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全集(1-7)》 第1章开篇及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谨以此书献给 杰西卡,她喜欢这故事 安妮,她也喜欢这故事 戴,她是故事的第一位听众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一年级学生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纳威·隆巴顿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佩妮·德思礼哈利的姨妈 弗农·德思礼哈利的姨父 达力·德思礼哈利的表哥,德思礼夫妇的儿子 鲁伯·海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钥匙保管员,猎场看守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副校长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魔药课教师 奇洛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伏地魔杀死哈利父母的黑魔头,被人称为“神秘人” 《哈利·波特与密室》 谨以此书献给 开车陪我兜风、在坏天气里跟我 做伴的谢安·哈里斯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二年级学生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纳威·隆巴顿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佩妮·德思礼哈利的姨妈 弗农·德思礼哈利的姨父 达力·德思礼哈利的表哥,德思礼夫妇的儿子 鲁伯·海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钥匙保管员,猎场看守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副校长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魔药课教师 吉德罗·洛哈特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汤姆·里德尔五十年前学生时代的伏地魔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囚徒》 谨以此书献给 斯汶的教母 吉尔·普莱维特和艾妮·基利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一年级学生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纳威·隆巴顿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佩妮·德思礼哈利的姨妈 弗农·德思礼哈利的姨父 达力·德思礼哈利的表哥,德思礼夫妇的儿子 鲁伯·海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钥匙保管员,猎场看守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副校长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魔药课教师 莱姆斯·卢平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小天狼星布莱克阿兹卡班的囚徒,哈利的教父 詹姆·波特哈利的父亲 小矮星彼得哈利父母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时的同学 《哈利·波特与火焰杯》 谨以此书献给 彼得·罗琳 为着纪念里德利先生 献给苏珊·斯莱登 她帮助哈利从储物间里出来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四年级学生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塞德里克·迪戈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六年级学生,三强争霸赛勇士之一 威克多尔·克鲁姆德姆斯特朗魔法学院学生,三强争霸赛勇士之一 芙蓉·德拉库尔布斯巴顿魔法学院学生,三强争霸赛勇士之一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副校长 疯眼汉穆迪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小天狼星布莱克哈利的教父 巴蒂·克劳奇魔法部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 卢多·巴格曼魔法部魔法体育运动司司长 丽塔·斯基特《预言家日报》特约女记者 虫尾巴即小矮星彼得,伏地魔的追随者 伏地魔杀人不眨眼的黑魔头,被称为“神秘人”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谨以此书献给 使我的世界充满神奇的 尼尔、杰西卡和戴维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五年级学生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纳威·隆巴顿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秋·张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初恋女友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小天狼星布莱克哈利的教父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副校长 鲁伯·海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钥匙保管员,猎场看守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魔药课教师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高级调查官魔法部高级副部长 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部长 伏地魔杀死哈利父母的黑魔头,被称为“神秘人” 《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 谨以此书献给 我美丽的女儿麦肯琦 愿她喜欢这个散发着墨香的孪生妹妹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六年级学生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 纳威·隆巴顿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金妮·韦斯莱魔法学校五年级学生,罗恩的妹妹 卢娜·洛夫古德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副校长 鲁伯·海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钥匙保管员,猎场看守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魔药课教师 鲁弗斯·斯克林杰新任魔法部部长 汤姆·里德尔少年时代的伏地魔 伏地魔杀死哈利父母的黑魔头,被称为“神秘人” 《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 本书作为献礼分成七份, 献给尼尔,杰西卡,戴维,肯奇,迪,安妮,还有你—— 如果你始终忠于哈利直到最后的最后 哦,那与生俱来的痛苦和折磨, 那死亡之际刺耳的尖叫, 还有那正中血脉的一击, 那无法止住的鲜血流淌,那悲伤, 还有那无人能够承受的诅咒。 但是家里可以疗伤, 而不是家外的地方,不是, 无人能够相助,惟有他们, 他们的血泪奋争。我们向你们歌唱, 大地下的黑暗神祇。 听啊,你这大地下的极乐力量—— 回应召唤,送来助襄。 庇佑孩子,赐他们以胜利和希望。 ——《奠酒人》,埃斯库罗斯 死亡只是穿越世界,如同朋友远渡重洋。他们仍活在彼此的心中。因为他们必须存在,那份爱与生活无处不在。在这面神圣的镜子里,他们面对面相视,自由地交谈,坦诚而纯真。这就是朋友的安慰,尽管据说他们都要走向死亡,但他们的友谊和陪伴将因为不朽而永存。 ——《再谈孤独的果实》,威廉·佩恩 主要人物表 哈利·波特本书主人公,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七年级学生,逃亡在外 罗恩·韦斯莱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随哈利逃亡在外 赫敏·格兰杰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好朋友,随哈利逃亡在外 纳威·隆巴顿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金妮·韦斯莱魔法学校六年级学生,罗恩的妹妹 卢娜·洛夫古德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在魔法学校的同学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已故校长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弟弟 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卢娜的父亲 鲁伯·海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钥匙保管员,猎场看守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现任校长 尼法朵拉·唐克斯凤凰社成员,卢平的妻子 莱姆斯·卢平凤凰社成员,唐克斯的丈夫 皮尔斯·辛克尼斯食死徒,原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后任魔法部部长 阿米库斯·卡罗食死徒,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阿莱克托·卡罗食死徒,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麻瓜研究课教师 伏地魔杀死哈利父母的黑魔头,被称为“神秘人” 第2章大难不死的男孩 家住女贞路4号的德思礼夫妇总是得意地说他们是非常规矩的人家,拜托,拜托了。他们从来跟神秘古怪的事不沾边,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那些邪门歪道。 弗农·德思礼先生在一家名叫格朗宁的公司做主管,公司生产钻机。他高大魁梧,胖得几乎连脖子都没有了,却蓄着一脸大胡子。德思礼太太是一个瘦削的金发女人。她的脖子几乎比正常人长一倍。这样每当她花许多时间隔着篱墙引颈而望、窥探左邻右舍时,她的长脖子可就派上了大用场。德思礼夫妇有一个小儿子,名叫达力。在他们看来,人世间没有比达力更好的孩子了。 德思礼一家什么都不缺,但他们拥有一个秘密,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这秘密会被人发现。他们想,一旦有人发现波特一家的事,他们会承受不住的。波特太太是德思礼太太的妹妹,不过她们已经有好几年不见面了。实际上,德思礼太太佯装自己根本没有这么个妹妹,因为她妹妹和她那一无是处的妹夫与德思礼一家的为人处世完全不一样。一想到邻居们会说波特夫妇来了,德思礼夫妇就会吓得胆战心惊。他们知道波特也有个儿子,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孩子也是他们不与波特夫妇来往的一个很好的借口,他们不愿让达力跟这种孩子厮混。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一个晦暗、阴沉的星期二,德思礼夫妇一早醒来,窗外浓云低垂的天空并没有丝毫迹象预示这地方即将发生神秘古怪的事情。德思礼先生哼着小曲,挑出一条最不讨人喜欢的领带戴着上班,德思礼太太高高兴兴,一直絮絮叨叨,把唧哇乱叫的达力塞到了儿童椅里。 他们谁也没留意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从窗前飞过。 八点半,德思礼先生拿起公文包,在德思礼太太面颊上亲了一下,正要亲达力,跟这个小家伙道别,可是没有亲成,小家伙正在发脾气,把麦片往墙上摔。“臭小子。”德思礼先生嘟哝了一句,咯咯笑着走出家门,坐进汽车,倒出4号车道。 在街角上,他看到了第一个异常的信号——一只猫在看地图。一开始,德思礼先生还没弄明白他看到了什么,于是又回过头去。只见一只花斑猫正站在女贞路街角,但是没有看见地图。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很可能是光线使他产生了错觉吧。德思礼先生眨了眨眼,盯着猫看,猫也瞪着他。当德思礼先生拐过街角继续上路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看那只猫。猫这时正在读女贞路的标牌,不,是在看标牌;猫是不会看地图或是读标牌的。德思礼先生定了定神,把猫从脑海里赶走了。他开车进城,一路上想的是希望今天他能得到一大批钻机的定单。 但快进城时,另一件事又把钻机的事从他脑海里赶走了。当他的车汇入清晨拥堵的车流时,他突然看见路边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他们都披着斗篷。德思礼先生最看不惯别人穿得怪模怪样,瞧年轻人的那身打扮!他猜想这大概又是一种无聊的新时尚吧。他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目光落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大群怪物身上。他们正兴致勃勃,交头接耳。德思礼先生很生气,因为他发现他们中间有一对根本不年轻了,那个男的显得比他年龄还大,竟然还披着一件翡翠绿的斗篷!真不知羞耻!接着,德思礼先生突然想到这些人大概是为什么事募捐吧,不错,就是这么回事。车流移动了,几分钟后德思礼先生来到格朗宁公司的停车场,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钻机上。 德思礼先生在他九楼的办公室里,总是习惯背窗而坐。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会发现这一天早上他更难把思想集中到钻机的事情上了。他没有看见成群的猫头鹰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天上飞过,可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他们目瞪口呆,指指点点,盯着猫头鹰一只接一只从头顶上掠过。他们大多甚至夜里都从没见过猫头鹰。不过,德思礼先生这一天上午过得很正常,没有受到猫头鹰的干扰。他先后对五个人大喊大叫了一遍,又打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喊的声音更响。他的情绪很好,到吃午饭的时候,他想舒展一下筋骨,便到马路对角的面包房去买一只小甜圆面包。 若不是他在面包房附近又碰到那群披斗篷的人,他早就把他们忘了。他经过他们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人让他心里别扭。这些人正嘁嘁喳喳,讲得起劲,但他连一只募捐箱也没有看见。当他拎着装在袋里的一只炸面圈往回走,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的话断断续续飘入他的耳鼓: “波特夫妇,不错,我正是听说——” “——没错,他们的儿子,哈利——” 他突然停下脚步,恐惧万分。他回头朝窃窃私语的人群看了一眼,似乎想听他们说点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他冲到马路对面,回到办公室,厉声吩咐秘书不要打扰他,然后抓起话筒,刚要拨通家里的电话,临时又变了卦。他放下话筒,摸着胡须,琢磨起来……不,他太愚蠢了。波特并不是一个稀有的姓,肯定有许多人姓波特,而且有儿子叫哈利。想到这里,他甚至连自己的外甥是不是叫哈利都拿不定了。他甚至没见过这孩子。说不定叫哈维,或者叫哈罗德。没有必要让太太烦心,只要一提起她妹妹,她总是心烦意乱。他并不责怪她——要是他自己有一个那样的妹妹呢……可不管怎么说,这群披斗篷的人…… 那天下午,他发现自己很难专心考虑钻机的事。五点钟他走出办公室大楼,依旧心事重重,与站在门口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这个小老头打了个趔趄,差一点儿摔倒。“对不起。”德思礼先生咕哝说。过了几秒钟,他才发现这人披了一件紫罗兰色斗篷。他几乎被撞倒在地,可他似乎一点儿不生气,脸上反而绽出灿烂的笑容。“您不用道歉,尊贵的先生,因为今天没有事会惹我生气!太高兴了,因为‘神秘人’总算走了!就连像你这种麻瓜,也应该好好庆贺这大喜大庆的日子!”他说话的声音尖细刺耳,令过往的人侧目。 老头说完,搂了搂德思礼先生的腰,就走开了。 德思礼先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生了根。他刚刚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搂过。他还想到自己被称做“麻瓜”,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乱如麻,连忙朝自己的汽车跑过去,开车回家。他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象,他从来没有幻想过什么,因为他根本不赞同幻想。 当他驶入4号车道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早上他见过的那只花斑猫,这并没有使他的心情好转。这时猫正坐在他家花园的院墙上。他肯定这只猫和早上的是同一只:眼睛周围的纹路一模一样。 “去……去!”德思礼先生大喝道。 猫纹丝不动,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难道是一只正常的猫的行为吗?德思礼先生感到怀疑。他先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就进屋去了。他仍决定对太太只字不提。 德思礼太太这一天过得很好,一切正常。晚饭桌上,德思礼太太向他讲述了邻居家的母女矛盾,还说达力又学会了一个新词(“决不”),德思礼先生也尽量表现得正常。安顿达力睡下之后,他来到起居室,听到晚间新闻的最后一段报道: “最后,据各地鸟类观察者反映,今天全国猫头鹰表现反常。通常情况下,它们都是在夜间捕食,白天很少露面,可是今天,日出时猫头鹰就四处纷飞。专家们也无法解释猫头鹰为什么改变了它们的睡眠习惯。”新闻播音员说到这里,咧嘴一笑,“真是太奇妙了。现在我把话筒交给吉姆·麦古,问问他天气情况如何。吉姆,今天夜里还会下猫头鹰雨吗?” “噢,泰德,”气象播音员说,“这我可不知道,今天不仅猫头鹰表现反常。全国各地远至肯特郡、约克郡、丹地[1]等地的目击者都纷纷打来电话说,我们原来预报昨天有雨,结果下的不是雨而是流星!也许人们把本该一星期后举行的庆祝篝火之夜[2]晚会提前举行了,朋友们!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今晚一定有雨。” 德思礼先生坐在扶手椅上惊呆了。英国普遍下流星雨?猫头鹰光天化日之下四处纷飞?到处都是披着斗篷的怪人?还有一些传闻,关于波特一家的传闻…… 德思礼太太端着两杯茶来到起居室。情况不妙。他应该向她透露一些。他心神不定,清了清嗓子。“唔——佩妮,亲爱的——最近有你妹妹的消息吗?” 不出所料,德思礼太太大为吃惊,也很生气。不管怎么说,他们通常都说自己没有这么个妹妹。 “没有,”她厉声说,“怎么了?” “今天的新闻有点奇怪,”德思礼先生嘟哝说,“成群的猫头鹰……流星雨……今天城里又有那么多怪模怪样的人……” “那又怎么样?”德思礼太太急赤白脸地说。 “哦,我是想……说不定……这跟……你知道……她那一伙人有关系……” 德思礼太太嘬起嘴唇呷了一口茶。德思礼先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大胆地把听到“哈利”名字的事告诉她。他决定还是不要太冒失。于是他尽量漫不经心地改口说:“他们的儿子——他现在该有达力这么大了吧?” “我想是吧。”德思礼太太干巴巴地说。 “他叫什么来着?是叫霍华德吧?” “叫哈利,要我说,这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普通名字。” “哦,是的。”德思礼先生说着,感到心突然往下一沉,“不错,我也这么想。” 他们上楼睡觉时,他就再也没有提到这个话题了。德思礼太太进浴室以后,德思礼先生就轻手轻脚来到卧室窗前,看看前面的花园。那只猫还在原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贞路的街角,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是在想入非非吗?这一切会与波特一家有关吗?如果真有关系——如果最后真跟他们夫妇有关——那么,他认为他是承受不住的。 德思礼夫妇睡下了。德思礼太太很快就睡着了,德思礼先生却思绪万千,怎么也睡不着觉。不过在他入睡前,最后一个想法使他感到安慰:即使波特一家真的被卷了进去,也没有理由牵连他和他太太。波特夫妇很清楚德思礼夫妇对他们和他们那伙人的看法。他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不会影响他们的…… 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德思礼先生迷迷糊糊的,本来可能胡乱睡上一觉,可花园墙头上那只猫却没有丝毫睡意。它卧在墙头上,宛如一座雕像,纹丝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女贞路远处的街角。邻街的一辆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两只猫头鹰扑扇着从头顶上飞过,它也一动不动。实际上,快到午夜时,它才开始动了动。 猫一直眺望着的那个街角出现了一个男人,他来得那样突然,悄无声息,简直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猫尾巴抖动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女贞路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个子瘦高,银发和银须长到都能够塞到腰带里了,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穿一件长袍,披一件拖到地的紫色斗篷,蹬一双带搭扣的高跟靴子。半月形的眼镜后边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鼻子很长,但是扭歪了,看来至少断过两次。他的名字叫阿不思·邓布利多。 阿不思·邓布利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从他的名字到他的靴子,在他来到的这条街上都不受欢迎。他忙着在斗篷口袋里翻寻,好像找什么东西。但是他似乎确实发现有人在监视他,因为他突然抬头看见一直在街那头注视着他的那只猫,出于某种原因,他觉得这只猫的样子很好笑。他咯咯笑着,咕哝说:“我早就该想到了。” 他在里边衣袋里找出了他要找的东西,看起来像一只银质打火机。他把它轻轻弹开,高举起来,咔哒一声,离得最近的一盏路灯噗的一声熄灭了。他又咔哒了一下——第二盏灯也熄灭了。他用熄灯器咔哒了十二次,整条街上只剩下远处两个小小的光点,那是监视他的那只猫的两只眼睛。如果这时有人向窗外看,即使是眼尖的德思礼太太,也不会看到马路上发生的一切。邓布利多把熄灯器放回斗篷里边的口袋里,之后就顺着街道向4号走去。他在墙头猫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没有看它,但过了一会儿便跟它说起话来。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麦格教授。” 他回头朝花斑猫微微一笑。花斑猫不见了,换成一个神情严肃的女人,戴一副方形眼镜,看起来跟猫眼睛周围的纹路一模一样。她也披了一件翠绿色斗篷,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很紧的发髻。她显得非常激动。 “您怎么认出那是我?”她问。 “我亲爱的教授,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只猫会这样僵硬地待着。” “您要是在砖墙上坐一整天,您也会变僵硬的。”麦格教授说。 “一整天?您本来应当参加庆祝会的呀?我一路来到这里,至少遇上了十二场欢快的聚会和庆祝活动。” 麦格教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哦,不错,人人都在庆贺,很好!”她恼火地说,“您以为他们会更小心谨慎,其实不然,连麻瓜们都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上他们的电视新闻了。”她猛地把头转向德思礼家漆黑的起居室窗口。“我都听见了。成群的猫头鹰……流星雨……好了,他们也不是十足的傻瓜,有些事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肯特郡下的那场流星雨——我敢说准是德达洛·迪歌干的。他本来就没多少头脑。” “您不能责怪他们,”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十一年来值得我们庆贺的事太少了。” “这我知道,”麦格教授气呼呼地说,“但这些不是冒险胡来的理由。他们也太不小心了,大白天跑到街上,也不穿上麻瓜们的衣服,还在那里传递消息。” 说到这里,她机敏地朝邓布利多斜瞟了一眼,似乎希望他能告诉她些什么,但邓布利多没有吱声,于是她接着说:“神秘人终于不见了,如果正好在他失踪的那一天,麻瓜们发现了我们的一切,那可真太奇妙了。我想他真的走了吧,邓布利多?” “好像是这样,”邓布利多说,“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您来一块柠檬雪糕好吗?” “一块什么?” “一块柠檬雪糕。这是麻瓜们的一种甜点。我很喜欢。” “不了,谢谢。”麦格教授冷冷地说,看来她认为现在不是吃柠檬雪糕的时候,“像我说的,即使‘神秘人’真的走了——” “我亲爱的教授,像您这样的明白人,总该可以直呼他的大名吧?什么神秘人不神秘人的,全都是瞎扯淡——十一年了,我一直想方设法说服大家,直呼他本人的名字:伏地魔,”麦格教授打了个寒战,可邓布利多在掰两块粘在一起的雪糕,似乎没有留意,“要是我们还继续叫神秘人神秘人的,一切就都乱套了。我看直呼伏地魔的大名也没有任何理由害怕。” “我知道您不害怕,”麦格教授半是恼怒,半是夸赞地说,“尽人皆知,您与众不同。神秘人——哦,好吧,伏地魔——唯一害怕的就是您。” “您太抬举我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伏地魔拥有我永远也不会有的功力。” “那是因为您太——哦——太高尚了,不愿意运用它。” “幸亏这里很黑,自打庞弗雷女士说她喜欢我的新耳套以后,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脸红过呢。” 麦格教授狠狠地瞪了邓布利多一眼,说:“猫头鹰和沸沸扬扬的谣言毫不相干。您知道大伙都在说什么吗?说他为什么失踪。说最终是什么制止了他。” 这一来,麦格教授似乎点到了她急于想讨论的问题核心,这也正是她在冰冷的砖墙上守候了一整天的原因。不管她是一只猫,或是一个女人,她从来都不曾用现在这样锐利的眼光看过邓布利多。显然,不管大家怎么说,只有从邓布利多口中得到证实,她才会相信。邓布利多却挑了另一块柠檬雪糕,没有答话。 “他们说,”她不依不饶地说,“昨天夜里伏地魔绕到戈德里克山谷。他们是去找波特夫妇的,谣传莉莉和詹姆·波特都——都——他们都已经——死了。” 邓布利多低下头。麦格教授倒抽了一口气。 “这——这是真的吗?莉莉和詹姆……我不相信……我也不愿相信……哦,阿不思……” 邓布利多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他心情沉重地说。 麦格教授接着往下说,她的声音颤抖了:“还不止这些。他们说,他还想杀波特夫妇的儿子哈利,可是没有成功。他杀不死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怎么会杀不死。不过他们说,当伏地魔杀不死哈利的时候,他的法力就不知怎的失灵了——所以他才走掉了。” 邓布利多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 “这——这是真的吗?”麦格教授用颤巍巍的声音问,“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杀了这么多人……可竟然杀不了一个孩子?这简直令人震惊……我们想了那么多办法去阻止他……可苍天在上,哈利究竟是怎么幸免于难的呢?” “我们只能猜测,”邓布利多说,“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麦格教授掏出一块花边手帕轻轻拭了拭镜片后边的眼睛。邓布利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金表,认真看起来。那块表的样子很奇怪,有十二根指针,却没有数字,还有一些小星星在沿着表盘边缘转动。邓布利多显然看明白了,他把表放回衣袋,说:“海格肯定迟到了。顺便问一句,我想,大概是他告诉您我要到这里来的吧?” “是的,”麦格教授说,“可去的地方多了,您为什么偏偏要到这里来呢?我想,您大概不会告诉我吧?” “我是来接哈利,把他送到他姨妈姨父家的。现在他们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您不会是指——您不可能是指住在这里的那家人吧?”她噌地跳了起来,指着4号那一家,“邓布利多——您可不能这么做。我观察他们一整天了。您找不到比他们更不像你我这样的人了。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我看见他在大街上一路用脚踢他母亲,吵着要糖吃。要哈利·波特住在这里?!” “这对他是最合适的地方了。”邓布利多坚定地说,“等他长大一些,他的姨妈姨父会向他说明一切的。我给他们写了一封信。” “一封信?”麦格教授有气无力地重复说,又坐回到墙头上,“邓布利多,您当真认为用一封信您就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吗?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理解他的!他会成名的——一个传奇人物——如果将来有一天把今天定为哈利·波特日,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会有许多写哈利的书——我们世界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说得对极了,”邓布利多说,他那半月形眼镜上方的目光显得非常严肃,“这足以使任何一个孩子头脑发昏。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一举成名!甚至为他根本不记得的事情而成名!让他在远离过去的地方成长,直到他能接受这一切,再让他知道,不是更好吗?” 麦格教授张开嘴,改变了看法。她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是啊——是啊,当然您是对的。可怎么把孩子弄到这里来呢,邓布利多?”她突然朝他的斗篷看了一眼,好像他会把哈利藏在斗篷里。 “海格会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海格去办——您觉得——明智吗?” “我可以把我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邓布利多说。 “我不是说他心术不正,”麦格教授不以为然地说,“可是您不能不看到他很粗心。他总是——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当他们来回搜索街道上是否有汽车前灯的灯光时,响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阵吼叫。他们抬眼望着天空,只见一辆巨型摩托自天而降,停在他们面前的街道上。 如果说摩托是一辆巨型摩托,那么骑车人就更不在话下了。那人比普通人高一倍,宽度至少有五倍,似乎显得出奇地高大,而且粗野——纠结在一起的乱蓬蓬的黑色长发和胡须几乎遮住了大部分脸庞,那双手有垃圾桶盖那么大,一双穿着皮靴的脚像两只小海豚。他那肌肉发达的粗壮双臂抱着一卷毛毯。 “海格,”邓布利多说,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来了。这辆摩托车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借来的,邓布利多教授,”巨人一边小心翼翼地跨下摩托车,一边说,“是小天狼星布莱克借给我的。我把他带来了,先生。” “没有遇到麻烦吧?” “没有,先生——房子几乎全毁了。我们赶在麻瓜们从四面八方汇拢来之前把他抱了出来。当我们飞越布里斯托尔[3]上空的时候,他睡着了……” 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朝那卷毛毯俯下身。他们看见毛毯里裹着一个男婴,睡得正香。孩子前额上一绺乌黑的头发下边有一处伤口,形状很奇怪,像一道闪电。 “这地方就是——”麦格教授低声说。 “是的,”邓布利多说,“他一辈子都要带着这道伤疤了。” “你不能想想办法吗,邓布利多?” “即使有办法,我也不会去做。伤疤今后可能会有用处。我左边膝盖上就有一个疤,是一幅完整的伦敦地铁图。好了——把他给我吧,海格——咱们最好还是把事情办妥。” 邓布利多把哈利抱在怀里,朝德思礼家走去。 “我能——我能跟他告别一下吗,先生?”海格问。 他把毛发蓬乱的大头凑到哈利脸上,给了他一个胡子拉碴、痒乎乎的吻。接着海格突然像一只受伤的狗号叫了一声。 “嘘!”麦格教授嘘了他一声,“你会把麻瓜们吵醒的!” “对—对—对不起,”海格抽抽搭搭地说,掏出一块污渍斑斑的大手帕,把脸埋在手帕里,“我——我实在受——受不了——莉莉和詹姆死了——可怜的小哈利又要住在麻瓜们家里——” “是啊,是啊,是令人难过,可你得把握住自己,不然我们会被发现的。”麦格教授小声说,轻轻拍了一下海格的臂膀。 这时邓布利多正跨过花园低矮的院墙,朝大门走去。他轻轻把哈利放到大门口的台阶上,从斗篷里掏出一封信,塞到哈利的毛毯里,然后回到另外两个人身边。他们三人站在那里对小小的毯子注视了足有一分钟。海格的肩膀在抖动,麦格教授拼命眨眼,邓布利多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暗淡无光了。 “好了,”邓布利多终于说,“到此结束了。我们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咱们还是去参加庆祝会吧。” “是啊,”海格嘟哝说,“我最好把车弄走。晚安,麦格教授——晚安,邓布利多教授。” 海格用外衣衣袖擦了擦流泪的眼睛,跨上摩托,踩着了发动机。随着一声吼叫,摩托车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里。 “希望很快和您见面,麦格教授。”邓布利多朝麦格教授点头说。 麦格教授擤了擤鼻子作为回答。 邓布利多转身顺着女贞路走了。他在街角上掏出银质熄灯器,咔哒一声,只见十二个火球又回到各自的路灯上,女贞路顿时映照出一片橙黄,他看见一只花斑猫正悄悄从女贞路那头的拐角溜掉了。他恰好可以看见4号台阶上放着的那个用毯子裹着的小包。 “祝你好运,哈利。”他喃喃地说,噔地用脚跟一转身,只听斗篷嗖的一声,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微风拂动着女贞路两旁整洁的树篱,街道在漆黑的天空下寂静无声,一尘不染,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发生骇人听闻的事情。哈利·波特在毯子包里翻了个身,但他并没有醒。他的一只小手正好放在那封信旁边。他还在继续沉睡,一点也不知道他很特殊,不知道他名气很大,不知道再过几小时,等德思礼太太打开大门放奶瓶时,他会被她的尖叫声吵醒;更不会知道,在未来的几个星期,他表哥达力会对他连捅带戳,连掐带拧……他也不可能知道,就在此刻,全国的人都在秘密聚会,人们高举酒杯悄声说:“祝福大难不死的孩子——哈利·波特!” 第3章悄悄消失的玻璃 自从德思礼夫妇一觉醒来在大门口台阶上发现他们的外甥以来,快十年过去了,女贞路却几乎没有变化。太阳依旧升到屋前整洁的花园上空,照亮德思礼家大门上的4号铜牌;阳光悄悄爬进他们的起居室,这里和德思礼先生当年收看关于猫头鹰的重大新闻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只有壁炉台上的照片显示出流逝了多少时光。十年前,这里摆放着许多照片,看上去像戴着五颜六色婴儿帽的一只粉红色的大海滩气球——只是达力·德思礼已不再是婴儿了,照片上是一个大头男孩骑着他的第一辆自行车,在商品展览会上乘坐旋转木马,跟父亲玩电脑游戏,被母亲拥着亲吻。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栋房子里还住着另一个男孩。 哈利·波特还住在这里,但不会太久,此刻他正在睡觉。他的佩妮姨妈已经醒了,每天这里发出的第一声噪音就是她的尖叫声。 “起来!起床了!赶快!” 哈利被惊醒了。他的姨妈又在拍打他的房门。 “起来!”她尖叫道。哈利听见她朝厨房走去,接着就是煎锅放到炉子上的声音。他翻身背对着门,尽力回忆刚才做过的梦。那是一个好梦。梦里有一辆会飞的摩托车。他感到很有趣,似乎以前也做过同样的梦。 姨妈又来到门外。 “你起来了吗?”她追问。 “快了。”哈利说。 “快了,那就赶紧,我要你看着熏咸肉。你敢把它煎煳了试试。我要达力生日这一天一切都顺顺当当。” 哈利咕哝了一声。 “你说什么?”姨妈又在厉声问。 “没什么,没什么……” 达力的生日——他怎么会忘记呢?哈利慢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找袜子。他从床底下找到一双袜子,从其中一只袜子上抓下一只蜘蛛,然后把袜子穿上。哈利对蜘蛛早就习惯了,因为楼梯下边的储物间里到处是蜘蛛,而他就睡在那里。 他穿好衣服,顺着走廊来到厨房。餐桌几乎被达力的生日礼物堆得看不见了。看来达力收到了他想要的新电脑,至于第二台电视机,还有跑车就更不在话下了。达力为什么想要一辆赛车,这对哈利来说,是一个谜,因为达力胖乎乎的,而且讨厌锻炼——当然,除非这种锻炼包括拳脚相加。他最喜欢的拳击吊球就是哈利,可他并不是经常能抓住他。哈利看起来很单薄,但他动作机敏。 也许和哈利长年住在黑洞洞的储物间里有些关系,他显得比他的同龄人瘦小。他看上去甚至比他实际的身材还要瘦小,因为他只能穿达力的旧衣服,而达力要比他宽大三四倍。哈利有一张消瘦的面孔、膝盖骨突出的膝盖、乌黑的头发和一对翠绿的眼睛。他戴着一副用许多透明胶带粘在一起的圆框眼镜,因为达力总用拳头揍他的鼻子。哈利对自己的外表最喜欢的就是额头上那道像闪电似的淡淡疤痕。这道疤痕从他记事起就有了,他记得他问佩妮姨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道伤疤是怎么落下的。 “是在你父母被撞死的那场车祸中落下的。”她这么说,“不许问问题。” 不许问问题——要与德思礼一家相安无事,这是规章的第一条。 弗农姨父来到厨房时,哈利正在翻熏咸肉。 “把你的头发梳一梳!”他咆哮着,这是他早晨见面打招呼的方式。 几乎每周一次,弗农姨父从他的报纸上方看看哈利,对哈利大喊大叫说他该去理发了。哈利理发的次数要比他班上所有的同学理发次数的总和还要多,可这一点也不起作用,他的头发照旧疯长。 哈利正在煎蛋的时候,达力和他母亲一起来到厨房。达力更像弗农姨父:一张粉红色的大脸,脖子很短,一对水汪汪的蓝眼睛,浓密的金发平整地贴在他那厚实的胖乎乎的脑袋上。佩妮姨妈常说达力长得像小天使——可哈利却说他像一头戴假发的猪。 哈利把一盘盘煎蛋和熏咸肉放到餐桌上,这可不容易,因为桌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这时达力正在清点他的礼品。他的脸沉了下来。 “三十六,”他抬头看着父母说,“比去年少两件。” “亲爱的,你还没算上玛姬姑妈送给你的礼物呢。你看,在你妈妈爸爸送给你的大包下边呢。” “好吧,那就三十七件。”达力说,他的脸涨得通红。哈利看得出达力就要大发雷霆了,于是趁达力还没有把餐桌掀翻,连忙狼吞虎咽,把他的一份熏咸肉一扫而光。 佩妮姨妈显然也嗅出了危险的信号,连忙说:“今天我们上街的时候,再给你买两件礼物。怎么样,宝贝?再买两件礼物,这样好了吧?” 达力想了一会儿,这似乎是一件很难的工作。最后他总算慢慢吞吞地说:“那我就有三十……三十……” “三十九件,我的心肝宝贝。”佩妮姨妈说。 “哦,”达力重重地坐下来,抓起离他最近的一只礼包,“那好吧。” 弗农姨父咯咯地笑了。 “这臭小子是在算他的进账呢,这一点跟他爸爸一模一样。有你的,好小子,达力!”他揉了揉达力的头发。 这时电话铃响了,佩妮姨妈跑去接电话。哈利和弗农姨父看着达力拆包,一辆赛车、一台摄像机、一架遥控飞机、十六张新出的电脑游戏光盘和一台磁带录像机。他正在撕开一块金表的包装纸时,佩妮姨妈接完电话回来了,显得又生气,又着急。 “坏消息,弗农,”她说,“费格太太把腿摔断了,不能来接他了。”她朝哈利那边点了一下头。 达力吓得张口结舌,哈利却高兴得心里怦怦直跳。每年达力生日这一天,他的父母总带着他和另一位朋友出去玩一天,上游乐园,吃汉堡包或是看电影,却把哈利留给费格太太,一个住在离这里有两条街的疯老婆子。哈利讨厌费格太太住的地方,满屋子都是卷心菜味;费格太太还非要他看她过去养过的几只猫的照片。 “现在怎么办?”佩妮姨妈气急败坏地看着哈利,仿佛这一切都是哈利一手策划的。哈利知道他应当为费格太太摔断腿感到难过,但是当他想到要整整一年之后才会再见到踢踢、雪儿、爪子先生和毛毛(都是猫的名字),他又觉得难过不起来了。 “咱们给玛姬挂个电话吧。”弗农姨父建议说。 “别犯傻了,弗农,她讨厌这孩子。” 德思礼夫妇经常这样当面谈论哈利,仿佛哈利根本不在场,甚至认为他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听不懂他们讲话的东西,比如像一条鼻涕虫。 “她叫什么来着,你的那位朋友——伊芬,怎么样?” “上马约卡岛[4]度假去了。”她厉声说。 “你们可以把我留在家里。”哈利满怀希望地插嘴说。(这样他就可以看他想看的电视节目,改变一下口味,说不定还能试着玩一把达力的电脑。) 佩妮姨妈看起来像刚刚吞下了一个柠檬。 “好让我们回来看到整个房子都给毁了?”她大吼道。 “我不会把房子炸掉的。”哈利说。可他们根本不听。 “我想我们可以带他到动物园去,”佩妮姨妈慢吞吞地说,“……然后把他留在车上……” “那是辆新车,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车上……” 达力大哭起来。其实,他并没有真哭,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真的哭过了。他知道,只要他一哭丧着脸,嗷嗷地号叫,母亲就会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我的好心肝宝贝,别哭,妈妈不会让他搅乱你的好日子的!”佩妮喊着,一下子把他搂到怀里。 “我……不……想让……他……去……去!”达力一边抽抽搭搭地假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大喊大叫,“他总是把什么都弄坏了!”他躲在母亲臂弯里不怀好意地朝哈利撇嘴一笑。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哎呀,天哪,他们来了!”佩妮姨妈慌慌张张地说。过了一会儿,达力最要好的朋友皮尔·波奇斯和他的母亲一起进来了。皮尔瘦骨嶙峋,脸像老鼠脸。像他这种人总是在达力打人的时候,把挨打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牢牢抓住。达力立刻不装哭了。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走运。半小时后,他和皮尔、达力坐在德思礼的私家车后座,生平第一次向通往动物园的路上驶去。他姨父姨妈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安置他,不过在动身前,弗农姨父把哈利叫到了一旁。 “我警告你,”他把红得发紫的大脸凑到哈利跟前说,“我现在警告你,小子,只要你干出一点点蠢事——干出任何事——那你就在储物间里待着,等圣诞节再出来吧。” “我什么事也不会做的,”哈利说,“真的……” 但弗农姨父不相信他。从来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问题是哈利周围常常会发生一些怪事,即使你磨破嘴皮对德思礼夫妇说那些事与哈利无关,也是白费唇舌。 每次哈利理发回来总像根本没有理过一样,有一次佩妮姨妈实在按捺不住,就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剪刀,几乎把他的头发剪光了,只留下前面一绺头发“盖住他那道可怕的伤疤”。达力笑得前仰后合,可哈利整夜睡不着,思前想后,不知明天该怎么去上学,同学们本来就拿他那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和用胶带粘牢的眼镜当笑话。可到了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的头发又恢复到了佩妮姨妈剪它以前的样子。尽管他拼命辩白,自己也弄不清头发为什么这么快就长出来了,可是为这件事他们还是把他在储物间里关了一个星期。 还有一次,佩妮姨妈硬要哈利穿一件达力穿过的旧套头毛衣(这件毛衣很难看,是棕色的,缀有橙色的小毛球)。她越是往哈利头上套,毛衣就缩得越小,最后缩得只能给掌上木偶穿,哈利穿当然是不合适了。佩妮姨妈断定是洗的时候缩水了,才没有处罚哈利,哈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另一次,哈利在学校伙房的屋顶上被发现了,这可给他惹出了很大的麻烦。达力和他的一伙跟往常一样追着哈利跑,结果哈利竟坐到了伙房的烟囱上,这使他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别人小。德思礼夫妇收到女校长的一封信,女校长很生气,告诉他们哈利爬到学校楼顶上去了。但他当时只是在向伙房外边的大垃圾箱后面跳(正如他在上了锁的储物间里朝他姨父大喊大叫时所说的)。哈利猜想大概是风半路上把他托上去了。 今天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他觉得只要不待在学校,不待在他的储物间里或是费格太太满溢着卷心菜味的起居室里,即使跟达力或皮尔一起在什么地方消磨一天也是值得的。 弗农姨父一边开车,一边对佩妮姨妈抱怨。他喜欢怨天尤人,工作中遇到的人、哈利,开会、哈利,银行、哈利,这是他喜欢抱怨的少数几个话题。今天早上他抱怨的是摩托车。 “……疯子一样,一路吼个没完,这些小兔崽子。”当一辆摩托车超车时,他说。 “我梦见过一辆摩托车,”哈利突然想起自己的梦,说,“那车还飞呢。” 弗农姨父差点撞到前面的车上。他从座位上转过身,他的脸活像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大甜菜头。他朝哈利大吼了一声:“摩托车不会飞!” 达力和皮尔哧哧地笑起来。 “我知道摩托车不会飞,”哈利说,“那只是一个梦。” 他想,要是什么也没有说就好了。比问问题更让德思礼夫妇恼火的就是他总说一些违反常理的事情,不管是做梦梦到的,还是从动画片里看来的——他们认为他总有可能产生危险的想法。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动物园里挤满了举家出游的游客。在入口的地方,德思礼夫妇给达力和皮尔各买了一支大巧克力冰淇淋;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哈利带走,冰淇淋车上一位笑盈盈的小姐就已经在问哈利想吃点什么,他们只好给哈利买了一支便宜的柠檬冰棍。其实冰棍也不坏,哈利心里想。他一边舔冰棍,一边观赏一只正在搔头的大猩猩,这只大猩猩跟达力长得像极了,只不过它的毛发不是金色的。 好长时间以来,这是哈利最开心的一个早晨了。他特地小心翼翼地和德思礼夫妇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以防备达力和皮尔到吃午饭的时候,看动物看烦了,回过头来玩他们的拿手好戏——追打他。他们在动物园餐厅吃午饭,达力嫌给他来的一份彩宝圣代不够大,于是又大发脾气。弗农姨父赶紧给他点了一份大的,把原先那份让哈利吃掉了。 哈利事后想想,他觉得自己应当明白好事不会持续太久的。 吃过午饭,他们来到爬虫馆。馆里阴冷、晦暗,沿四面墙都是明亮的玻璃窗。隔着玻璃只见各色蜥蜴和蛇在木块或石块上爬来爬去,溜溜达达。达力和皮尔想看看有剧毒的大眼镜蛇和攻击性很强的巨蟒。达力很快就找到了馆里最大的一条巨蟒。它能用它的身体缠绕弗农姨父的汽车两圈,然后把它挤压成一堆废铁……不过这时看来它并没有这种心思,它睡得正香呢。 达力用鼻子紧贴着玻璃盯着这盘亮闪闪的棕色巨蟒。 “让它动呀。”达力哼哼唧唧地央求他父亲。弗农姨父敲了敲玻璃,巨蟒却纹丝不动。 “再敲一遍。”达力命令说。弗农姨父用指节狠狠地敲玻璃,可大蟒继续打盹。 “真烦人。”达力抱怨了一句,拖着脚慢慢吞吞地走开了。 哈利在巨蟒待的大柜子前边挪动着脚步,仔细打量着这条巨蟒。如果它怏怏不乐最终在这里死去,哈利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它没有伙伴,只有一些愚蠢的家伙整天用手指敲玻璃想把它弄醒。这比拿储物间当卧室更糟糕,尽管每天来光顾他的只有佩妮姨妈,捶门要他起床,可至少他还能在整栋房子里到处走走。 巨蟒突然睁开亮晶晶的小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直到与哈利的眼睛一般高。 它眨了眨眼。 哈利大为惊骇。他立刻飞快地四下里扫了一眼,看是否有人在注意他们。没有人注意。他回过头看着巨蟒,也对它眨了眨眼。 巨蟒猛地把头转向弗农姨父和达力那边,然后又抬眼看着天花板。它的眼神显然在对哈利说:“我总是碰到像他们这样的人。” “我知道。”哈利隔着玻璃小声说,尽管他不能肯定巨蟒能否听到他说话,“那一定让你很烦。” 巨蟒用力点点头。 “别的不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哈利问。 巨蟒甩着尾巴猛地拍了一下玻璃窗上的一块小牌子。哈利仔细看了一下。 蟒蛇,巴西。 “那边不错吧?” 巨蟒又甩着尾巴猛地拍了一下那块牌子,哈利继续读道:这是本动物园内繁殖的样品。 “哦,我明白了——这么说你从来没有去过巴西?” 当巨蟒正在摇头回答时,哈利背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哈利和巨蟒都吓了一跳。“达力!德思礼先生!快来看这条蛇!你绝不会相信它在做什么!” 达力摇摇摆摆地赶紧朝他们走过来。 “别挡道。”他说,朝哈利胸口就是一拳。哈利惊讶不已,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随后发生的事,因为来得太突然,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皮尔和达力一下子紧贴在玻璃上,马上又惊恐万状,大喊大叫,连蹦带跳往后退去。 哈利坐了起来,大口喘气;蟒蛇柜前的玻璃不见了。巨蟒迅速地伸展开盘着的身体,溜到地板上——整个爬虫馆的人都尖叫着向出口跑去。 当巨蟒溜过哈利身旁时,哈利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咝咝的声音轻轻地说:“我是从巴西来到这里的……多谢,我走了。” 爬虫馆的管理员深感震惊。 “可这玻璃,”他不停地叨叨,“这玻璃到哪里去了?” 动物园园长再三道歉,并亲自给佩妮姨妈泡了一杯加糖的浓茶。皮尔和达力只在一旁胡言乱语,东拉西扯。其实就哈利所看到的,除了巨蟒从他们身边溜过时,跟他们闹着玩,拍打了一下他们的脚后跟,别的什么也没有做。可当他们坐上弗农姨父的汽车后,达力说他的腿如何如何差一点儿被巨蟒咬断,皮尔则赌咒说这条巨蟒想把他缠死。而且,最糟糕的是当皮尔镇静下来以后,他突然说:“哈利还跟它说话呢,是不是,哈利?” 弗农姨父一直等到皮尔安全离开他们家之后才开始跟哈利算账。他气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勉强说了一句:“去——储物间——待着——不准吃饭。”就倒在扶手椅上了,佩妮姨妈连忙跑去给他端来一大杯白兰地。 哈利在黑洞洞的储物间里躺了好久,一直盼望能有一块手表。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而且也不能肯定德思礼一家是不是睡了。等他们睡了,他就可以冒险,偷偷溜到厨房去找点东西吃。 他还是个婴儿时,他的父母死于车祸。他记得,从那时起到现在,他已经在弗农姨父家生活了近十年了,那是十年苦难的生活。他已经不记得父母身亡时,他自己也在车上。他有时躺在储物间里长时间拼命回忆,然后就会出现一种奇妙的幻象:一道耀眼的闪电般的绿光,前额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猜想,这就是那场车祸,但他不知道那道绿光是从哪里来的。他一点也不记得他的父母了。姨父姨妈从来不提他们,当然,也不准他问。家里也没有他们的照片。 在哈利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经常做梦,梦见某一位亲戚突然来把他接走,可是他的梦从来没有实现过。德思礼一家是他唯一的亲戚。可有时候他觉得(也许是盼望)街上的陌生人似乎认识他。而且,他们都是一些非常奇怪的陌生人。一次他跟佩妮姨妈和达力上街买东西,就有一个戴紫罗兰色大礼帽的小个子男人向他鞠躬行礼。佩妮姨妈怒冲冲地追问哈利是否认识那人,之后就把他和达力赶出了商店,什么东西也没有买。另外一次在公共汽车上,一个放荡不羁、穿一身绿衣服的老太婆笑眯眯地向他招手。还有一次,一个穿紫色拖地长大衣的秃头男子在大街上竟然跑过来跟他握手,之后一句话没说就走开了。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哈利想更仔细地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学校里,哈利没有一个朋友。大家都知道,达力一伙最恨的就是穿松松垮垮的旧衣服、戴一副破碎眼镜的怪人哈利·波特。谁也不愿意去跟达力一伙作对。 第4章猫头鹰传书 巴西巨蟒的脱逃使哈利受到了平生为期最长的一次惩罚。当他获准走出储物间时,暑假已经开始了。达力已经打坏了他的新摄像机,摔毁了遥控飞机,他的赛车也在他第一次骑着上街时,把拄着拐杖过女贞路的费格太太撞倒了。 学期结束了,哈利很开心,但他无法回避达力一伙人,他们每天都要到达力家来。皮尔、丹尼、莫肯、戈登都是傻大个,而且很蠢,而达力更是他们中间块头最大、最蠢的,也就成了他们的头儿。达力的同伙都乐意加入他最热衷的游戏——追打哈利。 这就是哈利尽量长时间待在外边的原因。他四处游逛,盘算着假期的结束,由此获得对生活的一线希望。到九月他就要上中学了,这将是他平生第一次跟达力分开。达力获准在弗农姨父的母校上学。皮尔也要上这所学校。哈利则要去当地的一所综合制中学[5]——石墙中学。达力觉得很好笑。 “石墙中学开学的第一天,他们会把新生的头浸到抽水马桶里。”他对哈利说,“要不要上楼去试一试?” “不用了,多谢。”哈利说,“可怜的马桶从来没有泡过像你的头这样叫人倒胃口的脑袋——它可能会吐呢。”不等达力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哈利早已经跑掉了。 七月的一天,佩妮姨妈带达力上伦敦,去给他买斯梅廷中学的校服,把哈利放在了费格太太家。这一回费格太太不像平时那么坏。原来费格太太是被自己养的猫绊倒才摔断了腿。她让哈利看电视,还给了他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可这块蛋糕吃起来像已经放了很多年似的。 那天晚上达力神气活现地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向家人展示他那套新校服。斯梅廷中学的男生制服是棕红色燕尾服、橙色短灯笼裤和一顶叫硬草帽[6]的扁平草帽。他们还配了一支多节的手杖,趁老师不注意时用来互相打斗,这也许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很好的训练吧。 弗农姨父看着身穿崭新灯笼裤的达力,他的声音都沙哑了,他说这是他平生感到最自豪的一刻。佩妮姨妈突然哭起来,她说她的宝贝疙瘩已经长大了,长得这么帅,简直让她不能相信。哈利却不敢开口。为了强忍住不笑,他的两条肋骨都快折断了。 第二天早上哈利来吃早饭时,发现厨房里有一股难闻的味儿。这气味似乎是从污水池里的一只大铁盆里散发出来的。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一盆灰黑色的水里泡着像破抹布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佩妮姨妈。她抿紧了嘴唇,每当哈利大胆问问题时,她总是这样。 “你的新校服呀。”她说。 哈利又朝盆里扫了一眼。 “哦,”他说,“我不知道还得泡得这么湿。” “别冒傻气,”佩妮姨妈斥责说,“我把达力的旧衣服染好给你用。等我染好以后,你穿起来就会跟别人的一模一样了。” 哈利对此非常怀疑,但他还是觉得最好不要跟她争论。他坐下来吃早饭时,竭力不去想自己第一天去石墙中学上学会是什么模样,八成像披着老象皮吧。 达力和弗农姨父进来时,都因为哈利那套新校服散发的味道皱起了鼻子。弗农姨父像通常一样打开报纸,达力则把他从不离身的斯梅廷手杖啪的一声放到桌上。 他们听到信箱咔哒响了一声,一些信落到大门口的擦脚垫上。 “去拿信,达力。”弗农姨父从报纸后边说。 “叫哈利去捡。” “哈利去捡。” “达力去捡。” “用你的斯梅廷手杖赶他去捡。” 哈利躲闪着斯梅廷手杖,去捡信。擦脚垫上有三样邮件:一封是弗农姨父的姐姐玛姬姑妈寄来的明信片,她现在在怀特岛上度假;另一封是看来像账单的棕色信封;还有——一封寄给哈利的信。 哈利把信捡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里像有一根很粗的橡皮筋嘣的一声弹了起来,嗡嗡直响。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给他写过信。这封信可能是谁写的呢?他没有朋友,没有另外的亲戚;他也没有借书证,因此不会收到图书馆催还图书的通知单。可现在确实有一封信,地址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萨里郡 小惠金区 女贞路4号 楼梯下的储物间 哈利·波特先生收 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纸做的,地址是用翡翠绿的墨水写的。没有贴邮票。 哈利用颤抖的手把信封翻转过来,只见上面有一块蜡封、一个盾牌饰章,大写“H”字母的周围圈着一头狮子、一只鹰、一只獾和一条蛇。 “小子,快拿过来!”弗农姨父在厨房里喊叫起来,“你在干什么,在检查邮包有没有炸弹吗?”他开了个玩笑,自己也咯咯地笑开了。 哈利回到厨房,目光一直盯着他的那封信。他把账单和明信片递给弗农姨父,然后坐了下来,慢慢拆开他那个黄色的信封。 弗农姨父拆开有账单的信封,厌恶地哼了一声,又把明信片轻轻翻转过来。 “玛姬病倒了,”他对佩妮姨妈说,“吃了有问题的蛾螺……” “爸爸!”达力突然说,“爸爸,哈利收到什么东西了!” 哈利刚要打开他那封写在厚重羊皮纸上的信,信就被弗农姨父一把从手中抢过去了。 “那是写给我的!”哈利说,想把信夺回来。 “谁会给你写信?”弗农姨父讥讽地说,用一只手把信纸抖开,朝它瞥了一眼。他的脸一下子由红变青了,比红绿灯变得还快。事情到这里并没结束。几秒钟之内,他的脸就变得像灰色的麦片粥一样灰白了。 “佩—佩—佩妮!”他气喘吁吁地说。 达力想把信抢过来看,可是弗农姨父把信举得老高,他够不着。佩妮姨妈好奇地把信拿过去,刚看了第一行,她就好像要晕倒了。她抓住喉咙,噎了一下,好像要背过气去。 “德思礼!哎呀!我的天哪——德思礼!” 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似乎忘了哈利和达力还在屋里。达力是不习惯被人冷落的。他用斯梅廷手杖朝他父亲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要看那封信。”他大声说。 “我要看。”哈利气呼呼地说,“因为那封信是写给我的。” “你们俩,统统给我出去。”弗农姨父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把信重新塞到信封里。 哈利没有动。 “我要我的信!”他大叫着说。 “让我看!”达力命令说。 “出去!”弗农姨父吼了起来,揪住哈利和达力的脖领,把他们俩扔到了走廊里,砰的一声关上厨房门。哈利和达力两人都火冒三丈,为争夺由锁孔窥视的权利,悄悄地争斗起来。最后达力胜利了。哈利一只耳朵上挂着他那副破眼镜,只好趴在地板上,贴着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窥探动静。 “弗农,”佩妮姨妈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看看这地址——他们怎么会知道他睡在什么地方?他们该不会监视我们这栋房子吧?” “监视——暗中窥探——说不定还会跟踪咱们呢。”弗农姨父愤愤地抱怨说。 “可我们该怎么办哪,弗农?我们要不要回封信?告诉他们我们不想让——” 哈利能看见弗农姨父锃亮的黑皮鞋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不,”他终于说,“不,我们给他来个置之不理。如果他们收不到回信……对,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按兵不动……” “可是——” “佩妮,我决不让他们任何人进这栋房子。我们抱他进来的时候,不是发过誓,要制止这种耸人听闻的荒唐事吗?” 当天傍晚,弗农姨父下班回来,做了一件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竟然到储物间前来看望哈利了。 “我的信呢?”弗农姨父刚刚挤进门,哈利就问,“是谁写给我的?” “没有人。因为写错了地址才寄给你的。”弗农姨父直截了当说,“我已经把信烧掉了。” “根本没有写错,”哈利生气地说,“上面还写着我住在储物间里呢。” “住嘴!”弗农姨父咆哮起来,两只蜘蛛都从储物间的顶上被震了下来。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但看起来像苦笑。 “唔——不错,哈利——说起这个储物间,你姨妈和我都考虑到……你已经长大了,这地方确实小了点……我们想,你不如搬到达力的另外一间卧室比较好。” “为什么?”哈利说。 “不准问问题!”他姨父吼起来,“把你这些东西统统搬到楼上去,现在就搬。” 德思礼家总共有四间卧室:一间是供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用的;一间是客房(通常是给弗农姨父的姐姐玛姬准备的);一间是达力的睡房;还有一间用来堆放达力卧室里放不下的玩具和食物。哈利只走了一趟就把他的全部家当从储物间搬到楼上这个房间来了。他端坐在床上,朝房间里四下打量着。这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坏的。只用了一个月的摄像机放在一辆小手推车顶上,达力有一次还用这辆手推车去压过邻居家的小狗;屋角里放着达力的第一台电视机,当他心爱的节目被取消时,他给了电视机一脚;这里还有一只大鸟笼,达力用它养过一只鹦鹉,后来他把鹦鹉带到学校换回了一支真正的气枪——这支气枪现在扔在架子上,枪管的一头被达力坐弯了。另外的一些架子上摆满了书。这些书看上去大概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没有翻动过的东西。 楼下传来达力缠着他母亲哭闹的声音:“我不要他住那个房间……那个房间我要用……让他搬出去……” 哈利叹了口气,伸开四肢躺到床上。如果是昨天,要他搬上来,他会不惜任何代价。可是今天他宁愿拿着那封信搬回他的储物间,也不愿搬到这里来却拿不到那封信。 第二天吃早饭时,大家都觉得最好还是不说话。达力歇斯底里大发作,用斯梅廷手杖使劲敲打他父亲,故意装吐,拼命踢他母亲,用他的乌龟把温室的屋顶也砸了个窟窿,可他还是没能把自己的房间要回来。哈利其实昨天就想到了,他非常后悔昨天没有在走廊里就把信打开。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一直沉着脸面面相觑。 今天来信的时候,弗农姨父似乎要表示对哈利的友好,便让达力去拿信。他们听见达力穿过走廊时用斯梅廷手杖敲敲打打。之后,他大喊大叫起来:“又有一封信!女贞路4号最小的一间卧室 哈利·波特先生收——” 弗农姨父像被掐住了脖子,喊了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走廊跑去。哈利紧跟在他背后。弗农姨父只有把达力摔倒在地,才能把信拿到手,可哈利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这就增加了他的难度。经过片刻的混战,弗农姨父和哈利都挨了达力不少棍子。最后,弗农姨父直起腰大口喘着气,手里捏着哈利的信。 “上你的储物间去——我是说,上你的卧室去。”他呼哧带喘地对哈利说,“达力——走开——快走开!” 哈利在他新搬来的房间里来回兜着圈子。有人知道他已经搬出了储物间,好像还知道他没有收到写给他的第一封信。这足以说明他们还会再试一次。这回他可要保证让他们获得成功。他设计了一个方案。 第二天一早,修好的闹钟在六点钟时响了。哈利连忙把闹钟铃关掉,悄没声息地穿好衣服。他不能吵醒德思礼一家。他一盏灯也没有开就悄悄溜下楼去。 他要去女贞路街口等邮差来,首先把4号的邮件取到手。当他穿过漆黑的走廊朝大门口走去时,他心里怦怦直跳—— “哎哟哟——!” 哈利一蹦老高——他一脚踩到了擦鞋垫上一个软绵绵的大东西,还是一个活物! 楼上的灯都亮了,哈利踩着的那个软绵绵的大东西竟是他姨父的脸,这使他大为惊骇。弗农姨父裹着睡袋躺在大门口是为了不让哈利做他想做的事。他朝哈利大喊大叫,嚷嚷了有半个钟头,这才让哈利去泡杯热茶。哈利难过地拖着脚步,慢慢吞吞地来到厨房。等他转回来的时候,信件已经到了,刚好掉在弗农姨父的膝盖上。哈利看见了三封信,地址是用翠绿色墨水写的。 “我想——”他刚要开口,弗农姨父已经当着他的面把三封信撕得粉碎。 那天弗农姨父没去上班。他待在家里,把信箱钉死了。 “你看,”他嘴里含着一把钉子,对佩妮姨妈解释说,“如果他们没法投送,他们自然也就放弃了。” “这是不是真能起作用,我不敢说,德思礼。” “哦,这些人的头脑想问题都古古怪怪的,佩妮,跟你我不一样。”弗农姨父说,一边用力捶钉子,钉子上还沾有佩妮姨妈刚给他端来的水果蛋糕的渣呢。 星期五,寄给哈利的信至少有十二封。既然不能往信箱里插,只好往门底下的缝里塞,从门边的缝里塞,有几封信甚至从楼下盥洗室的小窗口塞了进来。 弗农姨父又待在家里。他把信全部烧光之后,就找来锤子、钉子,把前门后门的门缝全都用木板钉死,这样谁也出不去了。他一边干,一边哼着《从郁金香花园中悄悄走过》,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吓一跳。 星期六,事态开始失控。二十四封写给哈利的信已设法进入德思礼家中。这些信是卷成小卷藏在两打鸡蛋下边,由毫不知情的送奶员从起居室窗口递给佩妮姨妈的。弗农姨父怒冲冲地给邮局、奶厂打电话找人说理。佩妮姨妈把二十四封信都塞到食品粉碎机里搅得粉碎。 “究竟什么人这么急着要找你联系?”达力吃惊地问哈利。 星期天早上,弗农姨父坐下来吃早饭时,显得很疲惫,气色也不太好,不过很开心。 “星期天没有邮差,”他一边把果酱抹在报纸上,一边高兴地提醒大家,“今天不会有该死的信来了……” 他正说着,有东西嗖嗖地从厨房烟囱里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接着三四十封信像子弹一样从壁炉里射出来。德思礼一家忙着躲避,哈利却一蹿老高,伸手想抓住一封—— “出去!出去!” 弗农姨父伸手抱住哈利的腰,把他扔到了走廊里。佩妮姨妈和达力双手抱头逃出屋去,弗农姨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们能听见信件源源不断地向厨房里涌,弹到地板上和墙上。 “玩儿完了!”弗农姨父尽量保持镇静说,但一边又大把大把地把胡子从脸上揪了下来,“我要你们五分钟之内都回到这里,准备走。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们赶紧去收拾几件衣服。没有商量!” 他揪掉了一半胡子,看起来很可怕,谁也不敢顶撞他。十分钟后,他们奋力拆开用木条钉死的大门,冲出门,坐上汽车朝公路疾驰而去。达力坐在后座上哭鼻子,因为他刚才要把电视机、摄像机和电脑都塞到他的运动背包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父亲打了他的头好几下。 他们一个劲往前开。连佩妮姨妈也不敢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弗农姨父会不时打个紧急掉头,往回开一小段路。 “甩掉他们……甩掉他们……”每次他往回开的时候,总这么叨叨。 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停下来吃东西或喝水。夜幕降临时,达力哇哇大哭起来。他平生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么糟糕的事情。他饿极了;五个他想看的电视节目也错过了;他还从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整天都没坐到电脑前炸外星人。 汽车来到一座大城市的郊区,弗农姨父终于在一家显得幽暗阴沉的旅馆门口停了车。达力和哈利合住一个有两张床位的房间,潮湿的床单散发着一股霉味。达力打着呼噜,哈利却睡不着,只好坐在窗台上看着下边过往的汽车灯光,感到纳闷…… 第二天早餐,他们吃的是走味的玉米片和罐头冷土豆加烤面包。他们刚吃完,旅馆的老板娘就过来了。 “对不起,你们当中有位哈利·波特先生吗?前边服务台大概收到了一百封像这样的信。” 她举起一封信好让他们看清用绿墨水写的地址: 科克沃斯 铁路风景旅馆 17号房间 哈利·波特先生收 哈利伸手去抓信,可是他的手被弗农姨父挡了回去。老板娘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拿信。”弗农姨父说着,立刻站起来跟随老板娘走出餐厅。 “我们还是回家比较好吧,亲爱的。”几小时过后,佩妮姨妈胆怯地建议说。弗农姨父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他究竟在寻找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他开车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森林中间。他下车四下里看了看,摇摇头,又回到车上,继续往前开。后来在一片新耕的田地里、在一座吊桥的中央和立体停车场的顶层又发生了同样的事。 “爸爸是不是疯了?”这时天色已经相当晚了,达力无精打采地问佩妮姨妈。弗农姨父把车停在海边,把他们锁在车里就不见了。 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落到车顶上。达力又抽抽噎噎地哭鼻子了。 “今天是星期一,”他对母亲说,“晚上上演《伟大的亨伯托》,我真想待在能看电视的地方。” 星期一。这使哈利想起一件事。他通常总是靠达力来推算每天是星期几,因为达力要看电视。如果今天是星期一,那么明天,星期二,将是哈利十一岁的生日。当然,他的生日从来都没有一点儿意思。去年德思礼夫妇送给他一个挂上衣的挂衣钩和弗农姨父的一双旧袜子。但是,他毕竟不是天天过十一岁的生日。 弗农姨父回来了,而且面带微笑。他还拎着一个细长的包裹,佩妮姨妈问他买的是什么,他没有回答。 “我找到了一个特别理想的地方!”他说,“走吧!都下车!” 车外边很冷。弗农姨父指着海上的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有一间可以想象的小得可怜的破烂小木屋。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小屋里绝对不会有电视。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暴风雨!”弗农姨父高兴地拍着手说,“而这位先生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给我们!” 一个牙齿掉光的老汉慢慢吞吞地朝他们走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奸笑,指着在铁灰色海面上漂荡的一只破旧的划艇。 “我已经给大家弄到了一些吃的!”弗农姨父说,“我们就都上船吧!” 船上寒气逼人。冰冷的海水掀起的浪花夹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脖子往下流淌,刺骨的寒风拍打着他们的面孔。大概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来到了那块礁石边,弗农姨父连滚带爬地领着他们朝东倒西歪的小屋走去。 小屋里更显得可怕,一股浓重的海藻腥味,寒风透过木墙的缝隙飕飕地往里灌,壁炉里湿漉漉的,什么也没有。屋里总共只有两个房间。 弗农姨父弄来的吃的东西也只是每人一包薯片和四根香蕉。他想把火生起来,但薯片的空包装袋只冒了一股烟,之后就卷缩成一堆灰烬了。 “现在要是有信,可就有用处了,是吧?”他开心地说。 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他认为在这样暴风雨的天气,是不会有人冒雨来送信的。哈利心里当然也同意,但这种想法让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夜幕降临,意料之中的暴风雨果然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滔滔翻滚的海浪,拍打着小木屋的四壁,肆虐的狂风吹得几扇污秽不堪的窗户咔哒咔哒直响。佩妮姨妈从另一间屋里找来几床发霉的被子,在虫蛀的沙发上给达力铺了一张床。她和弗农姨父到隔壁一张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床上睡了。哈利勉强找到一块最不硌人的地板,把身子蜷缩在一条薄而又薄的破被子下面。 深夜,雨暴风狂,暴风雨越发肆无忌惮。哈利不能入眠,他瑟瑟发抖,辗转反侧,总想睡得舒服些,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临近午夜,一阵沉闷的隆隆雷声淹没了达力的鼾声。达力的一只胳膊耷拉在沙发边上,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手表,夜光的表盘告诉哈利再过十分钟他就满十一岁了。他躺在那里期待着他的生日在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临近。他心里想,不知德思礼夫妇会不会记得他的生日,不知那个写信的人此刻会在什么地方。 还有五分钟。哈利听见屋外不知什么嘎吱响了一声。但愿屋顶不会塌下来,尽管塌下来也许反倒会暖和些。还有四分钟。说不定等他回到女贞路时,那幢房子已经堆满了信,没准儿他还能想办法偷到一封呢。 还有三分钟。那是海浪汹涌澎湃,冲击着礁石吗?还有两分钟。那个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又是什么呢?是礁石碎裂滚入大海的声音吗? 再过一分钟他就十一岁了。三十秒——二十秒——十——九——也许他应该把达力叫醒,故意气气他——三——二——一—— 轰! 整个小屋被震得摇摇晃晃,哈利坐了起来,盯着房门。门外有人捶门要进来。 第5章钥匙保管员 轰!又是捶门声。达力惊醒了。 “什么地方打炮?”达力迷迷糊糊地说。 他们背后又是哗啦一声响。弗农姨父抱着一支来复枪连滚带爬地跑进屋,这时他们才明白他那细长的包裹里原来是什么东西。 “门外是什么人?”他喊道,“我警告你——我有枪!” 外面静了一会儿。然后—— 咔嚓! 门从合页上脱落下来,震耳欲聋的哗啦一声,门板摔在地上。 门口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他的脸几乎完全被蓬乱的长发和纠结的浓密胡须掩盖了,但你仍能看见他那对像黑甲虫似的眼睛在头发下闪闪发光。 巨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屋来,他弓着腰,这样他的头刚刚擦着天花板。他弯腰捡起门板,轻而易举地就把门装到了门框上。外面的风暴声减弱了。他转身看着大家。 “能给我来杯热茶吗?走这么一趟可真不容易……” 他大步走到沙发跟前,达力坐在那里吓傻了。 “喂,让一点儿地方吧,你这个傻大个儿。”巨人说。 达力尖叫着跑过去躲到母亲身后,他母亲吓得蹲在弗农姨父背后。 “这就是哈利了!”巨人说。 哈利抬头看着他那张凶狠、粗野、面貌不清的脸,他那对甲壳虫似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一丝笑容。 “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巨人说,“你很像你爸爸,可眼睛像你妈妈。” 弗农姨父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 “我要你马上离开,先生!”他说,“你这是私闯民宅!” “哦,住嘴,德思礼,你这个大傻瓜。”巨人说。他隔着沙发把枪从德思礼手里抢过来,轻轻一撅,绾了一个结,把它扔到屋角,仿佛这支枪是用橡皮做的。 弗农姨父又发出一声怪叫,好像一只老鼠被人踩了。 “不管怎么说——哈利,”巨人转过身来,背对着弗农夫妇,“祝你生日非常愉快。我这里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有的地方我可能压坏了,不过味道还是一样。” 他从黑外衣内袋里取出一只稍稍有些压扁的盒子。哈利用颤抖的手将它打开,只见盒子里是一个黏糊糊的巧克力大蛋糕,上边用绿色糖汁写着:祝哈利生日快乐。 哈利抬眼看着这个巨人。他本来想向他致谢,可是话到嘴边却不见了,他脱口说出:“你是谁?” 巨人咯咯地笑起来。 “说真的,我还没向你作自我介绍呢。鲁伯·海格,霍格沃茨的钥匙保管员和猎场看守。” 他伸出一只巨手握住哈利的整只胳膊。 “哦,茶怎么样了?”他搓着手说,“如果有茶,在遇到比你强的人面前就不要说没有,记住。” 他的目光落到空空的炉箅子上,那上边只有揉成一团的包装袋。他哼了一声,朝壁炉弯下腰,谁也没看见他做什么,但是当他随即退回来的时候,那里已是炉火熊熊。潮湿的木屋里火光摇曳,哈利感到周身暖和起来,仿佛跳进了热水池。 巨人又坐回到沙发上,沉重的身躯把沙发压得直往下塌。他开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各式各样的东西:一把铜壶、一包压扁的香肠、一只拨火钳、一把茶壶、几只缺口的大杯子和一瓶琥珀色的液体。他先喝了一大口那种液体,然后开始泡茶。小屋里随即充满了烤香肠的香味和嘶嘶的声音。在巨人忙活的时候,谁也没有吱声。但是当他把第一批烤好的六根粗粗的、油汪汪的、稍稍有点焦的香肠从拨火钳上拿下来时,达力有些坐不住了。弗农姨父厉声说:“达力,不准碰他给你的任何东西。” 巨人拉下脸轻蔑地一笑。 “你这个呆瓜儿子用不着再长膘了,德思礼,你放心吧。” 他把香肠递给哈利,哈利早就饿极了。他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但他始终无法将目光从巨人身上移开。最后,他看不会有人出来作任何解释,于是问:“对不起,可我真的还是不知道您是谁?” 巨人喝下一大口茶,用手背擦了擦嘴。 “就叫我海格吧,”他说,“大伙都这么叫我。我刚才对你说过,我是霍格沃茨的钥匙保管员——当然,霍格沃茨你总该知道吧?” “唔——我不知道。”哈利说。 海格显得很吃惊。 “对不起。”哈利连忙说。 “对不起?”海格吼叫起来,调过头瞪着德思礼夫妇,他们俩吓得躲到暗处去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们!我知道你没有收到那些信,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不知道霍格沃茨。我的天哪!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你父母是在哪里学会那一切的吗?” “一切什么?” “一切什么?”海格大喝道,“你等等!” 他一跃而起,火冒三丈,似乎整个小屋都被他庞大的身躯填满了。德思礼夫妇吓得贴着墙瑟瑟发抖。 “你们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他朝德思礼夫妇咆哮道,“这孩子——这孩子!——对——什么都不知道吗?” 哈利觉得他这么说也未免太过分了。他毕竟还上过学,而且成绩也不坏。 “有些事情,我懂,”哈利说,“比如,我会做算术之类的功课。” 可是海格朝他一摆手说:“我是说,知道我们的世界。你的世界。我的世界。你父母的世界。” “什么世界?” 海格看起来简直要爆炸了。 “德思礼!”他大吼一声。 弗农姨父面色煞白,嘀嘀咕咕不知小声说着什么。海格怒冲冲地瞪着哈利。 “你总该知道你父母的事吧,”他说,“我是说,他们很有名气,你也很有名气。” “什么?我的——我爸妈没有名气,不是吗?” “哦,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用手指拢了拢头发,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哈利。 “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他终于问。 弗农姨父突然能开口说话了。 “住嘴!”他命令说,“不要再说了,先生!我不准你对这孩子讲任何事!” 即使比弗农姨父更勇敢的人,在海格暴跳如雷、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也会不寒而栗。海格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因愤怒而颤抖。 “你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没有告诉他邓布利多留给他的那封信的内容?我当时在场!我亲眼看见他留下了那封信。德思礼!这么多年你就一直瞒着不告诉他?” “瞒着什么不让我知道?”哈利急不可耐地问。 “住嘴!我不准你说!”弗农姨父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起来。 佩妮姨妈吓得上气不接下气。 “哦,气死你们,把你们两个统统活活气死。”海格说,“哈利,你是一个巫师。” 小屋里鸦雀无声,只听见滚滚的涛声和狂风呼号。 “我是什么?”哈利喘着气说。 “一个巫师,当然。”海格说着,坐回到沙发上,沙发又嘎吱嘎吱响得更厉害了,“我相信,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培训,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巫师。你有那样的父母,你怎么可能不是巫师呢?我想现在该是你看这封信的时候了。” 哈利终于伸手接过一个淡黄色的信封,上边用翠绿色墨水写着:大海,礁石上的小屋,地板上,哈利·波特先生收。他抽出信读了起来: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大魔法师、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 亲爱的波特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 米勒娃·麦格 谨上 哈利的问题像烟花一样在头脑里纷纷爆裂,他一时拿不定该先问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他们静候我的猫头鹰是什么意思?” “狂奔的戈耳工[7]啊,哟,我想起来了。”海格用足以推倒一匹壮马的力量拍了拍他的脑门,又从外衣的另一个内袋里掏出一只猫头鹰——一只真的、活蹦乱跳、奓着毛的猫头鹰——一支长长的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他用牙齿咬着舌尖匆匆写了一张字条,哈利倒着看见字条上写道: 亲爱的邓布利多先生: 已将信交给哈利。明天带他去购买他要用的东西。天气糟透了。祝您安好。 海格 海格将字条卷起来,让猫头鹰衔在嘴里,走到门口,把猫头鹰放飞到暴风雨中。随后他又回来坐下,仿佛这一切像打了一个电话一样平常。 哈利发现自己一直张着嘴,连忙把嘴闭上。 “我说到哪儿了?”海格说。 这时弗农姨父突然移到火光照亮的地方,脸色依旧惨白,显得很生气。 “他不会去的。”他说。 海格哼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们麻瓜们,像你这样的大笨蛋用什么办法阻拦他。”他说。 “你们什么?”哈利好奇地问。 “麻瓜,”海格说,“这是我们对像他们这类不相信魔法的人的称呼。不幸的是,你竟然在这么一个不相信魔法的家庭里长大。” “我们收养他的时候就发过誓,要制止这类荒唐事,”弗农姨父说,“发誓要让他与这一切一刀两断!什么巫师,哼!” “您早就知道了?”哈利说,“您早就知道我是一个——一个巫师?” “老早就知道,”佩妮姨妈突然尖着嗓子喊了起来,“老早就知道!我们当然老早就知道!我那个该死的妹妹既然是,你怎么可能不是?哦,她就是收到同样的一封信,然后就不见了——进了那所学校——每逢放假回来,口袋里装满了癞蛤蟆蛋,把茶杯都变成老鼠。只有我一个人,算是把她看透了——十足一个怪物!可是我的父母却看不清,整天莉莉长、莉莉短,家里有个巫婆他们还美滋滋的!” 她停下来喘了一大口气,接着又喋喋不休地讲起来。看来这些话她已经憋在心里很多年,一直想一吐为快呢。 “然后她就在学校里遇到了那个波特,毕业后他们结了婚,有了你。当然,我也知道你会跟他们一样,一样古怪,一样——一样——不正常——后来,对不起,她走了,自我爆炸了,我们只好收养你!” 哈利的脸色变得煞白。等他能说出话来时,他立刻说:“爆炸?您对我说过,他们是遇到车祸丧生的!” “车祸!”海格咆哮起来,他一跃而起,火冒三丈,吓得德思礼夫妇又躲到他们的角落里去了,“车祸怎么会伤害莉莉和詹姆·波特?这是诬蔑!是诽谤!我们世界里的每个孩子都知道哈利的名字,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这是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哈利急不可耐地问。 海格脸上的怒气消了,他突然显得焦虑不安起来。 “我从来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他用低沉而焦虑的声调说,“邓布利多对我说过找你可能会遇到麻烦,因为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哦,哈利,我不知道由我来告诉你是不是合适——不过总得有人告诉你——你不能一无所知就去霍格沃茨上学呀。” 他鄙夷地朝德思礼夫妇扫了一眼。 “好,我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事情的全部,因为很多事情还是一个谜……” 他坐下来,朝炉火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我从一个叫——不过你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真叫人不能相信,我们的世界里人人都知道——” “谁?” “好,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提他的名字。没有人愿意提。” “为什么不愿意提?” “贪吃的怪兽滴水嘴啊,哈利,人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哎呀,难哪。当时有一个巫师,他后来……变坏了。坏透了。坏得不能再坏了。他的名字叫……”海格咽了一口唾沫,可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能写出来吗?”哈利提醒说。 “不行——这个字我不会拼。好吧——他叫伏地魔。”海格打了个寒战,“别再逼我重复他的名字了。总之,这个……这个巫师,大概二十年前吧,他开始为自己找门徒。他也找到了一些人……他们有些是因为怕他,有些是想从他那里学到些法力,因为他的法力在一天天变强。好了,那段日子可真是黑暗啊,哈利。你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也不敢跟陌生的巫师交朋友……还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他接管了我们这个世界。当然有些人反对他,他就把他们都杀掉了。太可怕了。当时唯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霍格沃茨。那个神秘人最害怕的就是邓布利多。他横竖不敢动那所学校,至少当时是这样。” “现在来说说你的父母吧,他们是我知道的最优秀的巫师。他们当年在霍格沃茨还分别担任男女学生会的主席呢!叫人弄不明白的是当初那个神秘人为什么没有把他们拉到他那边去……也许他知道他们和邓布利多很接近,不想与黑魔势力有关系吧。” “也许他认为他可以说服他们……也许想干脆把他们干掉。大家都知道,十年前的万圣节[8]前夕,他来到你们住的村庄,当时你只有一岁。他来到你们家就——就——” 海格突然掏出一块污渍斑斑的、脏得要命的手帕擤了擤鼻涕,那声音响得像在吹雾角[9]。 “对不起,”他说,“这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我认识你的父母,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人了,不管怎么说——” “神秘人把他们杀了,他也要杀你,也许是想斩尽杀绝吧。可是叫人弄不明白的是他没有杀成。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脑门上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吗?那不是一般的伤疤。那是一道很厉害的魔咒留下的。那道魔咒杀了你的父母,毁了你的家,可是碰到你身上却没有起作用。于是你也就因为这个出名了,哈利。只要他决定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躲过劫难,只有你大难不死。他杀掉了当时一些优秀的巫师,比如麦金农夫妇、博恩斯夫妇、普威特兄弟俩。你是唯一大难不死,活下来的人。” 哈利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非常悲惨的景象。当海格的故事就要讲完的时候,那道耀眼的绿光突然闪现,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他又想起另外一些事,平生第一次听到一阵响亮、阴冷、凶残的笑声。 海格难过地看着他。 “我奉邓布利多之命亲自把你从那栋被毁的房子里抱了出来,送到这伙人这里……” “胡说八道。”弗农姨父说。哈利跳了起来,他差一点儿忘了德思礼夫妇还在这里。弗农姨父显然恢复了勇气,他紧握双拳,对海格怒目而视。 “小子,现在听我说,”他咆哮起来,“我承认你身上是有些奇怪的地方,就是好好揍你一顿也治不了。至于你父母,我只能说,他们都是怪物,这是不可否认的。我是说,这世界上没有他们会更好,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整天跟巫师混在一起,我早就知道他们迟早要吃苦头——” 弗农姨父正说着,海格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从外衣内袋里掏出一把粉红色的破伞。他像拿着一把剑那样用伞指着弗农姨父说:“我警告你,德思礼,我警告你……敢再说一个字……” 弗农姨父怕被这个大胡子巨人的伞头戳伤,又泄气了,紧贴着墙不再说话。 “这样才好。”海格说着,大口喘着气坐到沙发上,这回沙发整个塌到地板上了。 哈利还有许多问题,成百上千的问题要问。 “可是伏——对不起,我是说,那个神秘人后来怎么样了?” “问得好,哈利。他不见了。失踪了。就在要杀你的当天夜里。这一来就让你的名气更大了。这也是最让人弄不明白的地方,你看……他的法力越来越强,他为什么要走掉呢?” “有人说他死了。我认为纯粹是胡说八道。他身上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性,所以他也就不可能死去。有人说他还在这一带,等待时机,可能吧,但我不相信。原来支持他的人都回到我们这边来了。有些人已经从噩梦中清醒。如果他还会东山再起,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还在这一带,不过已经失去了法力,已经虚弱得成不了气候了。因为你身上具有的某种力量把他毁了,哈利。那天晚上肯定发生了一件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没有人知道——不过你身上具有的某种力量使他受挫了,就是这样。” 海格用热切而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哈利,但哈利并没有感觉到高兴和自豪;相反,他认为这肯定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一个巫师?他?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巫师呢?他一直在达力的殴打和佩妮姨妈、弗农姨父的凌辱下偷生;如果他真是一个巫师,那么当他们要把他锁进储物间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变成疙疙瘩瘩的癞蛤蟆呢?如果他曾经打败过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那么达力为什么能像踢足球那样把他踢得到处乱跑呢? “海格,”他轻声说,“我想您一定搞错了,我想,我不可能是一个巫师。” 哈利很吃惊,海格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是巫师,你害怕或生气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事情发生过吗?” 哈利看着炉火,开始思索——每件惹得他姨父姨妈对他大发雷霆的怪事都发生在他——哈利——情绪不好或生气的时候……被达力一伙追打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他们追不着……他正为剪成可笑的发型上学发憷,可他又让头发恢复了原样……而最近一次达力追打他的时候,他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对他进行了报复吗?他不是放出一条巨蟒去吓唬达力了吗? 哈利回过头来对海格报以一笑,发现海格也朝他露出了笑容。 “明白了吧?”海格说,“哈利·波特,不是巫师——你等着瞧吧,你会在霍格沃茨名声大噪的。” 但弗农姨父也不甘心就此罢休。 “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他不去吗?”他尖着嗓子说,“他要去上石墙中学,他会感激我的。我看过那些信,要他准备一大堆无用的东西——像咒语书,还有魔杖什么的——” “如果他真想去,像你这样不信魔法的大傻瓜是拦不住他的,”海格咆哮道,“阻止莉莉和詹姆·波特的儿子上霍格沃茨,你这是疯了!他一生下来,他的名字就入了霍格沃茨的名册。他要进的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魔法学校。七年之后,他会面貌一新。他要和跟他一样的孩子在一起,换换环境,还要在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教导下——” “我决不花钱让一个疯老头子,一个大傻瓜去教他变戏法!”弗农姨父大吼起来。 不过这次他确实太过分了。海格抓起他的伞在头顶上绕了几圈,怒喝道:“永远——不准——在——我——面前——侮辱——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用伞嗖的一声在空中挥了一下,然后直指达力,忽地一道紫罗兰色的闪光、一声鞭炮似的响声、一声尖叫,接着达力就用双手捂着他肥胖的屁股,疼得直蹦,哇哇乱叫。当他把身子转过去、背朝他们时,哈利看见一根卷曲的猪尾巴从裤子的破洞里伸了出来。 弗农姨父一边吼叫,一边把佩妮姨妈和达力朝另一间屋拖去。他最后用恫吓的目光瞪了海格一眼,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海格低头看了看伞,捋了捋胡须。 “我不该发火,”他懊恼地说,“不过,还是没有成功。我本来想把他变成一只猪,只是也许他已经太像猪了,所以用不着再去变什么了。” 他从浓密的眉毛下斜瞟了哈利一眼。 “要是你对霍格沃茨的任何人都不提起这件事,我就谢谢你了。”他说,“我——哦——严格地讲,我不能施用魔法。只有在找你或给你送信的时候才准许我用一点儿——这也是我热心接下这个工作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不准许您施用魔法呢?”哈利问。 “哦,是这样,我自己也在霍格沃茨上过学,但是,实话对你说,我——哦——被开除了。我当时上三年级。他们撅断了我的魔杖,其他东西都没收了。可邓布利多让我留下看管猎场。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哪。” “你为什么被开除?” “时间太晚了,明天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海格大声说,“明天一早还要进城给你买书什么的。” 他脱下黑色的厚呢外衣,扔给哈利。 “你就盖着这个睡吧。”他说,“要是有什么东西乱动,没关系,我想,有个衣袋里好像还装着两只睡鼠。” 第6章对角巷 第二天一大早哈利就醒了。他明明知道天已经亮了,可还是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这是一个梦,”他确定无疑地对自己说,“我梦见一个叫海格的巨人,他来对我说,我要进一所魔法学校。等我一睁眼,我准在家里,在储物间里。” 突然传来一阵啪啪的响声。 “又是佩妮姨妈在捶门了。”哈利想,他的心一沉。可他没有睁开眼,因为那个梦实在太好了。 啪。啪。啪。 “好了,”哈利咕哝说,“我这就起来。” 他坐起来,海格的厚外衣从身上滑了下来。小屋里充满了阳光,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海格睡在坍塌的沙发上。一只猫头鹰正用爪子敲打着窗户,嘴里衔着一份报纸。哈利感到特别高兴,仿佛胸中揣着的一个气球渐渐鼓了起来,使他飘飘欲仙了。他径直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猫头鹰飞了进来,把报纸扔到海格身上,但他还是没有醒。猫头鹰扑腾着翅膀飞到地上,开始抓海格的外衣。 “别抓。” 哈利挥挥手想让猫头鹰走开,可是猫头鹰用它的利喙朝哈利猛啄过去,之后又去抓海格的外衣。 “海格!”哈利大声喊道,“这里有一只猫头鹰——” “把钱付给它。”海格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说。 “什么?” “它要你付送报费。你在外衣袋里找找。” 海格的外衣上除了口袋,大概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口袋里装着成串的钥匙、小弹丸、线团、薄荷硬糖、茶袋……最后,哈利终于掏出了一把稀奇古怪的硬币。 “给它五个纳特。”海格睡意矇眬地说。 “‘纳特’?” “那些小铜板。” 哈利数出五个铜板,猫头鹰伸出一只腿,要他把硬币放进绑在腿上的一只小皮囊里。随后它从敞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海格打了个大哈欠,坐起来伸了伸懒腰。 “咱们最好还是早点走吧,哈利,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要去伦敦给你买上学需要的所有东西。” 哈利摆弄着巫师的钱币,沉思起来。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觉得胸中那只快乐的气球被戳破了。 “唔,海格?” “怎么?”海格说,正在套他的大靴子。 “我一个钱也没有,昨天晚上你已经听弗农姨父说过了,他不会花钱让我去学魔法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海格说,站起来搔了搔头,“你以为你父母什么也没有给你留下吗?” “可要是连他们的房子全都毁了——” “他们是不会把黄金放在家里的,孩子!我们第一站去古灵阁。巫师银行。来一根香肠吧,冷的吃着味道也可以——加上一块你的生日蛋糕更不错。” “巫师还有银行?” “只有一家。古灵阁。是妖精们开的。” 哈利手里的香肠掉到了地上。 “妖精?” “是的,所以,听我说,你要是想抢银行,那你就是发疯了。绝对不能把妖精们惹恼了,哈利。如果你想找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存放东西,那么,我想除了霍格沃茨之外就是古灵阁了。其实,不管怎样我都要去一趟古灵阁,去替邓布利多办一件霍格沃茨的公事。”海格很得意地挺起胸来,“重要的事情他总是要我去办,比如去接你,去古灵阁取东西,都要我去,他知道他可以信任我,明白吗?" “东西都带好了吗?那就走吧。” 哈利跟着海格来到外面的礁石上。这时天晴气爽,海水闪烁着阳光。弗农姨父租的那条船还泊在原处,暴风雨过后,船舱里积了许多水。 “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哈利问,四下里搜寻另外一条船。 “飞过来的。”海格说。 “飞过来的?” “是的——不过我们得坐这条船回去。找到你以后,我就不能用魔法了。” 他们在船上坐定,哈利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格,竭力想象他飞行的样子。 “划船好像有点丢人,不过,”海格说着,又朝哈利斜瞟了一眼,“我要是让——让——船开快一点,你能在霍格沃茨不提这件事吗?” “当然可以。”哈利说,他心急火燎地想看到更多的魔法。海格抽出他那把粉红色的伞,敲了两下船帮,他们就飞快地向岸边驶去了。 “您为什么说疯子才会去抢古灵阁呢?”哈利问。 “因为他们会咒语——会施妖术。”海格一边说,一边翻开报纸,“他们说那些防范最严密的金库都由火龙把守着。要到那里还得先找到路——古灵阁在伦敦地下好几百英里的地方呢,明白吗?比地铁还要深。如果你真有办法偷到了一点东西,恐怕在找到出来的路之前,你早就饿死了。” 海格开始看他的《预言家日报》,哈利还坐在那里思前想后。哈利从弗农姨父那里知道人读报的时候总喜欢清静,可这实在太难了,他平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问题想问。 “魔法部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海格翻过报纸,抱怨说。 “还有魔法部?”哈利忍不住问。 “当然了,”海格说,“他们当然希望邓布利多当他们的部长,可是他坚决不肯离开霍格沃茨。这么一来,老康奈利·福吉就担任了这一职务。他是天下最没头脑的人了,总是砸锅。所以他每天早晨总派出许多猫头鹰到邓布利多那里去要邓布利多出点子。” “可这个魔法部做些什么呢?” “哦,他们的主要工作是不让麻瓜们发现这个国家还有那么多巫师。”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天哪,哈利,人人都希望用魔法来解决遇到的难题。我们最好还是别去惹这些事。” 这时船轻轻地碰到了码头。海格卷起报纸,两人踏上石阶向大街走去。 当他们俩穿过小城向车站走去时,一路上过往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格。哈利并不怪他们,这不仅因为海格比普通人要高大一倍,而且他还不停地对一些诸如汽车停车计费器之类很平常的东西指指点点,大声说:“看见那玩意儿了吗,哈利?这又是麻瓜们搞出来的什么名堂,嗯?” “海格,”哈利说,为了追上海格的脚步,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您是说古灵阁有火龙吗?” “是的,他们这么说。”海格说,“哟,我也想要一条火龙呢。” “您也想要一条火龙?” “我从小就想要了——走这边。” 他们来到了车站,再过五分钟有一趟开往伦敦的列车。海格说他不会用麻瓜的钱,就把钞票塞到了哈利手中,让他去买车票。 在火车上,人们就更盯着他们看了。海格占据了两个座位。落座之后还编织起一顶淡黄色的、像马戏团帐篷一样的东西。 “给你的信带了吗?”他一边数针,一边问。 哈利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羊皮纸信封。 “好,”海格说,“里边有一张必备用品的单子。” 哈利打开昨天夜里没有留意的第二页信纸,读道: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制服〕 一年级新生需要: 1、三套素面工作袍(黑色) 2、一顶日间戴的素面尖顶帽(黑色) 3、一双防护手套(龙皮或同类材料制作) 4、一件冬用斗篷(黑色,银扣) 请注意:学生全部服装均须缀有姓名标牌 〔课本〕 全部学生均须准备下列图书: 《标准咒语,初级》,米兰达·戈沙克著 《魔法史》,巴希达·巴沙特著 《魔法理论》,阿德贝·沃夫林著 《初学变形指南》,埃默瑞·斯威奇著 《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菲利达·斯波尔著 《魔法药剂与药水》,阿森尼·吉格著 《神奇动物在哪里》,纽特·斯卡曼著 《黑魔法:自卫指南》,昆丁·特林布著 〔其他装备〕 一支魔杖 一口坩埚(锡镴质,标准尺寸2号) 一套玻璃或水晶小药瓶 一架望远镜 一台黄铜天平 学生可携带一只猫头鹰或一只猫或一只蟾蜍 在此特别提请家长注意,一年级新生不准自带飞天扫帚 “这些东西我们在伦敦都能买到吗?”哈利大声问。 “只要你知道门径就行。”海格说。 哈利以前从没有来过伦敦。尽管海格知道路,但他过去显然不是以常人的方法来的。他在地铁验票口被卡住了,接着又大声抱怨座位太窄,车速太慢。 “我真不知道这些麻瓜们不用魔法怎么办事。”当他们顺着出了故障的自动扶梯来到店铺林立、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时,海格又说。 海格人高马大,毫不费事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哈利只消紧跟在他背后就可以了。他们经过书店、唱片店、汉堡专卖店、电影院,就是没有一家看上去像是卖魔杖的商店。这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挤满了普通人。当真会有成堆的巫师金币埋藏在他们脚下吗?真会有出售咒语书和飞天扫帚的商店吗?这一切可不可能是德思礼夫妇开的一个大玩笑呢?要不是哈利知道德思礼夫妇毫无幽默感,他也许就会这么想;可是到目前为止,海格所讲的一切都太离奇了,令人难以置信,可他还是不能不相信他。 “就是这里,”海格停下来说,“破釜酒吧。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 这是一家肮脏的狭小酒吧。要不是海格指出来,哈利很可能都不会注意到它。匆忙过往的人们连看也不看它一眼,他们的目光只落在它一边的一家大书店和另一边的一家唱片店上。他们好像根本看不见破釜酒吧。哈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只有他和海格能看见这家酒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海格就已经把他推到店里去了。 作为一个出名的地方,这里实在是太黑太脏了。几个老太婆坐在屋角拿着小杯喝雪利酒,其中一个正在抽一杆长烟袋。一个戴大礼帽的小男人正在跟那个头发几乎脱光、长得像瘪胡桃似的酒吧老板聊天。他们刚一进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突然停了下来。这里好像人人都认识海格,他们向他微笑、招手。酒吧老板拿起一只杯子说:“照老规矩,海格?” “不了,汤姆,我正在给霍格沃茨办事呢。”海格用他的巨掌拍了拍酒吧老板的肩膀,差一点儿把他压趴下。 “我的天哪,”酒吧老板仔细端详着哈利,说道,“这位是——这位莫非是——” 破釜酒吧里顿时悄然无声。 “哎呀!”酒吧老板小声说,“哈利·波特——荣幸之至。” 他连忙从吧台后边出来,朝哈利跑过去,抓起他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欢迎回来,波特先生,欢迎你回来。” 哈利不知说什么好。大家都在看他。那个抽长烟袋的老太婆一个劲地抽,根本没发现烟袋已经熄灭了。海格一直在笑。 接着椅子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哈利突然发现自己竟跟破釜酒吧的人一一握起手来。 “我是科多利,波特先生,真是不敢相信,总算见到您了。” “太荣幸了,波特先生,太荣幸了。” “早就盼着跟您握手了——我的心怦怦直跳。” “太高兴了,波特先生,简直没法说明我的心情,我叫迪歌,德达洛·迪歌。” “我以前见过您,”当德达洛·迪歌过分激动而把礼帽弄掉时,哈利大声喊道,“有一次在商店里,你朝我鞠躬。” “他居然还记得!”迪歌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喊道,“你们听见没有?他还记得我呢!” 于是哈利就一遍又一遍地握手——科多利总跑过来要求再跟他握一次。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神情显得非常紧张,他的一只眼睛在抽动。 “奇洛教授!”海格说,“哈利,奇洛教授是在霍格沃茨教你的老师之一呢。” “波—波—波特,”奇洛教授结结巴巴地说,抓起哈利的手,“见到你有说—说不出的—高—高兴。” “您教哪一类魔法,奇洛教授?” “黑—黑—黑魔法防—防御术。”奇洛教授含糊不清地说,似乎他觉得还是不提为好,“这你已经用—用不—不着学了,是吧,波—波—波特先生?”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准—准备去买你需要的东西吧?我也要—要去买—买一本关于吸血鬼的新—新书。”似乎他想起这件事就把他吓坏了。 可是其余的人不会让奇洛教授跟哈利说个没完的。哈利花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时间才把他们摆脱掉。在一片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中,海格提高嗓门叫哈利道: “该走了,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走吧,哈利。” 科多利最后一次跟哈利握过手,海格就领着哈利穿过吧台,来到四面有围墙的小天井里。这里除了一只垃圾桶和一些杂草,什么也没有。 海格朝哈利咧嘴一笑。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是不是?对你说过你很有名气。连奇洛教授在你面前都要发抖——不过,我要提醒你,他经常发抖。” “他总是这么神经质吗?” “哦,是的。倒霉的家伙。头脑聪明极了,上学的时候书也读得很好。可后来他休了一年学,为了要获得一些第一手的实践经验……据说,他在黑森林里遇到了吸血鬼,一个巫婆又使他遭到了很大麻烦,从那以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害怕学生,害怕自己教的科目……哦,我的伞呢?” 吸血鬼?巫婆?哈利听得晕头转向。这时海格正在数垃圾箱上边的墙砖。 “往上数三块——再往横里数两块——”他小声念叨,“好了,往后站,哈利。” 他用伞头在墙上轻轻敲了三下。 他敲过的那块砖抖动起来,开始移动,中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洞,洞口越变越大。不多时,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条足以让海格通过的宽阔的拱道,通向一条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的鹅卵石铺砌的街道。 “欢迎,”海格说,“欢迎你来到对角巷。” 见哈利惊讶不已,海格朝他咧嘴一笑。他们沿拱道走去,哈利忙侧身回头看,只见拱道一下子变窄了,然后又变成了原来坚实的墙壁。 耀眼的阳光投射在最近一家商店门外的一摞坩埚上。坩埚的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子,上边写着: 铜质——黄铜质——锡镴质——银质坩埚,型号齐全,自动搅拌——可折叠。 “哦,你需要买一个,”海格说,“不过我们先得去取钱。” 哈利恨不能再多长八只眼睛。他们走在街上,他一路东张西望,希望把一切都看个通通透透:所有的店铺、店铺前的物件、购物的人。一个胖女人站在药店外边,当他们经过时,她摇着头说:“龙肝,十六西可一盎司,他们疯了……” 从一家晦暗的商店里传出一阵低沉轻柔的呜呜声,门前的招牌上写着:咿啦猫头鹰商店——灰林枭、鸣角枭、草枭、褐枭、雪枭。几个与哈利年龄相仿的男孩鼻尖紧贴着橱窗玻璃,橱窗里摆着飞天扫帚。“看哪,”哈利听见一个男孩说,“那是新型的光轮2000——最高速——”还有的商店出售长袍,有的出售望远镜和哈利从没有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银器。还有的橱窗里摆满了一篓篓蝙蝠脾脏和鳗鱼眼珠,堆满了咒语书、羽毛笔、一卷卷羊皮纸、药瓶、月球仪…… “古灵阁到了。”海格说。 他们来到一幢高高耸立在周围店铺之上的雪白楼房前,亮闪闪的青铜大门旁,站着一个穿一身猩红镶金制服的身影,那不就是—— “不错,那就是一个妖精。”当他们沿着白色石阶朝那人走去时,海格镇定地小声说。 这个妖精大约比哈利矮一头,生着一张透着聪明的黝黑面孔,尖尖的胡子,哈利发现他的手和脚都特别长。他们进门时,那妖精向他们鞠躬行礼。之后他们面前出现了第二道门,是银色的,两扇门上镌刻着如下的文字: 请进,陌生人,不过你要当心 贪得无厌会是什么下场, 一味索取,不劳而获, 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因此如果你想从我们的地下金库取走 一份从来不属于你的财富, 窃贼啊,你已经受到警告, 当心招来的不是宝藏,而是恶报。 “就像我说的,你要是想抢这个银行,那你就是疯了。”海格说。 两个妖精向他们鞠躬,把他们引进一间高大的大理石大厅。大约有百十来个妖精坐在一排长柜台后边的高凳上,他们有的在用铜天平称钱币,有的在用目镜检验宝石,一边往大账本上草草地登记。大厅里有数不清的门,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许多妖精正指引着来来往往的人出入这些门。海格和哈利朝柜台走去。 “早,”海格对一个闲着的妖精说,“我们要从哈利·波特先生的保险库里取一些钱。” “您有他的钥匙吗,先生?” “带来了。”海格说着,把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到柜台上,不小心将一把发霉的狗饼干撒在了妖精的账本上。妖精皱了皱鼻子。哈利看着右边那个妖精正在称一堆跟烧红的煤块一般大小的红宝石。 “找到了。”海格终于说,举起一把小金钥匙。 妖精认真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应当没有问题。” “我这里还有一封邓布利多教授写的信,”他郑重其事地说着,挺起胸来,“是关于713号地下金库里的‘那件东西’的。” 妖精仔细看了信。 “很好,”他说着,把信交还给海格,“我找人带你们去这两个地下金库。拉环!” 拉环是另外一个妖精。海格把狗饼干全装回口袋里之后,就和哈利跟随拉环从其中一扇门走出了大厅。 “713号地下金库里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哈利问。 “这我不能告诉你。”海格神神秘秘地说,“这是绝对机密。是关于霍格沃茨的事。邓布利多信任我。这是我的工作,不值得讲给你听。” 拉环为他们俩打开门。哈利本以为又会看到许多大理石,但他吃了一惊。眼前是一道狭窄的石廊,燃烧的火把将它照得通明。石廊是一道陡峭的下坡,下边有一条小铁路。拉环吹了一声口哨,一辆小推车沿着铁道朝他们猛冲过来。他们爬上车——海格可费了不少劲——就出发了。 起初,他们沿着迷宫似的蜿蜒曲折的通道疾驰,哈利想记住走过的路,左拐,右拐,右拐,左拐,中间的岔路口,再右拐,左拐,根本记不住。咔哒咔哒响的小推车似乎认识路,根本不用拉环去驾车。 冰冷的空气呼啸而过,把哈利的眼睛都吹痛了,但是他还是竭力睁大眼睛。一次,他似乎看到通道尽头有一团火,便转过身去,想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一条火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冲到地底下更深的地方,经过一片地下湖,上边挂满了巨大的钟乳石和石笋,一直垂到地上。 “我一直弄不清,”哈利在咔哒咔哒的车声中,对海格喊道,“钟乳石和石笋有什么区别?” “钟乳石这个字中间有字母m。”海格说,“现在别向我提问题,我觉得要吐了。” 他的脸色铁青,当小推车终于在通道的一扇小门前停下来时,海格爬下车之后就紧靠在通道墙上,这样才使双膝不至于发抖。 拉环打开门锁。一股浓浓的绿烟从门里冒了出来,浓烟散尽之后,哈利倒抽了一口气。里边是成堆的金币、银条和堆积如山的青铜币。 “这全都是你的。”海格笑着说。 全都是哈利的,真令人难以置信。德思礼夫妇对此肯定一无所知,否则用不了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会把这一切全部据为己有。他们不是经常抱怨收养哈利要花费许多钱吗?可他一直拥有一笔属于他的小小财富,深埋在伦敦地下呢。 海格帮哈利把钱装进袋子里。 “金币是加隆,”海格解释说,“十七个银西可合一个加隆,二十九个纳特合一个西可,够简单的吧。好了,足够两学期用的了,剩下的替你保管着。”他转身对拉环说:“现在带我们去713号地下金库吧,不过能不能麻烦你让车开得慢一些?” “车速只有一个。”拉环说。 他们下到越来越深的地方,加快了速度。在急转弯的地方,空气变得更加寒冷刺骨。小推车咔哒咔哒响着来到一处山涧之上。哈利将身子探出车外,想看看黑洞洞的山涧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海格哼了一声,揪住哈利的脖领,把他拽了回来。 713号地下金库没有钥匙孔。 “往后站。”拉环郑重其事地说。他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轻轻敲门,那门竟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除了古灵阁的妖精之外,其他任何人要这么做,都会被门吸进去,陷在门里出不来。”拉环说。 “你多长时间才来查看一次,看里边是否有人?” “大概十年一次吧。”拉环说,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 在这个超级保险的地下金库里,毫无疑问会存放着非同一般的东西,这一点哈利很肯定。于是他凑过去急于想看看,至少里边会有神奇的珠宝吧,可是他最初的感觉是里边什么也没有。之后,他发现地上有一个用棕色纸包着的脏兮兮的小包。海格把它捡了起来,深深地塞到外衣里边的口袋里。哈利很想知道那里边究竟是什么,但他明白问了也没用。 “走,回去上那辆该死的车吧,回去的路上别跟我说话,不过我最好还是把嘴闭上。”海格说。 又乘小车狂奔了一通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古灵阁外面阳光耀眼的街上。哈利背着满满一口袋钱,不知道先去哪里好。他用不着去计算一英镑合多少加隆,他知道他一辈子也没有过这么多钱,甚至达力也从来没有过。 “还是去买制服吧。”海格冲着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点点头,说,“哈利,我想去破釜酒吧喝一杯提神饮料,你不介意吧?古灵阁那小推车太可恨了。”他看上去脸色确实还不好,所以哈利独自踏进了摩金夫人的长袍店,觉得很紧张。 摩金夫人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巫,笑容可掬,穿一身紫衣。 “是要买霍格沃茨学校的制服吗,亲爱的?”不等哈利开口说话,她就说了,“我们这里多得很,说实在的,现在就有一个年轻人在里边试衣服呢。” 