他人生中最恢弘的篇章。 点点滴滴的记忆涌入心中,泪水缓缓落下,蜿蜒至纤颈,隐于衣襟。 *** 祭天前一日,乌仁图雅与宝宣王就当日各项行程进行核对。 结束例行公事,傅辰想到了一件事,“上次姜旭看到皇上,为何惊叫?” 姜旭是傅辰取的晋国名字,乌鞅名叫苏赫巴兽,是乌仁图雅的儿子,他的出生也亏了傅辰的偶然相助。这些年继承母亲的衣钵,在算卦算命方面青出于蓝,一算一个准,被百姓喊做小神仙。 傅辰将上次的发现放于心中,后来找机会问了小孩儿,那孩子滑头的很,始终顾左右言其它,不愿意说实情。 乌仁图雅犹豫不决,傅辰猜测:“是天机?会缩短寿命?” 乌鞅族的算卦,总是伴随着这样或那样的反噬,所以他很少劳烦她。 “并非如此,只是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已成定局,又何必说出来,反而白白扰了心绪。”乌仁图雅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早前就很诧异,只是这样的事千万年来都没出现过,她不能确定他们的算卦是否会出错。 “既无影响,就说说。” “陛下本该是帝王星的面相,却成了紫微星,而我与苏赫巴兽分析过命理,他分明有百世帝王命,不知为何那颗帝王之心消失了,没了帝王心,那剩下的九十九世的帝王命也恐怕一起消失了,而且他命运多舛,就是勉强活下来,也很可能夭折”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如若不是傅辰问,她断然不会说出来,再说陛下现在都登基多年了,也可能成为百姓口中的千古一帝,显然这次算命,并不那么准确。 综合这些原因,她羞于再提。 傅辰端着茶,吹着氤氲热气,以缓解身体的僵硬,看似不经意:“帝心为何会消失?” “假设之前的成立,就只有两种可能,为了给某个人换命或是对敌人进行诅咒,这样的诅咒万年难消。” “那换命,又是何解?”傅辰对诅咒并不感兴趣。 “比如换得他人的新生,也可以说是借尸还魂,甚至可以乾坤挪移,跨越时间等等。”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具体的也没人见过,更没听说有人做过这样的仪式。 啪嗒。 茶杯落地,粉碎一地。 “公子!?”他们还是习惯喊傅辰的代号。 傅辰像是没听到,脸色几度变换,缓声道:“你觉得我的面相如何?” “” “直说,本王恕你无罪。” “原是天煞孤星之相,只是被从中强行阻断,现在已变为福相,其实您与皇上的面相,都有些古怪。”乌仁图雅犹豫说着。 虽然只是零碎的信息,但傅辰从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只要稍稍一分析,就能察觉到一些诡异又合乎情理的因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穿越而来的。 也许 他的穿越,只是因为某个人的换命。 而这个人,他猜到是谁了。 傅辰火速回到皇宫,他想立刻见到帝王。 这时候邵华池正在考较邵龙课业,邵龙向来害怕不拘言笑的父皇,在看到傅辰的时候才像是找到了救星,满是喜悦:“哥哥1 “你叫他什么?”皇帝蹙眉问,这什么辈分,傅辰是哥哥,那他成什么了? “宝、宝宣王1邵龙犹豫说道,边瞅着邵华池的脸色,“傅叔叔?” “记住这个称呼。” 平日对邵龙格外和煦的傅辰,今天却什么话都没开口,也没帮腔,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邵华池,邵华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傅辰今天怎么要吞了我似的。 待邵龙离开,傅辰终于不再忍耐,将人狠狠带入自己怀里,呼吸着怀里的人味道,来平息跳动过于激烈的心脏。 邵华池懵懵地接住忽然热情的傅辰,记得以前也有一次,那次是为了什么来着? “出什么事了?”有些紧张。 “没事,想你了。”傅辰紧紧拥着人,像是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邵华池眼梢带笑,嘿,看你死鸭子嘴硬,以后还要不要总那么晚回宫了,面上严肃地“哦”了一声。 “华池。” “嗯?”终于渐渐适应了这个亲密称呼的某人,鼻子哼出热气,支支吾吾应声。 “我是为你而活的。”双重感情的叠加,令他控制不住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 我只是重新爱上了你。 *** 新年伊始,皇宫四处都充满了年味,宫人们被皇上放了差,他们感恩皇恩浩荡,不少人还在留在宫中,简单地过了年节,随时等待着皇上差遣。 今年皇上以节俭的名义,只办了简单的家宴,几位王爷与其家眷出席,结束后各自回府。 