在店堂后边,有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的年轻人站在脚凳上,一个女巫正用别针别起他的黑袍。摩金夫人让哈利站到年轻人旁边的另一张脚凳上,给他套上一件长袍,用别针别出适合他的身长。 “喂,”男孩说,“也是去上霍格沃茨吗?” “是的。”哈利说。 “我爸爸在隔壁帮我买书,妈妈到街上找魔杖去了。”他说话慢慢吞吞,拖着长腔,叫人讨厌,“然后我要拖他们去看飞天扫帚,我搞不懂为什么一年级新生就不能有自己的飞天扫帚。我想,我要逼着爸爸给我买一把,然后想办法偷偷带进去。” 哈利立刻想起了达力。 “你有自己的飞天扫帚吗?”男孩继续说。 “没有。”哈利说。 “打过魁地奇吗?” “没有。”哈利又说,弄不清魁地奇到底是什么。 “我打过。爸爸说,要是我不能入选我们学院的代表队,那就太丢人了。我同意这种看法。你知道你被分到哪个学院了吗?” “不知道。”哈利说,越来越觉得自己太笨了。 “当然,在没有到校之前没有人真正知道会被分到哪个学院。不过,我知道我会被分到斯莱特林,因为我们全家都是从那里毕业的——如果被分到赫奇帕奇,我想我会退学,你说呢?” 哈利嗯了一声,希望他能说点更有趣的话题。 “喂,你瞧那个人!”男孩突然朝前面的窗户点头说。海格正好站在窗口,朝哈利咧嘴笑着并指指两个大冰淇淋,说明他不能进店。 “那是海格。”哈利说,能知道一些男孩不知道的事,觉得很开心,“他在霍格沃茨工作。” “哦,”男孩说,“我听说过他。他是做仆人的,是吧?” “他是猎场看守。”哈利说。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男孩了。 “对,一点不错。我听说,这个人很粗野,住在学校场地上的一间小木屋里,时不时地喝醉酒,玩弄些魔法,结果把自己的床也烧了。” “我认为他很聪明。”哈利冷冷地说。 “是吗?”男孩略带嘲弄地说,“为什么是他来陪你?你的父母呢?” “他们都去世了。”哈利简单地说,不想跟这个男孩谈论这件事。 “哦,对不起。”男孩说,可他的话里听不出丝毫歉意,“他们也是跟我们一类的人,是吧?” “他们是巫师,我想你大概是指这个吧。” “我确实认为他们不应该让另类入学,你说呢?他们不一样,他们从小就没有接受过我们这样的教育,不了解我们的世界。想想看,他们当中有些人在没有接到信之前甚至没听说过霍格沃茨这个学校。我想学校应当只限于招收古老巫师家族出身的学生。对了,你姓什么?” 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摩金夫人说:“已经试好了,亲爱的。”哈利庆幸自己能找到借口不再跟那男孩聊下去,便从脚凳上跳了下来。 “好,那么我们就到霍格沃茨再见了。”男孩拖长声调说。 哈利在吃海格给他买的冰淇淋(巧克力加覆盆子和碎果仁冰淇淋)时一直不吭声。 “怎么了?”海格问。 “没什么。”哈利撒谎了。他们停下来买羊皮纸和羽毛笔。哈利发现了一瓶写字时会变色的墨水,心情便好了起来。当他们走出店铺时,哈利问:“海格,什么是魁地奇?” “哎呀,我的天哪,哈利,我忘记你知道得太少了,竟然连魁地奇都不知道。” “劳驾,别让我的情绪变得更坏好不好?”他向海格说起在摩金夫人店里碰到的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 “——他还说甚至不应该准许麻瓜家庭出身的人入学——” “你又不是麻瓜家庭出来的。如果他父母是巫师——你在破釜酒吧已经看到了——那么他就该是听着你的名字长大的。其实,他又知道多少,我见过许多最优秀的巫师都是麻瓜家庭里唯一懂魔法的人——看看你母亲!看看她有一个什么样的姐姐!” “那魁地奇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我们的一种运动。一种巫师们玩的球类运动。它像——麻瓜世界的足球——人人都喜欢玩魁地奇——骑飞天扫帚在空中打,有四个球——至于玩球的规则嘛,解释起来还真有点儿困难。” “那么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又是什么呢?” “那是学院名字。学校共有四个学院。都说赫奇帕奇有许多饭桶,不过——” “我想,我一定会被分到赫奇帕奇了。”哈利怏怏不乐地说。 “宁愿进赫奇帕奇,也不要进斯莱特林。”海格脸色阴沉地说,“没有一个后来变坏的巫师不是从斯莱特林出来的,神秘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伏——对不起——神秘人也在霍格沃茨上过学?” “很多很多年以前了。”海格说。 他们在一家名叫丽痕的书店里买了哈利上学要用的课本。这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一直到天花板上,有大到像铺路石板的皮面精装书;也有邮票大小的绢面书;有的书里写满了各种奇特的符号,还有少数则是无字书。即使从来不读书的达力要是有幸能得到其中的一两本,也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哈利拿起一本温迪克教授著的《魔咒与破解魔咒》(用最新的复仇术捉弄你的朋友,蛊惑你的敌人:脱发、打折腿、绑舌头及其他许许多多手法),海格好不容易才把哈利从这本书前拖开。 “我想找出办法来给达力施魔咒。” “我说这主意不坏,但你不能在麻瓜世界使用魔法,除非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海格说,“不过,你现在用不了那些魔咒,你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才能达到那个水平。” 海格也不让哈利买一只纯金坩埚(购物单上开的是锡镴坩埚),不过他们买了一台计量药品的质量很好的天平和一架可折叠的黄铜望远镜。随后他们光顾了一家药店,那里散发出一股臭鸡蛋和烂卷心菜叶的刺鼻气味。但药店十分神奇,地上摆放着一桶桶黏糊糊的东西,顺墙摆着一罐罐药草、干草根和各种颜色鲜亮的粉末,天花板上挂着成捆的羽毛、成串的尖牙和毛奓奓的爪子。当海格向柜台后边的营业员买各种标准剂量的药粉时,哈利正在细看一个用独角兽角制成的号角,每个价值二十一加隆,以及乌黑、亮闪闪的甲虫小眼珠(五纳特一勺)。 他们走出药店,海格又核对了一遍哈利的购物单。 “就剩下你的魔杖了——哦,对了,我还没给你买一份生日礼物呢。” 哈利觉得自己脸红了。 “您不必了——” “我知道不用买。是这样,我要送你一只动物,不是蟾蜍,蟾蜍好多年前就不时兴了,人家会笑话你的。我也不喜欢猫,猫总惹我打喷嚏。我给你弄一只猫头鹰。孩子们都喜欢猫头鹰,它能替你送信,送包裹。” 二十分钟后,他们离开了黑洞洞的咿啦猫头鹰商店,离开了窸窸窣窣的拍翅声和宝石般闪光的眼睛,哈利手里提着一只大鸟笼,里边装着一只漂亮的雪枭,头埋在翅膀底下睡得正香。哈利忍不住结结巴巴地一再道谢,听起来像奇洛教授在说话。 “不用谢,”海格声音沙哑地说,“德思礼夫妇是不会送给你礼物的。现在就剩下奥利凡德没去了,只有奥利凡德一家卖魔杖,到那里你一定能买到一根最好的魔杖。” 魔杖——这正是哈利梦寐以求的。 最后一家商店又小又破,门上的金字招牌已经剥落,上边写着:奥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尘封的橱窗里,褪色的紫色软垫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根魔杖。 他们进店时,店堂后边的什么地方传来了阵阵丁丁当当的铃声。店堂很小,除了一张长椅,别的什么也没有。海格坐到长椅上等候,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来到了一家管理严格的图书馆;他强压住脑海里刚刚产生的许许多多新问题,开始看几乎码到天花板的几千个狭长的匣子。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心里发毛。这里的尘埃和肃静似乎都使人感到暗藏着神秘的魔法。 “下午好。”一个轻柔的声音说,把哈利吓了一跳。海格也吓得不轻,因为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咔嚓咔嚓的声音,他连忙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一个老头站在他们面前,他那对颜色很浅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店铺里像两轮闪亮的月亮。 “你好。”哈利拘谨地说。 “哦,是的,”老头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很快就会见到你,哈利·波特,这不成问题。你的眼睛跟你母亲的一样。当年她到这里来买走她的第一根魔杖,这简直像昨天的事。十又四分之一英寸长,柳条做的,挥起来嗖嗖响,是一根施魔法的好魔杖。” 奥利凡德先生走到哈利跟前,哈利希望他能眨眨眼,他那对银白色的眼睛使哈利汗毛直竖。 “你父亲就不一样了,他喜欢桃花心木魔杖。十一英寸长,柔韧,力量更强些,用于变形术是最好不过了。我说你父亲喜欢它——实际上,当然是魔杖在选择它的巫师。” 奥利凡德先生凑得离哈利越来越近,鼻子都要贴到哈利脸上了。哈利已经看到老头混浊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哦,这就是……” 奥利凡德先生用苍白的长手指抚摸着哈利额上那道闪电形的伤疤。 “很对不起,这是我卖出的一根魔杖干的。”他柔声细语地说,“十三英寸半长。紫杉木的。力量很强,强极了,却落到了坏人手里……要是早知道这根魔杖做成后,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摇摇头,接着一眼认出了海格,这使哈利松了一口气。 “鲁伯!鲁伯·海格!又见到您了,真是太高兴啦……橡木的,十六英寸长,有一点儿弯,对吧?” “不错,先生。”海格说。 “那可是一根好魔杖啊。可我想,他们在开除你的时候,准被他们撅折了吧?”奥利凡德先生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啊,不错,是被他们撅折了,是的。”海格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说道,“撅折的魔杖我还留着呢。”他又高兴地说。 “可你不用它了吧?”奥利凡德先生急忙问。 “哦,不用了,先生。”海格忙回答。哈利注意到海格在回答时紧紧抓住了那把粉红色的伞。 “唔。”奥利凡德先生说着,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好了,波特先生,来吧。让我看看。”他从衣袋里掏出一长条印有银色刻度的卷尺,“你用哪只胳膊使魔杖?” “哦——哦,我习惯用右手。”哈利说。 “把胳膊抬起来。好。”他为哈利量尺寸,先从肩头到指尖,之后,从腕到肘,肩到地板,膝到腋下,最后量头围。他一边量,一边说:“每一根奥利凡德魔杖都具有超强的魔法物质,这也就是它的精髓所在,波特先生。我们用的是独角兽毛、凤凰尾羽和火龙的心脏神经。每一根奥利凡德魔杖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独角兽、火龙或凤凰。当然,你如果用了本应属于其他巫师的魔杖,就绝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了。” 当量到两鼻孔间的距离时,哈利突然发现竟是卷尺在自动操作。奥利凡德先生正在货架间穿梭,忙着选出一些长匣子往下搬。 “好了。”他说,卷尺滑落到地上卷成一团,“那么,波特先生,试试这一根。山毛榉木和火龙的心脏神经做的。九英寸长。不错,很柔韧。你挥一下试试。” 哈利接过魔杖(心里觉得有点冒傻气),刚挥了一下,奥利凡德先生就立刻把魔杖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槭木的,凤凰羽毛。七英寸长。弹性不错,试试看——” 可哈利刚一试,还没来得及举起来,魔杖就又被奥利凡德先生夺走了。 “不,不——试试这根,用黑檀木和独角兽毛做的。八英寸半长。弹性很强。来吧,来吧,试试这根。” 哈利试了一根又一根。他一点不明白奥利凡德先生认为什么样的才合适。试过的魔杖都堆放在长椅上,越堆越高。但奥利凡德先生从货架上抽出的魔杖越多,他似乎显得越高兴。 “一位挑剔的顾客吧,嗯?不要紧,我想,这里总能找到一款最理想,最完美,最适合你的——让我想想看——哦,有了,怎么会没有呢——非凡的组合,冬青木,凤凰羽毛,十一英寸长。不错,也柔韧。” 哈利接过魔杖,突然感到指尖一热。他把魔杖高举过头,嗖的一声向下一挥,划过尘土飞扬的空气,只见一道红光,魔杖头上像烟花一样金星四射,跳动的光斑投到四壁上。海格拍手喝彩,奥利凡德先生大声喊起来:“哦,好极了,哦,真的,太好了。哎呀,哎呀,哎呀……太奇妙了……真是太奇妙了……” 他把哈利的魔杖装到匣子里,用棕色纸包好,嘴里还不停地说:“奇妙……奇妙……” “对不起,”哈利说,“什么地方让您觉得奇妙?” 奥利凡德先生用苍白无色的眼睛注视着哈利。 “我卖出的每一根魔杖我都记得,波特先生。每一根魔杖我都记得。是这样,同一只凤凰的两根尾羽,一根做了这根魔杖,另一根做了另外一根魔杖。你注定要用这根魔杖,而它的兄弟——咳,正是它的兄弟给你落下了那道伤疤。” 哈利倒抽了一口气。 “不错,十三英寸半长。紫杉木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真是太奇妙了。记住,是魔杖选择巫师……我想,你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波特先生……不管怎么说,那个神秘的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就做了大事——尽管可怕,但还是大事。” 哈利浑身一激灵。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位奥利凡德先生了。他付给奥利凡德先生七个加隆买下了魔杖,奥利凡德先生鞠躬把他们送出店门。 傍晚,哈利和海格踏上回对角巷的路时,太阳已快下山了。他们穿过墙,经过已空无一人的破釜酒吧,走上大路。一路上,哈利一言不发。在地铁里他甚至没有留意那么多人正张大了嘴凝视着他们提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包裹,而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熟睡的雪枭,他们又乘了一段自动扶梯,来到帕丁顿车站。海格拍拍哈利的肩膀,哈利这才猛地意识到他们在什么地方。 “开车前,我们还有时间吃一点儿东西。”海格说。 他给哈利买了一个汉堡,他们就坐在塑料椅上吃了起来。哈利一直在东张西望,不管怎么说,他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奇怪。 “你没什么吧,哈利?你一句话也不说。”海格说。 哈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讲清楚。他刚刚过了一个生平最好的生日——可是——他嚼着汉堡,一边寻思着该怎么说。 “人人都觉得我很特别,”他终于说,“破釜酒吧的那些人、奇洛教授、奥利凡德先生……可我对魔法一窍不通。他们怎么能期望我成就大事呢?我有名气,可那些让我出名的事,我甚至一点儿也不记得。在伏——对不起——我是说,我父母去世的那天夜里,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海格隔着桌子探过身来。他那蓬乱的胡须和眉毛下边露出慈祥的微笑。 “别担心,哈利。你很快就会学会的。在霍格沃茨,人人都是从基础开始学的。你会很好的。打起精神来。我知道这对于你很难。你一直孤零零一个人,总是很难过的。不过你在霍格沃茨一定会很愉快,像我——说实话——过去和现在都很愉快。” 海格把哈利送上可以回德思礼家的火车,然后递给他一封信。 “这是你去霍格沃茨的车票。”他说,“九月一日——国王十字车站——票上都有。德思礼夫妇要是欺负你,就写封信让猫头鹰给我送来,它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我……下次再见了,哈利。” 火车驶出了车站。哈利想目送海格离去,他跪到座位上,鼻子紧贴着车窗,可一眨眼的工夫,海格就不见了。 第7章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始的旅程 哈利与德思礼一家相处的最后一个月并不愉快。说真的,达力着实被哈利吓坏了,他不敢跟哈利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也不敢再把哈利关在储物间里,也不强迫他干活儿了,也不再朝他大喊大叫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跟他讲话。一半出于恐惧,一半出于恼怒,他们对哈利的存在视而不见。尽管这在许多方面是一个进步,但时间一久就使人感到有些没趣。 哈利大多时间都待在他的房间里,有他新买的猫头鹰做伴。他决定管它叫海德薇,这是他从《魔法史》这本书里找到的名字。他的学校课本都很有趣。他躺在床上,一读就到深夜,海德薇从打开的窗口尽情地飞进飞出。幸运的是佩妮姨妈不再到房间里来吸尘了,因为海德薇总是叼回来死老鼠。哈利把九月一日以前的每个日期一天一天写在一张纸上,钉在墙上,每天临睡前就在第二天的日期上打一个钩。 八月的最后一天,哈利觉得最好还是跟姨父姨妈谈谈明天去国王十字车站的事,于是他下楼来到起居室。姨父姨妈正在看竞猜电视节目,他清了一下嗓子,好让他们知道他来了;达力尖叫着跑出屋去。 “哦——弗农姨父?” 弗农姨父哼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哦——我明天得去国王十字车站——去霍格沃茨。” 弗农姨父又哼了一声。 “请问您用车送我一下行吗?” “哼。”哈利认为这就是表示可以。 “谢谢您。” 他刚要回到楼上去,弗农姨父却真的开口说话了。 “坐火车去巫师学校未免太可笑了吧。他们的魔毯全都破光了吗?” 哈利没吭声。 “这所学校到底在什么地方?你说。” “我不知道。”哈利说,这才想到这一点。他从衣袋里掏出海格给他的火车票。 “我应该坐十一点钟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出的火车。”他读道。 他姨父姨妈瞪大了眼睛。 “第几站台?”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别胡说八道了,”弗农姨父说,“根本就没有(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我的火车票上就是这么写的。” “胡说,”弗农姨父说,“他们好多人都疯了,到处乱咋呼。你会明白的。你等着瞧吧。好了,我们送你去国王十字车站。反正我们明天要去伦敦,要不然我才不去找麻烦呢。” “您上伦敦做什么?”哈利问,希望保持友好气氛。 “带达力上医院,”弗农姨父咆哮起来,“在他上斯梅廷之前把那条可恶的尾巴割掉。” 第二天,哈利早上五点就醒来了。他又兴奋又紧张,再也睡不着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牛仔裤,因为他不愿穿巫师长袍进火车站——他准备上车再换。他又核对了一遍霍格沃茨开列的购物单,看需要的东西是否都买齐了,再看看海德薇是不是好好地关在笼子里,之后就在房间里踱起步来,等候德思礼夫妇起床。两小时后,哈利沉重的大箱子终于被抬上了德思礼家的汽车,佩妮姨妈说服达力坐到哈利身边,他们就上路了。 他们十点半来到国王十字车站。弗农姨父把哈利的皮箱放到手推车上,帮他推进站。哈利正在琢磨弗农姨父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好,弗农姨父突然面对站台停下来不走了,心怀鬼胎地咧嘴一笑。 “好了,你到了,小子。第9站台——第10站台。你的站台应该是在这两个站台之间吧,可看起来好像还没来得及修建呢,是吧?” 当然,他说得不错。一个站台上挂着一块大大的9字塑料牌,另一个站台上挂着大大的10字塑料牌,而两者中间什么也没有。 “祝你学期顺利。”弗农姨父说着又咧嘴一笑,显得更没怀好心。他没再说什么就走开了。哈利转身眼看着弗农一家开车离去。他们三个人都在哈哈大笑。哈利觉得嘴有一点儿发干。他究竟该怎么办呢?因为海德薇,他已经招来许多好奇的目光。他得找人问问。 他拦住一个过路的警卫,但不敢提(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警卫从来没听说过霍格沃茨。当他发现哈利甚至说不清霍格沃茨具体在什么地方时,他开始生气了,认为哈利是在故意装傻愚弄他。哈利实在没辙了,只好问十一点发出的列车有几班,警卫说一班也没有。最后警卫迈着大步走开了,一路抱怨有些人专门浪费别人的时间。哈利告诫自己尽量不要惊慌失措。到达列车时刻表上方的大钟显示,再过十分钟他就该登上开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了,可他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身边是一个他简直提不动的大箱子,满满一口袋魔币和一只大猫头鹰,他站在站台中央,一筹莫展。 一定是海格忘记告诉他诸如敲左边第三块砖就可以到达对角巷之类的事了。他在想要不要拿出魔杖来敲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 正在这时,一群人从他背后经过,一两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当然挤满了麻瓜们——” 哈利连忙转身,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正在跟四个红头发的男孩说话。他们每人都推着像哈利那样的皮箱——他们也有一只猫头鹰。 哈利的心怦怦直跳,连忙推着车紧跟着他们。他们停下来,他也跟着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以便能听见他们说话。 “好了,是几号站台?”孩子们的母亲问。 “(九又四分之三)!”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尖着嗓子大声说,“妈妈,我能去吗……?” “你还太小,金妮,现在,别说话了。珀西,你走在最前头。” 看上去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朝第9和第10站台中间走去。哈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连眼也不敢眨,生怕漏掉了什么——但正当那孩子走到第9和第10站台分界的地方时,一大群旅客突然拥到哈利前面,等最后一只大帆布背包挪开时,那孩子竟然不见了。 “弗雷德,该你了。”胖女人说。 “我不是弗雷德,我是乔治。”一个男孩说,“说实在的,您说您是我们的母亲,可为什么您认不出我是乔治呢?” “对不起,乔治,亲爱的。” “开个玩笑,我是弗雷德。”这孩子说完就朝前走了。他的孪生兄弟在背后催他快点。他想必听了他的话,因为他一转眼就不见了——可他是怎么做的呢? 这时第三个兄弟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隔墙走去——他刚要走到——突然,也不见了。 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哈利对胖女人说。 “喂,亲爱的,”她说,“头一回上霍格沃茨吧?罗恩也是新生。”她指着最后、也是她最小的儿子说。 这孩子又瘦又高,显得笨手笨脚,满脸雀斑,大手、大脚、长鼻子。 “是的,”哈利说,“问题是——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 “该怎么去站台是吗?”她善解人意地说,哈利点点头。 “别担心,”她说,“你只要照直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走就是了。别停下来,别害怕,照直往里冲,这很重要。要是你心里紧张,你就一溜小跑。走吧,你先走,罗恩跟着你。” “哦——好吧。”哈利说。 他把小车掉过头来,眼睛拼命盯着隔墙,它看起来还很结实呢。 他开始向隔墙走去,一路上被拥向第9和第10站台的旅客推来搡去。哈利加快脚步,准备直接冲进票亭,那样他就麻烦了——他弯腰趴在手推车上,向前猛冲——眼看隔墙越来越近——仅一步之遥——他已无法停步——手推车也失去了控制——他闭着眼睛准备撞上去—— 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继续朝前跑着……他睁开了眼睛。 一辆深红色蒸汽机车停靠在挤满旅客的站台旁。列车上挂的标牌写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十一点。哈利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墙的地方现在竟成了一条锻铁拱道,上边写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他成功了。 蒸汽机车的浓烟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上空缭绕,各种花色的猫在人们脚下穿来穿去。在人群嗡嗡的说话声和拖拉笨重行李的嘈杂声中,猫头鹰也刺耳地鸣叫着,你呼我应。 头几节车厢已经挤满了学生,他们有的从车窗探出身来和家人说话,有的在座位上打闹。哈利在站台上推着小车朝前走,准备找一个空位子。他走过时,一个圆脸男孩说:“奶奶,我又把蟾蜍弄丢了。” “唉,纳威呀。”他听见一个老太婆叹气说。 一个留着骇人长发绺[10]的男孩被一些孩子围着。 “让咱们也见识见识,李,快点。” 那个孩子把抱着的盒子打开,里边露出一只毛茸茸的长腿,吓得周围的孩子们叽哇乱叫,直往后退。 哈利从人群中挤过去,在靠近车尾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没人的包厢。他先把海德薇放上去,然后连拖带拉地把他的皮箱朝车门口搬。他想把皮箱搬上踏板,可是一点儿也抬不起来。他试了两次,箱子都重重地砸在他的脚上。 “要帮忙吗?”说话的正是他在检票口碰到的那对红头发孪生兄弟中的一个。 “是的,劳驾搭把手吧。”哈利气喘吁吁地说。 “喂,弗雷德,快过来帮忙!” 有孪生兄弟帮忙,哈利总算把箱子推到了包厢角落里。 “多谢了。”哈利说,一边把汗湿的头发从眼前掠开。 “那是什么?”孪生兄弟中的一个突然指着哈利那道闪电形伤疤说。 “哎呀,我的天哪,”孪生兄弟中的另一个说,“莫非你是——?” “他是……”孪生兄弟中第一个说话的说,“你是不是?”他又问哈利。 “是什么?”哈利问。 “哈利·波特。”孪生兄弟异口同声地说。 “哦,他呀。”哈利说,“我是说,不错,我就是。” 兄弟俩呆呆地盯着他看,哈利觉得脸都红了。这时从开着的车门口传来一阵喊声,使哈利如释重负。 “弗雷德?乔治?你们在车上吗?” “就来了,妈妈。” 孪生兄弟最后看了一眼哈利,就跳下车去了。 哈利靠窗口坐下,半遮半掩。他能看到站台上红头发的一家人,也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孩子们的母亲正掏出一块手帕。 “罗恩,你鼻子上有脏东西。” 最小的一个正要躲闪,却被母亲一把抓住,替他擦了擦鼻子尖。 “妈妈——放开我。”他挣脱了。 “好哇,罗恩,你这个小鬼头,鼻子又碰灰啦?”孪生兄弟中的一个说。 “住嘴。”罗恩说。 “珀西呢?”他们的母亲问。 “他来了。” 他们远远看见他们的哥哥大步朝这边走来。他已经换上了他那件飘飘摆摆的霍格沃茨黑色长袍。哈利发现他的胸前别着一枚金红色的徽章,上面有一个字母P。 “我不能待太久,妈妈,”他说,“我在前边,那里专门给级长划出了两个包厢——” “哎呀,珀西,你原来是级长呀?”孪生兄弟中的一个用非常吃惊的口吻说,“你早该告诉我们嘛,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慢着,我想,我记得他说过,”孪生兄弟中的另一个说,“说过一次——” “说不定是两次——” “等一会儿——” “说了整整一个夏天呢——” “喂,住嘴。”级长珀西说。 “你说,珀西是怎么弄到新长袍的?”孪生兄弟中的一个问。 “因为他是级长呀。”母亲怜爱地说,“好了,亲爱的,祝你学期顺利,到学校以后让猫头鹰给我带封信来。” 她亲过珀西的面颊,珀西就走开了。之后,她转身对孪生兄弟说: “现在轮到你们俩了——这一年你们俩要放规矩点。如果猫头鹰给我报信,说你们——你们炸了一只抽水马桶,或是——” “炸了一只马桶?我们从来没炸过马桶。” “这倒是好主意,多谢了,妈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好照顾罗恩。” “放心吧,罗恩小鬼头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住嘴。”罗恩说。他的个子差不多跟孪生兄弟一般高,只是鼻尖上他妈妈擦过的地方还红着呢。 “嘿,妈妈,您猜怎么着?猜猜我刚才在火车上碰见谁了?” 哈利连忙往后闪,免得被他们发现他在偷看。 “你知道刚才在车站上,站在我们旁边的那个黑头发的男孩吗?知道他是谁吗?” “谁?” “哈利·波特!” 哈利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哎呀,妈妈,我能上车去看看他吗?求求您了,妈妈……” “你已经见过他了,金妮。这个可怜的孩子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让你看来看去的。他真是哈利吗,弗雷德?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他了。我看见他那道伤疤了。真的就在那地方,像一道闪电。” “可怜的孩子……难怪他孤零零一个人。我还纳闷呢。你看他问去站台怎么走的时候,多有礼貌啊。” “这些不用去管了,你想他会记得神秘人的长相吗?” 他们的母亲突然沉下脸来。 “不许你们去问他,弗雷德。不许问,你敢去问!你们是想让他在到校的第一天就想起那件事呀!” “好了,别发火嘛。” 一阵汽笛声响起。 “快!”他们的母亲说,三个孩子匆忙爬上火车。他们从车窗中探出身来,让母亲吻别。他们的小妹妹又哭了起来。 “别哭,金妮,我们会派好多好多猫头鹰去找你。” “好了,我们会送给你一个霍格沃茨的马桶圈。” “乔治!” “开个玩笑嘛,妈妈。” 火车启动了。哈利看到孩子们的母亲在挥手,他们的小妹妹又哭又笑,跟着火车朝前跑,直到火车加速,她被抛在后面,还在不停地向他们挥手。 哈利一直注视着母女俩,直到火车拐过弯去,看不见她们了。一栋栋房屋从车窗前闪过。哈利感到兴奋极了。他不知道前面会怎么样,但至少要比抛在后面的过去好。 包厢的推拉门开了,最小的那个红头发的孩子走了进来。 “这里有人吗?”他指着哈利对面的座位问,“别的地方都满了。” 哈利摇摇头。孩子坐了下来。他瞟了哈利一眼,立刻把目光转向车窗外,装作没看哈利的样子。哈利见他鼻尖上还有一块脏东西。 “嘿,罗恩。” 一对孪生兄弟也来了。 “听着,我们现在要到中间车厢走走——李·乔丹弄到了一只很大的袋蜘蛛[11]呢。” “哦。”罗恩咕哝了一声。 “哈利,”孪生兄弟中的另一个说,“我们还没向你作自我介绍吧?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这是罗恩,我们的小弟弟。一会儿见。” “再见。”哈利和罗恩说。孪生兄弟随手把包厢门拉上了。 “你真是哈利·波特吗?”罗恩脱口而出。 哈利点点头。 “哦,那好,我还以为弗雷德和乔治跟我开玩笑呢。”罗恩说,“那你当真——你知道……” 他指了指哈利的额头。 哈利掠开前额上的一绺头发,露出闪电形伤疤。罗恩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神秘人干的?” “是的,”哈利说,“可我已经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罗恩急切地问。 “唔——我只记得有许多绿光,别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哎呀。”罗恩说。他坐在那里盯着哈利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连忙把视线转向窗外。 “你全家都是巫师吗?”哈利问,发现自己和罗恩彼此都对对方感兴趣。 “哦,是的,我想是这样。”罗恩说,“我想,我妈妈有一个远房表兄是一个会计师,不过我们从来不谈他。” “那么你一定学会许多魔法了?” 这个韦斯莱家族显然就是在对角巷的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说过的古老的巫师家族之一了。 “我听说你后来跟麻瓜们住在一起。”罗恩说,“他们怎么样?” “太差劲了,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不过我的姨父姨妈和表哥都太差劲了。我要是有三个巫师兄弟就好了。” “五个。”罗恩说,不知为什么他显得有些不高兴,“我是我们家去霍格沃茨上学的第六个了。你可以说,我应当以他们为榜样。比尔和查理已经毕业了。比尔是男生学生会主席,查理是魁地奇球队队长。现在珀西当上了级长,弗雷德和乔治尽管调皮捣蛋,但他们的成绩都是顶呱呱的。大家都觉得他们很有意思,都盼望我能跟他们一样。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我能做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因为他们在我之前就做到了。你要是有五个哥哥,你就永远用不上新东西。我穿比尔的旧长袍,用查理的旧魔杖,还有珀西扔了不要的老鼠。” 罗恩说着,伸手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只肥肥的灰老鼠,它正在睡觉。 “它叫斑斑,已经毫无用处了,整天睡不醒。珀西当上了级长,我爸送给他一只猫头鹰,他们买不起——我是说,就把老鼠给我了。” 罗恩的耳朵涨红了。他似乎觉得自己话太多,就又开始看着窗外。 哈利觉得买不起猫头鹰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自己一个月前不也一直是一文不名吗?他对罗恩讲了实情,说他总是穿达力的旧衣服,从来没有收到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这似乎使罗恩的心情好多了。 “……在海格告诉我这些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巫师或者我父母的情况,以及伏地魔的事——” 罗恩吓得喘不上气来。 “怎么了?”哈利问。 “你说出神秘人的名字了!”罗恩说,显得又震惊,又感动,“我早就想到,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你——” “说出他的名字,并不是因为我勇敢什么的。”哈利说,“而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那个名字不能说。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相信,我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他又说,听得出他最近正为此感到忧心忡忡,“我敢说,我一定会是班上最差的学生。” “不会的。有很多学生都来自麻瓜家庭,可他们也学得很快。”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列车已驶出伦敦。他们正沿着遍地牛羊的田野飞驰。他们沉默了片刻,望着田野和草场从眼前掠过。 大约十二点半左右,过道上咔嚓咔嚓传来一阵响亮的嘈杂声,一个笑容可掬、面带酒窝的女人推开包厢门问:“亲爱的,要不要买车上的什么食品?” 哈利早上一点东西也没吃,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罗恩的耳朵又涨红了,嘟哝说他带着三明治。哈利来到过道里。 在德思礼家时,他从来没有一分零用钱买糖吃,现在他口袋里装满了哗哗响的金币、银币。只要他拿得下,他要买一大堆火星棒,可惜车上没有。她只有比比多味豆、吹宝超级泡泡糖、巧克力蛙、南瓜馅饼、坩埚形蛋糕、甘草魔杖,还有一些哈利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食品。哈利一样不落,每种都买了一些,付给那个女售货员十一个银西可和七枚青铜纳特。 罗恩直勾勾地看着哈利把买来的食品抱进包厢,一下子都倒在空位子上。 “你饿了?” “饿坏了。”哈利咬了一大口南瓜馅饼说。 罗恩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盒打开,里面装有四块三明治。他拿出一块,说:“她总不记得我不爱吃腌牛肉。” “跟你换一块吧,”哈利拿起一个馅饼说,“来吧……” “你不会喜欢吃这个的,太干。”罗恩说,“她没有时间,”他连忙又说,“你看,她要同时照顾我们五个。” “来吧,来一个馅饼。”哈利说。在这之前他没有和别人分享过任何东西,其实也没有人跟他分享。现在跟罗恩坐在一起大嚼自己买来的馅饼和蛋糕(三明治早已放在一边被冷落了),边吃边聊,哈利感觉好极了。 “这些是什么?”哈利拿起一包巧克力蛙问罗恩,“它们不会是真青蛙吧?”他开始觉得什么也不会让罗恩吃惊的。 “不是,”罗恩说,“你看看里边的画片,我少一张阿格丽芭。” “什么?” “哦,你当然不会知道,巧克力蛙里都附有画片,你知道,可以收集起来,都是些有名的巫师,我差不多攒了五百张,就缺阿格丽芭和波托勒米了。” 哈利打开巧克力蛙,取出画片。画片上是一张男人的脸,戴一副半月形眼镜,长着一个歪扭的长鼻子,银发和胡须披垂着。画片下边的名字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哦,是邓布利多!”哈利说。 “你可别说你从来没听说过邓布利多!”罗恩说,“给我一块巧克力蛙好吗?说不定我能拿到阿格丽芭呢——谢谢——” 哈利把画片翻了过来,读着背面的文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现任霍格沃茨校长 被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巫师, 邓布利多广为人知的贡献包括: 一九四五年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 发现火龙血的十二种用途, 与合作伙伴尼可·勒梅在炼金术方面卓有成效, 邓布利多教授爱好室内乐及十柱滚木球戏。 哈利重新把画片翻到正面,吃惊地发现邓布利多的脸竟然不见了。 “他不见了!” “你当然不能希望他整天待在这里的。”罗恩说,“他会回来的。不过我又拿到了一张莫佳娜。我已经有六张她的画片了……给你吧?你也可以开始收集了。” 罗恩眼睛盯着一堆没有拆包的巧克力蛙。 “你自己拿吧。”哈利说,“可你知道,在麻瓜世界里,人们一旦被拍成照片就永远保留在照片上不变了。” “是吗?什么,那他们就一动不动了吗?”罗恩显得非常惊讶,“太奇妙了!” 哈利眼看着邓布利多又溜回到画片上,还朝他微微一笑。罗恩的兴趣在于吃巧克力蛙,而不是看那些著名巫师的画片。可哈利却怎么也不能把目光从那些画片上移开。他一下子不仅有了邓布利多和莫佳娜,而且还有了汉吉斯、阿博瑞克、瑟斯、帕拉瑟和梅林。最后他总算勉强自己不再去看德鲁伊特[12]教女教徒克丽奥娜,然后打开了一袋比比多味豆。 “吃这个你要当心,”罗恩警告哈利说,“他们所说的多味,你知道,意思是各种味道一应俱全,吃起来不仅有巧克力、薄荷糖、橘子酱等一般的味道,而且还会有菠菜、肝和肚的味道。乔治说,有一次他还吃到一粒干鼻子牛儿味的豆子呢。” 罗恩捡起一粒绿色的豆子,仔细看了看,咬下一点。 “哎呀呀,明白了吧?芽豆。” 这包多味豆让他们俩都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哈利吃到了吐司、椰子、烘豆、草莓、咖喱、青草、沙丁鱼等各种口味的,甚至还勇敢地舔了一下罗恩连碰都不敢碰的一粒奇怪的灰豆,原来那是胡椒口味的。 这时,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显得更加荒芜,一片整齐的农田已经消逝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树林、弯弯曲曲的河流和暗绿色的山丘。 又有人敲他们的包厢门。与哈利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擦肩而过的圆脸男孩走了进来,满眼含泪。 “对不起,”他说,“我想问问,你们看见我的蟾蜍了吗?” 哈利和罗恩都摇摇头,他就大哭起来。“我又把它弄丢了!它总想从我身边跑掉!” “它会回来的。”哈利说。 “是啊,”男孩伤心地说,“那么,要是你们看见……” 他走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罗恩说,“我要是买了一只蟾蜍,我会想办法尽快把它弄丢,越快越好。不过我既然带了斑斑,也就没话可说了。” 老鼠还在罗恩的腿上打盹。 “它说不定早死了,反正死活都一样。”罗恩厌烦地说,“我昨天试着想把它变成黄色的,变得好玩一些,可是我的咒语不灵。我现在来做给你看看,注意了……” 他在皮箱里摸索了半天,拽出一根很破旧的魔杖,有些地方都剥落了,一头还闪着白色亮光。 “独角兽毛都要露出来了。不过……” 他刚举起魔杖,包厢门又开了。那个丢蟾蜍的男孩再次来到他们俩面前,只是这回是一个小姑娘陪他来的。她已经换上了霍格沃茨的新长袍。 “你们有人看到一只蟾蜍了吗?纳威丢了一只蟾蜍。”她说,语气显得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她有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和一对大门牙。 “我们已经对他说过了,我们没有看见。”罗恩说,可小姑娘根本不理会,只看着他手里的魔杖。 “哦,你是在施魔法吗?那就让我们开开眼吧。” 她坐了下来。罗恩显然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哦——好吧。” 他清了清嗓子。 雏菊、甜奶油和阳光, 把这只傻乎乎的肥老鼠变黄。 他挥动魔杖,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斑斑还是灰色的,睡得正香呢。 “你肯定这真是一道咒语吗?”小姑娘问,“看来不怎么样,是吧?我在家里试过几道简单的咒语,只是为了练习,而且都起作用了。我家没有一个人懂魔法,所以当我收到入学通知书时,我吃惊极了,但又特别高兴,因为,我的意思是说,据我所知,这是一所最优秀的魔法学校——所有的课本我都背会了,当然,我只希望这能够用——我叫赫敏·格兰杰,顺便问一句,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连珠炮似的一气说完。 “我叫罗恩·韦斯莱。”罗恩咕哝说。 “哈利·波特。”哈利说。 “真的是你吗?”赫敏问,“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当然——我额外多买了几本参考书,《现代魔法史》《黑魔法的兴衰》《二十世纪重要魔法事件》,这几本书里都提到了你。” “提到我?”哈利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天哪,你居然会不知道。要是我,我一定想办法把所有提到我的书都找来。”赫敏说,“你们俩知不知道自己会被分到哪个学院?我已经到处打听过了,我希望能分到格兰芬多,都说那是最好的,我听说,邓布利多自己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不过我想拉文克劳也不算太坏……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好还是先去找纳威的蟾蜍吧。你们俩最好赶快把衣服换上,要知道,我们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于是她领着那个丢蟾蜍的男孩一道走了。 “不管分到哪个学院,我都不希望跟她分在一起。”罗恩说,他把魔杖扔到了旅行箱里,“这个咒语没用,是乔治告诉我的。我敢说,他准早就知道这是一发瞎炮。” “你的两个哥哥都在哪个学院?”哈利问。 “格兰芬多。”罗恩说,他似乎又显得不开心了,“妈妈和爸爸以前也是上这个学院的。如果我不去那个学院,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想去拉文克劳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可想想看,千万别把我分到斯莱特林学院。” “那是伏——对不起,我是说,那是神秘人待过的吗?” “不错。”罗恩说着,倒在座位上,显得很沮丧。 “你看,我觉得斑斑胡子尖的颜色变淡了。”哈利说,想把罗恩的注意力从学院的事情上转移开来,“你的两个哥哥既然毕业了,现在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哈利想知道巫师从学校毕业后会去做什么。 “查理在罗马尼亚研究火龙,比尔在非洲替古灵阁做事。”罗恩说,“你听说古灵阁的事了吗?《预言家日报》上都登满了,不过你跟麻瓜住在一起,我想你不会看到这份报纸的——有人试图抢劫防范高度严密的地下金库呢。” 哈利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事也没有,正因为这样才爆出一件大新闻。他们没有被抓住。我爸爸说,显然只有法力最高强的黑巫师才能设法摆脱古灵阁的追捕。不过他们什么也没有拿走,怪就怪在这里。当然,每当这类事情发生时,就人人自危,人们担心事情背后有神秘人指使。” 哈利在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件新闻。每当提到神秘人,他都有一种隐隐的惧意。他认为这也许是初入魔法世界的必然感受吧,但是比起先前能毫无顾忌地直呼伏地魔的名字,现在可不如当初好受了。 “你喜欢哪一支魁地奇球队?”罗恩问。 “哦——我全都不了解。”哈利承认说。 “什么!”罗恩似乎惊呆了,“哦,你等等,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娱乐——”接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四只球,七名队员的位置,绘声绘色地讲他跟几个哥哥去看的几场有名的球赛,并说等他有了钱,他要买一把他喜欢的飞天扫帚。当他正好讲到球赛最精彩的地方时,包厢门又被推开了,不过这回进来的不是丢失蟾蜍的男孩纳威,也不是赫敏·格兰杰。 进来的是三个男孩,哈利立刻认出中间的一个正是他在摩金夫人长袍店里遇到的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他怀着比在对角巷时大得多的兴趣注视着哈利。 “是真的吗?”他问,“整列火车上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说哈利·波特在这个包厢里。这么说,就是你了,对吧?” “是的。”哈利说,他看着另外两个男孩,他们俩都长得粗粗壮壮,而且长相特别难看,站在小白脸两边,一边一个,简直像他的一对保镖。 “哦,这是克拉布,这是高尔。”面色苍白的男孩发现哈利在看他们,就随随便便地说,“我叫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罗恩轻轻咳了一声,免得笑出声来。德拉科·马尔福看着他。 “你觉得我的名字太可笑,是吗?不用问你是谁。我父亲告诉我,韦斯莱家的人都是红头发,满脸雀斑,而且孩子多得养不起。” 他转身对哈利说: “你很快就会发现,有些巫师家庭要比其他家庭好许多,波特。你不会想跟另类的人交朋友吧。在这一点上我能帮你。” 他伸出手要跟哈利握手,可哈利没有答理他。 “我想我自己能分辨出谁是另类,多谢了。”哈利冷冷地说。 德拉科·马尔福那苍白的面颊没有涨红,只是泛出淡淡的红晕。 “我要是你呀,波特,我会特别小心。”他慢吞吞地说,“你应当放客气点,否则你会同样走上你父母的那条路。他们也不知好歹。你如果跟像韦斯莱家或海格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会受到影响的。” 哈利和罗恩腾地站了起来。罗恩脸红得跟他的红头发一样。 “你再说一遍。”他说。 “哦,你们想打架,是不是?”马尔福冷笑说。 “除非你们现在就给我出去。”哈利说,实际上他内心并不像外表这么勇敢,因为克拉布和高尔的块头要比他和罗恩大得多。 “可是我们并没有想走的意思,是不是啊,小伙子们?我们把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你们这里好像还有。” 高尔伸手去拿罗恩旁边的巧克力蛙……罗恩朝前一扑,根本还没碰到高尔,就听高尔一声惨叫。 老鼠斑斑吊在他的手指上,尖利的小牙深深地咬进了高尔的肉里——高尔一边大叫,一边不停地挥手想把斑斑甩掉;克拉布和马尔福直往后退。最后斑斑终于被甩掉了,撞到车窗上;他们三人也立刻趁机溜掉了。也许他们以为糖果里还埋伏着更多的老鼠,也许他们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因为跟着赫敏·格兰杰就进来了。 “出什么事了?”她看着撒满一地的糖果问。 罗恩提着斑斑的尾巴,把它从地上捡起来。 “我想,它肯定摔晕了。”罗恩对哈利说,他凑到斑斑跟前仔细查看,“哎呀,我简直不敢相信,它又睡着了。” 它真的睡着了。 “你以前碰到过马尔福吗?” 哈利向罗恩讲述了他在对角巷与马尔福相遇的事。 “我听说过他家的事。”罗恩阴郁地说,“神秘人失踪以后,他们是第一批回到我们这边的人。说他们走火入魔了,我爸爸不相信。他说马尔福的父亲不用找任何借口就轻易倒到黑魔势力那边去了。”他又转过身来对赫敏说:“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你们最好还是赶快换上长袍,我刚到车头上问过司机,他说我们就要到了。你们没有打架吧?我们还没到地方,你们就要惹出麻烦来!” “斑斑干了一架,我们没有。”罗恩绷着脸瞪着她说,“我们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一下好吗?” “好吧——我来这里是因为外面那些人太淘气了,在走道上跑来跑去的。”赫敏不屑地说,“哦,顺便说一句,你鼻子上有块脏东西,你知道吗?” 她出去时,罗恩瞪了她一眼。哈利朝车窗外瞥了一眼。天已经黑下来了。他看见深紫色的天空下一片山峦和树林。火车似乎减慢了速度。 哈利和罗恩脱下外衣,换上黑长袍。罗恩的长袍短了一点儿,下边露出了他那双球鞋。 “再过五分钟列车就要到达霍格沃茨了,请将你们的行李留在车上,我们会替你们送到学校去的。”这声音在列车上回荡。 哈利紧张得胃里的东西直往上翻,他看见罗恩雀斑下的脸也发白了。他们把剩下的糖果塞进衣袋,就随着过道上的人流朝前拥去。 列车放慢了速度,最后终于停了下来。旅客们推推搡搡,纷纷拥向车门,下到一个又黑又小的站台上。夜里的寒气使哈利打了个寒战。接着一盏灯在学生们头顶上晃动着,哈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喊:“一年级新生!一年级新生到这边来!哈利,到这边来,你好吗?” 在万头攒动的一片人海之上,海格蓄着大胡子的脸露着微笑。 “来吧,跟我来,还有一年级新生吗?当心你们的脚底下,好了!一年级新生跟我来!” 他们跟随海格连滑带溜,磕磕绊绊,似乎沿着一条陡峭狭窄的小路走下坡去。小路两旁一片漆黑,哈利心里想这两边应该是茂密的树林吧。没有人说话。只有丢失蟾蜍的那个男孩偶尔吸一两下鼻子。 “拐过这个弯,你们马上就要第一次看到霍格沃茨了。”海格回头喊道。 接着是一阵嘹亮的“噢——!” 狭窄的小路尽头突然展开了一片黑色的湖泊。湖对岸高高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城堡,城堡上塔尖林立,一扇扇窗口在星空下闪烁。 “每条船上不能超过四个人!”海格指着泊在岸边的一队小船大声说。哈利和罗恩上了小船,纳威和赫敏也跟着上来了。 “都上船了吗?”海格喊道,他自己一人乘一条船,“那好……前进啰!” 一队小船即刻划过波平如镜的湖面向前驶去。大家都沉默无语,凝视着高入云天的巨大城堡。当他们临近城堡所在的悬崖时,那城堡仿佛耸立在他们头顶上空。 “低头!”当第一批小船驶近峭壁时,海格大声喊道。大家都低下头去,小船载着他们穿过覆盖着山崖正面的常春藤帐幔,来到隐秘的开阔入口。他们沿着一条漆黑的隧道似乎来到了城堡地下,最后到达了一个类似地下码头的地方,然后又攀上一片碎石和小鹅卵石的地面。 “喂,你看看!这是你的蟾蜍吗?”学生们纷纷下船,海格在清查空船时说。 “感谢上帝!”纳威伸出双臂欣喜若狂地喊道。之后他们在海格提灯的灯光照耀下攀上山岩中的一条隧道,最后终于到达了城堡阴影下的一处平坦潮湿的草地。 大家攀上一段石阶,聚在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 “都到齐了吗?你看看,你的蟾蜍还在吧?” 海格举起一只硕大的拳头,往城堡大门上敲了三下。 第8章分院帽 大门立时洞开。一个身穿翠绿色长袍的高个儿黑发女巫站在大门前。她神情严肃,哈利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人可不好对付。 “一年级新生,麦格教授。”海格说。 “谢谢你,海格。到这里就交给我来接走。” 她把门拉得大开。门厅大得能把德思礼家整栋房子搬进去。像古灵阁一样,石墙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到顶。正面是一段豪华的大理石楼梯,直通楼上。 他们跟随麦格教授沿石铺地板走去。哈利听见右边门里传来几百人嗡嗡的说话声,学校其他班级的同学想必已经到了——但是麦格教授却把一年级新生带到了大厅另一头的一间很小的空屋里。大家一拥而入,摩肩擦背地挤在一起,紧张地仔细凝望着周围的一切。 “欢迎你们来到霍格沃茨,”麦格教授说,“开学宴就要开始了,不过你们在到礼堂入座之前,首先要你们大家确定一下你们各自进入哪一所学院。分类是一项很重要的仪式,因为你们在校期间,学院就像你们在霍格沃茨的家。你们要与学院里的其他同学一起上课,一起在学院的宿舍住宿,一起在学院的公共休息室里度过课余时间。 “四所学院的名称分别是: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每所学院都拥有自己的光荣历史,都培育出了杰出的巫师。你们在霍格沃茨就读期间,你们的出色表现会使你们所在的学院赢得加分,而任何违规行为则会使你们所在的学院减分。年终时,获最高分的学院可获得学院杯,这是很高的荣誉。我希望你们不论分到哪所学院都能为学院争光。 “过几分钟,分院仪式就要在全校师生面前举行。我建议你们在等候时,好好把自己整理一下,精神一些。” 她的目光在纳威的斗篷(斗篷带系在左耳下边)和罗恩鼻子那块脏东西上游移了一下。哈利紧张地拼命把头发抚平。 “等那边准备好了,我就来接你们。”麦格教授说,“等候时,请保持安静。” 她离开了房间。哈利这才吐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能准确地把我们分到哪所学院去呢?”他问罗恩。 “我想,总要通过一种测验吧。弗雷德说对我们的伤害很大,可我想他是在开玩笑。” 哈利心里猛地一颤。做测验?在全校师生面前?可他直到现在连一点儿魔法也不会——他究竟该怎么办呢?他们来到这里时,他根本没想到还会来这么一招。他焦急地看看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惶恐不安。没有人说话。只有赫敏口中念念有词,在飞快地背诵她学过的咒语,拿不准该用哪一道。哈利尽量不去听她背诵。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从来没有,即使他把学校报告书带回家交给德思礼夫妇:报告书上说他把老师的假发套变成了蓝色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麦格教授随时都可能回来带他去面对毁灭。 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吓得他一蹦三丈高——他背后有几个人还高声尖叫起来。 “那是——” 他吓得透不过气来,周围的人也是一样。从他们背后的墙上突然蹿出二十来个幽灵。这些珍珠白、半透明的幽灵,一边滑过整个房间,一边交头接耳,但对这些一年级新生很少留意。他们好像在争论什么。一个胖乎乎的小修士模样的幽灵说:“应当原谅,应当忘掉,我说,我们应当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的好修士,难道我们给皮皮鬼的机会还不够多吗?可他给我们都取了难听的外号。你知道,他甚至连一个起码的幽灵都够不上——我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穿轮状皱领[13]紧身衣的幽灵突然发现了一年级新生。 没有人答话。 “新生哟!”那个胖修士朝他们微笑着说,“我想,大概是准备接受测试吧?” 有些学生默默地点点头。 “希望你们能分到赫奇帕奇!”修士说,“我以前就在那个学院。” “现在朝前动动,”一个尖厉的声音说,“分院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麦格教授回来了。幽灵们飘飘荡荡,鱼贯穿过对面的墙壁不见了。 “现在,排成单行,”麦格教授对一年级新生说,“跟我走。” 哈利觉得两腿像灌了铅,可奇怪的是他还是站到了队列里,在一个淡茶色头发男孩背后,而他的背后是罗恩。他们走出房间,穿过门厅,再经过一道双扇门进入豪华的礼堂。 哈利从未想到过竟会有如此神奇美妙、富丽堂皇的地方。学院其他年级的同学都已围坐在四张长桌旁,桌子上方成千上万只飘荡在半空的蜡烛把礼堂照得透亮。四张桌子上摆着熠熠闪光的金盘和高脚酒杯。礼堂上首的台子上另摆着一张长桌,那是教师们的席位。麦格教授把一年级新生带到那边,让他们面对全体高年级学生排成一排,教师们在他们背后。烛光摇曳,几百张注视着他们的面孔像一盏盏苍白的灯笼。幽灵们也夹杂在学生们当中闪着朦胧的银光。哈利为避开他们的目光,便抬头朝上看,只见天鹅绒般漆黑的天花板上闪烁着点点星光。他听见赫敏在小声说:“这里施过魔法,看起来跟外边的天空一样,我在《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读到过。” 很难令人相信那上边真有天花板,也很难令人相信礼堂不是露天的。 麦格教授往一年级新生面前轻轻放了一个四脚凳,哈利连忙收回了目光。麦格教授又往凳子上放了一顶尖顶巫师帽。帽子打着补丁,磨得很旧,而且脏极了。佩妮姨妈决不会让这样的东西进家门。 说不定他们要用这顶帽子变出一只兔子吧,哈利想入非非,大概就是这类事吧——他发现礼堂里的人都在盯着这顶帽子,于是他也盯着它。礼堂里鸦雀无声。接着,帽子扭动了,裂开了一道宽宽的缝,像一张嘴——帽子开始唱了起来: 你们也许觉得我不算漂亮, 但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如果你们能找到比我更漂亮的帽子, 我可以把自己吃掉。 你们可以让你们的圆顶礼帽乌黑油亮, 让你们的高顶丝帽光滑挺括, 我可是霍格沃茨的分院帽, 自然比你们的帽子高超出众。 你们头脑里隐藏的任何念头, 都躲不过分院帽的金睛火眼, 戴上它试一下吧,我会告诉你们, 你们应该分到哪一所学院。 你也许属于格兰芬多, 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 他们的胆识、气魄和侠义, 使格兰芬多出类拔萃; 你也许属于赫奇帕奇, 那里的人正直忠诚, 赫奇帕奇的学子们坚忍诚实, 不畏惧艰辛的劳动; 如果你头脑精明, 或许会进智慧的老拉文克劳, 那些睿智博学的人, 总会在那里遇见他们的同道; 也许你会进斯莱特林, 在这里交上真诚的朋友, 但那些狡诈阴险之辈会不惜一切手段, 去达到他们的目的。 来戴上我吧!不必害怕! 千万不要惊慌失措! 在我的手里(尽管我连一只手也没有) 你绝对安全 因为我是一顶会思想的魔帽! 帽子唱完歌后,全场掌声雷动。帽子向四张餐桌一一鞠躬行礼,随后就静止不动了。 “看来,我们只要戴上这顶帽子就可以了。”罗恩悄悄对哈利说,“我要把弗雷德杀掉,听他说得像是要跟巨怪搏斗似的。” 哈利淡淡地一笑。当然,戴帽子要比来一段咒语好多了,但他还是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戴。看来这顶帽子的要求高了一些。哈利觉得自己没有那份勇气和机灵劲或其他任何优点。如果帽子提出有一所专门让优柔寡断的人进的学院,那倒是对他最合适的地方。 这时麦格教授朝前走了几步,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 “我现在叫到谁的名字,谁就戴上帽子,坐到凳子上,听候分院。”她说,“汉娜·艾博!” 一个面色红润、梳着两条金色发辫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走出队列,戴上帽子,帽子刚好遮住她的眼睛。她坐了下来。片刻停顿—— “赫奇帕奇!”帽子喊道。 右边一桌的人向汉娜鼓掌欢呼,欢迎她在他们那一桌就座。哈利看见胖修士幽灵也高兴地向她挥手致意。 “苏珊·博恩斯!” “赫奇帕奇!”帽子又喊道。苏珊飞快地跑到汉娜身边坐下。 “泰瑞·布特!” “拉文克劳!” 这次左边第二桌拍手鼓掌。当泰瑞加入到他们的行列时,有几名拉文克劳的学生站起来和他握手。 曼蒂·布洛贺也分到了拉文克劳,拉文德·布朗则成了格兰芬多的第一位新生,左边最远的一张餐桌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哈利看见罗恩的一对孪生哥哥发出了嘘声。 接着米里森·伯斯德成为斯莱特林的新生。也许哈利听了许多关于斯莱特林的议论,产生了某些印象,但他总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不讨人喜欢。 他现在开始感到特别不舒服。他回想起在小学上体育课时分组的事,总是挑到最后剩他一个人,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谁也不想让达力认为他们喜欢他。 “贾斯廷·芬列里!” “赫奇帕奇!” 哈利发现有时帽子立刻就会喊出学院的名字,但另一些时候会花一些时间才做出决定。比如排在哈利旁边的那个浅茶色头发的男孩西莫·斐尼甘就在凳子上几乎坐了整整一分钟,帽子才宣布他被分到格兰芬多。 “赫敏·格兰杰!” 赫敏几乎是跑着奔到凳子跟前,急急忙忙把帽子扣到头上。 “格兰芬多!”帽子喊道。罗恩哼了一声。 当你非常紧张的时候,就会生出许多可怕的想法,哈利也是一样。他突然想到要是万一帽子根本就不挑选他会怎么样呢?如果帽子扣在他头上盖住他的眼睛好长时间,最后还是麦格教授把帽子从他头上拽下来,然后说,明摆着是搞错了,要他最好还是坐火车回去,那又会怎么样呢? 叫到那个总丢失蟾蜍的男孩纳威·隆巴顿的名字时,他在朝凳子跑的路上摔了一跤。帽子用了好长时间才对纳威做出决定。当帽子最后喊出“格兰芬多”时,纳威戴着帽子就跑掉了,最后不得不在一片哄笑声中又一溜小跑回来,把帽子还给麦格教授。 叫到马尔福的名字时,马尔福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而且立刻如愿以偿,帽子几乎刚碰到他的头就尖叫道:“斯莱特林!” 马尔福前去和他的朋友克拉布与高尔会合,露出对自己很满意的样子。 这时,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莫恩……诺特……帕金森……之后是佩蒂尔孪生姐妹……然后是莎莉安·波克斯……最后,总算轮到—— “哈利·波特!” 当哈利朝前走去时,餐厅里突然发出的一阵嗡嗡低语像小火苗的嘶嘶响声。 “波特,她是在叫波特吗?” “是那个哈利·波特吗?” 在帽子就要扣到头上遮住视线时,哈利看到餐厅里人头攒动,人人引颈而望,希望看清他的模样。接着就是帽子里的黑暗世界和等待。 “嗯,”他听到耳边一个细微的声音说,“难。非常难。看得出很有勇气。心地也不坏。有天分,哦,我的天哪,不错——你有急于证明自己的强烈愿望,那么,很有意思……我该把你分到哪里去呢?” 哈利紧紧抓住凳子边,心里想:“不去斯莱特林,不去斯莱特林。” “不去斯莱特林,对吧?”那个细微的声音问,“拿定主意了吗?你会成大器的,你知道,在你一念之间,斯莱特林会帮助你走向辉煌,这毫无疑问——不乐意?那好,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那就最好去格兰芬多吧!” 哈利听见帽子向整个礼堂喊出了最后那个名字。他摘下帽子,两腿微微颤抖着走向格兰芬多那一桌。他入选了,而且没有被分到斯莱特林,这使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使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竟获得了最响亮的欢呼喝彩。级长珀西站起来紧紧地跟他握手。韦斯莱家的孪生兄弟大声喊道:“我们有波特了!我们有波特了!”哈利坐到他先前碰到的那个穿轮状皱领的幽灵对面。幽灵拍了拍他的手臂,使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刚刚跳进一桶冰水里的可怕感觉。 现在哈利总算可以好好看看高台上的主宾席了。海格坐在离他最近的角落。他捕捉到了哈利的目光,向他竖起大拇指。哈利咧嘴报以一笑。主宾席的中央,一把大金椅上坐着阿不思·邓布利多。哈利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面孔,因为他在火车上从巧克力蛙的巫师画片上见过。整个餐厅里只有邓布利多的银发和幽灵们一样闪闪发光。哈利也同样认出了奇洛教授,那个他在破釜酒吧遇到的神经质的年轻人。他头上裹着一条很大的紫色围巾,显得很古怪。 现在听候分配的只剩下三个人了。莉莎·杜平成了拉文克劳的新生。接着就轮到了罗恩。他这时脸色发青。哈利紧握双手放在桌下。一眨眼工夫帽子就高喊道:“格兰芬多!” 当罗恩一下子瘫倒在哈利旁边的座位上时,哈利跟着其余的人大声鼓掌。 “很好,罗恩,太好了!”珀西·韦斯莱越过哈利,用夸张的口吻说。这时剩下的最后一名布雷司·沙比尼被分到了斯莱特林。麦格教授卷起羊皮纸,拿起分院帽离去了。 哈利低头看着面前空空的金盘子,这才感觉到早已饥肠辘辘。吃南瓜馅饼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站了起来。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学生们,向他们伸开双臂,似乎没有什么比看到学生们济济一堂使他更高兴的了。 “欢迎啊!”他说,“欢迎大家来霍格沃茨开始新的学年!在宴会开始前,我想讲几句话。那就是:笨蛋!哭鼻子!残渣!拧! “谢谢大家!” 他重新坐下来。大家鼓掌欢呼。哈利不知道是否该一笑置之。 “他是不是——有点疯疯癫癫?”他迟疑地问珀西。 “疯疯癫癫?”珀西小声说,“他是一位天才!世界上最优秀的巫师!不过你说得也对,他是有点疯疯癫癫。要不要来点马铃薯,哈利?” 哈利目瞪口呆。这时他面前的餐盘里都放满了吃的。他从来没见过桌上一下子摆出这么多他喜欢吃的东西:烤牛肉、烤子鸡、猪排、羊羔排、腊肠、牛排、煮马铃薯、烤马铃薯、炸薯片、约克夏布丁、豌豆苗、胡萝卜、肉汁、番茄酱,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古怪的原因,还有薄荷硬糖。 说实在的,德思礼夫妇并没让哈利饿着,可也没有真正让他放开肚皮吃过。达力总是把哈利想吃的东西抢走,尽管这些东西有时候让达力想吐。除了薄荷硬糖之外,哈利每样都往餐盘里拿了一点儿,开始大嚼起来。样样都很好吃。 “看起来真不错呀。”穿轮状皱领的幽灵眼睁睁地看着哈利切牛排,难过地说。 “你不来上一点儿吗?” “我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吃东西了。”那个幽灵说,“我不需要吃,不过,当然很怀念它们的美味。我想,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吧?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顿爵士,格兰芬多塔楼的常驻幽灵。” “我知道你是谁了!”罗恩突然说,“我的两个哥哥对我讲起过你——你是那个‘差点没头的尼克’!” “我想,我比较喜欢你们叫我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顿爵士——”幽灵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是淡茶色头发的西莫·斐尼甘插话说: “差点没头?你怎么会差点没头呢?” 尼古拉斯爵士显得很生气,看来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就像这样。”他急躁地说。他抓住左耳朵往下拽。他的头摇摇晃晃从脖子上滑了下来,掉到肩上,仿佛头是用铰链连接的。看来有人砍他的头,没有砍彻底。差点没头的尼克眼看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很开心。他把头轻轻弹回到脖子上,清了清嗓子,说:“好了,格兰芬多的新同学们!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赢得本学年的学院杯冠军,好吗?格兰芬多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赢过奖了。斯莱特林来了个六连冠!血人巴罗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他是斯莱特林的幽灵。” 哈利朝斯莱特林那一桌看过去,看见桌旁坐着一个幽灵,十分可怕,瞪着呆滞的眼睛,形容枯槁,长袍上沾满银色的血斑。血人巴罗正好坐在马尔福旁边,马尔福对这样的座位安排不太满意,哈利看了心里觉得乐滋滋的。 “他怎么弄得浑身都是血?”西莫特别感兴趣。 “我从来没问过。”差点没头的尼克拘谨地说。 等到每人都敞开肚皮填饱肚子以后,剩下的食物就一股脑儿地从餐盘里消失了。餐盘又都变得光洁如初。过了一会儿,布丁上来了。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应有尽有,苹果饼、糖浆水果馅饼、巧克力松糕、炸果酱甜圈、酒浸果酱布丁、草莓、果冻、米布丁…… 哈利取过一块糖浆水果馅饼,这时话题又转到了各自的家庭。 “我是一半一半。”西莫说,“爸爸是一个麻瓜,妈妈直到结婚以后才告诉爸爸自己是个巫师。可把他吓得不轻。” 大家都哈哈大笑。 “那你呢,纳威?”罗恩问。 “哦,我是由奶奶带大的,她是巫师。”纳威说,“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们家一直把我当成麻瓜。我的阿尔吉叔爷总想趁人不备,想方设法逼我露一手魔法——有一次他把我从黑湖码头推了下去,差一点儿把我淹死——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直到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我阿尔吉叔爷过来喝茶,他把我的脚脖子朝上从楼上窗口向下吊着,正好我的艾妮叔婆递给他一块蛋白蛋糕。他一失手,没有拿稳我。我自己弹了起来——飞过整个花园,摔到马路上。他们都高兴极了。艾妮叔婆甚至高兴得哭了起来。你要是能看看我接到入学通知书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好了,你看,他们原以为我的魔法功力不够,不能进这所学校呢。我的阿尔吉叔爷一时高兴,还买了一只蟾蜍送给我呢。” 哈利的另一边珀西·韦斯莱和赫敏正在议论他们的功课(“我真希望直截了当,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对变形术特别感兴趣。你知道,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当然,应该是非常困难——”;“你应当从小的东西变起,比如把火柴变成针什么的——”)。 哈利浑身热起来,想睡觉,但他又抬头看了看主宾席。海格正举杯狂饮。麦格教授在跟邓布利多教授说着什么。头上裹着可笑的围巾的奇洛教授正在跟一位一头油腻黑发、鹰钩鼻、皮肤蜡黄的老师说话。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鹰钩鼻老师的视线越过奇洛教授的围巾直视哈利的眼睛——哈利顿感他前额上的那道伤疤一阵灼痛。 “哎呀!”哈利用一只手捂住前额。 “怎么了?”珀西问。 “没—没什么。” 灼痛像来时一样,刹那间就消失了。挥之不去的是哈利从那位老师目光中得到的感受,他觉得那位老师对他没有一点儿好感。 “跟奇洛教授讲话的那位老师是谁?”他问珀西。 “哦,奇洛教授你已经认识了,他那么神经质并不奇怪。那位是斯内普教授,教魔药学,但他不愿意教这门课——大家都知道他眼馋奇洛教授的工作。斯内普对黑魔法可是大大在行。” 哈利注视了斯内普片刻,但斯内普没有再看他。 最后,布丁也消失了,邓布利多教授又站了起来。礼堂里也复归肃静。 “哦,现在大家都吃饱了,喝足了,我要再对大家说几句话。在学期开始的时候,我要向大家提出几点注意事项。 “一年级新生注意,学校场地上的那片林区禁止任何学生进入。我们有些老班的同学也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邓布利多那双闪亮的眼睛朝韦斯莱孪生兄弟那边扫了一下。 “再有,管理员费尔奇先生也要我提醒大家,课间不要在走廊里施魔法。 “魁地奇球员的审核工作将在本学期的第二周举行。凡有志参加学院代表队的同学请与霍琦女士联系。 “最后,我必须告诉大家,凡不愿遭遇意外、痛苦惨死的人,请不要进入四楼靠右边的走廊。” 哈利哈哈大笑,但笑的人毕竟只有少数几个。 “他不是认真的吧?”哈利悄声问珀西。 “不可能,”珀西朝邓布利多皱起眉头说,“可奇怪的是,凡不准许我们去的地方,他通常都说明原因,比如,那片林区里有许多危险的野兽,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我想他至少该对我们级长讲清楚的。” “现在,在大家就寝之前,让我们一起来唱校歌!”邓布利多大声说。哈利发现其他老师的笑容似乎都僵住了。 邓布利多将魔杖轻轻一弹,魔杖中就飘飞出一条长长的金色彩带,在餐桌的上空像蛇一样高高地扭动盘绕出一行行文字。 “每人选择自己喜欢的曲调。”邓布利多说,“预备,唱!” 于是全体师生放声高唱起来: 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霍格沃茨, 请教给我们知识, 不论我们是谢顶的老人 还是跌伤膝盖的孩子, 我们的头脑可以接纳 一些有趣的事物。 因为现在我们大脑空空,充满空气、 死苍蝇和鸡毛蒜皮, 教给我们一些有价值的知识, 把被我们遗忘的,还给我们, 你们只要尽全力,其他的交给我们自己, 我们将努力学习,直到化为粪土。 大家七零八落地唱完了这首校歌。只有韦斯莱家的孪生兄弟仍随着《葬礼进行曲》徐缓的旋律在继续歌唱。邓布利多用魔杖为他们俩指挥了最后几个小节,等他们唱完,他的掌声最响亮。 “音乐啊,”他擦了擦眼睛说,“比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更富魅力!现在是就寝的时间了。大家回宿舍去吧。” 格兰芬多的一年级新生跟着珀西,穿过嘈杂的人群,走出礼堂,登上大理石楼梯。哈利的两腿又像灌了铅似的,不过这次是因为他太累,而且吃得太饱。他实在太困了,因此当走廊肖像上的人在他们经过时喁喁私语,指指点点,当珀西两次带领他们穿过暗藏在滑动挡板和垂挂的帷幔后边的门时,他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吃惊。他们哈欠连天,拖着沉重的脚步又爬了许多楼梯。哈利正在纳闷,不知他们还要走多久,这时,前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边,一捆手杖在半空中飘荡着,珀西向前迈了一步,于是那些手杖纷纷朝他飞来。 “是皮皮鬼,”珀西小声对一年级新生说,“一个专门喜欢搞恶作剧的幽灵。”他又抬高嗓门说:“皮皮鬼——显形吧。” 回答他的是响亮、刺耳、像气球泄气似的噗噗响声。 “你是要我去找血人巴罗吗?” 噗的一声,突然冒出一个小矮人,一对邪恶的黑眼睛,一张大嘴,盘腿在半空中飘荡着,双手牢牢抓着那捆手杖。 “嗬嗬嗬!”他咯咯地奸笑着,“原来是讨厌的一年级小鬼头啊!太好玩了!” 他突然朝他们猛扑过来。学生们一下子惊呆了。 “走开,皮皮鬼,不然我去告诉血人巴罗,我可不是开玩笑!”珀西大吼道。 皮皮鬼伸出舌头,不见了。手杖正好砸在纳威头上。他们听见皮皮鬼腾空而去,飞过时盔甲铿锵作响。 “你们应当对皮皮鬼有所防备。”珀西说,领着大家继续朝前走,“血人巴罗是唯一能降住他的,他甚至连我们这些级长的话都听不进去。我们到了。” 走廊尽头挂着一幅肖像,肖像上是一个非常富态的穿着一身粉色衣服的女人。 “口令?”她问。 “龙渣。”珀西说。只见这幅画摇摇晃晃地朝前移去,露出墙上的一个圆形洞口。他们都从墙洞里爬了过去——纳威还得有人拉他一把——之后,他们就发现已经来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了。这是一个舒适的圆形房间,摆满了软绵绵的扶手椅。 珀西指引姑娘们进一扇门,去往她们的寝室,然后再带男生们走进另一道门。在一部螺旋形的楼梯顶上——他们显然是在一座塔楼里——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铺位:五张带四根帷柱的床,垂挂着深红色天鹅绒帷帐。他们的箱子早已送了上来。他们已精疲力竭,不想再多说话,一个个换上睡衣就倒下睡了。 “今天的伙食太丰盛了,是吧?”罗恩隔着帷帐对哈利小声说,“走开,斑斑!它在啃我的床单呢。” 哈利本想问罗恩吃没吃糖浆水果馅饼,可没等开口就睡着了。 也许是哈利吃得过饱的缘故,他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头上顶着奇洛教授的大围巾,那围巾一个劲地絮絮叨叨,对他说,应当立刻转到斯莱特林去,因为那是命中注定的。哈利告诉围巾他不想去斯莱特林;围巾变得越来越重,他想把它扯掉,但它却箍得他头痛——他在挣扎的时候,马尔福在一旁看着他,哈哈大笑;接着马尔福变成了鹰钩鼻老师斯内普;斯内普的笑声更响,也更冷了——只见一道绿光突然一闪,哈利惊醒了,一身冷汗,不停地发抖。 他翻过身去,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他一点儿也不记得这个梦了。 第9章魔药课老师 “就在那边,快看。” “哪边?” “在那个高个红头发男生旁边。” “那个戴眼镜的?” “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看见他那道伤疤了吗?” 第二天,哈利走出寝室,这些窃窃私语就一直紧追着他。学生们在教室外边排着长队,个个踮着脚尖,想一睹他的真面目。在走廊里,他们从他身边走过去,又折回来,死死地盯着他看。哈利希望他们不要这样,因为他要集中注意力寻找去教室的路。 霍格沃茨的楼梯总共有一百四十二处之多。它们有的又宽又大;有的又窄又小,而且摇摇晃晃;有的每逢星期五就通到不同的地方;有些上到半截,一个台阶会突然消失,你得记住在什么地方应当跳过去。另外,这里还有许多门,如果你不客客气气地请它们打开,或者确切地捅对地方,它们是不会为你开门的;还有些门根本不是真正的门,只是一堵堵貌似是门的坚固的墙壁。想要记住哪些东西在什么地方很不容易,因为一切似乎都在不停地移动。肖像上的人也不断地互访,而且哈利可以肯定,连甲胄都会行走。 你拿幽灵们也没有办法。常常是当你正要开一扇门时,一个幽灵突然从门后蹿出来,吓你一大跳。差点没头的尼克当然乐意为格兰芬多的新生们指路;可如果你上课已经要迟到,偏偏又碰上喜欢恶作剧的皮皮鬼,那就比碰到上了锁的两道门外加一道机关重重的楼梯更加难办了。他会把废纸篓扣到你头上,抽掉你脚下的地毯,朝你扔粉笔头,或是偷偷跟在你背后,趁你看不见的时候,抓住你的鼻子大声尖叫:“揪住你的鼻子喽!” 如果还有什么比皮皮鬼更糟糕的,那就要数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了。开学的第一天早上,罗恩和哈利就跟费尔奇之间产生了芥蒂。费尔奇发现他们硬要闯一道门,而那道门正好是通往四楼禁区走廊的入口。费尔奇不相信他们是迷了路,认为他们故意要闯,便威胁着要把他们锁进地牢,幸亏奇洛教授刚好经过这里,帮他们解了围。 费尔奇养了一只猫,名叫洛丽丝夫人。这只骨瘦如柴、毛色暗灰的活物长着像费尔奇那样灯泡似的鼓眼睛。它经常独自在走廊里巡逻。如果当它的面犯规,即使一个脚趾尖出线,它也会飞快地跑去找费尔奇。两分钟后,费尔奇就会吭哧吭哧、连吁带喘地跑过来。费尔奇比谁都清楚校园里的秘密通道(也许韦斯莱家的孪生兄弟除外),而且会像幽灵一样冷不丁蹿出来。同学们对他恨之入骨,许多人都恨不得照他的洛丽丝夫人狠狠地踹上一脚。 然后,一旦你找到教室,那就要面对课程本身了。哈利很快发现除了挥动你的魔杖,念几句好玩的咒语之外,魔法还有许多很高深的学问呢。 每星期三晚上,他们都要用望远镜观测星空,学习不同星星的名称和行星运行的轨迹。一周三次,他们都要由一个叫斯普劳特的矮胖女巫带着到城堡后边的温室去上草药课,学习如何培育这些奇异的植物和菌类并了解它们的用途。 最令人厌烦的课程大概要算魔法史了,这也是唯一由幽灵教授的课程。想当年宾斯教授在教工休息室的壁炉前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去上课时竟忘记带上自己的身体,足见宾斯教授生前确实已经很老了。上课时宾斯教授用单调乏味的声音不停地讲,学生们则潦潦草草地记下人名和日期,把恶人墨瑞克和怪人尤里克也搞混了。 教授魔咒的是一位身材小得出奇的男巫弗立维教授,上课时他只得站在一摞书上,这才够得着讲桌。开始上第一堂课时,他拿出名册点名,念到哈利的名字时,他激动得尖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上不见了。 麦格教授跟他们都不一样。哈利没有看错。他一眼就看出这位教授不好对付。她严格、聪明,他们刚坐下来上第一堂课她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变形术是你们在霍格沃茨所学的课程中最复杂也是最危险的魔法。”她说,“任何人要是在我的课堂上调皮捣蛋,我就请他出去,永远不准他再进来。我可是警告过你们了。” 然后,她把她的讲桌变成了一头猪,然后又变了回来。学生们个个都被吸引了,恨不能马上开始学,可他们很快就明白,要把家具变成动物,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呢。他们记下了一大堆复杂艰深的笔记之后,她发给他们每人一根火柴,开始让他们试着变成一根针。到下课的时候,只有赫敏·格兰杰让她的火柴起了些变化;麦格教授让全班看火柴怎么变成银亮亮的针的,而且一头还很尖,又向赫敏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全班真正期待的课程是黑魔法防御术。可奇洛教授的这一课几乎成了一场笑话。他上课的教室里充满了一股大蒜味,人人都说这是为了驱走他在罗马尼亚遇到的一个吸血鬼,怕那个吸血鬼会回过头来抓他。他告诉他们,他的大围巾是一位非洲王子送给他的礼物,那位王子是为了答谢他帮助他摆脱了还魂僵尸的纠缠,不过谁也说不上是不是真的相信他说的这个故事。首先,当西莫·斐尼甘急不可耐地问奇洛教授是怎么打败还魂僵尸的时候,教授满脸涨得通红,含含糊糊,说起了天气;其次,他们发现他那块大围巾也散发出一股怪味,韦斯莱家的孪生兄弟坚持说那里面肯定也塞满了大蒜,这样无论奇洛教授走到哪里,他都有了防护。 哈利发现自己和大家也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差,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里许多人像他一样,来自麻瓜家庭,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巫师。他们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就连像罗恩这样巫师世家出身的人也不见得领先多少。 星期五,对哈利和罗恩来说是一个关键的日子。他们终于找到了去礼堂吃早饭的路,中途没有迷失方向。 “今天我们都有哪些课?”哈利一边往麦片粥里放糖,一边问罗恩。 “跟斯莱特林的学生一起上两节魔药课。”罗恩说,“斯内普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都说他偏向自己的学生,现在倒可以看看是不是真是这样。” “但愿麦格教授也能偏向我们。”哈利说。麦格教授是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但她昨天照样给他们留了一大堆作业。 就在这时,邮件到了。现在哈利已经习惯了。可是在第一天吃早饭的时候,百十来只猫头鹰突然飞进礼堂,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这些猫头鹰围着餐桌飞来飞去,直到找到各自的主人,把信件或包裹扔到他们腿上。 到目前为止,海德薇还没有给哈利带来过任何东西。它有时飞进来啄一下哈利的耳朵,讨上一小口吐司,然后就飞回猫头鹰屋,和校园里的其他猫头鹰一起睡觉去了。但是今天早上,它却扑棱着翅膀落到果酱盘和糖罐之间,将一张字条放到了哈利的餐盘上。哈利即刻把字条打开。 亲爱的哈利:(字迹非常潦草零乱) 我知道你星期五下午没有课,不知能否在午后三时前后过来和我一起喝茶?我很想知道你第一周的情况。请让海德薇给我一个回音。 海 格 哈利向罗恩借来羽毛笔在字条背面匆匆写道:“好的,我很乐意,下午见。”然后就让海德薇飞走了。 幸好哈利还有跟海格一起喝茶这么个盼头,因为魔药课是哈利进霍格沃茨之后最厌烦的一门课程。 在开学宴会上,哈利就感到斯内普教授不喜欢他。第一节魔药课结束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斯内普教授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恨他。 魔药课是在一间地下教室里上课。这里要比上边城堡主楼阴冷,沿墙摆放着玻璃罐,里面浸泡的动物标本更令你瑟瑟发抖。 斯内普和弗立维一样,一上课就拿起名册,而且也像弗立维一样,点到哈利的名字时总是停下来。 “哦,是的,”他小声说,“哈利·波特,这是我们新来的——鼎鼎大名的人物啊。” 德拉科·马尔福和他的朋友克拉布和高尔用手捂着嘴哧哧地笑起来。斯内普点完名,便抬眼看着全班同学,他的眼睛像海格的一样乌黑,却没有海格的那股暖意。他的眼睛冷漠、空洞,使你想到两条漆黑的隧道。 “你们到这里来为的是学习这门魔药配制的精密科学和严格工艺。”他开口说,说话的声音几乎比耳语略高一些,但人人都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像麦格教授一样,斯内普教授也有不费吹灰之力能让教室秩序井然的威慑力量。“由于这里没有傻乎乎地挥动魔杖,所以你们中间有许多人不会相信这是魔法。我并不指望你们能真正领会那文火慢煨的坩埚冒着白烟、飘出阵阵清香的美妙所在,你们不会真正懂得流入人们血管的液体,令人心荡神驰、意志迷离的那种神妙魔力……我可以教会你们怎样提高声望,酿造荣耀,甚至阻止死亡——但必须有一条,那就是你们不是我经常遇到的那种笨蛋傻瓜才行。” 他讲完短短的开场白之后,全班哑然无声。哈利和罗恩扬了扬眉,交换了一下眼色。赫敏·格兰杰几乎挪到椅子边上,朝前探着身子,看来是急于证明自己不是笨蛋傻瓜。 “波特!”斯内普突然说,“如果我把水仙根粉末加入艾草浸液会得到什么?” 什么草根粉末放到什么溶液里?哈利看了罗恩一眼,罗恩跟他一样也怔住了;赫敏的手臂高高地举到空中。 “我不知道,先生。”哈利说。 斯内普轻蔑地撇了撇嘴。 “啧,啧——看来名气并不能代表一切。” 斯内普有意不去理会赫敏高举的手臂。 “让我们再试一次吧。波特,如果我要你去给我找一块粪石,你会到哪里去找?” 赫敏尽量在不离开座位的情况下,把手举得老高,哈利却根本不知道粪石是什么。他尽量不去看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他们三人笑得浑身发颤。 “我不知道,先生。” “我想,你在开学前一本书也没有翻过,是吧,波特?” 哈利强迫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对冷漠的眼睛。在德思礼家时,他确实把所有的书都翻过了,但是难道斯内普能要求他把《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的内容都背下来吗? 斯内普仍旧没有理会赫敏颤抖的手臂。 “波特,那你说说舟形乌头和狼毒乌头有什么区别?” 这时,赫敏站了起来,她的手笔直伸向地下教室的天花板。 “我不知道,”哈利小声说,“不过,我想,赫敏知道答案,您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有几个学生笑出声来。哈利碰到了西莫的目光,西莫朝他使了个眼色。斯内普当然很不高兴。 “坐下,”他对赫敏怒喝道,“让我来告诉你吧,波特,水仙根粉和艾草加在一起可以配制成一种效力很强的安眠药,就是一服生死水。粪石是从山羊的胃里取出来的一种石头,有极强的解毒作用。至于舟形乌头和狼毒乌头则是同一种植物,也统称乌头。明白了吗?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都记下来?”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摸索羽毛笔和羊皮纸的沙沙声。在一片嘈杂声中,斯内普说:“波特,由于你顶撞老师,格兰芬多会为此被扣掉一分。” 魔药课继续上了下去,但格兰芬多的学生们的处境并没有改善。斯内普把他们分成两人一组,指导他们混合调制一种治疗疖子的简单药水。斯内普拖着他那件很长的黑斗篷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看他们称干荨麻,粉碎蛇的毒牙,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挨过批评,只有马尔福幸免,看来马尔福是斯内普偏爱的学生。正当他让大家看马尔福蒸煮带触角的鼻涕虫的方法多么完美时,地下教室里突然冒出一股酸性的绿色浓烟,传来一阵很响的嘶嘶声。纳威不知怎的把西莫的坩埚烧成了歪歪扭扭的一块东西,坩埚里的药水泼到了石板地上,把同学们的鞋都烧出了洞。几秒钟内,全班同学都站到了凳子上,坩埚被打翻时,纳威浑身浸透了药水,这时他胳膊和腿上到处是红肿的疖子,痛得他哇哇乱叫。 “白痴!”斯内普咆哮起来,挥起魔杖将泼在地上的药水一扫而光。 “我想你大概是没有把坩埚从火上端开就把豪猪刺放进去了,是不是?” 纳威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连鼻子上都突然冒出了许多疖子。 “把他送到上面的医院去。”斯内普对西莫厉声说。接着他在哈利和罗恩身边转来转去,他们俩正好挨着纳威操作。 “波特,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不要加进豪猪刺呢?你以为他出了错就显出你好吗?格兰芬多又因为你丢了一分。” 这也太不公平了,哈利正要开口辩解,罗恩在坩埚后边踢了他一脚。 “别胡来,”他小声说,“听说斯内普特别不讲理。” 一小时后,他们顺着台阶爬出地下教室,哈利头脑里思绪翻滚,情绪低落。开学第一周格兰芬多就因为他被扣掉了两分,他不知道斯内普为什么这么恨他。 “打起精神来,”罗恩说,“斯内普经常扣弗雷德和乔治的分。我能跟你一起去见海格吗?” 三点差五分,他们离开城堡穿过场地向海格的住处走去。海格住在禁林边缘的一间小木屋里,大门前有一张弩和一双橡胶套鞋。 哈利敲门时,他们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紧张的挣扎声和几声低沉的犬吠。接着传来海格的说话声:“往后退,牙牙,往后退。” 海格把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他满是胡须的大脸。 “等一等。”他说,“往后退,牙牙。” 海格把他们俩让了进去,一边拼命抓住一只庞大的黑色猎狗的项圈。 小木屋只有一个房间。天花板上挂着火腿、野鸡,火盆里用铜壶烧着开水,墙角放着一张大床,床上是用碎布拼接的被褥。 “不要客气。”海格说着,把牙牙放掉了。牙牙立刻纵身朝罗恩扑过去舔他的耳朵。像海格一样,牙牙显然也不像它的外表那样凶猛。 “这是罗恩。”哈利对海格说。海格正忙着把开水倒进一只大茶壶里,一边把岩皮饼往餐盘里放。 “又是一个韦斯莱家的小兄弟吧?”海格说,朝罗恩的满脸雀斑瞟了一眼。“为了把这对孪生兄弟赶出禁林,我几乎耗费了大半辈子的精力。” 岩皮饼差点把他们的牙都硌掉了。可哈利和罗恩一边装出很爱吃的样子,一边把这几天上课的情景讲给海格听。牙牙把头枕在哈利膝头上,口水把他的长袍都洇湿了一大片。 听海格管费尔奇叫“那个老饭桶”,哈利和罗恩很高兴。 “至于那只猫,那个洛丽丝夫人,有朝一日我真想把它介绍给我的牙牙认识认识。你们知道吗,每次我去学校,无论到哪儿它都跟着我?甩也甩不掉,准是费尔奇让它这么干的。” 哈利对海格讲了斯内普课上的事。海格跟罗恩一样,要哈利不要担心,因为斯内普几乎没有喜欢过任何学生。 “可他好像真的很恨我。” “瞎说!”海格说,“他为什么要恨你?” 可哈利总觉得海格在说这话时有些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你哥哥查理怎么样?”海格问罗恩,“我很喜欢他——他对动物很有办法。” 哈利怀疑海格有意转移话题。罗恩向海格讲查理研究火龙的情况时,哈利发现茶壶暖罩下压着一张小纸片,那是从《预言家日报》上剪下来的一段报道。 古灵阁非法闯入事件最新报道 有关七月三十一日古灵阁非法闯入事件的调查仍在继续进行。普遍认为这是不知姓名的黑巫师所为。 古灵阁的妖精们今日再度强调未被盗走任何东西。被闯入者搜索过的地下金库事实上已于当日早些时候提取一空。 一位古灵阁妖精发言人今日午后表示:金库中究竟存放何物,无可奉告,请勿干预此事为好。 哈利想起罗恩在火车上对他说过有人试图抢劫古灵阁,不过罗恩没有告诉他具体日期。 “海格!”哈利说,“古灵阁闯入事件发生的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很可能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好也在那里!” 毫无疑问,海格这次确实不敢正视哈利的眼睛。他只哼了一声,又递给哈利一块岩皮饼。哈利把这篇报道又看了一遍。被闯入者搜索过的地下金库事实上已于当日早些时候提取一空。如果拿走那个脏兮兮的小包就意味着提取一空的话,那么海格就已经把713号地下金库提取一空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包难道就是闯入者要找的东西吗? 哈利和罗恩步行回城堡吃晚饭时,他们的衣袋里沉甸甸地装满了岩皮饼,出于礼貌,他们不好意思拒绝。哈利觉得与海格喝了一下午茶后,需要他思考的问题要比这几天上课时需要思考的多得多了:海格及时拿到了那个小包吗?小包现在在什么地方?海格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斯内普的事情,但又不愿意告诉他呢? 第10章午夜决斗 哈利以前一直不相信,他竟然会认识一个男孩,他恨这家伙比恨达力还厉害,他是在遇到德拉科·马尔福之后才相信这一点的。不过,一年级的格兰芬多学生只有魔药课是和斯莱特林的学生一起上的,所以他们要忍受马尔福还不算困难。至少起初是这样的。后来有一天,他们发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贴出了一张启事,看了之后全都唉声叹气。星期四就要开始上飞行课了——格兰芬多的学生要和斯莱特林的学生一起上课。 “真倒霉,”哈利沮丧地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骑着一把飞天扫帚在马尔福面前出洋相。” 他一直在盼望学习飞行,这愿望比什么都强烈。 “你是不是会出洋相还不一定呢。”罗恩理智地说,“我知道马尔福总是吹嘘,说他玩魁地奇玩得特棒,但我敢打赌他只是在说大话。” 马尔福整天大谈特谈飞行。他大声抱怨说一年级新生没有资格参加学院魁地奇球队,他还讲了许多冗长的、自吹自擂的故事,最后总是以他惊险地躲过一架麻瓜的直升飞机为结束。不过,说这种大话的并不止他一个:听西莫·斐尼甘的口气,似乎他童年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骑着飞天扫帚在旷野里飞来飞去。就连罗恩,只要有人愿意听,也会说起他有一次骑着查理的破扫帚,差点儿撞上了一架悬挂式滑翔机。每个来自巫师家庭的人都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魁地奇。罗恩为了一场足球,已经与同宿舍的迪安·托马斯大吵了一架。罗恩不明白,全场只有一只球,而且谁也不许飞,这种比赛有什么令人激动的。哈利无意中看见罗恩用手在迪安那张西汉姆足球队的海报上捅来捅去,想让队员们都动起来。 纳威这辈子还没有骑过飞天扫帚呢,因为他奶奶从来不让他接近飞天扫帚。哈利私下里觉得他奶奶是很有道理的,纳威即使两只脚都老老实实地踩在地面上,还总能制造层出不穷的事故呢。 对于飞行,赫敏·格兰杰差不多和纳威一样紧张。这种本领你是不可能从书上看到并用心记住的——她不是没有试过。星期四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她不停地对他们念叨她从一本名叫《神奇的魁地奇球》的图书馆藏书中看来的一些飞行指导,把他们烦得够呛。纳威则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眼巴巴地希望听到一些有用的知识,待会儿可以帮助他牢牢地坐在飞天扫帚上。不过,当邮差到来打断了赫敏的演讲时,其他人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自从上次海格的那封短信之后,哈利一直没有收到过信,不用说,这一点马尔福早已注意到了。马尔福的猫头鹰倒是经常给他从家里捎来大包小包的糖果,他总是在斯莱特林的饭桌旁得意洋洋地把它们拆开。 一只猫头鹰从纳威的奶奶那里给他带来了一个小包裹。纳威激动地打开,拿给大家看一个大弹子那么大的玻璃球,里面仿佛充满了白色的烟雾。 “这是记忆球!”他解释说,“奶奶知道我总是没记性——它会告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忘记做了。瞧,你把它紧紧捏住,像这样,如果它变红了——哦……”他顿时拉长了脸,因为记忆球突然红得发亮,“……你就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纳威拼命回忆他忘记了什么,就在这时,德拉科·马尔福经过格兰芬多的餐桌,猛地将记忆球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哈利和罗恩一跃而起。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多少有些希望跟马尔福干上一架。可是,麦格教授总能比别的老师更敏锐地察觉到出了乱子,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出现了。 “怎么回事?” “马尔福抢了我的记忆球,教授。” 马尔福阴沉着脸,迅速地把记忆球扔回到桌上。 “等着瞧。”他说完便匆匆溜走了,克拉布和高尔紧随其后。 那天下午三点半,哈利、罗恩和格兰芬多的其他学生匆匆走下台阶,来到门前的场地上,准备上他们的第一堂飞行课。这是一个晴朗的、有微风的日子,当他们快步走下倾斜的草地、向场地对面一处平坦的草坪走去时,小草在他们脚下微微起着波浪。草坪那边就是禁林,远处黑魆魆的树木在风中摇曳。 斯莱特林的学生已经在那里了,还有二十把飞天扫帚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地上。哈利曾经听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抱怨过学校里的飞天扫帚,说有的扫帚在你飞得太高时会簌簌发抖,还有的呢,总是微微地偏向左边。 他们的老师霍琦女士来了。她一头短短的灰发,两只眼睛是黄色的,像老鹰的眼睛一样。 “好了,你们大家还等什么?”她厉声说道,“每个人都站到一把飞天扫帚旁边。快,快,抓紧时间。” 哈利低头看了一眼他的飞天扫帚,它又破又旧,一些枝子横七竖八地戳了出来。 “伸出右手,放在扫帚把上方,”霍琦女士在前面喊道,“然后说:‘起来!’” “起来!”每个人都喊道。 哈利的扫帚立刻就跳到了他手里,但这样听话的扫帚只有少数几把。赫敏·格兰杰的扫帚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而纳威的扫帚根本纹丝不动。哈利心想,也许扫帚也像马一样,能够看出你内心的胆怯。纳威的声音微微发颤,再明显不过地说明他希望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接着,霍琦女士向他们示范怎样骑上扫帚而不从头上滑下来。她在队伍里走来走去,给他们纠正手的握法。哈利和罗恩听见她批评马尔福一直做得不对,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 “好了,我一吹口哨,你们就两腿一蹬,离开地面,要用力蹬。”霍琦女士说,“把扫帚拿稳,上升几英尺,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垂直落回地面。听我的口哨——三——二——” 然而,纳威太紧张了,生怕被留在地面上,于是他不等哨子碰到霍琦女士的嘴唇,就使劲一蹬,飞了上去。 “回来,孩子!”霍琦女士喊道,可是纳威径直往上升,就像瓶塞从瓶子里喷出去一样——十二英尺——二十英尺。哈利看见他惊恐、煞白的脸望着下面飞速远去的地面,看见他张着大嘴喘气,从扫帚把的一边滑下来,然后—— 砰——一声坠落,一声猛烈的撞击,纳威面朝下躺在地上的草丛中,缩成一团。他的飞天扫帚还在越升越高,然后开始缓缓地朝禁林方向飘去,消失不见了。 霍琦女士俯身看着纳威,她的脸和纳威的一样惨白。 “手腕断了。”哈利听见她小声说,“好了,孩子——没事,你起来吧。” 她转身望着班上其他同学。 “我送这孩子去医院,你们谁都不许动!把飞天扫帚放回原处,不然的话,不等你们来得及说一句‘魁地奇’,就被赶出霍格沃茨大门了。走吧,亲爱的。” 纳威脸上挂着一条条泪痕,他抓着手腕,一瘸一拐地和霍琦女士一同离去了。霍琦女士用胳膊搂着他。 他们刚走得听不见了,马尔福就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看见他那副面孔了吗,那个傻大个?” 其他斯莱特林的学生也随声附和。 “闭嘴,马尔福。”帕瓦蒂·佩蒂尔厉声说。 “嗬,护着隆巴顿?”潘西·帕金森说,她是一个长相丑陋的斯莱特林女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胖乎乎的小泪包,佩蒂尔。” “瞧!”马尔福说着,冲过去抓起草地上的什么东西,“是那个大傻瓜隆巴顿的奶奶捎给他的。” 他举起记忆球,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拿过来,马尔福。”哈利低声说。大家都停止了说话,注视着。 马尔福丑恶地狞笑着。 “我想把它放在一个什么地方,让隆巴顿去捡——放在一棵树上——怎么样?” “拿过来!”哈利大喊,可是马尔福已经跳上他的扫帚,起飞了。他以前的话并不是吹牛——他确实飞得好——他悬浮在与一棵橡树的树梢平行的高度,大声叫道:“过来拿吧,波特!” 哈利抓起他的扫帚。 “不行!”赫敏·格兰杰喊道,“霍琦女士叫我们不要动——你会给我们大家带来麻烦的。” 哈利没有理她,血撞得他的耳膜轰轰直响。他骑上飞天扫帚,用力蹬了一下地面,于是他升了上去,空气呼呼地刮过他的头发,长袍在身后呼啦啦地飘扬——他心头陡然一阵狂喜,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种他可以无师自通的技能——这么容易,这么美妙。他把飞天扫帚又抬起了一些,让它飞得更高。他听见地面上传来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大喘气声,还听到罗恩发出的敬佩的喊叫。 他猛地把扫帚调转过来,对着空中的马尔福。马尔福显得大吃一惊。 “拿过来,”哈利喊道,“不然我就把你从扫帚上撞下去。” “哦,是吗?”马尔福说。他想发出嘲笑,但脸上的表情却很紧张。 哈利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他将身体前倾,用双手紧紧抓住扫帚,于是扫帚就像标枪一样朝马尔福射去。马尔福勉强闪身躲过;哈利又猛地调转回身,稳稳地抓住扫帚。下面有几个人在鼓掌。 “这里可没有克拉布和高尔为你保驾,马尔福。”哈利喊道。 马尔福似乎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给,看你能不能接住!”他大叫一声,把玻璃球高高地扔向空中,然后迅速朝地面降落。 哈利看见玻璃球仿佛是以慢动作升上了天空,随即开始坠落。他前倾着身体,把飞天扫帚指向下面——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加速俯冲下去,追赶玻璃球——风在他耳边呼啸,混杂着下面观众的尖叫声——他伸出手去,在离地面一英尺的高度接住了玻璃球。他及时把扫帚把扳直,然后轻轻倒在草地上,手心里稳稳地攥着那只记忆球。 “哈利·波特!” 他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比他刚才俯冲的速度还快。麦格教授正向他们跑来。哈利从地上站起来,浑身发抖。 “我在霍格沃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 麦格教授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的眼镜片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你怎么敢——你会摔断脖子的——” “不是他的错,教授——” “住嘴,佩蒂尔小姐——” “可是马尔福——” “别说了,韦斯莱先生。好了,波特,跟我来。” 麦格教授大步朝城堡走去,哈利机械地跟在后面。他离开时发觉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只知道他要被开除了。他想说几句话为自己辩护,但他的嗓子似乎出了毛病。麦格教授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必须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现在完了。他来了还不到两个星期,再过十分钟,他就要收拾东西滚蛋了。达力一家看见他出现在大门口,会说什么呢? 两人登上大门前的台阶,登上里面的大理石楼梯,麦格教授还是一言不发。她拧开一扇扇门,大步穿过一道道走廊,哈利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教授大概是要带他去见邓布利多吧。他想起了海格,虽然被开除了,但还是获准作为猎场看守继续留在了学校里。也许他可以给海格当个助手。他仿佛看见自己拎着海格的口袋,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场地周围走来走去,眼巴巴地看着罗恩和其他人成为巫师。他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胃拧成了一团。 麦格教授在一间教室外面停住脚步。她推开门,把头伸了进去。 “对不起,弗立维教授,可以让伍德出来一会儿吗?” 伍德?哈利迷惑不解地想,难道是木头拐杖,她要用它来教训他?[14] 谁知,伍德原来是一个人,一个高大结实的五年级男生,一脸茫然地走出弗立维的教室。 “你们两个,跟我走。”麦格教授说,三个人一起在走廊里大步前进,伍德好奇地打量着哈利。 “进去。” 麦格教授指着一间教室叫他们进去,里面只有皮皮鬼,正忙着在黑板上写骂人的话。 “出去,皮皮鬼!”她大吼一声。皮皮鬼把粉笔当啷一声扔进垃圾箱,然后骂骂咧咧地冲出教室。麦格教授把门重重地关上,转过身来,面对两个男孩。 “波特,这是奥利弗·伍德。伍德——我替你发现了一个找球手。” 伍德脸上的表情从困惑转为喜悦。 “你当真吗,教授?” “绝对当真。”麦格教授干脆地说,“这孩子是个天才。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波特,你是第一次骑飞天扫帚吗?” 哈利默默地点点头,一点儿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来他不会被开除了,他的双腿又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俯冲五十英尺,伸手抓住了那东西,”麦格教授对伍德说,“一点儿皮肉划伤都没有。查理·韦斯莱也做不到这点。” 伍德现在的表情,就好像他所有的梦想一下子全变成了现实。 “看过魁地奇比赛吗,波特?”他激动地问。 “伍德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长。”麦格教授解释说。 “他的体型正适合当一个找球手,”伍德说着,在哈利周围绕着圈子打量他,“轻盈——敏捷——我们必须给他弄一把像样的扫帚,教授——我看,就来一把光轮2000或横扫七星吧。” “我要去跟邓布利多教授谈谈,看我们能不能破格使用一年级新生。确实,我们需要一支比去年更棒的魁地奇球队。上次比赛被斯莱特林队打得惨败,我几个星期都不敢和斯内普照面……” 麦格教授从眼镜上方严厉地瞅着哈利。 “我希望听到你在刻苦训练,波特,不然我就改变主意,要惩罚你了。” 接着,她又突然绽开笑容。 “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她说,“他以前就是一个出色的魁地奇球员。” “你在开玩笑吧。” 这是吃晚饭的时间,哈利对罗恩讲了他和麦格教授离开场地后发生的事情。罗恩正要把一块牛排腰子馅饼往嘴里送,送到一半就忘记了。 “找球手?”他说,“可是一年级学生从不——你一定是许多年以来年龄最小的院队选手了。” “是一个世纪以来。”哈利说着,用手撮起馅饼塞进嘴里。经过下午这场惊心动魄的遭遇,他觉得特别饿。“伍德告诉我的。” 罗恩太诧异,太震惊了。他只是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哈利。 “我下星期开始训练。”哈利说,“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伍德想保密呢。” 这时,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走进饭厅。他们一眼看见哈利,便快步走了过来。 “好样的,”乔治低声说,“伍德告诉我们了。我们也是学院队的——是击球手。” “告诉你们,我们今年肯定会拿下魁地奇杯。”弗雷德说,“自从查理走后,我们就没有赢过,不过今年,我们球队一定会大展辉煌的。你肯定很棒,哈利,伍德跟我们说这件事时,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了。” “不过,我们得走了,李·乔丹认为他发现了一条新的秘密通道,可以通到学校外面。” “我猜就是马屁精格雷戈里雕像后面的那条通道吧,我们进校的第一个星期就发现了。再见。” 弗雷德和乔治刚刚离去,某个很不受欢迎的人就露面了: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跟在他两旁。 “在吃最后的一顿饭吗,波特?你什么时候乘火车返回麻瓜那里?” “现在你回到地面上,又有你的小不点儿朋友陪伴左右,你的胆子就大多了。”哈利冷冷地说。当然啦,克拉布和高尔根本不能算小不点儿,但由于主宾席上坐满了老师,他们俩不敢造次,只好阴沉着脸,把手指捏得吧吧响。 “我随时愿意单独与你较量,”马尔福说,“如果你没意见,就在今晚。巫师之间的决斗。只用魔杖——不许接触。怎么啦?我猜,你还没听说过巫师决斗吧?” “他当然听说过。”罗恩说着,突然转过身,“我是他的助手,你的助手是谁?” 马尔福看着克拉布和高尔,把他们俩挨个儿掂量了一番。 “克拉布。”他说,“就在午夜,怎么样?我们在奖品陈列室和你们见面,那里从来不锁门。” 马尔福走后,罗恩和哈利面面相觑。 “巫师决斗是怎么回事?”哈利问,“你说做我的助手,这又是什么意思?” “噢,如果你死了,助手就接着上。”罗恩轻描淡写地说,终于又开始吃他那已经冷却的馅饼。他捕捉到了哈利脸上的神情,便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你知道,人们只有跟真正的巫师进行正规的决斗时才会死。你和马尔福充其量只能向对方发射发射火花。你们俩懂的魔法太少,不会真正伤着对方的。不过,我敢说他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如果我挥动魔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怎么办呢?” “那就扔掉魔杖,对准他的鼻子揍一拳。”罗恩建议道。 “对不起,打扰一下。” 他们俩抬头一看,原来是赫敏·格兰杰。 “能不能让人在这里消消停停地吃饭?”罗恩说。 赫敏没有理他,却对哈利说: “我忍不住偷听了你和马尔福说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罗恩咕哝道。 “——夜里你绝对不能在学校乱逛,想想吧,如果你被抓住,会给格兰芬多丢掉多少分啊,而且你肯定会被抓住的。你真的太自私了。” “这事真的与你无关。”哈利说。 “再见。”罗恩说。 以决斗来结束一天,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美妙圆满的,哈利躺在床上想道,他早就听见迪安和西莫进入了梦乡(纳威还没有从医院里回来)。罗恩一晚上都在给他出谋划策,例如:“如果他试图给你念咒语,你最好躲开,因为我不记得怎样挡住咒语。”他们很可能会被费尔奇或洛丽丝夫人抓住,哈利觉得自己是在与命运作对,今天又要违反一条校规了。另一方面,马尔福讥讽的脸不断在黑暗里显现——这是哈利面对面打败马尔福的一个大好机会,他不能放过。 “十一点半了,”终于,罗恩低声说道,“我们得走了。” 他们穿上晨衣,拿起魔杖,蹑手蹑脚地穿过房间,走下旋转楼梯,进入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壁炉里还有一些余火在闪烁着微光,扶手椅仿佛都变成了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他们刚要走到肖像洞口,就听见离他们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有人说话:“我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做,哈利。” 一盏灯噗地一闪亮了,是赫敏·格兰杰。她穿着粉红色的晨衣,皱着眉头。 “你!”罗恩恼怒地说,“回去睡觉!” “我差一点儿就告诉你哥哥了,”赫敏不客气地回敬,“珀西——他是级长,他会阻止这一切的。” 哈利无法相信居然有这样好管闲事的人。 “走吧。”他对罗恩说。他推开胖夫人的肖像,从洞口爬了进去。 赫敏可不会这么轻易让步。她跟着罗恩爬进洞口,像一只发怒的母鹅压低声音朝他们嚷嚷。 “你难道不关心格兰芬多,只关心你自己吗?我不想让斯莱特林再赢得学院杯,不想让你把我用转换咒从麦格教授那里弄来的分数全部丢光。” “走开。” “好吧,不过我警告你,等你明天坐火车回家时,你别忘了我说的话,你真是太——” 至于太怎么样,他们就不知道了。赫敏转向胖夫人的肖像,想重新钻回去,却发现自己面对的画上已空空如也。胖夫人深夜出去串门儿了,赫敏被关在了格兰芬多塔楼外面。 “哎呀,现在我怎么办呢?”她扯着嗓子问。 “那是你的问题。”罗恩说,“我们得走了,快要迟到了。”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走廊尽头,赫敏就赶了上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她说。 “你不许去。” “你们难道以为我会站在这外面,等费尔奇来把我抓住吗?如果他发现了我们三个人,我就把实情告诉他,就说我在试图劝阻你们,到时候,你们可以为我的话作证。” “你胆子倒不小——”罗恩大声说。 “闭嘴,你们两个!”哈利严厉地说,“我听见有声音。” 是一种呼哧呼哧的声音。 “是洛丽丝夫人吗?”罗恩屏住呼吸问道,眯起眼睛看着暗处。 不是洛丽丝夫人,是纳威。他蜷缩在地板上,睡得正香,但他们一走近,他就猛地惊醒了。 “谢天谢地,你们找到我了!我在这外面待了好几个小时。我记不得新口令了,没法回去睡觉。” “小声点儿,纳威。口令是‘猪鼻子’,可现在对你也没有用了。胖夫人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哈利问道。 “没事儿,”纳威说着,举起胳膊给他们看,“庞弗雷女士一眨眼就把它治好了。” “不错——好了,纳威,你听着,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待会儿见——” “别撇下我!”纳威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血人巴罗已经两次从这里经过了。” 罗恩看了看表,又愤怒地瞪着赫敏和纳威。 “如果你们两个有谁害得我们被抓住了,我就一定要学会奇洛提到的那种妖怪咒,用在你们身上。” 赫敏张了张嘴,大概是想告诉罗恩到底怎样使用妖怪咒,可是哈利朝她嘘了一声,叫她安静,然后招呼大家快走。 他们沿着走廊轻快地走着,月光从高高的窗口洒进来,一道道地横在地上。每一次拐弯,哈利都以为要撞上费尔奇或洛丽丝夫人,不过还好,他们的运气不错。他们匆匆登上楼梯,来到四楼,蹑手蹑脚地朝奖品陈列室走去。 马尔福和克拉布不在。陈列奖品的水晶玻璃柜在月光下熠熠闪亮。黑暗中,奖杯、盾牌、奖牌和雕像闪着银色和金色的光。四个人贴着墙向前移动,眼睛紧盯着房间两头的门,哈利拿出他的魔杖,以防马尔福突然冲进来和他决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他迟到了,也许他因为害怕,不敢来了。”罗恩悄声说。 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他们跳了起来。哈利刚举起魔杖,就听见有人说话了——不是马尔福。 “到处闻闻,我亲爱的,他们可能躲在哪个角落里。” 是费尔奇在对洛丽丝夫人说话。哈利吓坏了,疯狂地朝另外三个人挥着魔杖,叫他们尽快跟着他;他们悄没声儿地走向那扇远离费尔奇声音的门。纳威的长袍刚刚掠过拐角,他们就听见费尔奇走进了奖品陈列室。 “他们就在这里的什么地方,”他们听见他低声嘟哝,“大概躲起来了。” “这边走!”哈利不出声地对大家说。他们都吓傻了,悄悄地沿着一道摆满盔甲的走廊往前走,可以听见费尔奇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突然,纳威忍不住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撒腿就跑——他被绊了一下,赶紧一把搂住罗恩的腰,两人一起跌倒在一套盔甲上。 顿时,哐啷啷,哗啦啦,那声音足以吵醒整个城堡。 “快跑!”哈利大喊一声,四个人顺着走廊全速跑去,不敢回头看费尔奇是不是跟上来了——他们绕过门柱,跑过一道又一道走廊。哈利跑在最前面,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在往哪里跑。最后他们在上魔咒课的教室附近出来了,他们知道,这里离奖品陈列室有好几英里呢。 “我想,我们已经把他甩掉了。”哈利喘着粗气说。他靠在冰冷的墙上,擦着额头上的汗。纳威弯着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告诉过——你们,”赫敏气喘吁吁地说,用手抓住胸前的衣缝,“我——告诉过——你们。” “我们必须返回格兰芬多塔楼,”罗恩说,“越快越好。” “马尔福骗了你,”赫敏对哈利说,“你明白了吧?他根本不打算上那儿和你会面——费尔奇知道有人要去奖品陈列室,一定是马尔福向他透露了消息。” 哈利认为赫敏可能是对的,但他不想对她这么说。 “我们走吧。”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刚走了十来步,就听见一扇门的球形把手嘎啦啦一响,什么东西从他们面前的一间教室里蹿了出来。 是皮皮鬼。他一看见他们,就开心地尖声怪叫起来。 “闭嘴,皮皮鬼——求求你——你会害得我们被开除的。” 皮皮鬼咯咯地笑着。 “讨厌的一年级小鬼头,半夜三更到处乱逛。啧,啧,啧,淘气,淘气,你们会被抓起来的。” “不会的,只要你不出卖我们,皮皮鬼,求求你。” “应该告诉费尔奇,应该。”皮皮鬼一本正经地说,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这是为你们好,知道吗?” “滚开。”罗恩凶狠地说,使劲打了皮皮鬼一下——这就酿成了大错。 “学生不睡觉!”皮皮鬼吼了起来,“学生不睡觉,在上魔咒课的走廊里!” 他们一低头闪过皮皮鬼,没命地逃着,一直逃到走廊尽头,重重地撞在一扇门上——门是锁着的。 “完了!”罗恩呜咽着说。他们绝望地推着那扇门。“我们完蛋了!死到临头了!” 他们听见了脚步声,费尔奇正在循着皮皮鬼的声音尽快赶来。 “哦,快过来。”赫敏粗暴地说。她夺过哈利的魔杖,敲了敲门锁,低声说道:“阿拉霍洞开!” 锁咔哒一响,门突然开了——他们一拥而入,赶紧把门关上,将耳朵贴在上面,听着。 “他们往哪边跑了,皮皮鬼?”只听费尔奇说,“快点儿,告诉我。” “说‘请’。” “别跟我捣乱,皮皮鬼,快说,他们去哪儿了?” “如果你不说‘请’,我就说什么也不知道。”皮皮鬼用他那恼人的连哼带唱的声调说。 “好吧——请你告诉我。” “什么也不知道!哈哈!我告诉过你嘛,如果你不说‘请’,我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听见皮皮鬼飞快地离去,费尔奇恼羞成怒地咒骂着。 “他以为这扇门是锁着的,”哈利低声说,“我想我们不会有事了——走吧,纳威!”纳威一直在拉扯哈利晨衣的袖子。“怎么啦?” 哈利一转身——看见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是走进了一场噩梦——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简直太过分了。 他们并不是像以为的那样在一个房间里。他们是在一条走廊里。是四楼的那条禁止入内的走廊。现在他们知道这里为什么禁止入内了。 他们正面对着一条怪物般的大狗的眼睛,这条狗大得填满了从天花板到地板的所有空间。它有三个脑袋,三双滴溜溜转动的凶恶的眼睛,三个鼻子——正朝他们的方向抽搐、颤抖着,还有三张流着口水的嘴巴,口水像黏糊糊的绳子,从泛黄的狗牙上挂落下来。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六只眼睛都盯着他们。哈利知道,他们之所以还没有死,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的突然出现使它大吃了一惊。但它正在迅速回过神来,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意味着什么,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哈利摸索着去拧门把手——在费尔奇和死亡之间,他宁愿选择费尔奇。 他们一步步后退——哈利砰地把门关上。他们回到走廊里,撒腿就跑,简直是在飞奔。费尔奇一定忙着到别处去寻找他们了,他们没有看见他的踪影,何况也根本顾不上了——他们只想着尽可能远地逃离那个怪物。他们一直跑到八楼胖夫人的肖像前才停住脚步。 “你们都上哪儿去了?”胖夫人问道,看着他们从肩膀上耷拉下来的晨衣,以及他们大汗淋漓的通红脸庞。 “别问啦——‘猪鼻子,猪鼻子’。”哈利喘着气说,肖像向前旋转着开了。他们跌跌撞撞地爬进公共休息室,浑身发抖地瘫倒在扶手椅上。 有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纳威呢,他看上去似乎永远也不会说话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把那么一个玩意儿关在学校里!”最后,罗恩说道,“如果有哪条狗需要训练,就是那条了。” 赫敏的气喘匀了,但她的坏脾气也回来了。 “你们,你们几个,长着眼睛是干什么用的?”她气冲冲地说,“你们没看见它站在什么上面吗?” “地板上?”哈利猜测,“我没有看它的脚,我光顾着看它的脑袋了。” “不,不是地板上。它站在一个活板门上。它显然是在看守着什么东西。” 她站起身,愤怒地瞪着他们。 “我希望你们为自己感到得意。我们都差点被咬死——或者更糟,被学校开除。好了,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要去睡觉了。” 罗恩盯着她的背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去睡吧,我们不反对。”他说,“这叫什么事儿?就好像我们把她硬拉去似的。” 可是,赫敏的话使哈利回到床上后又陷入了沉思。那只狗在看守着什么东西……海格是怎么说的?如果你想藏什么东西,古灵阁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大概除了霍格沃茨吧。 看来,哈利似乎已经弄清了713号地下金库那只脏兮兮的小包的下落。 第11章万圣节前夕 第二天,马尔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哈利和罗恩居然还在霍格沃茨,虽然显得有些疲倦,但非常开心。确实,哈利和罗恩第二天一早醒来,都觉得看见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是一次十分精彩的奇遇,巴不得再经历一次。而且,哈利原原本本地对罗恩讲了那个似乎已从古灵阁转移到了霍格沃茨的小包,于是他们花了许多时间猜测,是什么东西需要这样严加看守。 “它要么特别宝贵,要么特别危险。”罗恩说。 “或者两项全占了。”哈利说。 但是,关于那个神秘物件,他们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它的长度有两英寸。如果没有更多的线索,是不可能猜到它是什么东西的。 纳威和赫敏对于大狗和活板门下面藏着什么,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纳威只想着千万别再走近那条大狗。 赫敏现在不答理哈利和罗恩了。她一向自以为是,喜欢发号施令,所以他们倒觉得这是一件意外的好事。他们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对马尔福进行报复,令他们高兴的是,大约一个星期后,这样的机会就随着邮差一起到来了。 当猫头鹰像往常一样拥进礼堂时,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由六只长耳猫头鹰驮着的细长包裹吸引住了。哈利和别人一样渴望知道这个包裹里是什么。没想到,几只猫头鹰盘旋而下,正好落在他的面前,并把他的熏咸肉碰落到了地板上。他惊讶极了。它们扑扇着翅膀刚刚飞走,又有一只猫头鹰携来一封信,扔在包裹上面。 哈利首先把信撕开——幸亏他这么做了——只见信上写着: 不要打开桌上的包裹。 里面装着你新的飞天扫帚光轮2000, 我不想让大家知道你有了新扫帚, 免得他们都想要。 奥利弗·伍德今晚七点 在魁地奇球场等你, 给你上第一堂训练课。 米·麦格教授 哈利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把短信递给了罗恩。 “光轮2000!”罗恩羡慕地感叹道,“我连碰都没有碰过。” 他们匆匆离开礼堂,想赶在第一节课之前,找个没人的地方拆开包裹,拿出飞天扫帚。可是,就在穿过门厅时,他们发现上楼的路被克拉布和高尔挡住了。马尔福把包裹从哈利手里夺过去,摸了摸。 “是一把飞天扫帚。”他一边说,一边把包裹扔还给哈利,脸上混杂着嫉妒和怨恨的表情,“你等着挨罚吧,波特,一年级学生是不许玩这个的。” 罗恩按捺不住了。 “这不是什么旧型飞天扫帚,”他说,“这是光轮2000。你说你在家里有一把什么来着,马尔福?彗星260吧?”罗恩对哈利咧着嘴大笑,“彗星是挺耀眼的,但它们和光轮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你怎么知道?韦斯莱,你连半个扫帚把都买不起。”马尔福凶巴巴地回敬道,“我猜你和你那些兄弟不得不一根枝子一根枝子地攒吧。” 罗恩还没来得及回答,弗立维教授在马尔福胳膊肘边出现了。 “我希望不是在吵架吧,孩子们?”他尖着嗓子问。 “有人给波特捎来了一把飞天扫帚,教授。”马尔福忙不迭地说。 “是啊,是啊,是这样的。”弗立维教授说着,朝哈利绽开了笑容,“麦格教授把情况的特殊性都跟我说了,波特。是什么型号的?” “光轮2000,先生。”哈利说。看到马尔福脸上惊恐的表情,他拼命忍着笑。“我能得到它,还多亏了这位马尔福呢。”他补充道。 哈利和罗恩往楼上走去。他们看到马尔福那副明显愤怒和迷惑的样子,不得不使劲把笑忍住。 “真的,我说的是实话,”当他们来到大理石楼梯顶上时,哈利咯咯地笑着说,“如果不是他抢了纳威的玻璃球,我就进不了球队……” “所以你认为这是对你违反校规的奖励?”他们俩身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赫敏噔噔地走上楼来,不满地看着哈利手里的包裹。 “我还以为你不跟我们说话了呢。”哈利说。 “是啊,现在也别说,”罗恩说,“这使我们感到很舒服。” 赫敏大踏步地走开了,鼻子扬得高高的。 那天,哈利很难定下心来认真听课。他的思绪不住地飞向宿舍,他的新飞天扫帚就躺在他的床底下。他还不时地想到他今晚就要去训练的魁地奇球场。晚饭时他三口两口咽下食物,根本没有注意吃的是什么,然后就和罗恩一起迅速奔上了楼梯,终于可以打开光轮2000了。 “哇!”当飞天扫帚滚落在哈利的床单上时,罗恩惊叹道。 就连对飞天扫帚的种类一无所知的哈利,也认为这把飞天扫帚简直太棒了:线条优美,富有光泽,把是红木的,长长的尾巴用整齐、笔直的枝子扎成,“光轮2000”几个字金灿灿地印在扫帚把顶端。 七点钟越来越近了,哈利离开城堡,朝暮色中的魁地奇球场走去。几百把椅子高高地排放在周围的看台上,每一位观众都能看见球场上的情况。球场两端各有三根金质的杆子,顶上带着圆环。它们使哈利想起麻瓜的小孩子们吹肥皂泡用的小塑料棍,只是它们每根都有五十英尺高。 哈利太想再飞上天去了,他等不及伍德,便骑上他的飞天扫帚,双脚一蹬地面。多么美妙的滋味——他快速地在球门柱间穿梭,又在球场上空忽上忽下地飞翔。他只需轻轻一碰,光轮2000就转向他需要的方向。 “喂,波特,下来!” 是奥利弗·伍德来了。他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很大的板条箱。哈利降落在他旁边。 “非常精彩。”伍德说,眼睛闪闪发亮,“我明白麦格教授的意思了……你确实是个天才。我今晚把规则教给你,然后你就可以参加队里每周三次的训练了。” 他打开板条箱,里面是四个大小不等的球。 “好,”伍德说,“是这样,魁地奇球的规则很容易理解,尽管玩起来并不容易。每边七个人,其中三个是追球手。” “三个追球手。”哈利重复道,这时伍德拿出一个足球那么大的鲜红的球。 “这个球叫鬼飞球。”伍德说,“追球手互相传递鬼飞球,争取让它通过一个圆环,这样便可以得分。鬼飞球每次通过一个圆环,就可以得十分。明白了吗?” “追球手把鬼飞球投出去,让它穿过圆环,便能得分了。”哈利复述道,“这么说——这是一种用飞天扫帚和六个圆环玩的篮球,是吗?” “篮球是什么?”伍德好奇地问。 “没什么。”哈利赶紧说。 “好吧,每边还有另一个队员,叫守门员——我就是格兰芬多队的守门员。我必须在我们的圆环周围飞来飞去,不让对方得分。” “三个追球手,一个守门员。”哈利说,决心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他们打的是鬼飞球。行,明白了。那么这些是做什么用的?”他指着留在箱子里的另外三个球问。 “我现在就演示给你看。”伍德说,“你拿着这个。” 他递给哈利一根小木棒,有点像跑柱式棒球的球棒。 “我来让你看看游走球是做什么用的。”伍德说,“这两个就是游走球。” 他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球给哈利看,它们黑得发亮,比刚才的红色鬼飞球略小一些。哈利注意到,它们似乎在拼命挣扎,想摆脱把它们束缚在箱子里的皮带。 “往后站。”伍德提醒哈利。他弯下腰,松开了一个游走球。 顿时,那个黑球嗖地蹿上半空,然后径直朝哈利脸上打来。哈利眼看它要撞碎自己的鼻子,赶紧用短棒拦截,打得它重新左拐右拐地蹿向空中——它在他们头顶上呼呼盘旋,然后又突然朝伍德冲来。伍德猛地伸手罩住它,把它牢牢按在地面上。 “看到了吧?”伍德喘着气说,一边使劲把游走球塞进板条箱,用皮带结结实实地拴好,“游走球飞来蹿去,想把球员们从飞天扫帚上打落。所以,每一边还有两个击球手。韦斯莱孪生兄弟就是我们队的击球手——他们的工作是保护我方球员不被游走球打中,并把游走球击向对方球员。所以——你都听明白了吧?” “三个追球手争取用鬼飞球得分;守门员看守球门柱;击球手不让游走球撞伤自己的队员。”哈利一口气说道。 “很好。”伍德说。 “嗯——游走球有没有打死过人?”哈利问道,希望他的口气显得很随便。 “在霍格沃茨从来没有。有一两个人被撞碎了下巴,仅此而已。好了,球队里的最后一名球员是找球手。那就是你。你不用去管鬼飞球和游走球——” “——除非它们把我的脑袋撞开了花。” “不用担心,韦斯莱兄弟对付游走球绰绰有余——说实在的,他们自己就像两个游走球。” 伍德又把手伸进板条箱,拿出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球。这个球与鬼飞球和游走球相比,显得很小,约莫只有一个胡桃那么大。它金灿灿的,还有不断扇动着的银色小翅膀。 “这个,”伍德说,“就是金色飞贼,是所有球当中最重要的。你很难抓住它,它飞得像闪电一般快,根本看不清。找球手的工作就是要把它抓住。你必须在追球手、击球手、游走球和鬼飞球之间来回穿梭,赶在对方找球手之前把它抓住。如果哪个队的找球手抓住了金色飞贼,他的队就能额外赢得一百五十分,差不多就是稳操胜券了。只有当金色飞贼被抓住时,魁地奇比赛才算结束,所以有时候一场比赛会持续好多日子——我想最高记录大概是三个月吧,他们不得不找替补队员上场,把球员们换下来睡一会儿觉。 “行了,就是这样——还有问题吗?” 哈利摇了摇头。他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了,但究竟能不能做好还很成问题。 “我们先不拿飞贼来训练,”伍德说着,小心地把它放进箱子里关了起来,“天太黑了,我们会把它弄丢的。我们就用几个这样的球让你训练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普通的高尔夫球,几分钟后,他和哈利就到了空中。伍德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高尔夫球掷往各个方向,让哈利去接。 哈利百发百中,一个球都没有漏过,伍德非常高兴。过了半小时,天完全黑透了,他们无法再训练了。 “今年的魁地奇杯上将刻上我们的名字。”当他们疲倦地走回城堡时,伍德兴高采烈地说,“如果你表现得比查理·韦斯莱还要出色,我一点儿也不会吃惊。他如果没有去研究火龙,肯定会代表英国队参赛的。” 也许是因为现在太忙了——除了各门功课的家庭作业,还有每周三个晚上的魁地奇训练——所以,当哈利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霍格沃茨已经整整待了两个月时,他简直感到难以置信。城堡一天比一天更像家了,而他在女贞路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当一些基础知识被掌握了之后,他的功课也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万圣节前夕,他们一早醒来,就闻到走廊里飘着一股香甜诱人的烤南瓜的气味。更妙的是,弗立维教授在魔咒课上宣布,他认为他们可以开始使物体飞起来了。同学们自从看见弗立维教授把纳威的蟾蜍弄得在教室里到处乱飞之后,就一直眼巴巴地希望尝试一下这种技能。弗立维教授把全班同学分成两个人一组开始训练。哈利的搭档是西莫·斐尼甘(谢天谢地,因为纳威一直想引起哈利的注意)。而罗恩呢,要和赫敏·格兰杰一起合作。关于这件事,很难说清罗恩和赫敏谁更加恼火一点儿。赫敏自从哈利的飞天扫帚送到的那天起,就一直不跟他们俩说话。 “好了,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一直在训练的那个微妙的手腕动作!”弗立维教授像往常一样站在他的那堆书上,尖声说道,“一挥一抖,记住,一挥一抖。念准咒语也非常重要——千万别忘了巴鲁费奥巫师,他把‘f’说成了‘s’,结果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胸口上站着一头野牛。” 做起来很不容易。哈利和西莫一挥一抖,一挥一抖,做了一遍又一遍,但应该被他们送上空中的羽毛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西莫一气之下,用魔杖朝羽毛一捅,羽毛着火了——哈利不得不用他的帽子将火扑灭。 在另一个桌子上的罗恩,运气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他大声喊道,一边像风车一样挥动着两条长长的手臂。 “你说错了,”哈利听见赫敏毫不客气地说,“是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那个‘加’字要说得又长又清楚。” “既然你这么机灵,你倒来试试看。”罗恩咆哮着说。 赫敏卷起衣袖,挥动着魔杖,说道:“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 他们的那根羽毛从桌上升了起来,飘悬在他们头顶上方四英尺的地方。 “哦,做得好!”弗立维教授拍着手喊道,“大家快看,格兰杰小姐已经成功了!”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罗恩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怪不得大家都受不了她,”他对哈利说,这时他们正在拥挤的走廊里费力地穿行,“说实在的,她简直就像一个噩梦。” 有人撞了哈利一下,又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是赫敏。哈利瞥见了她的脸——他惊讶地发现她在掉眼泪。 “我想她听见你的话了。” “那又怎么样?”罗恩说,但也显出了一丝不安,“她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她一个朋友也没有。” 下一节课赫敏没有露面,而且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哈利和罗恩下楼走向礼堂,去参加万圣节前夕的宴会,无意间听见帕瓦蒂·佩蒂尔对她的朋友拉文德说,赫敏在女厕所里伤心地哭泣,还不让别人安慰她。罗恩听了这话,显得更不自在了。然而片刻之后,当他们走进礼堂、看见五光十色的万圣节装饰品时,立刻就把赫敏忘到了脑后。 一千只蝙蝠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扑棱棱地飞翔,另外还有一千只像一团团低矮的乌云,在餐桌上方盘旋飞舞,使南瓜肚里的蜡烛火苗一阵阵扑闪。美味佳肴突然出现在金色的盘子里,就跟那次开学时的宴会上一样。 哈利正在吃一个带皮的土豆,奇洛教授突然一头冲进了礼堂,他的大围巾歪戴在头上,脸上满是惊恐。大家都盯着他,只见他走到邓布利多教授的椅子旁,一歪身倚在桌子上,喘着气说:“巨怪——在地下教室里——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说完,他一头栽倒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礼堂里顿时乱成一团。邓布利多教授不得不使他的魔杖头上爆出几次紫色的烟火,大家才安静下来。 “级长,”他声音低沉地说,“立刻把各学院的学生领到宿舍去!” 珀西自然是驾轻就熟。 “跟我来!不要走散,一年级学生!只要你们听我的吩咐,就不用害怕什么巨怪!好了,紧紧跟在我后面。让一让,一年级学生要过去!请原谅,我是级长!” “巨怪怎么能钻进来呢?”他们上楼梯时,哈利问道。 “不要问我,巨怪应该都傻得出奇,”罗恩说,“也许是皮皮鬼把它放进来的,为了给万圣节前夕增加一点儿乐子。” 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些匆匆赶往不同方向的人群。当他们费力挤过一堆神情困惑的赫奇帕奇学院的学生时,哈利猛地抓住了罗恩的手臂。 “我刚想起来——赫敏。” “她怎么啦?” “她还不知道巨怪的事。” 罗恩咬着嘴唇。 “噢,好吧,”他果断地说,“但最好别让珀西看见我们。” 他们埋下身子,混在赫奇帕奇的人群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们悄悄溜过一条空荡荡的侧廊,急匆匆地赶往女厕所。刚转过拐角,他们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珀西!”罗恩压低声音说,拉着哈利躲到一个很大的狮身鹰首兽的石雕后面。 他们从石雕后面望过去,却发现不是珀西,而是斯内普。他穿过走廊,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在做什么?”哈利低声问道,“他为什么不和其他老师一起,待在下面的地下教室里?” “我怎么知道!” 他们跟着斯内普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悄悄顺着另一道走廊向前走,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在朝四楼走呢。”哈利说,但是罗恩举起了手。 “你能闻到什么吗?” 哈利吸了吸鼻子,一股恶臭钻进了他的鼻孔,那是一种臭袜子和从来无人打扫的公共厕所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接着他们听见了——一阵低沉的嘟哝声和巨大的脚掌拖在地上走路的声音。罗恩注意到:在左边一条通道的尽头,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向他们这边移动。他们赶紧退缩到暗处,注视着它慢慢走进一片月光。 那景象十分恐怖。它有十二英尺高,皮肤暗淡无光,像花岗岩一般灰乎乎的,庞大而蠢笨的身体像一堆巨大的泥砾,上面顶着一个可可豆一般的小脑袋。它的短腿粗壮得像树桩,下面是扁平的、粗硬起茧的大脚。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味臭得令人作呕。它手里抓着一根粗大的木棒,由于它的手臂很长,木棍在地上拖着。 巨怪停在一个门边,朝里面窥视。它摆动着长耳朵,用它的小脑袋做出了决定,然后垂下头,慢慢钻进了房间。 “钥匙在锁眼里呢,”哈利喃喃地低语,“我们可以把它锁在里面。” “好主意。”罗恩紧张地说。 他们侧着身子走向敞开的门,觉得嘴里发干,一心只希望巨怪不要突然跑出来。哈利大步一跳,把钥匙抓在手里,猛地撞上门,牢牢锁住。 “成了!” 他们因为得手而兴奋得满脸通红,开始顺着通道往回跑,可是,刚跑到拐弯处,就听见了一个几乎使他们的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一个凄厉的、惊恐万状的声音——是从他们刚刚锁上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哦,糟糕。”罗恩说,脸色苍白得像是血人巴罗。 “那是女厕所!”哈利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赫敏!”两人同时说道。 他们真不愿意再回去,可是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他们猛一转身,奔回那扇门前,拧动钥匙,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手笨脚——哈利拉开门——两人冲了进去。 赫敏·格兰杰缩在对面的墙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巨怪正在朝她逼近,它一边走,一边把水池撞得与墙脱开了。 “把它搞糊涂!”哈利孤注一掷地对罗恩说,一边抓起一个水龙头,使劲朝墙上扔去。 巨怪在离赫敏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它笨拙地转过身,愚蠢地眨巴着眼睛,想看清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它那丑陋的小眼睛看见了哈利。它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朝哈利走来,一边举起手里的木棒。 “嘿,大笨蛋!”罗恩从房间的另一边喊道,同时把一根金属管朝巨怪扔去。巨怪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金属管打中了它的肩膀,但它听见了喊声,便又停住脚步,把丑陋的大鼻子转向了罗恩,哈利趁此机会绕到它的身后。 “过来,快跑,快跑!”哈利朝赫敏喊道,想把她拉向门口,但是她动弹不得,仍然紧紧地贴在墙上,嘴巴惊恐地张得老大。 喊声和回音似乎把巨怪逼得发狂了。它又咆哮了一声,开始向罗恩逼近。罗恩离巨怪最近,而且没有退路。 这时,哈利做了一件非常勇敢但又十分愚蠢的事:他猛地向前一跳,用双臂从后面搂住了巨怪的脖子。巨怪是不会感觉到哈利吊在它身上的,但如果你把一根长长的木头插进它的鼻子,巨怪就不可能毫无感觉了。哈利在跳起时手里拿着魔杖——它径直插进了巨怪的一个鼻孔。 巨怪痛苦地吼叫起来,扭动着身子,连连挥舞手里的木棒,哈利死死地搂住它不放;巨怪随时都会把他甩下来,然后抓住他,用木棒给他可怕的一击。 赫敏吓呆了,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板上;罗恩抽出自己的魔杖——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却听见自己喊出了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咒语:“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 木棒突然从巨怪手里飞出,高高地、高高地升向空中,又慢慢地转了个身——落下来,敲在它主人的头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爆响。巨怪原地摇摆了一下,面朝下倒在地板上,轰隆一声,把整个房间都震得发抖。 哈利爬起身。他浑身颤抖,气喘吁吁。罗恩站在那里,瞪眼看着自己所做的事情,魔杖还高高地举在手里。 最后是赫敏先开口说话了。 “它——死了吗?" “我认为没有,”哈利说,“它大概只是被打昏了。” 他弯下腰,从巨怪的鼻子里拔出自己的魔杖,那上面沾着一大块一大块灰色的胶状物质。 “呸——巨怪的鼻子牛儿。” 他把魔杖在巨怪的裤子上擦了擦。 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门声和响亮的脚步声,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来。他们没有意识到刚才闹出了多么大的动静,一定是楼下的人听见了剧烈的碰撞声和巨怪的吼叫声。片刻之后,麦格教授冲进了厕所,后面紧跟着斯内普,奇洛在最后。奇洛只朝巨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阵无力的抽泣,坐在一个抽水马桶上,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胸口。 斯内普弯腰去看巨怪。麦格教授看着罗恩和哈利。哈利从没有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她的嘴唇煞白。为格兰芬多赢得五十分的希望迅速从哈利脑海中消失了。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麦格教授说,声音里带着冷冰冰的愤怒。哈利看着罗恩,只见他仍然高举着魔杖站在那里。“算你们走运,没有被它弄死。你们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 斯内普用逼人的目光迅速剜了哈利一眼。哈利看着地上,他希望罗恩赶紧把魔杖放下来。 这时,阴影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请别这样,麦格教授——他们是在找我。” “格兰杰小姐!” 赫敏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来找巨怪,因为我——我以为我能独自对付它——你知道,因为我在书上读到过它们,对它们很了解。” 罗恩放下了魔杖。赫敏·格兰杰对一位老师撒下了弥天大谎? “如果他们没有找到我,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哈利把他的魔杖插进了巨怪的鼻孔,罗恩用巨怪自己的木棒把它打昏了过去。他们来不及去找人。他们赶来的时候,巨怪正要把我一口吞掉。” 哈利和罗恩竭力装出一副早已熟悉这个故事的样子。 “噢——如果是这样……”麦格教授注视着他们,沉吟道,“格兰杰小姐,你这个傻姑娘,你怎么能认为你独自就能对付一个大山般的巨怪呢?” 赫敏垂下了头。哈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赫敏是最不可能违反校规的人,而现在,她为了使他们摆脱麻烦,居然撒谎说自己违反了校规。这简直就像斯内普开始给大家发糖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格兰杰小姐,因为这件事,格兰芬多要被扣去五分,”麦格教授说,“我对你感到很失望。如果你一点儿也没有受伤,最好赶紧回格兰芬多塔楼去。学生们都在自己的学院里享用万圣节晚宴呢。” 赫敏离去了。 麦格教授转向哈利和罗恩。 “好吧,我仍然要说算你们走运,没有几个一年级学生能同一个成年的巨怪展开较量的。你们每人为格兰芬多赢得了五分。我会把这件事通知邓布利多教授的。你们可以走了。” 他们急忙走出厕所,一言不发地上了两层楼梯。总算闻不到巨怪身上的恶臭了,他们松了一口气。 “我们应该赢得不止十分。”罗恩嘟嘟囔囔地抱怨。 “只有五分,算上她在赫敏身上扣掉的分数。” “赫敏真好,她挺身而出,使我们摆脱了麻烦。”罗恩承认说,“不过你别忘了,我们确实救了她。” “如果我们没有把她和那东西关在一起,她也许根本就用不着别人去救。”哈利提醒他。 他们来到了胖夫人的肖像前。 “猪鼻子。”他们说完口令,钻了进去。 公共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吵吵闹闹的。每个人都在吃着送上来的食物。只有赫敏独自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一时间,三个人都很尴尬。接着,他们谁也没看谁,只同时说了一句“谢谢你”,就匆匆奔向自己的盘子。 然而就从那一刻起,赫敏·格兰杰成了他们的朋友。当你和某人共同经历了某个事件之后,你们之间不能不产生好感,而打昏一个十二英尺高的巨怪就是一个这样的事件。 第12章魁地奇比赛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变得非常寒冷。学校周围的大山上灰蒙蒙的,覆盖着冰雪,湖面像淬火钢一样又冷又硬。每天早晨,地面都有霜冻。从楼上的窗口可以看见海格,他全身裹在长长的鼹鼠皮大衣里,戴着兔毛皮手套,穿着巨大的海狸毛皮靴子,在魁地奇球场上给飞天扫帚除霜。 魁地奇赛季开始了。哈利经过几个星期的训练,星期六就要参加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场比赛了,是格兰芬多队对斯莱特林队。如果格兰芬多队赢了,他们在学院杯冠军赛的名次就会升到第二名。 几乎没有人看见过哈利打魁地奇,因为伍德决定对哈利参赛的事严加保密,要把他作为他们队的一个秘密武器。但是哈利要担当找球手的消息还是泄漏了出去。结果,有人对他说他会打得很棒,也有人对他说他们到时候要举着床垫,在下面跟着他跑,防止他摔下来——哈利不知道哪种说法更糟糕。 说起来真是幸运,哈利现在有了赫敏这样一位朋友。如果没有赫敏,他真不知道怎么完成那么多家庭作业,因为伍德强迫他们抓紧每分钟训练魁地奇。赫敏还借给他一本《神奇的魁地奇球》,他发现这本书读起来非常有趣。 哈利得知,魁地奇比赛有七百种犯规的行为,而它们都出现在一四七三年的一场世界杯比赛中;找球手通常是个头最小、速度最快的选手,最严重的魁地奇事故似乎都发生在他们身上;尽管魁地奇比赛时很少有人死亡,但据说裁判经常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月后才出现在撒哈拉沙漠。 赫敏自从哈利和罗恩把她从庞大的巨怪手里救出来后,她对于违反校规便不那么在意了,这就使她变得可爱多了。哈利参加魁地奇比赛的前一天,他们三人趁课间休息的时候来到外面寒冷的院子里。她已经用魔法为他们变出了一捧明亮的蓝色火焰,可以放在一只果酱罐里随身携带。他们站在那里,背对着火焰取暖。这时,斯内普从院子里穿过。哈利一眼就注意到斯内普走路一瘸一拐的。哈利、罗恩和赫敏靠得更拢一些,想挡住火焰,不让斯内普看见;他们知道这肯定是不被允许的。不幸的是,他们脸上那种心虚的表情吸引了斯内普的视线。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没有看见火焰,但他似乎在寻找一个理由,不管怎么说都要训他们一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波特?” 是《神奇的魁地奇球》。哈利给他看。 “图书馆的书是不许带出学校的,”斯内普说,“把它给我。格兰芬多被扣掉五分。” “他临时编了个规定。”哈利看着斯内普一瘸一拐地走远,忿忿不平地咕哝道,“不知道他的腿怎么了?” “不知道,但我希望他疼得够呛。”罗恩幸灾乐祸地说。 那天晚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闹哄哄的。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起坐在一扇窗户旁边。赫敏正在检查哈利和罗恩的魔咒课作业。她坚决不让他们抄她的作业(“那样你们能学到什么呢?”),但是请她检查一遍之后,他们总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哈利感到不安。他想把《神奇的魁地奇球》要回来,使自己的神经放松一下,不要老想着明天的比赛。他为什么要害怕斯内普呢?于是,他站起来对罗恩和赫敏说,他要去问问斯内普能不能把书还给他。 “换了我才不去呢。”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但是哈利有了一个主意,如果旁边有其他老师听着,斯内普便不会拒绝他。 他下楼来到教工休息室,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 没准斯内普把书留在里面了?值得试一试。他把门推开一道缝,朝里面望去——眼前出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 房间里只有斯内普和费尔奇两个人。斯内普把他的长袍撩到了膝盖以上。他的一条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费尔奇正在把绷带递给他。 “该死的东西,”只听斯内普说,“你怎么可能同时盯住三个脑袋呢?” 哈利正要轻轻把门关上,可是—— “波特!” 斯内普赶紧放下长袍,挡住他的伤腿。他气得脸都歪了。哈利喘不过气来。 “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拿回我的书。” “滚出去!出去!” 哈利不等斯内普给格兰芬多扣分,就赶紧离开了。他一路狂奔着上了楼。 “书拿到了吗?”哈利回到罗恩和赫敏身边时,罗恩问道,“怎么回事?” 哈利压低声音,把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最后,他屏住呼吸说道,“万圣节前夕,他想从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身边通过!当时我们看见他时,他正要往那里去——他在寻找大狗看守的那件东西!我敢用我的飞天扫帚打赌,是他放那头巨怪进来的,为了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赫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不——他不会的,”她说,“我知道他不太好,但他绝不会去偷邓布利多严加保管的东西。” “说老实话,赫敏,你总认为所有的老师都是圣人。”罗恩很不客气地说,“我同意哈利的话。我认为斯内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他在寻找什么呢?那条大狗在看守什么呢?” 哈利上床时,脑子里还嗡嗡地响着这个问题。纳威发出了响亮的鼾声,哈利却久久无法入睡。他想排除杂念——他需要睡觉,他必须睡觉,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参加他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了——但是,刚才他看见斯内普的腿时,斯内普脸上的表情总令他难以忘记。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朗而寒冷。餐厅里弥漫着烤香肠的诱人气味,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一场精彩的魁地奇比赛,兴高采烈地聊个不停。 “你必须吃几口早饭。” “我什么也不想吃。” “吃一点儿烤面包吧。”赫敏哄劝道。 “我不饿。” 哈利的感觉糟透了。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走向赛场了。 “哈利,你需要保持旺盛的体力。”西莫·斐尼甘说,“找球手总是对方重点防范的人。” “谢谢你,西莫。”哈利说,他看着西莫在往他的香肠上涂抹厚厚的番茄酱。 到了十一点钟,似乎全校师生都来到了魁地奇球场周围的看台上。许多学生还带了双筒望远镜。座位简直被升到了半空,但有时仍然难以看清比赛情况。 罗恩和赫敏来到最高一排,加入纳威、西莫和西汉姆足球队球迷迪安的行列。为了给哈利一个惊喜,他们用一条被小老鼠斑斑弄脏的床单绘制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波特必胜,擅长绘画的迪安还在下面画了一头很大的格兰芬多狮子。然后,赫敏还施了一个巧妙的魔法,让横幅上的颜料闪烁着不同的色彩。 与此同时,在更衣室里,哈利和其他队员正在换上他们鲜红色的魁地奇队袍(斯莱特林队穿的是绿色衣服)。 伍德清了清嗓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好了,小伙子们。”他说。 “还有姑娘们。”追球手安吉利娜·约翰逊说。 “还有姑娘们。”伍德赞同道,“是时候了。” “这个重要的时刻。”弗雷德·韦斯莱说。 “我们大家一直在等待的时刻。”乔治说。 “奥利弗的讲话我们已经记得烂熟,”弗雷德对哈利说,“我们去年就在队里。” “闭嘴,你们两个。”伍德说,“这是格兰芬多这么多年来最好的一支队伍;我们会赢的。我知道。” 他狠狠地瞪着大家,似乎在说:“要不够你们受的。” “好了,时间到了。祝大家好运。” 哈利跟着弗雷德和乔治走出更衣室,然后走向欢呼鼎沸的球场,他希望自己的膝盖不要发软。 霍琦女士做裁判。她站在球场中央,手里拿着她的飞天扫帚,等待着双方队员。 “听着,我希望大家都公平、诚实地参加比赛。”队员们一聚拢到她身边,她就说道。哈利注意到,她的这句话,似乎是专门针对斯莱特林队的队长、六年级学生马库斯·弗林特说的。哈利觉得马库斯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巨怪的血统。哈利从眼角看见了那条高高飘扬的横幅,在人群上方闪耀着“波特必胜”的字样。他的心顿时欢跳起来。他觉得有了勇气。 “请大家骑上飞天扫帚。” 哈利跨上他的光轮2000。 霍琦女士使劲吹响了她的银哨。 十五把飞天扫帚腾空而起,高高地升上天空。比赛开始了。 “鬼飞球立刻被格兰芬多的安吉利娜·约翰逊抢到了——那姑娘是一个多么出色的追球手,而且长得还很迷人——” “乔丹!” “对不起,教授。” 李·乔丹是韦斯莱孪生兄弟的朋友。他正在麦格教授的密切监视下,担任比赛的解说员。 “她在上面真是一路飞奔,一个漂亮的传球,给了艾丽娅·斯平内特,她是奥利弗·伍德慧眼发现的人才,去年还只是个替补队员——球又传给了约翰逊,然后——糟糕,斯莱特林队把鬼飞球抢去了,斯莱特林队的队长马库斯·弗林特得到了鬼飞球,飞奔而去——弗林特在上面像鹰一样飞翔——他要得分了——没有,格兰芬多队的守门员伍德一个漂亮的动作,把球断掉了,现在是格兰芬多队拿球——那是格兰芬多队的追球手凯蒂·贝尔,在球场上空,在弗林特周围敏捷地冲来冲去——哎哟——那一定很疼,被一只游走球击中了后脑勺——鬼飞球被斯莱特林队抢断——那是德里安·普塞飞快地朝球门柱冲去,但是他被另一只游走球打倒了——游走球被弗雷德或者乔治·韦斯莱拨到一边,那两个双胞胎实在难以分清——格兰芬多队的击球手干得真漂亮,约翰逊又夺回了鬼飞球,前面没有阻力,她拼命飞奔——真像是飞一样——躲开一只游走球——球门柱就在前面——来吧,好,安吉利娜——守门员布莱奇俯冲过来——漏过了——格兰芬多队得分!” 格兰芬多们的欢呼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其中还夹杂着斯莱特林们的怒吼和呻吟。 “借光,借光,让一让。” “海格!” 罗恩和赫敏互相挤了挤,腾出地方让海格坐进来。 “我刚才一直在我那小屋里看呢,”海格拍着他挂在脖子上的那只大望远镜说道,“可是那和在人群里看比赛气氛不一样。飞贼还不见踪影,是吗?” “没看见,”罗恩说,“哈利还没什么要做的。” “只要没出麻烦,就算走运。”海格说着,举起望远镜,费力地看着空中的一个小点——那就是哈利。 哈利在很高的空中,在赛场上方轻盈地滑来滑去,眯着眼睛搜寻飞贼的影子。这是他和伍德制订的比赛计划的一部分。 “你先躲在一边,等看见飞贼再说,”伍德这样说,“我们不想让你早早地就遭到袭击。” 安吉利娜得分后,哈利翻了几个跟头,表达自己喜悦的情绪。现在他又回去寻找飞贼了。有一次,他突然看见金光一闪,但这只是韦斯莱孪生兄弟中某一个的手表的反光;还有一次,一只游走球决定朝他这边冲来,那样子就像一颗炮弹,但是哈利躲开了,弗雷德追着球赶来。 “没事儿吧,哈利?”弗雷德只喊了一声,就狠狠地把球打向了马库斯·弗林特那边。 “斯莱特林队得球,”李·乔丹解说道,“追球手普塞低头躲过两只游走球,又躲过韦斯莱孪生兄弟和追球手贝尔,奔向——等一等——那是飞贼吗?” 德里安·普塞只顾扭头看从他左耳边飞过的一道金光,把鬼飞球漏掉了,人群中传出一片窃窃私语。 哈利看见飞贼了。他一阵激动,俯冲下去,追逐着那道金色的流光。斯莱特林队的找球手特伦斯·希格斯也看见了。两人并排朝飞贼飞过去——追球手们似乎都忘记了他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一个个悬停在空中,注视着。 哈利的速度比希格斯快——他能看见那只小小的圆球,扑扇着翅膀,在前面飞蹿——他又猛地加快了速度—— 嘭!下面的格兰芬多们传出一阵愤怒的吼叫声——马库斯·弗林特故意冲撞哈利,哈利的飞天扫帚猛地偏离方向,但哈利死死地抓住了它。 “犯规!”格兰芬多们大声叫道。 霍琦女士怒气冲冲地责备了弗林特,然后命令格兰芬多队在球门柱前罚任意球。但是,当然啦,在一片混乱中,金色飞贼又从视线中消失了。 看台上,迪安·托马斯大声嚷道:“把他罚下场,裁判!红牌!” “这不是足球,迪安,”罗恩提醒他,“在魁地奇比赛中,是不能把人罚下场的——还有,红牌是什么?” 可是海格赞成迪安的意见。 “他们应该改变一下比赛规则,弗林特在空中差点把哈利撞了下来。” 李·乔丹觉得很难做到不偏不倚。 “这样——经过刚才那个明显而卑鄙的作弊行为——” “乔丹!”麦格教授低声吼道。 “我是说,经过刚才那个公开的和令人反感的犯规行为——” “乔丹,我提醒你——” “好吧,好吧。弗林特差一点儿使格兰芬多队的找球手丧命,我相信这种事情谁都会遇到,所以格兰芬多队罚任意球,球被斯平内特拿到了,她把球传了出去,很顺利,比赛继续进行,格兰芬多队仍然控制着球。” 就在哈利躲过另一只嗖嗖旋转、擦着他头皮飞过的游走球时,事情发生了。他的飞天扫帚突然很吓人地抖了一下。一时间,他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他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扫帚把,并用膝盖死死夹住。他从没有过这样害怕的感觉。 又来了。就好像飞天扫帚拼命想把他摔下去似的。可是,照理说光轮2000是不会突然决定把主人摔下去的。哈利试着转向格兰芬多队的球门柱;他隐隐约约打算叫伍德暂停比赛——接着他发现他的飞天扫帚完全不受控制了。他无法让它调头。他根本无法指挥它。飞天扫帚左拐右拐地在空中穿梭,不时嗖嗖地剧烈晃动着,差点把他从上面摔下来。 李还在滔滔不绝地解说。 “斯莱特林队得球——弗林特拿到鬼飞球——绕过斯平内特——绕过贝尔——被一只游走球狠狠打中面孔,希望把他的鼻子打断——开个玩笑,教授——斯莱特林队得分——哦,糟糕……” 斯莱特林们欢呼雀跃。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哈利的飞天扫帚表现异常。扫帚一路疯狂地抽搐、扭动着,慢慢地、越来越高地使哈利远离了赛场。 “真不知道哈利想做什么。”海格嘟哝着。他通过望远镜仔细看着。“如果我不是这么了解他,就会以为他无法控制他的扫帚了——但是他不可能……” 突然,看台上的人们全部向上指着哈利。他的飞天扫帚开始不停地翻腾打滚,哈利只能勉强支撑着不掉下来。突然,飞天扫帚又是一阵疯狂的扭动,哈利被它甩了下来。他现在仅用一只手抓住扫帚把,悬在空中。 “刚才弗林特冲撞他时,扫帚是不是出了问题?”西莫小声说。 “不可能,”海格说,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除了厉害的黑魔法,没有什么能干扰一把飞天扫帚——小孩子是不可能对光轮2000施这种魔法的。” 听了这话,赫敏一把抓住海格的望远镜,她没有抬头去看哈利,而是开始焦急地眺望人群。 “你在做什么?”罗恩呻吟着说,脸色死灰一般。 “我早就猜到了,”赫敏喘着气说,“是斯内普——看。” 罗恩抓过望远镜。斯内普站在他们对面的看台中间。他眼睛紧盯着哈利,嘴里不出声地念念有词。 “他在使坏——给飞天扫帚念恶咒。”赫敏说。 “我们怎么办?” “看我的。” 不等罗恩再说一个字,赫敏就消失了。罗恩把望远镜的镜头又对准了哈利。飞天扫帚震动得太厉害了,哈利不可能再悬很长时间。观众们全部站了起来,惊恐地注视着,韦斯莱孪生兄弟飞了上去,想把哈利安全地拉到他们的一把扫帚上,然而不行——每当他们接近他时,飞天扫帚就噌地一下蹿得更高。于是,他们落下来一些,在他下边打着转,显然是想在他坠落时接住他。马库斯·弗林特抓住鬼飞球,投中了五次,却没有一个人注意他。 “快点儿,赫敏。”罗恩绝望地低声说。 赫敏艰难地穿过人群,来到斯内普所在的看台。她沿着他身后的那排座位飞快地走着,她撞得奇洛教授一头摔向前排的座位,都没有停下来说一声对不起。总算到了斯内普身边,她蹲下去,抽出魔杖,低声说了几句经过推敲的话。明亮的蓝色火苗从她的魔杖里蹿出来,扑向斯内普长袍的下摆。 过了大约三十秒钟,斯内普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着了火。听到一声惊叫,赫敏知道她的工作完成了。她迅速把火从他身上收拢,收进她的口袋,然后顺着那排座位匆匆返回——斯内普永远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够了。高空中,哈利突然能够爬回到他的扫帚上了。 “纳威,你可以看了!”罗恩说。在刚才的五分钟里,纳威一直把脸埋在海格的夹克衫里哭泣。 哈利飞快地朝地面俯冲,人们看见他用手捂住嘴巴,就好像要呕吐似的——他四肢着地落在地上——咳嗽——一个金色的东西落进了他的手掌。 “我抓住了飞贼!”他大喊道,把球高高举过头顶挥舞着,比赛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 “他没有抓住飞贼,他差点把它吞了下去。”二十分钟后,弗林特还在忿忿不平地吼叫,但是完全不起作用——哈利并没有违犯任何规则,李·乔丹还在喜悦地大喊比赛结果——格兰芬多队以一百七十分比六十分获胜。不过,哈利没有听到这些。他和罗恩、赫敏一起来到海格的小屋,主人正在为他沏一杯浓茶。 “是斯内普干的,”罗恩在向大家解释,“赫敏和我都看见了。他在给你的飞天扫帚念咒,嘴里嘀嘀咕咕的,眼睛一直死盯着你。” “胡说,”海格说,他对看台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一无所知,“斯内普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哈利决定实话实说。 “我发现了他的一些事情,”他对海格说,“万圣节前夕,他想通过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它咬了他。我们认为他是想偷大狗看守的东西。” 海格重重地放下茶壶。 “你们怎么会知道路威?”他问。 “路威?” “是啊——它是我的——是从我去年在酒店认识的一个希腊佬儿手里买的——我把它借给邓布利多去看守——” “什么?”哈利急切地问。 “行了,不要再问了,”海格粗暴地说,“那是一号机密,懂吗?" “可是斯内普想去偷它。” “胡说,”海格又说,“斯内普是霍格沃茨的教师,他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那他为什么想害死哈利?”赫敏大声问道。 这个下午发生的事件,似乎使她对斯内普的看法发生了很大转变。 “我如果看见有人施恶咒,是能够认出来的,海格。我在书上读到过关于它们的所有介绍!你必须用眼睛和它们保持联系,斯内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我看见的!” “我告诉你,你错了!”海格暴躁地说,“我不知道哈利的飞天扫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但是斯内普绝不可能想害死一个学生!现在,你们三个都听我说——你们在插手跟你们无关的事情。这是很危险的。忘记那条大狗,忘记它在看守的东西,这是邓布利多教授和尼可·勒梅之间的——” “啊哈!”哈利说,“这么说还牵涉到一个名叫尼可·勒梅的人,是吗?” 海格大怒,他在生自己的气。 第13章厄里斯魔镜 圣诞节即将来临。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霍格沃茨学校从梦中醒来,发现四下里覆盖着好几尺厚的积雪,湖面结着硬邦邦的冰。韦斯莱孪生兄弟受到了惩罚,因为他们给几只雪球施了魔法,让它们追着奇洛到处乱跑,最后砸在他的缠头巾后面。几只猫头鹰飞过风雪交加的天空递送邮件,经历了千辛万苦,它们必须在海格的照料下恢复体力,才能继续起飞。 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盼着放假。虽然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和礼堂里燃着熊熊旺火,但刮着穿堂风的走廊里还是寒冷刺骨,教室的窗户玻璃也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咔哒作响。最糟糕的是,斯内普教授的课都是在地下教室上的,学生们一哈气面前就形成一团白雾,他们只好尽量靠近热腾腾的坩埚。 “我真的很替那些人感到难过,”在一次魔药课上,德拉科·马尔福说道,“他们不得不留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因为家里人不要他们。”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哈利。克拉布和高尔在一旁窃笑。哈利正在称研成粉末的蓑鲉脊椎骨,没有理睬他们。自从魁地奇比赛之后,马尔福比以前更加阴沉了。他为斯莱特林队的失败而愤慨,说下次比赛将由一只大嘴巴树蛙代替哈利充当找球手。他本想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却发现并没有人觉得他的话可笑,因为大家都很佩服哈利居然能够牢牢地待在他那把横冲直撞的飞天扫帚上。马尔福又嫉妒又气愤,只好转过来嘲笑哈利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庭。 确实,哈利不想回女贞路过圣诞节。上个星期,麦格教授过来登记留校过节的学生名单,哈利立刻就在上面签了名。他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感到难过。这很可能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好的圣诞节了。罗恩和他的两个孪生哥哥也准备留下来,因为韦斯莱夫妇要到罗马尼亚去看望查理。 他们上完魔药课离开地下教室时,发现前面的走廊被一棵很大的冷杉树挡得严严实实。看见树底下伸出来的那两只大脚,又听见那响亮的呼哧呼哧声,他们知道树后面的一定是海格。 “嘿,海格,需要帮助吗?”罗恩问道,把头从那些枝枝桠桠间伸了过去。 “不用,我能行,谢谢你,罗恩。” “你能不能闪开,别挡着道?”他们身后传来马尔福冷冰冰的、拖着长腔的声音,“你是不是想挣几个零花钱哪,韦斯莱?我猜想,你大概希望自己从霍格沃茨毕业后也去看守猎场吧?——海格的小屋和你原先那个家比起来,一定是像个宫殿吧!” 罗恩一头朝马尔福冲去,恰恰就在这时,斯内普在楼梯上出现了。 “韦斯莱!” 罗恩松开马尔福胸前的衣服。 “是有人先惹他的,斯内普教授。”海格从树后面伸出他毛发蓬乱的大脑袋,说道,“马尔福刚才侮辱他的家庭。” “不管怎么样,动手打人都是违反霍格沃茨校规的,海格。”斯内普用圆滑的声音说,“格兰芬多被扣去五分,韦斯莱,你应该感到庆幸,没有扣得更多。好了,快走吧,你们大家。”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粗鲁地从树旁边挤过,把针叶碰落得到处都是,一边还得意地笑着。 “我要教训他,”罗恩看着马尔福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狠狠地教训——” “我真讨厌他们两个人,”哈利说,“马尔福和斯内普。” “好了,高兴一点儿吧,快要过圣诞节了。”海格说,“你们猜怎么着,快跟我到礼堂去看看吧,真是妙不可言。” 于是,哈利、罗恩和赫敏跟着海格和他的冷杉树,一起来到礼堂里,麦格教授和弗立维教授都在那里,忙着布置圣诞节的装饰品。 “啊,海格,最后一棵树也拿进来了——放在那边的角落里,行吗?” 礼堂显得美丽壮观。墙上挂满了冬青和槲寄生组成的垂花彩带,四下里竖着整整十二棵高耸的圣诞树,有些树上挂着亮晶晶的小冰柱,有些树上闪烁着几百支蜡烛。 “还有几天才放假啊?”海格问。 “只有一天啦。”赫敏说,“噢,这倒提醒了我——哈利,罗恩,还有半个小时才吃饭呢,我们应该到图书馆去。” “噢,是啊,你说得对。”罗恩说着,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弗立维教授身上移开。教授正在用他的魔杖喷出一串串金色的泡泡,并把它们挂在新搬来的那棵树的枝子上。 “图书馆?”海格一边说,一边跟着他们走出礼堂,“要放假了还看书?未免太用功了吧,啊?” “噢,我们不是复习功课。”哈利愉快地对他说,“自从你提到尼可·勒梅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设法弄清他是谁。” “什么?”海格显得很惊恐,“听我说——我告诉过你们——罢手吧。那条大狗看守的东西,与你们毫无关系。” “我们只想知道尼可·勒梅是谁,没别的。”赫敏说。 “除非你愿意告诉我们,免得我们那么费事?”哈利又说道,“我们翻了至少有一百本书了,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有发现——你就给我们一点儿提示吧——我知道我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的名字。”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海格干巴巴地说。 “那么我们只好自己去找了。”罗恩说。他们匆匆往图书馆赶去,留下海格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脸怒气。 确实,自从海格说漏了嘴以后,他们一直在书里寻找勒梅的名字,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弄清斯内普想偷的是什么东西呢?麻烦的是,他们不知道勒梅有什么突出成就能够被写进书里,所以很难知道从何处入手,他不在《二十世纪的伟大巫师》里,也不在《当代著名魔法家名录》里。另外,《现代魔法的重大发现》和《近代巫术发展研究》中也找不到他的名字。还有,当然啦,单是馆内藏书的规模就令人望而却步,那里有成千上万本书,几千个书架,几百条狭窄的通道。 赫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上面列着她决定要查找的主题和书名。与此同时,罗恩在一排图书前溜达着,漫无目标地把一些书从书架上抽出来。哈利不知不觉来到禁书区。不幸的是,要查找任何一本禁书都必须有某位老师亲笔签名的纸条,哈利知道他是不可能弄到这种纸条的。这些书里,包含着从不在霍格沃茨课堂上讲授的很厉害的黑魔法,只有高年级学生在研究高深的黑魔法防御术时才能读到。 “你想找什么,孩子?” “没什么。”哈利回答。 图书馆管理员平斯女士朝他挥舞着一把鸡毛掸。 “那么你最好出去。走吧——出去!” 哈利离开了图书馆,真希望刚才他脑子灵活一点儿,能信口编出几句谎话。他和罗恩、赫敏一致认为,最好别向平斯女士打听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勒梅。他们知道她肯定能够告诉他们,但他们不能冒险让斯内普探听到他们想做什么。 哈利在外面的走廊里等着,看另外两个人是否能有所发现,但他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他们已经找了两个星期,但只是利用了课余的时间,所以一无所获也并不奇怪。他们最需要的是痛痛快快地好好搜寻一番,别让平斯女士在后面盯着,把呼吸喷在他们的后脖颈上。 五分钟后,罗恩和赫敏回到他身边,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们一起去吃午饭。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还要继续查找,好吗?”赫敏说,“一旦有什么发现,就派一只猫头鹰告诉我。” “你也可以问问你的父母,他们是不是知道勒梅这个人。”罗恩说,“问问他们是很安全的。” “非常安全,因为他们俩都是牙医。”赫敏说。 放假后,罗恩和哈利玩得太开心了,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勒梅的事。宿舍完全归他们支配,公共休息室里的人也比平常少了许多,他们能够占领炉火边几把更舒服的扶手椅了。这会儿,他们就坐在那里,一边吃着所有能用烤叉戳起的食物——面包、面饼、蘑菇,一边设计着能使马尔福被开除的方案,尽管这些方案都不可能付诸实施,但是谈谈总是令人开心的。 罗恩还开始教哈利下巫师棋。巫师棋和麻瓜象棋一模一样,但它的棋子都是活的,所以使人感觉更像是在指挥军队作战。罗恩的那副棋已经很旧了,破破烂烂的。罗恩所有的东西原先都属于他家里的其他人,这副棋是他爷爷的。不过,棋子老一些丝毫没有妨碍。罗恩对它们非常熟悉,毫不费力就能让它们听从他的调遣。 哈利用的是西莫·斐尼甘留给他的那套棋子,它们根本不信任他。他的水平还不很高,棋子们东一句西一句地对他指手画脚,把他的脑袋都吵昏了:“不要把我派到那里,你没看见他的马吗?派他去吧,他牺牲了没有关系。” 圣诞节前夕,哈利上床睡觉的时候,只盼着第二天可以大吃一顿,开开心心地玩一场,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收到礼物。然而,第二天一早醒来,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床脚边放着的一小堆包裹。 “圣诞节快乐。”哈利摸索着下了床,套上晨衣,这时罗恩睡眼惺忪地说。 “也祝你快乐。”哈利说,“你快来看看,我收到了几件礼物!” “那你以为会收到什么?卷心菜吗?”罗恩说,转向他自己的那堆包裹,它比哈利的那堆要大得多。 哈利拿起最顶上的那个纸包。它外面包着厚厚的牛皮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海格致哈利。里面是一只做工很粗糙的笛子,显然是海格自己动手做的。哈利吹了一下——声音有点像猫头鹰叫。 第二个很小的纸包里有一张纸条。 我们收到了你的信,附上给你的圣诞礼物。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用透明胶带粘在纸条上的是一枚五十便士的硬币。 “还算友好。”哈利说。 罗恩被那枚硬币迷住了。 “真古怪!”他说,“这样的形状!这就是麻瓜们的钱吗?” “你留着吧。”哈利说,看到罗恩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海格送的,姨妈姨父送的——那么这些是谁送的呢?” “我想我知道这份是谁送的。”罗恩说,微微地红了脸,指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纸包,“是我妈妈。我对她说,你以为自己不会收到礼物——哦,糟糕,”他呻吟了一声,“她给你织了一件韦斯莱家特有的那种毛衣。” 哈利扯开纸包,看见一件厚厚的鲜绿色的手编毛衣,还有一大盒自制的乳脂软糖。 “她每年都给我们织一件毛衣,”罗恩说着,打开他自己的那个纸包,“我的总是暗紫红色的。” “她真是太好了。”哈利说着,尝了一块乳脂软糖,觉得味道非常甜美。 接下来的一份礼物也是糖——是赫敏送的一大盒巧克力蛙。 还剩最后一个纸包。哈利把它拿起来摸了摸,分量很轻。他拆开纸包。 一种像液体一样的、银灰色的东西簌簌地滑落到地板上,聚成一堆,闪闪发亮。罗恩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听说过这东西。”他压低声音说,把赫敏送给他的那盒比比多味豆扔到了一边,“如果我想得不错——这东西是非常稀罕、非常宝贵的。” “是什么?” 哈利从地板上捡起那件银光闪闪的织物。它摸在手里怪怪的,仿佛是用水编织而成。 “是一件隐形衣。”罗恩说,脸上透着敬畏的神色,“我可以肯定——把它穿上试试。” 哈利把隐形衣披在肩头,罗恩发出一声高喊。 “果然是!你往下看!” 哈利低头看自己的脚,真奇怪,它们消失了。他三步两步冲到镜子前面。没错,镜子里的他只有脑袋悬在半空中,身体完全看不见了。他把隐形衣拉到头顶上,镜子里的他便完全隐去了。 “有一张纸条!”罗恩突然说道,“一张纸条从它里面掉出来了!” 哈利脱掉隐形衣,一把抓过那封信。上面用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细长的、圈圈套圈圈的字体,写着下面几行字: 你父亲死前留下这件东西给我。 现在应该归还给你。 好好使用。 衷心祝你圣诞快乐。 没有署名。哈利瞪着纸条发呆,罗恩则对着隐形衣赞叹不已。 “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件东西,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他说,“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怎么啦?” “没什么。”哈利说。他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隐形衣是谁送来的呢?它以前真的属于他父亲吗? 没等他再说什么或再想什么,宿舍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冲了进来。哈利赶紧把隐形衣藏了起来。他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圣诞快乐!” “嘿,瞧——哈利也得到了一件韦斯莱毛衣!” 弗雷德和乔治都穿着蓝色毛衣,一件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黄色的“F”,另一件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黄色的“G”。 “哈利的比我们俩的好,”弗雷德说着,举起了哈利的毛衣,“显然,妈妈对不是自家的人更精心一些。” “你为什么不穿上你的呢,罗恩?”乔治问道,“来吧,穿上吧,这毛衣可是又漂亮又暖和啊。” “我不喜欢暗紫红色。”罗恩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把毛衣套上了脑袋。 “你的毛衣上没有字母,”乔治说,“她大概认为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我们也不傻——倒是她自己,经常管我们叫乔雷德和弗治。” “这里吵吵什么呢?” 珀西·韦斯莱从门缝里探进头来,一脸不满的神情。显然他也正在拆他的圣诞礼物,他胳膊上搭着一件鼓鼓囊囊的毛衣,弗雷德一把抓了过去。 “‘P’是级长的意思[15]!快穿上吧,珀西,快点儿,我们都穿上了,就连哈利也得到了一件呢。” “我——不想——穿——”他含糊不清地说,但双胞胎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毛衣套进珀西的脑袋,把他的眼镜都撞歪了。 “而且你今天不许和级长们坐在一起,”乔治说,“圣诞节是全家团圆的日子。” 他们将珀西抬着推出房间,他的手臂被毛衣束缚着,动弹不得。 哈利有生以来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圣诞宴会。一百只胖墩墩的烤火鸡、堆成小山似的烤肉和煮土豆、一大盘一大盘的美味小香肠、一碗碗拌了黄油的豌豆、一碟碟又浓又稠的肉卤和越橘酱——顺着餐桌每走几步,就有大堆大堆的巫师彩包爆竹在等着你。这些奇妙的彩包爆竹可不像德思礼家通常买的那些寒酸的麻瓜爆竹,里面只有一些小塑料玩具和很不结实的纸帽子。哈利和弗雷德一起抽了一个彩包爆竹,它不是嘭的一声闷响,而是发出了像大炮轰炸那样的爆响,把他们都吞没在一股蓝色的烟雾中,同时从里面炸出一顶海军少将的帽子,以及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白鼠。在主宾席上,邓布利多将他尖尖的巫师帽换成了一顶装点着鲜花的女帽,弗立维教授刚给他说了一段笑话,他开心地嗬嗬笑着。 火鸡之后是火红的圣诞布丁。珀西的那块布丁里裹着一个银西可,差点硌碎了他的牙齿。哈利看着海格一杯接一杯地要酒喝,脸膛越来越红,最后竟然在麦格教授的面颊上亲了一口。令哈利惊讶的是,麦格教授竟咯咯地笑着,羞红了脸,她的高顶黑色大礼帽歪到了一边。 哈利离开餐桌时,怀里抱着一大堆从彩包爆竹里炸出来的东西,包括一袋不会爆炸的闪光气球、一个模仿肉瘤的小设备,还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巫师棋。那几只小白鼠不见了,哈利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怀疑它们最后都成了洛丽丝夫人的圣诞晚餐。 哈利和韦斯莱兄弟几个在操场上打雪仗,疯玩了一下午,过得非常愉快。然后,他们实在冷得不行了,衣服湿漉漉的,气喘吁吁地回到公共休息室的炉火旁。哈利试了试他的新棋子,结果很惨地输给了罗恩。哈利心里嘀咕,如果没有珀西在一旁不停地瞎出主意,他还不会输得这样惨。 吃过由火鸡三明治、烤面饼、酒浸果酱布丁和圣诞蛋糕组成的茶点,大家都感到肚子太饱,有点犯困了。他们睡觉前不想再做别的,只是看着珀西追着弗雷德和乔治在格兰芬多塔楼里跑来跑去,因为双胞胎抢走了珀西的级长徽章。 这是哈利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个圣诞节。然而,一整天来,总有一件事情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直到上床以后,他才有了空闲去想它:那件隐形衣,以及把隐形衣送给他的那个人。 罗恩肚子里塞满了火鸡和蛋糕,又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困扰他,所以他几乎一放下床帷就睡着了。哈利从自己床边探出身去,从床底下抽出隐形衣。 他父亲的……它以前曾是他父亲的。他让织物从他手上流过,比丝还要光滑,比光还要轻盈。好好使用,那张纸条上这么说。 他现在必须试一试了。他悄悄从床上滑下来,把隐形衣裹在身上。他低头看自己的腿,却只看见月光和黑影。这真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好好使用。 突然,哈利一下子清醒了。穿上这件隐形衣,整个霍格沃茨就对他完全敞开了。他站在黑暗和寂静中,内心感到一阵兴奋。穿着这件隐形衣,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任何地方啊,费尔奇永远也不会知道。 罗恩在睡梦中嘟哝了几声。哈利想,要不要叫醒他呢?出于某种原因,哈利没有这么做——他父亲的隐形衣——他觉得这一次——这是第一次——他想独自使用。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宿舍,走下楼梯,穿过公共休息室,爬过那个肖像洞口。 “是谁呀?”胖夫人声音粗哑地问。哈利没有吭声。他飞快地在走廊里走着。 他去哪儿呢?他停下脚步,想着,他的心怦怦乱跳。突然,他想起来了。图书馆的禁书区。他可以尽情地,直到弄清勒梅是何许人。他把隐形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向前走去。 图书馆内漆黑一片,阴森可怖。哈利点亮一盏灯,端着它走过一排排书架。那灯看上去就像悬浮在半空中,哈利虽然感觉到自己用手端着它,但这景象仍然使他毛骨悚然。 禁书区在图书馆的后部。哈利小心翼翼地跨过把这些书与其他藏书隔开的绳子,举起灯照着,读着书名。 然而,他从书名上看不出头绪。那些剥落的、褪了色的烫金字母,拼出的都是哈利无法理解的单词。有些书根本没有书名。有一本书上沾着一块暗色的印渍,很像血迹,看上去非常可怕。哈利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觉得从书里传出了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低语,似乎那些书知道有一个不该待在那里的人待在那里——这也许是他的幻觉,也许不是。 他必须从什么地方入手。他把灯小心地放在地板上,顺着书架底部望过去,想找一本看上去有点意思的书。他突然看见一本黑色和银色相间的大书。书很沉,他费力地把它抽了出来,放在膝盖上,让它自己打开来。 一阵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划破了寂静——那本书在惨叫!哈利猛地把它合上,但是尖叫声没有停止,那是一种高亢的、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声调。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灯被撞翻了,立刻就熄灭了。在惊慌失措中,他听见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把那本尖叫的书插回书架,撒腿就跑。几乎就在门口,他与费尔奇擦肩而过,费尔奇那双狂怒的浅色眼睛径直透过他的身体望出去。哈利从费尔奇张开的臂膀下溜过,沿着走廊狂奔,那本书的尖叫声仍然在他耳畔回荡。 他在一套高高的盔甲前突然刹住了脚步。他刚才急于逃离图书馆,根本没有注意他在往哪儿走。也许是因为四下里太黑了,他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知道厨房附近有一套盔甲,但是他现在肯定要比厨房高出五层。 “教授,你说过的,如果有人夜里到处乱逛,就立刻来向你汇报,刚才有人在图书馆,在禁书区。” 哈利觉得自己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不管他在哪里,费尔奇肯定知道一条捷径,因为他那黏糊糊的、发腻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而且令他大为惊恐的是,他听见了斯内普的声音在回答。 “禁书区?那么他们不可能走远,我们一定能抓住他们。”哈利像脚底生了根似的待在原地,费尔奇和斯内普从前面的墙角拐过来了。他们看不见他,但这道走廊很窄,如果他们再走近一些,就会撞到他身上——隐形衣并没有使他的实体也消失啊。 他一步步后退,尽量不发出声音。左边有一扇门开了一条缝。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侧身挤了进去,小心翼翼地不把门碰动。谢天谢地,他总算进了房间。他们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径直走了进去。哈利靠在墙上,深深地吸气,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刚才真惊险呀,太惊险了。几秒钟后,他才开始留意他借以藏身的这个房间里的情景。 它看上去像是一间废弃不用的教室。许多桌椅堆放在墙边,呈现出大团黑乎乎的影子,另外还有一只倒扣着的废纸篓——但是,在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上,却搁着一件似乎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仿佛是有人因为没有地方放,而临时把它搁在这里的。 这是一面非常气派的镜子,高度直达天花板,华丽的金色镜框,底下是两只爪子形的脚支撑着。顶部刻着一行字:厄里斯 斯特拉 厄赫鲁 阿伊特乌比 卡弗鲁 阿伊特昂 沃赫斯[16] 现在,费尔奇和斯内普的声音听不见了,哈利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他慢慢走近镜子,想看一眼自己的形象,但镜子里空空如也。他又跨近几步,站到镜子前面。 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巴,才没有失声尖叫起来。他猛地转过身,心跳得比刚才那本书尖叫时还要疯狂——因为他在镜子里不仅看见了他自己,还看见一大堆人站在他身后。 但是房间里没有人啊。他急促地喘息着,慢慢地转身看着镜子。 没错,镜子里有他,脸色煞白,惊恐万分,同时镜子里还有至少十来个人,站在他的身后。哈利又扭头朝后看去——还是一个人也没有。难道他们也都隐形了?难道他实际上是在一间有许多隐形人的房间里,而这面镜子的魔力就是把他们都照出来,不管隐形的还是没有隐形的? 他又仔细看着镜子。在镜子里,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正在对他微笑和招手。他伸出手去,在身后摸索着。如果那女人真的存在,哈利应该能碰到她,他们两人在镜子里挨得多么近啊,可是哈利触摸到的只有空气——那女人和其他人只存在于镜子里。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有着深红色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哈利想道。接着他又发现她在哭泣,她面带微笑,同时又在哭泣。站在她身边的那个黑头发的高大、消瘦的男人用手搂住她。那男人戴着眼镜,头发乱蓬蓬的,后脑勺儿上的一撮头发很不听话地竖着,正和哈利的一样。 哈利现在离镜子很近很近了,鼻子几乎碰到了镜子中自己的鼻子。 “妈妈?”他低声唤道,“爸爸?” 他们都看着他,亲切地微笑着。哈利慢慢地挨个儿打量着镜子里其他人的脸,发现他们都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一模一样的鼻子,一个小老头儿甚至还有着和哈利一模一样的凹凸不平的膝盖——哈利正在望着他的家人,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波特一家人笑眯眯地在朝哈利挥手。他如饥似渴地凝视着他们,双手紧紧按在镜子玻璃上,就好像他希望能够扑进去和他们待在一起。他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一半是因为喜悦,一半是因为深切的忧伤。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他不知道。镜子里的形象始终没有隐去,他看呀看呀,怎么也看不够,直到远处传来一些声音,才使他恢复了理智。他不能待在这里,他必须回去睡觉。他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他母亲脸上挪开,低声说道:“我还会再来的。”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你应该把我叫醒的。”罗恩生气地说。 “今晚你可以去,我还要去的,我想让你看看那面镜子。” “我想看看你的爸爸妈妈。”罗恩急切地说。 “我也想看看你的全家,看看韦斯莱的一大家人,你可以把你另外的几个兄弟和所有的亲戚都指给我看。” “你随时都能看到他们的,”罗恩说,“今年暑假到我们家来吧。不过,镜子里或许只能出现死人。唉,真惭愧,我们还没有找到勒梅的资料。你吃点熏咸肉或别的什么吧,你怎么什么也不吃?” 哈利吃不下去。他见到了他的父母,而且今晚还要与他们相见。他差不多把勒梅忘到了脑后。这件事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谁管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在看守什么呢?即使斯内普把那东西偷走,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没事吧?”罗恩说,“你看上去挺怪的。” 哈利最担心的是他找不到那个放镜子的房间。第二天,因为罗恩也罩在隐形衣里,他们走得就慢多了。他们想找到哈利从图书馆出来的那条路线,在昏暗的过道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冻坏了,”罗恩说,“我们不找了,回去吧。” “不行!”哈利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他们与一个从对面游荡过来的高个子巫师的幽灵擦肩而过,但没有看见其他人。就在罗恩开始哼叫着说他的脚都要冻僵了时,哈利看见了那套盔甲。 “是这里——就是这里——没错!” 他们推开门。哈利把隐形衣从肩头脱掉,飞奔到镜子前面。 他们还在那里。他的妈妈和爸爸一看见他,顿时喜形于色。 “看见了吗?”哈利小声问。 “我什么也看不见。” “看呀!看呀……他们都在……有一大堆人呢……” “我只能看见你。” “好好看看,过来,站在我这个位置。” 哈利让到一边,然而罗恩一站到镜子前面,哈利就再也看不见他的家人了,只看见罗恩穿着罗纹花呢睡衣站在那里。 罗恩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看看我!”罗恩说。 “你能看见你的家人都围在你身边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但是跟现在不一样——我好像大了一些——我还是男生学生会主席呢!” “什么?” “我—我戴着比尔以前戴的那种徽章——手里还举着学院杯和魁地奇杯——我还是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呢!” 罗恩好不容易才使自己的目光离开了这副辉煌的景象,兴奋地看着哈利。 “你说,这面镜子是不是预示着未来?” “怎么可能呢?我家里的人都死了——让我再看看——” “你已经独自看了一晚上,就让给我一点儿时间吧。” “你只是捧着魁地奇杯,这有什么好玩的?我想看看我的父母。” “你别推我——” 外面走廊里突然响起的声音,结束了他们的争执。他们没有意识到刚才他们的说话声有多响。 “快!” 罗恩刚把隐形衣披在两人身上,洛丽丝夫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拐进门来了。罗恩和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想着同样的念头——隐形衣对猫有作用吗?过了大约有一个世纪,洛丽丝夫人终于转身离去了。 “还是不安全——它可能去找费尔奇了,我敢肯定它听见我们的声音了。走吧。” 罗恩拉着哈利,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雪还没有融化。 “想下棋吗?”罗恩问。 “不想。” “我们干吗不下去看看海格呢?” “不去……你去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哈利,你在想那面镜子。今晚别再去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而且,这么多次你都是侥幸脱险。费尔奇、斯内普和洛丽丝夫人正在到处转悠。如果他们看见你怎么办?如果他们撞到你身上怎么办?” “你说话的口气像赫敏。” “我不是开玩笑,哈利,真的别去了。” 可是哈利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到镜子前。罗恩是怎么也拦不住他的。 第三个晚上,哈利已是轻车熟路。他一路走得飞快,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很响的声音,但他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啊,他的妈妈和爸爸又在那里对他微笑了,还有他的一个爷爷在愉快地点头。哈利一屁股坐在镜子前面的地板上。他要整晚待在这里,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什么也不能阻拦他。什么也不能! 除非—— “这么说——你又来了,哈利?” 哈利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一下子冻成了冰。他朝身后看去。坐在墙边一张桌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哈利刚才一定是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的,他太急着去看镜子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我—我没有看见你,先生。” “真奇怪,隐形以后你居然还变得近视了。”邓布利多说。哈利看到他脸上带着微笑,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么说,”邓布利多说着,从桌子上滑下来,和哈利一起坐到地板上,“你和你之前的千百个人一样,已经发现了厄里斯魔镜的乐趣。” “我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先生。” “不过我猜想你现在已经知道它的魔力了吧?” “它——哦——它使我看到我的家人——” “还使你的朋友罗恩看到自己变成了男生学生会主席。” “你怎么知道——” “我可不是非要隐形衣才能隐形的。”邓布利多温和地说,“那么,你能不能想一想,厄里斯魔镜使我们大家看到了什么呢?” 哈利摇了摇头。 “让我解释一下吧。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以把厄里斯魔镜当成普通的镜子使用,也就是说,他在镜子里看见的就是他自己的模样。明白点什么了吗?” 哈利在思考。然后他慢慢地说:“镜子使我们看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不管我们想要什么……” “也对,也不对,”邓布利多轻轻地说,“它使我们看到的只是我们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你从没有见过你的家人,所以就看见他们站在你的周围。罗恩·韦斯莱一直在他的几个哥哥面前相形见绌,所以他看见自己独自站着,是他们中间最出色的。然而,这面镜子既不能教给我们知识,也不能告诉我们实情。人们在它面前虚度时日,为他们所看见的东西而痴迷,甚至被逼得发疯,因为他们不知道镜子里的一切是否真实,是否可能实现。 “明天镜子就要搬到一个新的地方了,哈利,我请你不要再去找它了。如果你哪天碰巧再看见它,你要有心理准备。沉湎于虚幻的梦想,而忘记现实的生活,这是毫无益处的,千万记住。好了,为什么不穿上那件奇妙无比的隐形衣回去睡觉呢?” 哈利站了起来。 “先生——邓布利多教授?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 “那还用说,你刚才就这么做了。”邓布利多笑了,“不过,你还可以再问我一个问题。” “你照镜子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自己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 哈利睁大了眼睛。 “袜子永远不够穿,”邓布利多说,“圣诞节来了又去,我一双袜子也没有收到。人们坚持要送书给我。” 哈利直到回到床上以后,才突然想到邓布利多也许并没有说实话。可是,当他推开枕头上的斑斑时,又想:那是一个涉及隐私的问题啊。 第14章尼可·勒梅 邓布利多说服哈利不要再去寻找厄里斯魔镜,所以在圣诞假期剩下来的日子里,那件隐形衣就一直叠得好好的,放在箱子底部。哈利希望他能轻松地忘记他在魔镜里看到的东西,然而不能。他开始做噩梦。他一遍遍地梦见爸爸妈妈在突如其来的一道绿光中消失,同时还有一个很响的声音在嘎嘎怪笑。 “你看,邓布利多说得对,魔镜可能会使你发疯的。”当哈利把这些梦境告诉罗恩时,罗恩这么说。 赫敏在开学前一天回来了,她的看法有所不同。她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为哈利接连三个夜里从床上起来,在学校里游荡而感到惊恐(“费尔奇把你抓住了怎么办!”),一方面又为哈利连尼可·勒梅是谁都没有弄清而深感失望。 他们几乎放弃了在图书馆可以查到勒梅的希望,尽管哈利仍然坚信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学期开始后,他们又恢复了利用课间休息十分钟的时间浏览图书的做法,但哈利的时间比他们俩更少,因为魁地奇训练又开始了。 伍德对队员的要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格。即使在大雪过后连绵不断的阴雨天里,他的热情也没有半点冷却。韦斯莱孪生兄弟抱怨说伍德正在变成一个训练狂,但哈利却站在伍德一边。如果他们赢得下一场对赫奇帕奇的比赛,他们就能在学院杯冠军赛中战胜斯莱特林队了,这可是七年以来的第一次啊。除了希望比赛取胜以外,哈利还发现,当他训练之后精疲力竭时,噩梦就做得少了。 后来,在一次特别潮湿和泥泞的训练中,伍德告诉队员们一个坏消息。他刚才对韦斯莱孪生兄弟发了一顿脾气,因为他们不停地彼此俯冲轰炸,假装从飞天扫帚上摔下来。 “你们能不能别再胡闹了!”伍德嚷道,“这样做肯定会使我们输掉比赛!这次是斯内普当裁判,他肯定会千方百计找借口给格兰芬多队扣分的!” 乔治·韦斯莱听了这话,真的从飞天扫帚上摔了下来。 “斯内普当裁判?”他一边吐着嘴里的泥土,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当过魁地奇比赛的裁判?如果我们有可能战胜斯莱特林队,他肯定不会公正裁决的。” 其他队员也都降落在乔治旁边,连声抱怨。 “这不能怪我。”伍德说,“我们只能保证自己在比赛中遵守规则,斯内普也就没有借口找我们的岔子了。” 这是非常正确的,哈利想,但他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想让斯内普在比赛时接近他…… 训练结束后,其他队员还在磨磨蹭蹭地聊天,哈利却直奔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他发现罗恩和赫敏正在那里下棋。赫敏只有在下棋时才会输,哈利和罗恩认为这对她很有好处。 “先别跟我说话,”哈利在罗恩身边坐下时,罗恩说道,“我需要考虑——”可他一看见哈利的脸,又说:“你怎么啦?你的脸色真可怕。” 哈利压低声音,不想让别人听见,把斯内普不怀好意地突然想当魁地奇裁判的事告诉了他们俩。 “别参加比赛了。”赫敏立刻就说。 “就说你病了。”罗恩说。 “假装把腿摔断了。”赫敏建议道。 “真的把腿摔断。”罗恩说。 “我不能这样,”哈利说,“队里没有替补的找球手。如果我退出,格兰芬多队就无法比赛了。” 就在这时,纳威一头跌进了公共休息室。大家都猜不出他是怎么从肖像洞口钻出来的,因为他的两条腿紧紧地粘在一起。哈利他们一眼就看出,这是被施了锁腿咒。他肯定是像兔子那样一路蹦跳着爬上格兰芬多塔楼的。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只有赫敏没笑。她跳上前去,给纳威施了一个破解咒,纳威的腿一下子分开了。他站了起来,浑身颤抖。 “怎么回事?”赫敏一边把他领过来和哈利、罗恩坐在一起,一边问道。 “马尔福,”纳威声音颤抖地说,“我在图书馆外面碰到了他。他说他一直在找人好练习练习那个咒。” “去找麦格教授!”赫敏催促纳威,“告他一状!” 纳威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惹麻烦了。”他含糊地嘟哝。 “你必须勇敢地对付他,纳威!”罗恩说,“他一贯盛气凌人,我们没有理由在他面前屈服,让他轻易得逞。” “你不用对我说我胆子太小,不配待在格兰芬多,马尔福已经对我说过这个话了。”纳威哽咽着说。 哈利把手伸进长袍口袋,掏出一块巧克力蛙,这是圣诞节时赫敏送给他的那盒里的最后一块。哈利把它递给纳威。纳威看上去快要哭了。 “你比十二个马尔福都强,”哈利说,“分院帽把你选进了格兰芬多,不是吗?马尔福在哪里呢?在令人讨厌的斯莱特林。” 纳威拆开巧克力蛙,嘴唇抽动着,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谢谢你,哈利……我想去睡觉了……你要画片吗?你收集画片的,是吗?” 纳威离去后,哈利看着那张著名巫师画片。 “又是邓布利多,”他说,“我第一次就是——”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瞪着画片背面,然后抬头看着罗恩和赫敏。 “我找到他了!”他小声说,“我找到勒梅了!我告诉过你们,我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原来,我是在来这儿的火车上看到的——听听这个:‘邓布利多广为人知的贡献包括:一九四五年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发现火龙血的十二种用途,与合作伙伴尼可·勒梅在炼金术方面卓有成效’!” 赫敏一跃而起。自从他们第一次家庭作业的成绩下来之后,她还没有这么兴奋过。 “等着!”她说,然后飞奔上楼,到女生宿舍去了。哈利和罗恩还没来得及交换一下困惑的目光,她就又冲了回来,怀里抱着一本巨大的旧书。 “我就没想到在这里找找!”她激动地低声说,“这是几星期前我从图书馆借出来,想读着消遣的。” “消遣?”罗恩说,可是赫敏叫他安静,让她查找一个东西。她开始飞快地翻动书页,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她找到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们现在可以说话了吧?”罗恩没好气地说。赫敏不理睬他。 “尼可·勒梅,”她像演戏一样压低声音说,“是人们所知的魔法石的唯一制造者!” 她的话并没有取得她预期的效果。 “什么石?”哈利和罗恩问。 “哦,怎么搞的,你们俩平常看不看书啊?瞧——读读这一段。” 她把书推给了他们,哈利和罗恩读道: 古代炼金术涉及魔法石的炼造,这是一种具有惊人功能的神奇物质。魔法石能把任何金属变成纯金,还能制造出长生不老药,使喝了这种药的人永远不死。 许多世纪以来,关于魔法石有过许多报道,但目前唯一仅存的一块魔法石属于著名炼金术士和歌剧爱好者尼可·勒梅先生。他去年庆祝了六百六十五岁生日,现与妻子佩雷纳尔(六百五十八岁)一起隐居于德文郡。 “明白了吗?”哈利和罗恩读完后,赫敏问道,“那条大狗一定是在看守勒梅的魔法石!我敢说是勒梅请邓布利多替他保管的,因为他们是朋友,而且他知道有人在打魔法石的主意。所以他才把魔法石从古灵阁转移了出来。” “一块石头能变出金子,还能让你永远不死!”哈利说,“怪不得斯内普也在打它的主意呢!谁都会想得到它的!” “怪不得我们在《近代巫术发展研究》里找不到勒梅,”罗恩说,“既然他已经六百六十五岁,就不能算是近代了,是吧?” 第二天上午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哈利和罗恩一边记录被狼人咬伤后的多种医治办法,一边还在讨论如果他们弄到魔法石将怎么办。直到罗恩说他要买下一支自己的魁地奇球队时,哈利才想起斯内普和即将到来的比赛。 “我必须参加比赛,”他对罗恩和赫敏说,“如果我退出,斯莱特林们就会认为我害怕了,不敢面对斯内普。我要让他们看看……如果我们赢了,就会彻底清除他们脸上得意的笑容。” “只要我们不把你从赛场上抬下来就好。”赫敏说。 比赛临近了,哈利虽然对罗恩和赫敏的说法满不在乎,但他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了,其他队员也不太平静。一想到要在学院杯冠军赛中战胜斯莱特林,大家就激动不已。在将近七年的时间里,还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们。然而,有这样一个偏心的裁判,他们能成功吗? 哈利不知道是他多心呢还是事实如此,似乎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碰到斯内普。有时,他甚至怀疑斯内普在跟踪他,想独自把他抓住。每周一次的魔药课变成了一种痛苦的折磨,斯内普对哈利的态度很恶劣。难道斯内普知道他们发现了魔法石的奥秘?哈利不明白他怎么能知道——哈利经常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似乎斯内普能看透别人的思想。 第二天下午,当罗恩和赫敏在更衣室外面祝他好运时,哈利知道,他们实际上在暗暗担心再也见不到他活着回来了。这样能给他什么安慰呢?哈利穿上魁地奇球袍,拿起他的光轮2000,对伍德的鼓舞士气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与此同时,罗恩和赫敏在看台上找了个地方,就在纳威旁边。纳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显得这么沉重和担忧,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把自己的魔杖带到赛场上来了。哈利不知道罗恩和赫敏一直在偷偷练习锁腿咒。他们从马尔福给纳威施咒这件事中获得了启发,打算一旦斯内普显示出要伤害哈利的苗头,就对他施咒。 “记住,别忘了,是腿立僵停死。”罗恩把魔杖插在袖子上时,赫敏小声地说。 “我知道,”罗恩不耐烦地说,“别唠叨了。” 在更衣室里,伍德把哈利拉到一边。 “不是想给你施加压力,波特,但我们今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尽快抓住飞贼。我们要速战速决,不让斯内普有时间过分偏袒赫奇帕奇。” “全校学生都出来了!”弗雷德·韦斯莱朝门外窥视,说道,“就连——天哪——邓布利多也来看比赛了!" 哈利的心猛地翻腾了一下。 “邓布利多?”他说着,快步冲到门口,想确认一下。弗雷德说得没错。那银白色的胡子绝不会有错。 哈利一下子如释重负,差点儿放声大笑起来。他没有危险了。如果邓布利多在场观看比赛,斯内普是绝对不敢伤害他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当队员们排着队走向赛场时,斯内普才显得那么恼火,这点罗恩也注意到了。 “我从没看见斯内普脸色这么阴沉。”他对赫敏说,“看——他们出发了。哎哟!” 有人捅了一下罗恩的后脑勺。是马尔福。 “哦,对不起,韦斯莱,没看见你在那儿。” 马尔福对克拉布和高尔咧嘴大笑。 “不知道波特这次能在他的飞天扫帚上待多久?有人愿意打赌吗?你怎么样,韦斯莱?” 罗恩没有回答;斯内普刚才判给赫奇帕奇队一个罚球,因为乔治把一只游走球对准他打了过来。赫敏十指交叉[17]着放在膝盖上,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哈利,只见哈利像老鹰一样围着赛场盘旋,寻找金色飞贼。 “你知道格兰芬多队是怎么挑选队员的吗?”几分钟后,当斯内普毫无道理地又判给赫奇帕奇队一个罚球时,马尔福大声说道,“他们挑选的是那些他们觉得可怜的人。比如波特,没爹没妈,还有韦斯莱兄弟,家里没钱——你也应该入队呀,纳威·隆巴顿,因为你没有头脑。” 纳威脸涨得通红,他从椅子上转过身子,面对着马尔福。 “我比十二个你加在一起都强,马尔福。”他结结巴巴地说。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怪声怪气地大笑起来,罗恩不敢让眼睛离开赛场,嘴里说:“给他点厉害瞧瞧,纳威。” “隆巴顿,如果头脑是金子,你就比韦斯莱还要穷,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罗恩一直为哈利揪着心,紧张得神经都要绷断了。 “我警告你,马尔福——你再敢说一句——” “罗恩!”赫敏突然说道,“哈利——!" “怎么啦?在哪儿?” 哈利突然来了一个漂亮的俯冲,观众们发出一片惊呼和喝彩。赫敏站了起来,交叉着的手指放在嘴里[18],只见哈利像一颗子弹一样射向地面。 “你很幸运,韦斯莱,波特显然看见了地上有钱!”马尔福说。 罗恩迅速行动起来。马尔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罗恩就蹿到了他身上,把他摔倒在地。纳威迟疑了一下,也从座椅背上翻过来相助。 “快点儿,哈利!”赫敏尖叫着,跳上座位,看着哈利径直向斯内普冲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马尔福和罗恩在她座位下滚成了一团,也没有注意到纳威、克拉布和高尔扭打在一起,拳脚相加,都痛得发出一声声尖叫。 在空中,斯内普刚刚在飞天扫帚上转过身,就看见一个金色的东西嗖地从他耳边飞过,离他只差几寸——紧接着,哈利停止了俯冲。他胜利地举起手臂,飞贼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 看台上沸腾了;这将是一个新的记录,谁都不记得在哪次比赛中飞贼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罗恩,罗恩!你在哪儿?比赛结束了!哈利赢了!我们赢了!格兰芬多队领先了!”赫敏尖叫着,在椅子上跳个不停,并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前排的佩蒂尔。 哈利在离地面一英尺的高度从飞天扫帚上跳了下来。他简直无法相信。他成功了——比赛结束了;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当格兰芬多们拥进赛场时,哈利看见斯内普降落在他旁边,脸色煞白,嘴唇抿得紧紧的——接着,哈利感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邓布利多微笑的脸。 “干得好,”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只有哈利一个人能听见,“很高兴看到你没有整天想着那面镜子……生活得很充实……太好了……” 斯内普愤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一小时之后,哈利独自离开更衣室,准备把他的光轮2000送回扫帚棚。他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欢快。他总算做了一件真正值得自豪的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只不过是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而已。夜晚的空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甜蜜。他走过潮湿的草地,刚才一小时的情景又在脑海中重现,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幸福的片断:格兰芬多们跑过来把他架在他们的肩膀上;罗恩和赫敏在远处跳上跳下,罗恩一边淌着鼻血,一边欢呼雀跃。 哈利已经来到了扫帚棚。他靠在木门上,抬头望着霍格沃茨,那些窗户在夕阳的辉映下闪着红光。格兰芬多队领先了。他成功了,他使斯内普看到…… 说到斯内普…… 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迅速走下城堡的正门台阶,显然是不想让人看见,飞快地直奔禁林而去。哈利注视着,心头胜利的喜悦渐渐消失了。他认出了那个身影的鬼鬼祟祟的步态。正是斯内普。他趁别人吃晚饭的时候,偷偷溜往禁林——他想干什么? 哈利跳回到飞天扫帚上,腾地起飞了。他悄无声息地滑过城堡上空,看见斯内普奔跑着进了禁林。他跟了过去。 树木太茂密了,他看不清斯内普去了哪儿。他盘旋着,越来越低,擦着树梢飞翔,最后终于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轻盈地朝他们飞去,静悄悄地落在一棵高耸的山毛榉上。 他小心地顺着一根树枝往前爬着,手里紧紧抓住飞天扫帚,他想透过树叶往下看。 下面,在一片布满阴影的空地上,站着斯内普,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奇洛也在那里。哈利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结巴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哈利全神贯注地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要——要选在这里见面,西弗勒斯……” “噢,我认为这事不宜公开,”斯内普说,声音冷冰冰的,“毕竟,学生们是不应该知道魔法石的。” 哈利探身向前。奇洛正在嘀咕着什么。斯内普打断了他。 “你有没有弄清怎样才能通过海格的那头怪兽?” “可—可—可是,西弗勒斯,我——” “你不希望我与你为敌吧,奇洛。”斯内普说着,朝他逼近了一步。 “我—我不知—知道你——” “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一只猫头鹰高声叫了起来,哈利差点儿从树上摔下去。他稳住自己,正好听见斯内普说:“——你的秘密小花招。我等着。” “可—可是,我不——不——不——” “很好。”斯内普打断了他,“过不了多久,等你有时间考虑清楚,决定了为谁效忠之后,我们还会再谈一次。” 他用斗篷罩住脑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空地。天几乎完全黑了,但哈利仍能看见奇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具泥塑木雕。 “哈利,你去哪儿了?”赫敏尖声地说。 “我们赢了!你赢了!我们赢了!”罗恩重重地拍着哈利的后背,大声喊道,“我把马尔福的眼睛打青了。纳威一个人对付克拉布和高尔!他还完全昏迷着,但庞弗雷女士说他会好起来的——谈谈教训斯莱特林的经过吧!大伙儿都在公共休息室里等着你呢,我们正在搞一个庆祝会,弗雷德和乔治从厨房里偷了一些蛋糕什么的。” “先别管那些,”哈利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找一间空屋子,你们听我告诉你们……” 哈利确信皮皮鬼不在屋里之后,才回身关上房门,然后把他刚才看到和听到的情形告诉了他们。 “这么说,我们的分析是对的,那东西就是魔法石,斯内普想强迫奇洛帮助他拿到那块石头。他问奇洛是不是知道怎样才能通过路威——并提到奇洛的‘秘密小花招’——我猜想,除了路威,大概还有其他机关在守护着那块石头,很可能有一大堆魔法巫术,说不定奇洛就施了一些反黑魔法咒语,斯内普需要把它们解除——”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当奇洛能够抵抗斯内普时,魔法石才是安全的?”赫敏惊慌地问。 “我听说那石头下个星期二就不在了。”罗恩说。 第15章挪威脊背龙——诺伯 然而,奇洛肯定要比他们所想的勇敢。在之后的几个星期中,他看上去确实越来越苍白、消瘦,但并没有显出彻底垮掉的样子。 每次经过四楼走廊,哈利、罗恩和赫敏都要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路威是不是还在里面低声咆哮。斯内普整天在学校里大步流星地走来走去,脾气和往常一样暴躁,这无疑说明魔法石还是安全的。这些日子,哈利每次在路上碰到奇洛,都要给他一个含有鼓励意味的微笑;罗恩也开始劝说人们别再嘲笑奇洛的结巴。 赫敏呢,除了魔法石之外,还操心着更多的事情。她已经开始制订复习计划,并在她所有的笔记上标出不同的颜色。哈利和罗恩本来满不在乎,但她不停地对他们唠叨,叫他们也这样做。 “赫敏,考试离我们还有好几百年呢。” “十个星期,”赫敏反驳道,“不是好几百年,对尼可·勒梅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可是我们也没有六百岁啊,”罗恩提醒她,“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为什么还要复习呢?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复习?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要通过这些考试才能升入二年级?它们是很重要的,我应该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温习的,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 不幸的是,老师们的想法似乎和赫敏是一样的。他们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业,复活节假期远不像圣诞节的时候那样充满乐趣。有赫敏在旁边背诵火龙血的十二种用途,或者练习魔杖的动作,你就很难轻轻松松地休息。哈利和罗恩只好用大部分空余时间陪她一起待在图书馆里,唉声叹气,哈欠连天,拼命完成繁重的功课。 “我永远也记不住这个。”一天下午,罗恩终于受不了了,他把羽毛笔一扔,眼巴巴地看着图书馆的窗外。几个月来,他们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好天气。天空清澈明净,蓝得像勿忘我花的颜色,空气里有一种夏天即将来临的气息。 哈利只顾埋头在《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里查找“白鲜”,突然他听见罗恩说:“海格!你到图书馆来做什么?” 海格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他穿着鼹鼠皮大衣,显得很不合时宜。 “随便看看。”海格说,声音躲躲闪闪的,一下子就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你们在这里干吗?”他突然显得疑心起来,“还在查找尼可·勒梅,是吗?” “哦,我们几百年前就弄清他是何许人了,”罗恩得意洋洋地说,“我们还知道那条狗在看守什么,是魔法石——” “嘘——”海格飞快地往四下张望了一眼,看有没有人听见,“不要大声嚷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话,我们有几件事想问问你,”哈利说,“是关于守护魔法石的机关,除了路威——” “嘘——”海格又说,“听着——过会儿来找我,记住,我可没答应要告诉你们什么,可是别在这里瞎扯呀,有些事情学生是不应该知道的。他们会以为是我告诉你们的——” “那么,待会儿见。”哈利说。 海格踢踢踏踏地走了。 “他把什么藏在背后?”赫敏若有所思地说。 “你认为会与魔法石有关吗?” “我去看看他刚才在找什么书。”罗恩说,他读书早就读得不耐烦了。一分钟后,他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堆书,把它们重重地扔到桌上。 “火龙!”他低声说,“海格在查找关于火龙的资料!看看这些:《不列颠和爱尔兰的火龙种类》、《从火龙蛋到地狱》、《饲养火龙指南》。” “海格一直想要一条火龙,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对我这么说过。”哈利说。 “但这是犯法的,”罗恩说,“在一七O九年的巫师大会上,正式通过了禁止饲养火龙的法案,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如果我们在后花园里饲养火龙,就很难不让麻瓜注意到我们——而且,你也很难把它们驯服,这是很危险的。你真应该看看查理身上那些被烧伤的地方,都是他在罗马尼亚驱逐野龙时留下的。” “可是不列颠就没有野龙吗?”哈利说。 “当然有,”罗恩说,“有普通威尔士绿龙和赫希底里群岛黑龙。我可以告诉你,魔法部有一项工作就是隐瞒这些野龙的存在。我们的巫师不得不经常给那些看到野龙的麻瓜们念咒,使他们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海格到底想做什么呢?”赫敏说。 一小时后,他们敲响了猎场看守的小屋门。他们吃惊地发现,所有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的。海格先是喊了一句“谁呀?”才让他们进屋,接着又赶紧回身把门关上了。 小屋里热得令人窒息。尽管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晴天,壁炉里还燃着熊熊的旺火。海格给他们沏了茶,还端来了白鼬三明治,他们婉言谢绝了。 “这么说——你们有话要问我?” “是的。”哈利说,他觉得没有必要拐弯抹角,“我们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除了路威以外,守护魔法石的还有什么机关?” 海格朝他们皱起了眉头。 “我当然不能说。”他说,“第一,我自己也不知道。第二,你们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我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那块石头在这里是很有道理的。它在古灵阁差点被人偷走——我猜你们把这些也弄得一清二楚了吧?真不明白你们怎么连路威的事都知道。" “哦,海格,你大概是不想告诉我们吧,你肯定是知道的。这里发生的事情,有哪一件能逃过你的眼睛啊。”赫敏用一种甜甜的、奉承的口气说。海格的胡子抖动起来,他们看出他在笑呢。“实际上,我们只想知道是谁设计了那些机关。”赫敏继续说道,“我们想知道,除了你以外,邓布利多还相信谁能够帮助他呢。” 听了最后这句话,海格挺起了胸脯。哈利和罗恩对赫敏露出满意的微笑。 “好吧,对你们说说也无妨——让我想想——他从我这里借去了路威——然后请另外几个老师施了魔法……斯普劳特教授——弗立维教授——麦格教授——”他扳着手指数着,“奇洛教授——当然啦,邓布利多自己也施了魔法。等一下,我还忘记了一个人。哦,对了,是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 “是啊——难道你们还在怀疑他,嗯?瞧,斯内普也帮着一块儿保护魔法石了,他不会去偷它的。” 哈利知道罗恩和赫敏内心的想法跟他一样。既然斯内普也参加了保护魔法石的工作,他一定很容易弄清其他老师设下了什么机关。他很可能什么都知道了——似乎只除了奇洛的魔法和怎样通过路威。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怎样通过路威,是吗,海格?”哈利急切地问,“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吗?即使是老师也不告诉,是吗?” “除了我和邓布利多,谁也别想知道。”海格骄傲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哈利对其他人小声嘟哝了一句,“海格,我们能不能开一扇窗户呢?我热坏了。” “不能,哈利,对不起。”海格说。哈利注意到他朝壁炉那儿扫了一眼。哈利便也扭头看着炉火。 “海格——那是什么?”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在炉火的正中央,在水壶的下面,卧着一只黑糊糊的大蛋。 “呵,”海格局促不安地捻着胡子说,“那是——哦……” “你从哪儿弄来的,海格?”罗恩说着,蹲到火边,更仔细地端详那只大蛋,“肯定花了你一大笔钱吧!” “赢来的。”海格说,“昨晚,我在村子里喝酒,和一个陌生人玩牌来着。说实在的,那人大概正巴不得摆脱它呢。” “可是,等它孵出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赫敏问。 “噢,我一直在看书。”海格说着,从他的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大部头的书,“从图书馆借来的——《为消遣和盈利而饲养火龙》——当然啦,已经有点过时了,但内容很全。要把蛋放在火里,因为它们的妈妈对着它们呼气。你们看,这里写着呢,等它孵出来后,每半个小时喂它一桶鸡血白兰地酒。再看这里——怎样辨别不同的蛋——我得到的是一只挪威脊背龙。很稀罕的呢。” 他看上去很得意,赫敏却不以为然。 “海格,别忘了你住在木头房子里。”她说。 但是海格根本没有听。他一边拨弄着炉火,一边快乐地哼着小曲儿。 现在,他们又有新的事情要操心了:如果有人发现海格在他的小屋里非法饲养火龙,会把他怎么样呢? “真想知道和平安宁的日子是什么样的。”罗恩叹着气说。一个晚上接一个晚上,他们奋力完成老师布置的一大堆家庭作业。赫敏已经开始为哈利和罗恩制订复习计划。这简直要把他们逼疯了。 然后,在一天吃早饭的时候,海德薇又给哈利捎来了一张海格的纸条。海格只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快出壳了。 罗恩不想上草药课了,想直奔海格的小屋。赫敏坚决不同意。 “赫敏,我们一辈子能看见几次小火龙出壳啊?” “我们要上课,不然我们会惹麻烦的;如果有人发现了海格做的事情,他会比我们更倒霉的——” “别说了。”哈利小声警告。 马尔福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听他们说话。给他听去了多少?哈利真讨厌马尔福脸上的那副表情。 在草药课上,罗恩一直在和赫敏辩论。最后,赫敏终于答应在上午课间休息时,和他们俩一起跑到海格的小屋里去看看。下课的时候,城堡里刚刚传出铃声,他们三个就扔下小铲子,匆匆跑过场地,朝禁林的边缘奔去。海格迎接了他们。他满面红光,非常兴奋。 “快要出来了。”他把他们让进小屋。 那只蛋躺在桌上,上面已经有了一条深深的裂缝。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地动着,传出一种很好玩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们都把椅子挪得更靠近桌子,屏住呼吸,密切注视着。 突然,随着一阵刺耳的擦刮声,蛋裂开了。小火龙在桌上摇摇摆摆地扑腾着。它其实并不漂亮;哈利觉得它的样子就像一把皱巴巴的黑伞。它多刺的翅膀与它瘦瘦的乌黑身体比起来,显得特别的大。它还有一只长长的大鼻子,鼻孔是白色的,脑袋上长着角疙瘩,橘红色的眼睛向外突起。 它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喷出几点火星。 “它很漂亮,是不是?”海格喃喃地说。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火龙的脑袋。小火龙一口咬住他的手指,露出尖尖的长牙。 “天哪,你们看,它认识它的妈妈!”海格说。 “海格,”赫敏说,“挪威脊背龙长得到底有多快?” 海格正要回答,突然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一跃而起,奔向窗口。 “怎么回事?” “有人刚才透过窗帘缝偷看——是个男孩——正往学校里跑呢。” 哈利一下子蹿到门边,向外望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绝不会认错。 马尔福看见了小火龙。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马尔福脸上隐藏的不怀好意的笑容使得哈利、罗恩和赫敏非常不安。他们大部分业余时间都待在海格昏暗的小屋里,对他摆事实讲道理。 “你就让它走吧,”哈利劝道,“把它放掉。” “我不能,”海格说,“它太小了,会死掉的。” 他们打量着小火龙。短短一个星期,它的长度已经是原来的三倍。一团团的烟从它鼻孔里喷出来。海格把看守猎场的工作撇在了一边,因为小火龙弄得他手忙脚乱。地上扔满了空白兰地酒瓶和鸡毛。 “我决定叫它诺伯,”海格用泪水模糊的眼睛看着小火龙,说,“它现在真的认识我了,你们看着。诺伯!诺伯!妈妈在哪儿?” “海格,”哈利提高了嗓门,“再过两个星期,诺伯就会变得跟你的房子一样长。马尔福随时都可能去找邓布利多。” 海格咬着嘴唇。 “我——我知道我不能永远养着它,可我不能就这样把它扔掉,不能啊。” 哈利突然转向罗恩。 “查理。”他说。 “你也犯糊涂了,”罗恩说,“我是罗恩,记住了吗?” “不——查理——你的哥哥查理。在罗马尼亚,研究火龙的查理。我们不妨把诺伯送给他。查理可以照料它,然后把它放回野生环境里。” “太棒了!”罗恩说,“怎么样,海格?” 最后,海格总算同意他们先派一只猫头鹰去问问查理。 再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简直度日如年。星期三晚上,在别人都已上床睡觉之后,赫敏和哈利仍坐在公共休息室里。墙上的钟刚敲过十二点,肖像洞突然被打开了。罗恩脱下哈利的隐形衣,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他刚才到海格的小屋去帮他喂诺伯,诺伯现在开始吃用板条箱装的死老鼠了。 “它咬了我!”罗恩说着,给他们看他的手,上面包着沾满血迹的手绢,“我一星期都没法拿笔了。告诉你们吧,火龙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动物,可是看海格对待它的样子,你还以为它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呢。它咬了我以后,海格还不许我吓唬它。我走的时候,还听见他在给它唱摇篮曲呢。” 漆黑的窗户上传来一阵拍打声。 “是海德薇!”哈利说,赶紧过去把它放了进来,“它肯定带来了查理的回信!”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看那张纸条。 亲爱的罗恩: 你好吗?谢谢你给我写信——我很高兴收养那只挪威脊背龙,但是要把它弄到这儿来不太容易。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先把它送到我的几个朋友那里,他们下个星期要来看我。麻烦就在于,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他们非法携带一条火龙。 你能否在星期六的午夜,把脊背龙带到最高的塔楼上?他们可以在那里与你会面,趁着天黑把火龙带走。 请尽快给我回音。 爱你。 查 理 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有隐形衣呢,”哈利说,“应该不会太难——我认为隐形衣足够遮住我们两个人和诺伯。” 罗恩和赫敏立刻就同意了,这说明下个星期的日子是多么难熬。怎么都行,只要能摆脱诺伯——还有马尔福。 事情出了麻烦。第二天早晨,罗恩被咬的那只手肿成了原来的两倍。他不知道去找庞弗雷女士是不是妥当——她会不会看出来这是被火龙咬的?然而到了下午,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伤口变成了一种难看的绿颜色。看来诺伯的牙齿是有毒的。 一天的课上完之后,哈利和赫敏飞快地赶到医院,发现罗恩躺在床上,情况非常糟糕。 “不光是我的手,”他低声说,“虽然它疼得像要断了一样。更糟糕的是,马尔福对庞弗雷女士说,他要向我借一本书,这样他就进来了,尽情地把我嘲笑了一通。他不停地威胁说,他要告诉庞弗雷女士是什么东西咬了我——我对庞弗雷女士说是狗咬的,但我认为她并不相信——我不应该在魁地奇比赛时跟马尔福打架,他现在是报复我呢。” 哈利和赫敏竭力使罗恩平静下来。 “到了星期六午夜,就一切都结束了。”赫敏说,但这丝毫没有使罗恩得到安慰。恰恰相反,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出了一身冷汗。 “星期六午夜!”他声音嘶哑地说,“哦,糟糕——哦,糟糕——我刚想起来——查理的信就夹在马尔福借走的那本书里,他一定知道我们要弄走诺伯了。” 哈利和赫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庞弗雷女士走了进来,叫他们离开,她说罗恩需要睡觉了。 “已经来不及改变计划了,”哈利对赫敏说,“我们没有时间再派一只猫头鹰去找查理,而且这大概也是我们摆脱诺伯的唯一机会。我们不得不冒一次险。我们有隐形衣呢,这是马尔福不知道的。” 他们去通知海格时,发现大猎狗牙牙坐在门外,尾巴上包着绷带。海格打开窗户跟他们说话。 “我不能让你们进来,”他喘着气说,“诺伯现在很难对付——我拿它没有办法。” 他们把查理来信的事对他说了,他的眼里噙满泪水,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诺伯刚刚咬了他的腿。 “呵呵!没关系,它只咬了我的靴子——它是在玩耍呢——说到底,它还是个小毛娃啊。” 小毛娃用尾巴梆梆地敲着墙,震得窗户咔咔直响。哈利和赫敏走回城堡,心里盼望着星期六早点到来。 海格要跟诺伯告别了,哈利和赫敏如果不是忧心忡忡地想着即将采取的行动,一定会为海格感到难过的。那是一个漆黑的、阴云密布的夜晚,他们来到海格的小屋时已经有点晚了,因为皮皮鬼在门厅里对着墙壁打网球,他们只好一直等到他离开。 海格已经把诺伯装进了一个大板条箱,准备就绪了。 “给它准备了许多老鼠,还有一些白兰地酒,够它一路上吃的了。”海格用沉闷的声音说,“我还把它的玩具熊也放了进去,免得它觉得孤单。” 板条箱里传出了撕扯的声音,哈利觉得玩具熊的脑袋似乎被扯掉了。 “再见,诺伯!”海格抽抽搭搭地说,“妈妈不会忘记你的!”哈利和赫敏用隐形衣罩住板条箱,随即自己也钻到了袍子下面。 怎么把板条箱搬到塔楼上去呢,他们心里没底。随着午夜一分一秒地临近,他们抬着诺伯走上门厅的大理石台阶,走过漆黑一片的走廊。上了一层楼,又上一层楼——尽管哈利抄了近路,也一点儿不省劲。 “快到了!”他们到了最高的塔楼下边一层的走廊里,哈利喘着气说。 前面突然有了动静,吓得他们差点扔掉了手里的箱子。他们忘了自己已经隐形,赶紧退缩到阴影里,看着离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两个黑糊糊的人影正在互相纠缠。一盏灯在闪亮。 是麦格教授,穿着格子花纹的晨衣,戴着发网,揪着马尔福的耳朵。 “关禁闭!”她喊道,“斯莱特林扣掉二十分!半夜三更到处乱逛,你怎么敢——” “你没有明白,教授,哈利·波特要来了——他带着一条火龙!” “完全胡说八道!你怎么敢编出这样的谎话!走——我倒要看看斯内普教授怎么处置你,马尔福!" 摆脱了马尔福之后,通向塔楼的那道陡直的旋转楼梯似乎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一段路程了。他们一直来到寒冷的夜空下,才脱掉了隐形衣。多好啊,终于又能自如地呼吸了。赫敏还跳起了一种快步舞。 “马尔福要被关禁闭了!我真想唱歌!" “别唱。”哈利提醒她。 他们一边等待,一边咯咯地嘲笑马尔福。诺伯在箱子里剧烈地动个不停。大约十分钟后,四把扫帚突然从黑暗中降落了。 查理的朋友都是性情快活的人。他们给哈利和赫敏看了他们拴好的几道绳索,这样他们就能把诺伯悬挂在他们中间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诺伯安全地系在绳索上,然后哈利和赫敏跟他们握了握手,又对他们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终于,诺伯走了……走了……不见了。 他们悄悄走下旋转楼梯,总算摆脱了诺伯这个沉重的负担,他们的心情和手一样轻快。火龙走了——马尔福将被关禁闭——还有什么能破坏他们的这份喜悦呢? 答案就在楼梯下面等着呢。他们一跨进走廊,费尔奇的脸就突然从黑暗里显现出来。 “糟了,糟了,糟了,”哈利低声说,“我们有麻烦了。” 他们把隐形衣忘在塔楼顶上了。 第16章禁林 事情糟得不能再糟了。 费尔奇把他们领到二楼麦格教授的书房,他们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赫敏浑身发抖。