邵华池就有些兴奋看向傅辰,语气中有些邀功的得意:“你要我今晚空下来,我可是照做了。” 快到年关这些日子,傅辰忽然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有一天他实在熬不住就问他到底在干什么,傅辰神神秘秘地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随我来。”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帝王身上,犹如坠落凡尘的谪仙,柔和了傅辰的视线,在邵华池眼上蒙上了一层细带,手牵着他。 视线一片漆黑,手上温暖的触感越发明显。 再冷的天,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心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来往的宫人被屏退,两人一前一后地漫步在皇宫的灯火阑珊中。 根据傅辰走的路线,邵华池脑中已有了大概的方向,这是一个对他们来说极有意义的地方。 掖庭湖,从这里开始,他对傅辰这个人有了深刻印象。 继续朝前走,是当初他们有争执的湖心亭,他有些期待,心跳加速。 眼前的黑暗终于被撤了下去,邵华池的眼睛适应了一下,刚开始只能感觉到光影跳动,渐渐清晰,被眼前犹如银河一般的河面震慑住了。 河面倒影着天空中的星光,宛若星河,湖面上点缀着摇曳烛光的荷花灯。 咻—— 与此同时,空中绽放了烟花,光点四散,美得窒息:“你最近一直跑兵部,就在捣鼓这个?” 的确比单纯的鞭炮要美太多了,与此同时,所有京城和皇宫内看到这一幕的人们,欢呼了起来,他们眼中,看到的是越来越强盛的晋国。 “前年年宴回来后,你说想看火树银花。”傅辰吻着那人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睛,“去年乞巧节,你喝醉了,问我世上到底有没有银河。” “你都记着?我随口说的,这种话,谁会当真!?”邵华池颤抖着,每说一个字,心脏都狠狠跳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傅辰会干出那么蠢的事。 谁会为了一句戏言,而去实现?这人居然会把他的天纵奇才用到这些毫无用处的地方,邵华池笑骂到后面,眼睛一酸,将要涌出的泪雾逼了回去。 下一刻,傅辰就掏出了一对金镏子,在水波浮动的光线下折射着柔和的光。 样式相当别致,中间镶嵌着夜光石,正是曾经在上善村得到的,对两人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其实邵华池前几年见过这对金镏子未完成版,只因为了这对指环傅辰折磨了薛睿很久,一直不满意其制作工艺,邵华池知道后也觉得傅辰有些强人所难,他所画的图纸整个晋国可能都找不出工匠能打造出来。 没想到,今日看到了它的成品,终究被傅辰做出来了。 是给他的! “于我而言,你戴上了它,就代表与我此生不离。”傅辰缓缓说道。 “你到今天还想与我分开?想得美,别做梦。”邵华池轻哼,接过两只镏子,发现内部刻着两人的名字:池和辰。 “你、你是在求亲吗?” 傅辰并不否认:“你的玉佩碎了,我一直想找一件我们共同佩戴的饰物,最终选了它,因为它最正式。” 这一刻,曾经的不安完全退去,邵华池感觉自己真正贴近了眼前男人最真实的内心。 “你可愿意?”傅辰目光中隐含着一丝紧张。 邵华池垂目,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在他的默认中,傅辰缓缓将指环推入他的无名指。 邵华池也做了一样的动作,哪怕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过程,却能感受到傅辰的郑重。 他望着手上的金镏子,忽然抱住了眼前的人,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只有这个冷风中的火热身体才能让他回到现实。 傅辰也拥住了这个他寻了两世,终于落入怀里的人。 终于说了那句话:“我爱你。” 邵华池:“1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到这里正式完结了,经历两年八个月,它让我从一个害怕写古文的人到渐渐适应与喜爱,让我知道我需要有改变现状的勇气,无论写出来好坏,都是自我的突破。期间收到许多鲜花和砖头,无论快乐难过都有一群可爱的天使陪伴左右,非常感恩,让我因你们而快乐 接下去我会开始思考新文的大纲,那我们就相约新文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