哈利的脑海里飞快地设想出许多为自己辩解的借口和理由,还编了一些谎话想蒙混过关,但发现它们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他不知道这次他们有什么办法摆脱困境。他们走投无路了。唉,他们怎么就这么糊涂,居然把隐形衣给忘了!无论他们摆出什么理由,麦格教授都不会原谅他们深更半夜不睡觉,在学校里鬼鬼祟祟地游荡,而且还爬到了最高的天文塔上,那里除了平常上课是不能上去的。再加上诺伯和隐形衣,他们早就该收拾行李回家了。 哈利不是认为事情糟得不能再糟了吗?他错了。当麦格教授回来时,她后面跟着纳威。 “哈利!”纳威一看见他们两个,就脱口而出,“我一直在找你们,想给你们提个醒儿,我听见马尔福说他要来抓你,他说你有一条火龙——” 哈利拼命摆手,不让纳威再说下去,可是被麦格教授看见了。她高高耸立在他们三个人面前,似乎比诺伯更有可能喷出火来。 “我真不敢相信是你们几个人。费尔奇说你们到天文塔上去了。别忘了现在是凌晨一点钟。自己解释一下吧。” 这是赫敏第一次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我认为我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麦格教授说,“要弄清楚这件事,并不需要脑筋有多么灵光。你们凭空编出一套谎话告诉德拉科·马尔福,说有一条火龙什么的,想把他从床上骗出来,害他倒霉。我已经抓住他了。没想到隆巴顿也听到了这套谎话并且信以为真,我猜你们觉得这很有趣吧?” 哈利捕捉到纳威的目光,想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因为纳威显得既吃惊又委屈。可怜的、莽莽撞撞的纳威——哈利知道,纳威在黑夜里跑出来寻找他们,要给他们提个醒,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我感到很气愤,”麦格教授说,“一晚上有四个学生不睡觉!这种事情我以前还从没听说过!你,格兰杰小姐,我原以为你头脑更清醒一些。至于你,波特先生,我原以为你是十分看重格兰芬多荣誉的。你们三个都要被关禁闭——是的,还有你,隆巴顿先生,不管是怎么回事,你都无权半夜三更在学校里乱逛,这是非常危险的——格兰芬多被扣掉五十分。” “五十?”哈利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们的领先地位保不住了,这名次还是他在上次魁地奇比赛中好不容易赢来的呢。 “每人五十分。”麦格教授说,长长的尖鼻子喷着粗气。 “教授——求求您——” “您不能——” “不用你告诉我说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波特。好了,你们都上床去吧。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为格兰芬多的学生感到脸红。” 一下子丢掉一百五十分。这样一来,格兰芬多就落到最后一名了。仅仅一个晚上,他们就摧毁了格兰芬多赢得学院杯的所有希望。哈利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这样大的损失,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弥补呢? 哈利整夜无法入睡。他能听见纳威伏在枕头上哭泣,哭了很长时间。哈利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他知道纳威像他自己一样,都很害怕黎明的到来。当格兰芬多的其他学生知道了他们做的好事,会怎么样呢? 第二天,当格兰芬多的学生们经过记录学院杯比分的巨大沙漏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怎么可能突然比昨天少了一百五十分呢?随后,事情就慢慢传开了:哈利·波特,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两次魁地奇比赛的英雄,竟然害得他们丢掉了这么多分数,他,还有另外两个愚蠢的一年级学生。 哈利原是学校里最受欢迎、最受敬佩的人物之一,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也没有好脸色给他,因为大家本来一直希望看到斯莱特林输掉学院杯。哈利不管走到哪儿,人们都对他指指点点,而且说一些侮辱他的话时也并不把声音放低。另一方面,每当他从斯莱特林们身边走过时,他们总是又鼓掌又吹口哨,欢呼喝彩:“谢谢你,波特,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只有罗恩和他站在一边。 “再过几个星期,他们就会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的。弗雷德和乔治自从入学以来,就一直在丢分,人们照样很喜欢他们。” “但他们从来没有一下子丢掉过一百五十分,是吗?”哈利忧伤地说。 “嗯——那倒没有。”罗恩承认。 损失已经造成,后悔也来不及了,哈利对自己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去多管闲事了。他再也不偷偷摸摸地乱转,暗中监视什么了。他为自己感到非常羞愧,就去找伍德,表示要退出魁地奇球队。 “退出?”伍德大声斥责道,“那有什么用?如果我们赢不了魁地奇比赛,又怎么可能把分数挣回来呢?” 可是,对哈利来说,就连魁地奇也失去了原有的乐趣。训练时,其他队员都不跟他说话,如果不得不提到他,他们就管他叫“找球手”。 赫敏和纳威也很痛苦。他们的日子不像哈利那样难熬,因为他们没有他那么出名,但是也没有人愿意跟他们说话了。赫敏在班上不再抛头露面,总是低着头,默默地学习着。 哈利简直很高兴快要考试了。他必须埋头复习,这使他暂时忘却了烦恼。他、罗恩和赫敏三个人总是单独在一起,每天复习到深夜,努力记住复杂的魔药配方,记住那些魔法和咒语,记住重大魔术发明和妖精叛乱的日期…… 然而,就在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哈利不再多管闲事的决心受到了一次意外的考验。那天下午,他独自一个人从图书馆出来,听见有人在前面的教室里抽抽搭搭地哭泣。他走近几步,听出是奇洛的声音。 “不行——不行——不能再干了,求求你——” 听上去似乎有人在威胁他。哈利又走近了几步。 “好吧——好吧——”他听见奇洛在抽泣。 接着,奇洛匆匆走出教室,一边整理着他的围巾。他脸色苍白,好像快要哭出声来似的,大步地走出了哈利的视线。哈利觉得奇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一直等到奇洛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朝教室里望去。里面空无一人,但另一边的那扇门开了一道缝。哈利正要走过去,突然想起他对自己的保证,再也不能多管闲事了。 不过,他愿意拿十二块魔法石打赌:刚才离开教室的是斯内普,从脚步声听,斯内普的步子陡然变得轻快了——看来奇洛终于投降了。 哈利返回图书馆,赫敏正在那里为罗恩测验天文学。哈利把他刚才听到的告诉了他们。 “这么说,斯内普终于得手了!”罗恩说,“如果奇洛告诉了他怎样解除他的反黑魔法咒语——” “别忘了还有路威呢。”赫敏说。 “说不定斯内普已经知道了怎样通过路威,根本用不着去问海格。”罗恩说道,抬头看着他们周围的无数本书,“我敢说这里肯定藏着一本书,可以告诉你怎样通过一条三个脑袋的大狗。那么我们怎么办呢,哈利?” 渴望冒险的光芒又在罗恩的眼睛里闪烁了,可是赫敏赶在哈利前面答话了。 “去找邓布利多。我们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我们再单独行动,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的。”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哈利说,“奇洛怕得要命,肯定不会出来为我们作证。斯内普只要说他不知道万圣节前夕那个巨怪是怎么进来的,他根本没在四楼附近——你们说他们会相信谁,是斯内普还是我们?我们恨斯内普,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邓布利多会认为我们编出这套鬼话,是想害得斯内普被开除。费尔奇如果生命受到威胁,也不会帮助我们的。他和斯内普的关系太密切了,而且他还会认为被开除的学生越多越好。还有,别忘了,我们是不应该知道魔法石和路威的,那要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赫敏似乎被他说服了,可是罗恩没有。 “如果我们到处探听一下——” “不行,”哈利干脆地说,“我们已经探听得够多的了。” 他把一张木星天文图拉到面前,开始复习木星卫星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哈利、赫敏和纳威在早饭桌上都收到了纸条。三张纸条一模一样: 你的禁闭从今晚十一点开始。在门厅找费尔奇先生。 麦格教授 哈利自从丢了分数以后,就一直遭到人们的白眼和唾弃,他几乎忘记了他们还要被关禁闭的事。他本来以为赫敏会抱怨一番,说又要耽误一晚上的复习时间,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和哈利一样,觉得他们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 那天夜里十一点,他们在公共休息室里与罗恩告别,然后和纳威一起下楼来到门厅。费尔奇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马尔福。哈利同样忘记了马尔福也是要关禁闭的。 “跟我来。”费尔奇说着,点亮一盏灯,领他们出去,“我认为,以后你们再想要违反校规,就要三思而行了,是不是,嗯?”他斜眼看着他们,继续说道:“哦,是啊……如果你们问我的话,我得说干活和吃苦是最好的老师……真遗憾他们废除了过去那种老式的惩罚方式……吊住你们的手腕,把你们悬挂在天花板上,一吊就是好几天。我办公室里还留着那些链条呢,经常给它们上上油,说不定哪一天就派上了用场……好了,走吧,可别想着逃跑。如果逃跑,你们更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大步穿过漆黑的场地。纳威不停地抽着鼻子。哈利不知道他们将会受到什么惩罚。肯定是非常可怕的,不然费尔奇的口气不会这么欢快。 月光很皎洁,但不断有云飘过来遮住月亮,使他们陷入一片黑暗。哈利可以看见海格的小屋那些映着灯光的窗户。接着,他们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喊叫。 “是你吗,费尔奇?快点儿,我要出发了。” 哈利的心欢腾起来;如果他们要和海格一起劳动,那就不算太糟。他一定在脸上表现出了这种宽慰的心情,只听费尔奇说:“你大概以为你会和那个蠢货一起玩个痛快吧?再好好想想吧,小子——你是要去禁林!如果你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就算我估计错了。” 听了这话,纳威忍不住哼了一声,马尔福猛地停住了脚步。 “禁林?”他跟着说了一句,声音远不像平时那样冷静了,“我们不能在半夜里进去——那里面什么都有——我听说有狼人。” 纳威紧紧抓住哈利的衣袖,发出一声哽咽。 “那只能怪你自己,是不是?”费尔奇说,声音喜滋滋的,“你在惹麻烦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些狼人的,是不是?” 海格从黑暗中大步向他们走来,牙牙跟在后面。海格带着他的巨弩,肩上挂着装得满满的箭筒。 “时间差不多了,”他说,“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怎么样,哈利?赫敏?” “不应该对他们这么客气,海格,”费尔奇冷冰冰地说,“毕竟,他们到这里来是接受惩罚的。” “所以你才迟到了,是吗?”海格冲费尔奇皱着眉头,说道,“一直在教训他们,嗯?这里可不是你教训人的地方。你的任务完成了,从现在起由我负责。” “我天亮的时候回来,”费尔奇说,“收拾他们的残骸。”他恶狠狠地说罢,转身朝城堡走去,那盏灯摇摇摆摆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马尔福转向了海格。 “我不进那个禁林。”他说。哈利高兴地听出他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恐。 “如果你还想待在霍格沃茨,你就非去不可。”海格毫不留情地说,“你做了错事,现在必须付出代价。” “进这里干事是用人的差使,不是学生干的。我还以为我们最多写写检查什么的。如果我父亲知道我在干这个,他会——” “——告诉你霍格沃茨就是这样的。”海格粗暴地说,“写写检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得做点有用的事,不然就得滚蛋。如果你认为你父亲情愿让你被开除,你就尽管回城堡收拾行李去吧。走吧!” 马尔福没有动弹。他愤怒地看着海格,但随即又垂下了目光。 “好吧,”海格说,“现在仔细听着,我们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我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遇到危险。先跟我到这边来。” 他领着他们来到禁林边缘,把灯高高举起,指着一条逐渐隐入黑色密林深处的羊肠小路。他们往禁林里望去,一阵微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 “你们往那边瞧,”海格说,“看见地上那个闪光的东西了吗?银白色的?那就是独角兽的血。禁林里的一只独角兽被什么东西打伤了,伤得很重。这已经是一个星期里的第二次了。上星期三我就发现死了一只。我们要争取找到那只可怜的独角兽,使它摆脱痛苦。” “如果那个伤害独角兽的东西先发现了我们,怎么办呢?”马尔福问,他的声音里含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只要你和我或者牙牙在一起,禁林里的任何生物都不会伤害你。”海格说,“不要离开小路。好了,现在我们兵分两路,分头顺着血迹寻找。到处都是血迹,显然,它至少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跌跌撞撞地到处徘徊。” “我要牙牙,”马尔福看着牙牙长长的牙齿,忙不迭地说。 “好吧,不过我提醒你,它可是个胆小鬼。”海格说,“那么,我、哈利和赫敏走一条路,马尔福、纳威和牙牙走另一条路。如果谁找到了独角兽,就发射绿色火花,明白吗?把你们的魔杖拿出来,练习一下——对了——如果有谁遇到了麻烦,就发射红色火花,我们都会过来找你——行了,大家多加小心——我们走吧。” 禁林里黑黢黢的,一片寂静。他们往里走了一段,就到了岔路口,哈利、赫敏和海格走左边的路,马尔福、纳威和牙牙走右边的路。 他们默默地走着,眼睛盯着地上。时不时地,一道月光从上面的树枝间洒下来,照亮了落叶上一块银蓝色的血迹。 哈利看出海格显得很焦虑。 “会是狼人杀死了独角兽吗?”哈利问。 “不会有这么快,”海格说,“抓住一只独角兽是很不容易的,它们这种动物具有很强的魔法。我以前从没听说过独角兽受到伤害。” 他们走过一个布满苔藓的树桩。哈利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显然,附近什么地方有一道溪流。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仍然散落着斑斑点点的独角兽血迹。 “你没事吧,赫敏?”海格低声问,“不要担心,既然它伤得这样重,就不可能走得很远,我们很快就能——不好,快躲到那棵树后面去!” 海格一把抓住哈利和赫敏,提着他们离开了小路,藏到一棵高耸的栎树后面。他抽出一支箭,装在弩上,举起来准备射击。三个人侧耳细听。什么东西正在近旁的落叶上嗖嗖地滑行:那声音就像是斗篷在地面上拖曳。海格眯着眼注视着漆黑的小路,几秒钟后,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知道了,”他喃喃地说,“有一样东西,它原本是不属于这里的。” “狼人?”哈利问道。 “不是狼人,也不是独角兽。”海格肯定地说,“好了,跟我来吧,现在可得小心了。” 他们走得比刚才更慢了,竖着耳朵,捕捉着最细微的声音。突然,在前面的空地上,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个东西在动。 “谁在那儿?”海格喊道,“快出来——我带着武器呢!” 那东西应声走进了空地——它到底是人,还是马?腰部以上是人,红色的头发和胡子,但腰部以下却是棕红色的发亮的马身,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红尾巴。哈利和赫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哦,原来是你,罗南。”海格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好吗?” 他走上前,和马人握了握手。 “晚上好,海格。”罗南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忧伤,“你想用弓箭射我?” “不得不提高警惕啊,罗南,”海格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的箭筒,“这片森林里有个坏家伙在到处活动。噢,对了,这是哈利·波特和赫敏·格兰杰,是上边那所学校里的学生。我来给你们俩介绍一下,这位是罗南,一个马人。” “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赫敏小声地说。 “晚上好,”罗南说,“你们是学生?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多吗?” “嗯——” “学到一点儿。”赫敏腼腆地说。 “学到一点儿,好,那就很不错了。”罗南叹了口气。他仰起头,凝视着天空。“今晚的火星很明亮。” “是啊,”海格说着,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听我说,罗南,我很高兴我们碰见了你,因为有一只独角兽受伤了——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罗南没有马上回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向上凝望着,接着又叹了口气。 “总是无辜者首先受害。”他说,“几百年来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是啊,”海格说,“可是你有没有看见什么,罗南?看见什么异常的东西?” “今晚的火星很明亮。”罗南又重复了一句,海格不耐烦地看着他。“异常明亮。”罗南说。 “不错,可是我的意思是,在靠近咱们家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海格说,“你没有注意到一些奇怪的动静吗?” 罗南还是迟迟没有回答。最后,他说:“森林里藏着许多秘密。” 罗南身后的树丛里突然有了动静,海格又举起了弩,结果那只是第二个马人,黑头发、黑身体,看上去比罗南粗野一些。 “你好,贝恩,”海格说,“近来好吗?” “晚上好,海格,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还可以吧。你瞧,我刚才正问罗南呢,你们最近在这儿有没有看见什么古怪的东西?有一只独角兽受了伤——你们知道一些情况吗?” 贝恩走过来站在罗南身边,抬头望着天空。 “今晚的火星很明亮。”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我们已经听过了。”海格暴躁地说,“好吧,如果你们谁看见了什么,就赶紧来告诉我,好吗?那么我们走吧。” 哈利和赫敏跟在他后面走出空地,一边不住地扭头望望罗南和贝恩,直到树木挡住了视线。 “唉,从马人那里总是得不到直截了当的回答。”海格恼火地说,“总是仰头看着星星,真讨厌。他们除了月亮周围的东西,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这里的马人多吗?”赫敏问。 “哦,有那么几个……他们大部分都跟自己的同类待在一起,不过他们心眼不错,每当我想跟他们说说话的时候,他们总能及时出现。这些马人深奥莫测……他们知道许多事情……却总是守口如瓶。” “你说,我们先前听见的动静会不会也是一个马人?”哈利问。 “你觉得那像是马蹄声吗?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认为不是,那就是杀死独角兽的家伙——那种声音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 他们继续在茂密、漆黑的树林间穿行。哈利总是紧张地扭头张望。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们。他很高兴有海格和他的弩陪伴着他们。可是,刚拐过小路上的一个弯道,赫敏突然一把抓住海格的胳膊。 “海格!快看!红色火花,其他人有麻烦了!” “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海格喊道,“待在小路上别动。我去去就来。” 他们听见他噼里啪啦地穿过低矮的灌木丛。哈利和赫敏站在那里对望着,心里非常害怕。渐渐地,海格走远了,他们只能听见周围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 “你说,他们不会受伤吧,嗯?”赫敏小声问道。 “马尔福受伤我倒不在乎,可是如果纳威出了什么意外……都是我们拖累了他,害他到这里来受罚的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很慢。他们的耳朵似乎比平常敏锐得多。哈利简直能捕捉到风的每一声叹息以及每根树枝折断的声音。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在哪儿? 最后,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巨大响动,他们知道是海格回来了,马尔福、纳威和牙牙也跟他在一起。海格怒气冲冲的。情况似乎是这样的:马尔福搞了个恶作剧,他悄悄藏到纳威后面,然后一把抱住了他。纳威吓坏了,就发射了红色火花。 “你们俩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现在,我们要抓住那东西就全凭运气了。好吧,我们把队伍换一换——纳威,你跟我和赫敏在一起。哈利,你和牙牙,还有这个白痴一组。对不起,”海格又小声地对哈利说,“不过他要吓唬你可没那么容易,我们还是赶紧把事情办完吧。” 于是,哈利和马尔福、牙牙一起朝禁林中心走去。他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越来越深入森林内部,后来树木变得极为茂密,小路几乎走不通了。哈利觉得地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密了。一棵树根上溅了许多血,似乎那个可怜的动物曾在附近痛苦地扭动挣扎过。哈利透过一棵古老的栎树纠结缠绕的树枝,可以看见前面有一片空地。 “看——”他低声说,举起胳膊拦住马尔福。 一个洁白的东西在地上闪闪发光。他们一点点地向它靠近。 没错,那正是独角兽,它已经死了。哈利从没见过这样美丽、这样凄惨的情景。它修长的腿保持着它摔倒时的姿势,很不自然地直伸着;它的鬃毛铺在漆黑的落叶上,白得像珍珠一样。 哈利刚朝它跨近一步,突然一阵簌簌滑动的声音使他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空地边缘的一丛灌木在抖动……接着,从阴影里闪出一个戴兜帽的身影,它在地上缓缓爬行,像一头渐渐逼近的野兽。哈利、马尔福和牙牙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那个穿着斗篷的身影来到独角兽身边,低下头去,对准那尸体一侧的伤口,开始喝它的血。 “啊啊啊啊——!” 马尔福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撒腿就跑——牙牙也没命地逃走了。那戴着兜帽的身影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哈利——独角兽的血滴落在它胸前。它站起身,飞快地向哈利走来——哈利吓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穿透哈利的头部,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就好像他的伤疤突然着了火一般——他视线模糊,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他听见身后有马蹄小跑的声音,什么东西从他头顶上越过,朝那个身影扑去。 哈利的头疼得太厉害了,他扑通跪倒在地上,过了一两分钟才缓过劲来。当他抬起头时,那个戴兜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一个马人站在他身边,不是罗南,也不是贝恩,这个马人显得更年轻些。他的头发是白金色的,长着一副银鬃马的身体。 “你没事吧?”马人把哈利拉起来,问道。 “没事——谢谢你——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马人没有回答。他的眼睛蓝得惊人,像淡淡的蓝宝石。他仔细地打量着哈利,目光停留在哈利前额上那道鲜明而突出的伤疤上。 “你就是波特家的那个男孩,”他说,“你最好回到海格身边去。森林里这个时候不太安全——特别是对你来说。你会骑马吗?这样可以快一些。” “我叫费伦泽。”他又补充了一句,一边弯下前腿,把身体放低,让哈利爬到他的背上。 突然,从空地另一边又传来了更多的马蹄声。罗南和贝恩从树丛中冲了出来,腹胁处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淋漓。 “费伦泽!”贝恩怒吼道,“你在做什么?你让一个人骑在你背上!你不觉得丢脸吗?难道你是一头普通的骡子?” “你们有没有看清这是谁?”费伦泽说,“这是波特家的那个男孩。得让他赶紧离开这片森林,越快越好。” “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贝恩气冲冲地说,“记住,费伦泽,我们是发过誓的,绝对不能违抗天意。难道我们没有看出行星的运行所显示的预兆吗?” 罗南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上的土。 “我相信费伦泽认为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好意。”罗南用他那忧伤的声音说道。 “出于好意!那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马人关心的是星象的预言!我们没必要像驴子一样,跟着在我们森林里迷路的人类后面乱跑!” 费伦泽气得突然用后腿直立起来,哈利只好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才没有被摔下来。 “你们没有看见那只独角兽吗?”费伦泽咆哮着对贝恩说,“你们不明白它为什么被杀死了吗?还是行星没有向你们透露这个秘密?我一定要抵抗那个潜伏在我们森林里的家伙,贝恩。是的,如果必要的话,我要和人类站在一边。” 费伦泽说完,轻盈地转过身;哈利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们向树林深处冲去,把罗南和贝恩撇在了后面。 哈利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贝恩为什么这么生气?”他问,“还有,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你把我从它手里救了出来?” 费伦泽放慢脚步,提醒哈利把头低下,躲开那些低垂的树枝,但他对哈利的问题却避而不答。他们默默地在树林间穿行,许久没有说话,哈利还以为费伦泽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呢。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特别茂密的树丛时,费伦泽突然停下了脚步。 “哈利·波特,你知道独角兽的血可以做什么用吗?“ “不知道,”哈利听到这个古怪的问题,不由得吃了一惊,说道,“我们在魔药课上只用了它的角和尾毛。” “这是因为杀死一只独角兽是一件极其残暴的事。”费伦泽说,“只有自己一无所有,又想得到一切的人,才会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独角兽的血可以延续你的生命,即使你已经奄奄一息,但是你必须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你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屠杀了一个纯洁的、柔弱无助的生命,所以从它的血碰到你嘴唇的那一刻起,你拥有的将是一条半死不活的生命,一条被诅咒的生命。” 哈利望着费伦泽的后脑勺,它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斑点。 “可是,那个亡命徒是谁呢?”哈利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一辈子都要受到诅咒,那还不如死掉,是吗?” “不错,”费伦泽表示赞同,“除非你只是用它拖延你的生命,好让你能够喝到另一种东西——一种能使你完全恢复精力和法力的东西——一种使你长生不老的东西。波特先生,你知道此刻是什么东西藏在学校里吗?” “魔法石!当然啦——长生不老药!但我不明白是谁——” “你难道想不到吗,有谁默默地等了这么多年,渴望东山再起?有谁紧紧抓住生命不放,在等待时机?” 一时间,就好像一只铁爪突然攫住了哈利的心脏。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他仿佛又一次听见海格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所说的话:“有人说他死了。我认为纯粹是胡说八道。他身上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性,所以他也就不可能去死。” “难道你是说,”哈利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是伏地——” “哈利!哈利,你没事吧?” 赫敏沿着小路向他们跑来,海格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我很好,”哈利说,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独角兽死了,海格,就在那边的空地上。” “我就把你留在这儿吧,”费伦泽在海格赶去查看独角兽尸体时低声说,“你现在没有危险了。” 哈利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祝你好运,哈利·波特。”费伦泽说,“以前,命运星辰就曾被人误解过,即使马人也免不了失误,我希望这次也是这样。” 他转过身,撇下浑身发抖的哈利,慢慢跑回了森林深处。 罗恩在黑暗的公共休息室里等他们回来,不知不觉睡着了。当哈利粗暴地摇醒他时,他嘴里正嚷嚷着一些魁地奇比赛犯规之类的话。不过,几秒钟后,他就完全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专心地听哈利对他和赫敏讲述禁林里发生的事情。 哈利激动得坐不下来。他在炉火前踱来踱去,身上仍然在发抖。 “斯内普要替伏地魔弄到魔法石……伏地魔在禁林里等着……我们还以为斯内普只是想靠魔法石发财……” “别再说那个名字了!”罗恩惊恐地小声说,仿佛担心伏地魔会听见似的。 哈利不听他的。 “费伦泽救了我,他不应该这样做的……贝恩非常恼火……说什么这样会扰乱命运星辰预示的事情……星象一定显示了伏地魔要卷土重来……贝恩认为费伦泽应该让伏地魔杀死我……我猜想那也在星象中显示着呢。” “你能不能别再说那个名字!”罗恩压低了声音说。 “所以我现在只能等着斯内普去偷魔法石,”哈利极度兴奋地继续往下说,“然后伏地魔就上这儿来,把我干掉……好,我想这下子贝恩该高兴了。” 赫敏显得非常害怕,但她仍然想出话来安慰哈利。 “哈利,大家都说,神秘人一直害怕的只有邓布利多。有邓布利多在这里,神秘人不会伤你一根毫毛的。而且,谁说马人的话就一定正确?我觉得那一套听上去像是算命,麦格教授说,那是一类很不精确的魔法。” 天色渐渐发亮了,他们才停止了谈话,嗓子又干又痛,精疲力竭地上床睡觉。然而,这晚上还有一个意外在等着哈利呢。 哈利拉开床单时,发现他的隐形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单下面。隐形衣上还别了一张纸条,写着:以防万一。 第17章穿越活板门 哈利恐怕永远也记不清,他是怎样通过那些考试的,因为那些日子他整天提心吊胆,随时提防着伏地魔破门而入。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似乎路威仍然在那扇紧锁的门后面,安然无恙地活着。 天气十分闷热,他们答题的大教室里更是热得难受。老师发给他们专门用于考试的新羽毛笔,都是被念了防作弊咒的。 另外还有实际操作的考试。弗立维教授叫他们挨个儿走进教室,看他们能不能使一只凤梨跳着踢踏舞走过一张书桌。麦格教授看着他们把一只老鼠变成一个鼻烟盒——盒子越精美,分数就越高;如果盒子上还留着老鼠的胡须,就要扣分。考魔药学时,他们拼命回忆遗忘药水的调配程序。斯内普站在背后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脖子后面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这使他们心里非常紧张。 哈利全心全意地投入考试,尽量忘记前额上剧烈的刺痛。自从他上次从禁林里回来,这种疼痛的感觉就一直纠缠着他。纳威看到哈利整夜睡不好觉,以为他患了严重的考试恐惧症。实际上,哈利是不断被过去的那个噩梦惊醒,而且现在比过去更糟,因为噩梦里又多了一个戴着兜帽、嘴角滴着鲜血的身影。 罗恩和赫敏倒并不像哈利这样整日为魔法石担心,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看见哈利在禁林里遭遇的情景,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前额上没有那道烧灼般疼痛的伤疤。伏地魔确实令他们害怕,但他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并没有来纠缠他们的梦境,而且他们整天忙着复习功课,也没有时间去操心斯内普或其他什么人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 最后一门考的是魔法史。只要再坚持一个小时,回答出是哪几个古怪的老巫师发明了自动搅拌坩埚,他们就自由了,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玩上整整一个星期,直到考试成绩公布。当宾斯教授的幽灵叫他们放下羽毛笔把答题的羊皮纸卷起来时,哈利忍不住和其他同学一道欢呼起来。 “比我原先以为的容易多了,”当他们随着人群一起来到外面阳光灿烂的场地上时,赫敏说道,“我其实不需要去记‘一六三七年的狼人行为准则’,以及小精灵叛乱的经过。” 赫敏总喜欢在考完之后再重温一遍考试内容,但罗恩说这使他感到恶心。于是他们慢悠悠地顺坡而下,来到湖边,扑通一声坐在树下。那边,一只大鱿鱼躺在温暖的浅水里晒太阳,韦斯莱孪生兄弟和李·乔丹正在轻轻拨弄它的触须。 “多好啊,再也不用复习了。”罗恩快活地吐了口气,伸展四肢躺在草地上,“哈利,高兴一点嘛,一个星期以后我们才会知道考得多么糟糕,没必要现在就为这个操心。” 哈利揉着他的前额。 “我真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恼火地说,“我的伤疤一直在疼——以前曾经疼过,但从来不像现在这样频繁发作。” “去找庞弗雷女士看看吧。”赫敏提议道。 “我没有生病,”哈利说,“我认为这是一个警告……意味着危险即将来临……” 罗恩打不起精神来,天气实在太热了。 “哈利,放松一点儿,赫敏说得对,只要有邓布利多在,魔法石就不会有危险。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够确定斯内普打听到了通过路威的办法。他上次差点被咬断了腿,不会匆匆忙忙再去冒险尝试的。如果连海格都背叛了邓布利多,那么纳威就可以入选英格兰魁地奇球队了。” 哈利点了点头,但他怎么也摆脱不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似乎他忘了做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当他想对两个朋友解释这种感觉时,赫敏说:“这都是考试在作怪。我昨天夜里醒来,忙着复习变形课的笔记,然后才突然想起来,那门课我们已经考过了。” 然而,哈利可以确定,那种不安的感觉与考试没有丝毫关系。他望着一只猫头鹰扑扇着翅膀掠过蔚蓝色的天空,往学校的方向飞去,嘴里叼着一张纸条。只有海格一个人给他写过信。海格是永远不会背叛邓布利多的。海格绝不会告诉任何人通过路威的办法……绝不会的……可是—— 哈利突然一跃而起。 “你到哪儿去?”罗恩带着困意问。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哈利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我们必须马上去找海格。” “为什么?”赫敏喘着气问,竭力赶上他。 “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哈利一边匆匆跑下草坡,一边说道,“海格最希望得到的是一条火龙,而一个陌生人的口袋里偏巧就装着一只火龙蛋?有多少人整天带着火龙蛋走来走去?要知道那是违反巫师法律的呀!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们能找到海格不是太幸运了吗?我怎么以前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罗恩问,但是哈利只顾飞跑着穿过场地,往禁林的方向奔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海格坐在小屋外面的一把椅子上,裤管高高地挽起,对着一个大碗,忙着剥豌豆荚。 “你好,”他笑着说,“考试结束了?有时间喝杯茶吗?” “好的,谢谢。”罗恩说,可是哈利打断了他。 “不了,我们有急事。海格,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还记得你玩牌赢得诺伯的那天晚上吗?和你一起玩牌的那个陌生人长得什么样儿?” “不知道,”海格漫不经心地说,“他不肯脱掉他的斗篷。” 他看见三个孩子脸上立刻显出惊愕的神情,不由得吃惊地扬起了眉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猪头酒吧——就是村里的那个酒吧,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家伙光顾。那家伙兴许是个卖火龙的小贩吧。我一直没有看清他的脸,他戴着兜帽呢。” 哈利扑通跌坐在那一碗豌豆旁边。 “你当时跟他说了什么,海格?你提到霍格沃茨没有?” “兴许提到了吧。”海格皱着眉头使劲回忆,“对了……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就告诉他我是这里的猎场看守……他又稍微问了问我照看的是哪些动物……我就告诉他了……然后我说我一直特别想要一条火龙……后来……我记不太清了,他不停地买酒给我喝……让我再想想……对了,后来他说他手里有一个火龙蛋,如果我想要,我们可以玩牌赌一赌……但他必须弄清我有没有能力对付这条火龙,他可不希望火龙到时候跑出去惹是生非……于是我就对他说,我连路威都管得服服帖帖的,一条火龙根本不算什么……” “他是不是显得——显得对路威很感兴趣?”哈利问,竭力使自己的口吻保持平静。 “没错——挺感兴趣的——你能碰到几条三个脑袋的狗呢,即使在霍格沃茨附近?所以我就告诉他,路威其实很容易对付,你只要知道怎样使它安静下来,放点音乐给它听听,它就马上睡着了——” 海格脸上一下子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不应该把这个告诉你们的!”他脱口说道,“把我说的话忘掉吧!喂——你们上哪儿去?” 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路上没有交换一句话,一直跑进门厅才停住脚步。刚从外面的场地上进来,门厅里显得格外阴冷、黑暗。 “我们必须去找邓布利多,”哈利说,“海格把通过路威的方法告诉了一个陌生人,那个穿斗篷的不是斯内普,就是伏地魔——他只要把海格灌醉了,就很容易套出他的话来。我只希望邓布利多能相信我们。如果贝恩不出来阻拦,费伦泽是会为我们作证的。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在哪儿?” 他们环顾四周,似乎指望着看到一个指示牌为他们指点方向。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邓布利多住在哪儿,他们也不知道有谁曾被带去见过校长。 “我们只好——”哈利的话没说完,门厅那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三个待在屋里做什么?” 是麦格教授,怀里抱着一大摞书。 “我们想见邓布利多教授。”赫敏说。哈利和罗恩认为她的表现非常勇敢。 “想见邓布利多教授?”麦格教授重复了一句,似乎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是非常可疑的,“为什么?” 哈利咽了一口唾沫——怎么说呢? “这是一个秘密。”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希望自己没有这么说,因为麦格教授生气了,她的鼻翼扇动着。 “邓布利多教授十分钟前离开了。”她冷冰冰地说,“他收到猫头鹰从魔法部送来的紧急信件,立刻飞往伦敦去了。” “他走了?”哈利万分焦急地说,“在这个时候?” “邓布利多教授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巫师,日理万机,时间宝贵——” “可是这件事非常重要。” “你们要说的事比魔法部还重要吗,哈利?” “是这样,”哈利说,他把谨慎抛到了九霄云外,“教授——是关于魔法石的——” 麦格教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件事。她怀里的书稀里哗啦地掉到地板上,她没有去捡。 “你们怎么知道——”她结结巴巴地问。 “教授,我认为——我知道——斯内——有人试图去偷魔法石。我必须和邓布利多教授谈谈。” 麦格教授用交织着惊愕和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邓布利多教授明天回来。”她最后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听到魔法石的,不过请放心,没有人能够把它偷走,它受到严密的保护,万无一失。” “可是教授——” “波特,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不耐烦地说,然后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我建议你们到户外去晒晒太阳。” 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 “就在今晚,”哈利确定麦格教授走远了听不见时,赶紧说道,“斯内普今晚就会穿过活板门了。他所需要的东西都弄到了,现在又把邓布利多骗离了学校。那封信准是他送来的,我敢说魔法部看到邓布利多突然出现,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可是我们能有什么——” 赫敏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哈利和罗恩转过身来。 斯内普站在那里。 “下午好。”他用圆滑的口吻说。 他们呆呆地盯着他。 “在这样的天气,你们不应该待在屋里。”他说,脸上肌肉扭曲,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们刚才在——”哈利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你们需要小心一些,”斯内普说,“像这样到处乱逛,别人会以为你们想干什么坏事呢。格兰芬多可经不起再丢分了,是吗?” 哈利脸红了。他们转身朝外面走,可是斯内普又把他们叫了回去。 “提醒你一句,波特——如果你再在半夜三更到处乱逛,我要亲自把你开除。祝你愉快。” 他大步朝着教工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三个人一来到外面的石阶上,哈利就转身看着罗恩和赫敏。 “好吧,我们现在必须这么做,”他急切地小声说,“一个人负责监视斯内普——等在教工休息室外面,如果他出来,就跟着他。赫敏,这件事最好由你来办。” “为什么是我?” “那还用说,”罗恩说,“你可以假装在等弗立维教授。”他装出一种尖细的女声,“哦,弗立维教授,我太担心了,我觉得我第十四题选b可能选错了……” “呸,闭嘴。”赫敏说,但她还是同意去盯住斯内普。 “我们俩最好待在四楼的走廊外面。”哈利对罗恩说,“走吧。” 但是这一部分计划没有执行成功。他们刚来到那道把路威与学校其他地方隔开的门口,麦格教授就突然出现了,这次她忍不住大发脾气了。 “我想,你们大概以为自己比一大堆魔法咒语还要厉害吧?”她咆哮着说,“够了,别胡闹了!如果下次我听说你们又跑到这儿来,就要给格兰芬多扣掉五十分!是的,韦斯莱,给我自己的学院扣掉五十分!” 哈利和罗恩灰溜溜地返回公共休息室。哈利刚说了一句“至少有赫敏盯着斯内普呢”,就看见胖夫人的肖像猛地转开,赫敏钻了进来。 “对不起,哈利!”她呜咽着说,“斯内普出来了,他问我在那里做什么,我说我在等弗立维。斯内普就去找他,我只好赶紧跑开了。我不知道斯内普现在去哪儿了。” “好吧,看来只能这样了,是吧?”哈利说。 赫敏和罗恩都盯着他,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睛炯炯发亮。 “我今晚偷偷从这里溜出去,我要争取先把魔法石弄到手。” “你疯了!”罗恩说。 “你不能这样做!”赫敏说,“你没听见麦格和斯内普说的话吗?你会被开除的!” “那又怎么样?”哈利大声说,“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如果斯内普弄到了魔法石,伏地魔就会回来!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当年他想独霸天下时,这里是个什么情形吗?如果让他得手,霍格沃茨就不会存在了,也就无所谓开除不开除了!他会把学校夷为平地,或者把它变成一所专门传授黑魔法的学校!你们难道看不出来,现在丢不丢分已经无关紧要了?你们难道以为,只要格兰芬多赢得了学院杯,他就会放过你们和你们的全家吗?如果我没来得及拿到魔法石就被抓住了,那么,我就只好回到德思礼家,等着伏地魔到那儿去找我。那也只是比现在晚死一点而已,因为我是绝不会去投靠黑魔势力的!我今晚一定要穿过那道活板门,你们俩说什么都拦不住我!伏地魔杀死了我的父母,记得吗?” 他气冲冲地瞪着他们。 “你是对的,哈利。”赫敏细声细气地说。 “我要用上我的隐形衣,”哈利说,“幸亏它失而复得。” “但是它能把我们三个人都罩住吗?” “我们——我们三个人?” “哦,别傻了,你难道以为我们会让你单独行动吗?” “当然不会,”赫敏泼辣地说,“你怎么会想到撇下我们,独自一个人去找魔法石呢?我最好去翻翻我的那些书,也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 “可是如果我们被抓住了,你们两个也会被开除的。” “也许不会,”赫敏十分坚决地说,“弗立维偷偷告诉我说,我在他那门功课的考试中得了一百一十二分。这么高的分数,他们是舍不得把我赶走的。” 吃过晚饭,他们三个紧张地避开别人,坐在公共休息室里。没有人来理会他们;实际上,格兰芬多的学生们现在都没有话要对哈利说了。很多天来,这是哈利第一次不为这件事感到难过。赫敏忙着翻阅她所有的笔记,希望能碰巧看到一道他们待会儿要去解除的魔咒。哈利和罗恩很少开口说话,心里都在想着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 同学们一个个上床睡觉去了,公共休息室里的人渐渐减少。 “可以去拿隐形衣了。”罗恩说。这时,李·乔丹也终于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离去了。哈利跑到楼上,冲进他们漆黑的宿舍,取出隐形衣。就在这时,他无意间看见了圣诞节时海格送给他的那支笛子。他把笛子装进口袋,准备用它去对付路威——他觉得自己没有心情唱歌给那条大狗听。 他快步跑回公共休息室。 “我们最好在这里就穿上隐形衣,看看它是不是能把我们三个人都遮住——如果费尔奇看见一双脚自己在地上走——” “你们在做什么?”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纳威从一把扶手椅后面闪了出来,手里抓着他的那只蟾蜍莱福。看样子,刚才莱福又为获得自由而抗争了一番。 “没什么,纳威,没什么。”哈利说着,赶紧把隐形衣藏在背后。 纳威盯着他们做贼心虚的脸。 “你们又打算出去。”他说。 “没有,没有,”赫敏说,“我们才不想出去呢。纳威,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呢?” 哈利看了看门边的那台老爷钟。他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斯内普大概已经在奏音乐,哄路威入睡了。 “你们不能出去,”纳威说,“你们还会被抓住的。那样的话,格兰芬多可就变得更倒霉了。” “你不明白,”哈利说,“这件事非常重要。” 可是纳威这次像是铁了心,不顾一切地要阻拦他们。 “我不让你们这样做。”他说着,赶过去挡在肖像洞口前面,“我要——我要跟你们较量一下!” “纳威,”罗恩勃然大怒,“快从那洞口闪开,别做一个白痴——” “不许你叫我白痴!”纳威说,“我认为你们不应该再违反校规了!而且当初是你们鼓励我勇敢地反抗别人的!” “没错,但不是反抗我们呀。”罗恩气急败坏地说,“纳威,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向前跨了一步,纳威扔掉手里的蟾蜍莱福,那小东西三跳两跳就不见了。 “来吧,过来打我呀!”纳威举起两只拳头,说道,“我准备好了!” 哈利转向赫敏。 “想想办法吧。”他焦急地说。 赫敏走上前去。 “纳威,”她说,“这么做我真是非常非常地抱歉。” 她举起魔杖。 “统统石化!”她把魔杖对准纳威,大喊了一声。 纳威的手臂啪地贴在身体两侧,双腿立正,站得笔直。他的整个身体变得僵硬了,原地摇摆了几下,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看上去像木板一样硬邦邦的。 赫敏跑过去把他翻转过来。纳威的上下牙床锁在一起,说不出话来。只有他的眼珠在转动,惊恐地望着他们。 “你把他怎么了?”哈利小声问道。 “这是全身束缚咒。”赫敏难过地说,“哦,纳威,我真是太抱歉了。” “你以后会明白的,纳威。”罗恩说,然后他们从纳威身上跨过去,穿上了隐形衣。 可是,撇下纳威动弹不得地躺在地板上,他们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在情绪高度紧张的情况下,阴影里的每一座雕塑都像是费尔奇的身影,而远处传来的每一丝风声,听上去都像是皮皮鬼在朝他们猛扑过来。 就在他们准备登上第一道楼梯时,突然看见洛丽丝夫人躲藏在楼梯顶上。 “哦,我们踢它一脚吧,就踢这一次。”罗恩在哈利耳边悄悄地说,可是哈利摇了摇头。他们小心地绕过它,洛丽丝夫人用两只贼亮亮的眼睛朝他们望来,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们一路没有碰到一个人,顺利地来到通往四楼的楼梯口。只见皮皮鬼正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走,一边把楼梯上铺的地毯扯松,想害得别人摔倒。 “那是谁?”他们踏上楼梯,迎面向他走去时,皮皮鬼突然眯起那双总喜欢恶作剧的黑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就在那儿,虽然我看不见。你是食尸鬼,还是幽灵,还是学生小鬼头?” 他升到半空中停住,眯起眼朝他们这边望着。 “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这里鬼鬼祟祟地乱蹿,我应该去向费尔奇汇报。” 哈利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皮皮鬼,”他用嘶哑的声音轻轻说,“血人巴罗不想被别人看见,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皮皮鬼大吃一惊,差点从空中摔下来。他及时稳住身子,在楼梯上方一英尺的地方盘旋着。 “对不起,血人大人,巴罗先生,爵爷,”他甜言蜜语地说,“都怪我,都怪我——我没有看见您——我当然看不见,您隐形了嘛——请原谅小皮皮鬼的这个小小玩笑吧,爵爷。” “我在这里有事要办,皮皮鬼,”哈利低声吼道,“今晚不许再到这里来。” “遵命,爵爷,我一定遵命。”皮皮鬼说着,又重新升到空中,“希望您事情办得顺利,巴罗大人,我就不打扰您了。” 他说完便飞快地逃走了。 “真精彩,哈利!”罗恩小声说。 几秒钟后,他们就来到了四楼的走廊外面——那扇门已经开了一道缝。 “怎么样,看到了吧,”哈利悄声说道,“斯内普已经顺利通过了路威。” 看到那扇半开的门,他们似乎更明确地意识到了他们即将面临的一切。哈利在隐形衣下扭头看着罗恩和赫敏。 “如果你们现在想打退堂鼓,我不会怪你们。”他说,“你们可以把隐形衣带走,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别说傻话。”罗恩说。 “我们一起去吧。”赫敏说。 哈利把门推开了。 随着吱吱嘎嘎的开门声,他们耳边立刻响起了低沉的狂吠。大狗虽然看不见他们,但它那三个鼻子全朝着他们这边疯狂地抽动、嗅吸着。 “它脚边是什么东西?”赫敏小声问道。 “看样子像是一把竖琴,”罗恩说,“肯定是斯内普留下来的。” “显然只要音乐一停止,它就会马上醒来。”哈利说,“好吧,你听着吧……” 他把海格的笛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他吹得不成调子,但他刚吹出第一个音符,大狗的眼睛就开始往下耷拉。哈利几乎是不歇气地吹着。慢慢地,大狗的狂吠声停止了——它摇摇摆摆地晃了几晃,膝盖一软跪下了,然后就扑通倒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接着吹,别停下。”罗恩提醒哈利,与此同时,他们脱去隐形衣,蹑手蹑脚地朝活板门走去。他们靠近那三颗巨大的脑袋时,可以感觉到大狗那热乎乎、臭烘烘的气息。 “我想我们可以把活板门拉开了。”罗恩一边说,一边望着大狗的身后,“赫敏,你愿意第一个下去吗?” “不,我可不愿意!” “好吧。”罗恩咬了咬牙,小心地从大狗的腿上跨了过去。他弯下腰,拉动活板门上的拉环,门一下子敞开了。 “你能看见什么?”赫敏着急地问道。 “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也没有梯子可以下去,我们只好跳了。” 哈利一边仍在吹着笛子,一边朝罗恩挥了挥手,引起他的注意,又用手指了指自己。 “你想第一个下去?真的吗?”罗恩说,“我不知道这个洞有多深。把笛子给赫敏,让她继续哄大狗睡觉。” 哈利把笛子递了过去。在音乐停顿的这几秒钟里,大狗又咆哮起来,并开始扭动身子,可是赫敏刚把笛子吹响,它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哈利从大狗身上爬了过去,透过那个洞口往下看。下面深不见底。 他慢慢顺着洞口滑下去,最后只靠十个手指攀住洞口边缘。他抬头看着罗恩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别跟着下来。直接到猫头鹰棚屋,派海德薇给邓布利多送信,行吗?” “好吧。”罗恩说。 “过会儿见,我希望……” 哈利松开了手,寒冷、潮湿的空气在他耳边呼呼掠过。他向下坠落,坠落,坠落,然后—— 扑通。随着一声奇怪而沉闷的撞击声,哈利落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他坐起来,朝四下里摸索着。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某种植物上面。 “没问题!”他冲着洞口喊道,现在洞口看上去只是邮票大小的一块光斑,“是软着陆,你们可以跳了!” 罗恩紧接着就跳了下去。他四肢着地,落在哈利身边。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一开口就问。 “不知道,好像是一种植物。大概是铺在这里减轻坠落时的碰撞的。来吧,赫敏!” 远处的笛声停止了。大狗又发出了响亮的狂吠,但是赫敏已经跳了下去。她落在哈利的另一边。 “我们一定离学校很远很远了。”她说。 “说实在的,幸好有这堆植物铺在这里。”罗恩说。 “幸好什么!”赫敏尖叫起来,“看看你们两个!” 她猛地跳起来,挣扎着朝一面潮湿的墙壁移动。她之所以这样挣扎,是因为她刚一落下,那植物就伸出蛇一般的卷须,缠住了她的脚脖子。而哈利和罗恩呢,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长长的藤蔓缠住了双腿。 赫敏在藤蔓还没来得及把她牢牢抓住之前,总算挣脱了出去。此刻她惊恐地看着两个男孩正在拼命撕扯那些藤蔓,但是他们越是挣脱,藤蔓就缠得越快、越紧。 “别动了!”赫敏对他们喝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魔鬼网!” “哦,我真高兴,我们总算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了,这对我们大有帮助。”罗恩气呼呼地说,向后躲闪着,不让藤蔓缠住他的脖子。 “你给我闭嘴,我正在想怎么把它杀死!”赫敏说。 “拜托你快点想,我透不过气来了!”哈利大喘着气说,拼命扯住一根要缠住他胸脯的藤蔓。 “魔鬼网,魔鬼网……斯普劳特教授是怎么说的?说它喜欢阴暗和潮湿——” “那么就点火烧它!”哈利几乎要窒息了。 “是啊——当然可以——可是这里没有木柴啊!”赫敏大声说道,焦急地拧着双手。 “你疯了吗?”罗恩吼道,“你到底是不是巫师?” “哦,对了!”赫敏说着,一把抽出魔杖,挥动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就像那次对付斯内普一样,让魔杖头上射出一道蓝色风铃草般的火焰。在短短几秒钟内,两个男孩就觉得藤蔓在退缩着躲避光明和温暖,松开了对他们的纠缠。藤蔓扭曲着,抽动着,自动松开了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卷须,哈利和罗恩终于完全挣脱了出来。 “幸亏你在草药课上听得很认真,赫敏。”哈利说道,他和赫敏一样退到墙边,擦着脸上的汗水。 “是啊,”罗恩说,“也幸亏哈利在关键时刻没有像你一样慌了手脚——'可是这里没有木柴啊’,真是的!” “这边走。”哈利指着一道石头走廊说道。这是唯一可走的道路。 他们听见,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外,还有水顺着墙壁缓缓滴落的声音。这道走廊顺坡而下,这使哈利联想到了古灵阁。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想起了传说中看守巫师银行金库的那些火龙。如果他们碰到一条火龙,一条完全成年的大火龙——诺伯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 “你能听见什么动静吗?”罗恩小声问。 哈利侧耳细听。前面似乎传来了轻轻的沙沙声和丁丁当当的声音。 “会不会是一个幽灵?” " 我不知道……好像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前面有亮光——我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面前是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上面是高高的拱顶形天花板。无数只像宝石一般光彩夺目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在房间里到处飞来飞去。房间对面有一扇厚重的木门。 “你说,如果我们穿过房间,它们会朝我们发动进攻吗?”罗恩问。 “有可能。”哈利说,“它们看样子倒并不凶恶,但如果它们一下子全部冲过来,恐怕……管它呢,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跑过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手臂挡住面孔,飞快地冲到房间的另一头。他以为随时都会有尖利的嘴巴和爪子来撕扯他,结果却平安无事。他毫发无损地来到那扇门边,拉了拉把手,门是锁着的。 罗恩和赫敏也跟了过来。他们一起又拉又推,可是木门纹丝不动,赫敏又试了试她的阿拉霍洞开咒,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罗恩问。 “这些鸟……它们不可能只是用来做装饰的。”赫敏说。 三个人注视着那些小鸟在头顶上飞来飞去,闪闪发亮——闪闪发亮? “它们根本不是什么鸟!”哈利突然说道,“它们是钥匙!带翅膀的钥匙——你们仔细看看。显然这意味着……”哈利环顾着房间的每个角落,而罗恩和赫敏则仰头凝视着那一大群飞舞的钥匙。“……有了,你们瞧!飞天扫帚!我们必须上去逮住那扇门的钥匙!” “可是那上边有好几百把钥匙呢!” 罗恩仔细查看那扇门的锁。 “我们要寻找一把古色古香的大钥匙——可能是银色的,形状像个门把手。” 他们每人抓起一把扫帚,双脚一蹬,升到半空,冲进了那一群密集的钥匙阵。他们拼命地又抓又捞,可是这些被施了魔法的钥匙躲闪得太快了,简直不可能抓得住。 不过,哈利作为一个世纪以来最年轻的魁地奇找球手,并不是徒有虚名的。他在搜寻飞行目标方面有着过人的技巧。他在五彩缤纷的小翅膀的漩涡中穿行了一分钟后,就注意到一把大大的银钥匙的翅膀耷拉着,好像它曾经被人抓住、粗暴地塞进了钥匙孔里。 “就是它!”他对罗恩和赫敏喊道,“那把大钥匙——在那儿——不,不是这儿,是那儿——带着天蓝色翅膀的那个——羽毛全都倒向了一边。” 罗恩飞快地朝哈利所指的方向冲去,结果一头撞在天花板上,差点从飞天扫帚上掉下来。 “我们得把它包围起来!”哈利喊道,眼睛一直盯着那把翅膀被折断的钥匙,“罗恩,你从上边堵住它——赫敏,你守在下边,别让它往下飞——我来把它抓住。好了,现在开始!” 罗恩向下俯冲,赫敏朝上一蹿,钥匙躲闪着避开他们俩的上下堵截,哈利紧紧跟在后面。钥匙迅疾往墙上飞去,哈利向前一扑,随着一阵刺耳难听的嘎吱声,他用一只手把钥匙按在了石墙上。罗恩和赫敏的欢呼声在高高的房间里回荡。 他们迅速降落,哈利向那扇门跑去,钥匙还在他手里挣扎着。他把它塞进锁眼,用力一拧——没错,就是它。咔哒一声,门锁刚一弹开,钥匙就又飞走了。它一连被抓住了两次,样子显得疲惫不堪。 “准备好了吗?”哈利用手握住门把手,问罗恩和赫敏道。他们俩点了点头。于是,他把门推开了。 第二个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们刚跨进去,房间里突然灯火通明,照亮了一幕令人震惊的景象。 他们站在一副巨大的棋盘边上,前面是黑色的棋子,那些棋子都比他们还要高,似乎是用黑石头之类的东西刻成的。在房间的那一头,与他们面对面的,是一些白色的棋子。哈利、罗恩和赫敏吓得浑身发抖——那些高耸的白棋子的脸上都没有五官。 “现在怎么办呢?”哈利小声问。 “这还不明显?”罗恩说,“我们必须下棋才能走到房间那头。” 他们看见白棋子后面有一扇门。 “怎么下法?”赫敏紧张地问。 “依我看,”罗恩说,“我们必须充当棋子。” 他走到一个黑骑士身旁,伸手摸了摸骑士的马。立刻,石头就活了过来,马用蹄子刨着地上的土,骑士转过戴着头盔的脑袋,望着罗恩。 “我们是不是——嗯——必须跟你们一起才能过去?” 黑骑士点了点头。罗恩转身望着哈利和赫敏。 “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他说,“恐怕我们必须取代这里的三个黑棋子……” 哈利和赫敏没有说话,看着罗恩在那里思索。最后罗恩说:“是这样,你们可别生气,怪我说话不客气,不过说实话,你们两个下棋都不怎么样——” “我们没有生气,”哈利赶紧说道,“快告诉我们怎么做。” “好吧,哈利,你代替那个主教;赫敏,你去那儿,代替那个城堡。” “那么你呢?” “我来做一个骑士。”罗恩说。 那些棋子似乎都在听他们说话,他话音刚落,一个骑士、一个主教和一个城堡就转了个身,背对着白棋子,走出了棋盘,留出三个空位子,让给了哈利、罗恩和赫敏。 “下棋的规矩是白棋先走。”罗恩说着,朝棋盘对面望过去,“对了……你们看……” 一个白色的卒子向前移动了两格。 罗恩开始指挥黑棋作战。哈利和赫敏默默地听从他的调遣。哈利的膝盖在发抖。万一他们输了呢? “哈利——往右前方移动四格。” 当他们的另一个骑士被吃掉时,他们才开始真正感到了恐惧。白王后凶狠地把那个骑士打翻在地板上,把他拖出了棋盘。他面朝下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没办法,只好如此,”罗恩说,他看上去很震惊,“这样你才能去吃掉那个主教。赫敏,去吧。” 每次他们的棋子被吃掉时,白棋子都表现得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很快,墙边就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堆毫无生气的黑棋子。有两次,多亏罗恩及时发现哈利和赫敏处境危险,想办法替他们解了围。罗恩自己在棋盘上冲锋陷阵,吃掉的白棋子差不多和他们失去的黑棋子一样多。 “快到了,”他突然低声说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白王后把她没有五官的脸转向了罗恩。 “是的……”罗恩低声说,“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必须被吃掉。” “不行!”哈利和赫敏同时喊道。 “这是下棋!”罗恩厉声地说,“总是需要做出一些牺牲的!我走一步,她就会把我吃掉——你就可以把国王将死了,哈利!” “可是——” “你到底想不想去阻止斯内普?” “罗恩——” “快点,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他就已经把魔法石拿到手了!” 哈利不再犹豫了。 “准备好了吗?”罗恩喊道,脸色苍白,但神情十分坚决,“我去了——注意,赢了以后立即行动,别在这里耽搁。” 他向前跨了一步,白王后立刻扑了过来。她举起石头手臂,朝罗恩的脑袋上重重地砸了下去,罗恩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赫敏失声尖叫,但并没有离开她的格子——白王后把罗恩拖到一边。看样子,罗恩好像被打昏了。 浑身颤抖的哈利向左边移动了三步。 白国王摘掉头上的王冠,扔在哈利脚下。他们赢了。白棋子纷纷鞠躬后退,让出一条路,径直通向那扇门。哈利和赫敏悲哀地回头看了罗恩最后一眼,便冲过门,顺着下一道走廊往前走去。 “他会不会——” “他不会有事的。”哈利说,同时也在努力使自己相信这一点,“你认为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我们已经通过了斯普劳特的机关,就是那道魔鬼网——给那些钥匙施魔法的肯定是弗立维——麦格教授把棋子变形了,使它们活了起来——下面就剩下奇洛的魔法,还有斯内普的……” 他们又来到一扇门口。 “行吗?”哈利小声问。 “进去吧。” 哈利把门推开了。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而来,他们只好撩起衣服挡住鼻子。两人的眼睛也被熏出了眼泪,他们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了一个巨怪。这个巨怪比他们上次较量过的那个还要庞大,它一动不动地躺在前面的地板上,失去了知觉,脑袋上有一个血淋淋的大肿块。 “太好了,我们用不着同这个巨怪搏斗了。”哈利低声说。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巨怪粗壮的双腿。“快走吧,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拉开下一道门,一时间,两人简直不敢看接下来是什么在等待他们——然而这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排放着七个形状各异的瓶子。 “斯内普的魔法,”哈利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两人刚跨过门槛,身后就腾地升起一股火焰,封住了门口。这火焰不同寻常,是紫色的。与此同时,通往前面的门口也蹿起了黑色的火苗。他们被困在了中间。 “看!”赫敏抓起放在瓶子旁边的一卷羊皮纸。哈利站在她背后,和她一起读道: 危险在眼前,安全在后方, 我们中间有两个可以给你帮忙。 把它们喝下去,一个领你向前, 另一个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两个里面装的是荨麻酒, 三个是杀手,正排着队等候。 选择吧,除非你希望永远在此停留。 我们还提供四条线索帮你选择: 第一,不论毒药怎样狡猾躲藏, 其实它们都站在荨麻酒的左方; 第二,左右两端的瓶里内容不同, 如果你想前进,它们都不会对你有用; 第三,你会发现瓶子大小各不相等, 在巨人和侏儒里没有藏着死神; 第四,左边第二和右边第二, 虽然模样不同,味道却是一样。 赫敏长长地嘘了口气,哈利惊讶地看见她居然露出了笑容,他自己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的。 “太妙了,”赫敏说,“这不是魔法——这是逻辑推理——是一个谜语。许多最伟大的巫师都没有丝毫逻辑推理的本领,他们只好永远被困在这里。” “我们呢,我们也出不去了,是吗?” “当然不会,”赫敏说,“我们所要知道的都写在这张纸上呢。七个瓶子:三个是毒药;两个是酒;一个能使我们安全穿过黑色火焰,另一个能送我们通过紫色火焰返回。” “但我们怎么知道该喝哪一瓶呢?” “给我一分钟时间。” 赫敏把那张纸又读了几遍。她在那排瓶子前走来走去,嘴里自言自语,一边还指点着这个或那个瓶子。终于,她高兴地拍起手来。 “知道了,”她说,“这个最小的瓶子能帮助我们穿过黑色火焰——拿到魔法石。” 哈利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瓶子。 “里面只够一个人喝的了,”他说,“还不到一口呢。” 他们互相望着。 “哪个瓶子能使你穿过紫色火焰返回?” 赫敏指指最右边的一个圆溜溜的瓶子。 “你喝那一瓶。”哈利说,“你先别插嘴,听我说——你回去找到罗恩——从飞翔的钥匙的房间里抓两把扫帚,它们会载着你们穿越活板门,从路威身边通过——直接去猫头鹰棚屋,派海德薇去给邓布利多送信,我们需要他来援救。我也许可以暂时牵制住斯内普,但我决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哈利——如果神秘人和他在一起怎么办?” “嗯——我以前侥幸逃脱过一次,记得吗?”哈利指着他额头上的伤疤说,“我说不定还能逢凶化吉的。” 赫敏的嘴唇颤抖着,她突然冲向哈利,伸出双臂搂住了他。 “赫敏!” “哈利——你知道吗,你是个了不起的巫师。” “我不如你出色。”哈利非常难为情地说,赫敏松开了他。 “我!”赫敏说,“不过是死读书,再靠一点儿小聪明!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呢——友谊和勇气——哦,哈利——可要小心啊!” “你先喝,”哈利说,“你能肯定是这两个瓶子吗,不会弄错吧?” “绝对不会。”赫敏说。她从右边那个圆瓶子里喝了一大口,浑身打了个寒战。 “不是毒药吧?”哈利担心地问。 “不是——但是像冰一样,寒冷刺骨。” “快点儿,走吧,过一会儿它就失效了。” “祝你好运——千万小心——” “快走!” 赫敏转过身,径直穿过了紫色火焰。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抓起那只最小的瓶子。他转身面对着黑色的火苗。 “我来了。”他说完,一口喝光了小瓶子里的液体。 它确实像冰一样,一下子渗透到他的全身。他放下瓶子,向前走去。他鼓起勇气,看见黑色的火苗舔着他的身体,但是他毫无感觉——刹那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只有黑色的火焰——接着,他就顺利地来到另一边,进入了最后一个房间。 那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不是斯内普,甚至也不是伏地魔。 第18章双面人 是奇洛。 “你!”哈利惊愕得喘不过气来。 奇洛笑了。现在他的脸一点也不抽搐了。 “是我,”他冷静地说,“我刚才还在想,我会不会在这儿遇见你,波特。” “可是我以为——斯内普——” “斯内普?”奇洛大笑起来。这笑声也不是他平常那种尖厉刺耳的颤音,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笑。“是啊,斯内普看上去确实不像个好人,是吗?他像一只巨型大蝙蝠到处乱飞,这对我们倒是很有帮助。有他在那里放着,谁还会怀疑可—可—可怜的,结—结—结结巴巴的奇洛教—教授呢?” 哈利无法相信这一切。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可是斯内普曾经想害死我!” “不,不,不,想害死你的是我。那次魁地奇比赛的时候,你的朋友格兰杰小姐冲过来点火烧斯内普,无意中把我撞倒了。她破坏了我对你的凝视,其实只要再坚持几秒钟,我就把你从飞天扫帚上摔下去了。如果不是斯内普一直在旁边念一个破解咒,想保住你的性命,我早就把你摔死了。” “斯内普想救我?” “当然是这样,”奇洛冷冷地说,“你说他为什么要给你们的第二次比赛当裁判?他要确保我不再害你。真是可笑……其实他犯不着费这番心思。有邓布利多在场,我什么也做不成的。其他老师都以为斯内普想阻止格兰芬多队获胜,他确实弄得自己很不受人欢迎……不过,这一切都是浪费时间,不管怎么说,我今晚一定要把你干掉。” 奇洛啪地打了个响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凭空蹿过来几条绳索,把哈利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太爱管闲事了,不能让你再活在世上,波特。万圣节前夕,你在学校里到处乱转,我当时就知道,你看见我去查看魔法石的机关了。” “是你放那个巨怪进来的?” “当然是这样。我对付巨怪有一套特别的办法——你肯定已经看见了,我是怎么教训那边房间里的那个家伙的吧?倒霉的是,当大家都匆匆忙忙到处寻找巨怪时,早已对我起了疑心的斯内普直接赶到四楼,试图阻拦我——不仅我的巨怪没有把你打死,甚至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也没有把斯内普的腿咬断。 “好了,静静地等着吧,波特。我需要仔细看看这面有趣的镜子。” 直到这时,哈利才发现奇洛身后立着的东西,正是厄里斯魔镜。 “这面镜子是找到魔法石的钥匙,”奇洛喃喃地说,用手沿着四周的镜框敲了一遍,“只有邓布利多才拿得出这样的东西……不过他此刻在伦敦呢……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哈利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奇洛不停地说话,不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魔镜上。 “我看见你和斯内普在禁林里——”他冒冒失失地说。 “没错,”奇洛懒洋洋地说着,一边转到镜子后面去查看,“他那时候已经盯上我了,想要知道我究竟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他一直在怀疑我。他想吓唬我——其实他哪里吓得住我,有伏地魔做我的靠山呢……” 奇洛从镜子后面转了回来,贪婪地盯着镜子里面。 “我看见魔法石了……我正在把它献给我的主人……可是它藏在哪儿呢?” 哈利拼命想挣脱束缚他的那些绳索,却被越缠越紧。他必须阻止奇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魔镜上。 “可是斯内普总是显得那么恨我。” “哦,他确实恨你,”奇洛漫不经心地说,“天哪,他当然恨你啦。当年他和你父亲一起在霍格沃茨念书,这你不知道吧?他们俩互相仇恨,不共戴天。不过他可从来不希望你死掉。” “可是几天前我听见你在哭——我以为斯内普在威胁你……” 奇洛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恐惧的震颤。 “有的时候,”他说,“我觉得很难遵从我主人的指令——他是个伟大的巫师,而我的力量这样薄弱——” “难道你是说,当时和你一起在教室里的是他?”哈利吃惊地问。 “不论我走到哪儿,他都跟我在一起,”奇洛平静地说,“我是在环游世界时遇到他的。我当时还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伙子,对善恶是非有着一套荒唐的想法。是伏地魔指出了我的错误。世界上没有什么善恶是非,只有权力,还有那些无法获取权势的无能之辈……从那以后,我就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劳,不过我也有许多次令他失望过。他对我一直非常严厉。”奇洛突然颤抖了一下,“他从不轻易原谅我的错误。当我没能把魔法石从古灵阁偷出来时,他非常不高兴。他惩罚了我……并决定从此更加密切地监视我……” 奇洛的声音渐渐低得听不见了。哈利想起了他那次到对角巷去的情景——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那天明明看见了奇洛,还跟他在破釜酒吧里握过手呢。 奇洛压低了声音咒骂着。 “我真不明白……难道魔法石藏在镜子里面?我是不是应该把镜子打破?” 哈利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此时此刻我心里最大的愿望,他想,就是赶在奇洛之前找到魔法石。所以,如果我对着魔镜照一照,就应该看见自己找到了那块石头——这就意味着我能看到石头藏在哪儿!可是,我怎样才能在不被奇洛发现的情况下,过去照一照魔镜呢? 他试着悄悄向左边移动,想趁奇洛不注意挪到镜子前面。可是,缠住他脚脖子的绳索实在太紧了,他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奇洛没有理睬他,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这面镜子是怎么回事?它究竟有什么功能?帮帮我吧,主人!” 哈利惊恐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回答,那声音好像是从奇洛本人身体里发出来的。 “利用那个男孩……利用那个男孩……” 奇洛转向哈利。 “好吧——波特——上这儿来。” 他又把双手一拍,那些捆绑哈利的绳索就自动松开了。哈利慢慢地站起身来。 “上这儿来,”奇洛又说了一遍,“照一照镜子,把你看到的情形告诉我。” 哈利朝他走去。 “我必须对他撒谎,”他不顾一切地想,“我必须先照照镜子,然后编出一套谎话来骗他,就这么做。” 奇洛凑到他的身后。哈利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似乎是从奇洛头上的围巾里发出来的。他闭上眼睛,站到镜子前面,随即把眼睛睁开了。 他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一开始脸色苍白,神情惶恐,可是片刻之后,便露出了笑容。镜子里的哈利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块鲜红的石头,然后眨眨眼睛,又把石头放进了口袋——就在这时,哈利觉得有一件重重的东西真的落进了自己的口袋。真是不可思议——他居然就这样得到了魔法石。 “怎么样?”奇洛不耐烦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哈利鼓起勇气。 “我看见自己在跟邓布利多握手,”他胡乱编造地说,“我—我为格兰芬多赢得了学院杯冠军。” 奇洛又开始骂骂咧咧。 “你给我走开。”他说。 哈利退到一边时,感觉到魔法石就贴在他的大腿上。他敢不敢现在就带着它逃走呢? 但他刚走了不到五步,就听见一个尖厉的声音说话了,而奇洛的嘴唇根本没有动。 “他在说谎……他在说谎……” “波特,回到这儿来!”奇洛喊道,“把实话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那个尖厉的声音又说话了。 “让我来跟他谈……面对面地谈……” “主人,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啊!” “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哈利觉得自己仿佛被魔鬼网牢牢缠住了,浑身上下丝毫动弹不得。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奇洛举起手解下他头上的围巾。这是怎么回事?大围巾落了下来,奇洛裸露的脑袋看上去小得出奇。然后,他慢慢地原地转过身去。 哈利想放声尖叫,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在原本该是奇洛后脑勺的地方,长着一张脸,哈利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狰狞恐怖的脸。那张脸的颜色像粉笔一样白,红通通的眼睛放出光来,下面是两道像蛇一般细长的鼻孔。 “哈利·波特……”他耳语般地说。 哈利想往后退,可是他的双腿不听使唤。 “你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样子!”那张脸说,“只剩下了影子和蒸气……我只有和别人共用一具躯体时,才能拥有形体……不过总有一些人愿意让我进入他们的心灵和头脑……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独角兽的血使我恢复了一些体力……那天你在禁林里看见奇洛为我饮血……一旦我弄到了长生不老药,我就能够重新创造一个我自己的身体……好了……你为什么不把你口袋里的魔法石交给我呢?” 原来他知道!哈利的腿突然又有了知觉。他踉跄着后退。 “别犯傻了,”那张脸恶狠狠地说,“最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投靠我吧……不然你就会和你父母的下场一样……他们临死前苦苦地哀求我饶命……” “撒谎!”哈利猛地喊道。 奇洛后退着朝他逼近,这使伏地魔仍然能盯着他。现在那张邪恶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多么感人啊……”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一向都很敬佩勇气……是的,孩子,你父母当年都很勇敢……我先动手杀你的父亲,他倒是宁死不屈,勇敢地跟我搏斗……你母亲其实不用死的……她拼着命要保护你……好了,把魔法石给我吧,别让你母亲白白为你丧命。” “休想!” 哈利猛地冲向那扇燃着黑色火焰的门,伏地魔尖叫起来:“抓住他!”紧接着,哈利就感到奇洛用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顿时,哈利额头上的伤疤钻心地疼痛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成两半;他大声喊叫,拼命挣扎;随后,他吃惊地发现奇洛松开了手,他额头的疼痛也减轻了——哈利茫然四顾,寻找奇洛,只见他痛苦地弓着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眼睁睁地看见它们一个个地冒起了水泡。 “抓住他!抓住他!”伏地魔又尖叫起来。奇洛向前一扑,把哈利撞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用双手掐住哈利的脖子——哈利的伤疤又是一阵剧痛,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看见奇洛在痛苦地号叫。 “主人,我抓不住他——我的手——我的手!” 奇洛虽然仍用膝盖把哈利压在地上,但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哈利的脖子,此刻他正困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哈利可以看见它们像是被火烧伤了似的,红得发亮。 “那就把他干掉,傻瓜,快点行动!”伏地魔用刺耳的声音说。 奇洛举起手,准备念一个致命的致命的咒语,可是哈利出于本能,猛地抬手抓向奇洛的脸—— “啊!啊!啊——!” 奇洛从哈利身上滚了下去,他的脸上也冒起了水泡。这时哈利突然明白了:只要奇洛一碰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就会感到剧痛难忍——哈利要逃生,唯一的希望就是死死抓住奇洛,让奇洛痛得无法对自己施咒。 哈利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奇洛的手臂,死也不肯撒手。奇洛惨叫着,拼命想把哈利甩掉——哈利的头痛也越来越剧烈——他眼前发黑——只能听见奇洛可怖的尖叫和伏地魔恶狠狠的咆哮:“杀死他!杀死他!”另外还有一些声音在喊着:“哈利!哈利!”不过,这也许是他脑海里的幻觉。 他感到奇洛的手臂挣脱了他,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接着他就沉入了一片黑暗,向下坠落……坠落……坠落…… 一个金色的东西在他头顶上闪烁。是飞贼!他想把它抓住,但胳膊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原来那根本不是飞贼,而是一副眼镜。多么奇怪。 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面前渐渐浮现出阿不思·邓布利多那张笑眯眯的脸。 “下午好,哈利。”邓布利多说。 哈利先是呆呆地盯着他,然后突然想起来了:“先生!魔法石!是奇洛!他得到了魔法石!先生,快——” “不要激动,亲爱的孩子,你说的这些话已经有点过时了,”邓布利多说,“奇洛没有拿到魔法石。” “那么谁拿到了?先生,我——” “哈利,请你镇静一些,不然庞弗雷女士就要把我赶出去了。” 哈利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他躺在一张铺着洁白亚麻被单的病床上,旁边的桌子上堆得像座小山,似乎半个糖果店都被搬到这里来了。 “都是你的朋友和崇拜者送给你的礼物。”邓布利多笑吟吟地说,“你和奇洛教授在地下教室里发生的一切,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秘密,而秘密总是不胫而走,所以,全校师生自然是全都知道了。据我所知,你的朋友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本来还想送给你一只马桶圈。他们无疑是想跟你逗个乐子,可是庞弗雷女士觉得不太卫生,就把它没收了。” “我在这里住多久了?” “三天。罗恩·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若是知道你醒过来了,一定会觉得松了口气。他们一直担心极了。” “可是先生,魔法石——” “看来没法子分散你的注意力。好吧,咱们就谈谈魔法石。奇洛教授没有能够把它从你手里夺走,我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不过我必须说一句,你其实一个人就对付得很好。” “您赶到那儿了?您收到赫敏派猫头鹰送给您的信了?” “我和猫头鹰显然是在空中错过了。我一到达伦敦,就发现我应该回到我刚刚离开的地方。我赶来得恰是时候,正好把奇洛从你身上拉开——” “原来是您。” “我还担心已经太晚了。” “差一点儿就来不及了,我已经支撑不了多久,魔法石很快就要被他抢去了——” “不是魔法石,孩子,我指的是你——你为了保护魔法石差一点儿丢了性命。在那可怕的一瞬间,我吓坏了,以为你真的死了。至于魔法石嘛,它已经被毁掉了。” “毁掉了?”哈利不解地问,“可是您的朋友——尼可·勒梅——” “哦,你居然还知道尼可?”邓布利多问,语气显得很高兴,“你把这件事搞得很清楚,是吗?是这样的,尼可和我谈了谈,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那样一来,他和他妻子就要死了,是吗?” “他们存了一些长生不老药,足够让他们把事情料理妥当的。然后,是啊,他们会死的。” 看到哈利脸上惊愕的表情,邓布利多笑了。 “我知道,对你这样年纪轻轻的人来说,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对尼可和佩雷纳尔来说,死亡实际上就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终于上床休息了。而且,对于头脑十分清醒的人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你知道,魔法石其实并不是多么美妙的东西。有了它,不论你想拥有多少财富、获得多长寿命,都可以如愿以偿!这两样东西是人类最想要的——问题是,人类偏偏就喜欢选择对他们最没有好处的东西。” 哈利躺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邓布利多愉快地哼着小曲,笑眯眯地看着天花板。 “先生,”哈利说,“我一直在想……先生——尽管魔法石不在了,伏地……我是说,神秘人——” “就叫他伏地魔吧,哈利。对事物永远使用正确的称呼。对一个名称的恐惧,会强化对这个事物本身的恐惧。” “是,先生。是这样,伏地魔还会企图用别的办法东山再起的,是吗?我的意思是,他并没有消失,对吗?” “对,哈利,他没有消失。他仍然躲在什么地方,也许正在物色一个愿意让他分享的躯体……他不算是真正地活着,所以也就不可能被杀死。他当时只顾自己溜走,完全不顾奇洛的死活;他对敌人心狠手辣,对自己的追随者也一样冷酷无情。不过,哈利,你也许只是耽搁了他,使他不能马上恢复力量,将来还需要另外一个人做好充分准备,和他决一死战——但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搁,他也许就再也无法恢复力量了。” 哈利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停住了,因为这使他感到头痛。然后他说:“先生,还有一些事情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我想了解这些事情的真相……” “真相,”邓布利多叹息着说,“这是一种美丽而可怕的东西,需要格外谨慎地对待。不过,我会尽量回答你的问题,除非我有充分的理由守口如瓶,那样的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当然不能说谎话骗你。” “是这样……伏地魔说他当年杀死我母亲,是因为我母亲拼命阻止他杀死我。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呢?” 邓布利多这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呀,你问我的第一件事,我就不能够告诉你。今天不能,现在不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暂时先别想这件事吧,哈利。等你再长大一些……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样的话……等你做好了准备,你自然就知道了。” 哈利明白再多说也没有用。 “那么,为什么奇洛不能碰我?” “你母亲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如果伏地魔有什么事情弄不明白,那就是爱。他没有意识到,像你母亲对你那样深深的爱,是会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的。不是伤疤,不是看得见的痕迹……被一个人这样深深地爱过,尽管那个爱我们的人已经死了,也会给我们留下一个永远的护身符。它就藏在你的皮肤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奇洛不能碰你。奇洛内心充满仇恨、贪婪和野心,把灵魂出卖给了伏地魔,他碰了一个身上标有这么美好印记的人,是会感到痛苦难忍的。” 说到这里,邓布利多假装对窗外的一只小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哈利便趁这个时间用床单把眼泪擦干了。当声音重又恢复正常时,哈利说道:“还有那件隐形衣——您知道是谁送给我的吗?” “呵——你父亲碰巧把它留给了我,而我认为你大概会喜欢它。”邓布利多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很有用的东西……当年,你父亲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主要是靠它溜进厨房偷东西吃。” “还有另外一件事……” “尽管问吧。” “奇洛说斯内普他——” “是斯内普教授,哈利。” “是的,是他——奇洛说,斯内普教授恨我是因为他当年恨我父亲。这是真的吗?” “是这样,他们确实互相看着不顺眼,很有点像你和马尔福先生。后来,你父亲做了一件斯内普永远无法原谅他的事。” “什么事?” “他救了斯内普的命。” “什么?” “是的……”邓布利多幽幽地说,“人的思想确实非常奇妙,是吗?斯内普教授无法忍受这样欠着你父亲的人情……我相信,他这一年之所以想方设法地保护你,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就能使他和你父亲扯平,谁也不欠谁的。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温对你父亲的仇恨……” 哈利努力思索着这段话,但这使他的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只好不往下想了。 “对了,先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是最后一个吗?” “我是怎么把魔法石从魔镜里拿出来的?” “啊,我很高兴你终于问我这件事了。这是我的锦囊妙计之一,牵涉到你和我之间的默契,这是很了不起的。你知道吗,只有那个希望找到魔法石——找到它,但不利用它——的人,才能够得到它;其他的人呢,就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们在捞金子发财,或者喝长生不老药延长生命。我的脑瓜真是好使,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吃惊呢……好了,问题问得够多的了。我建议你开始享受这些糖果吧。啊!比比多味豆!我年轻的时候真倒霉,不小心吃到了一颗味道臭烘烘的豆子,恐怕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吃豆子了——不过我想,选一颗太妃糖口味的总是万无一失的,你说呢?” 他笑着把那颗金棕色的豆子丢进嘴里。接着他呛得喘不过气来,说:“呸,倒霉!是耳屎!” 校医庞弗雷女士是个善良的女人,但是非常严厉。 “只见五分钟。”哈利恳求道。 “绝对不行。” “你让邓布利多教授进来了……” “是啊,那当然,他是校长嘛,自然有所不同。你需要休息。” “我不是正在休息嘛,您看,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哦,求求您了,庞弗雷女士……” “哦,好吧,”她说,“可是只准五分钟。” 于是她让罗恩和赫敏进来了。 “哈利!” 赫敏看样子又要伸开双臂搂抱他了,但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这使哈利松了口气,因为他的头仍然很疼。 “哦,哈利,我们都以为你肯定要——邓布利多担心极了——” “整个学校都在谈论这件事,”罗恩说,“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真实的故事比没有根据的谣传更加离奇和惊心动魄,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而现在就是这样。哈利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奇洛、魔镜、魔法石和伏地魔。罗恩和赫敏听得非常专心,每到惊险的地方,他们就紧张得倒抽冷气,当哈利讲到奇洛的缠头巾下面的那副面孔时,赫敏失声尖叫起来。 “这么说,魔法石没有了?”最后罗恩问道,“勒梅快要死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邓布利多认为——他说什么来着?‘对于头脑十分清醒的人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 “我早就说过他有点神经兮兮的。”罗恩说。他心目中的英雄变得这样不可理喻,他感到非常震惊。 “后来你们俩的情况怎么样?”哈利问。 “噢,我很顺利地返回去了。”赫敏说,“我把罗恩唤醒——很是花了一些时间呢——然后我们飞快地冲向猫头鹰棚屋,想同邓布利多取得联系,不料却在门厅里碰上了他。他已经知道了——他只说了一句:‘哈利去盯住他了,是吗?’然后就赶紧朝四楼奔去。” "你说,邓布利多是不是有意要你这么做的?”罗恩说,“把你父亲的隐形衣送给你,还有一切的一切?” “哎呀,”赫敏忍不住说道,“如果他真是这样——我的意思是——那就太可怕了——你很可能被杀死的。” “不,不是这样,”哈利若有所思地说,“邓布利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认为他大概是想给我一个机会。他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觉得他十分清楚我们打算做什么,他没有阻止我们,反而暗暗地教给我们许多有用的东西。我认为,他让我懂得魔镜的功能绝不是偶然的。他好像认为如果可能的话,我有权面对伏地魔……” “是啊,这就是邓布利多不同凡响的地方。”罗恩骄傲地说,“听着,你明天一定要来参加年终宴会。分数都算出来了,当然了,斯莱特林得了第一名——你错过了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没有你,我们被拉文克劳队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宴会上的东西还是挺好吃的。” 就在这时,庞弗雷女士闯了进来。 “你们已经待了将近十五分钟了,快给我出去吧。”她坚决地说。 哈利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天亮,觉得元气差不多恢复了。 “我想去参加宴会,”当庞弗雷女士整理他的一大堆糖果盒时,哈利对她说,“可不可以啊?” “邓布利多教授说允许你去。”她不以为然地说。似乎在她看来,邓布利多教授并没有认识到宴会具有潜在的危险。“又有人来看你了。” “噢,太好了,”哈利说,“是谁?” 他话音未落,海格就侧着身子钻进门来。海格每次走进房门,就显得像个庞然大物。他在哈利身旁坐下,看了他一眼,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都—怪我—这个—笨蛋!”他用手捂着脸哭泣着,“是我告诉那个恶棍怎样通过路威的!是我告诉他的!他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这个,而我偏偏告诉了他!你差点就没命了!都是为了一只火龙蛋!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应该被赶出去,一辈子做个麻瓜!” “海格!”哈利说。他十分震惊地看到海格因悲哀和悔恨而颤抖,大颗的眼泪渗进他的胡须。“海格,他总有办法打听到的,我们说的可是伏地魔啊,即使你不告诉他,他也总有办法知道的。” “你差点就没命了!”海格抽抽噎噎地说,“哦,你别说那个名字!” “我就要说,伏地魔!”哈利大声吼道。他看见海格吓得惊慌失措,才停止了喊叫。“我曾经面对面地和他相遇,我当面叫了他的名字。海格,求求你,快活一些吧,我们保住了魔法石,它现在不在了,伏地魔再也不能用它作恶了。吃一个巧克力蛙吧,我有一大堆呢……” 海格用手背擦了擦鼻子,说道:“这倒提醒了我。我也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呢。” “不会是白鼬三明治吧?”哈利担心地问,海格终于勉强地笑出了声。 “不是。邓布利多昨天放了我一天假,让我把它整理出来。当然啦,他完全应该把我开除的——行了,这个给你……” 看上去像是一本精美的皮封面的书。哈利好奇地打开,里面贴满了巫师的照片。在每一页上朝他微笑、挥手的,都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我派猫头鹰给你父母的老同学送信,向他们要照片……知道你没有他们的照片……你喜欢吗?” 哈利说不出话来,但海格全明白了。 那天晚上,哈利独自下楼去参加年终宴会。刚才庞弗雷女士大惊小怪地拦住他,坚持要给他再检查一遍身体,所以,当他赶到礼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礼堂里用代表斯莱特林的绿色和银色装饰一新,以庆祝他们连续七年赢得了学院杯冠军。主宾席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条绘着斯莱特林蛇的巨大横幅。 哈利一走进去,礼堂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然后每个人突然又开始高声说话。他走到格兰芬多的桌子旁,坐在罗恩和赫敏中间,假装没有注意到人们都站起来盯着他看。 幸好,片刻之后,邓布利多也赶到了,礼堂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 “又是一年过去了!”邓布利多兴高采烈地说,“在尽情享受这些美味佳肴之前,我必须麻烦大家听听一个老头子的陈词滥调。这是多么精彩的一年啊!你们的小脑瓜里肯定都比过去丰富了一些……前面有整个暑假在等着你们,可以让你们在下学期开始之前,好好把那些东西消化消化,让脑子里腾出空来…… “现在,据我所知,我们首先必须进行学院杯的颁奖仪式,各学院的具体得分如下:第四名,格兰芬多,312分;第三名,赫奇帕奇,352分;拉文克劳426分,斯莱特林472分。” 斯莱特林的餐桌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和跺脚声。哈利看见德拉科·马尔福用高脚酒杯使劲敲打着桌子,那副样子真让人恶心。 “是啊,是啊,表现不错,斯莱特林。”邓布利多说,“不过,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也必须计算在内。” 礼堂里变得非常安静,斯莱特林们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 “呃,呃,”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我还有最后一些分数要分配。让我看看。对了…… “第一——罗恩·韦斯莱先生……” 罗恩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样子活像一个被太阳晒干的红萝卜。 “……他下赢了许多年来霍格沃茨最精彩的一盘棋,我为此奖励格兰芬多学院五十分。” 格兰芬多们的欢呼声差点把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掀翻了。他们头顶上的星星似乎也被震得微微颤抖。可以听见珀西在大声告诉其他级长:“是我弟弟,你们知道的!我最小的弟弟!顺利通过了麦格教授的巨型棋盘阵!” 大家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第二——赫敏·格兰杰小姐……她面对烈火,冷静地进行逻辑推理,我要奖励格兰芬多学院五十分。” 赫敏把脸埋在臂弯里;哈利怀疑她肯定是偷偷地哭了。他们周围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欣喜若狂,在餐桌旁跳上跳下——他们整整上升了一百分! “第三——哈利·波特……”邓布利多说。礼堂里顿时变得格外寂静。“……他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胆量和过人的勇气,为此,我还要奖励格兰芬多学院六十分。” 喧闹声简直震耳欲聋。那些一边把嗓子喊得嘶哑,一边还能在心里计算分数的同学们知道,格兰芬多现在是四百七十二分——和斯莱特林的分数完全一样。他们已经直逼学院杯冠军——如果邓布利多多奖给哈利一分就好了。 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礼堂里渐渐又安静下来。 “勇气有许多种类,”邓布利多微笑着,“对付敌人我们需要超人的胆量,而要在朋友面前坚持自己的立场,同样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因此,最后我要奖励纳威·隆巴顿先生十分。” 如果有人此刻站在礼堂外面,可能会以为这里发生了爆炸,格兰芬多餐桌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哈利、罗恩和赫敏站起来高声喝彩,只见纳威惊讶得脸色煞白,一下子就被挤上来拥抱他的人群淹没了。他从来没有给格兰芬多赢过一分啊!哈利一边欢呼,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罗恩,然后指指马尔福。看马尔福的样子,即使他刚刚被人施了全身束缚咒,也不会显得比现在更吃惊、更恐慌。 “这就意味着,”邓布利多不得不大声吼叫,才能盖过雷鸣般的欢呼喝彩,因为就连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们也在庆祝斯莱特林的突然惨败,“我们需要对这里的装饰做一些小小的改变。” 他拍了拍手,立刻,那些绿色的悬垂彩带变成了鲜红色,银色的变成了金色;巨大的斯莱特林蛇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威风凛凛的格兰芬多狮子。斯内普正在同麦格教授握手,脸上强挤出尴尬的笑容。他的目光和哈利相遇了,哈利顿时就明白了,斯内普对他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哈利觉得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似乎明年的生活又将恢复正常,至少恢复到霍格沃茨一贯的状态。 这是哈利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比赢了魁地奇比赛、欢庆圣诞或打败巨怪的日子还要美好……他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哈利几乎忘了考试成绩还没有公布。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没想到,他和罗恩都以很高的分数通过了考试,这使他们感到十分意外。赫敏自然是获得了全年级第一名。就连纳威也侥幸过关了,他的草药学成绩不错,大大弥补了在魔药学上丢失的分数。他们本来以为,高尔笨得像头猪,为人又自私刻薄,这次大概会被开除,不料他竟然也通过了。这似乎有点美中不足,但是正如罗恩所说,生活中是不可能样样顺心的。 好像是在突然之间,他们的衣柜空了,东西都装到了行李箱里,纳威的蟾蜍躲在盥洗室的角落里被人发现了。通知发到了每个学生手里,警告他们放假期间不许使用魔法(“我一直希望他们忘记把这个发给我们。”弗雷德·韦斯莱遗憾地说)。海格负责带领他们登上渡过湖面的船队。现在,他们已经坐上了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路谈笑风生,看着窗外的乡村越来越青翠,越来越整洁。列车驶过一个个麻瓜的城镇,他们吃着比比多味豆,脱掉了身上的巫师长袍,换上夹克衫和短上衣;终于,列车停靠在了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全部走出站台。一个干瘪的老警卫守在隔墙处,一次只允许两三个人通过,这样他们就不会一大堆人同时从坚固的墙壁里迸出来,引起麻瓜们的注意。 “你今年暑假一定要来我们家里玩,”罗恩说,“你们俩都来——我会派猫头鹰去邀请你们的。” “谢谢,”哈利说,“我确实需要有个盼头。” 他们走向返回麻瓜世界的出口,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挤过,其中有些人喊道: “拜拜,哈利!” “再见,波特!” “还是这样出名。”罗恩说着,咧嘴朝他一笑。 “在我要去的地方就不是了,我向你保证。”哈利说。 他、罗恩和赫敏一起通过了出口。 “他在那儿,妈妈,他在那儿,快看哪!” 是金妮——罗恩的妹妹——但她指的并不是罗恩。 “哈利·波特!”她尖声尖气地叫道,“快看哪,妈妈!我看见了——” “别大声嚷嚷,金妮,对别人指指点点是不礼貌的。” 韦斯莱夫人笑眯眯地低头看着他们。 “这一年很忙吧?”她问。 “忙极了。”哈利说,“谢谢您送给我的乳脂软糖和毛衣,韦斯莱夫人。” “哦,那没什么,亲爱的。” “我说,你准备好了吧?” 是弗农姨父,他还是那样一张红得发紫的脸膛,还是那样一大把胡子,还是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哈利。在这个挤满普通人的车站上,哈利竟然明目张胆地提着一只装着猫头鹰的笼子,真是可恨。他身后站着佩妮姨妈和达力表哥,他们一看见哈利,就显出一副惊惶不安的表情。 “你们一定是哈利的家人吧!”韦斯莱夫人说。 “也可以这么说吧。”弗农姨父说,“快点,小子,我们可耽搁不起一整天。”他转身走开了。 哈利还要留下来再跟罗恩和赫敏说几句话。 “那就过完暑假再见吧。” “祝你假期——嗯——愉快。”赫敏说,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弗农姨父的背影,很吃惊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令人讨厌的人。 “哦,我会愉快的。”哈利说。他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使罗恩和赫敏都感到诧异。“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家里不许使用魔法,这个暑假,我要好好地拿达力开开心……” 第19章注释 [1]肯特郡位于英国东南部。约克郡位于英国东北部。丹地,又译邓迪,位于英国苏格兰东海岸。 [2]指每年十一月五日在英国举行的庆祝篝火之夜活动。 [3]布里斯托尔,英国西南部港口城市,埃文郡首府,临布里斯托尔海峡。 [4]马约卡岛,在西地中海,属西班牙。 [5]五年制中学,学生十一岁入学,课程包括普通与职校学科。 [6]旧时夏季划船戴的一种帽子。 [7]戈耳工,希腊神话中三个蛇发女怪之一,面貌可怕,人见之立即化为顽石。 [8]基督教万圣节为每年十一月一日。 [9]向在大雾中行驶的船只发警告的号角。 [10]牙买加黑人的一种发式。 [11]一种产自南非的毒蜘蛛。 [12]德鲁伊特是古代克尔特人中一批有学识的人,担任祭司、法官、巫师或占卜者等。 [13]流行于十六、十七世纪的一种环绕颈部的高而硬的圆领。 [14]英文里的姓氏Wood(伍德)同时有“木头”的意思。 [15]在英语里,“珀西”和“级长”这两个词的第一个字母都是“P”。 [16]这行字是厄里斯魔镜上的符箓。 [17]这里指的是赫敏在为哈利祈祷。 [18]这里指的是赫敏在为哈利祈祷。 第20章最糟糕的生日 这一天,女贞路4号的早餐桌上又起了争执。一大早,弗农·德思礼先生就被他外甥哈利屋里的一阵高声怪叫吵醒了。 “这星期是第三次了!”他隔着桌子咆哮道,“如果你管不住那只猫头鹰,就让它滚蛋!” 哈利再次试图解释。 “它闷得慌,它在外面飞惯了,要是我可以在晚上放它出去……” “你当我是傻子啊?”弗农姨父吼道,一丝煎鸡蛋在他浓密的胡子上晃荡着,“我知道把一只猫头鹰放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他和他妻子佩妮阴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哈利想反驳,但他的话被表哥达力一声又长又响的饱嗝淹没了。 “我还要一些腊肉。” “煎锅里有的是,宝贝。”佩妮姨妈眼眶湿润地看着她的大块头儿子说道,“我们要抓紧时间把你养胖……学校的伙食让我听着不舒服……” “胡说,我在斯梅廷上学时从来没饿过肚子。”弗农姨父情绪激动地说,“达力吃得不差,是不是,儿子?” 达力胖得屁股上的肉都从座椅的两边挂了下来。他咧嘴一笑,转身面对着哈利。 “把煎锅递过来。” “你忘了说咒语。”哈利恼火地说。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对家中其他人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影响。达力倒吸一口冷气,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整个厨房都被震动了;德思礼太太尖叫一声,迅速捂住嘴巴;德思礼先生跳起来,太阳穴上青筋暴露。 “我的意思是‘请’!”哈利连忙说,“我不是指——” “我没跟你说吗,”姨父厉声怒斥,唾沫星子溅到了桌上,“在我们家不许说那方面的词。” “可我——” “你怎么敢威胁达力!”弗农姨父捶着桌子咆哮道。 “我只是——” “我警告过你!我不能容忍你在我家里提到你的特异功能!” “好吧,”哈利说,“好吧……” 弗农姨父坐了下来,像一头气短的犀牛一样喘着粗气,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紧瞟着哈利。 自从哈利放暑假回家,弗农姨父一直把他当一颗定时炸弹看待,因为哈利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实际上,他相当不正常。 哈利·波特是一个巫师——刚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上完一年级。如果德思礼对他回家过暑假感到不快,那么他们的不快和哈利的感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哈利真想念霍格沃茨,想得五脏六腑都发痛。他想念那个城堡,想念那些秘密通道和幽灵,想念他的课程(也许除了魔药老师斯内普的课),还有猫头鹰捎来的信件、礼堂里的宴会,想念他宿舍楼里的四柱床,想念禁林边上那间小木屋和猎场看守海格,更想念魁地奇球——魔法世界里最流行的体育运动(六根高高的门柱、四个会飞的球、十四名骑着扫帚的球员)。 哈利刚一到家,弗农姨父就把他的咒语书、魔杖、长袍、坩埚和最先进的飞天扫帚的光轮2000锁进了楼梯下那又小又暗的储物间里。哈利会不会因为一个暑假没练习而被学院魁地奇球队开除,德思礼一家才不管呢。哈利的家庭作业一点都没做,回学校时无法交差,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德思礼一家是巫师们所说的“麻瓜”(血管里没有一滴巫师的血液)。在他们看来,家里有一个巫师是莫大的耻辱。弗农姨父甚至把哈利的猫头鹰海德薇也锁在了它的笼子里,不让它给魔法世界的任何人送信。 哈利跟这家人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弗农姨父膀大腰圆,没有脖子,蓄着异常浓密的大胡子;佩妮姨妈长了一张马脸,骨节粗大;达力头发金黄,皮肤白里透红,体形肥胖。而哈利却身材瘦小,长着一双明亮的绿眼睛,漆黑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额头上还有一道细长的闪电形伤疤。 就是这道伤疤使哈利即使在巫师中也是如此与众不同。这道伤疤是哈利神秘过去留下的唯一痕迹,是推测他十一年前为什么会被放在德思礼家门槛上的唯一线索。 哈利一岁时,居然在中了伏地魔的咒语之后幸存下来。伏地魔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黑巫师,大多数巫师都不敢提到他的名字。哈利的父母就死在这个黑巫师手下,可是哈利大难不死,只留下了这道闪电形伤疤。而且,不知怎的,好像自那个恶毒的咒语在哈利身上失灵之后,伏地魔的法力就被摧毁了。 所以,哈利是由他的姨妈和姨父养大的。他在德思礼家住了十年,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能在无意中导致一些古怪的事情发生,因为德思礼一家只说他的父母死于车祸,他的伤疤也是在车祸中留下的。 一年前,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写信给哈利,他才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他上了魔法学校,在那里他和他的伤疤赫赫有名……可现在学年结束了,他回到德思礼家过暑假,他们却把他当成一条在邋遢地方打过滚的狗来对待。 德思礼一家忘记了这一天恰好是哈利的十二岁生日。当然,哈利也没有寄予多么大的希望,他们从来不会送他什么像样的礼物,更别提生日蛋糕了——但是,完全忘掉未免…… 正在这时,弗农姨父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都知道,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哈利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我可能会做成平生最大的一笔交易。”弗农姨父说。哈利低下头继续吃面包片。当然啦,他怨忿地想,弗农姨父是在讲那个愚蠢的晚宴。他两星期来张口闭口说的都是这件事。一个有钱的建筑商和他的妻子要来吃晚饭,弗农姨父希望那人能订他一大笔货(弗农姨父的公司是做钻机的)。 “我想我们应该把晚上的安排再过一遍,”弗农姨父说,“八点钟大家应该各就各位。佩妮,你应该——?” “在客厅里,”佩妮姨妈应声说,“等着亲切地欢迎他们光临。” “很好,很好。达力?” “我等着给他们开门。”达力堆起一副令人恶心的做作笑容,“我替你们拿着衣服好吗,梅森先生和夫人?” “他们会喜欢他的!”佩妮姨妈欣喜若狂地说。 “好极了,达力。”弗农姨父说。然后他突然转向哈利:“那么你呢?” “我待在我的卧室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假装我不在家。”哈利声调平板地回答。“不错。”弗农姨父恶狠狠地说,“我将把他们带到客厅,引见你——佩妮,并给他们倒饮料。八点一刻——” “我宣布开饭。”佩妮姨妈说。 “达力,你要说——” “我领您上餐厅去好吗,梅森夫人?”达力一边说,一边把他的胖胳膊伸给那位看不见的女士。 “多标准的小绅士!”佩妮姨妈吸着鼻子说。 “你呢?”弗农姨父凶巴巴地问哈利。 “我待在我的卧室里,不发出一点声音,假装我不在家。”哈利无精打采地说。 “对了。现在,我们应该在餐桌上说一些赞美的话。佩妮,你有什么建议吗?” “梅森先生,弗农跟我说您高尔夫球打得棒极了……梅森夫人,请告诉我您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 “非常好……达力?” “这样行不行:‘梅森先生,老师要我们写一写自己最崇拜的人,我就写了您。’” 这可让佩妮姨妈和哈利都无法承受。佩妮高兴得眼泪直流,紧紧搂住了儿子。哈利则把头藏到了桌子底下,怕他们看到他大笑的样子。 “你呢,哈利?” 哈利直起身,努力绷住脸。 “我待在我的卧室里,不发出一点声音,假装我不在家。” “这就对了。”弗农姨父用力地说,“梅森夫妇根本不知道你,就让这种情况保持下去。佩妮,晚饭之后你领梅森夫人回客厅喝咖啡,我将把话题引到钻机上。要是走运的话,在十点钟的新闻之前我就可以把签字盖章的协议拿到手。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选购马约卡岛的别墅了。” 哈利并不怎么兴奋。他不认为德思礼一家到了马约卡岛就会比在女贞路多喜欢他一点儿。 “好——我去城里取达力和我的礼服。你呢,”他对哈利吼道,“不要在你姨妈洗衣服的时候去碍手碍脚的。” 哈利从后门出来。外面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他穿过草坪,一屁股坐在花园长凳上,压着嗓子唱了起来:“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没有贺卡,没有礼物,今晚他还要假装自己不存在。他悲伤地注视着树篱。他从没有感到这样孤独。他分外想念他最好的朋友罗恩·韦斯莱和赫敏·格兰杰,胜过想念霍格沃茨其他的一切,甚至包括魁地奇球。可他们好像一点儿也不想他。整个暑假谁都没有给他写信,罗恩还说要请哈利去他家做客呢。 一次又一次,哈利差点儿要用魔法打开海德薇的笼子,让它捎封信给罗恩和赫敏。但这太冒险了。未成年的巫师是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的。哈利没有把这个规定告诉德思礼一家,他知道,这家人只是害怕他把他们全变成金龟子,才没有把他和魔杖、飞天扫帚一起关进楼梯下的储物间里。回家后的头两个星期,哈利喜欢假装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看达力拼命搬动他那两条胖腿,尽快往屋外跑。可是罗恩和赫敏迟迟不给他来信,使哈利觉得自己和魔法世界断了联系,连捉弄达力也失去了乐趣——现在罗恩和赫敏连他的生日都忘了。 只要能换得霍格沃茨的一点儿音信,不管来自哪个巫师的,他什么都会豁出去。他甚至乐意看一眼他的仇敌德拉科·马尔福,只要能证明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他在霍格沃茨的这一年并不都是好玩有趣的。上学期末,哈利与伏地魔本人正面相遇。伏地魔虽然大不如从前,但依然狠毒可怕,阴险狡猾,并决心要恢复自己的法力。哈利又一次逃脱了伏地魔的魔爪,但是很险。即使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哈利还会在半夜惊醒,浑身冷汗,想着伏地魔这时会在哪里,记起他那青灰色的脸、圆睁的疯狂的眼睛…… 哈利突然坐直了身子。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注视着树篱——可现在树篱正注视着他。树叶丛中闪动着两只大得出奇的绿眼睛。 哈利跳了起来,这时草坪对面飘过来一声嘲笑。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达力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那对大眼睛忽闪几下,消失了。 “什么?”哈利说,眼睛还盯着那个地方。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达力又说了一遍,走到他旁边。 “很好,”哈利说,“你终于学会了数星期几。” “今天是你的生日!”达力讥讽地说,“你居然没有收到贺卡?你在那个鬼地方连个朋友都没有吗?” “最好别让你妈妈听到你说我的学校。”哈利冷冷地说。 达力提了提裤子,那裤子顺着他的胖屁股正在往下滑。 “你盯着树篱干什么?”他怀疑地问。 “我在想用什么咒语使它燃烧起来。”哈利说。 达力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胖脸上显出惊恐的表情。 “你不——不能——我爸说过不许你施魔法——他说要把你赶出去——你没有地方去——没有朋友收留你——” “吉格利玻克利!”哈利厉声说道,“霍克斯波克斯……奇格利鬼格利……” “妈——妈!”达力嚎叫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屋里奔去,“妈——妈!他又在干那个了!” 哈利为这片刻的开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由于达力和树篱都安然无恙,佩妮姨妈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施魔法,但她仍然用沾着肥皂水的煎锅朝他劈头打来,幸亏他躲得快。然后她支使他去干活,不干完不许吃东西。 达力吃着冰淇淋,在一旁晃来晃去地看着哈利擦窗户,洗汽车,修整草坪,整理花圃,给玫瑰剪枝浇水,重新油漆花园的长凳。烈日当头,晒得哈利后脖颈发烫。哈利知道他不应该上达力的钩,可是达力说中了哈利的心事……也许他在霍格沃茨根本没有朋友…… “但愿他们能看到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现在的样子。”往花坛里撒粪肥的时候,他发狠地想道。他腰酸背疼,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一直到晚上七点半,才终于听到佩妮姨妈喊他,他已经精疲力竭。 “进来!踩着报纸走!” 哈利高兴地走进阴凉的、擦得闪闪发亮的厨房里。冰箱顶上放着今天晚餐的布丁:好大一堆掼奶油,还放了撒糖霜的堇菜。一大块烤肉在烤箱里嘶嘶作响。 “快吃!梅森他们快要来了!”佩妮姨妈严厉地说,指着厨房桌子上的两块面包和一堆奶酪。她已经穿上了一件浅橙色的鸡尾酒会礼服。 哈利洗了手,匆匆吞下了他那点可怜的晚饭。他刚一吃完,佩妮姨妈就把盘子收走了。“上楼!快!” 经过客厅门口时,哈利瞥了一眼穿着礼服、打着领结的弗农姨父和达力。他刚走到楼上,门铃就响了,弗农姨父凶巴巴的脸出现在楼梯下。 “记着,小子——你要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哈利踮着脚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悄悄溜进去,关上门,转身想要一头扑倒在他的床上。 问题是,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第21章多比的警告 哈利差一点儿叫出声来。床上的那个小怪物长着两只蝙蝠似的大耳朵,一对突出的绿眼睛有网球那么大。哈利马上想到,这就是早上在花园树篱外看他的那双眼睛。 他们对视着。哈利听到达力的声音从门厅传来。 “我替你们拿着衣服好吗,梅森先生和夫人?” 那怪物从床上滑下来,深深鞠了一躬,细长的鼻子都碰到了地毯上。哈利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像一个旧枕套,在胳膊和腿的地方开了几个洞。 “哦——你好。”哈利不自然地说。 “哈利·波特!”那怪物尖声叫道,哈利想楼下肯定能听到,“多比一直想见您,先生……不胜荣幸……” “谢——谢谢。”哈利贴着墙壁挪动,坐到他桌前的椅子上,挨着在大笼子里睡觉的海德薇。他想问:“你是什么?”但觉得这听起来太不礼貌,就改口问:“你是谁?” “多比,先生。我叫多比,家养小精灵多比。”那怪物说。 “哦——是吗?”哈利说,“哦——我不想失礼,可是——此刻在我的卧室里接待一位家养小精灵有些不太合适。” 客厅里传来了佩妮姨妈虚伪的高声大笑。小精灵垂下了头。 “我不是不高兴见你,”哈利赶忙说,“可是,哦,你来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哦,有的,先生,”多比热切地说,“多比来告诉您,先生……不好说,先生……多比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坐下吧。”哈利指了指床,礼貌地说。 没想到小精灵突然痛哭流涕,把哈利吓了一跳,他哭的声音很大。 “坐——坐下!”多比呜咽道,“从来……从来没有……” 哈利仿佛听到楼下的声音变得有些结巴。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没想冒犯你。” “冒犯多比!”小精灵哽咽地说,“从来没有一位巫师让多比坐下——像对待平等的人那样——” 哈利竭力在说“嘘”的同时作出抚慰的表情,领多比回到床上坐下。多比坐在那儿打嗝,看上去像个丑陋的大娃娃。最后他终于控制住自己,用他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敬意地凝视着哈利。 “你大概没遇到多少正派的巫师吧。”哈利想让他高兴一些。 多比摇了摇头,然后冷不防跳了起来,用脑袋疯狂地撞着窗户,嘴里喊着:“坏多比!坏多比!” “别这样——你这是干什么?”哈利着急地小声说,跳起来把多比拉回床上。海德薇被吵醒了,发出一声格外响亮的尖叫,在笼子里疯狂地乱扑乱撞。 “多比要惩罚自己,先生。”小精灵说,他的眼睛已经有点儿对在一起了,“多比几乎说了主人家的坏话,先生……” “主人家?” “多比服侍的那个巫师家,先生……多比是家养小精灵——必须永远服侍一户人家……” “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吗?”哈利好奇地问。 多比哆嗦了一下。 “哦,不,先生,他们不知道……多比因为来见您,要对自己进行最严厉的惩罚。多比将把自己的耳朵关在烤箱门里。万一给他们知道,先生——” “可如果你把耳朵关在烤箱门里,他们不会发现吗?” “多比猜想不会,先生。多比总是为一些事惩罚自己,先生。他们让多比这样做,先生。有时候他们提醒我更厉害地惩罚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不逃走呢?” “家养小精灵必须由主人放走。可主人永远不会放走多比……多比将在主人家做到死,先生……” 哈利目瞪口呆。 “要我在这儿多待四个星期,我都觉得受不了。”他说,“这样比起来,德思礼一家还算是有些人情味的。没有人能帮你吗?我能帮你吗?” 哈利几乎立刻就后悔他说了这句话。多比再次感动得呜呜大哭。 “拜托你,”哈利紧张地说,“小点儿声。要是给德思礼一家听到,要是他们知道你在这儿……” “哈利·波特问他能不能帮助多比……多比早就听说了您的伟大,先生,可您的仁慈,多比以前还不了解……” 哈利感到脸上发烧,忙说:“你听到的那些都是胡说,我在霍格沃茨连年级第一名都排不上,第一名是赫敏,她——” 但他很快住了口,一想起赫敏他就感到痛苦。 “哈利·波特这样谦虚,”多比崇敬地说,两只大圆眼睛闪着光,“哈利·波特不说他战胜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事。” “伏地魔?”哈利说。 多比用手捂住耳朵,呻吟道:“啊,别说那个名字,先生!别说那个名字!” “对不起,”哈利马上说,“我知道许多人都不喜欢他——我的朋友罗恩……” 他又停住了。想到罗恩也让人痛苦。 多比凑近哈利,他的眼睛大得像车灯。 “多比听说,”他嘶哑地说,“哈利·波特几星期前又遇见了那个黑魔王……哈利·波特再次逃脱了。” 哈利点了点头。多比顿时热泪盈眶。 “啊,先生,”他抽抽搭搭,用肮脏破烂的枕套角抹了抹脸,“哈利·波特英勇无畏!他已经闯过了这么多的险关!可是多比想来保护哈利·波特,来给他报个信,即使多比过后真的必须把自己的耳朵关在烤箱门里……多比想说,哈利·波特不能回霍格沃茨了。” 屋里一片安静,只听见楼下刀叉丁当之声,还有弗农姨父的咕噜声。 “什——什么?”哈利大吃一惊,“可我必须回去——九月一号开学,这是我生活的希望。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属于这儿。我属于你们的世界——属于霍格沃茨。” “不,不,不,”多比尖声说,用力摇着头,把耳朵甩得啪哒啪哒直响,“哈利·波特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他这么伟大,这么仁慈,我们不能失去他。如果哈利·波特回到霍格沃茨,他将会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哈利惊讶地问。 “有一个阴谋,哈利·波特。今年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会有最恐怖的事情发生。”多比压低声音说,突然浑身发抖,“多比知道这件事已经有几个月了,先生。哈利·波特不能去冒险。他太重要了,先生!” “什么恐怖的事情?”哈利马上问,“是谁在策划?” 多比滑稽地发出一声哽咽,然后疯狂地把脑袋往墙上撞。 “好了!”哈利叫起来,抓住小精灵的胳膊,不让他去撞墙,“我知道你不能说。可你为什么要来警告我呢?”突然一个不愉快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等等——这不会和伏——对不起——和你知道的那个神秘人有关吧?你只要摇头或点头。”他赶忙加上一句,因为多比的脑袋又令人担心地靠向了墙壁。 多比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先生。” 可是多比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想给哈利一个暗示,但哈利一片茫然。 “他没有兄弟吧?” 多比摇摇头,眼睛瞪得更大。 “那我就想不出还有谁能在霍格沃茨制造恐怖事件了。”哈利说,“我是说,第一,有邓布利多——你知道邓布利多吧?” 多比低下头。 “多比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是霍格沃茨建校以来最伟大的校长。多比听说邓布利多的法力能与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最强大的时候相匹敌。可是先生,”多比急促地小声说,“有些法力邓布利多也不……没有一个正派的巫师会……” 哈利制止不及,多比跳下床,抓起哈利的台灯往自己的脑袋上乱敲,伴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楼下突然一阵沉寂,两秒钟后,心脏怦怦乱跳的哈利听到弗农姨父走到门厅里,喊道:“达力准是又忘记关电视机了,这个小淘气!” “快!衣柜里!”哈利小声说。他把多比塞进衣柜,关上柜门,刚扑倒在床上,门把手就转动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弗农姨父咬牙切齿地说,把脸凑到哈利面前,近得可怕,“我正讲到日本高尔夫球手的笑话中最关键的地方,都被你给搅了……再发出一点儿声音,我让你后悔生下来,小子!” 他重重地跺着地板走了出去。 哈利哆嗦着把多比从衣柜里拉了出来。 “看到这里的情况了吧?知道我为什么必须回霍格沃茨了吧?我只有那个地方可去——我想我在那儿有些朋友。” “什么朋友,连信都不给哈利·波特写一封?”多比狡黠地说。 “我想他们只是——慢着,”哈利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的朋友没给我写信?” 多比把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哈利·波特不要生多比的气——多比都是为了……” “你截了我的信?” “信在多比这儿,先生。”小精灵说。他敏捷地跳到哈利抓不到的地方,从身上穿的枕套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沓信。哈利认出了赫敏工整的字体、罗恩龙飞凤舞的笔迹,甚至还有一种潦草的字,好像是霍格沃茨的猎场看守海格写的。 多比焦急地眨巴着眼睛仰视着哈利。 “哈利·波特不要生气……多比原本希望……如果哈利·波特以为他的朋友把他忘了……哈利·波特也许就不想回学校了,先生……” 哈利没心思听,伸手去抢信,可多比一跳,闪开了。 “哈利·波特先要向多比保证不回霍格沃茨。哎呀,先生,您千万不能去冒这个险!说您不会回去,先生!” “不,”哈利生气地说,“把我朋友的信给我!” “那么多比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小精灵悲哀地说。 哈利还没反应过来,多比已经冲到门边,拉开门,飞快地奔下楼。 哈利嘴里发干,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他急忙跳起来追赶,尽量不弄出声响。他一下蹦过最后六级台阶,猫一样地落在门厅地毯上,东张西望地寻找多比。他听到餐厅里弗农姨父正在说:“……梅森夫人,给佩妮讲讲那些美国管子工的笑话吧,她一直想听……” 哈利穿过门厅跑进厨房,觉得肚子里一阵发空。 佩妮姨妈的杰作布丁、堆得高高的奶油和撒了糖霜的堇菜,正飘浮在天花板下边。多比蹲在角落的碗柜顶上。 “不要,”哈利压低嗓门说,“求求你……他们会杀了我的……” “哈利·波特必须保证不回学校——” “多比……求求你……” “保证吧,先生……” “我不能!”多比悲哀地看了他一眼。 “那多比只能这么做了,先生,这是为哈利·波特好。” 布丁盘子当啷一声摔到地上,哈利觉得他的心跳停止了。盘子摔得粉碎,奶油溅得墙上、窗户上都是。随着一声抽鞭子似的噼啪巨响,多比不见了。 餐厅里发出尖叫声,弗农姨父冲进厨房,发现哈利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溅满了佩妮姨妈的布丁。 开始,弗农姨父似乎还可以把这件事掩饰过去(“我家外甥——脑子有点儿毛病——见到生人就紧张,所以我们让他待在楼上……”)。他把受惊的梅森夫妇哄回餐厅,对哈利说等客人走后非把他揍个半死,又丢给他一个拖把。佩妮姨妈从冰箱里挖出一些冰淇淋。哈利开始擦洗厨房,身上还在打着哆嗦。 要不是那只猫头鹰,弗农姨父也许还能做成他的生意。 佩妮姨妈正在分发一盒餐后薄荷糖,突然一只猫头鹰旋风般从餐厅窗口飞进来,把一封信丢在梅森夫人的头上,又旋风般飞走了。梅森夫人尖声怪叫,马上逃出了这所住宅,口里喊着疯子、疯子。梅森先生多站了片刻,告诉德思礼家人,他太太对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鸟都怕得要命,并问这是不是他们故意安排的玩笑。 哈利站在厨房里,攥紧拖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弗农姨父朝他逼了过来,小眼睛里闪着恶魔般的亮光。 “读读这个!”他挥舞着猫头鹰送来的那封信,恶毒地说,“拿去——读啊!” 哈利接过信,那里面没有生日祝词。 波特先生: 我们接到报告,得知今晚九点十二分你在你的住处用了一个悬停咒。 你知道,未成年的巫师不许在校外使用魔法,你如再有此类行为,将有可能被本校开除(《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一八七五年,第三款)。 另外请记住,根据《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第十三条,任何可能引起非魔法界成员(麻瓜)注意的魔法活动,均属严重违法行为。 祝暑期愉快! 马法尔达·霍普柯克 魔法部 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 哈利抬起头,喉咙噎住了。 “你没告诉我们你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弗农姨父说,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忘说了……丢到脑后了吧,我猜……” 他像一条大斗牛狗那样向哈利压下来,牙齿全露在外面。“啊,我有消息要告诉你,小子……我要把你关起来……你永远别想回那个学校……永远……如果你用魔法逃出去——他们会开除你的!” 弗农姨父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找了个人给哈利的窗户上安了铁条。他亲自在卧室门上装了一个活板门,一天三次送一点儿食物进去。他们每天早晚让哈利出来上厕所,其他时间都把他锁在屋里。 三天后,德思礼一家还丝毫没有发慈悲的迹象,哈利想不出脱身的办法。他躺在床上看太阳在窗栅后面落下,悲哀地想着自己今后的命运。 如果会被霍格沃茨开除,那用魔法逃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女贞路的生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现在,德思礼一家知道他们不会一觉醒来变成蝙蝠了,哈利失去了唯一的武器。多比也许使哈利躲过了霍格沃茨的可怕劫难,可是照现在这样下去,他可能会饿死。 活板门一响,佩妮姨妈的手从洞口推进来一碗罐头汤。哈利早就饿得肚子疼了,赶紧跳下床捧起那只碗。汤是冰凉的,可他一口气喝下了半碗。然后他走到海德薇的笼子旁,把碗底那几根泡了水的蔬菜倒进它空空的食盘里。它竖起羽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别把你的鸟嘴翘得老高,我们只有这些。”哈利板着脸说。 他把空碗放回活板门旁,重新躺到床上,感觉比喝汤前更饿了。 假设他四星期后还活着,却没去霍格沃茨报到,那会怎么样呢?他们会不会派人来调查他为什么没回去?他们能使德思礼一家放他走吗? 屋里黑下来了,哈利精疲力竭,饥肠辘辘,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着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他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被放在动物园里展览,笼子上的卡片写着“小巫师”。人们隔着铁栅栏看他,他躺在稻草上,饿得奄奄一息。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多比的面孔,忙喊他来救他,可多比叫道:“哈利·波特在那儿是安全的,先生!”说完就消失了。接着他又看到德思礼一家,达力摇着铁笼栏杆嘲笑他。 “住手,”哈利含糊不清地说,那嘎啦嘎啦的声音震动着他疼痛的神经,“别吵我……停下……我想睡觉……” 他睁开眼,月光从窗栅间照进来,有人隔着铁栅栏瞪视着他:一个雀斑脸、红头发、长鼻子的人。 罗恩·韦斯莱正在哈利的窗户外面。 第22章陋居 “罗恩!”哈利轻声叫道,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把窗户推上去,这样他们好隔着铁栅栏说话,“罗恩,你怎么——这是——?” 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后,哈利张大了嘴巴。罗恩正从一辆青绿色轿车的后车窗探身看着他,轿车停在半空中,罗恩的那对双胞胎哥哥弗雷德和乔治坐在前排,朝他咧嘴笑着。 “怎么样,哈利?” “怎么回事?”罗恩说,“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回信?我邀请了你十二次,然后爸爸回来说你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受到了警告……” “不是我——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部里工作。”罗恩说,“你知道我们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你说得倒好听。”哈利盯着那辆悬空的汽车说。 “哦,这不算,”罗恩说,“我们只是借用,这是爸爸的车,我们没有对它施魔法。可是你在同你住在一起的麻瓜面前使用魔法……”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可是现在没时间解释。你能不能跟学校说一声,德思礼一家把我关起来了,不让我回学校。我显然不能用魔法逃出去,因为部里会认为我三天里两次使用魔法,所以——” “别废话了,”罗恩说,“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可你们也不能用魔法——” “我们不需要,”罗恩把头朝前排一摆,笑着说,“你忘了我和谁在一起了。” “把它系在铁栅栏上。”弗雷德说着,扔给哈利一截绳子。 “要是德思礼一家人醒过来,我就没命了。”哈利说着,把绳子牢牢系在一根铁条上,弗雷德发动了汽车。 “别担心,”弗雷德说,“靠后站。” 哈利退到阴影里,靠近了海德薇。它似乎也知道事关重大,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汽车马达声越来越响,突然嘎啦啦一声,铁栅栏被连根拔起,弗雷德开车笔直朝天上冲去——哈利跑到窗前,看见窗栅在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晃荡着。罗恩喘着粗气把它拽进车里。哈利担心地听了听,德思礼他们的卧室里没什么动静。 窗栅被安全地放到罗恩旁边的座位上,弗雷德把车倒回来,尽可能靠近哈利的窗户。 “上车。”罗恩说。 “可我上学的东西……魔杖……飞天扫帚……” “在哪儿?” “锁在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我出不了门——” “那好办,”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乔治说,“闪开点儿,哈利。” 弗雷德和乔治小心地从窗户爬进哈利的房间。乔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普通的发夹,开始撬锁。就得他们才行,哈利想。 “许多巫师认为学这种麻瓜的把戏是浪费时间,”弗雷德说,“可我们觉得这也是一门技术,虽然慢了点儿。” 咔哒一声轻响,门一下子开了。 “现在——我们去拿你的箱子——你赶快拣点你要用的东西,递给罗恩。”乔治小声说。 “当心最底下一段楼梯,会响的。”哈利小声叮嘱,双胞胎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哈利在屋里跑来跑去,收拾了一些东西从窗口递给罗恩,然后去帮弗雷德和乔治抬箱子。哈利听到弗农姨父咳了一声。 三个人气喘吁吁,终于把箱子抬到了楼上,又一直抬到哈利房间的窗口。弗雷德爬回车里,和罗恩一起拉,哈利和乔治在屋里推,箱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窗外滑动。 弗农姨父又咳了一声。 “再加把劲,”弗雷德一边拉一边喘着气说,“猛推一把……” 哈利和乔治用肩膀猛力朝箱子撞去,箱子从窗口滑到汽车后座上。 “好啦,我们走吧。”乔治小声说。 可是当哈利爬上窗台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厉的鸣叫,紧接着是弗农姨父的咆哮。 “这该死的猫头鹰!” “我忘了海德薇!” 楼梯口的灯亮了,哈利迅速折回屋内,抓起海德薇的笼子,冲到窗前,把笼子交给罗恩。他正在重新爬上五斗橱时,弗农姨父捶响了那扇没锁好的门——门开了。 一时间,弗农姨父在门口呆住了,然后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大吼一声,扑向哈利,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罗恩、弗雷德和乔治抓住哈利的胳膊使劲往外拉。 “佩妮!”弗农姨父喊道,“他要跑了!他要跑了!” 韦斯莱兄弟拼命一拽,哈利的腿挣脱了弗农姨父的手掌。哈利钻进车里,撞上车门,罗恩马上喊道:“快踩油门,弗雷德!”汽车猛地向着月亮冲去。 哈利不敢相信——他自由了。他摇下车窗,晚风拍打着他的头发,女贞路的屋顶在下面渐渐变小,弗农姨父、佩妮姨妈和达力还在窗口呆呆地探身望着。 “明年夏天见!”哈利喊道。 韦斯莱兄弟哈哈大笑,哈利靠在椅背上,乐得合不拢嘴。 “把海德薇放出来吧,”他对罗恩说,“它可以跟在我们后面飞。它好久没舒展翅膀了。” 乔治把发夹递给罗恩,一会儿,海德薇快乐地飞出了车窗,像幽灵一样在他们旁边滑翔。 “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哈利?”罗恩迫不及待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原原本本地向他们讲了多比、他给哈利的警告、被摔得一塌糊涂的堇菜布丁。他讲完后,车里好长时间一片沉默。 “很可疑。”弗雷德终于说。 “显然非常蹊跷,”乔治附和道,“他甚至不肯告诉你是谁在策划这些?” “我想他是不能说。”哈利说,“我刚才说了,每次他快要吐露出什么时,就拿脑袋撞墙。” 他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了一下。 “怎么,你们认为他是在骗我?”哈利说。 “嗯,”弗雷德说,“这样说吧——家养小精灵的魔法也很了不得,但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们一般不能使用魔法。我想多比是被人派来阻止你回霍格沃茨的,有人想捉弄你。你在学校有什么仇人吗?” “有。”哈利和罗恩马上同声说。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解释说,“他恨我。” “德拉科·马尔福?”乔治转过身问,“是不是卢修斯·马尔福的儿子?” “大概是,这个姓不常见,对吧?”哈利说,“怎么啦?” “我听爸爸说起过他,”乔治说,“卢修斯·马尔福是神秘人的死党。” “神秘人消失后,”弗雷德扭头看着哈利说,“卢修斯·马尔福回来说那事儿与他无关,这是鬼话——爸爸猜他是神秘人的心腹。” 哈利听到过关于马尔福家的这些传言,所以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和马尔福比起来,达力简直是个忠厚懂事的孩子。 “我不知道马尔福家有没有小精灵……”哈利说。 “有小精灵的人家肯定是个古老的巫师家族,而且很富有。”弗雷德说。 “对,妈妈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小精灵帮我们熨衣服,”乔治说,“可是我们只有阁楼上那个讨厌的食尸鬼和满花园的地精。小精灵是那种古老的大庄园和城堡里才有的,在我们家可找不到……” 哈利沉默了。德拉科·马尔福用的东西总是最高级的,他家有的是魔币。他能想象出马尔福在一所大庄园住宅里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派用人去阻止哈利回霍格沃茨也很像是马尔福干的事情。哈利把多比的话当真,是不是太傻了?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我们来接你。”罗恩说,“你一封信都不回,我真着急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埃罗尔出了问题——” “埃罗尔是谁?” “我们的猫头鹰。它上了年纪,以前送信时就累垮过。所以我想借赫梅斯——” “谁?” “珀西当上级长后,爸爸妈妈给他买的那只猫头鹰。”坐在前面的弗雷德说。 “可珀西不肯借给我,”罗恩说,“说他自己要用。” “珀西今年暑假一直非常古怪,”乔治皱着眉头说,“他发了好多信,还老一个人关在屋里……我不明白,级长的徽章要擦那么多遍吗……你向西开得太远了,弗雷德。”他指着仪表盘上的一个指南针说。弗雷德把方向盘转了转。 “那你们把车开出来,你们的爸爸知道吗?”其实哈利已经猜到了实情。 “哦,不知道,”罗恩说,“他今晚加班。但愿我们能悄悄把车开进车库,不让妈妈发现。” “你爸爸在魔法部做什么工作?” “他在一个最无聊的部门,”罗恩说,“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 “什么?” “就是禁止对麻瓜制造的东西施用魔法,怕它们万一又回到麻瓜的商店或家里。就像去年,有个老巫婆死了,她的茶具被卖到一个古董店,一位女麻瓜买下了这套茶具,回家请朋友喝茶,真是一场噩梦——爸爸连着加了好几个星期的班。” “怎么回事?” “茶壶突然发起疯来,滚烫的茶水四处乱喷,一个男人住进了医院,夹方糖的钳子钳住了他的鼻子。爸爸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里只有他和一个叫珀金斯的老巫师。他们不得不用遗忘咒和各种办法来把它掩盖过去……” “可你爸爸……这车子……” 弗雷德笑了。“是啊,爸爸迷上了和麻瓜有关的一切,我们的棚里堆满了麻瓜的东西。他把它们拆开,施上魔法,再重新组装起来。如果他到我家抄查,他只好逮捕自己。妈妈为这都快急疯了。” “那是大路,”乔治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下面说,“我们十分钟就能到那儿……还好,天快亮了……” 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霞。 弗雷德把车降低了一些,哈利看到一片片田地和一簇簇树木组成的深色图案。 “我们在村子外面一点儿,”乔治说,“就是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 车子越飞越低,树丛间一轮红日已经露头了。 “着陆!”弗雷德喊道,车子轻轻一震,触到了地面。他们降落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车库旁边,周围是个小院子。哈利第一次打量着罗恩家的房子。 它以前似乎是个石头垒的大猪圈,后来在这里那里添建了一些房间,垒到了几层楼那么高,歪歪斜斜,仿佛是靠魔法搭起来的(哈利提醒自己这很有可能)。红房顶上有四五根烟囱,屋前斜插着一个牌子,写着“陋居”。大门旁扔着一些高帮皮靴,还有一口锈迹斑斑的坩埚。几只褐色的肥鸡在院子里啄食。 “不怎么样吧。”罗恩说。 “太棒了。” 哈利快乐地说,他想起了女贞路。 大家下了车。 “现在,我们悄悄地上楼,”弗雷德说,“等妈妈来叫我们吃早饭。那时罗恩连蹦带跳地跑下楼,说:‘妈妈,你看谁来了!’她看到哈利一定很高兴,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用了车。” “好的。”罗恩说,“来吧,哈利,我睡在——” 罗恩的脸一下子绿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子的方向。其他三个人转过身去。 韦斯莱夫人从院子那头快步走来,鸡儿四散奔逃。令人惊奇的是,她这么个胖墩墩、慈眉善目的女人,居然会那么像一头露着利齿的老虎。 “啊。”弗雷德说。 “天哪。”乔治说。 韦斯莱夫人停在他们面前,叉着腰,挨个审视着一张张愧疚的面孔。她穿着一条印花的围裙,兜里插着一根魔杖。 “行啊。”她说。 “早上好,妈妈。”乔治用他显然以为是轻松可爱的语调说。 “你们知道我有多着急吗?”韦斯莱夫人用令人心惊肉跳的低沉声音说。 “对不起,妈妈,可是我们必须——” 韦斯莱夫人的三个儿子都比她高,可她的怒火爆发时,他们都战战兢兢的。 “床空着!没留条子!车也没了……可能出了车祸……我都急疯了……你们想到过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你们的爸爸回来怎么收拾你们吧,比尔、查理和珀西从没出过这种事儿……” “模范珀西。”弗雷德咕哝道。 “你该学学他的样儿!”韦斯莱夫人戳着弗雷德的胸口嚷道,“你们可能摔死,可能被人看见,可能把你们的爸爸的饭碗给砸了——” 好像过了几个小时,韦斯莱夫人把嗓子都喊哑了,这才转向哈利。哈利后退了两步。 “我很高兴看到你,亲爱的哈利,”她说,“进屋吃一点儿早饭吧。”她转身回屋,哈利紧张地瞄了一眼罗恩,见罗恩点头,他才跟了上去。 厨房很小,相当拥挤,中间是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木头桌子和几把椅子。哈利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沾了一点边儿。他打量四周,以前他从没进过巫师的家。 对面墙上的挂钟只有一根针,没标数字,钟面上写着“煮茶”、“喂鸡”、“你要迟到了”之类的话。壁炉架上码着三层书:《给你的奶酪施上魔法》、《烤面包的魔法》、《变出一桌盛宴》等——都是魔法书!哈利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欺骗了他,他听见水池旁的旧收音机里说:“接下来是‘魔法时间’,由著名的女巫歌唱家塞蒂娜·沃贝克表演。” 韦斯莱夫人在丁零当啷地做早饭。她漫不经心地把香肠扔进煎锅,不时气呼呼地瞪儿子们一眼,嘴里还咕哝着一些话:“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真是不敢相信。” “我不怪你,亲爱的。”她把八九根香肠倒进哈利的盘里,安慰他说,“亚瑟和我也为你担心。昨天晚上我们还说要是你再不给罗恩回信,我们就亲自去接你。可是,”(她又往他盘子里加了三个荷包蛋)“开着一辆非法的汽车飞过半个国家——谁都可能看见你们——” 她用魔杖朝水池里的碗碟随意一点,那些碗碟就自己清洗起来,丁丁当当的声音像是一种背景音乐。 “情况很不好,妈妈!”弗雷德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韦斯莱夫人厉声说。 “他们不给他饭吃,妈妈!”乔治说。 “你也闭嘴!”韦斯莱夫人说,可是她动手给哈利切面包涂黄油时,脸上的表情已稍稍温和了一些。 这时,一个穿着长睡衣的红头发小人儿跑进厨房,尖叫了一声,又跑了出去。 “金妮,”罗恩低声对哈利说,“我妹妹。她一暑假都在念叨你。” “可不,她想要你的签名呢,哈利。”弗雷德笑道,但一看到母亲的眼神,马上埋头吃饭,不再说话。几个人闷声不响,不一会儿四个盘子便一扫而空。 “啊,好累呀,”弗雷德放下刀叉说,“我想我要去睡觉了——” “不行,”韦斯莱夫人无情地说,“一晚上没睡是你自找的。现在你要去给我清除花园里的地精。它们又闹得不可收拾了。” “哦,妈妈——” “还有你们两个。”她瞪着罗恩和乔治说。她又对哈利说:“你可以去睡觉,亲爱的,你并没有叫他们开那辆破车。” 可哈利觉得一点儿也不困,忙说:“我帮罗恩一块儿干吧,我还没见过怎么清除地精呢——” “真是个好孩子,可这是个枯燥的活儿。”韦斯莱夫人说,“现在,我们来看看洛哈特是怎么说的。” 她从壁炉架上抽出一本大厚书,乔治呻吟了一声。 “妈,我们知道怎么清除花园里的地精。” 哈利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用烫金的花体字写着:吉德罗·洛哈特教你清除家庭害虫。书名下有一幅大照片,是个长得很帅的巫师,波浪般的金发、明亮的蓝眼睛。魔法世界的照片都是会动的,照片上的这个巫师(哈利猜想他就是吉德罗·洛哈特)放肆地朝他们眨着眼睛。韦斯莱夫人笑吟吟地低头看着他。 “哦,他很了不起。”她说,“他了解他家里的害虫,这是一本好书……” “妈妈崇拜他。”弗雷德低声说,但听得很清楚。 “别瞎说,弗雷德。”韦斯莱夫人的脸红了,“好啦,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比洛哈特懂得还多,那就去干吧。不过,如果我检查时发现花园里还有一个地精,你们就等着瞧吧。” 韦斯莱兄弟打着哈欠,发着牢骚,懒洋洋地走了出去,哈利跟在后面。花园很大,而且正是哈利心目中的花园的样子。德思礼一家肯定不会喜欢——这里杂草丛生,草也需要割了——但是墙根有许多盘根错节的树木围绕着,各种哈利从没见过的植物从每个花圃里蔓生出来,还有一个绿色的大池塘,里面有好多青蛙。 “你知道,麻瓜花园里也有地精。”穿过草坪时,哈利对罗恩说。 “啊,我见过麻瓜以为是地精的那种玩意儿,”罗恩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把头埋进牡丹丛里,“像胖乎乎的小圣诞老人,扛着鱼竿……” 一阵猛烈的挣扎声,牡丹枝子乱颤,罗恩直起腰来。“这就是地精。” 他板着脸说。“放开我!放开我!”地精尖叫道。 它一点儿也不像圣诞老人。小小的身体,皮肤粗糙坚韧,光秃秃的大圆脑袋活像一颗土豆。罗恩伸长手臂举着它,因为它用长着硬茧的小脚朝他又踢又蹬。他抓住它的脚脖子,把它倒提起来。 “你得这样做。”他说,把地精举过头顶(“放开我!”),开始像甩套索那样划着大圈挥动手臂。看到哈利吃惊的表情,罗恩说:“不会伤害它们的——你得把它们转晕,这样它们就找不到地精洞了。” 他手一松,地精飞出去二十英尺,扑通落在树篱后面的地里。 “差劲,”弗雷德说,“我保证能扔过那个树桩。” 哈利很快就不再同情那些地精了。他本来决定把他捉到的第一个地精轻轻丢在树篱外面,可是那地精感觉到对方的软弱,便用它那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哈利的手指,他抖也抖不掉,最后—— “哇,哈利——你那一下准有五十英尺……” 花园中很快就地精满天飞了。 “你瞧,它们不大机灵,”乔治说,他一把抓住了五六个地精,“它们一听说在清除地精,就都跑过来看,到现在还没学聪明一点儿。” 不久,地里那一群地精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走开了,耸着小肩膀。 “它们会回来的,”他们看着那些地精消失在田地那头的树篱后,罗恩说,“它们喜欢这儿……爸爸对它们太宽容了,他觉得它们很有趣……” 正在这时,大门砰的一响。 “回来了!”乔治说,“爸爸回来了!” 他们急忙穿过花园回屋。 韦斯莱先生瘫在厨房的椅子上,摘掉了眼镜,两眼闭着。他是个瘦瘦的男人,有点谢顶,可他剩下的那点头发和他孩子们的一样红。他穿着一件绿色的长袍,显得风尘仆仆。 “这一晚上真够呛!”他咕哝着,伸手去摸茶壶,孩子们都在他身边坐下,“抄查了九家。蒙顿格斯·弗莱奇这老家伙想趁我转身时对我用魔法……” 韦斯莱先生喝了一大口茶,舒了口气。 “搜到了什么东西吗,爸爸?”弗雷德急切地问。 “只有几把会缩小的房门钥匙和一只会咬人的水壶。”韦斯莱先生打着哈欠说,“有一些很麻烦的东西,但不归我的部门管。在莫特莱克家发现了一些非常古怪的雪貂,他被带去问话了,可那是咒语实验委员会的事儿,谢天谢地……” “为什么有人要做会缩小的钥匙呢?”乔治问。 “捉弄那些麻瓜,”韦斯莱先生叹息道,“卖给麻瓜一把钥匙,最后钥匙缩到没有,要用时就找不到了……当然,这很难说服任何人,因为没有一个麻瓜会承认自己的钥匙越缩越小——他们会坚持说钥匙丢了。这些麻瓜,他们永远能对魔法视而不见,哪怕它明明摆在他们面前……可被我们的人施了魔法的那些东西,你简直不能相信——” “比如汽车,对吗?” 韦斯莱夫人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根拨火棍,像举着一把剑。韦斯莱先生张大了嘴巴,心虚地看着他的妻子。 “汽——汽车,莫丽,亲爱的?” “对,亚瑟,汽车。”韦斯莱夫人眼里冒着火,“想想看,一个巫师买了辆生锈的旧汽车,对他妻子说他只想把它拆开,看看内部构造,可实际上他用魔法把它变成了一辆会飞的汽车。” 韦斯莱先生眨了眨眼。 “哦,亲爱的,我想你会发现他这样做并没有违法,尽管他也许应该事先把真相告诉妻子……法律中有个漏洞,你会发现……只要他不打算用它飞行,汽车会飞这一事实并不——” “亚瑟·韦斯莱,你写法律的时候故意留了一个漏洞!”韦斯莱夫人嚷道,“就为了能在你的棚子里捣鼓那些麻瓜的东西!告诉你,今天早上哈利就是坐那辆你不打算用它飞行的汽车来的!” “哈利?”韦斯莱先生茫然地问,“哪个哈利?” 他环顾四周,看到哈利,马上跳了起来。 “上帝啊,是哈利·波特吗?见到你非常高兴,罗恩对我们讲了你的那么多——” “你儿子昨晚开着那辆车,飞到哈利家把他接了过来!”韦斯莱夫人嚷道,“你有什么话说,嗯?” “真的吗?”韦斯莱先生忙问,“它飞得好吗?我——我是说,”看到韦斯莱夫人眼里射出的怒火,他连忙改口,“这是很不对的,孩子们,非常非常不对……” 韦斯莱夫人像牛蛙似的鼓起胸脯。“让他们去吵吧,”罗恩悄悄对哈利说,“来,我带你去看我的卧室。” 他们溜出厨房,穿过窄窄的过道,来到一段高低不平的楼梯前。楼梯曲折盘旋,在第三个楼梯平台,有一扇门半开着。哈利刚瞥见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在盯着他,门就咔哒一声关上了。 “是金妮,”罗恩说,“你不知道,她这样害羞真是不可思议,她平常从来不关门的——” 他们又爬了两段楼梯,来到一扇油漆剥落的房门前,门上有块小牌子写着罗恩的房间。 哈利走了进去,倾斜的天花板几乎碰到了他的头。他觉得有点晃眼,好像走进了一个大火炉:罗恩房里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一种耀眼的橙黄色:床罩、墙壁,甚至天花板。然后哈利发现,原来罗恩把破旧墙纸上的几乎每寸地方都用海报贴住了,所有的海报上都是同样的七位女巫和男巫,穿着一色鲜艳的橙黄色长袍,扛着飞天扫帚,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你的魁地奇球队?”哈利说。 “查德里火炮队[1],”罗恩一指橙黄色的床罩,那上面鲜艳地印着两个巨大的字母C1,还有一枚疾飞的炮弹,“俱乐部中排名第九。” 罗恩的魔法课本零乱地堆在屋角,旁边是一些连环画册,好像都是《疯麻瓜马丁·米格斯历险记》。罗恩的魔杖搁在窗台上的一口大鱼缸上,缸里养了很多蛙卵。他的灰毛胖老鼠斑斑躺在鱼缸旁的一片阳光里打着呼噜。 哈利跨过地板上一副自动洗牌的纸牌,朝小窗外面望去。他看见在下面的地里,一群地精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偷偷钻进韦斯莱家的树篱。然后他转过身来,发现罗恩正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好像等着他的评价。 “小了点儿,”罗恩急急地说,“比不上你在麻瓜家的那间。我上面就是阁楼,里面住着那个食尸鬼,他老是敲管子,哼哼叽叽……” 可哈利愉快地笑了,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房间。” 罗恩的耳朵红了。 第23章在丽痕书店 陋居的生活和女贞路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德思礼一家喜欢一切都井井有条,韦斯莱家却充满了神奇和意外。厨房壁炉架上的那面镜子就把哈利吓了一跳。他第一次照镜子时,镜子突然大叫起来:“把衬衫塞到裤腰里去,邋里邋遢!”阁楼上的食尸鬼只要觉得家里太安静了,就高声号叫,哐啷哐啷地敲管子。弗雷德和乔治卧室中小小的爆炸声被认为是完全正常的。但是在哈利看来,罗恩家的生活最不寻常的地方不是会说话的镜子,也不是敲敲打打的食尸鬼,而是这里所有的人好像都很喜欢他。 韦斯莱夫人为他补袜子,每顿饭都逼着他添四次。韦斯莱先生喜欢让哈利吃饭时坐在他身边,并一个劲儿地向哈利打听麻瓜的生活,问他插头和邮局是怎么回事。 “太妙了!”哈利给他讲完怎样使用电话之后,他叹道,“真是天才,麻瓜想出了多少不用魔法生活的办法啊。” 到陋居大约一星期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哈利收到了霍格沃茨的来信。那天他和罗恩下楼吃早饭,发现韦斯莱夫妇和金妮已经坐在餐桌旁了。金妮一看见哈利,不小心把她的粥碗碰翻在地,弄出了很大的响声。好像每次哈利一进屋,金妮总要碰倒什么东西。她钻到桌子底下去捡碗,出来时脸红得像晚霞一样。哈利装作没看见,坐了下来,接过韦斯莱夫人递给他的面包片。 “学校来信了。”韦斯莱先生说。哈利和罗恩都拿到了一个黄色羊皮纸的信封,上面的字是绿色的。“哈利,邓布利多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了——这个人哪,什么也瞒不过他。你们俩也有。”弗雷德和乔治慢慢地踱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睡衣。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大家各自看信。哈利的信让他九月一日仍旧从国王十字车站搭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去学校。信里还列出了他这一年要用的新书的书单。 二年级学生要读: 《标准咒语,二级》,米兰达·戈沙克著 《与女鬼决裂》,吉德罗·洛哈特著 《与食尸鬼同游》,吉德罗·洛哈特著 《与母夜叉一起度假》,吉德罗·洛哈特著 《与巨怪同行》,吉德罗·洛哈特著 《与吸血鬼同船旅行》,吉德罗·洛哈特著 《与狼人一起流浪》,吉德罗·洛哈特著 《与西藏雪人在一起的一年》,吉德罗·洛哈特著 弗雷德读完了他自己的单子,伸头来看哈利的。 “你也要买吉德罗·洛哈特的书!”他说,“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一定是他的崇拜者——没准是个女巫。” 弗雷德看到他母亲的目光,赶忙低头专心吃他的橘子酱。 “那些书可不便宜,”乔治迅速地看了父母一眼说,“吉德罗·洛哈特的书真够贵的……” “哦,我们会有办法的,”韦斯莱夫人说,可是看上去有点发愁,“我想金妮的许多东西可以买二手货。” “哦,你今年也要上霍格沃茨了?”哈利问金妮。 她点点头,红色头发的发根都红了,胳膊肘碰到了黄油盘里。幸好除了哈利之外没有别人看见,因为这时罗恩的哥哥珀西正好走了进来。他已经穿戴整齐,级长的徽章别在针织短背心上。 “大家早上好。”珀西轻快地说,“天气不错。” 他坐到仅剩的一把椅子上,但马上又跳了起来,从屁股下拉出一把掉毛的灰鸡毛掸子——至少哈利以为那是把鸡毛掸子,随即发现它居然在呼吸。 “埃罗尔!”罗恩大叫起来。他接过珀西手里那只病恹恹的猫头鹰,从它翅膀下抽出一封信。“它终于带来了赫敏的回信。我写信告诉她,我们要去德思礼家把你救出来。” 他把埃罗尔抱到后门旁的一根栖木跟前,想让它站在上面,可埃罗尔又扑腾着掉了下来。罗恩只好把它放在滴水板上,嘴里嘟哝着“可怜可怜”。然后他撕开赫敏的信,大声读道: 亲爱的罗恩,还有哈利,如果你也在: 祝一切都好,祝哈利平安,希望你们救他的时候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因为那也会给哈利惹麻烦的。我真是担心极了,要是哈利还好,请马上告诉我。不过你最好换一只猫头鹰,我想再送一回信你这只鸟就没命了。 我当然在忙着做功课——“她怎么可能这样?”罗恩大吃一惊,“现在是暑假啊!”——我下星期三要去伦敦买课本。我们在对角巷见面如何? 尽快把你们的情况告诉我,好友,赫敏。 “正巧,我们也在那天去买东西。”韦斯莱夫人开始收拾桌子,“你们今天都有什么活动?” 哈利、罗恩、弗雷德和乔治打算到山上韦斯莱家的一块围场上去,那儿周围都是树,不会被下边村子里的人看见。他们可以在那里练习打魁地奇,只要不飞得太高就行。但他们不能用真正的魁地奇球,要是不小心让它们飞到村子上空,那就说不清楚了,所以他们只是互相抛接苹果。他们轮流骑坐哈利的光轮2000,它比其他几个人的飞天扫帚都要好得多,罗恩的那把“流星”经常被蝴蝶撇在后面。 五分钟后,四个人扛着飞天扫帚朝山上爬去。他们原想邀珀西一起去,可他说没空。到现在为止,哈利只在吃饭时才能看到珀西。 “我真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弗雷德皱着眉头说,“他最近很反常。你来的前一天他拿到了考试成绩,十二个O.W.L.证书,都没看出他怎么得意。” “O.W.L.代表普通巫师等级考试。”看到哈利不解的表情,乔治解释说,“比尔也得过十二个,如果我们不留神点儿,家里可能会再出现一个男生学生会主席,我可丢不起这份儿人。” 比尔是韦斯莱兄弟中的老大,他和老二查理都已离开了霍格沃茨。哈利从没见过他们,但知道查理在罗马尼亚研究火龙,比尔在埃及为古灵阁即巫师银行工作。 “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哪里弄钱给我们买今年的学习用品,”乔治过了一会儿说,“五套洛哈特的书!金妮还需要长袍和魔杖什么的……” 哈利没有说话。他觉得有点尴尬。他父母留给他的一点财产,存在古灵阁的地下金库里。当然,他的钱只能在巫师界里使用,你不能在麻瓜的商店里用加隆、西可和纳特买东西。哈利从没向德思礼一家提起过他在古灵阁的存款,他认为他们虽然惧怕与魔法有关的一切,但这种恐惧大概不会扩展到一大堆金币上面。 到了星期三,韦斯莱夫人一大早就把他们叫醒了。他们每人匆匆吃了五六块咸肉三明治,然后穿好外套。韦斯莱夫人从厨房壁炉架上端起一只花盆,朝里面看着。 “不多了,亚瑟,”她叹了口气,“今天得去买点儿……好吧,客人先请!哈利,你先来!” 她把花盆送到他面前。 哈利愣住了,大家都看着他。 “我——我应该怎么做?”他结结巴巴地问。 “他从来没用过飞路粉旅行。”罗恩突然说,“对不起,哈利,我忘记了。” “从来没用过?”韦斯莱先生问,“那你去年是怎么到对角巷去买学习用品的?” “我坐地铁去的——” “是吗?”韦斯莱先生兴致勃勃地问,“有电梯子吗?到底怎么——” “现在别问了,亚瑟。”韦斯莱夫人说,“哈利用飞路粉要快得多,可是,天哪,要是你从前没用过——” “他没问题的,妈妈。”弗雷德说,“哈利,先看我们怎么做。” 他从花盆里捏起一撮亮晶晶的粉末,走到火炉前,把粉末丢进火焰里。 呼的一声,炉火变得碧绿,升得比弗雷德还高。他径直走进火里,喊了一声“对角巷!”眨眼间就不见了。 “你必须把这几个字说清楚,孩子,”韦斯莱夫人对哈利说,乔治也把手伸进了花盆,“出来时千万别走错炉门……” “别走错什么?”哈利紧张地问,火焰呼啸着蹿起,把乔治也卷走了。 “你知道,魔火有很多种,你必须选准,但只要你口齿清楚——” “他不会有事的,莫丽,别这么紧张。”韦斯莱先生说着,也取了一些飞路粉。 “可是亲爱的,如果他走丢了,我们怎么跟他的姨父姨妈交代啊?” “他们不会着急的。”哈利安慰她说,“达力会觉得,我在烟囱里失踪是一个绝妙的笑话,您不用担心。” “那……好吧……你在亚瑟后面走。”韦斯莱夫人说,“记住,一走进火里,就说你要去哪儿——” “胳膊肘夹紧。”罗恩教他。 “闭上眼睛,”韦斯莱夫人说,“有煤烟——” “不要乱动,”罗恩说,“不然你可能从别的炉门跌出来——” “但也不要慌里慌张,不要出来得太早,要等你看到了弗雷德和乔治。” 哈利拼命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伸手取了一撮飞路粉,走到火焰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粉末撒进火里,向前走去;火焰像一股热风,他一张嘴,马上吸了一大口滚烫的烟灰。 “对——对角巷。”他咳嗽着说。 他仿佛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插座孔里。他的身子好像在急速地旋转……耳旁的呼啸声震耳欲聋……他拼命想睁开眼睛,可是飞旋的绿色火焰让他感到眩晕……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到了他的胳膊肘,他紧紧夹住双臂,还是不停地转啊转啊……现在好像有冰凉的手在拍打他的面颊……他眯着眼透过镜片看去,只见一连串炉门模糊地闪过,隐约能瞥见壁炉外的房间……咸肉三明治在他的胃里翻腾……他赶忙闭上眼,祈求快点停下来,然后——他脸朝下摔到了冰冷的石头地上,感觉他的眼镜片碎了。 他头晕目眩,皮肤青肿,满身煤灰,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把碎裂的眼镜举到眼前。他是独自一人,然而这是什么地方呢?他不知道。他好像是站在一个宽敞而昏暗的巫师商店的石头壁炉前——可是这里的东西似乎没有一样可能列在霍格沃茨学校的购物单上。 旁边一个玻璃匣里的垫子上,有一只枯萎的人手、一叠血迹斑斑的纸牌和一只呆滞不动的玻璃眼球。狰狞的面具在墙上朝下睨视,柜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人骨,生锈的尖齿状的器械从天花板挂下来。更糟糕的是,哈利可以看出,满是灰尘的商店橱窗外那条阴暗狭窄的小巷,肯定不是对角巷。 要尽快离开这里。鼻子还火辣辣地痛,哈利迅速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可是还没走到一半,门外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哈利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德拉科·马尔福。啊,可不能让马尔福看到他迷了路,满身煤灰,戴着破眼镜。 哈利迅速朝四下一望,看到左边有一个黑色的大柜子,便闪身钻了进去,掩上柜门,只留了一条细缝。几秒钟后,铃声一响,马尔福走进了店里。 他身后的那个男人只能是他的父亲,也是那样苍白的尖脸,那样冷漠的灰眼睛。马尔福先生穿过店堂,懒洋洋地看着陈列的物品,摇响了柜台上的铃铛,然后转身对儿子说:“什么都别碰,德拉科。” 马尔福正要伸手摸那只玻璃眼球,说:“我以为你要给我买件礼物呢。” “我是说要给你买一把比赛用的飞天扫帚。”他父亲用手指叩着柜台说。 “如果我不是学院队的队员,买飞天扫帚又有什么用?”马尔福气呼呼地说,“哈利·波特去年得了一把光轮2000,邓布利多特许他代表格兰芬多学院比赛。他根本就不配,不过是因为他有些名气……因为他额头上有一个愚蠢的伤疤……” 马尔福弯腰仔细查看满满一个架子的头盖骨。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那么优秀,了不起的哈利·波特和他的伤疤,还有他的飞天扫帚——” “你已经跟我讲了至少有十遍了,”马尔福先生看了儿子一眼,制止他再说下去,“我要提醒你,当多数人都把哈利·波特看成是赶跑了黑魔王的英雄时,你不装作喜欢他是不——不明智的。——啊,博金先生。” 一个躬腰驼背的男人出现在柜台后面,用手向后捋着油光光的头发。 “马尔福先生,再次见到您真让人愉快。”博金先生用和他的头发一样油滑的腔调说道,“非常荣幸——还有马尔福少爷——欢迎光临。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我一定要给您看看,今天刚进的,价钱非常公道——” “我今天不买东西,博金先生,我是来卖东西的。”马尔福先生说。 “卖东西?”博金先生脸上的笑容稍稍减少了一些。 “你想必听说了,部里加紧了抄查。”马尔福先生说着,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卷羊皮纸,展开给博金先生看,“我家里有一些——啊——可能给我造成不便的东西,如果部里来……” 博金先生戴上一副夹鼻眼镜,低头看着清单。 “想来部里是不会去打搅您的吧,先生?” 马尔福先生撇了撇嘴。 “目前还没有来过。马尔福的名字还有一点威望,可是部里越来越好管闲事了。据说要出台一部新的《麻瓜保护法》——一定是那个邋里邋遢的蠢货亚瑟·韦斯莱在背后搞鬼,他最喜欢麻瓜——” 哈利觉得怒火中烧。 “——你知道,这上面的有些毒药可以让它看上去——” “我明白,先生,这是当然的。”博金先生说,“让我看看……” “能把那个给我看看吗?”德拉科指着垫子上那只枯萎的人手问道。 “啊,光荣之手!”博金先生叫道,丢下马尔福先生的单子,奔到德拉科面前,“插上一支蜡烛,只有拿着它的人才能看见亮光!是小偷和强盗最好的朋友!您的儿子很有眼力,先生。” “我希望我的儿子比小偷和强盗有出息一点儿,博金。”马尔福先生冷冷地说。 博金先生马上说:“对不起,先生,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过要是他的成绩没有起色,”马尔福先生语气更冷地说,“他也许只能干那些勾当。” “这不是我的错,”德拉科顶嘴说,“老师们都偏心,那个赫敏·格兰杰——” “一个非巫师家庭出身的女孩回回考试都比你强,我还以为你会感到羞耻呢。”马尔福先生怒气冲冲地说。 “哈哈!”看到德拉科又羞又恼的样子,哈利差点笑出声来。 “到处都是这样,”博金先生用他那油滑的腔调说,“巫师血统越来越不值钱了。” “我不这样认为。”马尔福先生说,他的长鼻孔扇动着,喷着粗气。 “我也不,先生。”博金先生深鞠一躬说。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接着看我的单子了。”马尔福先生不耐烦地说,“我时间不多,博金,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们开始讨价还价,德拉科随心所欲地观看店里出售的物品,眼看着就要接近哈利的藏身之处,哈利的心提了起来。德拉科停下来研究一根长长的绞索,又傻笑着念一串华贵的蛋白石项链上的牌子:当心:切勿触摸,已被施咒——已经夺走了十九位麻瓜的生命。 德拉科转过身,看到了那个柜子。他走上前……手伸向了门把手…… “成了,”马尔福先生在柜台那边说,“过来,德拉科!” 德拉科转身走开了,哈利用衣袖擦了擦额头。 “再见,博金先生,明天我在家里等你来拿货。” 门一关,博金先生立刻收起了他那谄媚的腔调。 “再见吧,马尔福先生,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你卖给我的东西还不到你宅中私藏的一半……” 博金先生愤愤地嘀咕着,走进后房去了。哈利等了一会儿,怕他还会出来。然后,他尽可能悄无声息地钻出柜子,走过那些玻璃柜台,溜出了店门。 他把破眼镜摁在眼睛上,往四下里张望,眼前是一条肮脏的小巷,两旁似乎全是黑魔法的店铺。他刚刚出来的那一家叫博金-博克,好像是最大的,但对面一家的橱窗里阴森森地陈列着一些萎缩的人头。隔着两家门面,一个大笼子里黑压压地爬满了巨大的黑蜘蛛。在一个阴暗的门洞里,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巫师正看着他窃窃私语。哈利感到毛骨悚然,要赶快离开这里。他一路努力把眼镜片扶正,心中抱着一线希望,但愿能摸出去。 一家卖毒蜡烛的店铺前挂着块旧木头街牌,告诉他这是翻倒巷。这没有用,哈利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他想,他可能是在韦斯莱家火炉里时吞了满嘴烟灰,没有把地名说清楚。他竭力保持镇静,思索着该怎么办。 “不是迷路了吧,亲爱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一个老女巫站在他面前,托着一碟酷似整片死人指甲的东西。她乜斜着他,露出长着苔藓的牙齿,哈利慌忙后退。“我很好,谢谢。”他说,“我只是——” “哈利!你在这里干什么?” 哈利的心怦怦跳起来,那女巫也惊得一跳,指甲纷纷洒落到她的脚背上。她诅咒着,只见海格——那魁梧的猎场看守,正大步向他们走来,甲虫般黑亮的眼睛在大胡子上边炯炯放光。 “海格!”哈利心里一宽,沙哑着嗓子喊道,“我迷路了……飞路粉……” 海格揪住哈利的后脖颈把他从老女巫身边拉开,又一挥手打落了她手里的盘子。她的尖叫声一直追着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直到他们来到明亮的阳光下。哈利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雪白大理石建筑:古灵阁银行。海格直接把他带到了对角巷。 “看你这样子!”海格粗声粗气地说,用力给哈利掸去身上的煤灰,重手重脚的,差点把他搡进一家药店外的火龙粪桶里,“在翻倒巷里瞎转,你不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哈利,别让人看见你在那儿——” “我也看出来了,”哈利见海格又要来替他掸灰,连忙躲开,“跟你说我迷路了嘛——你在那儿干什么?” “我在找一种驱除食肉鼻涕虫的药,”海格粗声粗气地说,“它们快把学校的卷心菜糟蹋光了。你不是一个人吧?” “我现在住在韦斯莱家,可是我们走散了,”哈利解释说,“我得去找他们……” 他们一起朝前走去。 “你怎么一直不给我回信?”海格问,哈利在他身边一溜小跑(他三步才能赶上海格那双大皮靴的一步)。哈利把多比和德思礼一家的情况都跟他说了。 “可恶的麻瓜,”海格咆哮道,“要是我知道——” “哈利!哈利!快过来!” 哈利一抬头,看见赫敏·格兰杰站在古灵阁的白色台阶上。她跑下来迎接他们,蓬松的棕发在身后飞扬。 “你的眼镜怎么了?你好,海格……哦,又看到你们俩了,真是太好了……你去古灵阁吗,哈利?” “我找到韦斯莱一家之后就去。”哈利说。 “你不用找多久的。”海格笑道。 哈利和赫敏环顾四周,看见罗恩、弗雷德、乔治、珀西和韦斯莱先生正从拥挤的街上快步跑来。 “哈利,”韦斯莱先生喘着气说,“我们但愿你只错过了一个炉门……”他擦了擦亮晶晶的秃顶。 “莫丽都急疯了——她马上就来。” “你在哪儿出来的?”罗恩问。 “翻倒巷。”海格板着脸说。 “太棒了!”弗雷德和乔治一起叫了起来。 “大人们从来不让我们去的。”罗恩羡慕地说。 “我想最好别去。”海格粗声说。 韦斯莱夫人急急地向这边跑来,手里拎着的手提包剧烈地摆动着;金妮拉着她的另一只手吃力地跟着。 “哦,哈利——哦,亲爱的——你走到哪儿都可能的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包里拿出一把大衣刷,开始掸扫哈利身上没被海格拍掉的煤灰。韦斯莱先生接过哈利的眼镜,用魔杖一点,还给他的眼镜像新的一样。 “唔,我得走了。”海格说,他的手正被韦斯莱夫人紧紧攥着(“翻倒巷!多亏你发现了他,海格!”),“霍格沃茨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比街上所有的人都高出一个头和一个肩膀。 “你们猜我在博金-博克店里看到谁了?”走上古灵阁的台阶时,哈利问罗恩和赫敏,“马尔福和他爸爸。” “卢修斯·马尔福买什么东西了吗?”韦斯莱先生在他们身后警惕地问。 “没有,他去卖东西了。” “他害怕了,”韦斯莱先生严肃而满意地说,“哦,我真想抓到卢修斯·马尔福的证据……” “当心点儿,亚瑟。”韦斯莱夫人告诫他说,一位妖精躬着身子把他们引进银行,“那一家人可不好惹,别去咬你啃不动的骨头。” “你认为我斗不过马尔福?”韦斯莱先生愤愤地说,可是他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因为他看见赫敏的父母正局促地站在横贯整个大理石大厅的柜台旁,等着赫敏给他们作介绍。 “啊,你们是麻瓜!”韦斯莱先生高兴地说,“我们一定要喝一杯去!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什么?哦,你们在兑换麻瓜货币。莫丽,你瞧!”他兴奋地指着格兰杰先生手里那张十英镑的钞票说。 “一会儿还在这儿见。”罗恩对赫敏说,韦斯莱一家和哈利由另一个古灵阁妖精领着,前往他们的地下金库。 由妖精驾驶的小车在小型铁轨上穿梭飞驰,穿过银行的地下通道到达各个金库。哈利觉得那一路风驰电掣的感觉十分过瘾,可是当韦斯莱家的金库打开时,他感到比在翻倒巷时还可怕。里面是很不起眼的一堆银西可,只有一个金加隆。韦斯莱夫人连边边角角都摸过了,最后把所有的硬币都拨拉到她的包里。到了他自己的金库,哈利感觉更难堪了。他尽量不让别人看到,匆匆地把几小把硬币扫进一个皮包。 他们在银行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分手了。珀西嘀咕着要买一支新羽毛笔,弗雷德和乔治看到了他们在霍格沃茨学校的朋友李·乔丹。韦斯莱夫人和金妮要去一家卖旧袍子的商店。韦斯莱先生坚持要带格兰杰一家去破釜酒吧喝一杯。 “一小时后在丽痕书店集合,给你们买课本。”韦斯莱夫人一边交代,一边带着金妮动身离开。“不许去翻倒巷!”她冲着双胞胎兄弟的背影喊。 哈利、罗恩和赫敏在卵石铺成的曲折街道上溜达。那些金币、银币和铜币在哈利兜里愉快地响着,大声要求把它们花掉。于是他买了三块大大的草莓花生黄油冰淇淋。他们惬意地吃着冰淇淋在巷子里闲逛,浏览着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罗恩恋恋不舍地盯着魁地奇精品店橱窗里陈列的全套查德里火炮队的队服,直到赫敏拉他们到旁边一家店铺里去买墨水和羊皮纸。在蹦跳嬉闹魔法笑话商店,他们碰到了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他们在大量购买“费力拔博士自动点火、见水开花神奇烟火”。在一家堆满破破烂烂的魔杖、摇摇晃晃的铜天平和药渍斑斑的旧斗篷的旧货铺里,他们发现珀西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一本非常枯燥的书:《级长怎样获得权力》。 “霍格沃茨的级长和他们离校后从事的职业,”罗恩大声念着封底的说明,“听起来蛮吸引人的……” “走开。”珀西没好气地说。 “当然啦,珀西是有野心的,他都计划好了……他要当魔法部长……”他们离开珀西时,罗恩低声对哈利和赫敏说。 一小时后,他们向丽痕书店走去,去书店的人远不止他们几个。他们惊讶地发现店门外挤了一大群人,都想进去。楼上窗户前拉出了一条大横幅: 吉德罗·洛哈特 签名出售自传 《会魔法的我》 今日下午12:30—4:30 “我们可以当面见到他啦!”赫敏叫起来,“我是说,书单上的书几乎全是他写的呀!” 人群中似乎大部分都是韦斯莱夫人这个年纪的女巫。一位面色疲惫的男巫站在门口说:“女士们,安静……不要拥挤……当心图书……” 哈利、罗恩和赫敏从人缝里钻了进去。弯弯曲曲的队伍从门口一直排到书店后面,吉德罗·洛哈特就在那里签名售书。他们每人抓了一本《与女鬼决裂》,偷偷跑到韦斯莱一家和格兰杰夫妇排队的地方。 “哦,你们可来了,太好了。”韦斯莱夫人说。她呼吸急促,不停地拍着头发。“我们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渐渐地,他们望见吉德罗·洛哈特了。他坐在桌子后面,被他自己的大幅照片包围着,照片上的那些脸全都在向人群眨着眼睛,闪露着白得耀眼的牙齿。真正的洛哈特穿着一件跟勿忘我花一样蓝色的长袍,与他的蓝眼睛正好相配。尖顶巫师帽俏皮地歪戴在一头波浪般的金发上。 一个脾气暴躁的矮个子男人举着一个黑色的大照相机,在他前前后后跳来跳去地拍照。每次闪光灯炫目地一闪,相机里便喷出一股股紫色的烟雾。 “闪开,”他对罗恩嚷道,一边后退着选择一个更好的角度,“这是给《预言家日报》拍的。” “真了不起。”罗恩揉着被那人踩痛的脚背说。 吉德罗·洛哈特听到了。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罗恩,接着又看到了哈利。他盯着哈利看了一会儿,跳起来喊道:“这不是哈利·波特吗?”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兴奋地低语着。洛哈特冲上前来,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拉到前面,全场爆发出一阵掌声。哈利脸上发烧,洛哈特握着他的手让摄影师拍照。矮个子男人疯狂地连连按动快门,阵阵浓烟飘到韦斯莱一家身上。 “笑得真漂亮,哈利。”洛哈特自己也展示着一口晶亮的牙齿,“我们俩可以上头版。” 当他终于放开哈利的手时,哈利手指都麻木了。他想溜回韦斯莱一家那里,可洛哈特的一只胳膊还搭在他肩上,把他牢牢夹在身边。 “女士们先生们,”洛哈特大声说,挥手让大家安静,“这是多么不同寻常的一刻!我要借这个绝妙的场合宣布一件小小的事情,这件事我已经压了有些日子,一直没有说。 “年轻的哈利今天走进丽痕书店时,只是想买我的自传——我愿意当场把这本书免费赠送给他——”又是一片掌声,“——可他不知道,”洛哈特继续说,并摇晃了哈利一下,弄得他眼镜滑到了鼻尖上,“他不久将得到比拙作《会魔法的我》更有价值的东西,实际上,他和他的同学们将得到一个真正的、会魔法的我。不错,女士们先生们,我无比愉快和自豪地宣布,今年九月,我将成为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人群鼓掌欢呼,哈利发现自己拿到了吉德罗·洛哈特的全套著作,沉得他走路都有点摇晃了。他好不容易才走出公众注意的中心,来到墙边,金妮正站在她的新坩埚旁。“这些给你,”哈利把书倒进坩埚里,含糊不清地对她说,“我自己再买——” “你一定很喜欢这样吧,波特?”一个他绝不会听错的声音说。哈利直起腰,与德拉科·马尔福打了个照面,对方脸上挂着惯常的那种嘲讽人的笑容。 “著名的哈利·波特,”马尔福说,“连进书店都不能不成为头版新闻。” “别胡说,他不想那样!”金妮说。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哈利的面主动说话,对马尔福怒目而视。 “波特,你找了个女朋友!”马尔福拖长了音调说。金妮的脸红了,罗恩和赫敏挤过来,每人都抱着一摞洛哈特的书。 “哦,是你,”罗恩看着马尔福,仿佛看到了鞋底上什么恶心的东西,“你在这儿看到哈利一定很吃惊吧,嗯?” “更让我吃惊的是,居然看到你也进了商店,韦斯莱。”马尔福反唇相讥,“我猜,为了买这些东西,你爸爸妈妈下个月要饿肚子了吧。” 罗恩涨红了脸,把书丢进坩埚,就要朝马尔福冲去。哈利和赫敏从后面紧紧拽住他的衣服。 “罗恩!”韦斯莱先生带着弗雷德和乔治挤过来,“你在干什么?这里太乱了,我们出去吧。” “哎呀呀——亚瑟·韦斯莱。” 是马尔福先生。他一只手搭在德拉科的肩上,脸上挂着和他儿子一模一样的讥笑。 “卢修斯。”韦斯莱先生冷冷地点头说。 “听说老兄公务繁忙得很哪,”马尔福先生说,“那么多的抄查……我想他们付给你加班费了吧?” 他把手伸进金妮的坩埚,从崭新光亮的洛哈特著作中间抽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初学变形指南》。 “看来并没有。我的天哪,要是连个好报酬都捞不到,做个巫师中的败类又有什么好处呢?” 韦斯莱先生的脸比罗恩和金妮红得还厉害。 “我们对于什么是巫师中的败类看法截然不同,马尔福。”他说。 “那当然。”马尔福先生说。他浅色的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到了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的格兰杰夫妇身上。“看看你交的朋友,韦斯莱……我本以为你们一家已经堕落到极限了呢。” 哐啷一声,金妮的坩埚飞了出去。韦斯莱先生朝马尔福先生扑过去,把他撞到一个书架上,几十本厚厚的咒语书掉到他们头上。弗雷德和乔治大喊:“揍他,爸爸!”韦斯莱夫人尖叫:“别这样,亚瑟,别这样!”人群惊慌后退,撞倒了更多的书架。“先生们,行行好——行行好。”店员喊道。然后一个大嗓门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散开,先生们,散开——” 海格踏着满地的书大步走过来,一眨眼就把韦斯莱先生和马尔福先生拉开了。韦斯莱先生嘴唇破了,马尔福先生一只眼睛被《毒菌大全》砸了一下,手里还捏着金妮那本破旧的变形术课本。他把书往她手里一塞,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 “喏,小丫头——拿着你的书——这是你爸爸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他挣脱了海格的手臂,向德拉科一招手,冲出了店门。 “你不该理他,亚瑟,”海格伸手替韦斯莱先生把袍子抹平,差点把他举了起来,“这家伙坏透了,他们全家都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马尔福一家人的话根本不值得听。他们身上的血是坏的,就是这么回事。走,我们出去吧。” 店员似乎想拦住他们,可是他的个头才到海格的腰部,所以没敢造次。他们快步走到街上,格兰杰夫妇吓得浑身发抖,韦斯莱夫人则气得发狂。 “给孩子们带的好头……当众打架……吉德罗·洛哈特会怎么想……” “他可高兴了,”弗雷德说,“咱们出来时你没听见吗?他问《预言家日报》的那个家伙能不能把打架的事也写进报道——他说这能造成轰动。” 不过回到破釜酒吧的壁炉旁时,大伙儿已经平静多了。哈利、韦斯莱一家和买的东西都要用飞路粉运回陋居。格兰杰一家要回酒吧另一边麻瓜住的街道。他们在酒吧道别,韦斯莱先生想问问他们汽车站是什么样的,可是看到韦斯莱夫人的表情,只好赶快闭了嘴。 哈利摘下眼镜,小心地放进口袋里,才去取飞路粉。这显然不是他最喜欢的旅行方式。 第24章打人柳 哈利觉得暑假结束得太快了。他盼望回到霍格沃茨,可是在陋居的一个月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想到德思礼一家和他下次回女贞路时可能受到的待遇,他没法不嫉妒罗恩。 最后一夜,韦斯莱夫人变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饭,都是哈利最喜欢的食品,最后一道是看了就让人流口水的蜜汁布丁。弗雷德和乔治的费力拔烟火表演使这个夜晚更加完美。厨房里布满了红色和蓝色的星星,在天花板和墙壁之间蹦来蹦去至少有半个小时之久。尽兴之后,每人喝了一杯热巧克力,就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动身花了很长时间。鸡一叫他们就起床了,可是仍然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韦斯莱夫人冲来冲去地寻找备用的袜子和被子,心情烦躁。大家老是在楼梯上撞在一起,衣服穿了一半,手里拿着吃剩的一点儿面包。韦斯莱先生把金妮的箱子扛到车上时,在院子里被一只鸡绊了一下,差点儿摔断了脖子。 哈利心里纳闷,这八个人、六只大箱子、两只猫头鹰和一只老鼠,怎么可能塞进一辆小小的福特安格里亚车里呢?当然,他没有想到韦斯莱先生添加的那些设计。 “别告诉莫丽。”他打开行李箱,向哈利展示它怎样被神奇地扩大了,足以放下那些箱子。 当他们终于都坐进车里后,韦斯莱夫人朝后排看了一眼,哈利、罗恩、弗雷德、乔治和珀西舒适地并排坐在那里。她和金妮坐在前面,那个座位也被加长到像公园里的长凳一样。“麻瓜真是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她说,“我是说,从外面看不出车里有这么宽敞,是不是?” 韦斯莱先生发动了引擎,汽车开出了院子。哈利回头看了这所房子最后一眼。他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它,他们又回来了:乔治把他的费力拔烟火忘在家里了。五分钟之后,汽车又在院子里刹住,好让弗雷德跑回去拿他的飞天扫帚。快上高速公路时,金妮又尖叫起来,说她忘带日记本了。等她爬进汽车时,时间已经很晚,人们的火气也已经很旺。 韦斯莱先生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看着他的妻子。 “莫丽,亲爱的——” “不行,亚瑟。” “没人会看见的。这里有个小按钮,是我安装的隐形助推器——它能把我们送到天上——然后我们在云层上面飞,十分钟就到了,谁也不会知道……” “我说了不行,亚瑟,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差一刻十一点到了国王十字车站。韦斯莱先生冲过马路去找运行李的小车,大家匆匆跑进车站。 哈利去年乘过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窍门是要登上9?站台,这个站台是麻瓜看不见的。你得穿过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一点儿也不痛,可是要小心别让麻瓜看到你消失了。 “珀西第一个。”韦斯莱夫人紧张地看着挂钟说。他们必须在五分钟内装作漫不经心地穿墙而过。 珀西快步走过去,消失了。韦斯莱先生跟着也过去了,接着是弗雷德和乔治。 “我带着金妮,你们俩紧紧跟上。”韦斯莱夫人对哈利和罗恩说完,抓住金妮的手走向前去,一转眼就消失了。 “我们俩一起过吧,只有一分钟了。”罗恩说。 哈利看了看海德薇的笼子是否在箱子顶上插牢了,然后把小行李车转过来对着隔墙。他非常自信,这远不像用飞路粉那样难受。他们俩躬着腰,坚定地推着车子朝隔墙走去,逐渐加快步伐。离墙还有几英尺时,他们跑了起来—— 两辆车撞在隔墙上弹了回来。罗恩的箱子重重地砸到地上,哈利被撞倒了;海德薇的笼子弹到了光亮的地板上,滚到一边;海德薇愤怒地尖叫着。许多人围着他们看,旁边一个警卫喊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车子脱手了。”哈利喘着气说,捂着肋骨爬了起来。罗恩跑过去捡起海德薇,它还在那里大吵大叫,使得许多围观的人说他们虐待动物。 “我们为什么过不去?”哈利小声问罗恩。 “我不知道——” 罗恩焦急地看看四周,还有十几个人在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我们要误车了,”罗恩小声说,“我不明白通道为什么自己封上了……” 哈利抬头看看大钟,他有些眩晕,觉得仿佛要吐。十秒……九秒…… 他小心地把车子抵到墙边,使出全身力气一推,隔墙还是纹丝不动。 “完了,”罗恩呆呆地说,“火车开了。如果爸爸妈妈不能过来接我们怎么办?你身上带着麻瓜的钱吗?” 哈利干笑了一声:“德思礼一家六年没给我零花钱了。” 罗恩把耳朵贴到冰冷的隔墙上。 “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紧张地说,“我们怎么办呢?不知道爸妈要多久才能回来找我们。” 他们朝四周望望,还有一些人在看着他们,这主要是由于海德薇在不停地尖叫。 “我想我们最好回汽车旁边等着,”哈利说,“这里太招人注——” “哈利!”罗恩眼睛一亮,叫道,“汽车!” “怎么了?” “我们可以开车飞到霍格沃茨!” “可是我想——” “我们被困住了,对吧?我们必须赶回学校,是不是?在真正紧急的情况下,未成年的巫师也可以使用魔法的。那个什么“限制法令”第十九款还是第几款有规定……” 哈利由惊慌一下子转为兴奋。 “你会开吗?” “没问题。”罗恩说着,把小车掉头朝向出口,“快走吧,要是赶一赶,我们还能跟得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 他们快步穿过好奇的人群,走出车站,回到停在辅路上的那辆老福特安格里亚车旁边。 罗恩用魔杖连点几下,打开了宽敞的行李箱。他们把箱子搬了进去,把海德薇放在后排座位上,然后坐进前排。 “看一眼有没有人在注意我们。”罗恩说,又用魔杖一点,发动了汽车。哈利把头伸出窗外:干道上有隆隆行驶的车辆,可他们这条街上空空荡荡的。 “没人。” 罗恩按下仪表板上的一个小小的银色按钮。他们的汽车消失了——他们俩也消失了。哈利能感到座位在震动,能听到引擎的声音,能感到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眼镜戴在鼻梁上,他能看到一切。但他自己只剩下了一双眼睛,离地面几英尺,在一条停满汽车的脏兮兮的街道上方飘浮。 “起飞。”罗恩的声音在他右边响起。 两旁的地面和肮脏的建筑物沉落下去,一会儿就看不见了。汽车越升越高,几秒钟后,整座伦敦城展现在他们下方,烟雾蒙蒙,微微地闪着亮光。 突然噗的一声,汽车、哈利和罗恩又重新显现了。 “唉呀,”罗恩捅着隐形助推器说,“这开关有毛病——” 他们一起猛敲那个按钮。汽车消失了,但很快又闪闪烁烁地现了形。 “坐好!”罗恩喊了一声,猛踩油门,他们笔直射入低空棉絮状的云层里,一切都暗淡模糊起来。 “现在怎么办?”哈利问,从四面压过来的云块让他感到有些晃眼。 “我们需要看到火车才能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罗恩说。 “还是降下去——快——” 他们重新降到云层下面,扭过身体眯眼向地面搜寻。 “看到了!”哈利喊道,“就在前面——那儿!”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像一条红蛇在他们下方疾驰。 “正北,”罗恩说着对了对仪表板上的罗盘,“好,我们只要每半小时下来看一眼就行了。坐好……”汽车急速钻入云层。一分钟后,他们就冲进了炫目的阳光中。 这是另一个世界。车轮掠着松软的云海飞行,在耀眼的白日映照下,天空一片明亮蔚蓝,无边无际。 “现在我们只要当心飞机就可以了。”罗恩说。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神话般的梦境。哈利想,这无疑是最好的旅行方式:坐在一辆充满阳光的汽车里,在漩涡状、塔林状的白云间穿行,仪表板下边有一大包太妃糖,还可以想象当他们神奇地从天而降、平稳地停在霍格沃茨城堡前的大草坪上时,弗雷德和乔治脸上嫉妒的表情。 他们一直朝北飞去,隔一段时间就核对一下火车行驶的方向,每次下降都可以看到一幅不同的景象。伦敦很快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代替它的是平整的绿色田野,然后是广阔的紫色沼泽、一座座村庄,村里的教堂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接着是一个繁忙的大城市,无数车辆像密密麻麻的彩色蚂蚁。 可是,几小时之后,哈利不得不承认一些乐趣在逐渐消失。太妃糖使他们口渴难当,又没有水喝。他和罗恩都脱掉了外衣,可哈利的T恤湿得贴在椅背上,眼镜老往鼻尖上滑。他已经无心欣赏那些云彩的奇幻形状,而是想念起数十英里之下的火车来,那里有胖胖的女巫推着小车叫卖冰镇南瓜汁。他们为什么没能进入9?站台呢? “不会有多远了吧?”又过了一个小时,罗恩声音沙哑地说。太阳开始沉到云层之下,把云海染成一片粉红。“再下去看一眼火车好吗?” 火车还在他们下方,正蜿蜒绕过一座白雪覆盖的高山。在云层下面,天色要暗得多。 罗恩踩住油门,又向上升去,可是引擎开始发出哀鸣。 哈利和罗恩不安地面面相觑。 “也许它只是累了,”罗恩说,“它从来没走过这么远……” 随着天空越来越暗,哀鸣声也越来越响,他们都假装没有注意。夜幕中亮起了点点繁星,哈利穿上外衣,尽量装作没看见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在无力地摆动,好像是一种抗议。 “不远了,”罗恩更像是对汽车而不是对哈利说,“现在不远了。”他紧张地拍了拍仪表板。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飞到云层之下,眯起眼在黑暗中寻找一个熟悉的地面目标。 “那儿!”哈利喊道,把罗恩和海德薇都吓了一跳,“就在前面!” 在黑暗的地平线上,在湖对面高高的悬崖顶端,耸立着霍格沃茨城堡的角楼和塔楼的剪影。 可是汽车开始颤抖并逐渐减速。 “帮帮忙,”罗恩好言好语地哄劝着,并轻轻摇了摇方向盘,“差不多到了,帮帮忙——” 引擎呻吟着,引擎罩下喷出股股蒸气。他们朝湖上飞去时,哈利不禁攥紧了座椅边沿。 汽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哈利瞥了一眼窗外,看见了一英里之下平静漆黑、光滑如镜的水面。罗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汽车又摇晃起来。 “帮帮忙。”罗恩喃喃道。 他们飞过湖面……城堡就在前头……罗恩踩下油门。 哐啷一响,接着噼啪一声,引擎彻底熄火了。 “哎呀。”罗恩在一片寂静中说。 车头朝下一倾,他们开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直朝着城堡的围墙撞去。 “不——!”罗恩大喊,拼命转动方向盘。汽车拐了一个大圆弧,擦墙而过,飞过黑乎乎的温室、菜地,飞到外面黑色的草坪上方,还在坠落。 罗恩干脆放开方向盘,从背后的衣袋里拔出魔杖。 “停下!停下!”他抽打着仪表板和挡风玻璃高喊,可是他们还在快速下落,地面向他们扑来…… “当心那棵树!”哈利大叫,扑过去抓方向盘,可是太晚了—— 咔啦啦。 一阵金属与树木撞击的巨响,他们撞在了粗大的树干上,落到地上,车身猛地一震。变了形的引擎盖下面冒出滚滚蒸气;海德薇在惊恐地尖叫;哈利的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鼓起一个高尔夫球那么大的肿包;罗恩在他右边绝望地低声呻吟。 “你没事吧?”哈利着急地问。 “我的魔杖,”罗恩声音颤抖着说,“看看我的魔杖。” 它几乎断成了两截,上端耷拉下来,只有几丝木片连着。 哈利刚想说到了学校一定能把它修好,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什么东西撞上了他这边的车身。那股力量大得像一头猛冲的公牛,把他撞得倒向罗恩,这时车顶又被同样重重地撞了一下。 “怎么回——?” 罗恩倒吸一口冷气,盯着挡风玻璃;哈利转过头,刚好看见一条像蟒蛇那么粗的树枝撞到玻璃上。是车子撞到的那棵树在袭击他们。它的树干弯成弓状,多节的树枝猛打着车身上它能够到的每一块地方。 “啊——!”罗恩叫道,又一根扭曲的粗枝把他的车门砸了一个大坑,无数手指关节般粗细的小树枝发动了雹子般的猛烈敲击,震得挡风玻璃瑟瑟颤抖,一根有攻城槌那么粗的树枝正在疯狂地捣着车顶,车顶好像要凹陷下来了—— “快跑!”罗恩大喊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推门。可是就在这时,另一根树枝给了他一记狠毒的上钩拳,把他打得跌倒在哈利的腿上。 “我们完了!”他看着车顶塌陷下来,呻吟道。可是车底突然震动起来——引擎重新发动了。 “倒车!”哈利大喊,汽车嗖地朝后退去。那棵树还想打他们,拼命用枝条朝迅速逃离的车子抽来。它弯着身子向前够着,几乎把树干都要撕裂了。他们能听见树根在嘎吱作响。 “妈呀,真悬哪。”罗恩气喘吁吁地说,“好样的,汽车。” 可是,汽车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嘭嘭两声,车门弹开,哈利感到座椅朝旁边一歪,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趴在潮湿的土地上。重重的响声告诉他汽车把他们的行李也抛出来了。海德薇的笼子飞到空中,笼门开了;它飞了出来,愤怒地高叫一声,头也不回地朝城堡飞去。然后,汽车带着遍体的伤痕和大坑,冒着蒸气,隆隆驶进黑暗中,尾灯还在愤怒地闪烁着。 “回来!”罗恩挥舞着破魔杖在它后面喊,“爸爸会杀了我的!” 可是汽车的排气管最后喷了一口气,消失在视线之外。 “你能相信有这么倒霉的运气吗?”罗恩苦着脸说,俯身抱起他的老鼠斑斑,“那么多的树,咱们偏偏撞上了会打人的那棵。” 他回头看着那棵古树,它还在威胁地挥动着它的枝条。 “走吧,”哈利疲惫地说,“咱们最好进学校去……” 完全不是他们原先想象的胜利抵达,他们四肢僵硬,身上又冷又痛。他们抓起摔破的箱子,开始往草坡上拖,朝着那两扇橡木大门走去。 “我想宴会已经开始了。”罗恩把他的箱子丢在台阶脚下,悄悄走到一扇明亮的窗户前,向里面窥视,“嘿,哈利,快来看——在分院呢!” 哈利赶过去,和罗恩一起往大礼堂里看。 无数根蜡烛停在半空中,照着四张围满了人的长桌,照得那些金色的盘子和高脚杯闪闪发光。天花板上群星璀璨,这天花板是被施了魔法的,永远能够反映出外面的天空。 越过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尖顶霍格沃茨帽,哈利看到新生们排着长队提心吊胆地走进礼堂。金妮也在其中,她那头韦斯莱家特有的红发十分显眼。与此同时,戴着眼镜、头发紧紧地束成一个小圆髻的麦格教授,把那顶著名的霍格沃茨分院帽放在新生面前的凳子上。 每年,这顶打着补丁、又脏又破的旧帽子把新生分到霍格沃茨的四个学院(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哈利清楚地记得一年前他戴上这顶帽子时的情形:他惶恐地听着它在耳边嘀嘀咕咕,等待它做出决定。有几秒钟,他恐惧地以为帽子要把他分到斯莱特林,这个学院出的黑巫师比其他学院都多——可后来他被分到了格兰芬多,和罗恩、赫敏以及韦斯莱兄弟在一起。上学期,哈利和罗恩为格兰芬多赢得了学院杯冠军,这是他们学院七年来第一次打败斯莱特林。 一个非常瘦小的灰头发男孩被叫到前面,戴上了分院帽。哈利的目光移到了坐在教工席上观看分院仪式的邓布利多校长身上,他银白的长须和半月形的眼镜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再过去几个座位,哈利看到了穿一身水绿色长袍的吉德罗·洛哈特。最顶头坐着身材庞大、须发浓密的海格,正举着杯子大口地喝酒。 “等等……”哈利低声对罗恩说,“教工席上有一个位子空着……斯内普哪儿去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是哈利最不喜欢的老师,而哈利碰巧又是斯内普最不喜欢的学生。斯内普为人残忍刻薄,除了他自己学院(斯莱特林)的学生以外,大家都不喜欢他。他教授的是魔药学。 “也许他病了!”罗恩满怀希望地说。 “也许他走了,”哈利说,“因为他又没当上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也许他被解雇了!”罗恩兴奋地说,“你想,所有的人都恨他——” “也许,”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背后说,“他在等着听你们两个说说为什么没坐校车来。” 哈利一转身,西弗勒斯·斯内普就站在眼前,黑袍子在凉风中抖动着。他身材枯瘦,皮肤灰黄,长着一个鹰钩鼻,油油的黑发披到肩上。此刻他脸上的那种笑容告诉哈利,他和罗恩的处境非常不妙。 “跟我来。”斯内普说。 哈利和罗恩都不敢看他,跟着斯内普登上台阶,走进点着火把的空旷而有回声的门厅。从大礼堂飘来了食物的香味,可是斯内普带着他们离开了温暖和光明,沿着狭窄的石梯下到了地下教室里。 “进去!”他打开阴冷的走廊上的一扇房门,指着里面说道。 他们哆嗦着走进斯内普的办公室。四壁昏暗,沿墙的架子上摆着许多大玻璃罐,罐里浮着各种令人恶心的东西,哈利此刻并不想知道它们的名字。壁炉空着,黑洞洞的。斯内普关上门,转身看着他们俩。 “啊,”他轻声说,“著名的哈利·波特和他的好伙伴韦斯莱嫌火车不够过瘾,想玩个刺激的,是不是?” “不,先生,是国王十字车站的隔墙,它——” “安静!”斯内普冷冷地说,“你们对汽车做了什么?” 罗恩张口结舌。斯内普又一次让哈利感到他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可是不一会儿疑团就解开了,斯内普展开了当天的《预言家晚报》。 “你们被人看见了,”他无情地说,并把报上的标题给他们看:福特安格里亚车会飞,麻瓜大为惊诧。他高声念道:“伦敦两名麻瓜确信他们看到了一辆旧轿车飞过邮局大楼……中午在诺福克,赫蒂·贝利斯夫人晒衣服时……皮伯斯的安格斯·弗利特先生向警察报告……一共有六七个麻瓜。我记得你父亲是在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工作吧?”他抬眼看着罗恩,笑得更加险恶,“哎呀呀……他自己的儿子……” 哈利感到他的肚子好像被那棵疯树的大枝猛抽了一下。要是有人发现韦斯莱先生对汽车施了魔法……他没有想过这一点…… “我在检查花园时发现,一棵非常珍贵的打人柳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损害。”斯内普继续说。 “那棵树对我们的损害比——”罗恩冲口而出。 “安静!”斯内普再次厉声呵斥,“真可惜,你们不是我学院的学生,我无权作出开除你们的决定。我去把真正拥有这个愉快特权的人找来。你们在这儿等着。” 哈利和罗恩脸色苍白地对望着。哈利不再觉得饿了,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尽量不去看斯内普桌后架子上那个悬浮在绿色液体里的黏糊糊的大东西。如果斯内普把麦格教授找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可能比斯内普公正一点儿,可是同样严厉得要命。 十分钟后,斯内普回来了,旁边果然跟着麦格教授。哈利以前看见麦格教授发过几回火,可也许是他忘了她发火时嘴唇抿得有多紧,也许是他从来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生气。总之,麦格教授的模样令哈利觉得陌生。她一进屋就举起了魔杖,哈利和罗恩都退缩了一下,可她只是点了一下空空的壁炉,炉里立即燃起了火苗。 “坐。”她说,他们俩都退到炉边的椅子上。 “解释吧。”她的眼镜片不祥地闪烁着。 罗恩急忙讲起来,从车站的隔墙不让他们通过说起。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教授,我们上不了火车。” “为什么不派猫头鹰送信给我们呢?我相信你是有一只猫头鹰的吧?”麦格教授冷冷地对哈利说。 哈利张口结舌。经她一提,用猫头鹰送信好像是很容易想到的办法。 “我——我没想——” “那是很容易想到的。”麦格教授说。 有人敲门,斯内普过去开门,脸上的表情更加愉快了。门外站着他们的校长,邓布利多教授。 哈利全身都麻木了。邓布利多的表情异常严肃,目光顺着他歪扭的鼻梁朝下看着他们。哈利突然希望他和罗恩还在那里遭受打人柳的殴打。 长久的沉默。然后邓布利多说:“请解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是大声嚷嚷还好一些,哈利真怕听他那种失望的语气。不知为什么,他不能正视邓布利多的眼睛,只好对着他的膝盖说话。他把一切都告诉了邓布利多,只是没提那辆车是韦斯莱先生的,好像他和罗恩是碰巧发现车站外有一辆会飞的汽车似的。他知道邓布利多一眼就会看穿,但邓布利多没有问汽车的问题。哈利讲完后,他只是继续透过眼镜盯着他们。 “我们去拿东西。”罗恩绝望地说。 “你在说什么,韦斯莱?”麦格教授喊道。 “我们被开除了,是不是?”罗恩说。 哈利赶紧去看邓布利多。 “今天没有,韦斯莱先生,”邓布利多说,“但我必须让你们感受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我今晚就给你们家里写信。我还必须警告你们,要是再有这样的行为,我就只能开除你们了。” 斯内普的表情,就好像是听说圣诞节被取消了一样。他清了清喉咙,说:“邓布利多教授,这两个学生无视《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对一棵珍贵的古树造成了严重的损害……这种性质的行为当然……” “让麦格教授来决定对这两个学生的惩罚,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他们是她学院里的学生,应当由她负责。”他转向麦格教授:“我必须回到宴会上去了,米勒娃,我要宣布几个通知。来吧,西弗勒斯,有一种蛋奶果馅饼看上去很不错,我想尝一尝。” 斯内普恶狠狠地瞪了哈利和罗恩一眼,被拉出了办公室。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和麦格教授。她仍然像愤怒的老鹰一样盯着他们。 “你最好去趟学校医院,韦斯莱,你在流血。” “没什么。”罗恩赶紧用衣袖擦擦眼睛上的伤口,“教授,我想看看我妹妹的分院——” “分院仪式已经结束了。”麦格教授说,“你妹妹也在格兰芬多。” “哦,太好了。”罗恩说。 “提起格兰芬多——”麦格教授严厉地说,可哈利插了进来:“教授,我们坐上汽车的时候还没有开学,所以——所以不应该给格兰芬多扣分,对不对?”他说完,急切地看着她。 麦格教授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他认为她似乎有了点笑容。反正,她的嘴唇不再抿得那么紧了。 “我不会给格兰芬多扣分的。”她说,哈利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你们要被关禁闭。” 这比哈利预料的好多了。至于邓布利多写信给德思礼夫妇,那完全没有关系。哈利知道他们只会遗憾打人柳没有把他打扁。 麦格教授又举起魔杖,朝斯内普的桌子一指,桌上出现了一大盘三明治、两只银杯子和一壶冰镇南瓜汁。 “你们就在这里吃,然后直接回宿舍。”她说,“我也必须回宴会上去了。” 门关上后,罗恩轻轻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我以为我们要倒霉了。”他抓起一块三明治说。 “我也是。”哈利也抓了一块。 “可你能相信我们的运气这么背吗?”罗恩嘴里塞满了鸡肉和火腿,含糊不清地说,“弗雷德和乔治肯定坐着那车飞过五六次了,可没有一个麻瓜看见他们。”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又咬了一大口。“我们为什么过不了那隔墙?” 哈利耸耸肩。“不过,我们以后可得注意一点儿了,”他轻松地痛饮了一口南瓜汁说,“真希望能到宴会上去……” “她不想让我们去炫耀,”罗恩明智地说,“不想让别人觉得,开一辆会飞的汽车来上学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他们吃到肚皮里实在装不下了(因为盘里的三明治一吃掉马上会自动添满),然后离开办公室,踏着熟悉的小径走向格兰芬多塔楼。城堡里静悄悄的,宴会好像结束了。他们走过自言自语的肖像和嘎吱作响的盔甲,爬上一段窄窄的石阶,来到了通向格兰芬多塔楼的秘密入口的走廊里,那个入口藏在一幅油画后面,画上有一位穿着粉红色绸衣的胖夫人。 “口令?”他们走近时,胖夫人问。 “哦——”哈利答不上来。 他们还没有碰到一位格兰芬多的级长,所以不知道新学年的口令,但救星几乎马上就到了。他们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赫敏在朝他们奔来。 “你们俩在这儿!你们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说法可荒唐了——有人说你们开了一辆会飞的汽车,被学校开除了。” “我们没被开除。”哈利安慰她说。 “你难道是说你们真是飞来的?”赫敏的口气几乎和麦格教授一样严厉。 “别给我们上课了,”罗恩不耐烦地说,“把口令告诉我们吧。” “口令是‘食蜜鸟’,”赫敏不耐烦地说,“可问题不在这儿——” 但是她的话被打断了,胖夫人的肖像应声旋开,里面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好像格兰芬多学院的同学们都还没睡,全挤在圆形的公共休息室里等着他们。好多双手从洞口伸出来,把哈利和罗恩拉了进去,赫敏只好自己爬了进去。 “太妙了!”李·乔丹高呼,“真了不起!多精彩的方式!开着会飞的汽车撞到打人柳上,人们会议论很多年的!” “好样的,”一个从来没和哈利讲过话的五年级学生说;有人拍着哈利的后背,好像他刚获得了马拉松第一名似的;弗雷德和乔治挤到跟前,一起问:“为什么不把我们叫回去呢?”罗恩满面通红,难为情地笑着,但哈利看得出有一个人一点儿也不高兴。珀西站在一些兴奋的新生身后,似乎正要挤过来数落他们。哈利捅了捅罗恩的肋部,把头朝珀西那边一点,罗恩立刻会意。 “要上楼去了——有点儿累。”他说。两人朝房间另一头的门口挤去,门外有螺旋形楼梯通到他们的卧室。 “晚安。”哈利回头对赫敏喊道,她和珀西一样绷着脸。 他们终于挤到了休息室的另一头,这时还有人在拍着他们的后背。门外是僻静的楼梯,两人一口气跑上楼,来到他们以前的宿舍门前,门上现在有一块牌子写着二年级。他们走进熟悉的圆形房间,重新看到了那五张装饰着红天鹅绒的四柱床,以及那几扇又高又窄的窗子。他们的箱子已经搬上来了,就放在床头。 罗恩惭愧地朝哈利笑着。 “我知道我不应该觉得得意,可是——” 宿舍门一下子开了,另外几个格兰芬多的二年级男生冲了进来,他们是西莫·斐尼甘、迪安·托马斯和纳威·隆巴顿。 “真不敢相信!”西莫眉开眼笑。 “酷。”迪安说。 “太惊人了。”纳威敬佩地说。 哈利再也忍不住,他也笑了。 第25章吉德罗·洛哈特 可是第二天,哈利几乎一天都没露过笑容。从早晨在大礼堂吃早饭起,境况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在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下(今天它是阴天的灰色),四个学院的长桌上摆着一碗碗的粥、一盘盘的腌鲱鱼、堆成小山的面包片和一碟碟鸡蛋和咸肉。哈利和罗恩在格兰芬多的桌子前坐下,旁边是赫敏,她的《与吸血鬼同船旅行》摊开搁在一个牛奶壶上。她说“早上好”时有一点生硬,哈利知道她仍然对他们来校的方式怀有不满。纳威·隆巴顿却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纳威是一个老爱出事故的圆脸男孩,哈利从没见过记性像他这么坏的人。 “邮差马上就要到了——我想奶奶会把几样我忘带的东西寄来的。” 哈利刚开始喝粥,果然听见头顶上乱哄哄的。上百只猫头鹰拥了进来,在礼堂中盘旋,把信和包裹丢到正在交谈的人群中。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掉到纳威的头上,紧接着又有一个灰乎乎的大家伙掉进了赫敏的壶里,牛奶和羽毛顿时溅了他们一身。 “埃罗尔!”罗恩喊道,提着那只湿漉漉的猫头鹰的爪子把它拉了出来。埃罗尔瘫在桌上,两条腿伸在空中,嘴里还叼着一个打湿了的红信封。 “哦,不——”罗恩失声叫道。 “没事的,它还活着。”赫敏说,轻轻用指尖戳了戳埃罗尔。 “不——是那个。” 罗恩指着红信封。那信封在哈利看来很平常,可是罗恩和纳威却好像觉得它会爆炸似的。 “怎么啦?”哈利问道。 “她——妈妈给我寄了一封吼叫信。”罗恩有气无力地说。 “你最好打开它,罗恩,”纳威害羞地小声说,“不打开更糟糕。奶奶给我寄过一回,我没理它,结果——”他吸了口气,“太可怕了。” 哈利看着他们惊恐的神色,又望望那个红信封。 “什么是吼叫信?”他问。 可是罗恩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信上,信封的四角已经开始冒烟。 “快打开,”纳威催促着,“只有几分钟……” 罗恩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埃罗尔嘴里取出那个信封,把它撕开。纳威用手指堵住了耳朵,哈利马上就知道为什么了。一开始他以为是爆炸了,巨大的响声充满整个礼堂,把天花板上的灰尘都震落了下来。 “……偷了汽车,他们要是开除了你,我一点儿都不会奇怪,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你大概压根儿就没想过,我和你爸爸发现车子没了时是什么心情……” 是韦斯莱夫人的喊声,比平常响一百倍,震得桌上的盘子和勺子格格作响,四面石墙的回声震耳欲聋。全礼堂的人都转过身来看是谁收到了吼叫信,罗恩缩在椅子上,只能看到一个通红的额头。 “昨晚收到邓布利多的信,你爸爸羞愧得差一点儿死掉。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你和哈利差一点儿丢了小命……” 哈利一直在听着他的名字什么时候冒出来。他竭力装作没听见那撞击耳鼓的声音。 “……太气人了,你爸爸将在单位受到审查,这都是你的错。你要是再不循规蹈矩,我们马上把你领回来!” 吼声停止了,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已从罗恩手中掉到地上的红信封燃烧起来,卷曲着变成了灰烬。哈利和罗恩呆呆地坐着,好像刚被海潮冲刷过一样。有几个人笑了笑,说话声又渐渐响起。 赫敏合上《与吸血鬼同船旅行》,低头看着罗恩的脑袋。 “嗯,难道你还指望会是别的什么,罗恩,要知道你——” “别对我说我是活该。”罗恩没好气地说。 哈利推开粥碗,内疚得吃不下去。韦斯莱先生要接受审查了,暑假里他们夫妇对他那么好…… 然而他没有时间多想,麦格教授在沿着格兰芬多的桌子发课程表。哈利拿到了他的课程表,头一节是草药课,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们一起上。 哈利、罗恩和赫敏一同出了城堡,穿过菜地向温室走去,那里培育着各种有魔力的植物。吼叫信至少做了一件好事:赫敏似乎觉得他们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现在她又像从前那样友好了。 他们走近温室,看到其他同学都站在外面,等着斯普劳特教授。哈利、罗恩和赫敏刚加入进去,就看见斯普劳特教授大步从草坪上走来,身边跟着吉德罗·洛哈特。斯普劳特教授的手臂上搭着很多绷带,哈利远远望见那棵打人柳的几根树枝用绷带吊着,心中又是一阵歉疚。 斯普劳特教授是一位矮墩墩的女巫,飘拂的头发上扣了一顶打着补丁的帽子,衣服上总沾着不少泥土,若是佩妮姨妈看见她的指甲,准会晕过去。可吉德罗·洛哈特从头到脚一尘不染,飘逸的青绿色长袍,闪光的金发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青绿色带金边的礼帽。 “哦,你们好!”洛哈特满面春风地朝着学生们喊道,“刚才给斯普劳特教授示范了一下怎样给打人柳治伤!但我不希望你们以为我在草药学方面比她在行!我只不过在旅行中碰巧见过几棵这种奇异的植物……” “今天到第三温室!”斯普劳特教授说。她明显地面带愠色,一反往常愉快的风度。 学生们很感兴趣地小声议论着。他们只进过第一温室——第三温室里的植物更有趣,也更危险。斯普劳特教授从腰带上取下一把大钥匙,把门打开了。哈利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和肥料的气味,其中夹杂着浓郁的花香。那些花有雨伞那么大,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他正要跟着罗恩和赫敏一起进去,洛哈特一把拦住了他。 “哈利!我一直想跟你谈谈——斯普劳特教授,他迟到两分钟您不会介意吧?” 从斯普劳特教授的脸色看,她是介意的。可是洛哈特说:“那太好了。”就对着她把温室的门关上了。 “哈利,”洛哈特摇着头,洁白的大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哈利呀,哈利呀,哈利。” 哈利完全摸不着头脑,没有答腔。 “当我听说——哦,当然,这都是我的错。我真想踢自己几脚。” 哈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正要表示疑问,洛哈特又接下去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吃惊过。开汽车飞到霍格沃茨!当然,我马上就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了,一目了然。哈利呀,哈利呀,哈利。” 真奇怪,他不说话的时候居然也能露出每一颗晶亮的牙齿。 “我让你尝到了出名的滋味,是不是?”洛哈特说,“使你上了瘾。你和我一起上了报纸头版,就迫不及待地想再来一次。” “哦——不是的,教授,我——” “哈利呀,哈利呀,哈利,”洛哈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我理解,尝过一回就想第二回,这是很自然的——我怪自己让你尝到了甜头,这必然会冲昏你的头脑——但是,年轻人,你不能现在就开车在天上飞,企图引起人们的注意。冷静下来,好吗?等你长大以后有的是时间。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得倒轻巧,他反正已经是国际知名的大巫师了!’可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样平凡。实际上,应该说比你还要平凡。我是说,已经有一些人知道你了,对不对?以及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有关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哈利额上那道闪电形伤疤。“我知道,我知道,这还比不上连续五次荣获《巫师周刊》最迷人微笑奖来得风光,但这是个开始,哈利,是个开始。” 他亲切地朝哈利眨了眨眼,迈着方步走开了。哈利呆立了几分钟,然后想起自己应该到温室去,就推门悄悄溜了进去。 斯普劳特教授站在温室中间的一张搁凳后面。凳子上放着二十来副颜色不一的耳套。哈利在罗恩和赫敏旁边坐下时,她说:“我们今天要给曼德拉草换盆。现在,谁能告诉我曼德拉草有什么特性?” 赫敏第一个举起了手,这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 “曼德拉草,又叫曼德拉草根,是一种强效恢复剂,”赫敏好像把课本吃进了肚里似的,非常自然地说,“用于把被变形的人或中了魔咒的人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非常好,给格兰芬多加十分。”斯普劳特教授说,“曼德拉草是大多数解药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它也很危险。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赫敏的手又刷地举了起来,差一点儿打掉哈利的眼镜。 “听到曼德拉草的哭声会使人丧命。”她脱口而出。 “完全正确,再加十分。”斯普劳特教授说,“大家看,我们这里的曼德拉草还很幼小。” 她指着一排深底的盘子说。每个人都往前凑,想看得清楚一些。那儿排列着大约一百株绿中带紫的幼苗。哈利觉得它们没什么特别的,他根本不知道赫敏说的曼德拉草的“哭声”是什么意思。 “每人拿一副耳套。”斯普劳特教授说。 大家一阵哄抢,谁都不想拿到一副粉红色的绒毛耳套。 “我叫你们戴上耳套时,一定要把耳朵严严地戴上,”斯普劳特教授说,“等到可以安全摘下耳套时,我会竖起两根拇指。好——戴上耳套。” 哈利迅速照办,一下子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斯普劳特教授自己戴上一副粉红色的绒毛耳套,卷起袖子,牢牢抓住一丛草叶,使劲把它拔起。 哈利发出一声没有人听得到的惊叫。 从土中拔出的不是草根,而是一个非常难看的婴儿,叶子就生在它的头上。它的皮肤是浅绿色的,上面斑斑点点。这小家伙显然在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斯普劳特教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只大花盆,把曼德拉草娃娃塞了进去,用潮湿的深色堆肥把它埋住,最后只有丛生的叶子露在外面。她拍拍手上的泥,朝他们竖起两根大拇指,然后摘掉了自己的耳套。 “我们的曼德拉草还只是幼苗,听到它们的哭声不会致命。”她平静地说,好像她刚才只是给秋海棠浇了浇水那么平常,“但是,它们会使你昏迷几个小时,我想你们谁都不想错过开学的第一天,所以大家干活时一定要戴好耳套。等到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会设法引起你们注意的。” “四个人一盘——这儿有很多花盆——堆肥在那边的袋子里——当心毒触手,它正长牙呢。” 她在一棵长着尖刺的深红色植物上猛拍了一下,使它缩回了悄悄伸向她肩头的触手。 哈利、罗恩、赫敏和一个满头鬈发的赫奇帕奇男孩站在一个盘子旁,哈利觉得他眼熟,但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 “我叫贾斯廷·芬列里,”他欢快地说,使劲摇着哈利的手,“当然认识你,著名的哈利·波特……你是赫敏·格兰杰——永远是第一……”(赫敏的手也被摇了一气,她甜甜地笑了)“还有罗恩·韦斯莱,那辆飞车是你的吧?” 罗恩没有笑,显然还在想着那封吼叫信。 “那个叫什么洛哈特的,”他们开始往花盆里装火龙粪堆肥时,贾斯廷兴致勃勃地说,“真是个勇敢的人。你们看了他的书没有?我要是被一个狼人堵在电话亭里,早就吓死了,他却那么镇静——啧啧——真了不起。 “我本来是要上伊顿公学的,但后来上了这里,我别提多高兴了。当然,我妈妈有点失望,可是我让她读了洛哈特的书之后,我想她已经开始看到家里有个训练有素的巫师是多么有用……” 此后就没有多少机会交谈了。他们重新戴上了耳套,而且得集中精力对付曼德拉草。刚才看斯普劳特教授做得特别轻松,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曼德拉草不愿意被人从土里拔出来,可是好像也不愿意回去。它们扭动着身体,两脚乱蹬,挥着尖尖的小拳头,咬牙切齿。哈利花了整整十分钟才把一个特别胖的娃娃塞进盆里。 到下课时,哈利和其他同学一样满头大汗,腰酸背疼,身上沾满泥土。他们疲惫地走回城堡冲了个澡,然后格兰芬多的学生就匆匆赶去上变形课了。 麦格教授的课总是很难,而今天是格外地难。哈利去年学的功课好像都在暑假期间从脑子里漏出去了。老师要他把一只甲虫变成纽扣,可是他费了半天的劲,只是让那甲虫锻炼了身体,甲虫躲着魔杖满桌乱跑,他怎么也点不着。 罗恩更倒霉,他借了一些魔法胶带把魔杖修补了一下,但它好像是修不好了,不时地噼啪作响,发出火花。每次罗恩试图使甲虫变形时,马上便有一股灰色的、带臭鸡蛋味的浓烟把他包围了。他看不清东西,胳膊肘胡乱一动,把甲虫给压扁了,只好再去要一只,麦格教授不大高兴。 听到午饭的铃声,哈利如释重负,他的大脑像是一块拧干的海绵。大家纷纷走出教室,只剩下他和罗恩。罗恩气急败坏地用魔杖敲着桌子。 “笨蛋……没用的……东西……” “写信回家再要一根。”哈利建议说。那根魔杖发出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 “是啊,再收到一封吼叫信,”罗恩说着,把开始嘶嘶作响的魔杖塞进书包,“你的魔杖断了全怪你自己——” 两人去礼堂吃午饭,赫敏给他们看了她在变形课上用甲虫变的一把漂亮的纽扣,罗恩的情绪还不见好转。 “下午上什么课?”哈利连忙转换话题。 “黑魔法防御术。”赫敏马上说。 “咦,”罗恩抓过她的课程表,惊讶地说,“你为什么把洛哈特的课都用心形圈出来呢?” 赫敏一把夺回课程表,气恼地涨红了脸。 他们吃完饭,走到阴云笼罩的院子里。赫敏坐下来,又埋头读起了《与吸血鬼同船旅行》。哈利和罗恩站着聊了一会儿魁地奇,后来哈利感到有人在密切地注视着自己。他抬起头,看到昨晚分院仪式上那个非常瘦小的灰头发小男孩正着了魔似的盯着自己。那男孩手里攥着一个东西,很像是普通的麻瓜照相机。哈利一看他,男孩的脸立刻变得通红。 “你好,哈利?我——我叫科林·克里维。”他呼吸急促地说,怯怯地向前走了一步,“我也在格兰芬多。你认为——可不可以——我能给你拍张照吗?”他一脸期望地举起了相机。 “照相?”哈利茫然地问。 “这样我可以证明见到你了。”科林热切地说,又往前挪了几步,“我知道你的一切。每个人都跟我说过。你怎样逃过了神秘人的毒手,他怎样消失了等等,你额头上现在还有一道闪电形伤疤。”(他的目光在哈利的发际搜寻)“我宿舍的一个男孩说,如果我用了正确的显影药水,照片上的人就会动。”科林深吸了一口气,兴奋得微微颤抖,“这儿真有意思,是不是?在收到霍格沃茨的信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会做的那些奇怪的事就是魔法。我爸爸是送牛奶的,他也不能相信。所以我要拍一大堆照片寄给他看。要是能有一张你的照片——”他乞求地看着哈利,“——也许我可以站在你旁边,请你的朋友帮着按一下?然后,你能不能签一个名?” “签名照片?你在送签名照片,波特?” 德拉科·马尔福响亮尖刻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他停在科林的身后,身旁是他的两个大块头、凶神恶煞般的死党:克拉布和高尔。在霍格沃茨,这两人总是保镖似的跟在他左右。 “大家排好队!”马尔福朝人群嚷道,“哈利·波特要发签名照片喽!” “没有,我没有。”哈利气愤地说,攥紧了拳头,“闭嘴,马尔福。” “你是嫉妒。”科林尖声地说,他的整个身体只有克拉布的脖子那么粗。 “嫉妒?”马尔福说。他不需要再嚷嚷了,院子里的人半数都在听着。“嫉妒什么?我可不想头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谢谢。我不认为脑袋被人切开就会使人变得那么特殊。我不信!” 克拉布和高尔傻笑起来。 “吃鼻涕虫去吧,马尔福。”罗恩生气地说。克拉布不笑了,开始恶狠狠地揉着他那板栗似的指关节。 “小心点,韦斯莱,”马尔福讥笑道,“你可不要再惹麻烦了,不然你妈妈就只好来把你带回去了。”他装出一副尖厉刺耳的声音:“要是你再不循规蹈矩——” 旁边一群斯莱特林的五年级学生大声哄笑起来。 “韦斯莱想要一张签名照片,波特,”马尔福得意地笑着,“这比他家的房子还值钱呢。” 罗恩拔出魔杖,但赫敏合上《与吸血鬼同船旅行》,低声说:“当心!”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吉德罗·洛哈特大步向他们走来,青绿色长袍在身后飘拂着,“谁在发签名照片?” 哈利张口解释,可是洛哈特用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肩膀,快活地大声说:“不用问!我们又见面了,哈利!” 哈利被夹在洛哈特身旁,羞辱得浑身发烧。他看见马尔福得意地退回到人群中。 “来吧,克里维先生,”洛哈特笑容可掬地招呼克里维说,“双人照,再合算不过了,我们两人给你签名。” 科林笨手笨脚地端起照相机,在下午的上课铃声中按下了快门。 “走吧,快上课去。”洛哈特朝人群喊道,然后带着哈利走向城堡。哈利仍被他紧紧地夹着,他真希望自己知道一个巧妙的消失咒。 “一句忠告,哈利,”他们从边门走进城堡时,洛哈特像父亲一样地说,“我在小克里维面前给你打了掩护——要是他拍的是我们两个人,你的同学就不会觉得你太自高自大了……” 洛哈特根本不听哈利结结巴巴的辩白,夹着他走过一条站满学生的走廊,登上楼梯。那些学生都瞪眼看着他们。 “听我说,你现在这个阶段就发签名照片是不明智的——哈利,说实话,这显得有点骄傲自大。将来有一天,你会像我这样,到哪儿都需要带着一叠照片。可是——”他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没到那个时候。” 到了洛哈特的教室,他终于放开了哈利。哈利把衣服扯平,走到最后排的一个位子坐下来,忙着把七本洛哈特的书堆在面前,免得看见那个真人。 其他同学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走进教室,罗恩和赫敏在哈利两边坐了下来。 “你脸上可以煎鸡蛋了,”罗恩说,“你最好祈祷别让克里维遇见金妮,他们俩会发起成立一个哈利·波特迷俱乐部的。” “别瞎说。”哈利急道。他生怕洛哈特听到“哈利·波特迷俱乐部”这个说法。 全班同学坐好后,洛哈特大声清了清嗓子,使大家安静下来。他伸手拿起纳威·隆巴顿的《与巨怪同行》举在手里,展示着封面上他本人眨着眼睛的照片。 “我,”他指着自己的照片,也眨着眼睛说,“吉德罗·洛哈特,梅林爵士团三级勋章,黑魔法防御联盟荣誉会员,五次荣获《巫师周刊》最迷人微笑奖——但我不把那个挂在嘴上,我不是靠微笑驱除万伦[2]的女鬼的!” 他等着大家发笑,有几个人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我看到你们都买了我的全套著作——很好。我想我们今天就先来做个小测验。不要害怕——只是看看你们读得怎么样,领会了多少……” 他发完卷子,回到讲台上说:“给你们三十分钟。现在——开始!” 哈利看着卷子,念道: 1.吉德罗·洛哈特最喜欢什么颜色? 2.吉德罗·洛哈特的秘密抱负是什么? 3.你认为吉德罗·洛哈特迄今为止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如此等等,整整三面纸,最后一题是: 4.吉德罗·洛哈特的生日是哪一天?他理想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半小时后,洛哈特把试卷收上去,当着全班同学翻看着。 “啧啧——几乎没有人记得我最喜欢丁香色。我在《与西藏雪人在一起的一年》里面提到过。有几个同学要再仔细读读《与狼人一起流浪》——我在书中第十二章明确讲过我理想的生日礼物是一切会魔法和不会魔法的人和睦相处——不过我也不会拒绝一大瓶奥格登陈年火焰威士忌!” 他又朝他们调皮地眨了眨眼。罗恩现在带着不信任的神情瞅着他,前面的西莫·斐尼甘和迪安·托马斯不出声地笑得浑身发颤,可赫敏却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洛哈特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 “……可是赫敏·格兰杰小姐知道我的秘密抱负是消除世上的邪恶,以及销售我自己的系列护发水——好姑娘!事实上——”他把她的卷子翻过来,“一百分!赫敏·格兰杰小姐在哪儿?” 赫敏举起一只颤抖的手。 “好极了!”洛哈特笑着说,“非常好!给格兰芬多加十分!现在,言归正传……” 他弯腰从讲台后拎出一只蒙着罩布的大笼子,放到桌上。 “现在——要当心!我的任务是教你们抵御魔法界所知的最邪恶的东西!你们在这间教室里会面对最恐怖的事物。但是记住,只要我在这儿,你们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只要求你们保持镇静。” 哈利不由自主地从一堆书后面伸出头来,想好好看看那个笼子。洛哈特把一只手放在罩子上,迪安和西莫停止了发笑,第一排的纳威往后缩了缩。 “我必须请你们不要尖叫,”洛哈特压低声音说,“那会激怒它们的!” 全班同学屏住呼吸,洛哈特掀开了罩子。 “不错,”他演戏似的说,“刚抓到的康沃尔郡[3]小精灵。” 西莫·斐尼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就连洛哈特也不可能以为那是惊恐的尖叫。 “怎么?”他微笑着问西莫。 “嗯,它们并不——它们不是非常——危险,对吗?”西莫笑得喘不过气来。 “不要这样肯定!”洛哈特恼火地朝他摇着指头说,“它们也可能是和魔鬼一样狡猾的小破坏者!” 这些小精灵是铁青色的,大约八英寸高,小尖脸,嗓子非常尖厉刺耳,就好像是许多虎皮鹦鹉在争吵一样。罩子一拿开,它们就开始叽叽喳喳,上蹿下跳,摇晃着笼栅,朝近旁的人做着各种古怪的鬼脸。 “好吧,”洛哈特高声说,“看看你们怎么对付它们!”他打开了笼门。 这下可乱了套。小精灵像火箭一样四处乱飞。其中两个揪住纳威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还有几个直接冲出窗外,在教室后排撒了一地碎玻璃。剩下的在教室里大肆搞起破坏,比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还要厉害。它们抓起墨水瓶朝全班乱泼,把书和纸撕成碎片,扯下墙上贴的图画,把废物箱掀了个底朝天,又把书包和课本从破窗户扔了出去。几分钟后,全班同学有一半躲到了桌子底下,纳威在枝形吊灯上荡着。 “来来,把它们赶拢,把它们赶拢,它们不过是一些小精灵……”洛哈特喊道。 他卷起衣袖,挥舞着魔杖吼道:“佩斯奇皮克西佩斯特诺米!” 全然无效,一个小精灵抓住洛哈特的魔杖,把它也扔出了窗外。洛哈特倒吸一口气,钻到了讲台桌下面,差一点儿被纳威砸着,因为几乎是在同一秒钟内,枝形吊灯吃不住劲儿掉了下来。 下课铃响了,大家没命地冲出门去。在此后相对的宁静中,洛哈特直起身子,看见已经走到门口的哈利、罗恩和赫敏,说道:“啊,我请你们三位把剩下的这些小精灵抓回笼子里去。”他赶在他们前面走出教室,一出去就把门关上了。 “你能相信他吗?”罗恩嚷道,一只小精灵咬住了他的耳朵,很痛。 “他只是想给我们一些实践的机会,”赫敏说,她聪明地用了一个冰冻咒,把两个小精灵给冻住了,塞回笼子里。 “实践?”哈利想抓住一只小精灵,但它轻盈地闪开了,还朝他吐着舌头,“赫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胡说,”赫敏说,“你们都看过他的书——想想他做的那些惊人的事情吧……” “只是他自己说他做过。”罗恩嘀咕道。 第26章泥巴种和细语 在以后的几天里,哈利一看见吉德罗·洛哈特从走廊那头走来,就赶紧躲着走。但更难躲开的是科林·克里维,他似乎把哈利的课程表背了下来。对科林来说,好像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事,就是每天说六七次“你好吗,哈利”并听到“你好,科林”的回答,不管哈利回答的语气有多么无奈和恼怒。 海德薇还在为灾难性的汽车之旅而生哈利的气,罗恩的魔杖依然不正常,星期五上午更加出格。它在魔咒课上从罗恩手中飞了出去,打中了矮小的弗立维教授的眉心。那儿立刻就鼓起了一个绿色的大包,扑扑跳动着。由于这种种情况,哈利很高兴终于熬到了周末。他、罗恩和赫敏打算星期六早上去看海格。可是哈利一早就被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队长奥利弗·伍德摇醒了,他本来还想再睡几个小时的。 “什—什么事?”哈利迷迷糊糊地说。 “魁地奇训练!”伍德说,“快起来!” 哈利眯眼看看窗外,粉红淡金的天空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雾。外面的鸟叫声那么响亮,他奇怪自己刚才怎么没被吵醒。 “奥利弗,”哈利抱怨道,“天刚刚亮啊。” “没错,”伍德是一个高大结实的六年级学生,此刻他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芒,“这是我们新的训练方案的一部分。快点儿,拿着你的飞天扫帚,跟我走。”伍德急切地说,“别的队都还没有开始训练,我们今年要抢个第一……” 哈利打着哈欠,微微哆嗦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找他的队袍。 “好伙计,”伍德说,“一刻钟后在球场见。” 哈利找到了他的大红队袍,并且为防寒披上了他的斗篷。他匆匆给罗恩留了一个条子,便顺着旋转楼梯向公共休息室走去,肩上扛着他那把光轮2000。他刚走到肖像洞口前,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科林·克里维从楼梯上奔下来,脖子上的照相机剧烈地摆动着,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哈利!我在楼梯上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看我带来了什么!照片洗出来了,我想让你看看——” 哈利愣愣地看着科林向他挥舞的那张照片。 一个黑白的、会动的洛哈特正在使劲拽着一只胳膊,哈利认出那胳膊是自己的。他高兴地看到照片上的自己在奋力抵抗,不肯被拖进去。洛哈特终于放弃了,朝着照片的白边直喘气。 “你能给签个名吗?”科林急切地问。 “不行。”哈利断然地说,扫了一眼看周围是否还有别人,“对不起,科林,我有急事——魁地奇训练。” 他从肖像洞口爬了出去。 “哇!等等我!我从来没看过打魁地奇!” 科林急忙跟着爬了出来。 “很枯燥的。”哈利忙说,可是科林不听,兴奋得脸上放光。 “你是一百年来最年轻的学院队球员,对吗,哈利?你是吧?”科林在他旁边小跑着说,“你一定特棒。我从来没有飞过。难不难?这是你的飞天扫帚吗?它是不是最好的?” 哈利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他,就好像身边跟了个特别爱说话的影子。 “我不大懂魁地奇,”科林神往地说,“是不是有四个球?其中两个飞来飞去,要把球员从飞天扫帚上撞下来?” “对,”哈利吐了口粗气,无可奈何地开始解释魁地奇的复杂规则,“它们叫游走球。每个队有两名队员用球棒把游走球击打开。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就是格兰芬多的击球手。” “其他的球是干什么用的?”科林问,张嘴望着哈利,下楼梯时绊了一下。 “哦,鬼飞球,就是那个红色的大球,是进球得分用的。每个队有三名追球手把鬼飞球传来传去,设法使它穿过球场顶头的球门,就是三根顶上有圆环的长柱子。” “那第四个球——” “——叫金色飞贼,”哈利说,“它非常小,非常快,很难抓到。可是找球手必须把它抓住,因为不抓住飞贼,魁地奇比赛就不会结束。抓到飞贼能加一百五十分。” “你是格兰芬多的找球手,是吗?”科林钦佩地问。 “是。”哈利说,他们离开城堡,走到带着露水的草地上,“还有一个守门员,负责把守球门。就是这样。” 可是在沿草坡走向球场的一路上,科林仍然不停地问这问那,一直到更衣室门口,哈利才把他甩掉。科林在他身后尖声叫道:“我去找个好座位,哈利!”然后匆匆向看台跑去。 格兰芬多队的其他球员已经在更衣室了。看上去只有伍德是完全醒了。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坐在那里,眼圈浮肿,头发乱蓬蓬的。旁边的四年级女生艾丽娅·斯平内特好像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另两名追球手,凯蒂·贝尔和安吉利娜·约翰逊坐在对面,连连打着哈欠。 “你来了,哈利,怎么这么晚?”伍德精神抖擞地说,“好,在上球场之前,我想简单说几句,我这一暑假在家设计出了一套新的训练方案,我想一定有效……” 伍德举起一张魁地奇球场的大型示意图,上面绘有各种颜色的线条、箭头和叉叉。他取出魔杖,朝图板上一点,那些箭头就像毛毛虫一样在图上蠕动起来。伍德开始讲解他的新战术,弗雷德·韦斯莱的头垂到了艾丽娅的肩上,打起了呼噜。 第一张图板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讲完,可是它下面还有第二张、第三张。伍德单调的声音在那里讲啊讲啊,哈利进入了恍惚状态。 “就这样,”伍德终于说,一下子把哈利从幻想中惊醒了,因为他这时正在想城堡里会吃些什么早点,“清楚了吗?有什么问题?” “我有个问题,奥利弗,”刚刚惊醒过来的乔治说,“你为什么不在昨天我们都醒着的时候跟我们说呢?” 伍德有些不快。 “听着,伙计们,”他沉着脸说,“我们去年就该赢得魁地奇杯的。我们的水平明显高于其他球队,不幸的是,由于一些我们无法控制的情况……” 哈利在椅子上内疚地动了动,去年最后决赛时他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格兰芬多少了一个球员,结果遭到了三百年来最大的惨败。 伍德用了一些时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上次失败的痛楚显然还在折磨着他。 “所以今年,我们要加倍地发奋苦练……好,去把我们的新理论付诸实践吧!”伍德大声说,抓起他的扫帚,带头走出了更衣室;他的队员们打着哈欠,拖着麻木的双腿跟在后面。 他们在更衣室里待了那么久,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但体育场的草坪上还飘浮着一些残雾。哈利走进球场时,发现罗恩和赫敏坐在看台上。 “还没练完呀?”罗恩不相信地问。 “还没开始练呢,”哈利羡慕地看着罗恩和赫敏从礼堂里带出来的面包和果酱,“伍德给我们讲了新战术。” 他骑上飞天扫帚,用脚蹬地,嗖地飞了起来。凉爽的晨风拍打着他的面颊,比起伍德的长篇大论,一下子就让他清醒多了。回到魁地奇球场的感觉真好。他以最快的速度绕着体育场高飞,与弗雷德和乔治比赛。 “哪里来的咔嚓声?”他们疾速转弯时,弗雷德喊道。 哈利朝看台上望去。科林坐在最高一排的座位上,举着照相机,一张接一张地拍着,在空旷的体育场里,快门的声音被奇怪地放大了。 “朝这边看,哈利!”科林尖声喊道。 “那是谁?”弗雷德问。 “不知道。”哈利撒了个谎,猛然加速,尽可能地远离科林。 “怎么回事?”伍德飞到他们身边,皱着眉头问,“那个新生为什么拍照?我不喜欢。他可能是斯莱特林的奸细,想刺探我们的新训练方案。” “他是格兰芬多的。”哈利忙说。 “斯莱特林不需要奸细,奥利弗。”乔治说。 “你怎么知道?”伍德暴躁地问。 “因为他们自己来了。”乔治指着下面说。 几个穿着绿袍子的人走进球场,手里都拿着飞天扫帚。 “我简直不能相信!”伍德愤慨地压着声音说,“我包了今天的球场!我们倒要看看!” 伍德冲向地面,因为怒气冲冲,落地时比他预想的重了一些。他有些摇晃地跨下扫帚。哈利、弗雷德和乔治跟着落了下来。 “弗林特!”伍德冲斯莱特林队的队长吼道,“这是我们的训练时间!我们专门起了个大早!请你们出去!” 马库斯·弗林特比伍德还要魁梧。他带着巨怪般的狡猾神情答道:“这里地方很大,伍德。” 艾丽娅、安吉利娜和凯蒂也寻声过来了。斯莱特林队中没有女生,他们肩并肩站成一排,带着一模一样的神气斜眼瞟着格兰芬多队的队员。 “可是我包了球场!”伍德厉声说,“我包下了!” “噢,”弗林特说,“可我有斯内普教授特签的条子。本人,西·斯内普教授,允许斯莱特林队今日到魁地奇球场训练,培训他们新的找球手。” “你们新添了一名找球手?”伍德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在哪儿?” 从六个高大的队员身后闪出了一个身量较小的男生,苍白的尖脸上挂着一副得意的笑容。正是德拉科·马尔福。 “你不是卢修斯·马尔福的儿子吗?”弗雷德厌恶地问。 “你居然提到德拉科的父亲,有意思,”斯莱特林队的全体队员笑得更得意了,“那就请你看看他慷慨送给斯莱特林队的礼物吧。” 七个人一齐把飞天扫帚往前一举,七把崭新的、光滑锃亮的飞天扫帚,七行漂亮的金字“光轮2001”,在早晨的阳光下晃着格兰芬多队员的眼睛。 “最新型号,上个月刚出来的,”弗林特不在意地说,轻轻掸去他那把扫帚顶上的一点灰尘,“我相信它比原先的光轮2000系列快得多。至于老式的横扫系列,”他不怀好意地朝弗雷德和乔治笑了一下,他们俩手里各攥着一把横扫五星,“用它们扫地板吧。” 格兰芬多队的队员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马尔福笑得那么开心,冷漠的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 “哦,看哪,”弗林特说,“有人闯进了球场。” 罗恩和赫敏从草坪上走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怎么啦?”罗恩问哈利,“你们怎么不打球啦?他在这儿干什么?” 罗恩吃惊地看着正在穿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队袍的马尔福。 “我是斯莱特林队的新找球手,韦斯莱,”马尔福洋洋自得地说,“刚才大家在欣赏我爸爸给我们队买的飞天扫帚。” 罗恩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那七把高级的扫帚。 “很不错,是不是?”马尔福和颜悦色地说,“不过,也许格兰芬多队也能搞到一些金子买几把新扫帚呢。你们可以兑奖出售那些横扫五星,我想博物馆会出价要它们的。” 斯莱特林的队员们粗声大笑。 “至少格兰芬多队中没有一个队员需要花钱买才能入队,”赫敏尖刻地说,“他们完全是凭能力进来的。” 马尔福得意的脸色暗了一下。 “没人问你,你这个臭烘烘的小泥巴种。”他狠狠地说。 哈利马上知道马尔福说了句很难听的话,因为它立即引起了爆炸性的反应。弗林特不得不冲到德拉科前面,防止弗雷德和乔治扑到他身上。艾丽娅尖叫道:“你怎么敢!”罗恩伸手从袍子里拔出魔杖,高喊着:“你要为它付出代价,马尔福!”他狂怒地从弗林特的臂膀下指着马尔福的脸。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体育场,一道绿光从魔杖后部射出来,击中了罗恩的腹部,撞得他趔趄两步倒在了草地上。 “罗恩!罗恩!你没事吧?”赫敏尖叫道。 罗恩张嘴想回答,却没有吐出话来,而是打了个大嗝,几条鼻涕虫从他嘴里落到了大腿上。 斯莱特林队的队员们都笑瘫了。弗林特笑得直不起腰,用新扫帚支撑着。马尔福四肢着地,两个拳头捶着地面。格兰芬多队的队员围在罗恩身边,他不断地吐出亮晶晶的大鼻涕虫,似乎没有人愿意碰他。 “我们最好带他到海格那儿去,那儿最近。”哈利对赫敏说,她勇敢地点了点头。他们俩拽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怎么了,哈利?怎么了?他病了吗?但你能治好他的,是不是?”科林跑了过来,连蹦带跳地跟着他们走出球场。罗恩身体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更多的鼻涕虫落到了他胸前。 “哦——”科林大感兴趣地举起照相机,“你能把他扶住不动吗,哈利?” “走开,科林!”哈利生气地说。他和赫敏扶着罗恩走出体育场,朝禁林边上走去。 “快到了,罗恩,”赫敏说,猎场看守的小屋出现在眼前,“你一会儿就会没事了……就快到了……” 他们走到离海格的小屋只有二十来步时,房门忽然开了,但踱出来的不是海格,而是吉德罗·洛哈特,他今天穿了一身最淡的淡紫色长袍。 “快躲起来。”哈利小声说,拉着罗恩藏到最近的一丛灌木后。赫敏也跟着藏了起来,但有点不情愿。 “如果你会了的话,做起来是很简单的!”洛哈特在高声对海格说话,“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儿!我会给你一本我写的书——我很惊讶你竟然还没有一本。我今晚就签上名字送过来。好,再见!”他大步朝城堡走去。 哈利一直等到洛哈特走得看不见了,才把罗恩从灌木丛后拉出来,走到海格的门前,急迫地敲门。 海格马上出来了,一脸怒气,可是一看清门外是他们,立刻眉开眼笑了。 “一直在念叨你们什么时候会来看我——进来,进来——我刚才还以为是洛哈特教授又回来了呢。” 哈利和赫敏搀着罗恩跨过门槛,走进小屋,一个墙角摆着一张特大的床,另一个墙角里炉火在欢快地噼啪作响。哈利扶罗恩坐到椅子上,急切地对海格讲了罗恩吐鼻涕虫的情况,海格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吐出来比咽下去好,”他愉快地说,找了只大铜盆搁在罗恩面前,“全吐出来,罗恩。” “我想除了等它自己停止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看着罗恩俯在铜盆上边,赫敏忧虑地说,“即使在最好的条件下,那也是一个很难施的魔咒,你用一根破魔杖……” 海格忙着给他们煮茶。他的大猎狗牙牙把口水滴到了哈利身上。 “洛哈特来你这儿干吗,海格?”哈利挠着牙牙的耳朵问。 “教我怎么防止水妖钻进水井,”海格愤愤地说,从擦得很干净的桌子上拿走一只拔了一半毛的公鸡,摆上茶壶,“好像我不知道似的。还吹嘘他怎么驱除女鬼。其中要有一句是真的,我就把茶壶给吃了。” 批评霍格沃茨的教师,这完全不像海格的为人,哈利吃惊地看着他。赫敏则用比平常稍高的声调说:“我想你有点不公正,邓布利多教授显然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唯一的人选,”海格给他们端上一盘糖浆太妃糖,罗恩对着脸盆吭吭地咳着,“我是说唯一的一个。现在找一个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很困难,人们都不大想干,觉得这工作不吉利。没有一个干得长的。告诉我,”海格扭头看着罗恩说,“他想给谁施咒来着?” “马尔福骂了赫敏一句,一定是很恶毒的话,因为大家都气坏了。” “非常恶毒,”罗恩嘶哑地说,在桌子边上露出头来,脸色苍白,汗涔涔的,“马尔福叫她‘泥巴种’,海格——” 罗恩忙又俯下身,新的一批鼻涕虫冲了出来。海格显得很愤慨。 “是真的吗?”他看着赫敏吼道。 “是的,”她说,“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当然,我听得出它非常粗鲁……”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侮辱人的话,”罗恩又露出头来,气喘吁吁地说,“泥巴种是对麻瓜出身的人——也就是父母都不会魔法的人的诬蔑性称呼。有些巫师,像马尔福一家,总觉得他们比其他人优越,因为他们是所谓的纯血统。”他打了个小嗝,一条鼻涕虫掉到他的手心里。他把它丢进脸盆,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其他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没有关系。你看纳威·隆巴顿——他是纯血统,可他连坩埚都放不正确。” “我们赫敏不会使的魔咒,他们还没发明出来呢!”海格自豪地说,赫敏羞得脸上红艳艳的。 “这是个很难听的称呼,”罗恩用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意思是肮脏的、劣等的血统。全是疯话。现在大部分巫师都是混血的。要是不和麻瓜通婚,我们早就绝种了。” 他干呕了一下,忙又俯下身去。 “嗯,我不怪你想给他施咒,罗恩,”海格在鼻涕虫落到盆里的啪哒声中大声说,“不过你的魔杖出了故障也许倒是好事。要是你真给那小子施了咒,卢修斯·马尔福就会气势汹汹地找到学校来了。至少你没惹麻烦。” 哈利本想指出,再大的麻烦也不会比嘴里吐出鼻涕虫糟糕多少,可是他张不开嘴,海格的糖浆太妃糖把他的上下牙粘在一起了。 “哈利,”海格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我要跟你算算账。听说你发签名照片了,我怎么没拿到啊?” 哈利怒不可遏,使劲张开被粘住的嘴。 “我没发签名照片,”他激烈地抗议道,“要是洛哈特还在散布这种谣言—” 可是他看到海格笑了。 “我是开玩笑,”他亲切地拍了拍哈利的后背,拍得哈利的脸磕到了桌面上,“我知道你没有。我告诉洛哈特你不需要那样做。你不用花心思就已经比他有名了。” “我敢说他听了不大高兴。”哈利坐直身体,揉着下巴说。 “我想是不大高兴,”海格眼里闪着光,“然后我又对他说我从来没读过他的书,他就决定告辞了。来点儿糖浆太妃糖吗,罗恩?”看到罗恩又抬起头来,他问了一句。 “不,谢谢,”罗恩虚弱地说,“最好不要冒险。” “来看看我种的东西吧。”哈利和赫敏喝完茶之后,海格说。 小屋后面的菜地里,结了十二个大南瓜。哈利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南瓜,每个足有半人高。 “长得还不错吧?”海格喜滋滋地说,“万圣节宴会上用的——到那时就足够大了。” “你给它们施了什么肥?”哈利问。 海格左右看看有没有人。 “嘿嘿,我给了它们一点儿——怎么说呢——一点儿帮助。” 哈利发现海格那把粉红色的伞靠在小屋后墙上。哈利原先就有理由相信,这把雨伞绝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普通。实际上,他非常疑心海格上学时用的旧魔杖就藏在伞里。海格是不能使用魔法的。他上三年级时被霍格沃茨开除了,但哈利一直没搞清为什么。一提到这件事情,海格就会大声清一清嗓子,神秘地装聋作哑,直到话题转移。 “是膨胀咒吧?”赫敏有几分不以为然,可又觉得非常有趣,“哦,你干得很成功。” “你的小妹妹也是这么说的。”海格朝罗恩点着头说,“昨天刚见到她。”海格瞟了哈利一眼,胡子抖动着。“她说随便走走看看,我想她大概是希望在我屋里碰到什么人吧。”他朝哈利眨了眨眼。“要我说,她是不会拒绝一张签名——” “哎呀,别胡说。”哈利急道。罗恩扑哧一声笑起来,鼻涕虫喷到了地上。 “当心!”海格吼了一声,把罗恩从他的宝贝南瓜旁边拉开了。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哈利从清早到现在只吃了一点糖浆太妃糖,所以一心想回学校吃饭。三人向海格道别,一起走回城堡,罗恩偶尔打一个嗝,但只吐出两条很小的鼻涕虫。 他们刚踏进阴凉的门厅,就听一个声音响起。“你们回来了,波特、韦斯莱,”麦格教授板着脸向他们走来,“你们俩晚上留下来关禁闭。” “我们要做什么,教授?”罗恩一边问,一边紧张地忍住一个嗝。 “你去帮费尔奇先生擦奖品陈列室里的银器,”麦格教授说,“不许用魔法,韦斯莱——全用手擦。” 罗恩倒吸了一口气。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是所有学生都憎恨的人。 “波特,你去帮洛哈特教授给他的崇拜者回信。”麦格教授说。 “啊,不要,我也去擦奖品行吗?”哈利绝望地乞求。 “当然不行,”麦格教授扬起眉毛,“洛哈特教授点名要你。你们俩记住,晚上八点整。” 哈利和罗恩垂头丧气地走进礼堂,赫敏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说:“你们的确违反了校规嘛。”饭桌上,连肉馅土豆泥饼都提不起哈利的胃口。他和罗恩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倒霉。 “费尔奇可要了我的命了,”罗恩哭丧着脸说,“不用魔法!那间屋里起码有一百个奖杯呢。我又不像麻瓜们那样擅长擦洗。” “我随时愿意跟你换,”哈利没精打采地说,“擦擦洗洗的这类活儿,我在德思礼家没少练过。可是给洛哈特的崇拜者回信……那准像一场噩梦……” 星期六下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晃就到了八点差五分,哈利满不情愿地拖动双脚,沿三楼走廊向洛哈特的办公室走去。他咬咬牙,敲响了房门。 门立刻开了,洛哈特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啊,小坏蛋来了!进来,哈利,进来吧。” 墙上挂着数不清的洛哈特的像框,被许多支蜡烛照得十分明亮。有几张上甚至还有他的签名。桌上也放着一大叠照片。 “你可以写信封!”洛哈特对哈利说,仿佛这是好大的优惠似的,“第一封给格拉迪丝·古吉翁女士,上帝保佑她——我的一个热烈的崇拜者。” 时间过得像蜗牛爬。哈利听凭洛哈特在那里滔滔不绝,只偶尔答一声“唔”、“啊”、“是”。有时有那么一两句刮到了哈利的耳朵里,什么“名气是个反复无常的朋友,哈利”,或“记住,名人就得有名人的架子”。 蜡烛烧得越来越短,火光在许多张注视着他们的、会动的洛哈特的面孔上跳动。哈利用酸痛的手写着维罗妮卡·斯美斯丽的地址,感觉这是第一千个信封了。时间快到了吧,哈利痛苦地想,求求你快到吧…… 突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与残烛发出的噼啪声或洛哈特的絮叨完全不同的声音。 是一个说话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呼吸停止、冰冷恶毒的说话声。 “来……过来……让我撕你……撕裂你……杀死你……” 哈利猛地一跳,维罗妮卡·斯美斯丽地址的街道名上出现了一大团丁香色的墨渍。 “什么?”他大声说。 “我知道!”洛哈特说,“六个月连续排在畅销书榜首!空前的记录!” “不是,”哈利发狂地说,“那个声音!” “对不起,”洛哈特迷惑地问道,“什么声音?” “那个——那个声音说——你没听见吗?” 洛哈特十分惊愕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哈利?你可能有点犯困了吧?上帝啊——看看都几点了!我们在这儿待了将近四个小时!我真不敢相信——时间过得真快,是不是?” 哈利没有回答。他竖起耳朵听那个声音,可是再也没有了,只听见洛哈特还在对他唠叨,说他别指望每次被罚关禁闭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哈利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了。 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几乎没有人了。哈利直接上楼回到宿舍,罗恩还没有回来。哈利穿上睡衣,躺到床上等着。一小时后,罗恩揉着右胳膊进来了,给黑暗的房间里带来一股去污光亮剂的气味。 “我的肌肉都僵了。”他呻吟着倒在床上,“他让我把那个魁地奇奖杯擦了十四遍才满意。后来我在擦一块‘对学校特殊贡献奖’的奖牌时,又吐了一回鼻涕虫,花了一个世纪才擦掉那些黏液……洛哈特那儿怎么样?” 哈利压低嗓门,免得吵醒纳威、迪安和西莫,把他听到的声音告诉了罗恩。 “洛哈特说他没听见?”罗恩问。月光下,哈利看到罗恩皱着眉头。“你觉得他是撒谎吗?可我想不通——就是隐形人也需要开门啊。” “是啊,”哈利躺了下去,盯着四柱床的顶篷,“我也想不通。” 第27章忌辰晚会 十月来临了,湿乎乎的寒气弥漫在场地上,渗透进城堡。教工和学生中间突然流行起了感冒,弄得校医庞弗雷女士手忙脚乱。她的提神剂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喝下这种药水的人,接连几个小时耳朵里会冒烟。金妮·韦斯莱最近一直病恹恹的,被珀西强迫着喝了一些提神剂。结果,她鲜艳的红头发下冒出一股股蒸气,整个脑袋像着了火似的。 子弹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城堡的窗户上,好几天都没有停止。湖水上涨,花坛里一片泥流,海格种的南瓜一个个膨胀得有花棚那么大。然而,奥利弗·伍德定期开展魁地奇训练的热情并没有因此而减弱,所以,我们才会在万圣节的前几天,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星期六黄昏,看见哈利训练归来,返回格兰芬多的城堡。他全身都湿透了,沾满泥浆。 即使不刮风也不下雨,这次训练也不会愉快。弗雷德和乔治一直在侦察斯莱特林队的情况,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些新型飞天扫帚光轮2001的速度。他们回来汇报说,斯莱特林队的队员们现在只是七个模糊的淡绿色影子,像喷气机一样在空中嗖嗖地穿梭。 哈利咕叽咕叽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突然看见一个和他一样心事重重的人。格兰芬多塔楼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正忧郁地望着窗外,嘴里低声念叨着:“……不符合他们的条件……就差半寸,如果那……” “你好,尼克。”哈利说。 “你好,你好。”差点没头的尼克吃了一惊,四下张望着。他长长的鬈发上扣着一顶很时髦的、插着羽毛的帽子,身上穿着一件长达膝盖的束腰外衣,上面镶着车轮状的皱领,掩盖住了他的脖子几乎被完全割断的事实。他像一缕轻烟一样似有若无,哈利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眺望外面黑暗的天空和倾盆大雨。 “你好像有心事,年轻的波特。”尼克说着,把一封透明的信叠起来,藏进了紧身上衣里。 “你也是啊。”哈利说。 “啊,”差点没头的尼克优雅地挥着一只修长的手,“小事一桩……并不是我真的想参加……我以为可以申请,可是看样子我‘不符合条件’。” 他的口气是满不在乎的,但他脸上却显出了深切的痛苦。 “你倒是说说看,”他突然爆发了,把那封信又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脖子上被一把钝斧子砍了四十四下,有没有资格参加无头猎手队?” “噢——有的。”哈利显然应该表示同意。 “我的意思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事情办得干净利落,希望我的脑袋完全彻底地断掉,我的意思是,那会使我免受许多痛苦,也不致被人取笑。可是……”差点没头的尼克把信抖开,愤怒地念了起来: 我们只能接受脑袋与身体分家的猎手。你会充分地意识到,如果不是这样,成员将不可能参加马背头杂耍和头顶马球之类的猎手队活动。因此,我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您不符合我们的条件。顺致问候,帕特里克·波德摩爵士。 差点没头的尼克气呼呼地把信塞进衣服。 “只有一点点儿皮和筋连着我的脖子啊,哈利!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实际上和掉脑袋一个样儿。可是不行,在彻底掉脑袋的波德摩爵士看来,这还不够。” 差点没头的尼克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用平静多了的口吻说:“那么——你又为什么事发愁呢?我能帮得上忙吗?” “不能,”哈利说,“除非你知道上哪儿能弄到七把免费的光轮2001,让我们在比赛中对付斯莱——” “喵——”哈利脚脖子附近突然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叫声,淹没了他的话音。他低下头,看见两只像灯一样发亮的黄眼睛。是洛丽丝夫人,这只骨瘦如柴的灰猫受到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的重用,在他与学生之间没完没了的战斗中充当他的副手。 “你最好离开这里,哈利,”尼克赶紧说道,“费尔奇情绪不好。他感冒了,还有几个三年级学生不小心把青蛙的脑浆抹在了第五地下教室的天花板上。他整整冲洗了一个上午,如果他看见你把泥水滴得到处都是……” “说得对,”哈利一边说,一边后退着离开洛丽丝夫人谴责的目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费尔奇和他这只讨厌的猫之间,大概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联系着。他突然从一条挂毯后面冲到哈利右边,呼哧呼哧喘着气,气疯了似的东张西望,寻找违反校规的人。他脑袋上扎着一条厚厚的格子花纹围巾,鼻子红得很不正常。 “脏东西!”他喊道,指着从哈利的魁地奇队袍上滴下来的泥浆和脏水,眼睛鼓得怪吓人的,双下巴上的肉颤抖着,“到处都是脏东西,到处一团糟!告诉你吧,我受够了!波特,跟我走!” 哈利愁闷地朝差点没头的尼克挥手告别,跟着费尔奇走下楼梯,在地板上又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 哈利以前从没有进过费尔奇的办公室;大多数学生对这个地方避之唯恐不及。房间里昏暗肮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从低矮的天花板上吊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煎鱼气味。四周的墙边排着许多木头文件柜;从标签上看,哈利知道柜里收藏着费尔奇处罚过的每个学生的详细资料。弗雷德和乔治两个人就占了整整一个抽屉。在费尔奇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套亮晶晶的绞链和手铐、脚镣之类的东西。大家都知道,费尔奇经常请求邓布利多允许他吊住学生的脚脖子,把学生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 费尔奇从书桌上的一个罐子里抓过一支羽毛笔,然后拖着脚走来走去,寻找羊皮纸。 “讨厌,”他怒气冲冲地咕哝着,“嘶嘶作响的大鼻涕虫……青蛙脑浆……老鼠肠子……我受够了……要杀鸡给猴看……表格呢……在这里……”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大卷羊皮纸,铺在面前,然后拿起长长的黑羽毛笔,在墨水池里蘸了蘸。 “姓名……哈利·波特。罪行……” “就是一点点泥浆!”哈利说。 “对你来说是一点点泥浆,孩子,但对我来说,又得洗洗擦擦,忙上一个小时!”费尔奇说,他灯泡似的鼻子尖上抖动着一滴令人恶心的鼻涕,“罪行……玷污城堡……处罚建议……” 费尔奇擦了擦流下来的鼻涕,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哈利。哈利屏住呼吸,等待宣判。 然而,就在费尔奇的笔落下去时,办公室的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油灯被震得格格作响。 “皮皮鬼!”费尔奇吼道,一气之下,狠狠地扔掉了羽毛笔,“这次我一定不放过你,我要抓住你!” 皮皮鬼是学校里一个专门喜欢恶作剧的幽灵,整天嘻皮笑脸,在空中蹿来蹿去,惹是生非,制造灾难和不幸。哈利不太喜欢皮皮鬼,但他不由得感激皮皮鬼这次闹得正是时候。但愿皮皮鬼不管做了什么(从声音听,他这次似乎打碎了一个很大的东西),都能使费尔奇的注意力从哈利身上转移开去。 哈利认为他大概应该等费尔奇回来,就在书桌边的一把被虫蛀坏了的椅子上坐下了。桌上除了他那张填了一半的表格,还有另外一件东西:一个鼓鼓囊囊的紫色信封,上面印着一些银色的字。哈利飞快地朝门口瞥了一眼,确信费尔奇还没有回来,便拿起信封,看了起来: 快速念咒 魔法入门函授课程 快速念咒魔法入门函授课程哈利觉得困惑,便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札羊皮纸,只见第一页上又印着一些银色的花体字: 您觉得跟不上现代魔法世界的节拍吗?您发现自己在寻找借口不表演简单的魔法吗?你有没有因为蹩脚的魔杖技法而受人嘲笑?答案就在这里! 快速念咒是一种万无一失、收效神速、简便易学的全新课程。已有成百上千的巫师从快速念咒中受益! 托普山的讨人嫌女士这样写道: “我记不住咒语,我调制的魔药受到全家人的取笑!现在,经过一期快速念咒课程的学习,我已成为晚会上大家注意的中心,朋友们都向我讨要闪烁魔药的配方!” 迪茨布里的惹祸精巫师说: “我妻子过去总是嘲笑我蹩脚的魔法,但是在你们神奇的快速念咒班里学习了一个月之后,我成功地将她变成了一头牦牛!谢谢你,快速念咒!” 哈利被吸引住了,他用手指翻动着信封里其余的羊皮纸。费尔奇为什么要学习快速念咒课程呢?这难道意味着他不是一个正规的巫师?哈利刚刚读到“第一课:拿住你的魔杖(几点有用的忠告)”,外面就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知道费尔奇回来了,便赶紧把羊皮纸塞进信封,扔回到桌上。就在这时,门开了。 费尔奇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 “那个消失柜特别珍贵!”他高兴地对洛丽丝夫人说,“这次我们可以叫皮皮鬼滚蛋了,亲爱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哈利身上,又赶紧转向那个快速念咒信封,哈利这才发现它离刚才的位置偏了两英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费尔奇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哈利鼓起勇气,等待着他大发雷霆。费尔奇一瘸一拐地走向桌子,一把抓起信封,扔进了抽屉。 “你有没有——你看了——?”他语无伦次地问。 “没有。”哈利赶紧撒谎。 费尔奇把两只关节突出的手拧在一起。 “如果我认为你偷看我的私人……不,这不是我的……替一个朋友弄的……不管怎么样吧……不过……” 哈利瞪着他,惊讶极了;费尔奇从来没有显得这样恼怒过。他的眼球暴突着,松垂的脸颊有一边突然抽搐起来,即使扎着格子花纹的围巾也无济于事。 “很好……走吧……不要透露一个字……我不是说……不过,如果你没有看……你走吧,我还要写皮皮鬼的报告呢……走吧……”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于是飞快地离开办公室,穿过走廊,来到楼上。没受惩罚就从费尔奇的办公室逃脱出来,这大概也算本校的一项最新记录吧。 “哈利!哈利!管用吗?” 差点没头的尼克从一间教室里闪了出来。在他身后,哈利看见一个黑色和金色相间的柜子摔碎在地上,看样子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的。 “我劝说皮皮鬼把它砸在费尔奇的办公室顶上,”尼克急切地说,“我想这大概会转移他的注意——” “原来是你?”哈利感激地说,“啊,太管用了,我甚至没有被罚关禁闭。谢谢你,尼克!” 他们一起在走廊里走着。哈利注意到,差点没头的尼克手里还拿着帕特里克先生的那封回绝信。 “关于无头猎手队的事,我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哈利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立刻停住脚步,哈利径直从他身体里穿过。他真希望自己没有这样做;那感觉就好像是冲了一个冰水浴。 “你确实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尼克兴奋地说,“哈利——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行,你不会愿意——” “什么呀?”哈利问道。 “好吧,今年的万圣节前夕将是我的五百岁忌辰。”差点没头的尼克说着,挺起了胸膛,显出一副高贵的样子。 “噢,”哈利说,对这个消息,他不知道应该是表示出难过还是高兴,“是吗?” “我要在一间比较宽敞的地下教室里开一个晚会。朋友们将从全国各地赶来。如果你也能参加,我将不胜荣幸。当然啦,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也是最受欢迎的——可是,我敢说你情愿参加学校的宴会,是吗?”他焦急不安地看着哈利。 “不是,”哈利很快地说,“我会来的——” “哦,我亲爱的孩子!哈利·波特,参加我的忌辰晚会,太棒了!还有,”他迟疑着,显得十分兴奋,“劳驾,你可不可以对帕特里克先生提一句,就说你觉得我特别吓人,给人印象特别深刻,好吗?” “当—当然可以。”哈利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向他露出了笑容。 “忌辰晚会?”赫敏兴致很高地说,“我敢打赌没有几个活着的人能说他们参加过这种晚会——肯定是很奇妙的!”这时哈利终于换好了衣服,在公共休息室里找到了她和罗恩。 “为什么有人要庆祝他们死亡的日子呢?”罗恩带着怒气说,他正在做魔药课的家庭作业,“我听着觉得怪晦气的……” 窗外仍然下着倾盆大雨,天已经黑得像墨汁一样,但屋里却是明亮而欢快的。火光映照着无数把柔软的扶手椅,人们坐在椅子上看书、聊天、做家庭作业。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这对孪生兄弟呢,他们正在研究如果给一只火蜥蜴吃一些费力拔烟火,会出现什么效果。弗雷德把这只鲜艳的橘红色蜥蜴从保护神奇动物课的课堂上“拯救”出来,此刻,它趴在一张桌子上闷闷地燃烧着,四周围着一群好奇的人。 哈利正要把费尔奇和快速念咒函授课的事告诉罗恩和赫敏,突然,那边的火蜥蜴嗖地蹿到半空,在房间里疯狂地旋转,噼噼啪啪地放出火花,还伴随着一些梆梆的巨响。珀西嘶哑着嗓子狠狠训斥弗雷德和乔治。火蜥蜴的嘴里喷出橘红色的星星,十分美丽壮观。它带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逃进了炉火里。所有这一切,使哈利把费尔奇和那个快速念咒的信封忘得一干二净。 万圣节前夕,哈利真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草率地答应去参加忌辰晚会。学校里的其他同学都在开开心心地参加万圣节的宴会,礼堂里已经像平常那样,用活蝙蝠装饰起来了。海格种的巨大南瓜被雕刻成了一盏盏灯笼,大得可以容三个人坐在里面。人们还传言说,邓布利多预定了一支骷髅舞蹈团,给大家助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赫敏盛气凌人地提醒哈利,“你说过你要去参加忌辰晚会的。” 于是,七点钟的时候,哈利、罗恩和赫敏径直穿过一条门道,这条门道正好通往拥挤的礼堂。那里张灯结彩,烛光闪耀,桌上摆放着金盘子,非常诱人,但他们还是朝地下教室的方向走去。 通向差点没头的尼克的晚会的那条过道,也已经点着了蜡烛,但效果一点也不令人愉快:它们都是黑乎乎的、细细的小蜡烛,燃烧的时候闪着蓝盈盈的光,即使照在他们三个充满生机的脸上,也显得阴森森的。他们每走一步,气温都在降低。哈利颤抖着,把衣服拉紧了裹住自己。这时,他听见了一种声音,仿佛是一千个指甲在一块巨大的黑板上刮来刮去。 “那也叫音乐?”罗恩低声说。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看见差点没头的尼克站在一个门口,身上披挂着黑色天鹅绒的幕布。 “我亲爱的朋友们,”他无限忧伤地说,“欢迎,欢迎……你们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摘下插着羽毛的帽子,鞠躬请他们进去。 眼前的景象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地下教室里挤满了几百个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身影,他们大多在拥挤不堪的舞场上游来荡去,和着三十把乐锯发出的可怕而颤抖的声音跳着华尔兹舞,演奏乐锯的乐队就坐在铺着黑布的舞台上。头顶上的一个枝形吊灯里也点燃了一千支黑色的蜡烛,放出午夜的蓝光。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在面前形成一团团雾气,仿佛走进了冷藏室。 “我们到处看看吧?”哈利提出建议,想暖一暖他的脚。 “小心,不要从什么人的身体里穿过。”罗恩紧张地说,他们绕着舞场边缘慢慢地走,经过一群闷闷不乐的修女、一个戴着锁链的衣衫褴褛的男人,还有胖修士。一个赫奇帕奇的幽灵,性情活泼愉快,此刻正在和一个脑门上插着一根箭的骑士聊天。哈利还看到了血人巴罗,这是在他意料中的。血人巴罗是斯莱特林的幽灵,他骨瘦如柴,两眼发直,身上沾满银色的血迹,其他幽灵正在给他腾出一大块地方。 “哦,糟糕,”赫敏突然停住脚步,“快转身,快转身,我不想跟哭泣的桃金娘说话——” “谁?”他们匆匆由原路返回时,哈利问。 “她待在二楼的女生盥洗室的一个抽水马桶里。”赫敏说。 “待在抽水马桶里?” “对。那个抽水马桶一年到头出故障,因为她不停地发脾气,把水泼得到处都是。我只要能够避免,是尽量不到那里去的。你上厕所,她冲你尖声哭叫,真是太可怕了——” “看,吃的东西!”罗恩说。 地下教室的另一头是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也铺着黑色天鹅绒。他们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紧接着就惊恐万分地停下了。气味太难闻了。大块大块已经腐烂的肉放在漂亮的银盘子里,漆黑的、烤成焦炭的蛋糕堆在大托盘里;还有大量长满蛆虫的肉馅羊肚,一块长满了绿毛的奶酪。在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墓碑形的灰色蛋糕,上面用焦油状的糖霜拼出了这样的文字: 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顿爵士 逝于1492年10月31日 哈利看得目瞪口呆。这时一个肥胖的幽灵向桌子走来,他蹲下身子,直接从桌子中间通过,嘴巴张得大大的,正好穿过一条臭气熏天的大马哈鱼。 “你这样直接穿过去,能尝出味道吗?”哈利问他。 “差不多吧。”那个幽灵悲哀地说,转身飘走了。 “我猜想他们让食物腐烂,是想让味道更浓一些。”赫敏很有见识地说,她捂着鼻子,靠上前去细看腐烂的肉馅羊肚。 “我们走吧,我感到恶心了。”罗恩说。 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矮小的男幽灵突然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停在他们面前的半空中。 “你好,皮皮鬼。”哈利小心翼翼地说。 这个专门喜欢恶作剧的幽灵皮皮鬼,和他们周围的那些幽灵不同,不是苍白而透明的。恰恰相反,他戴着一顶鲜艳的橘红色晚会帽,打着旋转的蝴蝶领结,一副坏样的阔脸上龇牙咧嘴地露出笑容。 “想来一点儿吗?”他甜甜地说,递给他们一碗长满霉菌的花生。 “不,谢谢。”赫敏说。 “听见你们在议论可怜的桃金娘。”皮皮鬼说,眼睛忽闪忽闪的,“议论可怜的桃金娘,真不礼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吼一声:“喂,桃金娘!” “哦,不要,皮皮鬼,别把我的话告诉她,她会感到很难过的。”赫敏着急地低声说,“我是说着玩儿的,我不介意她那样——噢,你好,桃金娘。” 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的幽灵飘然而至。她那张脸是哈利见过的最忧郁阴沉的脸,被直溜溜的长发和厚厚的、珍珠色的眼镜遮去了一半。 “怎么?”她绷着脸问。 “你好,桃金娘。”赫敏用假装很愉快的声音说,“很高兴在盥洗室外面看到你。” 桃金娘抽了抽鼻子。 “格兰杰小姐刚才正在议论你呢——”皮皮鬼狡猾地在桃金娘耳边说。 “我正在说——在说——你今晚的样子真漂亮。”赫敏狠狠地瞪着皮皮鬼,说道。 桃金娘狐疑地看着赫敏。 “你们在取笑我。”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从她透明的小眼睛里飞快地落了下来。 “没有——真的——我刚才不是说桃金娘的样子很漂亮吗?”赫敏一边说,一边用臂肘使劲捣着哈利和罗恩的肋骨。 “是啊……” “她是这么说的……” “别骗我。”桃金娘喘着气说,眼泪滔滔不绝地滚下面颊,皮皮鬼在她身后快活地咯咯直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别人在背后叫我什么吗?肥婆桃金娘!丑八怪桃金娘!可怜的、哭哭啼啼、闷闷不乐的桃金娘!” “你漏说了一个‘满脸粉刺的’。”皮皮鬼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哭泣的桃金娘突然伤心地抽泣起来,奔出了地下教室。皮皮鬼飞快地在她后面追着,一边用发霉的花生砸她,一边大喊:“满脸粉刺!满脸粉刺!” “哦,天哪。”赫敏难过地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从人群中飘然而至。 “玩得高兴吗?” “哦,高兴。”他们撒谎说。 “人数还令人满意,”差点没头的尼克骄傲地说,“号哭寡妇大老远地从肯特郡赶来……我讲话的时间快要到了,我最好去给乐队提个醒儿……”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乐队突然停止了演奏。他们和地下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沉默下来,兴奋地环顾四周,一只猎号吹响了。 “哦,糟了。”差点没头的尼克痛苦地说。 从地下教室的墙壁里突然奔出十二匹幽灵马,每匹马上都有一个无头的骑手。全体参加晚会的人热烈鼓掌;哈利也拍起了巴掌,但一看到尼克的脸色,他就赶紧停住了。 十二匹幽灵马跑到舞场中央,猛地站住了,先用后腿直立起来,又踢起后蹄冲蹿。最前面的马上是一个大块头幽灵,长着络腮胡的脑袋夹在胳膊底下,吹着号角。他从马上跳下来,把脑袋高高地举在半空中,这样他便可以从上面看着众人了(大家都哈哈大笑);他一边大踏步向差点没头的尼克走来,一边马马虎虎地把脑袋往脖子上一塞。 “尼克!”他大声吼道,“你好吗?脑袋还挂在那儿吗?” 他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拍了拍差点没头的尼克的肩膀。 “欢迎光临,帕特里克。”尼克态度生硬地说。 “活人!”帕特里克爵士一眼看见了哈利、罗恩和赫敏,假装吃惊地高高跳起,结果脑袋又掉了下来(大家哄堂大笑)。 “非常有趣。”差点没头的尼克板着脸说。 “别管尼克!”帕特里克爵士的脑袋从地板上喊道,“他还为我们不让他参加猎手队而耿耿于怀呢!可是我想说——你们看看这家伙——” “我认为,”哈利看到尼克意味深长的目光,慌忙说道“,尼克非常——吓人,而且——哦——” “哈哈!”帕特里克爵士的脑袋嚷道,“我猜是他叫你这么说的吧!” “请诸位注意了,现在我开始讲话!”差点没头的尼克一边大声说,一边大步走向讲台,来到一道冰冷的蓝色聚光灯下。 “我已故的勋爵们、女士们和先生们,我怀着极大的悲痛……” 他后面的话便没有人能听见了。帕特里克爵士和无头猎手队的其他成员玩起了一种头顶曲棍球的游戏,众人都转身观看。差点没头的尼克徒劳地试图重新抓住观众,可是帕特里克爵士的脑袋在一片欢呼声中从他身边飞过,他只好败下阵来。 这时,哈利已经很冷了,肚子更是饿得咕咕直叫。 “我再也受不住了。”罗恩咕哝道,他的牙齿嘚嘚地打战。这时乐队又吱吱呀呀地开始演奏了,幽灵们飘飘地回到舞场。 “我们走吧。”哈利赞同道。 他们一边向门口退去,一边对每个看着他们的幽灵点头微笑。一分钟后,他们就匆匆走在点着黑蜡烛的过道里了。 “布丁大概还没有吃完。”罗恩满怀希望地说,领头向通往门厅的台阶走去。 这时,哈利听见了。 “……撕你……撕裂你……杀死你……” 又是那个声音,那个他曾在洛哈特办公室里听见过的冷冰冰的、杀气腾腾的声音。 他踉跄着停下脚步,抓住石墙,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一边环顾四周,眯着眼睛在光线昏暗的过道里上上下下地寻找。 “哈利,你怎么——?”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先别说话——” “……饿坏了……好久好久了……” “听!”哈利急迫地说,罗恩和赫敏呆住了,注视着他。 “……杀人……是时候了……” 声音越来越弱了。哈利可以肯定它在移动——向上移动。他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既恐惧又兴奋的感觉;它怎么可能向上移动呢?难道它是一个幽灵,石头砌成的天花板根本挡不住它? “走这边。”他喊道,撒腿跑了起来,跑上楼梯,跑进门厅。这里回荡着礼堂里万圣节宴会的欢声笑语,不太可能听见其他动静。哈利全速奔上大理石楼梯,来到二楼,罗恩和赫敏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哈利,我们在做什——” “嘘!” 哈利竖起耳朵。远远地,从上面一层楼上,那个声音又传来了,而且变得越发微弱:“……我闻到了血腥味……我闻到了血腥味!” 哈利的肚子猛地抽动起来。“它要杀人了!”他喊道,然后不顾罗恩和赫敏脸上困惑的表情,三步两步登上一层楼梯,一边在他沉重的脚步声中倾听着。 哈利飞奔着把三楼转了个遍,罗恩和赫敏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三个人马不停蹄,最后转过一个墙角,来到一条空荡荡的过道里。 “哈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恩说,一边擦去脸上的汗珠,“我什么也听不见……” 赫敏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指着走廊的下方。 “看!” 在他们面前的墙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他们慢慢走近,眯着眼在黑暗中仔细辨认。在两扇窗户之间,距地面一尺高的墙面上,涂抹着一些字迹,在燃烧的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微光。 密室已经被打开, 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 “那是什么东西——挂在下面?”罗恩说,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哈利差点儿滑了一跤:地上有一大片水。罗恩和赫敏一把抓住他,他们一点点儿地走近那条标语,眼睛死死盯着下面的一团黑影。三个人同时看清了那是什么,吓得向后一跳,溅起一片水花。 是洛丽丝夫人,管理员的那只猫,尾巴挂在火把的支架上,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瞪着。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足有好几秒钟,然后罗恩说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是不是应该设法抢救——”哈利不很流利地说。 “听我说,”罗恩说,“我们可不想在这里被人发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阵低沉的喧闹声,像远处的雷声一样,告诉他们宴会刚刚结束。从他们所处的走廊的两端,传来几百只脚踏上楼梯的声音,以及人们茶足饭饱后愉快的高声谈笑。接着,学生们就推推挤挤地从两端拥进了过道。 当前面的人看见那只倒挂的猫时,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声音便突然消失了。哈利、罗恩和赫敏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中间,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了,纷纷挤上前来看这可怕的一幕。 在这片寂静中,有人高声说话了。 “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下一个就是你们,泥巴种!” 是德拉科·马尔福。他已经挤到人群前面,冰冷的眼睛活泛了起来,平常毫无血色的脸涨得通红。他看着挂在那里的那只静止僵硬的猫,脸上露出了狞笑。 第28章墙上的字 “这里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费尔奇无疑是被马尔福的喊声吸引过来的,他用肩膀挤过人群。接着,他看见了洛丽丝夫人,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惊恐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脸。 “我的猫!我的猫!洛丽丝夫人怎么了?”他尖叫道。 这时,他突起的眼睛看见了哈利。 “你们!”他尖声嚷道,“你们!你们杀死了我的猫!你们杀死了它!我要杀死你们!我要——” “阿格斯!” 邓布利多赶到了现场,后面跟着许多其他老师。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走过哈利、罗恩和赫敏身边,把洛丽丝夫人从火把支架上解了下来。 “跟我来吧,阿格斯。”他对费尔奇说,“还有你们,波特先生、韦斯莱先生、格兰杰小姐。” 洛哈特急煎煎地走上前来。 “我的办公室离这儿最近,校长——就在楼上——你们可以——” “谢谢你,吉德罗。”邓布利多说。 沉默的人群向两边分开,让他们通过。洛哈特非常兴奋,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匆匆跟在邓布利多身后;麦格教授和斯内普也跟了上来。 当他们走进洛哈特昏暗的办公室时,墙上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哈利看见几张照片上的洛哈特慌慌张张地躲了起来,他们的头发上还带着卷发筒。这时,真正的洛哈特点燃桌上的蜡烛,退到后面。邓布利多把洛丽丝夫人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开始仔细检查。哈利、罗恩和赫敏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坐到烛光照不到的几把椅子上,密切注视着。 邓布利多歪扭的长鼻子几乎碰到了洛丽丝夫人身上的毛。他透过半月形的眼镜片仔细端详着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这里戳戳,那里捅捅。麦格教授弯着腰,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着,脸也差不多碰到了猫。斯内普站在他们后面,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显得阴森森的。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就好像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洛哈特在他们周围徘徊,不停地出谋划策。 “肯定是一个魔咒害死了它——很可能是变形拷打咒。我多次看见别人使用这种咒语,真遗憾我当时不在场,我恰好知道那个解咒法,本来可以救它的……” 洛哈特的话被费尔奇无泪的伤心哭泣打断了。费尔奇瘫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用手捂着脸,不敢看洛丽丝夫人。哈利尽管不喜欢费尔奇,但此刻也忍不住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不过他更同情的是他自己。如果邓布利多相信了费尔奇的话,他肯定会被开除。 这时,邓布利多低声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并用他的魔杖敲了敲洛丽丝夫人,然而没有反应:洛丽丝夫人还是僵硬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刚刚做好的标本。 “……我记得在瓦加杜古[4]发生过十分类似的事情,”洛哈特说,“一系列的攻击事件,我的自传里有详细记载。当时,我给老百姓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护身符,一下子就解决了问题……” 他说话的时候,墙上那些洛哈特的照片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其中一个忘记了取下他的发网。 最后,邓布利多直起身来。 “它没有死,费尔奇。”他轻声说。 洛哈特正在数他共阻止了多少次谋杀事件,这时突然停住了。 “没有死?”费尔奇哽咽着说,从手指缝里看着洛丽丝夫人,“那它为什么全身——全身僵硬,像被冻住了一样?” “它被石化了,”邓布利多说(“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洛哈特说),“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 “问他!”费尔奇尖叫道,把斑斑驳驳、沾满泪痕的脸转向了哈利。 “二年级学生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邓布利多坚决地说,“这需要最高深的黑魔法——” “是他干的,是他干的!”费尔奇唾沫四溅地说,肥胖松垂的脸变成了紫红色,“你们看见了他在墙上写的字!他发现了——在我的办公室——他知道我是个——我是个——”费尔奇的脸可怕地抽搐着,“他知道我是个哑炮!” “我根本没碰洛丽丝夫人!”哈利大声说,他不安地意识到大家都在看着他,包括墙上所有的洛哈特,“我连哑炮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胡说!”费尔奇咆哮着说,“他看见了我那封快速念咒的函授信!” “请允许我说一句,校长。”斯内普在阴影里说,哈利内心不祥的感觉更强烈了。他相信,斯内普说的话绝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好处。 “也许,波特和他的朋友只是不该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斯内普说,嘴唇扭动着露出一丝讥笑,仿佛他对此深表怀疑,“但我们确实遇到了一系列的疑点。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到上面的走廊去呢?他们为什么没有参加万圣节的宴会?” 哈利、罗恩和赫敏争先恐后地解释他们去参加了忌辰晚会:“……来了几百个幽灵,他们可以证明我们在那儿——” “可是在这之后呢,为什么不来参加宴会?”斯内普说,漆黑的眼睛在烛光里闪闪发光,“为什么到上面的走廊去?” 罗恩和赫敏都看着哈利。 “因为—因为——”哈利说,他的心怦怦地狂跳着。他隐约觉得,如果他对他们说,他是被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游魂般的声音领到那里去的,这听上去肯定站不住脚。“因为我们累了,想早一点儿睡觉。”他说。 “不吃晚饭?”斯内普说,枯瘦的脸上闪过一个得意的笑容,“我认为,幽灵在晚会上提供的食物大概不太适合活人吧。” “我们不饿。”罗恩大声说,同时他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 斯内普难看的笑容更明显了。 “我的意见是,校长,波特没有完全说实话。”他说,“我们或许应该取消他的一些特权,直到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我个人认为,最好让他离开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等态度老实了再说。” “说实在的,西弗勒斯,”麦格教授厉声说,“我看没有理由不让这孩子打球。这只猫又不是被飞天扫帚打中了脑袋。而且没有证据显示波特做了任何错事。” 邓布利多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哈利一眼。面对他炯炯发亮的蓝眼睛的凝视,哈利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只要没被证明有罪,就是无辜的,西弗勒斯。”他坚定地说。 斯内普显得十分恼怒。费尔奇也是一样。 “我的猫被石化了!”费尔奇尖叫着,眼球向外突起,“我希望看到有人受到一些惩罚!” “我们可以治好它的,费尔奇。”邓布利多耐心地说,“斯普劳特教授最近弄到了一些曼德拉草。一旦它们长大成熟,我就会有一种药可以使洛丽丝夫人起死回生。” “我来配制,”洛哈特插嘴说,“我配制肯定有一百次了,我可以一边做梦一边配制曼德拉草复活药剂——” “请原谅,”斯内普冷冷地说,“我认为我才是这所学校的魔药课老师。”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们可以走了。”邓布利多对哈利、罗恩和赫敏说。 他们尽量加快脚步,差点跑了起来。来到洛哈特办公室的楼上时,他们钻进一间空教室,轻轻地关上门。哈利眯起眼睛看着黑暗中两个朋友的脸。 “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对他们说说我听见的那个声音?” “别说,”罗恩不假思索地说,“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即使在魔法世界里也是这样。” 哈利从罗恩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儿什么,他问道:“你是相信我的,是吗?” “我当然相信,”罗恩很快地说,“可是——你必须承认这很离奇……” “我知道这很离奇,”哈利说,“整个事件都很离奇。墙上的那些文字是怎么回事?密室已经被打开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噢,这倒使我想起了什么,”罗恩慢慢地说,“好像有一次什么人跟我说过霍格沃茨的密室……大概是比尔吧……” “哑炮又是什么玩意儿?”哈利问。 使他吃惊的是,罗恩居然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 “是这样——实际上并不可笑——但放在费尔奇身上……”他说,“哑炮是指一个人生在巫师家庭,却没有一点神奇的能力。哑炮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正好相反,不过哑炮是很少见的。如果费尔奇想通过快速念咒函授课程来学习魔法,那他肯定是个哑炮。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比如他为什么那么仇恨学生,”罗恩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他嫉妒啊。” 什么地方传来了钟声。 “十二点了,”哈利说,“我们赶紧上床睡觉吧,可别等斯内普又过来找我们的碴儿,诬陷我们。” 接连好几天,学生们不谈别的,整天议论洛丽丝夫人遭到攻击的事。费尔奇的表现使大家时时刻刻忘不了这件事:他经常在洛丽丝夫人遇害的地方踱来踱去,似乎以为攻击者还会再来。哈利看见他用“斯科尔夫人牌万能神奇去污剂”擦洗墙上的文字,但是白费力气;那些文字仍然那么明亮地在石墙上闪烁着。费尔奇如果不在犯罪现场巡逻,便瞪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偷偷隐蔽在走廊里,然后突然扑向毫无防备的学生,千方百计找借口关他们禁闭,比如说他们“喘气声太大”,或“嘻皮笑脸”。 金妮·韦斯莱似乎为洛丽丝夫人的遭遇感到非常不安。据罗恩说,她一向是非常喜欢猫的。 “可你并不真正了解洛丽丝夫人。”罗恩想使她振作起来,“说句实话,没有它我们更加自在。”金妮的嘴唇开始颤抖。“这种事霍格沃茨不会经常发生的,”罗恩安慰她,“他们很快就会抓住那个肇事的疯子,把他从这里赶出去。我只希望他在被开除前,还来得及把费尔奇也给石化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罗恩看到金妮的脸刷地变白了,赶紧又说了一句。 攻击事件对赫敏也产生了影响。赫敏平常总是花很多时间看书,现在却整天几乎什么事也不干。哈利和罗恩问她在做什么,她也爱理不理的,一直到第二个星期三,他们才揭开了这个谜底。 哈利在魔药课上被留了堂,斯内普叫他留下来擦去桌上的多毛虫。哈利匆匆吃过午饭,就上楼到图书馆来找罗恩。路上,他看见一起上草药课的赫奇帕奇男生贾斯廷·芬列里迎面走来。哈利正要张嘴打招呼,可是贾斯廷一看见他,却突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哈利在图书馆后面找到了罗恩,他正在用尺子量他魔法史课的家庭作业。宾斯教授要求学生写一篇三英尺长的“中世纪欧洲巫师集会”的作文。 “我真没法相信,还差八英寸……”罗恩气愤地说,一松手,羊皮纸立刻又卷了起来,“赫敏写了四英尺七英寸,而且她的字还写得很小很小。” “她在哪儿?”哈利一边问一边抓过卷尺,摊开他自己的家庭作业。 “就在那儿,”罗恩指着那一排排书架说,“又在找书呢。她大概想在圣诞节之前读完所有的藏书。” 哈利告诉罗恩,刚才贾斯廷·芬列里一看见自己就跑。 “你在乎他做什么,我一直认为他有点呆头呆脑的,”罗恩一边说,一边潦潦草草地写着,尽量把字写得很大,“尽说些废话,说洛哈特多么多么伟大——” 赫敏从书架间走了出来。她显得非常恼火,但是终于愿意跟他们说话了。 “所有的《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都被人借走了,”她说着,在哈利和罗恩身边坐了下来,“登记要借的人已经排到两星期之后了。唉,真希望我没有把我的那本留在家里,可是箱子里装了洛哈特的那么多厚书,再也塞不下它了。” “你为什么想看它?”哈利问。 “和别人想看它的理由一样,”赫敏说,“查一查关于密室的传说。” “密室是什么?”哈利紧跟着问。 “问题就在这里,我记不清了,”赫敏咬着嘴唇,说道,“而且我在别处查不到这个故事——” “赫敏,让我看看你的作文吧。”罗恩看了看手表,心急火燎地说。 “不,不行,”赫敏说,突然严肃起来,“你本来有十天时间,是完全来得及写完的。” “我只差两英寸了,再……” 上课铃响了。罗恩和赫敏一路争吵着,朝魔法史课的课堂走去。 魔法史是他们课程表上最枯燥的课程。在他们的所有老师中,只有教这门课的宾斯教授是一个幽灵。在他的课上,最令人兴奋的事情是他穿过黑板进入教室。他年纪非常老了,皮肉皱缩得很厉害,许多人都说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死了。他生前的最后一天站起来去上课,不小心把身体留在了教工休息室壁炉前的一把扶手椅上。从那以后,他每天的一切活动照旧,没有丝毫变化。 今天,课堂上仍旧和平常一样乏味。宾斯教授打开他的笔记,用干巴巴、低沉单调的声音念着,就像一台老掉牙的吸尘器,最后全班同学都昏昏沉沉的,偶尔回过神来,抄下一个姓名或日期,然后又陷入半睡眠状态。他说了半小时后,发生了一件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赫敏把手举了起来。 宾斯教授正在非常枯燥地讲解一二八九年的国际巫师大会,他抬起头来,显得非常吃惊。 “你是——” “我是格兰杰,教授。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密室是怎么回事。”赫敏声音清亮地说。 迪安刚才一直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窗外,这时突然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拉文德·布朗的脑袋从胳膊里抬了起来,纳威的臂肘从桌上放了下去。 宾斯教授眨了眨眼睛。 “我这门课是魔法史,”他用那干巴巴、气喘吁吁的声音说,“我研究的是事实,格兰杰小姐,而不是神话和传说。”他清了清嗓子,发出轻轻一声像粉笔折断的声音,继续说道:“就在那年十月,一个由撒丁岛[5]魔法师组成的专门小组——” 他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赫敏又把手举在半空中挥动着 “格兰杰小姐?” “我想请教一下,先生,传说都是有一定的事实基础的,不是吗?” 宾斯教授看着她,惊讶极了。哈利相信,宾斯教授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都没有哪个学生这样打断过他。 “好吧,”宾斯教授慢吞吞地说,“是啊,我想,你可以这样说。”他使劲地看着赫敏,就好像他以前从没好好打量过一个学生,“可是,你所说的传说是一个非常耸人听闻,甚至滑稽可笑的故事……” 现在,全班同学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宾斯教授讲的每一个字了。他老眼昏花地看着他们,只见每一张脸都转向了他。哈利看得出来,大家表现出这样不同寻常的浓厚兴趣,实在使宾斯先生太为难了。 “哦,那么好吧,”他慢慢地说,“让我想想……密室…… “你们大家肯定都知道,霍格沃茨学校是一千多年前创办的——具体日期不太确定——创办者是当时最伟大的四个巫师。四个学院就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赫尔加·赫奇帕奇,罗伊纳·拉文克劳和萨拉查·斯莱特林。他们共同建造了这座城堡,远离麻瓜们窥视的目光,因为在当时那个年代,老百姓们害怕魔法,巫师遭到了很多迫害。” 宾斯教授停顿下来,用模糊不清的视线环顾了一下教室,继续说道:“开头几年,几个创办者一起和谐地工作,四处寻找显露出魔法苗头的年轻人,把他们带到城堡里好好培养。可是,慢慢地他们之间就有了分歧。斯莱特林和其他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斯莱特林希望霍格沃茨招收学生时更挑剔一些。他认为魔法教育只应局限于纯巫师家庭。他不愿意接收麻瓜生的孩子,认为他们是靠不住的。过了一些日子,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因为这个问题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斯莱特林便离开了学校。” 宾斯教授又停顿了一下,噘起嘴唇,活像一只皱巴巴的老乌龟。 “可靠的历史资料就告诉我们这些,”他说,“但是,这些纯粹的事实却被关于密室的古怪传说掩盖了。那个故事说,斯莱特林在城堡里建了一个秘密的房间,其他创办者对此一无所知。 “根据这个传说的说法,斯莱特林封闭了密室,这样便没有人能够打开它,直到他真正的继承人来到学校。只有那个继承人能够开启密室,把里面的恐怖东西放出来,让它净化学校,清除所有不配学习魔法的人。” 故事讲完了,全班一片寂静,但不是平常宾斯教授课堂上的那种睡意昏沉的寂静。每个人都继续盯着他,希望他再讲下去。气氛令人不安,宾斯教授显得微微有些恼火。 “当然啦,整个这件事都是一派胡言,”他说,“学校里自然调查过到底有没有这样一间密室,调查了许多次,请的都是最有学问的巫师。密室不存在。这只是一个传说,专门吓唬头脑简单的人。” 赫敏的手又举在了半空中。 “先生——您刚才说密室‘里面的恐怖东西’,指的是什么?” “人们认为是某种怪兽,只有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才能控制它。”宾斯教授用他干涩的、细弱的声音说。 同学们交换了一下紧张的目光。 “告诉你们,那东西根本不存在。”宾斯教授笨手笨脚地整理着笔记,说道,“没有密室,也没有怪兽。” “可是,先生,”西莫·斐尼甘说,“这密室既然只有斯莱特林的真正继承人才能打开,别人可能就根本发现不了,是不是?” “胡说八道,奥弗莱[6],”宾斯教授用恼火的腔调说,“既然这么多的历届校长都没有发现那东西——” “可是,教授,”帕瓦蒂·佩蒂尔尖声说话了,“大概必须用黑魔法才能打开它——” “一个巫师没有使用黑魔法,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使用,彭妮费瑟小姐[7]。”宾斯教授厉声说,“我再重复一遍,既然邓布利多那样的人——” “说不定,必须和斯莱特林有关系的人才能打开,所以邓布利多不能——”迪安·托马斯还没说完,宾斯先生就不耐烦了。 “够了,”他严厉地说,“这是一个传说!根本不存在!没有丝毫证据说明斯莱特林曾经建造过这样一个秘密扫帚棚之类的东西。我真后悔告诉了你们这个荒唐的故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让我们再回到历史,回到实实在在的、可信、可靠的事实上来吧!” 不出五分钟,同学们又陷入了那种昏昏沉沉的睡意中。 “我早就知道萨拉查·斯莱特林是个变态的老疯子。”罗恩对哈利和赫敏说,“但我不知道是他想出了这套纯血统的鬼话。即使白给我钱,我也不进他的学院。说句实话,如果当初分院帽把我分进斯莱特林,我二话不说,直接就乘火车回家……”这时已经下课了,他们正费力地穿过拥挤的走廊,准备把书包放下吃午饭。 赫敏很热切地点头,可是哈利什么也没说。他的心突然很别扭地往下一沉。 哈利一直没有告诉罗恩和赫敏,当初分院帽曾非常认真地考虑过要把他分进斯莱特林。他清楚地记得一年前他把帽子戴到头上时,那个在他耳边说话的小声音,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你会成大器的,你知道,在你一念之间,斯莱特林会帮助你走向辉煌,这毫无疑问……” 但是,哈利事先已经听说斯莱特林学院是培养黑巫师的,名声不好,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在脑子里说:“不去斯莱特林!”于是那帽子说:“那好,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那就最好去格兰芬多吧……” 三个人被拥过来的人群挤到了一边,这时,科林·克里维从他们身边走过。 “你好,哈利!” “你好,科林。”哈利随口答道。 “哈利——哈利——我们班上的一个男生最近一直说你是——” 然而科林的个头太小了,挡不住把他推向礼堂的人流。他们只听见他尖声叫了一句:“再见,哈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班上的那个男生说你什么呢?”赫敏不解地问。 “我想,大概说我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吧。”哈利说,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儿,因为他突然想起吃午饭时贾斯廷·芬列里匆忙逃避他的样子。 “这里的人什么都相信。”罗恩厌恶地说。 人群渐渐稀疏了,他们终于能够毫不费力地登上楼梯。 “你真的认为有密室吗?”罗恩问赫敏。 “我不知道,”她说着,皱起了眉头,“邓布利多治不好洛丽丝夫人,这使我想到,攻击它的那个家伙恐怕不是——哦——不是人类。” 她说话的时候,他们正拐过一个墙角,发现来到了发生攻击事件的那道走廊的顶端。眼前的场景和那天夜里一样,不过那只被石化的猫不再挂在火把的支架上了,而是在写着“密室已经被打开”的文字的那面墙上,靠着一把空椅子。 “费尔奇一直在这里守着。”罗恩小声说。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走廊里没有人。 “我们不妨找找看。”哈利说着,扔掉书包,四肢着地,在地上爬行着寻找线索。 “烧焦的痕迹!”他说,“这里——还有这里——” “快过来看看这个!”赫敏说,“真有趣……” 哈利爬起身,走向墙上那些文字旁边的窗户。赫敏指着最上面的那块玻璃,那里大约有二十只蜘蛛在慌慌张张地爬行,似乎急于从玻璃上的一道小缝中钻出去。一根长长的银丝像绳索一样挂下来,看样子它们就是通过这根丝匆匆爬上来,打算逃向窗外的。 “你看见过蜘蛛这种样子吗?”赫敏纳闷地问。 “没有,”哈利说,“你呢,罗恩?罗恩?” 他扭过头来。罗恩远远地站在后面,似乎正强忍住想逃走的冲动。 “怎么啦?”哈利问。 “我——不喜——不喜欢——蜘蛛。”罗恩紧张地说。 “这我倒没听说过,”赫敏说,惊讶地看着罗恩,“你在魔药课上那么多次使用蜘蛛……” “死蜘蛛我不在乎,”罗恩说,小心地将目光避开那扇窗户,“我只是不喜欢它们爬动的样子……” 赫敏咯咯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罗恩恼怒地说,“你要知道,我三岁的时候,弗雷德因为我弄坏了他的玩具扫帚,就把我的——我的玩具熊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大蜘蛛。如果你有过我那样的经历,你也不会喜欢它们的;如果你正抱着你的玩具熊,突然它冒出许多条腿来,而且……” 他打了个寒战,说不下去了。赫敏显然还在忍着笑。哈利觉得他们最好别谈这个话题了,就说:“还记得当时地上的那片水吗?是从哪儿来的?有人拖过地板。” “大概就在这里,”罗恩说着,渐渐缓过劲来,几步走过费尔奇的椅子,指给他们看,“和这扇门平行。” 他伸手去抓黄铜球形把手,却突然缩回手来,好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 “怎么回事?”哈利问。 “不能进去,”罗恩很不高兴地说,“是女生盥洗室。” “哦,罗恩,里面不会有人的。”赫敏说。她站直身子,走了过来。“这是哭泣的桃金娘的地盘。来吧,我们进去看看。” 她没有理睬那个写着“故障”字样的大招牌,推开了门。 这是哈利到过的最阴暗、最沉闷的地方。在一面污渍斑驳、裂了缝的大镜子下边,是一排表面已经剥落的石砌水池。地板上湿漉漉的,几根蜡烛头低低地在托架上燃烧着,发出昏暗的光,照得地板阴森森的。一个个单间的木门油漆剥落,布满划痕;有一扇门的铰链脱开了,摇摇晃晃地悬挂在那里。 赫敏用手捂着嘴,朝最里面的那个单间走去。到了门口,她说:“喂,桃金娘,你好吗?” 哈利和罗恩也跟过去看。哭泣的桃金娘正在抽水马桶的水箱里飘浮着,揪着下巴上的一处地方。 “这是女生盥洗室,”她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罗恩和哈利,“他们不是女生。” “是的,”赫敏表示赞同,“我想带他们来看看,这里——这里——是多么漂亮。” 她朝脏兮兮的旧镜子和潮湿的地板含糊地挥了挥手。 “问她有没有看见什么。”哈利压低声音对赫敏说。 “你们在小声嘀咕什么?”桃金娘瞪着他们,问道。 “没什么,”哈利赶紧说,“我们想问问你——” “我希望人们不要在背后议论我!”桃金娘带着哭腔说,“我也是有感情的,你们知道,尽管我是死了的。” “桃金娘,没有人想使你难过,”赫敏说,“哈利只是——” “没有人想使我难过?这真是一个大笑话!”桃金娘哭叫着说,“我在这里的生活没有欢乐,只有悲伤,现在我死了,人们还不放过我!” “我们只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赫敏赶紧说,“因为在万圣节前夕,有一只猫就在你的大门外遭到了袭击。” “那天夜里你在附近看见什么人没有?”哈利问。 “我没有注意,”桃金娘情绪夸张地说,“皮皮鬼那么厉害地折磨我,我跑到这里来想自杀。后来,当然啦,我想起来我已经——我已经——” “已经死了。”罗恩帮她把话说完。 桃金娘悲痛地啜泣一声,升到空中,转了个身,头朝下栽进了抽水马桶,把水花溅到他们身上,然后就不见了。从她沉闷的抽泣声听来,她躲在了马桶U形弯道里的什么地方。 哈利和罗恩目瞪口呆地站着,赫敏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说:“说实在的,这在桃金娘来说算是愉快的了……好了,我们走吧。” 哈利刚刚关上门,掩住桃金娘汩汩的哭泣声,突然一个人的说话声,把他们三个吓得跳了起来。 “罗恩!” 珀西·韦斯莱在楼梯口猛地停住脚步,级长的徽章在他胸前闪闪发亮,他的脸上挂着一种极度惊讶的表情。 “那是女生盥洗室呀!”他喘着气说,“你们怎么——” “只是随便看看,”罗恩耸了耸肩,“寻找线索,你知道……” 珀西端起了架子,那模样一下子就使哈利想到了韦斯莱夫人。 “赶——快——离——开——”他说着,朝他们走来,并且张开臂膀,催促他们快走,“这成什么样子,你们不在乎吗?别人都在吃饭,你们却跑到这儿来……” “为什么我们不能来这儿?”罗恩气呼呼地说,猛地停下脚步,瞪着珀西,“听着,我们没有对那只猫动一根手指头!” “我对金妮也是这么说的,”珀西也毫不示弱,“但她似乎仍然认为你会被开除的。我从没见过她这么难过,整天痛哭流涕。你应该为她想想,一年级学生都被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宁——” “你根本不是关心金妮,”罗恩说,他的耳朵正在变红,“你只是担心我会破坏你当男生学生会主席的前途。” “格兰芬多扣掉五分!”珀西用手指拨弄着级长的徽章,生硬地说,“我希望这能给你一个教训!不要再搞什么侦探活动了,不然我写信告诉妈妈!” 他迈着大步走开了,他脖子后面跟罗恩的耳朵一样红。 那天晚上在公共休息室里,哈利、罗恩和赫敏尽量坐得远离珀西。罗恩的情绪仍然很糟糕,在做魔咒课作业时,他总是把墨水洒在纸上。当他心不在焉地拿出魔杖,想清除那些污点时,不料却把羊皮纸点着了。罗恩气得心里也蹿起了火苗,啪地合上了《标准咒语:二级》。令哈利吃惊的是,赫敏也用力把书合上了。 “可是,这会是谁呢?”她小声地说,似乎在继续他们刚才的对话,“谁希望把哑炮和麻瓜出身的人都赶出霍格沃茨呢?” “我们来考虑一下,”罗恩装出一副感到费解的样子,说道,“据我们所知,谁认为麻瓜出身的人都是垃圾废物呢?” 他看着赫敏,赫敏也看着他,脸上是将信将疑的神情。 “如果你说的是马尔福——” “当然是他!”罗恩说,“你听见他说的:‘下一个就是你们,泥巴种!’其实,你只要看看他那张丑陋的老鼠脸,就知道是他——” “马尔福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赫敏怀疑地说。 “看看他们那家人吧,”哈利也合上了书,“他们全家都在斯莱特林,他经常拿这个向人炫耀。他们很可能是斯莱特林的后代。他父亲就够邪恶的。” “他们也许拿着密室的钥匙,拿了好几个世纪!”罗恩说,“一代代往下传,父亲传给儿子……” “是啊,”赫敏谨慎地说,“我认为这是可能的……” “我们怎么证明呢?”哈利悲观地说。 “也许有一个办法,”赫敏慢慢地说,匆匆扫了一眼房间那头的珀西,把声音放得更低了,“当然啦,做起来不太容易,而且危险,非常危险。我们大概要违犯五十条校规。” “再过一个月左右,如果你愿意对我们说了,才会告诉我们,是吗?”罗恩不耐烦地说。 “好吧,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赫敏冷静地说,“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进入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向马尔福问几个问题,同时不让他认出我们。” “这是不可能的。”哈利说,罗恩笑出了声。 “不,有可能,”赫敏说,“我们只需要一些复方汤剂。” “那是什么东西?”罗恩和哈利异口同声地问。 “几个星期前,斯内普在课堂上提到过——” “在魔药课上,你除了听斯内普讲课,就没有别的更有趣的事情可做吗?”罗恩咕哝着。 “这种汤剂能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想想吧!我们可以变成三个斯莱特林的学生。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马尔福可能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们的。眼下他大概就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吹牛呢,只可惜我们听不见。” “我觉得这种复方什么的东西有点儿悬,”罗恩说着,皱起了眉头,“如果我们变成了三个斯莱特林,永远变不回来了怎么办?” “药效过一阵子就会消失的,”赫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可是很难弄到配方。斯内普说在一本名叫《强力药剂》的书里,它肯定在图书馆的禁书区内。” 要从禁书区内借书,只有一个办法:弄到一位老师亲笔签名的批条。 “我们没有理由要借那本书,”罗恩说,“因为我们都不会去调制那些药剂。” “我认为,”赫敏说,“如果我们假装说对这套理论感兴趣,也许会有点希望……” “哦,得了,老师们不会这样轻易上当的,”罗恩说,“除非他们笨到了极点……” 第29章失控的游走球 自从发生了那次小精灵的灾难事件后,洛哈特教授就再也不把活物带进课堂了。现在,他把他写的书大段大段地念给学生们听,有时候还把一些富有戏剧性的片断表演出来。他一般选择哈利协助他重现当时的场景。到目前为止,哈利被迫扮演的角色有:一个被施了吐泡泡咒、经洛哈特治愈的纯朴的特兰西瓦尼亚[8]村民;一个患了鼻伤风的喜马拉雅山雪人;还有一个吸血鬼,自从洛哈特跟它打过交道后,它就不吃别的,只吃萝卜了。 这一节黑魔法防御术课,哈利又被拖到前面去了,这次是扮演一个狼人。哈利本来是不想合作的,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必须让洛哈特保持心情愉快。 “叫得好,哈利——太像了——然后,信不信由你,我猛扑过去——就像这样——砰地把他摔倒——这样——我用一只手把他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魔杖,抵住他的喉咙——然后我缓了缓劲,用剩下来的力气施了非常复杂的恢复人形咒——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哈利,接着叫唤——还要高一些——很好——他身上的毛消失了——大尖牙缩回去了——他重新变成了一个人。简单而有效——又有一个村子会永远记住我这位英雄,我使他们摆脱了每月一次受狼人袭击的恐慌。” 下课铃响了,洛哈特站了起来。 “家庭作业:就我战胜沃加沃加狼人的事迹写一首诗!写得最好的将得到几本有作者亲笔签名的《会魔法的我》!” 同学们开始离开。哈利回到教室后排,罗恩和赫敏正在那里等着。 “可以了吗?”哈利小声问。 “等大家都走了再说,”赫敏说,“行了……” 她朝洛哈特的讲台走去,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纸条,哈利和罗恩跟在她身后。 “哦——洛哈特教授?”赫敏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想从图书馆借这本书。希望从里面了解一些背景知识。”她举起那张纸条,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这本书在图书馆的禁书区内,所以我需要一位老师在纸条上签字——我相信,这本书会帮助我理解你在《与食尸鬼同游》里讲到的慢性发作的毒液……” “啊,《与食尸鬼同游》!”洛哈特一边把纸条从赫敏手里接过去,一边对她露出很热情的笑容,“这大概算是我最满意的一本书了。你喜欢吗?” “哦,喜欢,”赫敏热切地说,“你用滤茶器逮住了最后那个食尸鬼,真是太机智了……” “啊,我相信,谁也不会反对我给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一点儿额外的帮助。”洛哈特热情地说,抽出一支巨大的孔雀毛笔。“是啊,很漂亮,不是吗?”他误解了罗恩脸上厌恶的表情,“我一般只用它在书上签名。” 他在纸条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一个大大的花体名字,又把纸条还给了赫敏。 “这么说,哈利,”当赫敏笨手笨脚地折起纸条、放进她的书包里时,洛哈特说道,“明天就是本赛季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了吧?格兰芬多队对斯莱特林队,是吗?听说你是个很出色的球员。我当年也是找球手。他们要我竞选国家队,但我情愿把我毕生的精力用于消灭黑魔势力。不过,如果你觉得需要开开小灶,尽管来找我。我总是乐意把我的经验传授给能力还不太强的球员……” 哈利在喉咙里含混地咕哝一声,便匆匆跟着罗恩和赫敏离开了。 “我真不敢相信,”他们三个仔细研究纸条上的签名时,哈利说,“他根本没看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书。” “因为他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罗恩说,“管他呢,反正我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弄到手了。” “他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他们小跑着去图书馆时,赫敏尖声说道。 “就因为他说你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 走进了沉闷安静的图书馆,他们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图书管理员平斯女士是个脾气暴躁的瘦女人,活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兀鹫。 “《强力药剂》?”她怀疑地念了一遍,想从赫敏手里把纸条拿过去;但是赫敏不肯放手。 “不知道我能不能留着。”赫敏喘不过气来地说。 “哦,给她吧,”罗恩说着,从她紧攥着的手里一把夺过纸条,塞给了平斯女士,“我们还会给你再弄到一个亲笔签名的。只要是能保持一段时间不动的东西,洛哈特都会在上面签名的。” 平斯女士举起纸条,对着光线照了照,好像在检验是不是伪造的,结果它顺利通过了检验。她昂首阔步地从高高的书架之间走过去,几分钟后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好像发霉了的大厚书。赫敏小心地把它放进书包,并注意不要走得太快,显出心里有鬼的样子。 五分钟后,他们又一次躲进了哭泣的桃金娘失修的盥洗室里。赫敏驳回了罗恩的反对意见,指出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到这里来,这样他们三个就保证不会被人发现了。哭泣的桃金娘在她的单间里放声大哭,他们不理她,她也不理他们。 赫敏小心翼翼地打开《强力药剂》,三个人都凑上前,看着那些布满水印的纸页。他们一眼就看出这本书为什么属于禁书区了。里面的有些药剂的效果可怕极了,简直令人不敢想象,书里还有一些让人看了感到很不舒服的插图:一个人似乎被从里到外翻了出来,还有一个女巫脑袋上冒出了许多双手臂。 “在这里。”赫敏激动地说,她找到了标着复方汤剂的那一页。上面画着几个人正在变成另外的人。哈利真诚地希望,那些人脸上极度痛苦的神情是画家凭空想象出来的。 “这是我见过的最复杂的药剂。”他们浏览配方时,赫敏说,“草蛉虫,蚂蟥,流液草和两耳草,”她喃喃地念着,用手指一条条指着配料单,“这些都很容易弄到,学生的储藏柜里就有,我们可以自己去取。哎哟,瞧,还有研成粉末的双角兽的角——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一条非洲树蛇的蛇皮碎片——那也很难弄到——当然啦,还要我们想变的那个人身上的一点儿东西。” “对不起,”罗恩尖锐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想变的那个人身上的一点儿东西?如果有克拉布的脚趾甲在里面,我是绝不喝的……” 赫敏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说:“我们现在还不用操这个心,那点儿东西最后才放进去呢……” 罗恩哑口无言地转向哈利,而哈利又产生了另一个疑虑。 “你知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偷多少东西,赫敏?非洲树蛇的蛇皮碎片,那是学生储藏柜里绝对没有的。我们怎么办?闯进斯内普的私人储藏室?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主意……” 赫敏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好吧,如果你们害怕了,想临阵脱逃,那也没什么。”她说。她的面颊上泛起两团鲜艳的红晕,眼睛比平日更加明亮。“你们知道,我是不想违犯校规的。我认为,威胁麻瓜出身的人比调制一种复杂的药剂恶劣得多。不过,如果你们不想弄清那是不是马尔福干的,我现在就去找平斯女士,把书还给她……”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看到你劝说我们违犯校规。”罗恩说,“好吧,说干就干。可是千万不要脚趾甲,好吗?” “这药水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调制好?”哈利问,这时赫敏情绪有所好转,又把书打开了。 “是这样,流液草要在满月的那天采,草蛉虫要熬二十天……我想,如果配料都能弄到的话,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一个月?”罗恩说,“等到那时,马尔福可能把学校里一半的麻瓜都打倒了!”只见赫敏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看又要发火,罗恩赶紧加了一句:“不过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了,我们就加紧行动吧。” 可是,当他们准备离开盥洗室、赫敏去看看四下里有没有人时,罗恩悄悄地对哈利说:“如果你明天把马尔福从他的飞天扫帚上撞下来,就能省去好多麻烦。” 星期六早晨,哈利很早就醒来了,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着即将到来的魁地奇比赛。他有些紧张,主要是想到如果格兰芬多队输了,伍德会说什么,同时他也想到,他们要面对的球队是骑着金钱能买到的速度最快的飞天扫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打败斯莱特林队。他内心翻滚起伏,睁着眼睛躺了半个小时,然后起床穿好衣服,提早下楼吃早饭。到了礼堂,他发现格兰芬多队的其他队员都挤坐在空荡荡的长餐桌旁,一个个显得紧张不安,沉默寡言。 十一点渐渐临近了,全校师生开始前往魁地奇体育场。这是一个闷热潮湿的天气,空中隐隐响着雷声。哈利走进更衣室时,罗恩和赫敏匆匆过来祝他好运。队员们穿上鲜红色的格兰芬多队袍,然后坐下来听伍德按照惯例给他们作赛前鼓舞士气的讲话。 “斯莱特林队的飞天扫帚比我们的好,”伍德说道,“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我们飞天扫帚上的人比他们强。我们训练得比他们刻苦,在各种天气环境中都飞行过——”(“说得太对了,”乔治·韦斯莱说,“从八月份起,我的衣服就没干过。”)“——我们要叫他们后悔让那个小恶棍马尔福花钱混进他们队里。” 伍德激动得胸脯起伏,他转向了哈利。 “就看你的了,哈利,要使他们看到,作为一名找球手,单靠一个有钱的爸爸是不够的。要么赶在马尔福之前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在赛场上,哈利,因为我们今天必须取胜,我们必须取胜。” “所以别有压力,哈利。”弗雷德冲他眨眨眼睛,说道。 他们出来走向赛场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喧闹的声音。主要是欢呼喝彩声,因为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都希望看到斯莱特林被打败,但同时也能听见人群里斯莱特林们的嘘声和喝倒彩的声音。魁地奇课教师霍琦女士请弗林特和伍德握了握手,他们用威胁的目光互相瞪视着,并且不必要地把对方的手攥得很紧很紧。 “听我的哨声,”霍琦女士说,“三——二——一——” 人群中喧声鼎沸,欢送他们起飞,十四名队员一起蹿上铅灰色的天空。哈利飞得比所有队员都高,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寻找金色飞贼。 “你没事吧,疤头?”马尔福喊道,他箭一般地在哈利下边穿梭,似乎在炫耀他扫帚的速度。 哈利没有时间回答。就在这时,一只沉重的黑色游走球突然朝他飞来;他以毫厘之差勉强躲过,感觉到球飞过时拂动了他的头发。 “真悬,哈利!”乔治说,他手里拿着球棒,从哈利身边疾驰而过,准备把游走球击向斯莱特林队员。哈利看见乔治狠狠地把游走球击向德里安·普塞,没想到游走球中途改变方向,又径直朝哈利飞来。 哈利赶紧下降躲避,乔治又把它重重地击向马尔福。然而,游走球像回转飞镖一样,再次掉转身来,直取哈利的脑袋。 哈利突然加速,嗖嗖地飞向赛场的另一端。他可以听见游走球在后面呼啸着追赶他。这是怎么回事? 弗雷德·韦斯莱正在另一端等着游走球。哈利猛一低头,弗雷德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游走球猛击一棒;游走球被击到了一边。 “这下好了!”弗雷德高兴地喊道。然而他错了,那只游走球好像被磁力吸引在哈利周围一样,又一次追着他飞来,哈利只好拼命加快速度逃走。 天开始下雨了;哈利感到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到他脸上,溅在他的眼镜上。他完全不了解赛场上的其他情况,直到听见解说员李·乔丹说:“斯莱特林队领先,六十比零。” 显然,斯莱特林队的超级飞天扫帚发挥了作用,同时那只疯狂的游走球竭尽全力要把哈利从空中撞下来。弗雷德和乔治现在紧贴着哈利左右飞行,这使哈利只能看见他们连续击打的手臂,根本没有希望寻找金色飞贼,更别说抓住它了。 “有人对——这只——游走球——做了手脚——”弗雷德一边咕哝着,一边用力把又向哈利发起新一轮进攻的游走球击飞。 “我们需要暂停。”乔治说,一边向伍德示意,一边还要阻止游走球撞断哈利的鼻子。 伍德显然捕捉到了他的信号。霍琦女士的哨声响了,哈利、弗雷德和乔治一边降落到地面,一边仍然闪避着那只发了疯的游走球。 “怎么回事?”伍德问道,这时格兰芬多队的队员已聚拢在一起,人群中的斯莱特林队员发出阵阵嘲笑,“我们被打败了。弗雷德,乔治,那只游走球阻止安吉利娜得分时,你们上哪儿去了?” “我们在她上边二十英尺的地方,阻止另一只游走球害死哈利,伍德。”乔治气呼呼地说,“有人摆弄过那只球——它不肯放过哈利,整个比赛过程中,它根本不去追别人。斯莱特林队一定对它做了手脚。” “可是自从我们上次练习过之后,游走球就一直锁在霍琦女士的办公室里,那时候它们还都好好的……”伍德焦急地说。 霍琦女士正向他们走来。哈利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可以看见斯莱特林队的队员们讥笑着对他指指点点。 “听着。”哈利说,霍琦女士越走越近了,“你们俩一刻不停地围着我飞来飞去,我根本没有希望抓住金色飞贼,除非它自己钻到我的袖子里来。“你们还是回到其他队员身边,让我自己去对付那只失控的球吧。” “别犯傻了,”弗雷德说,“它会把你的脑袋撞掉的。” 伍德看看哈利,又看看韦斯莱孪生兄弟。 “奥利弗,这是不理智的,”艾丽娅·斯平内特生气地说,“你不能让哈利一个人对付那东西。我们请求调查吧——” “如果我们现在停止,就会被剥夺比赛资格!”哈利说,“我们不能因为一只发疯的游走球而输给斯莱特林队!快点儿,奥利弗,叫他们别再管我了!” “这都怪你,”乔治气愤地对伍德说,“‘要么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在赛场上。’——你真昏了头了,对他说这种话!” 霍琦女士来到他们中间。 “可以继续比赛了吗?”她问伍德。 伍德看着哈利脸上坚决的神情。 “好吧,”他说,“弗雷德、乔治,你们都听见哈利的话了——别去管他,让他自己对付那只游走球。” 现在雨下得更大了。霍琦女士哨声一响,哈利双脚一蹬,飞上天空。他听见脑后嗖嗖直响,知道那只游走球又追来了。哈利越升越高,忽而拐弯,忽而旋转,忽而急转直下,忽而盘旋而上,忽而又东绕西绕,走一条“之”字形路线。他微微有些眩晕,但仍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他的眼镜上,当他为了躲避游走球的又一次凶猛的进攻、头朝下悬挂着时,雨水流进了他的鼻孔。他听见人群里传出一阵大笑,他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很愚蠢,但是那只失控的游走球很笨重,不能像他这样敏捷地改变方向。他开始围着赛场边缘像环滑车一样飞行,眯起眼睛,透过银白色的雨帘注视着格兰芬多队的球门柱,只见德里安正试图绕过伍德…… 一阵呼啸声在耳边响过,哈利知道游走球又一次差点击中他;他调转头,朝相反方向急速飞驰。 “是在练芭蕾舞吗,波特?”当哈利为躲避游走球而不得不在空中傻乎乎地旋转时,马尔福大声嚷道。哈利飞快地逃避,游走球在后面穷追不舍,离他只有几英尺。他回头憎恨地瞪着马尔福,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看见了金色飞贼,就在马尔福左耳朵上方几英寸的地方盘旋——马尔福光顾着嘲笑哈利了,没有看见它。 在那难熬的一瞬间,哈利悬在半空中,不敢加速朝马尔福冲去,生怕他会抬头看见金色飞贼。 “梆!" 他停顿的时间太长了一点儿。游走球终于击中了他,狠狠地撞向他的臂肘,哈利感到他的胳膊一下子断了。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使他感到有些眩晕,在被雨水浇湿的飞天扫帚上滑向了一侧,一条腿的膝盖仍然勾住扫帚,右手毫无知觉地悬荡在身体旁边。游走球又朝他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这次瞄准了他的脸。哈利猛地偏离原来的方向,只有一个念头牢牢地占据着他已经迟钝的头脑:冲向马尔福。 在朦胧的雨帘中,哈利忍着钻心的剧痛,冲向下边那张正在讥笑的发亮的脸。他看见那张脸上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马尔福以为哈利要来撞他。 “你干吗——”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匆匆躲闪哈利。 哈利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松开扫帚,狠狠地伸出去一抓;他感到他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金色飞贼,但由于他现在只用两条腿夹住扫帚,便径直朝地面坠落下去,同时硬撑着不让自己昏迷过去,这时他听见下边的人群中传出一片惊呼。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哈利摔在泥泞里,从扫帚上滚落下来。他的手臂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角度悬在那里。在一阵阵剧痛中,他听见了许多口哨声和叫喊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定睛一看,金色飞贼正牢牢地攥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 “啊哈,”他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赢了。” 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他醒转过来时,仍然躺在赛场上,雨水哗哗地浇在他脸上,有人俯身看着他。他看见了一排闪闪发亮的牙齿。 “哦,不要,不要你。”他呻吟着说。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洛哈特大声地对那些焦虑地聚在周围的格兰芬多的学生说,“不要担心,哈利。我正要给你治胳膊呢。” “不!”哈利说,“就让它这样好了,谢谢你……” 他想坐起来,可是胳膊疼得太厉害了。他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咔嚓声。 “我不要拍这样的照片,科林。”他大声说。 “躺好,哈利,”洛哈特安慰他说,“是一个简单的咒语,我用过无数次了。” “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校医院?”哈利咬紧牙关,从牙缝里说。 “他真的应该去医院。”满身泥浆的伍德说,尽管他的找球手受了伤,他仍然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那一抓真是绝了,哈利,太精彩了,还没见你干得这么漂亮过。” 哈利透过周围密密麻麻的许多条腿,看见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兄弟俩正拼命把那只失控的游走球按压进箱子里。游走球仍然凶猛地挣扎着。 “往后站。”洛哈特说着,卷起了他那翡翠绿的衣袖。 “别——不要——”哈利虚弱地说,可是洛哈特已经在旋转他的魔杖了。一秒钟后,他把魔杖对准了哈利的胳膊。 一种异样的、非常难受的感觉像闪电一样,从哈利的肩膀直达他的手指尖。就好像他的手臂正在被抽空。他不敢看是怎么回事,闭上了眼睛,把脸偏在一边。但是,当周围的人们纷纷倒吸着冷气、科林·克里维又开始忙着疯狂拍照时,他发现他最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他的胳膊不疼了——但是感觉也根本不像一条胳膊了。 “哈,”洛哈特说,“是啊,没错,有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关键在于,骨头已经接上了。这一点要千万记住。好了,哈利,溜达着去医院吧——啊,韦斯莱先生、格兰杰小姐,你们能陪他去吗?——庞弗雷女士可以——哦——再给你修整一下。” 哈利站起身,感到身体很奇怪地歪向了一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朝他的右侧身体看去。眼前的景象使他差点再一次晕了过去。 从他袖管里伸出来的,活像是一只厚厚的、肉色的橡皮手套。他试着活动手指,但没有反应。 洛哈特没有接好哈利的骨头。他把骨头都拿掉了。 庞弗雷女士很不高兴。 “你应该直接来找我!”她气呼呼地说,托起那个可怜巴巴、毫无生气的玩意儿,就在半小时前,它还是一条活动自如的胳膊,“我一秒钟就能把骨头接好——可是要让它们重新长出来——” “你也会的,是吗?”哈利十分迫切地问。 “我当然会,可是会很疼的。”庞弗雷女士板着脸说,扔给哈利一套睡衣,“你只好在这里过夜了……” 哈利病床周围的帘子拉上了,罗恩帮他换上睡衣,赫敏在外面等着。他们费了不少工夫,才把那只橡皮般的、没有骨头的胳膊塞进了袖子。 “你现在还怎么护着洛哈特,嗯,赫敏?”罗恩一边把哈利软绵绵的手指一个个地从袖口里拉出来,一边隔着帘子大声说道,“如果哈利想要把骨头拿掉,他自己会提出来的。” “谁都会犯错误的嘛,”赫敏说,“而且现在胳膊不疼了,是吧,哈利?” “不疼了,”哈利说,“可是它什么也做不成了。” 他一摆腿上了床,胳膊瘫软无力地摆动着。 赫敏和庞弗雷女士绕过帘子走来。庞弗雷女士手里拿着一个大瓶子,上面贴着生骨灵的标签。 “这一晚上比较难熬,”她说着,倒出热气腾腾的一大杯,递给哈利,“长骨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儿。” 喝生骨灵就够难受的了。它在哈利的嘴里燃烧着,又顺着喉管燃烧下去,使哈利连连咳嗽,唾沫喷溅。庞弗雷女士退了出去,仍然不停地咂着嘴,埋怨这项运动太危险,老师们太无能。罗恩和赫敏留在病房里,喂哈利吞下了几口水。 “不过我们赢了,”罗恩说,脸上绽开了笑容,“多亏你抓住了金色飞贼。马尔福的那副表情……他看上去想要杀人!” “我真想知道他对那只游走球做了什么手脚。”赫敏生气地说。 “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也写在清单上,等我们喝了复方汤剂以后一起问他。”哈利说着,一头倒在枕头上,“我希望复方汤剂的味道比这玩意儿好一些……” “如果里面放了斯莱特林身上的一点儿东西呢?你真会开玩笑。”罗恩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格兰芬多队的队员们来看哈利了。他们一个个满身泥泞,像落汤鸡一样。 “哈利,你飞得太棒了,”乔治说,“我刚才看见马库斯·弗林特冲马尔福大叫大嚷,说什么金色飞贼就在他的头顶上,他都看不见。马尔福看上去可不太高兴。” 队员们带来了蛋糕、糖果和几瓶南瓜汁。他们围在哈利床边,正要开一个很快乐的晚会,不料庞弗雷女士咆哮着冲了进来:“这孩子需要休息,他有三十三块骨头要长呢!出去!出去!” 于是,病房里就剩下了哈利一个人,没有任何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感到软绵绵的胳膊像刀割一般疼痛。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哈利突然醒来了,四下里漆黑一片。他痛得小声叫唤起来:现在他的胳膊里好像有无数的大裂片。一开始,他以为是胳膊把他疼醒的,紧接着,他惊恐地意识到有人在黑暗中用海绵在擦拭他的额头。 “走开!”他大声说,随即,他认出来了,“多比!” 家养小精灵瞪着两只网球般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哈利,一颗泪珠从他尖尖的长鼻子上滚落下来。 “哈利·波特回到了学校,”他悲哀地小声说,“多比几次三番地提醒哈利·波特。啊,先生,您为什么不听多比的警告呢?哈利·波特没有赶上火车,为什么不回家去呢?” 哈利从枕头上撑起身子,把多比的海绵推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赶上火车?” 多比的嘴唇颤抖了,哈利心头顿时起了怀疑。 “是你干的!”他慢慢地说,“是你封死了隔墙,不让我们过去!” “正是这样,先生。”多比说着,拼命点头,扑扇着两只大耳朵,“多比躲在旁边,等候哈利·波特,然后封死了通道,事后多比不得不用熨斗烫自己的手——”他给哈利看他十个绑着绷带的长长的手指,“——可是多比不在乎,先生,多比以为哈利·波特这下子安全了,多比做梦也没有想到,哈利·波特居然走另一条路到了学校!” 他前后摇晃着身子,丑陋的大脑袋摆个不停。 “多比听说哈利·波特回到了霍格沃茨,真是大吃一惊,把主人的晚饭烧煳了!好厉害的一顿鞭打,多比以前还没有经历过,先生……” 哈利重重地跌回到枕头上。 “你差点害得罗恩和我被开除了,”他暴躁地说,“你最好趁我骨头没长好赶紧躲开,多比,不然我会掐死你的。” 多比淡淡地一笑。 “多比已经习惯了死亡的威胁。多比在家里每天都能听到五次。” 他用身上穿的脏兮兮的枕套一角擤了擤鼻涕,那模样显得可怜巴巴的,哈利觉得他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消退了。 “你为什么穿着那玩意儿,多比?”他好奇地问。 “这个吗,先生?”多比说着,扯了扯枕套,“这象征着家养小精灵的奴隶身份,先生。只有当多比的主人给他衣服穿时,多比才能获得自由。家里的人都很小心,连一双袜子也不交给多比,先生,因为那样的话,多比就自由了,就永远离开他们家了。” 多比擦了擦鼓凸的大眼睛,突然说道:“哈利·波特必须回家!多比原以为他的游走球肯定能使——” “你的游走球?”哈利问,怒火又腾地蹿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游走球?是你让那只游走球来撞死我的?” “不是撞死您,先生,绝对不是撞死您!”多比惊恐地说,“多比想挽救哈利·波特的生命!受了重伤被送回家,也比待在这儿强,先生。多比只希望哈利·波特稍微受一点儿伤,然后被打发回家!” “哦,就是这些?”哈利气愤地问,“我猜你大概不会告诉我,你为什么希望我粉身碎骨地被送回家,是吗?” “啊,但愿哈利·波特知道!”多比呻吟着,更多的眼泪滚落到他破破烂烂的枕套上,“但愿他知道,他对魔法世界里我们这些卑微的、受奴役的小人物意味着什么!多比没有忘记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势力最强大时的情形,先生!人们像对待害虫一样对待我们这些家养小精灵,先生!当然啦,他们现在仍然那样对待多比,先生。”他承认道,又在枕套上擦了擦脸。“可是总的来说,自从你战胜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之后,我们这些人的生活已经大有改善。哈利·波特活了下来,黑魔头的法力被打破了,这是一个新的开端,先生。对于我们中间这些认为黑暗的日子永远不会完结的人来说,哈利·波特就像希望的灯塔一样闪耀着,先生……现在,在霍格沃茨,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也许已经发生了,多比不能让哈利·波特留在这里,因为历史即将重演,密室又一次被打开——” 多比呆住了,惊恐万状,接着便从床头柜上抓起哈利的水罐,敲碎在他自己的脑袋上,然后摇摇晃晃地消失了。一秒钟后,他又慢慢地爬到床上,两只眼珠对着,低声嘟哝着说:“坏多比,很坏很坏的多比……” “这么说,确实有一个密室?”哈利小声问,“而且——你说它以前曾被打开过?告诉我,多比!” 小精灵多比的手又朝水罐伸去,哈利一把抓住他皮包骨头的手腕。“但我不是麻瓜出身的呀——密室怎么可能对我有危险呢?” “啊,先生,别再问了,别再追问可怜的多比了。”小精灵结结巴巴地说,眼睛在黑暗中大得像铜铃,“这里有人在策划阴谋,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哈利·波特千万不能待在这里。回家吧,哈利·波特。回家。哈利·波特绝不能插手这件事,先生,太危险了——” “那是谁,多比?”哈利说,同时牢牢地抓住多比的手腕,不让他再用水罐打自己的脑袋,“谁打开了密室?上次是谁打开的?” “多比不能说,先生,多比不能说,多比绝对不能说!”小精灵尖叫着,“回家吧,哈利·波特,回家吧!” “我哪儿也不去!”哈利烦躁地说,“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就是麻瓜出身的,如果密室真的被打开了,她是首当其冲——” “哈利·波特愿为朋友冒生命危险!”多比既伤心又欢喜地呻吟着,“多么高贵!多么勇敢!但他必须保住自己,他必须,哈利·波特千万不能——” 多比突然僵住了,两只蝙蝠状的耳朵颤抖着。哈利也听见了。外面的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多比必须走了!”小精灵被吓坏了,喘着气说。一声很响的爆裂声,哈利的拳头里突然一松,里面只剩下了空气。他跌回床上,眼睛看着漆黑的病房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紧接着,邓布利多后退着进入了病房。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羊毛晨衣,戴着睡帽。他双手抬着一件雕塑般的东西的一端。一秒钟后,麦格教授也出现了,抬着那东西的脚。他们一起把它放到床上。 “去叫庞弗雷女士。”邓布利多小声说,麦格教授匆匆经过哈利的床头,走了出去。哈利一动不动地躺着,假装睡着了。他听见有人在急切地说话,接着麦格教授又飞快地走了进来,庞弗雷女士紧随其后,她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夹克。哈利听见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庞弗雷女士小声问邓布利多,一边俯身查看那尊雕像。 “又是一起攻击事件,”邓布利多说,“麦格在楼梯上发现了他。” “他身边还有一串葡萄,”麦格教授说,“我们猜他是想溜到这里来看波特的。” 哈利的胃部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抬起了几英寸,这样便能看见那张床上的雕像了。一道月光洒在那张目瞪口呆的脸上。 是科林·克里维。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伸在胸前,举着他的照相机。 “被石化了?”庞弗雷女士小声问。 “是的,”麦格教授说,“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如果不是阿不思碰巧下楼来端热巧克力,谁知道会怎么样……” 三个人专注地看着科林。然后邓布利多倾身向前,从科林僵硬的手指间取出照相机。 “他会不会拍下了攻击者的照片?”麦格教授急切地问。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撬开照相机的后盖。 “我的天哪!”庞弗雷女士惊呼道。 一股热气嘶嘶地从照相机里冒了出来。就连隔着三张床的哈利,也闻到了一股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 “熔化了,”庞弗雷女士诧异地说,“居然全熔化了……” “这意味着什么,阿不思?”麦格教授急切地追问。 “这意味着,”邓布利多说,“密室确实又被打开了。” 庞弗雷女士用手捂住嘴巴。麦格教授呆呆地看着邓布利多。 “可是阿不思……你想必知道……谁?” “问题不是谁,”邓布利多目光停留在科林身上,说道,“问题是,怎样……” 哈利可以看到阴影中麦格教授脸上的神情,知道她像自己一样,没有听懂邓布利多的话。 第30章决斗俱乐部 星期天一早,哈利一睁眼,看见冬日的阳光照得宿舍里亮堂堂的。他发现他的胳膊又长出了新骨头,但十分僵硬。他猛地坐起身,朝科林的床上望去,可是哈利床前昨天新换上的长长的帘子,把科林的床完全遮住了。庞弗雷女士看到哈利醒了,便端着早餐托盘,轻快地走过来,然后开始拉曲伸展他的胳膊和手指。 “长得不错,”她说,这时哈利正笨拙地用左手拿勺喝粥,“你吃完就可以走了。” 哈利尽可能麻利地穿上衣服,匆匆赶向格兰芬多塔楼,巴不得赶紧跟罗恩和赫敏说说科林和多比的情况,可是他们不在那儿。哈利又出去寻找,心里纳闷,他们能去哪儿呢?他觉得有一点儿委屈,他们竟然丝毫不关心他的骨头长好了没有。 哈利经过图书馆时,珀西·韦斯莱正从里面出来,神态很悠闲,情绪似乎比他们上次见面时好多了。 “喂,你好,哈利,”他说,“昨天飞得真棒,简直太过瘾了,格兰芬多刚刚在学院杯上得了头名——你赢了五十分!” “你看见罗恩和赫敏没有?”哈利问。 “没有,没看见,”珀西说,脸上的笑容隐去了,“我希望罗恩没有再去钻女厕所……” 哈利勉强笑了一下,看着珀西离去,然后他径直走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他说不清罗恩和赫敏为什么又会到这里来,但当他确信费尔奇和级长都不在周围时,便推开了房门。他听见一个关着门的小单间里传出了他们的声音。 “是我。”他说,反手关上了门,只听小单间里传出当啷当啷、哗啦哗啦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惊呼,他看见赫敏的眼睛正透过钥匙孔往外张望。 “哈利!”她说,“你把我们吓了一跳。进来——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挺好的。”哈利说着,挤进了小单间,只见抽水马桶上架着一只坩埚。哈利听到马桶下边传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便知道他们在下面生了一把火。用魔法变出可携带的防水的火,这是赫敏的拿手好戏。 “我们本来要去看你的,但我们决定先把复方汤剂熬起来再说。”罗恩说,这时哈利挺费劲地把小单间重新锁上了,“我们认为躲在这里最安全了。” 哈利刚要跟他们谈谈科林的事情,赫敏打断了他:“我们已经知道了,今天早晨听麦格教授告诉弗立维的。所以我们才决定还是先——” “我们最好赶紧让马尔福坦白交待,越快越好。”罗恩气冲冲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自从魁地奇比赛之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他是把气撒在科林身上了。” “还有一件事,”哈利看着赫敏把一束束的两耳草撕碎了扔进汤剂,说道,“多比半夜里来看我了。” 罗恩和赫敏惊讶地抬起头来。哈利把多比告诉他的——或者说没告诉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了。罗恩和赫敏听得目瞪口呆。 “密室以前曾经打开过?”赫敏问。 “这一下就清楚了,”罗恩用得意的语气说,“卢修斯·马尔福一定是在这里上学的时候就打开过密室,现在他又教亲爱的小德拉科这么做。这是很显然的。不过,我真希望多比告诉过你那里面关着什么怪物。我真不明白,它在学校里偷偷地走来走去,怎么就没有人发现呢?” “也许它可以使自己隐形,”赫敏说着,把一些蚂蟥捅进坩埚底,“或者它能把自己伪装起来——变成一件盔甲或别的什么。我在书里读到过变色食尸鬼的故事……” “你书读得太多了。”罗恩说着,把一些死草蛉虫倒在蚂蟥上面。他把装草蛉虫的空口袋揉成一团,转过脸来看着哈利。 “所以多比不让我们上火车,还弄断了你的胳膊……”他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哈利?如果他一直不停地抢救你,就会要了你的命。” 星期一早晨,科林·克里维遭到袭击、现在像死人一样躺在医院里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学校。顿时,学校里谣言纷飞,人人疑神疑鬼。一年级新生现在总是三五成群地紧紧簇拥在一起活动,好像生怕如果他们单独行动,就会受到袭击。 金妮在魔咒课上与科林·克里维同桌,这一阵子心烦意乱得厉害。弗雷德和乔治为了使她高兴,轮流披着毛皮或变出满身疖子,从塑像后面跳出来逗她,哈利觉得这种做法是在帮倒忙。后来,珀西气得语无伦次,对他们说他要写信给他们的妈妈韦斯莱夫人,告诉她金妮夜里都做噩梦,他们这才停止了胡闹。 在这段时间里,大家瞒着老师,叽叽喳喳地交换护身符、驱邪物及其他保护自己的玩意儿。这种做法很快风靡学校,纳威·隆巴顿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大绿洋葱头、一块尖尖的紫水晶和一条正在腐烂的水螈尾巴。结果格兰芬多的其他男生们告诉他,他实际上并没有危险:他是纯血统,因此不会受到袭击。 “他们先对费尔奇下手的,”纳威说,他圆圆的脸上充满恐惧,“大家都知道,我差不多就是个哑炮。” 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麦格教授像往常一样过来收集留校过圣诞节的同学名单。哈利、罗恩和赫敏在名单上签了字;他们听说马尔福准备留下,觉得很值得怀疑。过节期间正好可以使用复方汤剂,把马尔福的真话套出来。 不幸的是,汤剂还没有完全熬好。他们还需要双角兽的角和非洲树蛇的皮,而这些东西只有在斯内普的私人储藏室里才能弄到。哈利暗地里觉得,他宁愿面对斯莱特林的神奇的怪物,也不愿在斯内普办公室里偷东西时被斯内普抓住。 “我们需要声东击西,”赫敏干脆地说,这时离星期四下午的魔药课越来越近了,“有人打掩护,然后某个人就可以溜进斯内普的办公室,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哈利和罗恩紧张地看着她。 “我认为最好由我去偷,”赫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接着说,“你们俩如果再惹麻烦,就要被开除了,而我没有前科记录。所以,你们只要把课堂搅得一阵大乱,让斯内普有五分钟时间忙得脱不开身。” 哈利勉强地笑了一下,在斯内普的魔药课上故意捣乱生事,就像去捅一只熟睡的火龙的眼睛,真是太危险了。 魔药课是在一个大地下教室里上的。星期四下午的课开始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木桌之间竖着二十个坩埚,桌上放着铜天平和一罐一罐的配料。斯内普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来回巡视,粗暴地对格兰芬多学生的工作提出批评,斯莱特林学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窃笑。德拉科·马尔福是斯内普的得意门生,他不停地用他的鲀鱼眼朝罗恩和哈利翻着白眼。罗恩和哈利知道,如果他们以眼还眼,就会立刻被关禁闭,连句“冤枉”都来不及喊。 哈利的肿胀药水熬得太稀了,他的心思全用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他在等赫敏的信号,斯内普停下来嘲笑他的稀汤寡水时,他几乎根本没听。斯内普转过身子,去找碴儿欺负纳威了,赫敏迎住哈利的目光,点了点头。 哈利迅速弯腰藏到他的坩埚后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弗雷德的费力拔烟火,用魔杖飞快地点了一下。烟火开始嘶嘶作响,迸出火星。哈利知道自己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便直起身,瞄准目标,把烟火掷了出去。烟火准确地落进了高尔的坩埚里。 高尔的汤药炸开了,劈头盖脸浇向全班同学。大家在飞溅的肿胀药水的袭击下,纷纷尖声大叫。马尔福被浇了一脸,鼻子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高尔用手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乱窜,眼睛肿得有午餐的盘子那样大。斯内普拼命想使大家安静,弄清事情原委。在这一片混乱中,哈利看见赫敏悄悄溜出了教室。 “安静!安静!”斯内普咆哮道,“被药水溅到的同学,都到我这里来领消肿剂。等我弄清楚是谁干的……” 哈利忍着笑,看着马尔福急急忙忙冲上前去,他的鼻子肿成了一个小西瓜,脑袋被坠得耷拉着。全班一半的同学都乱糟糟地挤向斯内普的桌子,有的人胳膊肿得像棒槌,举都举不动;有的人嘴巴肿得老高老大,根本没法说话。这时,哈利看见赫敏又溜回了地下教室,她的衣服前面鼓起了一块。 当每个人都喝了解药,各种各样的肿胀都消退之后,斯内普快步走到高尔的坩埚前,用勺子舀出扭成麻花的黑色的烟火灰烬,教室里突然鸦雀无声。 “我一旦查清这是谁扔的,”斯内普压低声说,“我就一定要开除那个人。” 哈利拼命使自己的脸上现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斯内普正盯着他呢,谢天谢地,幸亏十分钟后,下课铃响了。 “他知道是我,”三个人急急忙忙返回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我看得出来。” 赫敏把新的配料扔进坩埚,兴奋地搅拌起来。 “两个星期之内就能熬好。”她高兴地说。 “斯内普没法证明是你干的,”罗恩安慰哈利说,“他能怎么样呢?” “你了解斯内普,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哈利说,坩埚里的汤药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一个星期后,哈利、罗恩和赫敏正穿过门厅,突然看见一小群人聚集在布告栏周围,读着一张刚刚被钉上去的羊皮纸上的文字。西莫·斐尼甘和迪安·托马斯一副很兴奋的样子,招呼他们过去。 “他们要开办决斗俱乐部!”西莫说,“今天晚上第一次聚会。我不反对学一些决斗的课程,有朝一日可能会派上用场……” “什么,你以为斯莱特林的怪物会决斗吗?”罗恩说,但他也很感兴趣地读着那则告示。 “总会有用的。”他对哈利和赫敏说,他们一起朝礼堂走去,“我们去吗?” 哈利和赫敏都赞成去,于是,晚上八点,他们又匆匆回到礼堂。长长的饭桌消失了,沿着一面墙出现了一个镀金的舞台,由上空飘浮的几百支蜡烛照耀着。天花板又一次变得像天鹅绒一般漆黑,全校的同学几乎都来了,挤挤挨挨的,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魔杖,满脸兴奋。 “不知道由谁来教我们,”他们侧着身子挤进叽叽喳喳的人群,赫敏说,“有人告诉我,弗立维年轻的时候曾是决斗冠军,也许就是他来教我们吧。” “只要不是——”哈利的话没说完,就转成了一句呻吟,只见吉德罗·洛哈特走上舞台,穿着紫红色的长袍,光彩照人,他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斯内普,还穿着他平常那身黑衣服。 洛哈特挥手叫大家安静,然后大声喊道:“围过来,围过来!每个人都能看见我吗?都能听见我说话吗?太好了! “是这样,邓布利多教授允许我开办这家小小的决斗俱乐部,充分训练大家,以防你们有一天需要自卫,采取我曾无数次使用的方式保护自己——欲知这方面的详情,请看我出版的作品。 “我来介绍一下我的助手斯内普教授,”洛哈特说着,咧开大嘴笑了一下,“他对我说,他本人对决斗也略知一二,他还慷慨大度地答应,在上课前协助我做一个小小的示范。我说,我可不愿意让你们这些小家伙担心——等我跟他示范完了,我还会把你们的魔药老师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不用害怕!” “如果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太好了?”罗恩在哈利耳边小声嘀咕。 斯内普的上嘴唇卷了起来。哈利不明白洛哈特为什么还笑眯眯的;如果斯内普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早就撒开双腿,拼命朝相反方向跑去了。 洛哈特和斯内普转身面向对方,鞠了个躬。至少洛哈特是鞠躬了,两只手翻动出很多花样,而斯内普只是很不耐烦地抖了一下脑袋。然后,他们把各自的魔杖像箭一样举在胸前。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我们用一般的决斗姿势握住魔杖,”洛哈特对安静的人群说,“数到三,我们就施第一道魔法。当然啦,我们谁都不会取对方的性命。” “我可不敢打赌。”哈利看着斯内普露出了牙齿,低声说。 “一——二——三——” 两人同时把魔杖猛地举过肩膀。斯内普喊道:“除你武器!”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红光,洛哈特被击得站立不稳。他猛地朝后飞出舞台,撞在墙上,然后滑落下来,蜷缩在地板上。 马尔福和另外几个斯莱特林的学生鼓掌喝彩。赫敏踮着脚跳上跳下。“你们认为他没事吧?”她用手指捂住嘴巴,尖叫着问道。 “管他呢!”哈利和罗恩同时说道。 洛哈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的帽子掉了,波浪般的鬈发根根竖立。 “好,大家看到了吧!”他歪歪倒倒地重新登上舞台,说道,“这是一个缴械咒——正如你们看到的,我失去了我的魔杖——啊,谢谢你,布朗小姐。是的,斯内普教授,向他们展示这一招,这个主意真妙,不过,我这么说你可别介意,刚才你要来这么一手的意图太明显了。如果我想要阻止你,是不用吹灰之力的。我倒认为,为了增长他们的见识,不妨让他们看看……” 斯内普一脸杀气。洛哈特大概也注意到了,于是他说:“示范到此结束!现在我到你们中间来,把你们分成两个人一组。斯内普教授,如果你愿意帮助我……” 他们在人群中穿行,给大家配成对子。洛哈特让纳威和贾斯廷·芬列里组成一对,可是斯内普先走到了哈利和罗恩面前。 “我想,梦之队应该打散了,”他讥笑着说,“韦斯莱,你可以和斐尼甘组成一对。波特——” 哈利下意识地朝赫敏靠拢过去。 “我并不这样认为。”斯内普说,脸上冷冰冰地笑着,“马尔福,上这儿来。让我们看看你能把大名鼎鼎的波特造就成一个什么样的人。至于你,格兰杰小姐——你可以和伯斯德小姐配对。” 马尔福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脸上得意地笑着。他身后跟着一个斯莱特林女生,她的模样使哈利想起他在《与母夜叉一起度假》里看到过的一幅画。她长得又高又壮,敦敦实实,肥厚的下巴气势汹汹地向前伸着。赫敏勉强地朝她笑了笑,她理都不理。 “面对你们的搭档!”洛哈特回到舞台上,喊道,“鞠躬!” 哈利和马尔福几乎没有点头,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举起魔杖,做好准备!”洛哈特大声说道,“等我数到三,就施魔法,解除对方的武器——只是解除武器——我们不希望出事故。一——二——三——” 哈利猛地把魔杖举过肩头,但是马尔福在刚数到“二”时就动手了:他的魔杖狠狠地击中了哈利,哈利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平底锅打中了脑袋。他踉跄了一下,还好,似乎一切还都在运转,于是哈利抓紧时机,用魔杖直指马尔福,大叫一声:“咧嘴呼啦啦!” 一道银光击中了马尔福的肚子,他弯下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我说了,只是解除武器!”洛哈特在上面惊恐地对着激战的人群脑袋喊道。马尔福跪倒在地;哈利用胳肢咒击中了他,他笑得浑身瘫软,简直没法动弹。哈利犹豫着,隐约觉得不应该趁马尔福倒在地上时对他施魔法,这是违反比赛道德的,然而他错了。只见马尔福一边拼命地喘息着,一边把魔杖对准哈利的膝盖,连笑带喘地说:“塔朗泰拉舞!”立刻,哈利的双腿便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像是在跳一种快步舞。 “停下!停下!”洛哈特尖叫道,可是斯内普把大权揽了过去。 “咒立停!”他喊道。哈利的双脚停止了跳舞,马尔福也不再狂笑,他们俩总算都抬起头来。 一股绿莹莹的烟雾在整个会场上空弥漫着。纳威和贾斯廷双双躺在地板上,气喘吁吁;罗恩抓住脸色死灰的西莫,为他那根破魔杖闯下的大祸连连道歉;而赫敏和米里森·伯斯德还在行动;米里森夹住赫敏的脑袋,赫敏痛苦地轻轻叫唤着。她们两个人的魔杖都被忘在地板上了。哈利急忙跳上前去,把米里森拉开了。这很不容易,米里森的块头比他大多了。 “天哪,天哪,”洛哈特说,在人群里跳来跳去,看着人们决斗的后果,“你站起来,麦克米兰……留神,福西特小姐……使劲捏住,血马上就能止住,布特……” “我认为,我最好教你们怎样阻止不友好的魔法。”洛哈特神色慌张地站在礼堂中央说道。他朝斯内普瞥了一眼,只见斯内普的黑眼睛里闪着寒光,便立刻将目光移开了。“请自愿上来一对——隆巴顿和芬列里,你们怎么样?” “这主意可不好,洛哈特教授。”斯内普说,同时像一只恶毒的大蝙蝠一样在舞台上轻快地滑过,“隆巴顿即使用最简单的咒语也能造成破坏。那样的话,我们只有将芬列里的残骸装在一只火柴盒里,送进医院了。”纳威粉红色的圆脸红得更厉害了。“马尔福和波特怎么样?”斯内普狞笑着说。 “太妙了!”洛哈特说,他示意哈利和马尔福走到礼堂中央,人们往后退着给他们腾出空间。 “好了,哈利,”洛哈特说,“当德拉科用他的魔杖指着你时,你就这么做。” 他举起自己的魔杖,左右挥舞一番,想变幻出复杂的花样,却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地上。斯内普在一旁嗤嗤冷笑,洛哈特赶忙捡起魔杖,说:“哎哟——我的魔杖有点儿兴奋过度了。” 斯内普走近马尔福,低头对他耳语了几句。马尔福也嗤嗤冷笑起来。哈利紧张地抬头望着洛哈特,说:“教授,你能再向我演示一下那种阻止咒语的方法吗?” “害怕了?”马尔福压低声音说,没让洛哈特听见。 “你做梦吧。”哈利从嘴角迸出这几个字。 洛哈特快活地拍打着哈利的肩膀:“就照我刚才那样去做,哈利!” “什么,把魔杖掉在地上?” 可是洛哈特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三——二——一——开始!”他喊道。 马尔福迅速举起魔杖,大吼一声:“乌龙出洞!” 他的魔杖头爆炸了。哈利惊恐地注视着,只见一条长长的黑蛇突然从里面蹿出,重重地落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地板上,然后昂起蛇头,准备进攻。人群尖叫着,迅速向后闪退,让出空地。 “不要动,波特。”斯内普懒洋洋地说,显然,他看到哈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和发怒的蛇大眼瞪小眼,感到心里很受用,“我来把他弄走……” “让我来!”洛哈特喊道。他举起魔杖,威胁地向蛇挥舞着。突然,嘭的一声巨响,蛇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蹿起一丈多高,又重重地落回到地板上。它狂怒不已,咝咝地吐着信子径直朝贾斯廷·芬列里游去,接着,它昂起脑袋,露出毒牙,摆出进攻的架势。 哈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决定这样做。他只知道他的双腿自动朝前挪动,就像踩着小脚轮似的,然后傻乎乎地冲蛇喊道:“放开他!”奇迹发生了——简直不可思议——那条蛇瘫倒在地板上,柔顺得像一堆又粗又黑的浇水软管,眼睛盯在哈利身上。哈利觉得自己的恐惧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了。他知道蛇不会再袭击任何人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不上来。 他抬头看着贾斯廷,咧开嘴笑了。他以为会看到贾斯廷脸上露出放松、困惑或感激的表情——而决不可能是愤怒和惊恐。 “你以为你在玩什么把戏?”他喊道,不等哈利来得及说话,贾斯廷就转身冲出了礼堂。 斯内普走上前去,挥了挥他的魔杖,蛇化成一缕黑烟消失了。斯内普也用一种令他感到意外的目光看着他:那是一种又狡猾、又老谋深算的目光,哈利很不喜欢。他还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四周的人都在不祥地窃窃私语。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人拽了拽他的长袍后襟。 “走吧,”罗恩在他耳边说,“快走——走吧……” 罗恩领着他走出礼堂,赫敏脚步匆匆地走在他们身边。当他们出门时,人们纷纷向两边退让,好像生怕沾惹上什么似的。哈利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恩和赫敏也不作任何解释,只是一路拽着他,一直来到空无一人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然后,罗恩把哈利推到一把扶手椅上,说道:“你是个蛇佬腔。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是个什么?”哈利问。 “蛇佬腔!”罗恩说,“你会跟蛇说话!” “我知道了,”哈利说,“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第二次这么做了。有一次在动物园里,我无意中把一条大蟒放了出来,大蟒向我表哥达力扑去——这事情说来话长,当时那条大蟒告诉我,它从没有去过巴西,我就不知不觉把它放了出来,我不是有意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巫师……” “一条大蟒告诉你,它从没有去过巴西?”罗恩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怎么啦?”哈利说,“我敢打赌,这里的许多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哦,他们可做不到,”罗恩说,“这不是一种稀松平常的本领。哈利,这很糟糕。” “什么很糟糕?”哈利问,开始觉得心头生起怒火,“所有的人都出了什么毛病?听着,如果不是我叫那条蛇不要袭击贾斯廷——” “哦,这就是你对他说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也在场……你听见我说话的。” “我听见你用蛇佬腔说话,”罗恩说,“就是蛇的语言。你说什么都有可能。怪不得贾斯廷惊恐万状呢,听你说话的声音,就好像你在怂恿那条蛇似的。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你知道吗?” 哈利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我说的是另一种语言?可是——我没有意识到——我怎么可能说另一种语言,自己却不知道呢?”罗恩摇了摇头。他和赫敏都显得心情沉重,就好像有人死了似的。哈利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这么可怕。 “你愿不愿告诉我,阻止一条丑陋的大蛇把贾斯廷的脑袋咬掉,这有什么不对呢?”他说,“只要贾斯廷没有加入无头猎手队,我是怎么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重大,”赫敏终于压低声音说话了,“因为能跟蛇说话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著名本领。所以,斯莱特林学派的象征才是一条蛇啊。” 哈利张大了嘴巴。 “正是这样,”罗恩说,“现在,全校的人都会认为你是他的曾曾曾曾孙什么的……” “但我不是啊。”哈利说。他产生了一种他无法解释得清的恐慌。 “你会发现这一点很难证明,”赫敏说,“他生活在大约一千多年以前;就我们了解的所有情况看,你很可能是他的传人。” 那天夜里,哈利一连好几个小时睡不着觉。他透过床四周帷布的缝隙,注视着片片雪花飘过城堡的窗户,感到心头一片茫然。 他可能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吗?毕竟,他对父亲的家庭一无所知。德思礼夫妇总是禁止他询问有关他那些懂魔法的家人的情况。 哈利悄悄地试着用蛇佬腔说话,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似乎只有与一条蛇面对面的时候,他才能做到这点。 “可是我属于格兰芬多啊,”哈利心想,“如果我有斯莱特林的血统,那顶分院帽就不会把我放在这儿了……” “哈哈,”他脑海里一个难听的小声音说,“可是分院帽本来是想把你放在斯莱特林的,你难道不记得了?” 哈利翻了个身。第二天他会在草药课上见到贾斯廷,到时候他要向贾斯廷说明他是在把蛇喝退,而不是怂恿它进攻,其实(他用拳头敲打着枕头,愤愤地想),这连傻瓜也应该看得出来啊。 然而,第二天早晨,从夜里就开始下的雪变成了猛烈的暴风雪。这样,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草药课便被取消了。斯普劳特教授要给曼德拉草穿袜子、戴围巾,这是一项需要慎重对待的工作,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现在,让曼德拉草快快长大,救活洛丽丝夫人和科林·克里维的性命,是至关重要的。 哈利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炉火旁,心中十分烦恼,而罗恩和赫敏趁着不上课的工夫,在玩一种巫师棋。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哈利。”赫敏看到罗恩的一个主教把她的骑士从马上摔下来,拖出了棋盘,便有些气急败坏,“如果你把这事看得这样重要,就去找找贾斯廷。” 于是,哈利站起身,从肖像洞口爬了出去,心想,贾斯廷会在哪儿呢? 厚密的、灰暗的雪花在天空飘舞,封住了每扇窗户,城堡比平常白天要昏暗许多。哈利浑身颤抖着走过正在上课的教室,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里面的情况。麦格教授正朝一个人大喊大叫,听声音,那人把他的朋友变成了一只獾。哈利克制住想去看一眼的冲动,继续往前走。他想,贾斯廷也许利用这一会儿不上课的时间在补习功课呢,于是决定先到图书馆找找看。 图书馆后排真的坐着一群赫奇帕奇的学生,他们本来也应该上草药课的,但是,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在温习功课。哈利站在一长溜一长溜高高的书架之间,可以看到他们的脑袋凑在一起,似乎正在交谈着一个有趣的话题。他看不出贾斯廷是不是在他们中间。他正要朝他们走去,突然,他们说的几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他停住脚步,躲在隐形书区里,侧耳倾听。 “所以,不管怎么说,”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说,“我叫贾斯廷躲在我们的宿舍里。我的意思是,如果波特认准了要把他干掉,他最好暂时隐蔽起来。当然啦,贾斯廷自从不小心对波特说漏了嘴,说他是个天生的麻瓜之后,就一直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贾斯廷居然还对波特说他曾经上过伊顿公学。对于斯莱特林的后裔,这种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是吧?” “这么说,厄尼,你能肯定就是波特?”一个梳着金色马尾辫的姑娘急切地问。 “汉娜,”大个子男孩严肃地说,“他是蛇佬腔。大家都知道,这是黑巫师的标志。你难道听说过哪个正派巫师能跟蛇说话吗?他们管斯莱特林本人就叫蛇语通。” 听了这话,大家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开了。厄尼接着往下说:“还记得墙上写的话吗?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波特与费尔奇吵了一架,很快我们就得知,费尔奇的猫遇难了。那个一年级新生克里维,在魁地奇比赛中惹恼了波特,趁他躺在烂泥里的时候给他照相。我们接着便了解到,克里维也遇难了。” “不过,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友好。”汉娜犹豫不决地说,“还有,对了,当年是他使神秘人消失的。他不可能那么坏,对吧?” 厄尼神秘地压低声音,赫奇帕奇们凑得更紧了,哈利侧着身子挪近了一些,以便能听清厄尼的话。 “谁也不知道,当年他遭到神秘人袭击时,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的意思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他应该被炸成碎片才是啊。只有真正法力无穷的黑巫师才能逃脱那样的咒语。”他的声音更低了,简直跟耳语差不多,他说:“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点,神秘人才想把他弄死,他不希望又出现一个‘魔头’跟他较量。我不知道波特还有什么别的法力瞒着大家。” 哈利听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他如果不是感到这么气愤,就会发现眼前的景象十分滑稽:一看见他,每个赫奇帕奇都吓得呆若木鸡,厄尼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你们好,”哈利说,“我在找贾斯廷·芬列里。” 赫奇帕奇学生最担心的事情显然得到了证实。他们都惊恐地看着厄尼。 “你找他做什么?”厄尼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想告诉他,在决斗俱乐部里,那条蛇究竟是怎么回事。”哈利说。 厄尼咬了咬惨白的嘴唇,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当时我们都在场。我们看见了是怎么回事。” “那么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对蛇说话之后,他就退回去了?”哈利说。 “我只看见,”厄尼固执地说,尽管他全身不停地发抖,“你用蛇佬腔说话,催着蛇向贾斯廷进攻。” “我没有催蛇向他进攻!”哈利气得声音发抖,“蛇连碰都没有碰到他!” “就差一点点儿。”厄尼说。“假如你想打我的主意,”他急匆匆地补充说,“我不妨告诉你,你可以追溯到我们家九代的巫师,我的血统和任何人一样纯正,所以——” “我才不关心你有什么样的血统呢!”哈利狂怒地说,“我为什么要去袭击麻瓜?” “我听说你恨那些和你住在一起的麻瓜。”厄尼迅速说道。 “和德思礼一家住在一起,不恨他们是不可能的。”哈利说,“我倒希望你去试试看。”他猛地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出图书馆,平斯女士正在擦一本大咒语书的镀金封面,抬头不满地瞪视着他。哈利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根本没注意往哪里走,他实在是气糊涂了。结果,他一头撞上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又高大又壮实,把他顶得向后跌倒在地。 “哦,你好,海格。”哈利说着,抬起头来。 海格的脸被一顶沾满雪花的巴拉克拉瓦盔式羊毛帽遮得严严实实,但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因为那穿着鼹鼠皮大衣的身躯,几乎把走廊完全填满了。他的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里拎着一只死公鸡。 “好吗,哈利?”他一边说,一边把巴拉克拉瓦盔帽往上拉了拉,以便说话,“你怎么没有上课?” “取消了。”哈利说着,从地上爬起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海格举起那只软绵绵的公鸡。 “是这学期被弄死的第二只了,”他解释说,“要么是狐狸,要么是一个吸血怪,我需要校长允许我在鸡棚周围施个咒语。” 他用沾着雪花的浓眉下的眼睛更仔细地看了看哈利。 “你真的没事吗?你看上去很生气,很不开心。” 哈利没有勇气把厄尼和其他赫奇帕奇的学生刚才议论他的话再说一遍。 “没什么。”他说,“我得走了,海格,下一节是变形课,我得去拿我的书。” 他走开了,脑海里还想着厄尼议论他的话: “贾斯廷自从不小心对波特说漏了嘴,说他是个天生的麻瓜之后,就一直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哈利重重地踏上楼梯,转向另一道走廊。这里光线特别昏暗,一块窗户玻璃松动了,一股凛冽的狂风吹进来,把火把扑灭了。他走到一半,突然被躺在地板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 他转过脸,眯起眼睛,看看是什么绊倒了他。顿时,他仿佛觉得他的胃液化成了水。 贾斯廷·芬列里躺在地板上,浑身冰冷、僵硬,一种惊恐万状的神情凝固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这还不算完,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形,哈利从没见过这样离奇怪异的景象。 那是差点没头的尼克,他不再是乳白色和透明的,而是变得浑身乌黑,烟雾缭绕,一动不动地平躺着悬浮在离地面六英寸的地方。他的脑袋掉了一半,脸上带着与贾斯廷一模一样的惊恐表情。 哈利赶紧站起来,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像有一面小鼓在胸腔里敲击。他迷乱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四下张望,只见一行蜘蛛正急匆匆地拼命逃去。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走廊另一侧的教室里隐约传来老师的说话声。 他可以逃走,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他不可能让他们躺在这儿,自己一走了之……他必须找人帮忙。会有人相信他与这件事无关吗? 他站在那里,惊慌失措。就在这时,他旁边的一扇门砰地被撞开了,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一头冲了出来。 “啊,原来是傻宝宝波特!”皮皮鬼咯咯地笑着,连蹦带跳地从哈利身边走过,把哈利的眼镜撞歪了,“波特在做什么?波特为什么鬼鬼祟祟——” 皮皮鬼一个空心跟斗翻了一半,突然停住不动了。他头朝下看到了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他赶紧麻利地站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没等哈利来得及拦住他,他就直着嗓子尖叫起来:“动手啦!动手啦!又动手啦!是人是鬼都不能幸免啊!快逃命吧!动—手啦!” 哐啷——哐啷——哐啷——:走廊里的门一扇接一扇地被推开了,人们蜂拥而出。在那难熬的几分钟里,场面极其混乱,贾斯廷有被人挤扁的危险,不停地有人站到了差点没头的尼克的身体当中。哈利发现自己被挤到了墙边。这时,老师们大声喊叫着,维持秩序。麦格教授一路跑来,后面跟着她班上的学生,其中一个的头发还是黑一道白一道的。麦格教授用魔杖敲出一声巨响,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她命令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教室。人们刚刚散得差不多了,赫奇帕奇的厄尼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现场。 “当场抓住了!”厄尼脸色煞白,戏剧性地用手指着哈利,大声喊道。 “够了,麦克米兰!”麦格教授严厉地说。 皮皮鬼在头顶上飘来飘去,俯视着整个场面,这时候咧开嘴巴,露出一脸坏笑;皮皮鬼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当老师们弯腰查看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时,皮皮鬼突然唱了起来: 哦,波特,你这个讨厌鬼,看你做的好事, 你把学生弄死了,自己觉得怪有趣—— “别闹了,皮皮鬼!”麦格教授吼道,皮皮鬼冲哈利吐着舌头,急忙后退着逃走了。 贾斯廷被弗立维教授和天文学系的辛尼斯塔教授抬到医院去了,但是,似乎谁也不知道该拿差点没头的尼克怎么办。最后,麦格教授凭空变出一把大扇子递给了厄尼,吩咐他把差点没头的尼克扇上楼梯。厄尼照办了,扇着尼克朝前走,像一艘没有声音的黑色气垫船。走廊里只剩下了哈利和麦格两人。 “跟我来,波特。”她说。 “教授,”哈利赶紧说,“我发誓我没有——” “这事儿我可管不了,波特。”麦格教授简短地回答。 他们默默地拐了个弯,麦格教授在一个奇丑无比的巨大石头怪兽面前停住了脚步。 “柠檬雪糕!”她说。这显然是一句口令,只见怪兽突然活了起来,跳到一旁,它身后的墙壁裂成了两半。哈利尽管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忧心忡忡,却也忍不住暗暗称奇。墙后面是一道旋转楼梯,正在缓缓地向上移动,就像自动扶梯一样。哈利和麦格教授一踏上去,就听见后面轰隆一声,墙又合上了。他们旋转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后,感到有些头晕的哈利看见前面有一道闪闪发亮的橡木门,上面有一个狮身鹰首兽形状的黄铜门环。 哈利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这一定是邓布利多住的地方。 第31章复方汤剂 到了顶上,他们迈出石梯,麦格教授在一扇门上敲了敲。门悄没声儿地开了,他们走了进去。麦格教授叫哈利等着,便离开了,把哈利一个人留在那里。 哈利环顾四周。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在哈利这一年拜访过的所有老师办公室中,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绝对是最最有趣的。如果哈利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学校而吓得六神无主,他会觉得非常高兴有机会到这里来看看。 这是一个宽敞、美丽的圆形房间,充满了各种滑稽的小声音。细长腿的桌子上,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银器,旋转着,喷出一小股一小股的烟雾。墙上挂满了昔日老校长们的肖像,有男有女,他们都在各自的相框里轻轻地打着呼噜。房间里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脚是爪子形的。在桌子后面的一块搁板上,放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皱皱巴巴的巫师帽——分院帽。 哈利在犹豫。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墙上那些熟睡的巫师。如果他把帽子拿下来,再戴在头上试试,肯定不会有什么妨碍吧?他只想看看……只想确定一下它把自己放在了合适的学院里。 他悄悄绕过桌子,拿起搁板上的帽子,慢慢把它扣在头上。帽子太大了,滑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睛,就像他第一次戴它时那样。哈利盯着帽子黑色的衬里,等待着。这时,一个小声音在他耳边说:“有事情想不明白,哈利·波特?” “哦,是的。”哈利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哦——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 “你一直想知道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合适的学院。”帽子机灵地说,“是的……你的位置特别不容易放准,不过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说法——”哈利的心狂跳起来——“你在斯莱特林会很合适的。” 哈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抓住帽顶,把它摘了下来。帽子软塌塌地悬在他手里,脏兮兮的,已经褪了色。哈利把它放回原来的搁板上,感到一阵恶心。 “你错了。”他大声对静静地待着、一言不发的帽子说。帽子没有动弹。哈利凝视着它,向后退去。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奇怪的窒息般的声音,他猛地转过身来。 房间里根本不止他一个人。在门后一根高高的镀金栖枝上,站着一只老态龙钟的鸟,活像是一只被拔光了一半羽毛的火鸡。哈利盯着它,那鸟也用愁苦的目光望着他,同时又发出那种窒息般的声音。哈利觉得它看上去病得很重。它的眼睛毫无神采,而且就在哈利望着它的这会儿工夫,又有几片羽毛从它尾巴上掉了下来。 哈利心想,如果邓布利多的鸟死了,而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鸟单独待着,单是这一件事就够他受的了。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鸟全身突然着起火来。 哈利惊恐地叫喊,后退着撞到桌上。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指望能有一杯水什么的,可是没有看见。与此同时,那只鸟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球;它惨叫一声,接着便消失了,只剩下地板上一堆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灰烬。 办公室的门开了,邓布利多走了进来,神情十分凝重。 “教授,”哈利喘着气说,“你的鸟——我没有办法——它突然着了火——” 令哈利感到大为吃惊的是,邓布利多居然露出了微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说,“它模样可怕已经有好多天了,我一直叫它快点行动。” 他看到哈利脸上惊愕的表情,不禁轻轻地笑了。 “福克斯是一只凤凰,哈利。凤凰到了将死的时候,就会自焚,然后从灰烬里再生。你看着它……” 哈利一低头,正好看见一只小小的、全身皱巴巴的小雏鸟从灰烬中探出脑袋。它的相貌和老鸟一般丑陋。 “真遗憾,你不得不在涅槃日见到他,”邓布利多说着,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它大部分时间是非常漂亮的:全身都是令人称奇的红色和金色羽毛。凤凰真是十分奇特迷人的生命。它们能携带极为沉重的东西,它们的眼泪具有疗伤的作用,而且它们还是特别忠诚的宠物。” 哈利在福克斯自焚引起的惊恐中,暂时忘记了他到这里来的原因。可是此刻,当邓布利多在桌后的高背椅上坐下,用他浅蓝色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他的时候,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然而,没等邓布利多再开口说话,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巨响,被人猛地推开。海格一头冲了进来,眼里喷着怒火,巴拉克拉瓦盔帽戴在他黑乎乎、乱蓬蓬的头顶上,那只死公鸡还在他手里晃来晃去。 “不是哈利,邓布利多教授!”海格急切地说,“就在那孩子被发现的几秒钟前,我还跟他说话来着。他绝没有时间,先生……” 邓布利多想说什么,但海格只顾大吼大叫,并且焦躁地挥舞着手里的公鸡,鸡毛撒得哪儿都是。 “……不可能是他,如果需要,我可以当着魔法部的面起誓……” “海格,我——” “……你抓错人了,先生,我知道哈利绝没有——” “海格!”邓布利多提高嗓门说,“我并没有认为是哈利袭击了那些人。” “噢,”海格说,公鸡软绵绵地垂落在他身侧,“好吧,我在外面等候吩咐,校长。” 他重重地跺着脚走了出去,神情显得很尴尬。 “你认为不是我吗,教授?”哈利满怀希望地问,看着邓布利多拂去桌上的鸡毛。 “对,哈利,我认为不是。”邓布利多说,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但是我仍然想跟你谈谈。” 哈利紧张地等待着,这时邓布利多端详着他,十个修长的手指的指尖碰在一起。 “我必须问问你,哈利,你有没有事情愿意告诉我,”他温和地说,“任何事情。”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起了马尔福的叫喊:“下一个就是你们,泥巴种!”想起了复方汤剂还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里慢慢熬着。接着,他又想起他曾两次听见的那个幽灵的声音,想起罗恩说的话:“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即使在魔法世界里也是这样。”他还想起了大家议论他的话,以及他的越来越强烈的担心,生怕自己与萨拉查·斯莱特林存在什么关系…… “没有,”哈利说,“什么也没有,先生。” 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双双遭到袭击,这使原本已经紧张不安的气氛变得真正恐慌起来。说来奇怪,最使人们感到恐慌的倒是差点没头的尼克的遭遇。什么东西能对一个幽灵下此毒手呢?人们互相询问;什么可怕的力量能够伤害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学生们差不多是争先恐后地去预订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座位,盼着可以回家过圣诞节。 “这样的话,学校里就剩下我们了。”罗恩对哈利和赫敏说,“我们三人,还有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这将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节日啊。” 克拉布和高尔一向是马尔福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所以也在留校过节的名单上签了名。不过,哈利倒很高兴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他已经厌倦了人们在走廊里躲着他走,好像他随时都会长出獠牙,喷出毒汁;也厌倦了每当他走过时,人们都要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地议论他。 然而,弗雷德和乔治倒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他们在走廊里特地跑到哈利前面,昂首阔步地走着,嘴里喊道:“给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让路,最邪恶的巫师驾到……” 珀西对这种行为十分不满。 “这不是一件拿来取笑的事。”他冷冷地说。 “喂,闪开,珀西,”弗雷德说,“哈利时间紧张。” “是啊,他要赶到密室,和他长着獠牙的仆人一起喝茶呢。”乔治哈哈大笑着说。 金妮也觉得这事一点儿也不可笑。 “哦,别这样。”每次弗雷德大声问哈利接下来打算对谁下手,或者乔治见到哈利,假装用一个大蒜头挡住他的进攻时,金妮总是悲哀地喊道。 哈利倒并不在意,弗雷德和乔治至少认为他是斯莱特林继承人的想法是荒唐可笑的,这使他感到欣慰。但是他们的滑稽行为似乎更加激怒了德拉科·马尔福,他看到他们这么做时,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这是因为他巴不得声明这实际上是他干的。”罗恩很有见识地说,“你知道他多么讨厌别人在任何方面超过他。他干了卑鄙的勾当,现在你却得到了所有的荣誉。” “不会太久了。”赫敏用满意的口吻说,“复方汤剂很快就要熬好了,我们随时可以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终于,学期结束了,像地上的积雪一般厚重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城堡。哈利不觉得沉闷,反而觉得很宁静,一想到他、赫敏和韦斯莱兄妹可以在格兰芬多塔楼里随意进出,他就感到很开心。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大声玩噼啪爆炸牌而不妨碍任何人,还可以秘密地演习决斗。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决定留在学校,而不和韦斯莱夫妇一起去埃及看比尔。珀西对他们的这些孩子气行为不以为然,便很少待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珀西曾经很自负地告诉他们,他之所以留下来过圣诞节,只是因为他作为级长,有责任在这段动荡的时期支持老师的工作。 圣诞节的黎明到来了,天气寒冷,四下里白皑皑的。宿舍里只剩下哈利和罗恩两个人,一大早,他们就被赫敏吵醒了。她穿戴整齐,怀里抱着给他们两个人的礼物。 “醒醒吧。”她一边大声说,一边把窗帘拉了上去。 “赫敏——你不应该来这里的。”罗恩边说边用手遮着眼睛,挡住光线。 “祝你圣诞快乐。”赫敏说着,把他的礼物扔给他,“我已经起床快一个小时了,给汤剂里又加了一些草蛉虫。它已经熬好了。” 哈利坐起身来,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你能肯定?” “绝对肯定。”赫敏说。她把老鼠斑斑挪到一边,自己在哈利的四柱床边坐下,“如果我们要行动的话,我认为应该就在今晚。” 就在这时,海德薇猛地飞进屋子,嘴里衔着一个很小的包裹。 “你好,”它落在哈利的床上后,哈利高兴地说,“你又要对我说话吗?” 它以十分亲热的方式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这份问候比它带给他的那份礼物要珍贵得多。原来,那个小包裹是德思礼夫妇捎来的。他们送给哈利一根牙签,还附有一封短信,叫他打听一下,他能不能暑假也留在霍格沃茨度过。 哈利收到的其他圣诞礼物就令人满意得多了。海格送给他一大包糖浆太妃糖,哈利决定放在火边烤软了再吃;罗恩送给他一本名叫《与火炮队一起飞翔》的书,里面讲的都是他最喜欢的魁地奇队的一些事情;赫敏给他买了一支华贵的鹰毛笔。哈利拆开最后一包礼物,原来是韦斯莱夫人送给他的一件崭新的手织毛衣,以及一块大大的葡萄干蛋糕。他竖起韦斯莱夫人的贺卡,心头又涌起一股负疚感。他想到了韦斯莱先生的汽车,它自从与打人柳相撞之后,一直无影无踪,他还想到他和罗恩接下来又打算违反校规了。 在霍格沃茨的圣诞晚宴上,所有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包括那些暗自担心待一会儿要服用复方汤剂的人。 礼堂显得宏伟气派。不仅有十几棵布满银霜的圣诞树,和天花板上十字交叉的由槲寄生和冬青组成的粗粗的饰带,而且还有施了魔法的雪,温暖而干燥,从天花板上轻轻飘落。邓布利多领着他们唱了几支他最喜欢的圣诞颂歌,海格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蛋奶酒后,嗓门也随之越来越响亮。珀西没有注意到弗雷德已经对他的级长徽章施了魔法,使它上面的字变成了“笨瓜”,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儿问大家在笑什么。坐在斯莱特林餐桌上的德拉科·马尔福粗声大气地对哈利的新毛衣大加嘲讽,哈利对此毫不介意。如果运气好,不出几个小时,马尔福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哈利和罗恩刚刚吃完第三份圣诞布丁,赫敏就领着他们走出礼堂,去实施他们当晚的计划。 “我们还需要一些我们要变的人的东西。”赫敏轻描淡写地说,就好像她在打发他们到超级市场去买洗衣粉,“不用说,如果你们能弄到克拉布和高尔的什么东西,那是最好不过的;他们是马尔福最好的朋友,他会把什么话都告诉他们的。我们还需要确保,在我们审问马尔福时,千万不能让真正的克拉布和高尔闯进来。 “我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她一口气说下去,没有理睬哈利和罗恩脸上惊呆的表情。她举起两块巧克力蛋糕。“我在这里面放了普通的催眠药。你们只需保证让克拉布和高尔发现它们就行了。你们知道他们的嘴有多馋,肯定会把它们吃掉的。等他们俩一睡着,就拔下他们俩的几根头发,然后把他们俩藏在扫帚柜里。” 哈利和罗恩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 “赫敏,我不认为——” “那样可能会酿成大错——” 可是赫敏眼里闪着铁一般强硬的光,与麦格教授有时候的目光颇为相似。 “没有克拉布和高尔的头发,汤剂就不会有用。”她毫不动摇地说,“你们是想审查马尔福的,是吗?” “噢,好吧,好吧。”哈利说,“可是你怎么办呢?你去拔谁的头发?” “我的已经有了!”赫敏开心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他们看里面的一根头发,“还记得在决斗俱乐部里,米里森跟我摔跤的情景吗?她拼命卡住我脖子的时候,把这个留在我的衣服上了!她回家过圣诞节了——我只要对斯莱特林们说我又决定回来了。” 赫敏又匆匆地赶去查看复方汤剂,罗恩带着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转向哈利。 “你听说过哪个计划有这么多环节都可能出毛病吗?” 然而,令哈利和罗恩大为吃惊的是,第一阶段的行动,正如赫敏说的,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吃过圣诞节茶点后,偷偷溜进空无一人的门厅,等着独自留在斯莱特林餐桌上狼吞虎咽地吞食第四份松糕的克拉布和高尔。哈利已把巧克力蛋糕放在了栏杆边上。当看见克拉布和高尔走出礼堂时,哈利和罗恩赶紧藏在正门旁边的一套盔甲后面。 “你们真是要多蠢有多蠢!”罗恩欣喜若狂地说。他看见克拉布开心地指着蛋糕给高尔看,然后一把抓在手里。他们咧嘴傻笑着,把蛋糕整个儿塞进了大嘴里。一时间,两个人贪婪地咀嚼着,脸上显得得意洋洋。接着,并不见他们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们就向后一翻身,倒在了地板上。 最难做到的就是把他们藏在门厅那头的柜子里。不过,片刻之后,他们总算安安稳稳地待在拖把和水桶中间了。哈利赶忙揪下高尔脑门上的两根粗硬的短毛,与此同时罗恩也拔了克拉布的几根头发。他们还把克拉布和高尔的鞋子也偷了出来,因为他们自己的鞋子是装不下克拉布和高尔的大脚的。然后,他们一边飞快地奔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一边仍然为刚才所做的事情而惊魂不定。 赫敏还在搅拌小单间里的坩埚,坩埚中冒出一股股浓密的黑烟,使他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哈利和罗恩把长袍拉上来遮住脸,轻轻地敲了敲门。 “赫敏?” 他们听见门锁刺耳地一响,赫敏出现了,脸上闪闪发亮,显得很焦急。在她身后,他们听见冒着气泡的、糖浆一般浓稠的汤剂在咕嘟咕嘟地响着。三个平底玻璃酒杯已经放在了马桶座上。 “弄到了吗?”赫敏屏住呼吸问。 哈利给她看了高尔的头发。 “很好。我从洗衣房偷出了这些换洗的衣服,”赫敏说着,举起一个小布袋,“你们变成克拉布和高尔后,需要穿大号的衣服。” 三个人盯着坩埚里。离得近了,汤剂看上去像是黑乎乎的黏稠的泥浆,懒洋洋地泛着泡泡。 “我相信我安排的每一个环节都没问题,”赫敏说着,又紧张地去《强力药剂》上污迹斑斑的那一页,“它看上去正像书上说的那样……我们喝下去以后,可以有整整一个小时才变回我们自己。” “现在怎么办?”罗恩低声问。 “我们把它分到三个杯子里,再把头发加进去。” 赫敏用长柄勺子舀起大团汤剂,倒进了每个玻璃杯。然后,她的手颤抖着,把米里森的头发从瓶子里倒进了第一个玻璃杯。 汤剂响声大作,像一壶滚开的水,并且起劲地泛着泡沫。一秒钟后,它就变成了一种难看的黄颜色。 “哦——米里森·伯斯德的精华,”罗恩一边说,一边厌恶地瞅着它,“我猜它肯定很难喝。” “行了,加进你的。”赫敏说。 哈利把高尔的头发扔进中间的那个杯子,罗恩把克拉布的头发放进最后一个杯子。两个杯子都嘶嘶作响,冒着气泡:高尔的变成了坦克一般的土黄色,克拉布的变成了一种黑乎乎的深褐色。 罗恩和赫敏伸手去端自己的杯子。“慢着,”哈利说,“我们最好不要都在这里喝,一旦我们变成了克拉布和高尔,这里就装不下了。米里森也不是一个小巧玲珑的人。” “想得有道理。”罗恩说着,把门打开,“我们每人占用一个单间吧。” 哈利小心翼翼地不让复方汤剂洒出一滴,闪身溜进了中间的小单间。 “准备好了吗?”他喊。 “准备好了。”传来罗恩和赫敏的声音。 “一——二——三——” 哈利捏着鼻子,两口把汤剂吞进肚里。它的味道像煮得过熟的卷心菜。 立刻,他的五脏六腑开始翻腾起来,仿佛他刚才吞下的是几条活蛇——他弯下身子,心想自己会不会病倒——突然,一种灼烧的感觉从他的胃里迅速传遍全身,直达手指和脚尖。接着,便是一种可怕的正在熔化的感觉,仿佛他浑身的皮肤都像滚热的蜡一样泛着气泡,使得他匍匐在地上喘息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开始变大,手指变粗,指甲变宽,指关节像螺栓一样鼓突出来。他的肩膀开始伸展,使他感到疼痛难忍;他额头上针刺般的痛感告诉他,头发正在朝着他的眉毛蔓延;随着他胸膛的膨胀,他的长袍被撑破了,就像水桶挣断了铁箍一样;他的脚挤在小了四号的鞋里,痛苦不堪…… 事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下子,一切都停止了。哈利脸朝下躺在冰冷的砖地上,听着桃金娘在尽头的抽水马桶间里郁闷地汩汩作响。他费劲地脱掉鞋子,站了起来。这么说,成为高尔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的大手颤抖着,脱去他原先的长袍——它现在悬在他脚脖子上边一英尺的地方——穿上了那套换洗衣服,又穿上了高尔的那双小船似的鞋子。他伸手拂去挡住眼睛的头发,触摸到的是钢丝一般粗硬的短毛,低低的发际一直延伸到他前额。这时,他意识到,是他的眼镜使得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因为高尔显然是不需要眼镜的。于是,他把眼镜摘下,然后喊道:“你们俩没事儿吧?”高尔低沉粗哑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没事儿。”他右边传来克拉布浑厚的咕哝声。 哈利打开门锁,站到裂了缝的镜子前面。高尔用深陷的眼睛呆滞地回望着他。哈利搔了搔耳朵,高尔也做得分毫不差。 罗恩的门开了,他们互相瞪着对方。罗恩活脱脱就是克拉布的翻版,从那短短的布丁盆发型到长长的大猩猩般的手臂,只是脸色显得苍白而惶恐。 “真令人难以置信,”罗恩说着,走到镜子面前,戳了戳克拉布的塌鼻子,“难以置信。” “我们赶紧走吧,”哈利一边说,一边松开勒住高尔粗手腕的手表,“我们还得弄清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在哪里,真希望我们能找一个人可以跟着……” 罗恩一直注视着哈利,这时说道:“看到高尔居然在思考,你不知道这有多么古怪。”他砰砰地敲着赫敏的门。“快点,我们得走了……” 一个尖尖的声音回答他道:“我——我实在不想出来了。你们自己去吧。” “赫敏,我们知道米里森长得很丑,谁也不会知道是你。” “不行——真的不行——我想我不能来了。你们俩赶紧行动,你们在浪费时间。” 哈利望着罗恩,一脸的困惑。 “这样就更像高尔了,”罗恩说,“每当老师向他提问时,他总是这副表情。” “赫敏,你没事儿吧?”哈利隔着门问道。 “没事儿——我很好……走吧——” 哈利看了看手表。他们宝贵的六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我们还回这里和你见面,好吗?”他说。 哈利和罗恩小心地打开盥洗室的门,看清了四下里没有人,便出发了。 “别那么晃悠你的胳膊。”哈利小声对罗恩说。 “怎么啦?” “克拉布的胳膊有些僵硬……” “这样怎么样?” “啊,好多了。” 他们走下大理石阶梯。现在,他们只需要看见一个斯莱特林学生,可以跟着他走到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就行了,然而周围空无一人。 “有什么主意吗?”哈利低声问道。 “斯莱特林学生总是从那里出来吃早饭的。”罗恩说着,朝通向地下教室的入口处点了点头。他语音未落,就见一个留着长长卷发的姑娘从入口处出来了。 “对不起,”罗恩快步向她走去,说道,“我们忘记到咱们的公共休息室怎么走了。” “对不起,我不明白。”那姑娘傲慢地说,“咱们的公共休息室?我是拉文克劳学院的。” 她走开了,还一边狐疑地回头看着他们。 哈利和罗恩飞快地走下石阶,隐入黑暗之中,克拉布和高尔的大脚敲着地面,脚步的回声特别响亮。他们感觉这件事不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容易。 迷宫似的过道里空空荡荡。他们在学校的地面下越走越深,一边不停地看表,计算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过了一刻钟,就在他们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听到前面突然有了动静。 “哈!”罗恩兴奋地说,“总算碰到他们的一个人了!” 那个人影从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闪了出来。可是,当他们匆匆走近时,却感到心往下一沉。这不是什么斯莱特林的学生,而是珀西。 “你在这下面做什么?”罗恩吃惊地问。 珀西仿佛受到了冒犯。 “这个,”他高傲地说,“用不着你们来管。你是克拉布吧?” “谁——哦,是啊。”罗恩说。 “那好,回你自己的宿舍去吧。”珀西严厉地说,“最近在漆黑的走廊里乱逛很不安全。” “你就在乱逛。”罗恩指出。 “我?”珀西挺直身子,说道,“我是一个级长。没有东西会来袭击我。” 一个声音突然在哈利和罗恩身后回响起来。德拉科·马尔福正悠闲地朝他们走来,哈利平生第一次很高兴看见他。 “你们在这儿呢,”他看着他们,拉长声调说,“你们俩是不是一直在礼堂里大吃大喝啊?我一直在找你们,我要给你们看一样特别好玩的东西。” 马尔福咄咄逼人地扫了珀西一眼。 “你在这下面做什么,韦斯莱?”他讥讽地问道。 珀西显得极为愤慨。 “你需要对级长表现得尊敬一点儿!”他说,“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马尔福冷笑一声,示意罗恩和哈利跟他走。哈利想要对珀西说几句道歉的话,但及时制止了自己。他和罗恩匆匆跟在马尔福身后,在转向下一条过道时,马尔福说:“那个彼得·韦斯莱——” “是珀西。”罗恩不假思索地纠正他。 “管他是什么呢。”马尔福说,“最近我注意到他老偷偷地在附近转悠。我敢说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一个人抓住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哈利和罗恩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目光。 马尔福在一道空荡荡、湿乎乎的石墙旁边停住脚步。 “新口令是什么来着?”他问哈利。 “嗯——”哈利支吾着。 “哦,对了——纯血统!”马尔福并没有听他的,兀自说道。隐藏在石墙里的一道石门徐徐敞开。马尔福大步走了进去,哈利和罗恩紧随其后。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是一间狭长、低矮的地下室,墙壁和天花板都由粗糙的石头砌成,圆圆的,泛着绿光的灯被链子拴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在他们前面的一座雕刻精美的壁炉台下,噼噼啪啪地燃着一堆火,映出坐在周围的雕花椅上的几个斯莱特林学生的身影。 “在这里等着。”马尔福对哈利和罗恩说,示意他们坐到远离炉火的两把空椅子上,“我去把它拿来——我父亲刚给我捎来的——” 哈利和罗恩一边暗自猜测马尔福会给他们看什么,一边尽量显出轻松自在的样子。 片刻之后,马尔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像是剪报一样的东西。他把它塞到罗恩的鼻子底下。 “你看了准会哈哈大笑。”他说。 哈利看到罗恩惊愕地睁大眼睛。罗恩迅速把剪报读了一遍,十分勉强地笑了一声,又把它递给哈利。 是从《预言家日报》上剪下来的,上面写着—— 魔法部的调查 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主任亚瑟·韦斯莱,今日因其对一辆麻瓜汽车施以魔法而被罚款五十加隆。 这辆被施过魔法的汽车于今年早些时候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撞毁,该校的一位董事卢修斯·马尔福先生近日打电话要求韦斯莱先生辞职。“韦斯莱破坏了魔法部的名誉,”马尔福对本报记者说,“他显然不适合为我们制定法律,他的那个荒唐可笑的《麻瓜保护法》应该立刻废弃。” 韦斯莱先生对此不置评论,不过他的妻子叫记者离开,不然她就把她家的食尸鬼放出来咬他们。 “怎么样?”当哈利把剪报递还给他时,马尔福不耐烦地问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哈哈哈。”哈利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亚瑟·韦斯莱太喜欢麻瓜了,应该把他的魔杖折成两段,让他加入麻瓜的行列。”马尔福轻蔑地说,“瞧韦斯莱一家人的行为,你真看不出他们是纯血统巫师。” 罗恩的脸——准确地说,是克拉布的脸——愤怒地扭曲起来。 “你怎么了,克拉布?”马尔福凶狠地问道。 “肚子疼。”罗恩呻吟着说。 “好吧,那你就上医院,替我把那些泥巴种都踢一顿。”马尔福窃笑着说,“你知道,《预言家日报》居然还没有报道所有这些攻击事件,真让我吃惊。”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猜是邓布利多想把一切都掩盖起来。如果不立即阻止事态发展,他就会被解雇了。我爸爸总是说,让邓布利多当校长是这个学校碰到的最倒霉的事。他喜欢麻瓜。一个体面的校长绝不会让克里维那样的笨蛋进入学校。” 马尔福假装用一只照相机开始拍照,恶毒然而逼真地模仿科林:“波特,我能给你照一张相吗?波特,我可以得到你的亲笔签名吗?我可以舔舔你的鞋子吗?求求你了,波特。” 他垂下双手,望着哈利和罗恩。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哈利和罗恩这才强迫自己笑了几声,但马尔福看上去还挺满意;也许克拉布和高尔一向就是反应迟钝。 “圣人波特是泥巴种的朋友,”马尔福慢吞吞地说,“也属于没有纯巫师感觉的人,不然他就不会整天和那个自高自大的泥巴种格兰杰混在一起了。人们认为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哈利和罗恩屏住呼吸等待着:马尔福肯定马上就要对他们说,他才是那个继承人。然而—— “我真希望知道那个人是谁,”马尔福蛮横地说,“我可以帮助他们啊。” 罗恩张大了嘴巴,使克拉布的脸比平日更加蠢笨。幸好,马尔福没有注意到。哈利飞快地转着念头,说道:“你肯定多少有些知道,是谁操纵了这一切……” “你明知道我不知道,高尔,还要我对你说多少遍?”马尔福厉声说,“我爸爸不肯告诉我密室上次被打开的任何情况。当然啦,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他还没有出生,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他说这一切都是保密的,如果我知道得太多,就会显得很可疑。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密室上次被打开时,一个泥巴种死了。所以,我敢说这次也得死一个泥巴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希望是格兰杰。”他津津乐道地说。 罗恩攥紧了克拉布的大拳头。哈利觉得,如果罗恩朝马尔福狠揍一拳,事情就败露了。他赶紧用警告的目光瞪了罗恩一眼,然后说:“你知道吗,上次打开密室的那个人有没有被抓住?” “哦,是啦……不管是谁,反正被开除了。”马尔福说,“他们现在大概还在阿兹卡班。” “阿兹卡班?”哈利不解地问。 “阿兹卡班——就是巫师监狱,高尔。”马尔福一边说,一边怀疑地看着哈利,“说句实话,如果你再这样迟钝下去,就要走回头路了。” 他不安分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说道:“我爸爸叫我不要抛头露面,让斯莱特林的继承人继续行动。他说学校必须清除所有泥巴种的污秽,不要跟这件事搅在一起。当然啦,他现在要办的事情太多了。你们知道吗,上星期魔法部突然查抄了我们的庄园。” 哈利拼命想让高尔的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 “是啊……”马尔福说,“好在他们没有找到什么。我爸爸有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秘密法宝。幸亏我们把自己的密室设在客厅的地板下边——” “嗬!”罗恩说。 马尔福看着他,哈利也看着他。只见他的头发正在变红,鼻子也在慢慢地变长——他们的时间到了。罗恩正在变回他自己,哈利从他突然向自己投来的惊恐的目光中,知道自己一定也在恢复原状。 他们俩同时一跃而起。 “去拿药治肚子疼。”罗恩含混地嘟哝一声。他们不再啰嗦,一下子蹿过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冲向石墙,然后在走廊里撒腿狂奔。他们希望马尔福什么也没有觉察到。哈利可以感觉到他的脚在高尔的大鞋子里打滑,他的身体在缩小,他不得不把衣服拎起。他们横冲直撞地冲上台阶,进入黑暗的门厅,只听见他们关押克拉布和高尔的柜子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他们把鞋子扔在柜子门口,穿着袜子奔上大理石楼梯,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冲去。 “还好,不是完全浪费时间,”罗恩喘着气说,回身关上盥洗室的门,“我知道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是谁发动了这些攻击,但是我明天要写信给我爸,叫他去搜查一下马尔福家的客厅下边。” 哈利在裂了缝的镜子前查看自己的脸。他又恢复了正常。他戴上眼镜,罗恩重重地敲着赫敏单间的门。 “赫敏,快出来,我们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走开!”赫敏尖着嗓子说。 哈利和罗恩吃惊地望着对方。 “怎么回事?”罗恩说,“你现在一定已经恢复正常了,我们……” 只见哭泣的桃金娘突然从单间的门缝里闪了出来。哈利从没见过她显得这样高兴。 “哎哟,等着瞧吧,”她说,“太可怕了!” 他们听见门锁滑开,赫敏出现了,哭哭啼啼的,长袍拉上来遮住了脑袋。 “怎么啦?”罗恩不敢确定地说,“难道你还长着米里森的鼻子什么的?” 赫敏松开了长袍,罗恩后退一步,撞在水池上。 她满脸都是黑毛,眼睛变成了黄色,两只尖尖的长耳朵从她的头发里支棱出来。 “那是一根猫毛!”她凄厉地哭喊着,“米—米里森一定养了一只猫!可这服汤—汤剂不是用来搞动物变形的啊!” “真倒霉。”罗恩说。 “你会被取笑个没完的。”桃金娘开心地说。 “没关系,赫敏,”哈利赶紧说道,“我们送你去医院。庞弗雷女士从来不多问……” 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劝说赫敏离开了盥洗室。哭泣的桃金娘兴高采烈地粗声大笑,使得他们更加快了脚步。 “等着吧,大家都会发现你长了一条尾巴!” 第32章绝密日记 赫在医院病房里住了几个星期。别的同学过完圣诞节回到学校后,对她的失踪议论纷纷,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她遭到了攻击。所以,学生们排着队走过医院,想看她一眼。庞弗雷女士不得不再次取出她的布帘子,挂在赫敏的病床周围,不让别人看见她毛茸茸的脸,免得她感到羞愧难当。 哈利和罗恩每天晚上都去看她。新学期开始后,他们把每天的家庭作业带给她。 “如果我的腮帮子上长出胡子,我也就可以休息休息,不用做功课了。”一天晚上,罗恩说着把一大堆书放在赫敏病床边的桌上。 “别说傻话了,罗恩,我必须把功课赶上去。”赫敏轻快地说。她脸上的毛都消失了,眼睛也慢慢地重新变成了褐色,这使她的情绪大大好转。“你们大概没有得到什么新的线索吧?”她又压低声音问,以免庞弗雷女士听见。 “没有。”哈利沮丧地说。 “我可以肯定就是马尔福。”罗恩说,这是他第一百次说这个话了。 “那是什么?”哈利问,指着赫敏枕头下边伸出来的一个金色的东西。 “一张问候卡。”赫敏赶忙说,想把它塞进去,不想让他们看。可是罗恩出手比她快得多。他一把抽出卡片,打开来大声念道: 致格兰杰小姐,希望你早日康复。关心你的教师吉德罗·洛哈特教授,梅林爵士团三级勋章,黑魔法防御联盟荣誉会员,五次荣获《巫师周刊》最迷人微笑奖。 罗恩抬头看着赫敏,一脸厌恶的表情。 “你把这放在枕头底下睡觉?” 赫敏用不着回答他了,因为庞弗雷女士端着她晚上要吃的药匆匆走来。 “洛哈特是不是你见过的最会溜须拍马的家伙?”罗恩问道,和哈利离开病房,踏上了回塔楼的楼梯。斯内普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业,哈利简直以为他要一直到六年级才能做完。罗恩正要说他真后悔没有问问赫敏,应该往生发剂里加多少根老鼠尾巴才管用,突然他们听见楼上传来一个人愤怒的喊叫。 “是费尔奇。”哈利低声说。他们三步两步奔上楼梯,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侧耳细听。 “你认为会不会又有人遭到攻击了?”罗恩紧张地问。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把头朝费尔奇声音的方向探去,那声音简直有些歇斯底里。 “……又来给我添麻烦了!拖地拖了整整一个晚上,就好像我的活儿还不够干的!不行,这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我要去找邓布利多……” 费尔奇的脚步声渐渐隐去,他们听见远处传来猛烈的关门声。 他们从拐角处探出脑袋。费尔奇显然是在他平常放哨的地方站岗放哨:他们又来到了洛丽丝夫人遭到攻击的地方。他们一眼就看出费尔奇为什么大喊大叫了。一大片水漫延了半个走廊,看样子,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的门缝下边渗出来。现在费尔奇不再吼叫了,他们听见桃金娘的哭喊声在盥洗室的四壁间回荡。 “她这又是怎么啦?”罗恩说。 “我们过去看看。”哈利说,于是他们把长袍提到脚脖子以上,蹚着汹涌漫延的积水,走向挂着故障告示的房门。他们像平常一样,对这个告示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进去。 哭泣的桃金娘哭喊的声音居然比以前还要响亮、凄厉,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她似乎藏在她惯常躲藏的那个抽水马桶里。盥洗室里光线昏暗,因为喷涌的水浇灭了蜡烛,墙壁和地板也被溅得一片潮湿。 “怎么回事,桃金娘?”哈利问。 “你是谁?”桃金娘惨兮兮地用汩汩的声音问,“又要用东西砸我?” 哈利蹚水向她的单间走去,说道:“我为什么要用东西砸你?” “别问我,”桃金娘大喊一声冒了出来,又喷出一股更大的水流,泼溅在已经湿透了的地板上,“我在这里待得好好儿的,考虑自己的问题,有人觉得往我身上扔一本书怪好玩的……” “即使有人扔东西砸你,也不会把你砸痛啊。”哈利很理智地说,“我的意思是,那东西可以径直从你身上穿过,是不是?” 哈利说错了话。桃金娘一下子使自己膨胀起来,尖声叫道:“让大家都用书砸桃金娘吧,因为她根本感觉不到!如果你们用书投中她的肚子,得十分!如果投中她的脑袋,得五十分!很好,哈哈,哈哈!多么可爱的游戏,可我不这么认为!” “那么是谁用书砸你的?”哈利问。 “我不知道……当时我就坐在马桶圈上,想着死亡,那本书就突然从我脑袋上落了下来。”桃金娘狠狠地瞪着他们,说道,“就在那儿呢,全被水泡烂了。” 哈利和罗恩顺着桃金娘指的方向,朝水池下边一看,只见一本小小的、薄薄的书躺在地上。破破烂烂的黑色封皮,和盥洗室的每件东西一样,完全湿透了。哈利上前一步,想把它捡起来,可是罗恩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把他拉住了。 “怎么?”哈利问。 “你疯了吗?”罗恩说,“可能有危险。” “危险?”哈利说着,笑了起来,“别胡扯了,怎么可能有危险呢?” “说出来你会感到吃惊的,”罗恩说,恐惧地看着那本书,“我爸告诉我,在被魔法部没收的一些书当中,有一本会把你的眼睛烧瞎。凡是读过《巫师的十四行诗》这本书的人,一辈子都只能用五行打油诗说话。巴斯的一位老巫师有一本书,你一看就永远也放不下来!你走到哪儿都把脸埋在书里,只好学着用一只手做所有的事情。还有——” “好了,我已经明白了。”哈利说。 那本小书躺在地板上,湿乎乎的,模糊不清。 “可是,我们只有看了才会知道啊。”他说,一低头绕过罗恩,把书从地板上捡了起来。 哈利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本日记,封皮上已经褪色的日期表明它是五十年前的。哈利急切地翻开,在第一页上,只能认出一个用模糊不清的墨水写的名字:T.M.里德尔。 “慢着。”罗恩说,“我知道这个名字……里德尔五十年前获得了对学校的特殊贡献奖。”他已经小心翼翼地靠上前来,从哈利身后望着日记。 “你怎么会知道的?”哈利诧异地问。 “我那次被关禁闭时,费尔奇叫我给他擦奖牌,有一块我擦了大约有五十遍呢。”罗恩忿忿不平地说,“我打嗝把鼻涕虫弄在上面了,我得把它们擦干净。如果你花整整一个小时去擦一个名字上的黏液,你也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哈利轻轻翻开潮湿的纸页,一页一页完全是空白,没有丝毫写过字的痕迹,就连“梅布尔姨妈过生日”或“三点半看牙医”之类的字样都没有。 “他一个字也没写。”哈利失望地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把它扔掉。”罗恩好奇地说。 哈利翻到封底,看见上面印着伦敦沃克斯霍尔路一位报刊经销人的名字。 “里德尔一定是一个麻瓜,”哈利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才会在沃克斯霍尔路买日记本……” “好啦,反正对你也没有多大用处。”罗恩说,然后放低了声音,“如果你能用它投中桃金娘的鼻子,能得五十分。” 然而,哈利却把日记放进了口袋。 二月初,赫敏出院了,她的胡须没有了,尾巴没有了,浑身的猫毛也没有了。她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的第一天晚上,哈利就把T.M.里德尔的日记拿给她看了,并原原本本地对她讲了他们找到这本日记的经过。 “哦,它里面可能藏着魔法呢。”赫敏兴奋地说,接过日记,仔细地看着。 “如果真是这样,倒隐藏得很巧妙。”罗恩说,“也许它是不好意思见人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把它扔掉,哈利。” “我希望知道为什么有人想把它扔掉。”哈利说,“另外,我还很想了解里德尔是如何获得对霍格沃茨的特殊贡献奖的。” “什么都有可能,”罗恩说,“也许他得到了三十个O.W.L.证书,或者从大乌贼的巨爪下救出了一位老师。也许他谋杀了桃金娘,那一定使大家都感到称心如意……” 可是哈利看到赫敏脸上专注的神情,知道她正在转着和自己同样的念头。 “怎么?”罗恩说,望望哈利,又望望赫敏。 “是这样,密室是五十年前被打开的,是不是?”赫敏说,“马尔福是这么说的。” “是啊……”罗恩慢悠悠地说。 “这本日记也是五十年前的。”赫敏激动地拍着日记本。 “那又怎么样?” “哦,罗恩,你醒醒吧。”赫敏毫不客气地说,“你知道,上次打开密室的那个人是五十年前被开除的。我们知道,T.M.里德尔是五十年前获得了对学校的特殊贡献奖。那么,里德尔会不会是因为抓住了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而获奖的呢?他的日记很可能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密室在哪里?怎样打开?里面关着什么样的动物?这次制造这些攻击行为的那个人,不会希望这本日记到处乱放的,是吗?” “是个绝妙的推理,赫敏,”罗恩说,“只有一点儿美中不足。他的日记里什么也没写。” 赫敏从她的书包里抽出魔杖。 “也许是隐形墨水!”她小声说。 她用魔杖敲了日记本三下,说道:“急急现形!” 没有反应。赫敏毫不气馁,又把手伸进书包,掏出一个东西,像一块鲜红色的橡皮。 “这是显形橡皮,我在对角巷弄到的。”她说。 她在“一月一日”上面使劲地擦,结果什么也没有出现。 “告诉你吧,你不会在这里面发现什么的。”罗恩说,“里德尔就是圣诞节得到了一个日记本,不高兴花工夫在上面写东西而已。” 哈利甚至对自己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不把里德尔的日记一扔了之。实际的情况是,他尽管知道日记里是空的,却总是若有所思地把它拿起来,一页页地翻着,就好像这是一个故事,他希望能有一个结局。哈利虽然肯定自己以前从没听说过T.M.里德尔这个名字,但心里总觉得这名字对他意味着一些什么,就仿佛里德尔是他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已经被他淡忘。然而这是荒唐的。他在来霍格沃茨之前一个朋友也没有,德思礼夫妇绝不肯让他交朋友。 尽管如此,哈利还是决定多了解一些里德尔的情况。第二天课间休息时,他朝奖品陈列室走去,想仔细看看里德尔的特别奖牌。他后面跟着兴趣盎然的赫敏,以及完全抱着怀疑态度的罗恩。罗恩对他们说,他对奖品陈列室早就看腻了,一辈子也不想再看。 里德尔的那个擦得锃亮的金色奖牌,收在墙角的一只陈列柜里。它上面并没有详细说明为什么要颁发给里德尔。(“幸亏如此,不然奖牌就更大了,我擦到现在都擦不完呢。”罗恩说。)不过,他们在一枚旧的优秀品德奖章和一份昔日的男生学生会主席名单上,都发现了里德尔的名字。 “听起来他很像珀西,”罗恩说着,厌恶地皱起鼻子,“级长,男生学生会主席——也许还是门门功课第一。” “听你说话的口气,似乎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赫敏以一种略微受到伤害的声音说。 现在,太阳又开始微弱地照耀霍格沃茨了。在城堡里,人们的情绪变得乐观起来。自从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被石化之后,没有再发生攻击事件。庞弗雷女士很高兴地报告说,曼德拉草变得喜怒无常和沉默寡言了,这就是说,它们正在迅速脱离童年时代。 “只要它们的粉刺一痊愈,就可以重新移植了。”一天下午,哈利听见她温和地对费尔奇说,“然后,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把它们割下来,放在火上熬。你的洛丽丝夫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也许已经失去了勇气,哈利心想。全校师生都提高了警惕,整天疑神疑鬼,这时候要打开密室,风险一定越来越大。也许那怪物——不管是什么怪物,现在已经安稳下来,准备再冬眠五十年…… 赫奇帕奇的厄尼·麦克米兰却不赞成这种令人愉快的观点。他仍然相信哈利才是罪魁祸首,在决斗俱乐部里“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皮皮鬼也没有起好作用:他总是突然出现在拥挤的走廊里,放声大唱“哦,波特,你这个讨厌鬼……”,而且现在还配上了固定的舞蹈动作。 吉德罗·洛哈特似乎认为是他阻止了这些进攻。一天,格兰芬多的学生排着队去上变形课时,哈利无意中听见他对麦格教授这么说。 “我认为不会再有麻烦了,米勒娃。”他说,心照不宣地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鼻子,又眨眨眼睛,“我认为密室这次是永远不会被打开了。罪犯肯定已经知道,我迟早都会抓住他们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趁我还没有开始收拾他们,现在罢手是明智的。 “你知道,现在学校里需要鼓舞鼓舞士气。消除记忆里上学期的那些事情!我现在不便多说,但我认为我是胸有成竹的……” 他又敲了敲自己的鼻子,迈着大步走开了。 二月十四日吃早饭的时候,大家便知道洛哈特是用什么办法鼓舞士气了。哈利前一天晚上训练魁地奇,一直练到很晚,所以睡眠不足,匆匆赶到礼堂时已经有一点儿晚了。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四面墙上都布满了大朵大朵的耀眼的粉红色鲜花。更糟糕的是,还有许多心形的五彩纸屑不停地从浅蓝色的天花板上飘落下来。哈利朝格兰芬多的餐桌走去,罗恩坐在那里,一脸厌恶的表情,赫敏似乎一直在傻笑。 “这是怎么回事?”哈利问他们,一边坐下来,拂去落在他的熏咸肉上的五彩纸屑。 罗恩指着教师的餐桌,显然是厌恶得不想说话。洛哈特穿着与那些装饰品相配的鲜艳的粉红色长袍,挥着手让大家安静。坐在他对面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板着脸。哈利从他坐的地方可以看见,麦格教授面颊上的一块肌肉突了起来。斯内普的样子,就好像有人刚给他灌了一大杯生骨灵。 “诸位,情人节快乐!”洛哈特大声说,“到现在为止,已有四十六个人向我赠送了贺卡,我谨向他们表示感谢!是的,我自作主张,为大家安排了这一小小的惊喜——而且还不止这些!” 洛哈特拍了拍手,从通往门厅的几道门里大步走进十二个脸色阴沉的小矮人。而且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小矮人,洛哈特让他们都插着金色的翅膀,背着竖琴。 “我的友好的、带着贺卡的小爱神!”洛哈特喜气洋洋地说,“他们今天要在学校里到处游荡,给你们递送情人节贺卡!乐趣还不止这些呢!我相信我的同事们都愿意踊跃地参加进来!为什么不请斯内普教授教你们怎么调制迷情剂呢?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弗立维教授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巫师都更精通迷幻魔法,这条狡猾的老狗!” 弗立维教授把脸埋在双手里。看斯内普的神情,似乎如果有谁向他请教迷情剂的制法,准会被强迫灌进毒药。 “赫敏,求求你告诉我,你不是那四十六个人中的一个吧?”当他们离开礼堂,去上第一节课时,罗恩说。赫敏突然兴趣很浓地在书包里翻找着她的课程表,没有回答。 整整一天,小矮人们不停地闯进他们的教室,递送情人节贺卡,弄得老师们厌烦透顶。下午,当格兰芬多的学生上楼去上魔法课时,一个小矮人突然撵上哈利。 “喂,你!哈利·波特!”一个脸色特别阴沉的小矮人喊道,用胳膊肘分开众人,朝哈利挤来。 当着一队一年级新生的面——尤其是金妮·韦斯莱碰巧也在里面,收到一张情人节贺卡,这简直太令人恼火了。哈利想逃跑。可是没等他跑出两步,小矮人就一路踢着人们的小腿,挤开人群追上了他。 “我有一个配乐的口信要亲自传达给哈利·波特。”小矮人说着,用咄咄逼人的架势拨响了竖琴。 “别在这儿。”哈利压低声音说,一边又想逃跑。 “站住别动!”小矮人咕哝了一声,一把抓住哈利的书包,把他拉了回来。 “让我走!”哈利吼道,用力拽着书包。 随着一声很响的撕裂声,他的书包被扯成了两半。他的书、魔杖、羊皮纸和羽毛笔稀里哗啦地落到地板上,墨水瓶摔碎在最上面。 哈利手忙脚乱地抓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想赶在小矮人开始唱歌之前把它们都捡起来,结果造成了走廊里的交通堵塞。 “这是怎么回事儿?”传来了德拉科·马尔福那冷冷的、拖腔拖调的声音。哈利开始狂乱地把东西往被撕裂的书包里塞,不顾一切地想赶紧逃走,不让马尔福听见他的情人节配乐贺礼。 “怎么这么乱?”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珀西·韦斯莱来了。 哈利完全慌了神,只想赶紧逃脱,可是小矮人一把抱住他的两个膝盖,使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了,”他说,一屁股坐在哈利的膝盖上,“这就是你的带歌声的情人节贺礼: 他的眼睛绿得像新腌的癞蛤蟆, 他的头发像黑板一样乌黑潇洒, 我希望他是我的,他真的很帅气, 他就是那个征服黑魔头的勇士。 哈利愿意交出古灵阁里的所有金币,只希望能当场变作蒸气消失。他勇敢地强迫自己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一边站了起来,他的脚被小矮人坐得发麻了。珀西·韦斯莱尽力驱散人群,有些人开心得大喊大叫。 “你们走吧,走吧,上课铃五分钟前就响过了,快去上课吧。”他说着,把年纪较小的学生轰走了,“还有你,马尔福。” 哈利瞥了一眼,看见马尔福弯腰从地上抓起了什么东西。他斜着眼睛,把它拿给克拉布和高尔看。哈利明白了,他抓去的是里德尔的日记。 “还给我。”哈利小声说。 “想知道波特在里面写了什么吗?”马尔福说,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封皮上的日期,以为拿到的是哈利自己的日记。围观者们顿时安静下来。金妮看看日记,又看看哈利,神色惊恐。 “拿过来,马尔福。”珀西严厉地说。 “等我看一眼再说。”马尔福说着,嘲弄地朝哈利挥舞着日记。 珀西说:“我作为一个级长——”可是哈利发脾气了。他抽出魔杖,喊道:“除你武器!”于是,就像斯内普解除了洛哈特的武器一样,马尔福发现日记突然从他的手中飞向了空中。罗恩开心地笑着,一把抓住了它。 “哈利!”珀西大声地说,“不许在走廊里施魔法。这件事我要汇报的,你知道!” 可是哈利不在乎,他又赢了马尔福一个回合,即使格兰芬多要为此丢掉五分,也是完全值得的。马尔福看上去气疯了,当金妮从他身边走进教室时,他恶狠狠地冲着她的后背嚷道:“我认为波特不太喜欢你的情人节贺礼!” 金妮双手捂着脸,跑进了教室。罗恩大吼一声,也拔出了他的魔杖,可是哈利把他拉走了。罗恩犯不着整堂魔咒课都忙着吐鼻涕虫。 直到他们来到弗立维教授的课堂上,哈利才注意到里德尔的日记十分奇怪。他的其他书都染上了鲜红色的墨水,而那本日记,却像以前一样,干干净净的。他想向罗恩指出这一点,但罗恩的魔杖又出了麻烦:魔杖头上喷出大朵大朵的紫色泡泡,弄得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天晚上,哈利上床比宿舍里其他人都早。这一半是因为他认为他无法忍受弗雷德和乔治再一次高唱“他的眼睛绿得像新腌的癞蛤蟆”,另一半是因为他想再仔细研究一下里德尔的日记,他知道罗恩认为他是在浪费时间。 哈利坐在他的四柱床上,翻着那些空白的纸页,上面没有一点儿红墨水的痕迹。然后,他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瓶新墨水,将羽毛笔插进去蘸了蘸,让一滴墨水落在日记的第一页上。 墨水在纸上鲜艳地闪耀了一秒钟,接着就好像被纸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哈利兴奋起来,他又将羽毛笔蘸满墨水,写道:“我叫哈利·波特。” 这行文字在纸上闪了闪,也被吸了进去,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然后,奇迹终于出现了。 纸上突然渗出一些哈利从没写过的文字,用的正是他的墨水。 你好,哈利·波特。我名叫汤姆·里德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日记的? 这些文字也很快消失了,不过是在哈利开始匆匆写字后才消失的。 “有人想把它扔进抽水马桶里冲走。” 他迫不及待地等着里德尔的回答。 幸好我用的是比墨水更持久的方式记录了我的往事。我一直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这本日记被人读到。 “你是什么意思?”哈利潦草地写着,激动得把纸都戳破了。 我的意思是,这本日记里记载着一些可怕的往事。一些被掩盖的往事。一些发生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往事。 “我现在就在这里,”哈利飞快地写着,“我在霍格沃茨学校,这里不断发生可怕的事情。你知道关于密室的事情吗?” 他的心狂跳起来。里德尔很快就回答了,他的笔迹变得凌乱潦草,就好像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我当然知道关于密室的事情。在我那个时候,他们告诉我们说这是一个传说,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但这是谎话。我上五年级时,密室被打开了,怪兽攻击了几个学生,最后还弄死了一个。我抓住了那个打开密室的人,他被开除了。但是校长迪佩特教授因为霍格沃茨出了这样的事而感到丢脸,不许我说出真相。他们向外面宣布说,那个姑娘死于一次古怪的事故。他们给了我一块金光闪闪的刻着字的漂亮奖牌,奖励我的辛劳,并警告我不许乱说。但我知道这种事还会发生。怪兽还活着,而那个有能力释放它的人并没有被关起来。 哈利忙着写话回答,差点把墨水瓶打翻了。 “现在事情又发生了。已经出现了三起攻击事件,似乎没有人知道是谁策划的。上次是谁?”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领你去看,”里德尔这样答复,“你不用看我写的文字。我可以把你带入我的记忆,进入我抓住他的那天晚上。” 哈利迟疑了,羽毛笔悬在日记上方。里德尔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被带进别人的记忆呢?他紧张地朝宿舍门口瞥了一眼,天渐渐黑了下来。当他的目光回到日记上时,发现又有一行字冒了出来。 我领你去看。 哈利只停顿了一下,便立刻写了两个字。 “好吧。” 日记仿佛被一股大风吹着,纸页哗啦啦地翻过,停在六月中旬的某一页。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六月十三日的那个小方块似乎变成了一个微型的电视屏幕。他双手微微颤抖着,把本子举起来,让眼睛贴在那个小窗口上;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向前倾倒过去;窗口正在变大,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床铺,头朝前跌进了那一页的豁口,进入了一片飞舞旋转的色彩与光影之中。 他觉得双脚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他颤抖着站住了,周围模糊的景象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这间墙上挂着呼呼大睡的肖像的圆形房间,正是邓布利多的办公室——但此刻坐在桌子后面的却不是邓布利多,而是一个显得很虚弱的干瘪巫师,秃头上只有几缕白毛,正就着烛光读一封信。哈利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 “对不起,”他声音发抖地说,“我不是故意闯进来……” 但是那个巫师连头也没抬。他继续读信,并微微皱起了眉头。哈利走近他的办公桌,结结巴巴地说:“哦——那我走了。行吗?” 巫师还是不理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哈利以为那巫师大概耳朵不好,便提高了嗓门。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走了。”他简直喊了起来。 巫师叹了一口气,把信叠起,站起身来,从哈利身边走过,连看都不看他,径直过去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天空布满红霞;似乎此刻正是日落时分。巫师返回桌边,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两个大拇指,望着门口。 哈利环顾着这间办公室。没有凤凰福克斯,也没有那些呼呼旋转的银质小玩意儿。这是里德尔所知道的那个霍格沃茨,也就是说,这位他不认识的巫师是校长,不是邓布利多,而他哈利比鬼魂强不了多少,五十年前的人是完全看不见他的。 办公室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老巫师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 一个大约十六岁的男孩走了进来,摘下他的尖帽子。一枚银质的级长徽章在他胸口闪闪发光。他比哈利高得多,但也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啊,里德尔。”校长说。 “您想见我,迪佩特教授?”里德尔说,显得有些紧张。 “坐下吧,”迪佩特说,“我刚才一直在读你给我的那封信。” “哦。”里德尔说。他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我亲爱的孩子,”迪佩特慈祥地说,“我不能让你留在学校里过暑假。你肯定愿意回家度假吧?” “不,”里德尔立刻说道,“我情愿留在霍格沃茨,也不愿到那个——那个——” “你假期住在一家麻瓜的孤儿院里,是吗?”迪佩特好奇地问。 “是的,先生。”里德尔说,微微地红了脸。 “你是麻瓜出身吗?” “是混血统,先生,”里德尔说,“父亲是麻瓜,母亲是巫师。” “你的父母都——” “我母亲刚生下我就去世了,先生。他们在孤儿院里对我说,她只来得及给我起了名字:‘汤姆’,随我的父亲;中间名字‘马沃罗’,随我的外祖父。” 迪佩特同情地咂了咂舌头。 “事情是这样的,汤姆,”他叹了口气说,“我们本来想对你做一些特殊的安排,可是在目前的情形下……” “你指的是所有这些攻击事件吗,先生?”里德尔问。 哈利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他凑得更近些,生怕漏掉一句话。 “一点儿不错,”校长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必须看到,如果我允许你学期结束后继续待在城堡里,该是多么愚蠢。尤其是发生了最近那场悲剧之后……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死了……你待在孤儿院里要安全得多。实话对你说吧,魔法部甚至在讨论要关闭学校呢。对于所有这些不幸事件的——哦——根源,我们还没有半点儿头绪……” 里德尔的眼睛睁大了。 “先生——如果那个人被抓住了……如果一切都停止了……” “你是什么意思?”迪佩特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有点刺耳,“里德尔,你难道是说你对这些攻击事件有所了解?” “不,先生。”里德尔赶紧说道。 然而哈利可以肯定,里德尔说的“不”,和他自己对邓布利多说的“不”是一样的性质。 迪佩特跌坐回去,显得微微有些失望。 “你可以走了,汤姆……” 里德尔从他的椅子上滑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哈利跟了上去。 他们走下旋转楼梯,接着从逐渐黑暗下来的走廊里的怪兽状滴水嘴旁边走了出来。里德尔停下脚步,哈利也停住了,注视着他。哈利可以看出里德尔在很严肃地思考着,只见他咬着嘴唇,前额上起了皱纹。 接着,他似乎突然拿定了主意,匆匆走开了,哈利悄没声儿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他们没有看见一个人。最后他们来到门厅,一个高个子的巫师,留着赤褐色的飘逸的长头发和长胡子,在大理石楼梯上向里德尔打招呼。 “你在做什么,汤姆?这么晚了还在乱逛?” 哈利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巫师。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了五十岁的邓布利多。 “我刚才得去见校长,先生。”里德尔说。 “好了,快上床睡觉吧。”邓布利多说着,用哈利非常熟悉的那种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凝视着里德尔,“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在走廊里闲逛。既然已经……”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向里德尔道了晚安,就大踏步地走开了。里德尔看着他走出视线,然后迅速迈开脚步,走上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阶,哈利在后面紧追不舍。 然而,令哈利失望的是,里德尔没有把他带到一条隐秘通道或一条秘密地道,而是来到了哈利跟着斯内普上魔药课的那间地下教室。火把没有点燃,所以,当里德尔把门差不多推上时,哈利只能看见里德尔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外面的通道。 哈利觉得,他们在那里待了至少一个小时。他只能看见里德尔站在门口的身影,正从门缝里向外窥视,像一尊雕塑一样等候着。然后,就在哈利不再感到紧张和有所期待,并开始希望回到现实中来时,他听见门外有了动静。 有人悄悄地在通道里走动。他听见那个人走过他和里德尔藏身的地下教室。里德尔像影子一样毫无声息,侧着身子从门缝穿过,跟了上去。哈利踮着脚跟在后面,他忘了别人是听不见他的声音的。 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们一直跟着那个脚步。最后里德尔突然停住了,侧着脑袋,倾听着刚刚出现的声音。哈利听见一扇门吱扭一声开了,然后有人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话。 “过来……出来,上这儿来……过来吧……到箱子里来……” 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点儿熟悉。 里德尔突然一跳,转过墙角。哈利跟着他蹿了出去。他可以看见一个大块头男孩的黑黑的身影,那男孩蹲在一扇开着的门前,门边放着一个很大的箱子。 “晚上好,鲁伯。”里德尔严厉地说。 男孩砰地把门关上,站了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汤姆?” 里德尔逼近了几步。 “该结束了,”他说,“我不得不告发你了,鲁伯。他们正在商量,如果攻击事件再不停止,就要关闭霍格沃茨了。” “你说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杀人。但是怪兽可不是理想的宠物,我猜想你只是让它出来活动活动,结——” “它绝没有杀人!”大块头男孩说着,后退几步,把身体靠向那扇关着的门。哈利可以听见他后面传来一阵古怪的窸窸窣窣和咔啦咔啦的声音。 “来吧,鲁伯,”里德尔说,又向前逼近了一些,“那个死去的姑娘的父母明天就要到这儿来了。霍格沃茨至少可以保证把那个弄死他们女儿的家伙杀死……” “不是它!”男孩大吼一声,他的声音在昏暗的通道里回荡,“它不会!绝不会!” “闪开。”里德尔说着,拔出了他的魔杖。 他的咒语以一道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了走廊。大块头男孩身后的门猛地弹开了,那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撞向对面的墙上。从门里出来了一个东西,哈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长的尖叫,但除了他本人以外,似乎谁也没有听见。 一个硕大的、毛森森的低矮身躯,几条黑乎乎的腿纠缠在一起,许多闪闪发亮的眼睛,两把刀子般锋利的钳子——里德尔又举起他的魔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怪物慌忙逃跑,把他撞翻在地,然后飞快地奔过走廊,消失了。里德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着它的背影;他举起魔杖,但是大块头男孩朝他扑去,一把抓住魔杖,又把他打翻在地,一边大声嚷道:“不——!” 接着,天旋地转,周围漆黑一片。哈利感到自己在坠落,最后轰的一声,掉在格兰芬多宿舍他的四柱床上。里德尔的日记打开了放在他的肚子上。 没等他来得及把气喘匀,宿舍的门开了,罗恩走了进来。 “你在这儿。”他说。 哈利坐了起来。他大汗淋漓,浑身发抖。 “怎么了?”罗恩一边问,一边关切地看着他。 “是海格,罗恩。五十年前是海格打开了密室。” 第33章康奈利·福吉 哈利、罗恩和赫敏早就知道海格不幸对庞大的怪兽情有独钟。他们去年在霍格沃茨期间,海格曾经试图在他的小木屋里喂养一条火龙,还有那三个脑袋的、被他称为“路威”的大狗,也使他们很长时间不能忘记。当年,还是一个少年的海格,如果听说城堡的什么地方藏着一头怪兽,哈利知道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看它一眼。海格很可能认为,把那怪兽囚禁那么久很不像话,应该给它一个机会出来活动活动腿脚;哈利甚至可以想象十三岁的海格想给那怪兽拴上皮带,套上颈圈。但是哈利也同样相信,海格绝不会故意把人害死。 哈利甚至有点希望他没有发现怎样里德尔的日记。罗恩和赫敏一遍遍地叫他讲述他的所见所闻,最后他讲得厌烦了,对之后没完没了的、车轱辘式的谈话也感到腻烦透顶。 “里德尔可能找错了人,”赫敏说,“也许是另外一头怪兽伤害了人……” “你以为这个地方能关着几头怪兽?”罗恩没精打采地问。 “我们早就知道海格是被开除的。”哈利苦恼地说,“自从海格被赶走后,攻击事件一定就停止了。不然的话,里德尔是不会获奖的。” 罗恩试着换了个角度。 “里德尔说话的口气很像珀西——说到底,是谁叫他去告发海格的?” “但是怪兽杀了人,罗恩。”赫敏说。 “如果他们关闭霍格沃茨,里德尔就要回到一家麻瓜的孤儿院。”哈利说,“我认为他希望待在这里是情有可原的……” 罗恩咬着嘴唇,然后试探地说:“你上次在翻倒巷遇见了海格,是吗,哈利?” “他正在购买驱除食肉鼻涕虫的药。”哈利很快地说。 三个人都沉默了。经过长时间的冷场,赫敏迟疑不决地提出了最棘手的一个问题:“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拿这些事情去问问海格?” “那可是一次愉快的拜访。”罗恩说,“你好,海格,对我们说说,最近你有没有把城堡里某个野蛮的、浑身是毛的东西放出来?” 最后,他们决定什么也不对海格说,除非又有攻击事件发生。随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再也没有听见那个幽灵发出的低语。他们乐观起来,以为永远用不着去问海格当年为什么被开除了。自从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被石化,时间已过去了四个月,似乎差不多每个人都认为那个攻击者,不管他是谁,已经永远洗手不干了。皮皮鬼终于唱腻了他那首“哦,波特,你这个讨厌鬼”的歌。一天在上草药课时,厄尼·麦克米兰礼貌地请哈利把一小桶跳动的伞菌递给他。三月里,几株曼德拉草在第三温室开了一个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舞会,这使斯普劳特教授非常高兴。 “等它们想移到别的花盆里时,我们就知道它们完全成熟了。”她对哈利说,“然后我们就能让医院里那些可怜的人都活过来了。” 在复活节假日期间,二年级学生又有了新的事情要考虑。他们应该选择三年级的课程了,这件事,至少在赫敏看来,是需要慎重对待的。 “这会影响到我们的整个未来。”她对哈利和罗恩说。这时他们都在仔细研究新课程名单,在上面做着记号。 “我只想放弃魔药课。”哈利说。 “不可能,”罗恩情绪低落地说,“原来的科目都得上,不然我早就扔掉黑魔法防御术课了。” “但那门课是很重要的!”赫敏吃惊地说。 “像洛哈特那种教法,我看未必。”罗恩说,“除了不要把小精灵放出来,我没有从他那里学到任何东西。” 纳威·隆巴顿家里的那些男男女女的巫师纷纷给他来信,在选课的问题上对他提出许多不同的建议。纳威无所适从,心里很紧张。他坐在那里看课程单,舌头伸在外面,问别人是不是觉得算术占卜听上去比古代如尼文更加难学。迪安·托马斯和哈利一样,是在麻瓜身边长大的。他最后闭上眼睛,用魔杖在单子上随意地点来点去,点到哪门课就选哪门课。赫敏没有听从任何人的建议,在所有科目上都签了名。 哈利想,如果他去跟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商量他在魔法方面的课程,他们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想到这里,他暗暗地苦笑。他并不是没有得到任何指导:珀西·韦斯莱就在很迫切地向他言传身教。 “就看你想去什么地方了,哈利。”他说,“必须早点为将来打算,所以我向你推荐占卜学。人们说选择麻瓜研究是愚蠢的,但我个人认为,巫师应该对非魔法社会有一个全面彻底的了解,尤其是如果他们想从事与麻瓜联系密切的工作的话——你看我父亲,他每时每刻都必须与麻瓜的事务打交道。我哥哥查理一向喜欢在户外活动,所以他选择了保护神奇动物课。发挥你的强项,哈利。” 可是哈利觉得他唯一真正擅长的就是魁地奇。最后,他选择了和罗恩一样的几门新课。他觉得,如果这几门课学起来很费劲,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友好地帮助他。 格兰芬多队的下一场魁地奇比赛是对赫奇帕奇队。伍德坚持让队员们每天晚饭后训练,所以哈利除了训练和完成家庭作业,几乎没有时间做别的。不过,训练越来越得心应手,或者至少不大淋雨了。在星期六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当他走到宿舍去放飞天扫帚时,他觉得格兰芬多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把握赢得魁地奇杯。 但是他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刚来到宿舍楼上,就看见了一脸惊慌的纳威·隆巴顿。 “哈利——我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刚发现——” 纳威惊恐地望着哈利,一把推开了房门。 哈利箱子里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他的衣服皱巴巴地躺在地板上。床单被人从他的四柱床上扯了下来,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了,里面的东西都散落在床垫上。 哈利张大嘴巴向床边走去,脚底下踩着了几张从《与巨怪同行》里掉出来的纸页。 当他和纳威把床单重新铺回床上时,罗恩、迪安和西莫也进来了。迪安大声嚷了起来。 “怎么回事,哈利? “不知道。”哈利说。罗恩正在仔细查看哈利的衣服。所有的口袋都被翻在了外面。 “有人在找什么东西。”罗恩说,“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哈利开始把他的东西都捡起来,一件件扔回到箱子里。当他把洛哈特的最后一本书也扔进去时,才意识到少了什么。 “里德尔的日记不见了。”他压低声音对罗恩说。 “什么?” 哈利把头朝宿舍门的方向一扭,罗恩跟着他走了出来。他们匆匆下楼,回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那里面没有什么人。赫敏独自坐着,在读一本名叫《古代如尼文简易入门》的书。他们走了过去。 赫敏听了这个消息,顿时惊呆了。 “可是——只有格兰芬多的人才可能偷——别人都不知道我们的口令……” “一点儿不错。”哈利说。 他们第二天清早醒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宜人的微风轻轻吹拂。 “是魁地奇比赛最理想的天气!”在格兰芬多餐桌上,伍德一边热情洋溢地说着,一边给每个队员的盘子里都添了许多炒蛋,“哈利,振作起来,你需要好好吃一顿早饭。” 哈利一直望着拥挤的格兰芬多餐桌,猜想里德尔日记的新主人是否就在他眼前。赫敏催促他把遭窃的事向校方汇报,但是哈利不愿意这么做。他难道必须对老师讲清日记的来龙去脉,并告诉他有多少人知道五十年前海格为什么被开除吗?他可不想成为重新挑起这件事的人。 哈利和罗恩、赫敏一起离开礼堂,去收拾他的比赛用品。这时,他已经纷乱不堪的心里又多了一份非常沉重的忧虑,因为就在他刚刚踏上大理石楼梯时,突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这次要杀人……让我撕……让我撕裂……” 他大喊一声,罗恩和赫敏惊恐地从他身边跳向一旁。 “那个声音!”哈利说着,扭过头向后看,“我刚才又听见了——你们听见了吗?” 罗恩摇了摇头,眼睛睁得圆圆的。赫敏却突然伸手一拍前额。 “哈利——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要去一趟图书馆!” 她匆匆跑开,往楼上去了。 “她明白了什么?”哈利心慌意乱地问,仍然四下环顾,想弄清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我不知道。”罗恩摇着头说。 “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图书馆呢?” “因为这就是赫敏的作风,”罗恩说着,耸了耸肩膀,“一有疑问,就上图书馆。” 哈利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想再次捕捉那个声音。可这时人们都从礼堂里拥了出来,在他身后高声谈笑,准备从前门到魁地奇球场去。 “你最好赶紧行动,”罗恩说,“快十一点了——比赛。” 哈利快步走向格兰芬多塔楼,拿起他的光轮2000,加入到熙熙攘攘穿过场地的人流中,但是他的思绪还在城堡里,追寻着那个声音。当他在更衣室里换上鲜红色的长袍时,他唯一聊以自慰的就是现在大家都在外面观看比赛。 队员们在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走向了赛场。奥利弗·伍德腾空而起,围着球门柱作热身飞行。霍琦女士把球放了出来。赫奇帕奇队的队员穿着淡黄色衣服,此刻正聚在一起,抓紧最后一分钟时间讨论战术。 哈利正要骑上自己的飞天扫帚,麦格教授突然连走带跑地穿过赛场,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紫色麦克风。 哈利的心像石头一样沉落下去。 “比赛取消了。”麦格教授通过麦克风对着拥挤的露天看台说。人群里发出不满的嘘声和喊叫。奥利弗·伍德显得垂头丧气。他降落到地面,没有从飞天扫帚上下来,就朝麦格教授跑去。 “可是教授!”他喊道,“我们必须比赛……魁地奇杯……格兰芬多……” 麦格教授没有理睬他,继续拿着麦克风喊话:“所有的学生必须返回本学院的公共休息室,在那里,学院的负责人会告诉你们更多的情况。请大家尽快离开!” 然后她放下麦克风,示意哈利过去。 “波特,我认为你最好和我一起来……” 哈利正纳闷这次她怎么又怀疑到自己,只见罗恩使劲从正在抱怨的人群中钻出来。就在麦格教授和哈利开始朝城堡走去时,罗恩向他们跑了过来。使哈利感到吃惊的是,麦格教授居然没有反对。 “好吧,也许你最好也来一下,韦斯莱。” 学生们拥挤在他们周围,有的在嘟嘟哝哝地抱怨比赛被取消了,有的则显出很紧张的样子。哈利和罗恩跟着麦格教授回到学校,登上大理石楼梯。但是这次他们没有被带到任何人的办公室。 “你们会觉得有些震惊,”他们走近医院时,麦格教授用出奇温柔的声音说,“又发生了攻击事件……又是双重攻击。” 哈利的内脏剧烈地翻腾起来。麦格教授把门推开,哈利和罗恩走了进去。 庞弗雷女士正在俯身查看一个留着长长鬈发的六年级学生。哈利认出她就是那天他们向她打听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在哪儿的那个拉文克劳学院的女生。在她旁边的那张床上—— “赫敏!”罗恩惊呼道。 赫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呆滞的眼睛大大地睁着。 “她们是在图书馆附近被发现的,”麦格教授说,“我想你们俩大概没有人能对此作出解释吧?这是她们身边地板上的……” 麦格教授举起一面圆圆的小镜子。 哈利和罗恩摇了摇头,他们都死死地盯着赫敏。 “我护送你们回格兰芬多塔楼,”麦格教授心情沉重地说,“不管怎样,反正我要去对学生们讲话。” “所有学生晚上六点钟以前必须回到自己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任何学生不得在这个时间之后离开宿舍。每次上课都由一位老师护送。在没有老师陪伴的情况下,任何学生不得使用盥洗室。所有魁地奇训练和比赛都被延期。晚上不再开展任何活动。” 格兰芬多的学生挤在公共休息室里,默默地听麦格教授讲话。她卷起她刚才念过的羊皮纸文件,然后用一种有些窒息的声音说:“实际上不用我说,我以前很少这样痛苦。学校很可能要关闭了,除非策划这些攻击行为的罪犯被抓住。我敦促每一个认为自己知道一些情况的人主动站出来。” 她有些笨拙地爬过肖像洞口,格兰芬多的学生立刻就嘁嘁喳喳地议论开了。 “已经有两个格兰芬多倒下了,还不算一个格兰芬多的幽灵,还有一个拉文克劳和一个赫奇帕奇。”韦斯莱孪生兄弟的朋友李·乔丹扳着指头数道,“有没有哪位老师注意到,斯莱特林们全都安然无恙?这不是显然这些玩意儿都是从斯莱特林出来的吗?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斯莱特林的怪兽——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的斯莱特林都赶出去呢?”他大声嚷道,听众们频频点头,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珀西·韦斯莱坐在李·乔丹旁边的椅子上,他似乎平生第一次不急于发表自己的观点。他看上去脸色惨白,受了惊吓。 “珀西吓坏了,”乔治悄悄对哈利说,“那个拉文克劳女生——佩内洛·克里瓦特——是个级长。珀西以前大概以为那怪兽是不敢攻击级长的。” 但是哈利没有在认真听。他似乎不能摆脱赫敏躺在医院病床上,像石雕一样僵硬呆滞的模样。如果罪犯不能很快被抓住,他就要回到德思礼家度过一生了。汤姆·里德尔之所以要告发海格,就是因为一旦学校关闭,他就面临着回到麻瓜孤儿院的前景。哈利现在完全明白了他的感受。 “我们怎么办呢?”罗恩在哈利耳边悄悄问道,“你认为他们怀疑到海格了吗?” “我们必须去跟他谈谈,”哈利拿定了主意,说道,“我无法相信这次是他。但是既然他上次把怪兽放了出来,他一定知道怎样进入密室,这就是一个突破点。” “可是麦格教授说我们必须待在塔楼里,除非在教室上课——” “我认为,”哈利说,声音放得更轻了,“现在应该把我爸爸的那件旧斗篷再拿出来了。” 哈利只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件东西:隐形衣,一件长长的、银光闪闪的隐形斗篷。他们要想偷偷溜出学校去拜访海格而不被别人发觉,就全靠它了。晚上,哈利和罗恩像平常一样上了床,一直等到纳威、迪安和西莫不再讨论密室、终于进入梦乡之后,他们才从床上起来,重新穿好衣服,把隐形衣披在两个人的身上。 穿过阴森森的走廊,这一路并不令人愉快。哈利以前曾好几次半夜三更在城堡里游逛,却从没有看见在太阳落山后还有这么多人。老师、级长和幽灵成双成对地在走廊里巡逻,四处查看有无异常情况。哈利的隐形衣并不能防止他们发出声音,有一次格外惊险,罗恩突然绊了一下,而斯内普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岗。幸好,斯内普几乎就在罗恩发出咒骂的同时打了一个喷嚏。当他们终于来到橡木大门前,轻轻把它们打开时,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他们匆匆朝海格住处的那扇映着灯光的窗户走去,一直来到他的门外,他们才脱去了隐形衣。 在他们敲过门几秒钟后,海格猛地把门打开了。他们迎面看见海格举着一张弩正对准他们,大猎狗牙牙在他身后高声狂吠。 “哦,是你们,”他说着,放下手里的武器,瞪着他们,“你们俩到这儿来干什么?” “那是做什么的?”他们走进屋里,哈利指着那张弩,说道。 “没什么……没什么,”海格含混地说,“我还以为……没关系……坐下吧……我去沏茶……” 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水壶里的水泼洒出来,差点把炉火浇灭了,然后他粗大的手猛地抖动了一下,把茶壶打翻了。 “你没事儿吧,海格?”哈利问,“赫敏的事你听说了吗?” “哦,对,我听说了。”海格说,声音有些哽咽。 他老是紧张地朝窗口张望。他给他们俩各倒了一大杯开水(忘记放茶叶袋了),正要把一块厚厚的水果蛋糕放在一个盘子里,就在这时,传来了很响的敲门声。 海格扔掉了水果蛋糕,哈利和罗恩十分恐慌地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赶紧把隐形衣披在身上,退缩到一个角落里。海格看到他们都藏好了,就抓起他的弩,又一次猛地把门拉开。 “晚上好,海格。” 是邓布利多。他走了进来,神情非常严肃,后面还跟着一个模样十分古怪的男人。 这个陌生人长得矮矮胖胖、敦敦实实,一头乱糟糟的灰发,脸上带着焦虑的神情。他身上的衣服是个奇怪的大杂烩:细条纹的西服、鲜红色的领带、黑色的长斗篷、紫色的尖头靴。他胳膊底下夹着一顶暗绿色的礼帽。 “那是我爸的上司!”罗恩喘着气说,“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部长!” 哈利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罗恩,让他闭嘴。 海格一下子脸色煞白,脑门上开始出汗。他跌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看邓布利多,又看看康奈利·福吉。 “真糟糕,海格,”福吉用一种清脆快速的语调说,“非常糟糕,不得不来。在麻瓜身上发生了四起攻击事件,太过分了,魔法部必须采取行动。” “我没有,”海格恳求地望着邓布利多,“你知道我没有,邓布利多教授,先生……” “我希望你明白,康奈利,我是完全信任海格的。”邓布利多对福吉皱着眉头,说道。 “可是你瞧,阿不思,”福吉很不自然地说,“海格的前科记录对他不利啊。魔法部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已经和校董事会取得了联系。” “不过康奈利,我还是要告诉你,把海格带走根本无济于事。”邓布利多说,他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哈利从没见过的怒火。 “你从我的角度看一看吧,”福吉说,手里玩弄着他的礼帽,“我压力很大呀。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如果最后查出来不是海格,他还会回来的,别人就再没什么说的了。可是我不得不把他带走。我难道不该履行自己的——” “把我带走?”海格说,他浑身瑟瑟发抖,“带到哪儿?” “时间很短,”福吉说,没去看海格的眼睛,“不是惩罚,只是一种预防措施。如果抓住了另外一个人,就会把你放出来,并致以充分的歉意……” “不是阿兹卡班吧?”海格声音嘶哑低沉地问。 福吉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人重重地敲门。 邓布利多过去开门。这次轮到哈利肋骨上挨一臂肘了:他发出了一声清晰可闻的惊喘。 卢修斯·马尔福先生大踏步地走进海格的小屋,他全身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旅行斗篷,脸上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心满意足的微笑。牙牙开始狂吠起来。 “你已经来了,福吉,”他满意地说,“很好,很好……” “你来这儿干什么?”海格愤怒地说,“出去,离开我的房子!” “亲爱的朋友,请你相信我,我也并不高兴进入你的这间——哦——你管这也叫房子?”卢修斯·马尔福环顾着这间小小的陋室,讥笑道,“我只是到学校来看看,有人告诉我校长到这儿来了。” “你找我到底有何贵干,卢修斯?”邓布利多问。他话说得很礼貌,但那团怒火仍然在他的蓝眼睛里燃烧着。 “事情糟糕透了,邓布利多。”马尔福先生一边懒洋洋地说,一边拿出一卷长长的羊皮纸,“董事会觉得应该让你走人了。这是暂时停职令——你会看到十二位董事都在上面签了名。我们觉得你恐怕没有发挥你的才能。到现在为止,已经发生了多少起攻击事件?今天下午就有两起,是吗?照这个速度,霍格沃茨的麻瓜学生就会一个不剩了,我们都知道那将是学校的一个可怕的损失。” “哦,怎么,你说什么呢,卢修斯?”福吉说,他显得很惊慌,“邓布利多被暂时停职……不,不……我们现在绝对不愿意……” “对校长的任命——或暂时停职——是董事会的事情,福吉。”马尔福先生用平稳的语调说,“既然邓布利多未能阻止这些攻击……” “可是你看,卢修斯,如果邓布利多不能阻止——”福吉说,他的上唇开始出汗了,“我的意思是,谁能阻止呢?” “那就等着瞧吧,”马尔福说,脸上泛起一丝奸笑,“可是我们十二个人都投票——” 海格猛地站了起来,毛蓬蓬、黑乎乎的大脑袋擦着了天花板。 “你对多少人进行了威胁、敲诈,才迫使他们同意的,嗯,马尔福?” “天哪,天哪,你知道,你的这个坏脾气总有一天会给你惹麻烦的,海格。”马尔福说,“我想给你一句忠告,可不要对阿兹卡班的看守这样大喊大叫。他们是不会喜欢的。” “你不能带走邓布利多!”海格喊道,吓得大猎狗牙牙在筐子里瑟瑟发抖,呜呜地哀叫,“如果把他带走,麻瓜们就没有一点活路了!很快就会有杀人事件的!” “你冷静一点儿,海格。”邓布利多严厉地说。他看着卢修斯·马尔福。 “如果董事会希望我走,卢修斯,我当然会把位子让出来。” “可是——”福吉结结巴巴地说。 “不行!”海格低吼道。 邓布利多炯炯有神的蓝眼睛始终盯着卢修斯冷冰冰的灰眼睛。 “不过,”邓布利多十分缓慢而清晰地说,好使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只有当这里的人都背叛我的时候,我才算真正离开了这所学校。你们还会发现,在霍格沃茨,那些请求帮助的人总是能得到帮助的。” 在那一刹那,哈利几乎可以肯定邓布利多的眼睛朝他和罗恩藏身的角落瞥了一眼。 “情感可嘉,”马尔福说着,鞠了一个躬,“我们大家都会怀念你——哦——处理事情的极富个性的方式,阿不思,只希望你的接班人能够彻底阻止——啊——杀人事件。” 马尔福大步走向小屋的门,把门打开,鞠躬送邓布利多出去。福吉玩弄着他的礼帽,等海格走到他前面去,可是海格站着不动,深深吸了口气,谨慎地说:“如果有人想找什么东西,他们只需跟着蜘蛛,就会找到正确的方向!我就说这么多。” 福吉惊愕地瞪着他。 “好吧,我来了。”海格说着,穿上他的鼹鼠皮大衣。然而就在他要跟着福吉出门时,又停住脚步,大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需要有人喂喂牙牙。” 门砰地关上了,罗恩一把扯下隐形衣。 “这一下可麻烦了,”他声音粗哑地说,“邓布利多不在了。他们很可能今晚就要关闭学校。他走了以后,天天都会有攻击事件发生的。” 牙牙又狂吠起来,用爪子抓挠着紧闭的房门。 第34章阿拉戈克 夏天悄悄来到了城堡周围的场地上;天空和湖面一样,都变成了泛着紫光的浅蓝色,温室里绽开出一朵朵大得像卷心菜一般的鲜花。可是,从城堡的窗口看不见海格大步走过场地、牙牙紧跟在他脚边的身影,哈利总觉得这幕景象不太对头;实际上,它比乱作一团的城堡内部好不了多少。 哈利和罗恩曾经想去看望赫敏,但是探视者们都被挡在了医院外面。 “我们不能再冒险了,”庞弗雷女士把医院的门开了一道缝,严肃地对他们说,“不行,对不起,攻击者很可能还会回来,把这些人彻底弄死……” 邓布利多走了,恐惧以前所未有的形式在迅速蔓延,因此温暖着城堡外墙的太阳似乎照不进装着直棂的窗户。学校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显得惶恐不安,走廊里响起的每一声大笑都显得刺耳、怪异,并且很快就被压抑住了。 哈利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邓布利多最后说的那番话。“只有当这里的人都背叛我的时候,我才算真正离开了这所学校……在霍格沃茨,那些请求帮助的人总是能得到帮助的。”可是这些话有什么用呢?当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困惑和惊惧时,他们究竟该向谁求助呢? 海格关于蜘蛛的暗示倒是很容易理解——问题是,城堡里似乎没有一只蜘蛛可以让他们跟踪。哈利走到哪里找到哪里,罗恩也(很不情愿地)在帮他寻找。当然啦,由于他们不得擅自乱逛,而是必须和其他格兰芬多学生成群结队地在城堡里活动,他们的搜寻工作受到了很大阻碍。那些同学似乎很高兴有老师护送他们从一个教室走到另一个教室,但哈利觉得非常厌烦。 然而,有一个人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惊恐和疑惧的气氛。德拉科·马尔福神气活现地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就好像他刚刚被任命为男生学生会主席一般。哈利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得意。最后,在邓布利多和海格走了大约两个星期后的一次魔药课上,哈利正好坐在马尔福后面,无意中听到了他得意洋洋地对克拉布和高尔的吹嘘。 “我早就知道父亲会赶走邓布利多的。”他说,并不注意把声音压低,“我告诉你们吧,他认为邓布利多是学校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校长。现在我们大概会有一个像样的校长了,那是个不愿意让密室关闭的人。麦格也待不长的,她只是临时补缺……” 斯内普快步从哈利身边走过,对赫敏空空的座位和坩埚不置一词。 “先生,”马尔福大声说,“先生,你为什么不申请校长的职位呢?” “哎呀,马尔福,”斯内普说,但他控制不住嘴角露出的淡淡笑容,“邓布利多教授只是暂时被董事会停职了,我敢说他很快就会回到我们中间的。” “是啊,没错,”马尔福傻笑着说,“先生,如果你申请这个职位,我猜我父亲会投你一票的。我会告诉我父亲,你是这里最好的老师,先生……” 斯内普昂首阔步地在地下教室里走来走去,脸上得意地笑着,西莫·斐尼甘假装朝自己的坩埚里呕吐,还好他没有看见。 “泥巴种们居然还没有收拾东西滚蛋,这使我非常吃惊,”马尔福继续说道,“我用五个加隆跟你打赌,下一个必死无疑。真可惜不是格兰杰……” 幸好,就在这时铃声响了;罗恩听了马尔福的最后一句话,一下子从他的凳子上跳起来,在大家匆匆收拾书包和书本的混乱中,除了哈利和迪安,没有人注意到他想过去教训马尔福。 “让我揍他,”哈利和迪安揪住罗恩的膀子时,罗恩气冲冲地说,“我不在乎,我不需要魔杖,我要赤手空拳把他打死——” “快点儿,我要带你们大家去上草药课。”斯内普对着全班同学吼叫,接着,大家两个两个地排成纵队离开了教室。哈利、罗恩和迪安排在最后,罗恩还在拼命挣脱。当斯内普把大家送出了城堡,他们才敢把罗恩放开。他们穿过菜地,朝温室走去。 草药课气氛非常压抑;班上已经少了两个同学——贾斯廷和赫敏。 斯普劳特教授安排大家都去修剪阿比西尼亚[9]缩皱无花果。哈利抱着一些枯枝放在堆肥顶上,正好和厄尼·麦克米兰打了个照面。厄尼深深吸了口气,非常正式地说:“我只想说,哈利,对不起,我曾经怀疑过你。我知道你绝不会攻击赫敏·格兰杰,我为我以前说过的所有混账话而道歉。现在我们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因此——” 他伸出一只粗短肥胖的手,哈利握了握。 厄尼和他的朋友汉娜过来和哈利、罗恩在同一株无花果上干活。 “那个叫德拉科·马尔福的家伙,”厄尼一边折下枯枝,一边说道,“似乎幸灾乐祸,开心得要命,是吗?你们知道,我怀疑他可能就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你倒是够机灵的。”罗恩说,似乎并没有像哈利那样一下子就原谅了厄尼。 “哈利,你认为是马尔福吗?”厄尼问。 “不。”哈利说,口气非常坚定,厄尼和汉娜都吃惊地瞪着他。 紧接着,哈利突然看见了一样东西,赶忙用整枝的剪刀敲了一下罗恩的手背。 “哎哟!你干吗——” 哈利指着地上几步以外的地方。几只大蜘蛛匆匆爬过地面。 “哦,好啊,”罗恩想显出高兴的样子,但是没有成功,“可惜我们现在没法跟踪它们……” 厄尼和汉娜好奇地听着。 哈利眼看着蜘蛛逃走了。 “看样子它们是往禁林方向去的……” 罗恩听了这话,显得更不高兴了。 下课后,斯普劳特教授护送同学们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哈利和罗恩落在其他同学后面,这样他们就能悄悄说话,不至被别人听见了。 “我们又得用上隐形衣了,”哈利对罗恩说,“我们可以带上牙牙。它经常跟着海格到林子里去,会有所帮助的。” “对,”罗恩不安地用手指旋转着魔杖。 “哦——禁林里有没有——有没有狼人?”当他们在洛哈特班上自己惯常的座位上坐下后,他又问了一句。 哈利觉得不便回答这个问题,他说:“那里也有一些好东西呢。马人是很不错的,还有独角兽。” 罗恩以前从没进过禁林。哈利也只进去过一次,并希望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洛哈特连蹦带跳地进了教室,同学们吃惊地盯着他。学校里的其他每一位老师都显得比平常严肃,可洛哈特看上去倒是轻松愉快。 “好了,好了,”他喜气洋洋地看着四周,说道,“你们干吗都拉长着脸啊?” 大家交换着恼怒的目光,但没有人回答。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洛哈特说着,放慢语速,似乎他们都有些迟钝似的,“危险已经过去了!罪犯已经被带走了。” “说谁呢?”迪安·托马斯大声说。 “我亲爱的年轻人,如果魔法部部长没有百分之百地认定海格有罪的话,是不会把他带走的。”洛哈特说,那种口气,就好像某人在解释一加一等于二那样。 “哦,那不一定。”罗恩说,声音比迪安的还大。 “我自信我对海格被捕的真相知道得比你稍多一些,韦斯莱先生。”洛哈特用一种自鸣得意的口气说道。 罗恩刚要说他并不这么认为,但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哈利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我们当时没在场,你忘了?”哈利小声说。 可是,洛哈特那令人厌恶的喜悦,他那暗示自己早就认为海格不是好人的表白,以及他说的他相信整个事情已经结束的话,都使哈利恼火万分,他恨不得把那本《与食尸鬼同游》的书对准洛哈特愚蠢的脸上扔去。他给罗恩写了一张潦草的纸条:我们今晚行动。 罗恩看了纸条,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扭头看了看赫敏以前坐的那个空座位。那景象似乎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点了点头。 最近这些日子,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总是挤满了人,因为晚上六点钟以后,格兰芬多的学生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而且他们总是有许多话要谈,结果,公共休息室里经常到午夜之后还有人。 吃过晚饭,哈利从箱子里取出隐形衣,然后整个晚上都坐在它上面,等着屋里的人全都走光。弗雷德和乔治向哈利和罗恩提出挑战,要求玩噼啪爆炸牌,金妮在一旁观看。她坐在赫敏惯常的座位上,情绪低落。哈利和罗恩不停地故意输掉,想早点儿结束比赛,但即使这样,等到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去睡觉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午夜。 哈利和罗恩等着远处传来两声宿舍的关门声,才抓起隐形衣,披在身上,从肖像洞口爬了出去。 穿过城堡的路程也很艰难,要千方百计躲着老师。最后,他们总算走到了门厅,溜到了那两扇橡木大门的门锁后面,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尽量不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然后来到月光皎洁的场地上。 “当然,”当他们大步穿过黑黝黝的草地时,罗恩突然说道,“我们也许到了林子里以后,根本就找不到东西可以跟踪。那些蜘蛛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到那儿去。我知道,它们当时似乎是朝那个方向移动的,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给哈利留下了一点希望。 他们来到了海格的小屋前,悲哀而忧伤地看着那几扇黑洞洞的窗户。哈利把门推开,牙牙一看见他们,顿时欣喜若狂。他们生怕它低沉浑厚的狂吠吵醒城堡里的人,赶紧从壁炉架上的一个罐头里拿出糖浆太妃糖给它吃,把它的牙齿粘住了。 哈利把隐形衣放在海格的桌上。在漆黑的树林里是用不着它的。 “来吧,牙牙,我们出去散散步。”哈利说着,拍了拍它的后腿。牙牙高兴地跟在他们后面出了小屋,朝禁林边缘跑去,并在一棵大西克莫无花果树旁翘起了一条腿。 哈利拿出魔杖,喃喃地说:“荧光闪烁!”于是魔杖头上放出一束细光,刚好够他们观察道路上有没有蜘蛛的影子。 “好主意,”罗恩说,“我也想让我的魔杖发亮,可是你知道,弄得不好它会爆炸的……” 哈利拍了拍罗恩的肩膀,指着草地上。两只孤独的蜘蛛正匆匆逃离魔杖的光亮,钻进阴暗的树影。 “好吧,”罗恩叹了口气,似乎只好迎接最坏的命运了,“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走进了禁林,牙牙在他们周围蹦蹦跳跳地跑着,一路嗅着树根和树叶。就着哈利魔杖的光亮,他们跟随着持续不断地在小路上爬行的蜘蛛。他们走了大约有二十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只侧耳细听着除了树枝折断声和树叶沙沙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声音。然后,树木越发茂密了,头顶上的星星也看不见了。哈利的魔杖孤零零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中闪着微光,这时他们发现那些蜘蛛向导偏离了小路。 哈利停住脚步,想看清蜘蛛移动的方向,但是在被那点微光照亮的范围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以前从没这样深入过禁林。他清晰地回忆起他上次进入林子时,海格曾告诫他不要偏离林间小路。但是海格此刻在千里迢迢之外,大概正坐在阿兹卡班的囚室里,而且他也说过要跟着蜘蛛走。 什么东西碰到了哈利的手,他猛地向后一跳,踩了罗恩的脚,结果那只是牙牙的鼻子。 “你有什么想法?”哈利问罗恩。他刚刚能分辨出罗恩的眼睛,瞳孔里反射着魔杖的微光。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罗恩说。 于是,他们跟着蜘蛛飞奔的影子进入了树丛。他们现在无法走得很快,到处都是树根和树桩,挡住了道路,在近乎漆黑一片的光线下简直看不出来。哈利可以感觉到牙牙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他手上。他们不止一次被迫停住脚步,哈利蹲下去,就着魔杖的光寻找蜘蛛的踪迹。 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至少半个小时,他们的衣服经常被低矮的树枝和刺藤挂住。过了一会儿,他们注意到地面似乎在往下倾斜,尽管树木还和刚才一样茂密。 这时,牙牙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吠叫,在林子里回荡不绝,把哈利和罗恩都吓得灵魂出了窍。 “什么东西?”罗恩大声问,他一边朝一片漆黑中张望着,一边使劲抓住哈利的臂肘。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哈利喘着气说,“听……像是一个大家伙。” 他们仔细听着。在他们右边一段距离之外,那个大东西正从树丛中辟出一条路来,折断了无数根树枝。 “哦,不,”罗恩说,“哦,不,哦,不,哦——” “闭嘴,”哈利狂怒地说,“它会听见你的。” “听见我?”罗恩用一种很不自然的尖声说,“它已经听见了牙牙!” 他们站在那里,惊恐万状地等待着,黑暗似乎压迫着他们的眼球。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接着又归于寂静。 “你认为它在做什么?”哈利问。 “大概准备扑过来。”罗恩说。 他们等待着,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你认为它走了吗?”哈利小声问。 “不知道——” 这时,在他们右边,突然亮起一片夺目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两人都举起手挡住眼睛。牙牙咆哮着想逃走,却被一片荆棘绊住,它叫得更响了。 “哈利!”罗恩喊道,他的声音因为大松一口气而有些哽咽,“哈利,是我们的汽车!” “什么?” “来吧!” 哈利跟在罗恩后面,跌跌撞撞地朝亮光走去,一路上不停地被绊倒。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韦斯莱先生的汽车停在一圈茂密的树木中央,顶上是密密麻麻交错的枝叶,车里空无一人,车灯发出耀眼的光。罗恩大张着嘴巴向它走去时,它也在慢慢朝他移动,就像一条青绿色的大狗在迎接它的主人。 “原来它一直在这里!”罗恩欣喜地说,围着汽车走来走去,“你看它,林子把它变野了……” 汽车的两翼被刮破了,上面沾满烂泥。显然它养成了独自在林子里移动的习惯。牙牙似乎对它丝毫不感兴趣;它寸步不离地跟着哈利。哈利可以感觉到它在发抖。哈利的呼吸又慢慢平静下来,他把魔杖收回到长袍里。 “我们还以为它要进攻我们呢!”罗恩说着,靠在汽车上,拍了拍它,“我一直不知道它到哪儿去了!” 哈利眯起眼睛,在被灯光照亮的地面上继续寻找蜘蛛的影子,可是它们都匆匆避开刺眼的车灯,跑得不知去向了。 “我们失去踪迹了。”他说,“来,我们去找蜘蛛……” 罗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他眼睛死死盯着哈利身后离地面十英尺高的地方。他的脸色铁青,活生生地写着恐惧。 哈利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只听见一阵响亮的咔哒咔哒声。他突然觉得一个长长的、毛茸茸的东西把他拦腰抄起,让他脸朝下悬在半空。他挣扎着,极度惊恐。这时他又听见了咔哒咔哒声,看见罗恩的双腿也离开了地面,还听见牙牙在哀鸣、咆哮——接着,它就被拖进了漆黑的树丛。 哈利的脑袋倒悬着,看见那个抓住他的家伙迈着六条长得离奇、汗毛浓密的腿,前面还有两条腿紧紧地钳住他,上面是一对闪闪发亮的大黑螯。在他身后,他可以听见还有一个这样的动物,它显然是在抱着罗恩。他们正朝着林子的中心移动。哈利听见牙牙呜呜地叫着,正在拼命挣脱第三只怪物,而哈利即使想叫也叫不出来,他似乎把他的声音和汽车一起留在空地上了。 他不知道他在那动物的利爪里待了多久;他只知道黑暗似乎突然消退了一些,他看见铺满落叶的地面上现在密密麻麻的都是蜘蛛。他把脖子扭过去,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一片宽阔凹地的边缘,凹地里的树木被清除了,星星照亮了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蜘蛛。不像那些在下面的落叶中匆匆爬过的小蜘蛛,而是每一只都有拉车的马那么大,八只眼睛,八条腿,黑乎乎、毛森森的,像一个个庞然大物。那个抱着哈利的巨型蜘蛛沿陡坡而下,朝凹地正中央的一张雾气迷蒙的半球形的蛛网走去,它的同伴把它团团围住。它们看见它钳住的东西后,都兴奋地活动着大螯,发出一片咔哒咔哒的声音。 蜘蛛松开爪子,哈利扑倒在地。罗恩和牙牙也重重地跌落在他旁边。牙牙不再咆哮了,而是静静地蜷缩着不动。罗恩看上去的感觉与哈利一模一样。他的嘴巴咧得大大的,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嘶喊,眼睛向外暴突着。 哈利突然意识到那只把他扔掉的蜘蛛正在说话。不容易听出来,因为它每说一个字都要咔哒咔哒地摆弄它的大螯。 “阿拉戈克!”它喊道,“阿拉戈克!” 从雾气迷蒙的半球形的蛛网中间,非常缓慢地钻出来一只小象那么大的蜘蛛。它的身体和腿黑中带灰,那长着大螯的丑陋脑袋上的每只眼睛都蒙着一层白翳。它是个瞎子。 “怎么回事?”它说,咔哒咔哒,两只大螯飞快地动着。 “人。”刚才抓住哈利的那只蜘蛛说。 “是海格吗?”阿拉戈克说着,靠近了一些,八只乳白色的眼睛茫然地张望着。 “是陌生人。”把罗恩带来的那只蜘蛛咔哒咔哒地说。 “把他们弄死,”阿拉戈克烦躁地说,咔哒咔哒,“我正在睡觉……” “我们是海格的朋友。”哈利喊道。他的心似乎要离开胸腔,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凹地里到处都是蜘蛛的大螯在动。 阿拉戈克迟疑了。 “海格以前从不派人到我们的凹地来。”它慢吞吞地说。 “海格遇到麻烦了,”哈利说,他的呼吸非常急促,“所以我们才来的。” “麻烦?”那只年迈的蜘蛛说。哈利觉得他在咔哒咔哒的大螯声中听出了几分关切。“但他为什么要派你们来呢?” 哈利本想站起来,但后来决定还是趴着;他认为他的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趴在地面上,尽可能使语气平静。 “在学校里,他们认为海格最近放出一个——一个——什么东西加害学生。他们把他带到阿兹卡班去了。” 咔哒咔哒,阿拉戈克愤怒地舞动着大螯,这声音得到了凹地上那一大群蜘蛛的响应;这就像是掌声,只不过通常的掌声是不会使哈利恐惧得作呕的。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阿拉戈克恼火地说,“很多很多年以前了。我记得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们当时才让他离开学校的。他们相信我就是那只住在他们所谓的密室里的怪兽。他们以为是海格打开了密室,把我放了出来。” “那么你……你不是从密室里出来的?”哈利问,感到他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我!”阿拉戈克说,大螯愤怒地咔哒咔哒着,“我不是生在城堡里的。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当我还没有从蛋里孵出来时,一个旅游者把我送给了海格。当时海格还只是一个孩子,但他照顾着我,把我藏在城堡的一个碗柜里,喂我吃撒在餐桌上的面包屑。海格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好人。人们发现了我,并要我为一个姑娘的死承担责任时,是他保护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林子里,海格还经常来看我。他甚至还给我找了个妻子——莫萨格。你看到我们的家庭发展得多么兴旺,这都是托了海格的福……” 哈利鼓起他剩余的一点儿勇气。 “那么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攻击过任何人?” “没有,”老蜘蛛怨恨地说,“我是有这种本能的,但出于对海格的尊敬,我从没伤害过一个人。那个被害姑娘的尸体是在一间盥洗室里发现的。而我除了那个我在里面长大的碗柜,我从没见过城堡的任何地方。我们蜘蛛喜欢阴暗和寂静……” “可是当时……你知道是什么害死了那姑娘吗?”哈利说,“因为不管那是什么东西,现在又回来对人发起了攻击——” 顿时,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作一团,无数条长腿在窸窸窣窣地移动;庞大的黑影在他周围晃来晃去。 “那个住在城堡里的家伙,”阿拉戈克说,“是一种我们蜘蛛最害怕的古代生物。我记得很清楚,当我感觉到那野兽在学校里到处活动时,我曾恳求过海格放我走。” “它是什么?”哈利迫切地问。 咔哒咔哒声更响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更密了,蜘蛛们似乎正在围拢过来。 “我们不说!”阿拉戈克情绪激烈地说,“我们不说出它的名字!我甚至没有把那个可怕生物的名字告诉海格,尽管他问过我,问过许多次。” 哈利不想再逼问这个话题了,尤其是在蜘蛛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情况下。阿拉戈克似乎不想说话了。它缓缓退回到它那半球形的蛛网里,但它那些蜘蛛伙伴还在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哈利和罗恩移动。 “那我们走了。”哈利不顾一切地对阿拉戈克喊道,同时听见它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 “走?”阿拉戈克慢悠悠地说,“我看不要……” “可是——可是——” “我的儿女们听从了我的命令,没有伤害海格。但新鲜的人肉自动送上门来,我不能阻止他们去享受。别了,海格的朋友……” 哈利转过身,在几步之外,在他上面高高的地方,蜘蛛组成了一道坚实的、高耸的铜墙铁壁,大螯咔哒咔哒响成一片,许多双眼睛在那些丑陋的黑脑袋上闪闪发亮…… 哈利虽然在掏他的魔杖,但他知道这无济于事。它们数量太多了,但就在他挣扎着站起来、想拼死一搏时,突然响起了一个高亢悠长的声音,一道耀眼的光照亮了整个凹地。 韦斯莱先生的汽车轰隆隆地开下斜坡,前灯闪耀着,喇叭尖叫着,把蜘蛛们撞到一旁;有几只蜘蛛被撞得仰面倒下,无数条长腿在空中舞个不停。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汽车在哈利和罗恩面前停下,车门猛地敞开了。 “带上牙牙!”哈利一边喊道,一边钻进前座。罗恩拦腰抓住狂吠的大猎狗,把它扔到后座上。车门砰地关上了。罗恩没有碰油门,但汽车也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发动机轰响起来,他们出发了,又撞倒了更多的蜘蛛。他们飞快地驰上斜坡,离开了凹地。很快,他们在树林里横冲直撞地穿行。汽车沿着一条它显然很熟悉的路线,机灵地左拐右拐,寻找着最宽的豁口。 哈利扭头看了看罗恩,只见他的嘴仍然张着,像在发出无声的嘶喊,但他的眼球不再鼓突了。 “你没事吧?” 罗恩直瞪瞪地看着前方,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稀里哗啦地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冲闯,牙牙在后座上大声咆哮。哈利看到,当他们挤过一棵大橡树时,车子两侧的镜子被撞掉了。经过十分钟吵闹而颠簸的疾驰,树木渐渐稀疏,哈利又可以看见一小块一小块的夜空了。 汽车停下了,停得太突然了。由于惯性,他们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他们已经来到了禁林边缘。牙牙扑向车窗,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哈利一打开车门,它就箭一般地穿过树丛,夹着尾巴,向海格的小屋奔去。哈利也下了车,过了大约一分钟,罗恩似乎恢复了四肢的感觉,也跟着下来了,但他的脖子仍然僵着,眼睛也直勾勾的。哈利感激地拍了拍汽车,它掉头返回树林,消失不见了。 哈利回到海格的小屋去拿隐形衣。牙牙在筐子里的毯子下瑟瑟发抖。哈利从小屋出来时,发现罗恩正在南瓜地里拼命呕吐。 “跟着蜘蛛,”罗恩虚弱地说,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永远不会原谅海格。我们活下来算是幸运。” “我敢说他以为阿拉戈克不会伤害他的朋友。”哈利说。 “海格的问题就在这里!”罗恩说,重重地敲打着小屋的墙壁,“他总是以为怪兽不像人们虚构的那样坏,看看他的下场吧!关在阿兹卡班的牢房里!”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把我们打发到那里去有什么意义?我倒想知道,我们究竟弄清了什么?” “弄清了海格从没打开过密室。”哈利说着,把隐形衣披在罗恩身上,捅了捅他的胳膊,让他迈开步子,“他是无辜的。” 罗恩很响地哼了一声。显然,在他看来,在碗柜里把阿拉戈克孵出来就是错误。 城堡越来越近了,哈利使劲拉了拉隐形衣,以确保四只脚都被隐蔽了,然后把吱扭作响的前门推开了一道缝。他们小心地走过门厅,走上大理石台阶,屏住呼吸,穿过有人巡视的走廊。终于,他们平安地回到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那里的炉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余烬在闪着微光。他们脱下隐形衣,爬上旋转楼梯,回到宿舍。 罗恩连衣服都懒得脱,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可哈利并不感到很困。他坐在四柱床边,拼命想着阿拉戈克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想,那个潜伏在城堡什么地方的活物,听上去和伏地魔有些相似——就连其他怪兽也不愿说出它的名字。但是那东西是什么,又是怎样使被害者变成石头的,他和罗恩还是一无所知。就连海格也一直不知道密室里关着的是什么。 哈利把腿一摆,上了床,靠在枕头上,看着月光透过城堡的窗户向他闪烁着光芒。 他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办法。他们处处碰壁,陷入了僵局。里德尔抓错了人,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跑了,这次打开密室的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另外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问。哈利躺下了,脑子里仍然想着阿拉戈克的话。 他已经昏昏欲睡了,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使他猛地坐了起来,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罗恩。”他在黑暗中小声唤道。 罗恩发出一声像牙牙一般的叫声,茫然四顾,看见了哈利。 “罗恩——那个死去的姑娘。阿拉戈克说她是在盥洗室里被发现的,”哈利说,不顾纳威在墙角呼哧呼哧地打着鼾,“如果她一直没有离开盥洗室呢?如果她还在那儿呢?” 罗恩揉了揉眼睛,在月光下皱起了眉头。接着,他明白了。 “难道你认为是——是哭泣的桃金娘?” 第35章密室 “当时我们就在那个盥洗室里,离她只隔三个抽水马桶,都没有能够问她。”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罗恩苦恼地说,“现在……” 这些日子,寻找蜘蛛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要想长时间地避开老师,溜进女生盥洗室——这个女生盥洗室不在别处,偏偏就在第一次攻击事件现场的隔壁——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就在上午第一节的变形课上,发生了一件事情,使他们几个星期来第一次把密室的事忘到了脑后。麦格教授走进教室刚刚十分钟,就告诉他们说,考试将于六月一日举行,离今天只有短短一个星期了。 “考试?”西莫·斐尼甘惨叫道,“我们还要考试?” “梆!” 哈利后面传来一声巨响,纳威·隆巴顿的魔杖从手里滑落,使课桌的一条腿突然消失了。麦格教授用她自己的魔杖一挥,又把桌腿安了上去,然后她转过身来,朝西莫皱起了眉头。 “在目前这种非常状态下,仍然没有关闭学校,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接受教育。”她严厉地说,“因此,考试仍像平时一样进行,我相信你们都会认真复习的。” 认真复习?哈利从来没有想过,城堡里已经是这种状况了,居然还要考试。班上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教室里一阵嘁嘁喳喳,这使麦格教授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更阴沉了。 “邓布利多教授的指示,是尽可能地维持学校的正常运转。”她说,“这就意味着,要考察一下你们今年到底学到了多少知识。” 哈利低头看着那一对小白兔,他应该把它们变成拖鞋的。今年到现在为止,他究竟学到了什么呢?他简直想不出他脑子里有哪些知识可以用来应付考试。 看罗恩的神情,就好像有人刚对他说,他必须到禁林里去生活一样。 “你能想象我用这个破玩意儿考试吗?”他举起魔杖问哈利,就在刚才,那魔杖还突然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离他们第一门考试只有三天了,早饭时,麦格教授又宣布了一条消息。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她说,礼堂里不仅没有变得安静,反而喧哗了起来。 “邓布利多要回来了!”有几个人高兴地大叫。 “你抓住了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拉文克劳餐桌上的一个女生尖声尖气地喊道。 “魁地奇比赛恢复了!”伍德兴奋地嚷。 等这些吵闹声平息下来后,麦格教授说:“斯普劳特教授告诉我,曼德拉草终于可以收割了。今晚,我们就能使那几个被石化的人起死回生。我无须向你们指出,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可能会告诉我们,当时是谁,或什么东西,攻击了他们。我衷心地希望,这可怕的一年将以我们抓住凶手而告终。” 大家爆发出一片欢呼。哈利朝斯莱特林的餐桌望去,没有看见德拉科·马尔福的影子,对此,他丝毫也不感到意外。不过,罗恩倒是几天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么,我们去不去问桃金娘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对哈利说,“等他们使赫敏苏醒过来后,她也许就能回答出所有的问题!不过你别忘了,如果她发现还有三天就要考试,肯定会急疯了的。她还没来得及复习啊!也许更仁慈的做法是让她保持现状,等考试结束了再说。” 就在这时,金妮·韦斯莱走了过来,坐在罗恩旁边。她显得非常紧张,惶恐不安。哈利注意到,她的两只手在膝盖上紧紧地扭在一起。 “怎么啦?”罗恩说着,又给自己添了些粥。 金妮什么也没说,目光在格兰芬多的餐桌上来回扫视,脸上那种惊恐的神情使哈利想起了一个人。可究竟是谁呢,他又想不起来。 “有话快说。”罗恩望着她说道。 哈利突然想起金妮的这副神情像谁了。看她在椅子上微微地前后摇晃的样子,哈利想起每当多比要向他透露一些不能说的秘密、欲言又止时,也是这样晃来晃去的。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金妮嘟哝着说,小心地避开哈利的目光。 “什么事?”哈利问。 金妮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怎么啦?”罗恩问。 金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哈利凑上前去,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金妮和罗恩能够听见。 “是关于密室的事吗?你看见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行为反常?” 金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恰在这时珀西·韦斯莱出现了,一副疲惫而憔悴的样子。 “金妮,如果你吃完了,就把座位让给我吧。我饿坏了,刚刚值勤回来。” 金妮猛地跳起,仿佛她的椅子突然通了电似的。她匆匆地、惊慌失措地看了珀西一眼,逃走了。珀西一屁股坐下,从桌子中央抓过一只大杯子。 “珀西!”罗恩恼火地说,“她刚要告诉我们一件很重要的事!” 珀西一口茶刚咽到一半,呛住了。 “什么事情?”他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道。 “我刚才问她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情况,她正要说——” “噢——那件事——那件事和密室无关。”珀西立刻说道。 “你怎么知道?”罗恩吃惊地扬起眉毛问。 “是这样,嗯,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金妮,嗯,她那天突然碰见我,当时我正在——唉,不说也罢——实际上就是,她正好看见我在做一件事,我,呃,我叫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唉,我就知道她不可能说到做到。其实也没什么,我情愿——” 哈利以前从没看见珀西显得这么尴尬过。 “你当时在做什么呀,珀西?”罗恩狡猾地笑着问道,“别瞒着了,快告诉我们吧,我们不会笑你的。” 珀西没有笑。 “把那些小圆面包递给我,哈利,我真是饿坏了。” 哈利知道,即使没有他们的帮助,整个秘密到明天也会水落石出的,但是如果有机会跟桃金娘谈谈,他也不愿意错过——令他高兴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上午两节课后,他们在吉德罗·洛哈特的护送下,去上魔法史课。 洛哈特曾经多次向他们保证危险已经过去,但事实很快就证明他错了。现在他更加坚决地认为,根本用不着护送学生安全通过走廊。他的头发不像平常那样光滑了,看样子他整夜忙着在五楼巡逻,睡不了多少觉。 “记住我的话吧,”他招呼他们拐过一个墙角,说道,“那些可怜的被石化的人,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肯定就是:‘海格是凶手。’坦率地说,我真感到吃惊,麦格教授居然认为有必要采取这么多安全措施。” “我同意,先生。”哈利说,罗恩惊讶得把书掉在了地上。 “谢谢你,哈利。”洛哈特态度慈祥地说,他们站到一边,等待排成长队的赫奇帕奇学生走过去,“我的意思是,我们老师要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还要护送学生上课,整夜放哨站岗……” “说的是啊,”罗恩立刻心领神会,“你不妨就送到这里吧,先生,我们只有一条走廊要走了。” “好吧,韦斯莱,就这样吧,”洛哈特说,“我真应该去准备准备下一节的课了。” 他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什么准备课,”罗恩对着他的背影嘲笑道,“去卷他的头发还差不多。” 他们让其他的格兰芬多同学走到前面,然后他们偷偷蹿进旁边的一条过道里,急匆匆地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赶去。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祝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时…… “波特!韦斯莱!你们在做什么?” 是麦格教授,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直线。 “我们想——我们想——”罗恩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想去——去看看——” “赫敏。”哈利接口道。罗恩和麦格教授都望着他。 “我们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她了,教授。”哈利踩了一下罗恩的脚,一口气说道,“我们刚才想偷偷溜到医院去,告诉她曼德拉草快要长成了,叫她不要担心。” 麦格教授仍然盯着他,一时间,哈利以为她要大发雷霆了。结果她说话了,声音有些异样的颤抖。 “当然,”她说,哈利吃惊地发现她犀利的眼睛里居然闪着一点儿泪花,“当然,我知道,对所有那些不幸的受害者的朋友来说,这痛苦确实很难忍受……我非常理解。是的,波特,你们当然可以去看望赫敏。我会告诉宾斯教授你们到哪儿去了。就对庞弗雷女士说,是我批准你们去的。” 哈利和罗恩走开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侥幸逃避了关禁闭。转过墙角时,他们清晰无误地听见了麦格教授擤鼻子的声音。 “太棒了,”罗恩激动地说,“那可是你编出的最妙的谎话。” 他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去医院,告诉庞弗雷女士,麦格教授批准他们来看望赫敏。 庞弗雷女士让他们进去了,可是不太情愿。 “跟一个被石化的人谈话,完全是白费工夫。”她说。在赫敏床边的椅子上落座后,他们不得不承认庞弗雷女士说得对。显然,赫敏一点儿也不知道有人来看她,他们还不如跟床头柜说话,叫它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那个攻击者?”罗恩悲哀地看着赫敏僵硬的脸,说道,“如果那家伙从背后偷偷接近她们,那就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哈利并没有望着赫敏的脸。他似乎对她的右手更感兴趣。那只紧握着的手放在毯子上,哈利凑近一些,看见她的拳头里攥着一张纸。 哈利确信庞弗雷女士不在旁边后,就把那张纸指给罗恩看。 “把它取出来。”罗恩一边小声说,一边把椅子挪了一下,挡住庞弗雷女士的视线,使她看不见哈利。 哈利费了好大的工夫。赫敏把纸头攥得太紧了,哈利觉得自己肯定会把它扯破的。就这样,罗恩在旁边放哨,哈利又掰又扭,经过几分钟紧张的努力,总算把那张纸弄了出来。 这是从一本很旧的图书馆藏书上撕下来的一页纸。哈利迫不及待地把它展开,罗恩也凑了上来,两人一起读道: 在我们国家,游荡着许多可怕的野兽和怪物,其中最离奇、最具有杀伤力的莫过于蛇怪,又被称为蛇王。这种蛇的体积可以变得十分巨大,通常能活好几百年,它是从一只公鸡蛋里、由一只癞蛤蟆孵出的。蛇怪杀人的方式十分惊人,除了它致命的毒牙外,它的瞪视也能致人死亡。任何人只要被它的目光盯住,就会立刻丧命。蜘蛛看到蛇怪就会逃跑,因为蛇怪是蜘蛛的死敌,而蛇怪只要听见公鸡的叫声就会仓皇逃命,因为公鸡的叫声对它来说也是致命的。 在这段话下面,还写着两个字,哈利一眼就认出是赫敏的字迹。那两个字是:管子。 突然,就好像有人在哈利的脑海里点亮了一盏明灯。 “罗恩,”他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就是这样。答案就在这里。密室里的怪兽就是蛇怪——是一条巨蛇!难怪我走到哪儿都能听见那个声音,别人却听不见。因为我能听得懂蛇佬腔……” 哈利看着他周围的那几张病床。 “蛇怪的眼睛看着谁,谁就会死。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死——因为他们谁也没有直接跟它对视。科林是通过照相机看见它的。蛇怪把照相机里的胶卷都烧焦了,而科林只是被石化了。贾斯廷呢……贾斯廷一定是透过差点没头的尼克看见蛇怪的!尼克倒是被蛇怪的目光盯住了,但是他不可能再死第二回……赫敏和那个拉文克劳女生被人发现时,旁边还有一面镜子。而赫敏当时已经知道怪物是蛇怪。我可以拿任何东西跟你打赌,她提醒她遇到的第一个人要先用镜子照照拐弯处!那个姑娘刚掏出镜子——就——” 罗恩吃惊地张大嘴巴。 “那么洛丽丝夫人呢?”他急切地小声问。 哈利苦苦思索,回忆万圣节前夕的情景。 “水……”他慢慢地说,“从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里漫出来的那片水。我敢说洛丽丝夫人只是看见了水里的倒影……” 他又迫切地看了看手里的那页纸,越看,越觉得心里透亮起来。 “……蛇怪只要听见公鸡的叫声就会仓皇逃命,因为公鸡的叫声对它来说也是致命的!”他大声念道,“海格的公鸡都被杀死了!一旦密室被打开,斯莱特林的继承人绝不希望城堡附近有公鸡存在!蜘蛛看到蛇怪就会逃跑!啊,每一条都能对得上号!” “可是蛇怪怎么可能到处爬来爬去呢?”罗恩说,“一条丑陋的大蛇……肯定会有人看见它的……” 哈利指着赫敏在那张纸下面草草写就的那两个字。 “管子,”他说,“管子……罗恩,它一直在管道里活动。我总是听见那个声音在墙的里面……” 罗恩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臂。 “密室的入口!”他声音嘶哑地说,“说不定就在一间盥洗室里呢?说不定就在——” “——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哈利说。 他们坐在那里,激动得难以自制,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就意味着,”哈利说,“在这个学校里,懂得蛇佬腔的不止我一个人。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也懂。所以他们才能一直控制蛇怪。” “我们怎么办呢?”罗恩问,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是不是直接去找麦格教授?” “我们到教工休息室去,”哈利说着,一跃而起,“她十分钟后就会到那里去的,很快就要下课了。” 他们跑下楼去。他们不希望麦格教授又发现他们在另一条走廊里乱逛,就直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工休息室。这是一间四周镶着木板的大屋子,里面摆满了黑木椅子。哈利和罗恩在里面踱来踱去,激动得坐不下来。 可是,下课的铃声一直没有响起。 相反,走廊里回响着麦格教授的声音,被魔法放大了许多倍。 “所有同学立即回到各自学院的宿舍。所有老师回到教工休息室。请立即行动。” 哈利猛地转过身,瞪着罗恩。 “难道又出事了?在这个时候?” “我们怎么办?”罗恩惊骇地问,“回宿舍去?” “不行。”哈利说着,目光在四下里搜寻。他左边有一个很难看的衣柜,里面堆满了老师的斗篷。“躲在这里面。我们听听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把我们的发现告诉他们。” 他们躲进了衣柜,听着好几百人在楼上走动的脚步声。接着,教工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了。他们透过散发着霉味的一层层斗篷,看着一个个走进房间的老师,有的一脸迷惑,有的吓得魂不守舍。随后,麦格教授赶到了。 “又出事了,”她对着房间里沉默不语的老师们说,“一个学生被怪兽掳走了。直接带进了密室。” 弗立维教授发出一声尖叫。斯普劳特教授猛地用双手捂住嘴巴。斯内普紧紧地抓住一把椅子的椅背,问道:“你怎么能肯定?” “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脸色十分苍白的麦格教授说,“又留下了一行字。就在上次那段文字的下边,写着:她的尸骨将永远留在密室。” 弗立维教授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谁?”霍琦女士双膝一软,瘫坐在一把椅子上,“是哪个学生?” “金妮·韦斯莱。”麦格教授说。 哈利感到罗恩在他身边无声地跌倒在衣柜的地板上。 “我们必须明天就把所有的学生都打发回家,”麦格教授说,“霍格沃茨到此为止了。邓布利多以前常说……” 教工休息室的门又一次被重重地撞开了。哈利一时突发奇想,以为肯定是邓布利多回来了。结果却是洛哈特,脸上居然还笑嘻嘻的。 “对不起——打了个盹儿——我错过了什么?”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其他老师都以一种可以说是仇恨的目光在盯着他。斯内普向前跨了一步。 “解决问题的人来了,”他说,“就是这个人。洛哈特,一个姑娘被怪兽抓走了。被带进了密室。你展示辉煌的时候终于到了。” 洛哈特的脸色刷地变白了。 “是啊,吉德罗,”斯普劳特教授插进来说,“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完全清楚密室的入口在哪里吗?” “我——这个,这个,我——”洛哈特结结巴巴地说。 “你不是告诉我说,你有把握知道那里面的怪兽是什么吗?”弗立维教授也插话说。 “我——我说过吗?我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你说的话,你说你没能在海格被抓走前与怪兽较量一番,很是遗憾。”斯内普说,“你不是还说,整个事情都被搞得一团糟,应该从一开始就放手让你去处理的吗?” 洛哈特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板着脸的同事。 “我……我真的从来没有……你们大概是误会了……” “那么,吉德罗,我们就让你去处理吧,”麦格教授说,“今晚正是你大显身手的绝好机会。我们保证不让任何人来妨碍你。你可以独自一个人去对付那只怪兽。现在终于放手让你去干了。” 洛哈特绝望地左右张望着,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替他解围。他现在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英俊潇洒了。他的嘴唇哆嗦着,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露出晶亮牙齿的微笑,显得下巴瘪瘪的,一副枯瘦憔悴的模样。 “那——那好吧,”他说,“我——我到我的办公室去,做好——做好准备。”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行了,”麦格教授说,她的鼻孔扇动着,喷着粗气,“总算摆脱了他的妨碍。现在,各学院的院长去通知学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他们,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明天一早就送他们回家。其他老师要确保不让一个学生留在宿舍外面。” 老师们站起身,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这大概是哈利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他、罗恩、弗雷德和乔治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里,谁也说不出一句话。珀西不在。他派了一只猫头鹰给韦斯莱夫人送信,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宿舍里。 从来没有哪一个下午过得像今天这样缓慢,格兰芬多塔楼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得拥挤而又寂静。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再也坐不住了,就回宿舍睡觉去了。 “她准是知道点什么,哈利。”罗恩说,这是他们躲进教工休息室的衣柜之后他第一次说话,“所以她才被抓走了。根本就与珀西做的傻事毫无关系。她肯定是发现了跟密室有关的情况。肯定是这样,所以她才会——”罗恩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我的意思是,她是个纯血统,本来轮不到她的。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哈利可以看见太阳红得像血一样,渐渐沉落到地平线以下。他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哪怕他们能够做点什么也好啊。不管是什么。 “哈利,”罗恩说,“你说,她是不是可能还没有——你知道——” 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不出金妮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说呢?”罗恩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去找找洛哈特。把我们知道的情况告诉他。他不是准备进入密室吗!我们可以对他说我们认为密室在哪里,并告诉他在密室里的是一条蛇怪。” 哈利想不出别的办法,而他又希望做点什么,便同意了罗恩的提议。他们周围的格兰芬多学生心情都很悲哀,而且都为韦斯莱兄弟感到难过,所以当哈利和罗恩起身穿过房间、钻出肖像洞口时,没有人试图阻拦他们。 他们下楼走向洛哈特的办公室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办公室里面好像动静很大。他们可以听见摩擦声、撞击声,以及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哈利敲了敲门,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接着,门打开了很细很细的一条缝,他们看见洛哈特的一只眼睛正朝外窥视着。 “哦……波特先生……韦斯莱先生……”他说,把门稍稍开大了一点儿,“我现在正忙着呢。希望你们有话快……” “教授,我们有一些情况要告诉你,”哈利说,“我们认为会对你有些帮助。” “唔—是这样—其实并不怎么——”他们看出洛哈特的半边脸显得十分紧张,“我的意思是—唉—好吧。” 他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他的办公室差不多完全搬空了。两个大皮箱敞开着放在地板上。各种颜色的衣服,翠绿色的、淡紫色的、深蓝色的,被胡乱地叠放在其中一个皮箱里。各种图书乱七八糟地堆在另一个皮箱里。原来挂在墙上的那些照片都塞进了桌上的纸箱里。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吗?”哈利问道。 “唔,是啊,是啊,”洛哈特一边说,一边从门背后扯下一张真人大小的他本人的招贴画,把它卷了起来,“接到一个紧急通知……躲不开……不得不去……” “那么我妹妹怎么办呢?”罗恩冲动地问。 “啊,至于那件事情——真是太不幸了。”洛哈特说,他避开他们俩的目光,用力拉开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大包,“没有谁比我更感到遗憾的了——” “你是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老师啊!”哈利说,“你现在不能走!现在有这么多邪恶的东西在这里作祟!”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当初我接受这份职务时……”洛哈特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一边把袜子堆在箱子里的衣服上,“工作条例里并没有包括……我没想到……” “你是说你要逃跑?”哈利不敢相信地说,“可你在书里写了你那么多了不起的事啊?” “书是可以骗人的。”洛哈特狡猾地说。 “是你写的啊!”哈利喊道。 “我亲爱的孩子,”洛哈特直起身,皱起眉头看着哈利,“用你的常识思考一下吧。如果不让人们以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书的销路可就差远啦。读者不会愿意去读一个丑陋的美国老巫师的事迹,尽管他使一个村子里的人摆脱了狼人的祸害。把他的照片放在封面上,那还不难看死啦。他穿衣服一点品位也没有。还有那个驱逐万伦女鬼的巫婆,她长着一个毛乎乎的下巴!我的意思是,你想想看……” “所以你就把别人做的事情全部都记在你自己的账上了?”哈利难以置信地问。 “哈利呀,哈利,”洛哈特不耐烦地摇着头,说道,“可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的工作也不少呢。我要跟踪查找这些人,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那些事的。然后我还要给他们施一个遗忘咒,这样他们就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说我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那就是我的遗忘咒。你知道了吧,哈利,我也要付出很多很多辛苦呢。你知道吗,可不仅仅是签名售书和拍名人照片。你想出名,就必须准备长时间地艰苦努力。” 他乒乒乓乓给皮箱盖上盖子,上了锁。 “让我想想,”他说,“东西都收拾齐了。噢,对了,还忘了一件事情。” 他抽出魔杖,转向哈利和罗恩。 “由衷地抱歉,孩子们,我不得不给你们施一个遗忘咒。不能让你们把我的秘密到处张扬。不然的话,我的书就别想卖出去了……” 哈利及时地拔出自己的魔杖。洛哈特刚把魔杖举起,哈利就大吼一声:“除你武器!” 洛哈特被击得倒退几步,摔倒在他的皮箱上。他的魔杖高高地飞到空中,被罗恩接住,扔到敞开的窗户外面去了。 “你不应该让斯内普教授教我们那个咒语的。”哈利气愤地说,一脚把洛哈特的箱子踢到一边。洛哈特抬头看着他,那模样显得更枯瘦憔悴了。哈利仍然用魔杖指着他。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洛哈特虚弱地说,“我可不知道密室在哪儿。我什么也不会。” “算你运气好,”哈利说,他用魔杖指着洛哈特,强迫他站起身来,“我们碰巧知道密室在哪儿。还知道密室里关着什么。走吧。” 他们押着洛哈特走出他的办公室,沿着最近的一道楼梯下去,走过墙上闪着那些文字的昏暗走廊,来到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门口。 他们让洛哈特走在最前面。哈利开心地看见他浑身发抖。 哭泣的桃金娘正坐在最里面的一个抽水马桶的水箱上。 “噢,是你,”她看见哈利,说道,“这次你想要什么?” “想问问你是怎么死的。”哈利说。 桃金娘的整个神态一下子就变了。看样子,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一个让她感到荣幸的问题。 “哎哟哟,太可怕了,”她津津有味地说,“事情就是在这里发生的。我就死在这个单间里。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奥利夫·洪贝嘲笑我戴着眼镜像四眼狗,我就躲到这里来了。我把门锁上,在里面哭,突然听到有人进来了。他们说的话很滑稽。我想一定是另外一种语言吧。不过最让我感到恼火的是,我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说话。于是我就把门打开,呵斥他走开,到自己的男生厕所去,然后——”桃金娘自以为很了不起地挺起胸膛,脸上容光焕发,“我就死了。” “怎么死的?”哈利问。 “不知道,”桃金娘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我只记得看见一对大得吓人的黄眼睛。我的整个身体好像都被抓了起来,然后我就飘走了……”她神情恍惚地看着哈利。“后来我又回来了。你知道,我一心要找奥利夫·洪贝算账。哦,她非常后悔当初嘲笑我戴眼镜。” “你到底是在哪儿看见那双眼睛的?”哈利问。 “差不多就在那儿吧。”桃金娘说,很模糊地指了指她前面的水池。 哈利和罗恩赶紧走过去。洛哈特慌忙退到一边,脸上露出万分惊恐的表情。 那个水池看上去很平常。他们把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连下边的水管子也没有放过。接着,哈利看见了:在一个铜龙头的侧面,刻着一条小小的蛇。 “这个龙头从来都不出水。”桃金娘看到哈利想把龙头拧开,高兴地说。 “哈利,”罗恩说,“你说几句话,用蛇佬腔说几句话。” “可是——”哈利拼命地想。以前,他总是在面对一条真蛇时才能说蛇佬腔。他死死地盯着那条刻出来的小蛇,试着把它想象成一条真蛇。 “打开。”他说。 他抬头看着罗恩,罗恩摇了摇头。 “不行,你说的是人话。”他说。 哈利又转过头去望着那条蛇,强迫自己相信它是活的。哈利想,如果他把头晃动几下,那么摇曳的烛光就会使那条蛇看上去仿佛在动似的。 “打开。”他说。 然而,听到的不是这句话,从他嘴里发出的是一种奇怪的咝咝声。顿时,龙头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开始飞快地旋转。接着,水池也动了起来。他们眼看着水池慢慢地从视线中消失了,露出一根十分粗大的水管,可以容一个人钻进去。 哈利听见罗恩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抬起头,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怎么做了。 “我要下去。”他说。 他不能不去,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密室的入口,既然还有很细小、很微弱、很渺茫的一线希望:金妮也许还活着。 “我也去。”罗恩说。 片刻的沉默。 “好吧,看来你们不需要我了,”洛哈特说,脸上又露出了一丝丝他惯有的那种笑容,“我就——” 他伸手抓住门把手,可是罗恩和哈利都用魔杖指向了他。 “你可以第一个下去。”罗恩吼道。 失去了魔杖的洛哈特脸色煞白,慢慢地走近洞口。 “孩子们,”他说,声音可怜兮兮的,“孩子们,这有什么用呢?” 哈利用魔杖捅了捅他的后背,洛哈特把双腿伸进了管子。 “我真的认为这样不——”他还想往下说,可是罗恩推了他一把,他就一下子滑了下去,看不见了。哈利紧跟着也慢慢钻进管子,然后一松手,让自己滑落下去。 那感觉就像飞快地冲下一个黑暗的、黏糊糊的、没完没了的滑道。他可以看见还有许多管子向四面八方岔开,但都没有这根管子这么粗。他们的这根管子曲曲折折,七绕八绕,坡度很陡地一路向下。哈利知道他已经滑落到学校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方,甚至比那些地下教室还要深。他可以听见罗恩跟在他后面,在拐弯处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接着,就在他开始为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担心时,他突然落到了地面上。水管变成了水平的,他从管口冒了出来,噗的一声跌在潮湿的地上。这是一条黑暗的石头隧道,大得可以容人站在里面。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洛哈特正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黏泥,脸色苍白得像一个幽灵。哈利站到一边,罗恩也呼地从管子里冒了出来。 “我们肯定到了学校下面好几英里深的地方。”哈利说,他的声音在漆黑的隧道里回响。 “大概到了湖底下。”罗恩说。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黑魆魆、黏糊糊的墙壁。 然后,他们三个人都转眼盯着黑暗的前方。 “荧光闪烁!”哈利朝他的魔杖低声说了一句,魔杖便又发出了亮光。“走吧。”他对罗恩和洛哈特说。三个人的脚啪哒啪哒地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隧道里太黑了,他们只能看见面前的一小块地方。魔杖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湿乎乎的墙壁上,看上去像妖怪一样。 “记住,”当他们小心地往前走着时,哈利低声说道,“只要一有动静,就赶紧闭上眼睛……” 可是隧道里像坟墓一样寂然无声,他们只听见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咔啪,结果发现是罗恩踩到了一个老鼠的头骨。哈利把魔杖放低,查看地面,发现到处都是一些小动物的骨头。哈利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象金妮被他们找到时会是什么样子。他领头向前面走去,转过隧道里一个黑暗的弯道。 “哈利,那儿有个什么东西……”罗恩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声音嘶哑地说。 三个人顿时呆立不动了,注视着。哈利看见一个盘绕着的庞然大物的轮廓,躺在隧道的另一边,一动不动。 “也许它睡着了。”他喘着气说,回头望了望另外两个人。洛哈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哈利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庞然大物,他的心跳得飞快,感到胸膛里隐隐作痛。 哈利尽可能地把眼睛眯得很小很小,同时又能看见东西。他侧着身子慢慢向前移动,手里高高地举着魔杖。 光线照在一副巨大的蛇皮上,绿盈盈的,十分鲜艳,一看就是一条毒蛇的皮,盘绕着躺在隧道的地面上,里面是空的。显然,那个刚褪下这层皮的动物至少有二十英尺长。 “天哪。”罗恩无力地叹了一声。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动静。是吉德罗·洛哈特膝盖一软,瘫倒了。 “起来。”罗恩严厉地说,用魔杖指着洛哈特。 洛哈特站了起来——他扑向罗恩,把他撞翻在地。 哈利冲上前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洛哈特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手里拿着罗恩的魔杖,脸上又挂着他那特有的笑容,露出了晶亮的牙齿。 “孩子们,你们的冒险到此结束了!”他说,“我要把这张皮带到学校去,对他们说,我来晚了,没能救得了那个姑娘,而你们一看见她血肉模糊的尸体,就令人痛心地丧失了理智。 “向你们的记忆告别吧!” 他把罗恩那根失灵的魔杖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喊一声:“一忘皆空!” 嘭!魔杖突然爆炸了,其威力不亚于一枚小炸弹。哈利用胳膊护住脑袋,撒腿就跑,被盘绕着的蛇皮绊倒,躲过了从隧道天花板上崩落到地面上的大块碎石。然后,他站起来,独自面对着一堵厚厚的碎石墙。 “罗恩!”他喊道,“你没事吧?罗恩!” “我在这里!”碎石墙后面传来罗恩发闷的声音,“我没事。不过这个笨蛋可倒了霉——他被魔杖击中了。” 随着一记沉闷的撞击声,有人大声惨叫:“哎哟。”从声音听,似乎罗恩踢中了洛哈特的小腿肚子。 “现在怎么办呢?”罗恩说,声音显得很绝望,“我们过不去了。要花好长时间才能……” 哈利抬头望望隧道的天花板,那里出现了几道巨大的裂口。他从来没有试过用魔法分开像这些岩石这么大的东西,而现在进行尝试似乎不太合适——万一整个隧道都塌下来了呢? 岩石那边又传来一声撞击和一声“哎哟”。他们在浪费时间。金妮已经在密室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了。哈利知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在这儿等着,”他大声对罗恩说,“和洛哈特一起等着。我继续往前走。如果我一小时之内没有回来……” 接着是片刻意味深长的停顿。 “我来看看能不能把这块石头搬走,”罗恩说,似乎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这样你就能——就能钻回来了。还有,哈利——” “待会儿见。”哈利说,他努力给自己颤抖的声音里注入一些自信。 然后,他独自走过了那张巨大的蛇皮。 很快,罗恩吭哧吭哧搬石头的声音听不见了。隧道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哈利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很不舒服地颤抖着。他希望快点走到隧道的尽头,同时又害怕隧道真的到了尽头。最后,他小心地转过又一个弯道,终于发现前面立着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上面刻着两条互相缠绕的蛇,它们的眼睛里镶着大大的、闪闪发亮的绿宝石。 哈利一步步地走近,感到喉咙发干。现在不需要把这两条石头蛇假想成真的了,它们的眼睛看上去跟活的一模一样。 哈利猜到他必须怎么做了。他清了清喉咙,那绿宝石的眼睛似乎在闪烁。 “打开。”哈利用低沉的、喑哑的咝咝声说。 两条蛇分开了,石墙从中间裂开,慢慢滑到两边消失了。哈利浑身颤抖着,走了进去。 第36章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他站在一间长长的、光线昏暗的房间的一侧。许多刻着盘绕纠缠的大蛇的石柱,高耸着支撑起消融在高处黑暗中的天花板,给弥漫着绿盈盈神秘氤氲的整个房间投下一道道长长的诡谲的黑影。 哈利的心怦怦狂跳着,他站在那里,倾听着这令人胆寒的寂静。蛇怪是不是就潜伏在某根石柱后面的黑暗角落里?金妮在什么地方? 他拔出自己的魔杖,在巨蛇盘绕的石柱间慢慢前进。他每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都在鬼影幢幢的四壁间产生空洞、响亮的回声。他一直眯着眼睛,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把眼睛紧紧闭上。他总觉得那两只石蛇的空眼窝始终都在跟随着他。不止一次,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动静,紧张得肚子都痉挛起来。 当他走到与最后一对石柱平行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和房间本身一样高的雕像,紧贴在后面黑乎乎的墙壁上。 哈利必须高高地仰起脖子,才能看见上面那副巨大的面孔:那是一张老态龙钟的、猴子般的脸,一把稀稀拉拉的长胡须,几乎一直拖到石头刻成的巫师长袍的下摆上,两只灰乎乎的大脚板站在房间光滑的地板上。在那两只脚之间,脸朝下躺着一个穿黑色长袍的小身影,头发红得像火焰一般。 “金妮!”哈利低声唤道,急步奔到她身边,跪了下来,“金妮!你不要死!求求你,千万别死!”他把魔杖扔到一边,抓住金妮的肩膀,把她翻转过来。她的脸像大理石一样,冷冰冰的,毫无血色,但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这么说她没有被石化。那么,她一定是…… “金妮,求求你醒醒吧。”哈利绝望地摇晃着她,低声哀求道。金妮的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她不会醒了。”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哈利大吃一惊,跪着转过身来。 一个黑头发的高个子男孩靠在最近的那根石柱上,正注视着他。那男孩的轮廓模糊不清,十分奇怪,就好像哈利是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窗户看着他。但毫无疑问就是他。 “汤姆——汤姆·里德尔?” 里德尔点了点头,眼睛没有离开哈利的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会醒了?”哈利气急败坏地问,“她没有——她没有——?” “她还活着,”里德尔说,“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哈利愣愣地瞪着他。汤姆·里德尔是霍格沃茨五十年前的学生,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周身散发着一种古怪的、雾蒙蒙的微光,那样子绝不会超过十六岁。 “你是鬼魂吗?”哈利不敢肯定地问。 “是一段记忆,”里德尔平静地说,“在一本日记里保存了五十年。” 他伸手指着雕像的大脚趾旁。那里躺着哈利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里发现的那本日记。哈利一时很想不通它怎么会在那里——但是他还有更加紧迫的事情要处理。 “你必须帮助我,汤姆。”哈利说着,又扶起金妮的头,“我们必须把她从这里弄出去。有一个蛇怪……我不知道在哪儿,但它随时都可能过来。求求你,帮帮我吧……” 里德尔没有动弹。哈利满头大汗,总算把金妮从地上半抱起来,然后又俯身去捡他的魔杖。 可是魔杖不见了。 “你有没有看见——” 他一抬头,里德尔仍然在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间玩弄着哈利的魔杖。 “谢谢。”哈利说,伸手去拿魔杖。 里德尔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他继续盯着哈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魔杖。 “你听我说,”哈利焦急地说,死沉死沉的金妮压得他膝盖发软,“我们必须走!如果蛇怪来了……” “它不受到召唤是不会来的。”里德尔无动于衷地说。 哈利把金妮重新放回到地板上,他再也抱不动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快点,把魔杖给我,我可能会需要它的。” 里德尔的笑容更明显了。 “你不会需要它了。”他说。 哈利吃惊地望着他。 “你说什么,我不会——” “哈利·波特,我等了很长时间,”里德尔说,“希望有机会看到你,跟你谈谈。” “哎呀,”哈利渐渐失去了耐心,说道,“你大概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们现在是在密室里。我们不妨以后再谈。” “必须现在就谈。”里德尔说,脸上仍挂着明显的笑容,他把哈利的魔杖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里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古怪了。 “金妮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慢慢地问。 “哦,这可是一个有趣的问题,”里德尔愉快地说,“说来话长啊。据我看,金妮·韦斯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向一个看不见的陌生人敞开了心扉,倾诉了自己的全部秘密。” “你在说些什么呀?”哈利问。 “日记,”里德尔说,“我的日记。好几个月来,小金妮一直在上面写她的心里话,向我诉说她令人心疼的烦恼和悲哀:她怎样被哥哥们取笑,怎样不得不穿着旧长袍、拿着旧书来上学,还有,她认为——”里德尔的眼睛狡猾地闪烁着,“——认为大名鼎鼎的、善良的、伟大的哈利·波特永远也不会喜欢她……” 里德尔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哈利的脸。他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神情。 “太乏味了,听一个十一岁小姑娘讲她那些幼稚的烦心事,”他继续说道,“但是我耐着性子,写出一些话答复她,我是慈祥的、善解人意的。金妮简直爱上我了。哦,汤姆,没有人像你这样理解我……我真高兴得到了这本日记,可以向你诉说知心话……就像是拥有一个可以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朋友……” 里德尔发出一声冷冰冰的刺耳的大笑,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发出来的。这使哈利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起。 “不是我自己吹嘘,哈利,我一向能够随心所欲地把人迷惑住。所以,金妮把她的整个灵魂都向我敞开了,而她的灵魂偏巧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吞食着她最隐秘的恐惧、最深藏的秘密,胃口越来越大。我渐渐强大起来,比小小的韦斯莱小姐要强大得多,强大得足以向韦斯莱小姐透露我的几桩秘密,开始把我的一小部分灵魂也向她敞开……” “你说什么?”哈利问,觉得嗓子眼里干得要冒火。 “你难道还猜不出来吗,哈利·波特?”里德尔轻声细语地说,“是金妮·韦斯莱打开了密室。是她掐死了学校里的公鸡,并在墙上涂抹了那些吓人的文字。是她放出斯莱特林的蛇怪,袭击了四个泥巴种,还有那个哑炮的瘦猫。” “不可能。”哈利喃喃地说。 “是啊,”里德尔仍然平心静气地说,“当然啦,起先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非常有趣的。我真希望你能看看她新写的几篇日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亲爱的汤姆,”他注视着哈利惊恐的眼睛,背诵着日记里的内容,“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失去记忆。我的长袍上到处都是鸡毛,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弄上去的。亲爱的汤姆,我不记得万圣节前夕我都做了什么,但是一只猫遇害了,而我的胸前沾满了颜料。亲爱的汤姆,珀西总是对我说我脸色不好,样子也有些反常。我觉得他可能怀疑我了……今天又发生了一起攻击事件,我想不起当时我在哪里。汤姆,我该怎么办呢?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觉得我就是那个袭击所有这些人的凶手,汤姆!” 哈利的拳头攥紧了,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傻乎乎的小金妮才不再信任她的日记本了。”里德尔说,“她终于起了疑心,试图把它扔掉。你就是那个时候插进来的,哈利。你发现了它,我真是再高兴不过了。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里面,居然是你捡到了这本日记,你是我最迫切想见的人啊……” “你为什么想见我?”哈利问。他气得浑身冒火,费了很大力气才使语调保持了平静。 “噢,是这样的,哈利,金妮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里德尔说,“你的那些惊险迷人的往事。”他的目光掠过哈利前额上那道闪电形伤疤,脸上的神情变得更饥渴了。“我知道,我必须更多地了解你,跟你交谈,如果可能的话还要亲自见到你。所以我决定让你亲眼目睹我抓住海格那个大蠢货的著名壮举,以获取你对我的信任。” “海格是我的朋友,”哈利说,声音现在有些颤抖了,“你诬陷了他,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弄错了,没想到——” 里德尔又发出他那种尖厉刺耳的狂笑。 “是我揭发海格的,哈利。你可以想象一下,摆在阿芒多·迪佩特老先生面前的是个什么情况。一边是我,汤姆·里德尔,出身贫寒但聪明过人,父母双亡但智勇双全,是学校里的级长、模范学生;另一边呢,是傻大个海格,粗手笨脚,惹是生非,每隔一星期就要闯一次祸,他在床底下养狼人崽子,溜到禁林里去跟巨怪摔跤。不过我得承认,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计划会执行得这样顺利。我还以为肯定有人会意识到,海格不可能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呢。我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想方设法弄清了密室的情况,发现了那个秘密入口……难道海格有这样的头脑,有这样的能力吗? “似乎只有变形课老师邓布利多一个人认为海格是无辜的。他劝说迪佩特留下海格,把他培养成猎场看守。是的,我认为邓布利多大概有所察觉了。邓布利多似乎一直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喜欢我……” “我敢说邓布利多早把你看透了。”哈利咬牙切齿地说。 “是啊,自从海格被开除后,他就一直密切地监视着我,非常讨厌。”里德尔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我在学校的时候再打开密室就不保险了。但是我不想把这么多年寻找密室的努力付诸东流。我决定留下一本日记,在那些纸页里保存那个十六岁的我。这样,有朝一日,凭借运气,我就可以引导另一个人沿着我的足迹,完成萨拉查·斯莱特林高贵的事业。” “可是,你并没有完成,”哈利得意地说,“这次一个人也没死,就连那只猫也没死。几个小时之内,曼德拉草药剂就要配制好了,那些被石化的人就都可以活过来了。” “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了吗?”里德尔轻声慢语地说,“对我来说,杀死泥巴种已经不重要了。许多月来,我的新目标一直是——你。” 哈利惊愕地瞪着他。 “当我的日记又一次被打开时,在上面写字的居然是金妮,而不是你,你想象一下我是多么恼火吧。你知道吗,她看见日记到了你手里,非常紧张。万一你发现了日记的使用方法,我把她的秘密都透露给你了呢?或者更糟糕的是,万一我告诉你是谁掐死了学校的公鸡呢?所以,这个蠢头蠢脑的小家伙就等到你宿舍没人的时候,进去把日记偷了出来。但是我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我看得出来,你在寻找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从金妮向我透露的你的情况看,我知道你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开这个秘密——特别是你一个最好的朋友也遭到了袭击。金妮曾经告诉过我,大家纷纷议论你会蛇佬腔,整个学校都炸开了锅…… “所以,我让金妮自己在墙上写了一行绝命书,来到这下边等着。她拼命挣扎,大哭大闹,真令人烦躁。但是她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生命了:她把大部分生命都注入了日记,注入到了我身上,使我终于可以离开日记本了。自从我和金妮到了这里以后,我就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有许多问题等着问你呢,哈利·波特。” “什么问题?”哈利厉声问道,拳头仍然攥得紧紧的。 “比如说,”里德尔说,脸上露出快意的微笑,“一个婴儿,没有任何特别神奇的法力,是怎么打败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的?你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地逃脱,只留下一道伤疤,而伏地魔的力量却被摧毁了?” 现在,他饿狼似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古怪的红光。 “你为什么关心我是怎么逃脱的?”哈利拖长了声音问,“伏地魔的事发生在你死后许多年。” “伏地魔,”里德尔轻声地说,“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哈利·波特……” 他从口袋里抽出哈利的魔杖,在空中画了几下,写出三个闪闪发亮的名字: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然后他把魔杖挥了一下,那些字母自动调换了位置,变成了: 我是伏地魔[10] “看见了吗?”他小声说,“这个名字是我在霍格沃茨读书的时候就用过的,当然啦,只对我最亲密的朋友用过。难道你认为,我要一辈子使用我那个肮脏的麻瓜父亲的名字?要知道,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的血,是通过他后代的女儿传给我的!难道我还会保留那个令人恶心的普通麻瓜的名字?他在我还没有出生时就抛弃了我,就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个女巫!不,哈利。我给自己想出了一个新的名字,我知道有朝一日,当我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时,各地的巫师都不敢轻易说出这个名字!” 哈利的脑子似乎僵住了。他木木地望着里德尔,就是这个人,曾经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长大成人后居然杀死了哈利的父母,还有那么多其他的人……最后,哈利终于强迫自己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他说,他平静的声音里充满仇恨。 “不是什么?”里德尔厉声问。 “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哈利呼吸急促地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每个人都这么说。即使在你力量强大的时候,你也不敢试图控制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在你上学的时候就看透了你,他现在仍然令你闻风丧胆,不管你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里德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非常丑陋的表情。 “我只不过利用了我的记忆,就把邓布利多赶出了这座城堡!”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想得倒美,他并没有走!”哈利反驳道。他是随口说的,只想把里德尔吓住,他希望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但不敢相信。 里德尔张开嘴巴,刚要说话,却突然愣在了那里。 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音乐声。里德尔猛地转过身去,望着空荡荡的密室。音乐声越来越响了。这声音虚幻飘渺,空灵神秘,听了令人亢奋。它使哈利头皮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使他的心房胀大得有原来的两倍。音乐声越来越高,最后哈利觉得它似乎就在自己的胸腔里振动。就在这时,最近的那根石柱顶上突然喷出了火焰。 一只深红色的鸟突然从天而降,有仙鹤那么大,在拱形的天花板上演奏着它那神奇的音乐。它有一条金光闪闪的尾巴,像孔雀尾巴一样长,还有一对金光闪闪的爪子,爪子上抓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 一秒钟后,大鸟径直朝哈利飞来。它把爪子上那个破破烂烂的东西扔在哈利脚边,然后重重地栖息在哈利的肩头。当它收拢两扇巨大的翅膀时,哈利抬起头来,看见它有一个长长的、尖利的金喙和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睛。 大鸟停止了歌唱。它静静地栖在哈利肩头,热乎乎地贴着哈利的面颊,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里德尔。 “是一只凤凰……”里德尔也同样恶狠狠地瞪着它,说道。 “福克斯?”哈利吃惊得简直喘不过气来,感到大鸟的金爪子轻轻抓着他的肩膀。 “那玩意儿——”里德尔又将目光转向福克斯刚才扔下的那个破破烂烂的东西,“是学校的那顶破分院帽。” 果然是它。脏兮兮、皱巴巴的,上面还打着补丁,一动不动地躺在哈利脚下。 里德尔又狂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了,震得黑暗的密室微微发颤,就仿佛有十个里德尔同时在放声大笑。 “那就是邓布利多送给他的保护人的东西!一只会唱歌的鸟和一顶破帽子!哈利·波特,你觉得有胆量了吗?你觉得安全了吗?” 哈利没有回答。他也许看不出福克斯和分院帽有什么用,但他觉得不再孤单了,他带着逐渐增长的勇气,等着里德尔停止他的狂笑。 “言归正传,哈利,”里德尔说,脸上仍然很得意地笑着,“在你的过去、我的未来,我们一共遭遇了两次。两次我都没能杀死你。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你的话有多长,你的小命就能保持多长。” 哈利在飞快地思索着,权衡着他获胜的机会。里德尔拿着魔杖。他,哈利,拥有福克斯和分院帽,这两样东西在决斗中都没有多大用处。确实,情况很不妙。但是,里德尔站在那里的时间越长,金妮身上的生命就越来越少……与此同时,哈利突然发现,里德尔原本模糊不清的轮廓正在变得清晰、稳定。如果他和里德尔之间必须有一番搏斗,那是越快越好。 “你对我下手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失去了法力,谁也不知道,”哈利生硬地说道,“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为什么没能杀死我。因为我母亲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那普普通通的麻瓜出身的母亲,”他接着说道,因为拼命压抑着怒火而浑身发抖,“是她阻止了你杀死我。我看见过真实的你,去年我又看见了你。你只剩下了一堆破烂,只能算是半死不活。看你原来神通广大,结果却落得这个下场。你东躲西藏,你是丑八怪,令人作呕!” 里德尔的脸扭曲了。然后他又强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你母亲为了救你而死。是的,那是一个非常有效的解咒法。我现在明白了——说到底,你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你知道吗,我本来一直想不通这个道理。因为我们俩之间存在着一些奇特的相似之处,哈利·波特。你自己肯定也注意到了。我们都是混血统,都是孤儿,都是由麻瓜抚养长大的。也许还是自伟大的斯莱特林本人之后,进入霍格沃茨的仅有的两个蛇佬腔。我们甚至长得还有几分相像呢……不过说到底,原来你只是凭运气从我手里逃脱的。我想了解的就是这些。” 哈利站在那里,紧张地等待着里德尔举起魔杖。但是里德尔脸上的狞笑更明显了。 “行了,哈利,我准备给你一点点儿教训。让我们比试比试力量吧,一边是伏地魔,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另一边是哈利·波特,带着邓布利多能够给他的最好武器。” 他朝福克斯和分院帽扫了一眼,似乎觉得非常滑稽,然后便走开了。哈利感到恐惧从他麻木的双腿向上蔓延,他注视着里德尔在高耸的石柱间停住脚步,抬头望着高高隐没在黑暗中的斯莱特林石雕像的脸。里德尔张开嘴巴,发出咝咝的声音——但是哈利听懂了他说的话。 “对我说话吧,斯莱特林——霍格沃茨四巨头中最伟大的一个。” 哈利赶紧转过身,抬头望着雕像,福克斯在他的肩头摇晃了一下。 斯莱特林那张巨大的石雕面孔动了起来。哈利极度惊恐地看到它的嘴张开了,越张越大,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什么东西在雕像的嘴里活动。什么东西从雕像深处窸窸窣窣地向上滑行。 哈利急步后退,身体撞在漆黑的密室墙壁上。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感觉到福克斯在展翅起飞,翅膀扫到了他的面颊。哈利真想大喊:“别离开我!”但是一只凤凰怎么可能敌得过蛇王呢? 一个庞然大物猛地摔落在石头地面上,哈利感到密室被震得颤抖起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可以感觉到,他几乎可以看见那条巨蛇正从斯莱特林的嘴里展开它盘绕的身体。然后,他听见了里德尔那咝咝的声音:“杀死他。” 蛇怪正在向哈利移动,哈利可以听见它沉重的身体迟缓地滑过布满灰尘的地面。哈利一边仍然紧闭双眼,一边开始盲目地向旁边逃窜,双手伸在前面摸索着。里德尔在狂笑…… 哈利绊倒了,重重地摔在石头上,嘴里有一股咸咸的血腥味。蛇怪离他只有几步了,他可以听见蛇怪正在一点一点地逼近。 突然,他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爆炸般的裂响,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哈利,把他撞到了墙上。他等着毒牙扎进自己的身体,这时他又听见了疯狂的咝咝声,什么东西把石柱猛地撞到了一边。 他再也忍不住了,把眼睛睁开细细的一条缝,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条巨大的蛇怪,通体绿盈盈的,泛着毒蛇特有的艳丽光芒,身子有橡树的树干那么粗。它把上半身高高地伸向空中,扁平的大脑袋在石柱间胡乱地穿绕着,像喝醉了酒一样。就在哈利颤抖着想闭上眼睛时,蛇怪转过身,于是哈利看清是什么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福克斯正绕着它的脑袋盘旋,蛇怪愤怒地朝凤凰扑去,嘴里露出军刀一般又薄又长的毒牙。 福克斯猛地俯冲下来,它长长的金喙扎进了蛇怪的脑袋。顿时,一股黑血泼溅到地面上,像一场阵雨。蛇怪的尾巴疯狂地摆动着,差点打中了哈利。没等哈利来得及闭上眼睛,蛇怪已经转过头来。哈利正面看见了它的脸,看见了它的眼睛——那两只灯泡般巨大的黄眼睛,都被凤凰啄瞎了。黑血汹涌地喷到地上,蛇怪痛苦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要!”哈利听见里德尔在尖叫,“离开那只鸟!离开那只鸟!男孩在你后边!你还可以闻到他的气味!杀死他!” 瞎了眼的蛇怪转过身来,它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仍然很凶险。福克斯围着它的脑袋飞舞,嘴里唱着古怪的歌儿,时不时地对准蛇怪那布满鳞片的鼻子,这里啄一下,那里啄一下,黑血从蛇怪被戳瞎的眼睛里喷涌而出。 “救救我,救救我,”哈利不知所措地低唤道,“谁能救我,无论是谁!” 蛇怪的尾巴又扫了过来。哈利赶紧一低头,一个柔软的东西击中了他的脸。 蛇怪把分院帽扫进了哈利怀里。哈利抓住帽子,这是他仅有的武器,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他胡乱地把它扣在脑袋上,接着便卧倒在地,因为蛇怪的尾巴又朝他扫了过来。 “救救我——救救我——”哈利想道,眼睛被紧紧地压在帽子下边,“请救救我。” 没有声音回答他。相反,帽子越来越紧,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拼命地攥紧它似的。 ?С一个很硬很重的东西落到哈利的头顶上,差点把他砸昏了。他的眼前冒起了金星。他一把抓住帽顶,想把它摘掉,却摸到帽子下面有一个长长的、硬硬的东西。 一把闪闪发亮的银剑出现在帽子里,剑柄上镶着璀璨夺目的鸡蛋大的红宝石。 “杀死那个男孩!离开那只鸟!男孩在你后面!你使劲闻闻——闻闻他的气味!” 哈利已经站起来,做好了准备。蛇怪的脑袋正在降落,它朝哈利转过脸来,身体一圈圈地盘绕起来,啪啪地敲打着那些石柱。哈利可以看见它那两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眼窝,看见它的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大得简直能把他整个吞下去,嘴里露出两排像他的银剑那么长的毒牙,薄薄的,发着寒光,含着毒液…… 它盲目地冲了过来。哈利慌忙躲闪,撞到了密室的墙上。它又扑了过来,分岔的舌头嗖地掠过哈利的身体。哈利用双手举起银剑。 蛇怪又一次扑了过来。这次它的目标很明确。哈利把全身的力气都运到了银剑上,猛地将它深深扎入蛇怪的上腭,深得直没到剑柄。 然而,就在热乎乎的蛇血淋透哈利的手臂时,他突然感到胳膊肘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只带着毒液的长牙正越来越深地陷进他的胳膊,当蛇怪痛苦地扭曲着,翻滚到一旁的地面上时,那根毒牙断裂了。 哈利顺着墙壁滑到地上。他抓住那根正在往他身体里喷射毒液的长牙,把它从胳膊里拔了出来。但是他知道已经晚了。剧烈的疼痛正缓慢而持续地从伤口向全身蔓延。当他扔掉毒牙,注视着自己的鲜血慢慢浸透长袍时,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密室逐渐消融在一团飞速旋转着的昏暗色彩中。 一道鲜红色的光轻盈地从眼前掠过,哈利听见身边传来爪子的轻轻抓挠声。 “福克斯,”哈利含混不清地说,“你太棒了,福克斯……”他感到大鸟把它美丽的脑袋贴在他被蛇怪毒牙刺中的地方。 他听见了伴随着回音的脚步声,接着,一个黑压压的影子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死了,哈利·波特,”里德尔的声音在他上边说,“死了。就连邓布利多的鸟也知道这一点。你看见它在做什么吗,波特?它在哭呢。” 哈利眨了眨眼睛。福克斯的脑袋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大滴大滴珍珠般的泪珠,顺着它富有光泽的羽毛滚落下来。 “我要坐在这里,亲眼看着你死去,哈利·波特。不要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哈利感到昏昏欲睡。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就这样完蛋了,”里德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孤零零地在密室里,被朋友们抛弃了。他不自量力地向黑魔王挑战,终于败在了黑魔王的手下。哈利,你很快就要跟你亲爱的麻瓜母亲会面了……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让你苟活了十二年……可是伏地魔终于把你干掉了,其实,你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做到这一点的。” 哈利心想,如果他正在死去,倒不算特别难受,就连疼痛的感觉也慢慢减轻了…… 可是,这难道真是死亡吗?密室不仅没有变得一片漆黑,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哈利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看见了福克斯,大鸟仍然把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他的伤口周围闪烁着一片珍珠般的泪水——咦,奇怪,伤口怎么不见了? “滚开,你这只破鸟,”里德尔的声音突然说道,“快从他身上滚开。听见没有,滚开!” 哈利抬起头,里德尔正用哈利的魔杖指着福克斯。嘭的一声巨响,像打枪一样,福克斯飞了起来,如同一股金色和红色组成的旋风。 “凤凰的眼泪……”里德尔小声地说,眼睛盯着哈利的胳膊,“当然……有疗伤的作用……我忘记了……” 他注视着哈利的脸。“不过没有关系。实际上,我认为这样更好。只有你和我,哈利·波特……你和我……” 他举起了魔杖。 就在这时,福克斯迅速地扑扇着翅膀,又在他们头顶上盘旋起来。随即,一样东西落在了哈利的膝盖上——那本日记。 在那生死关头的一刹那,哈利,以及仍然举着魔杖的里德尔,眼睛都盯住了它。然后,哈利没有思考,也没有半点犹豫,好像他一直就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似的。他一把抓起身边地上的蛇怪毒牙,径直把它插进了日记本的中心。 随着一声可怕的、持久的、穿透耳膜的尖叫,一股股墨水从日记本里汹涌地喷射出来,顺着哈利的双手淌到地上。里德尔扭曲着、挣扎着,双臂不停地挥舞着,嘴里发出声声惨叫,然后…… 他消失了。啪哒一声,哈利的魔杖掉在地上,然后一切都沉寂下来,只听见墨水仍然从日记本里滴答滴答地渗出来的声音。蛇怪的毒液把日记本灼穿了一个洞,还在嘶嘶地冒着黑烟。 哈利浑身颤抖,支撑着站了起来。他感到天旋地转,就好像刚刚用飞路粉旅行了十万八千里似的。慢慢地,他捡起他的魔杖和分院帽,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从蛇怪的上腭里拔出了那把银光闪闪的宝剑。 这时,一声轻轻的呻吟从密室那头传来。金妮开始动弹了。哈利匆匆赶过去时,金妮坐了起来。她茫然的目光先落到蛇怪庞大的尸体上,又落到穿着血迹斑斑的长袍的哈利身上,最后落到他手里的日记本上。她打了一个寒噤,倒抽了一口冷气,眼泪便哗哗地流了下来。 “哈利——哦,哈利——吃早饭的时候,我——我想告诉你的,可是当着珀西的面,我没—没法说。是我干的,哈利——可是我——我发誓我——我不是有意的,是里—里德尔逼我干的,他控—控制了我。你——你是怎么杀死那个——那个家伙的?里德尔在——在哪儿?我最后只记—记得他从日记里出来——” “现在没事了,”哈利说,他给金妮看那个被毒牙穿透的大洞,“里德尔完蛋了。看!他和蛇怪都完蛋了。走吧,金妮,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我会被开除的!”当哈利搀扶着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时,金妮哭泣着说,“自从比—比尔来了以后,我就一直盼着到霍格沃茨来念书,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了,爸爸妈妈会怎—怎么说呢?” 福克斯在密室的入口处盘旋,等待着他们。哈利催金妮快走,他们跨过蛇怪一动不动的盘绕着的尸体,穿过昏暗空旷、回音阵阵的房间,回到了隧道里。哈利听见,两扇石门在他们身后哧溜一下轻轻合上了。 他们顺着隧道往上走了几分钟,哈利听见远处传来慢慢搬动岩石的声音。 “罗恩!”哈利喊道,脚底下加快了速度,“金妮没事儿!我找到她了!” 他听见罗恩发出一声沉闷的欢呼。他们又转过一个弯道,就看见罗恩的脸透过一个很大的豁口,急切地向他们张望着,这个豁口是他好不容易在坠落的碎石堆中掏出来的。 “金妮!”罗恩把手从豁口中伸出来,先把金妮拉了过去,“你还活着!我真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他想搂抱金妮,可是金妮哭泣着不让他接近自己。 “你没事了,金妮,”罗恩微笑着对她说,“一切都过去了——那只鸟是从哪儿来的?” 福克斯跟在金妮后面飞过了豁口。 “它是邓布利多的。”哈利说着,自己也从豁口里挤了过去。 “你怎么会有一把宝剑的?”罗恩盯着哈利手里那件银光闪闪的武器,吃惊地问。 “等我们离开这里以后,我再慢慢向你解释。”哈利瞟了金妮一眼,说道。 “可是——” “以后再说。”哈利赶紧说道。他认为最好不要告诉罗恩是谁打开了密室,至少不能当着金妮的面告诉他。“洛哈特呢?” “在那儿呢,”罗恩说着,咧开嘴笑了,他把头对着隧道通向水管的地方扬了扬,“他的情况很糟糕。过去看看吧。” 福克斯宽阔的鲜红色翅膀,在黑暗中放射出一道柔和的金光。他们跟在它后面,一路返回到水管的入口处。吉德罗·洛哈特坐在那里,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儿。 洛哈特和蔼可亲地抬头望着他们。 “你们好,”他说,“这个地方真奇怪,是吗?你们住在这里吗?” “不是。”罗恩一边说,一边朝哈利扬了扬眉毛。 哈利弯下腰,透过长长的、黑洞洞的水管向上望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顺着水管回到那上面去呢?”他对罗恩说。 罗恩摇了摇头。凤凰福克斯刚才嗖地飞过哈利身旁,此刻在他前面扑扇着翅膀,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它摆动着尾巴后面长长的金色羽毛。哈利迟疑地望着它。 “它好像希望你抓住它……”罗恩说,显得有些困惑,“可是你太重了,一只鸟不可能把你拉上去的。” “福克斯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哈利说。他迅速转向其他人,“我们必须一个抓牢一个。金妮,你抓住罗恩的手。洛哈特教授——” “他说的是你。”罗恩很不客气地对洛哈特说。 “你抓住金妮的另一只手。” 哈利把宝剑和分院帽塞进腰带中,罗恩抓住哈利的长袍后襟,哈利伸手抓住福克斯尾巴上热得出奇的羽毛。 一种奇特的轻松感迅速掠过他的全身,接着,呼的一下,他们都顺着水管向上飞去。哈利可以听见洛哈特悬挂在他下面,嘴里不住地喊道:“太惊人了!太惊人了!简直像魔法一样!”寒冷的气流吹拂着哈利的头发。他还在尽情享受这种飞行的乐趣时,旅程结束了——四个人落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的潮湿地板上,就在洛哈特把他的帽子扶正时,那座掩盖水管的水池自动滑到了原来的地方。 桃金娘瞪大眼睛望着他们。 “你还活着。”她扫兴地对哈利说。 “没必要用这么失望的口气说话。”哈利板着脸说,一边擦去眼镜片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黏液。 “噢,是这样……我一直在考虑,如果你死了,欢迎你和我共同使用这个抽水马桶。”桃金娘说,害羞得脸变成了银白色。 “哈哈!”他们离开盥洗室,走向外面空荡荡的走廊时,罗恩说道,“哈利!我觉得桃金娘喜欢上你了!金妮,你有了竞争对手啦!” 可是,金妮的眼泪仍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无声地从面颊上滚落下来。 “现在往哪儿走?”罗恩焦虑地看了金妮一眼,问道。哈利指了指前面。 福克斯在前面领路,顺着走廊一路闪着金光。他们大步跟着它,片刻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外面。 哈利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了。 第37章多比的报偿 哈利、罗恩、金妮和洛哈特站在门口,身上布满了淤泥和黏液,哈利的长袍上还沾着血渍。一时间,四下里一片静寂。突然,一声尖叫—— “金妮!” 是韦斯莱夫人,她刚才一直坐在炉火前哭泣。她猛地跳起来,后面跟着韦斯莱先生,两个人同时伸出双臂,搂住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哈利的目光越过他们,朝屋里望去。邓布利多教授面带微笑,站在壁炉架前,在他旁边的是麦格教授,她用手揪住胸口,大口大口地抽着冷气。福克斯呼地贴着哈利的耳边飞过,落在邓布利多的肩头。就在这时,哈利发现自己和罗恩都被韦斯莱夫人紧紧地搂到了怀里。 “你们救了她!你们救了她!你们是怎么做的?” “这也是我们大家都想知道的。”麦格教授虚弱无力地说。 韦斯莱夫人松开了哈利,哈利迟疑了片刻,走到书桌旁,把分院帽、镶着红宝石的银剑,以及里德尔那本日记的残骸,一样一样都放在桌上。 随后,他开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他讲了大约有一刻钟,大家听得十分专心,房间里鸦雀无声。他讲到,他总是听见那个游魂般的声音,赫敏费尽心思,终于发现他听见的是一条蛇怪潜伏在水管里的声音;他还讲到,他和罗恩曾经跟随蜘蛛进入了禁林,阿拉戈克告诉他们蛇怪的最后一个牺牲品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于是他便猜到,哭泣的桃金娘就是那个受害者,而密室的入口很可能就在她的盥洗室里…… “很好,”他停顿下来时,麦格教授鼓励他继续往下说,“这么说你们发现了入口在哪里——我还得补充一句,你们一路上违反了一百多条校规——可是你们究竟是怎么从那儿死里逃生的呢,波特?” 于是哈利继续往下说,他因为不停地讲话,嗓子都沙哑了。他告诉他们,福克斯怎样及时赶到,分院帽怎样赠给他宝剑。可是接着,他的声音变得迟疑了。他前面一直避免提到里德尔的日记——提到金妮。此刻,金妮正站在那里,把头靠在韦斯莱夫人的肩膀上,眼泪仍然默默地顺着她的面颊滚落下来。如果他们把她开除了怎么办呢?哈利紧张地思索着。里德尔的日记已经失灵了……他们怎么能够证明,那些事情都是里德尔强迫她做的呢? 哈利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了邓布利多,只见校长淡淡地微笑着,火光在他半月形的眼镜片上飞快地一闪。 “我最感兴趣的是,”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伏地魔是用什么办法迷惑金妮的,因为据我的消息来源显示,他目前正躲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里呢。” 哈利松了一口气——大大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感到浑身一阵轻松,心里热乎乎的。 “什—什么?”韦斯莱夫人用惊愕的声音说,“神秘人?迷惑了金妮?可是金妮不是……金妮没有……是吗?” “都是这个日记本在作祟,”哈利赶紧说道,一边抓起那本日记,拿给邓布利多看,“是里德尔十六岁的时候写的。” 邓布利多从哈利手里接过日记本,目光从他长长的歪扭的鼻子上射下来,专注地凝视着那些湿乎乎的、被烧焦的纸页。 “真了不起,”他轻声地说,“不用说,他大概可以说是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生。”他转过身子,面对着韦斯莱夫妇,他们俩都显得十分困惑。 “很少有人知道伏地魔以前曾叫汤姆·里德尔。五十年前,在霍格沃茨,我亲自教过他。他离开学校后就失踪了……周游四方,足迹遍及天涯海角……在黑魔法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和巫师界最邪恶的家伙混迹在一起,经过许多次危险的魔法变形,最后作为伏地魔重新出现,人们已经很难认出他来。几乎没有一个人把伏地魔同曾在这里念过书的那个聪明、英俊的男生学生会主席联系起来。” “可是金妮,”韦斯莱夫人问,“我们的金妮和——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日—日记本!”金妮抽泣着说,“我一直在—在上面写字,整整一年,他不断地给我写—写回话——” “金妮!”韦斯莱先生惊得目瞪口呆,说道,“我难道没有教过你吗?我一直怎么跟你说的?永远不要相信任何能够独立思考的东西,除非你看清了它把头脑藏在什么地方。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日记本拿给我或你妈妈看看?像那样一个可疑的东西,显然充满了黑魔法!” “我—我不知道,”金妮仍在伤心地哭泣,“我在妈妈给我的一本书里发现它的。我—我以为有人把它夹在那里,忘记了……” “韦斯莱小姐应该立刻到校医院去,”邓布利多不由分说地插嘴道,“这对她来说是一场痛苦的折磨。学校不会对她有什么惩罚的。许多比她年长、比她足智多谋的巫师都被伏地魔蒙蔽了。”他大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卧床休息,或许,还应该再喝上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奶,我一向觉得那对改善我的心情很有好处。”他说,一边低头慈祥地冲金妮眨眨眼睛。“你会发现庞弗雷女士还没有睡觉。她刚才在分发曼德拉草药剂——我敢说,蛇怪的受害者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这么说,赫敏也没事了!”罗恩高兴地说。 “没有造成任何持久性的伤害。”邓布利多说。 韦斯莱夫人把金妮领了出去,韦斯莱先生跟在后面,仍然是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你知道吗,米勒娃,”邓布利多教授若有所思地对麦格教授说,“我认为,这些事情,很值得开个宴会庆祝庆祝的。我能否请你去通知一下厨房呢?” “行,”麦格教授干脆地说,也动身向门口走去,“波特和韦斯莱就交给你处理了,是吗?” “当然。”邓布利多说。 她走了,哈利和罗恩不安地盯着邓布利多。麦格教授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处理他们?他们该不会——该不会——受到惩罚吧? “我记得我似乎对你们俩说过,如果你们再违反校规,我就不得不把你们开除了。”邓布利多说。 罗恩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这就说明,即使是我们中间最优秀的人,有时候也只能说话不算话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你们俩都获得了对学校的特殊贡献奖,还有——让我想想——对了,你们每人为格兰芬多赢得了二百分。” 罗恩的脸顿时变成了鲜艳的粉红色,就像洛哈特送给大家的情人节鲜花,他的嘴巴也闭上了。 “可是对于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冒险经历,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却始终保持着惊人的沉默。”邓布利多又说道,“你为何这么谦虚啊,吉德罗?” 哈利惊得一跳。他把洛哈特完全忘到了脑后。他转过身,看见洛哈特站在房间的一角,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暧昧的笑容。当邓布利多向他提问时,洛哈特扭过头去看看邓布利多在跟谁说话。 “邓布利多教授,”罗恩赶紧说道,“在下面的密室里发生了一起事故。洛哈特教授——” “怎么,我是教授?”洛哈特微微有些吃惊地说,“天哪,我还以为自己不会有多大出息呢!” “他想施一个遗忘咒,结果魔杖向后发射了。”罗恩小声地对邓布利多解释道。 “我的天哪,”邓布利多说,摇了摇头,长长的、银白色的胡须微微颤动着,“吉德罗,你被自己的剑捅了一下?” “剑?”洛哈特迷惑地说,“我没有剑哪。那个男孩倒是有剑,”他指着哈利,“他会借给你一把的。” “劳驾,你能不能把洛哈特教授也送到医院去?”邓布利多对罗恩说,“我想跟哈利再谈几句……” 洛哈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罗恩关门的时候,回头好奇地看了邓布利多和哈利一眼。 邓布利多走向炉火边的一把椅子。 “坐下吧,哈利。”他说。哈利坐了下来,心里感到紧张得难以形容。 “首先,哈利,我要谢谢你,”邓布利多说,眼睛里又闪烁着光芒,“你在下面的密室里一定对我表现出了绝对的忠诚。只有这种忠诚,才能把福克斯召唤到你的身边。” 那只凤凰已经扑棱棱地飞到了邓布利多的膝头,他轻轻地抚摸着它。哈利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么说你遇见了汤姆·里德尔,”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说,“我可以想象,他最感兴趣的就是你……” 突然,一件一直困扰着哈利的事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邓布利多教授……里德尔说我很像他。有一些奇特的相似之处,他说……” “他是这么说的?”邓布利多问,浓密银眉下的眼睛沉思地望着哈利,“你是怎么想的呢,哈利?” 可是他沉默了,一丝疑虑又在他脑海里重新冒了出来。 “教授,”过了片刻,他又说道,“分院帽对我说——我在斯莱特林会很优秀。有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我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因为我会蛇佬腔……” “哈利,你会蛇佬腔,”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是因为伏地魔会蛇佬腔。他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最后一个继承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在给你留下伤疤的那天晚上,把他自己的一些法力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他不是有意这么做的,我可以肯定……” “伏地魔把他自己的一部分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哈利惊讶得目瞪口呆。 “显然是这样的。” “这么说我应该在斯莱特林的,”哈利绝望地盯着邓布利多的脸,说道,“分院帽可能在我身上看到了斯莱特林的一些本领,它就……” “把你放在了格兰芬多。”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说,“听我说,哈利。你碰巧具有萨拉查·斯莱特林在他精心挑选学生时特别看重的许多素质。他自己的一些罕见天赋,蛇佬腔……足智多谋……意志坚强……还有某种对法律条规的藐视。”他说,银白色的胡须又在微微颤抖,“可是分院帽把你放在了格兰芬多,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好好想想。” “它之所以把我放在格兰芬多,”哈利用一种心灰意冷的口气说,“是因为我提出不去斯莱特林……” “正是这样,”邓布利多说,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这就使你和汤姆·里德尔大不一样了。哈利,表现我们真正的自我,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这比我们所具有的能力更重要。”哈利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完全呆住了。“哈利,如果你还需要证据,确信自己真的属于格兰芬多,我建议你再仔细看看这个。” 邓布利多探身从麦格教授的书桌上拿起那把血迹斑斑的银剑,递给了哈利。哈利茫然地把它翻过来,红宝石在火光的映照下闪亮夺目。接着,他看见了,就在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一个名字: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只有真正的格兰芬多人,才能把它从帽子里抽出来,哈利。”邓布利多简单地说。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然后,邓布利多拉开麦格教授书桌的一只抽屉,拿出一支羽毛笔和一瓶墨水。 “哈利,你现在需要的是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建议你下去参加宴会,我呢,在这里给阿兹卡班写一封信——应该让我们的猎场看守回来了。我还要起草一份招聘广告,登在《预言家日报》上,”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又需要一位新的老师来教黑魔法防御术课了。天哪,这门课的老师消耗得真快,是不是?” 哈利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刚握住门把手,门突然被猛力撞开,嘭地弹在后面的墙上。 卢修斯·马尔福站在那里,神情怒不可遏。那战战兢兢被他夹在他胳膊底下的,正是多比,身上到处都缠着绷带。 “晚上好,卢修斯。”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说。 马尔福一头冲进房间,差点把哈利撞了个跟头。多比惊慌失措地跟在后面,弯腰曲背,盯着主人长袍背后的接缝,脸上挂着绝望无助的恐惧。 “好啊!”卢修斯·马尔福冷冰冰的眼睛盯住邓布利多,说道,“你回来了。董事会暂停了你的职务,可是你仍然自作主张地回到了霍格沃茨。” “噢,是这样的,卢修斯,”邓布利多平静地微笑着,说道,“今天,另外的十一位董事都和我取得了联系。说句实话,当时猫头鹰接二连三地飞来,就好像下了一场冰雹。他们听说亚瑟·韦斯莱的女儿被害死了,都希望我立刻赶到这里。他们似乎认为,弄了半天,还是我最适合担任这份工作。他们还告诉了我一些奇怪的故事。他们有些人似乎认为,你曾经威胁说,如果他们不同意暂停我的职务,你就要诅咒他们的家人。” 马尔福先生的脸比平时更加苍白了,但他的眼睛里仍然喷着怒火。 “那么——你有没有阻止那些攻击事件呢?”他讥讽地问,“你有没有抓住凶手呢?” “我们抓住了。”邓布利多微笑着回答他。 “噢?”马尔福先生厉声地问,“是谁?” “还是上次的那个人,卢修斯,”邓布利多说,“不过,伏地魔这次是通过另一个人活动的。凭借他的日记。” 他举起那个中间贯穿着一个大洞的小黑本子,密切地注视着马尔福先生的反应。而哈利却望着多比。 那个家养小精灵的行为非常古怪。他那两只网球一般大的眼睛一边富有深意地盯着哈利,一边不停地指指那本日记,又指指马尔福先生,然后狠狠地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 “原来是这样……”马尔福先生慢慢地对邓布利多说。 “一个巧妙的计划,”邓布利多语调平和地说,仍然逼视着马尔福先生的眼睛,“如果这位哈利,”——马尔福先生用严厉的目光飞快地瞪了哈利一下——“和他的朋友罗恩没有发现这本日记,哎呀——金妮·韦斯莱可能就要背黑锅了。谁也没有办法证明她不是按自己的意志行动的……” 马尔福一言不发,他的脸突然像是罩上了一层假面具。 “想象一下吧,”邓布利多继续说,“那样会出现什么情况……韦斯莱一家是最有名望的纯血统巫师家族之一。想象一下吧,如果人们发现亚瑟·韦斯莱的亲生女儿在攻击和谋害麻瓜出身的人,这对韦斯莱和他的《麻瓜保护法》会产生什么影响。幸好这本日记被发现了,里德尔的记忆也从上面被抹去了。不然的话,谁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马尔福先生强迫自己开口说话了。 “真是万幸。”他很不自然地说。 缩在他身后的多比,仍然很古怪地先指指那本日记,又指指卢修斯·马尔福,随即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哈利突然明白了。他朝多比点了点头,于是多比退缩到墙角,又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耳朵作为惩罚。 “你不想知道金妮是怎么得到这本日记的吗,马尔福先生?”哈利问。 卢修斯·马尔福朝他转过身来。 “我凭什么知道那个愚蠢的小姑娘是怎么得到它的?”他说。 “因为是你给她的,”哈利说,“在丽痕书店,你捡起她的变形课本,偷偷地把日记本塞在里面,是不是?” 他看见马尔福苍白的双手攥成了拳头,随即又松开了。 “有证据吗?”他嘶哑着声音说。 “哦,谁也没有办法提供证据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看着哈利,说道,“现在里德尔已经从本子里消失了。另外,卢修斯,我要给你一句忠告,不要再散发伏地魔学生时代的旧东西了。如果又有这些东西落到无辜者的手里,至少亚瑟·韦斯莱就肯定能查明它们是从你那儿出来的……” 卢修斯·马尔福又呆立了片刻,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右手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去掏他的魔杖。然而他克制住了自己,转身对他的家养小精灵说: “我们走吧,多比!” 他拧开门,家养小精灵慌忙跑了过来,马尔福先生一脚把他踢出门去。他们可以听见多比痛苦的尖叫声沿着走廊一路传来。哈利站在那里,苦苦地思索了片刻。然后,他有了主意。 “邓布利多教授,”他匆匆忙忙地说,“请问,我能把这本日记还给马尔福先生吗?” “当然可以,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不过可得快一点儿。别忘了还有宴会呢。” 哈利一把抓过日记本,冲出了办公室。他听见多比痛苦的惨叫声绕过拐角,越来越远了。 哈利一边心里怀疑这个计划能不能行得通,一边飞快地脱掉一只鞋,扯下黏糊糊的臭袜子,把日记本塞了进去。然后,他沿着黑暗的走廊飞奔。 就在那两个人正要下楼梯时,他追上了他们。 “马尔福先生,”他喘着气说,一个踉跄,刹住脚步,“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他把那只臭烘烘的袜子硬塞进了卢修斯·马尔福手里。 “这是什——” 马尔福先生扯掉日记本上的袜子,扔到一边,怒气冲冲地看了看被毁坏的日记本,又看了看哈利。 “哈利·波特,总有一天,你会遭到和你父母同样的下场,”他轻声说,“他们当年就是爱管闲事的傻瓜。” 他转身要走。 “快来,多比。听见没有,快点儿!” 可是多比没有动弹。他高高地举起哈利的那只黏糊糊的臭袜子,激动地看着它,就好像那是一件无价之宝。 “主人给了多比一只袜子,”家养小精灵惊讶地说,“主人把袜子给了多比。” “什么?”马尔福先生恼火地说,“你说什么?” “多比得到了一只袜子,”多比不敢相信地说,“是主人扔的,多比接住了,多比——多比自由了。” 卢修斯·马尔福呆呆地站在那里,瞪着家养小精灵。然后他突然向哈利扑去。 “你害得我失去了我的家仆,小子!” 可是多比喊道:“不许你伤害哈利·波特!” 只听的一声巨响,马尔福先生向后倒去。他跌跌撞撞、一步三级地冲下楼梯,最后乱糟糟地瘫倒在下边的平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脸色铁青,抽出了魔杖,可是多比举起了一根修长的、很有威慑力的手指。 “你可以走了,”他指着下边的马尔福先生,凶狠地说,“永远不许你碰哈利·波特。你现在可以走了。” 卢修斯·马尔福没有别的办法。他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们俩最后一眼,用斗篷裹住身体,匆匆地消失了。 “哈利·波特解放了多比!”小精灵用刺耳的尖声说,抬头望着哈利,月光从最近的一扇窗户洒进来,映照着他圆鼓鼓的眼睛,“哈利·波特使多比获得了自由!” “我没做什么,多比,”哈利咧着嘴笑了,说道,“只要你答应我,别再试图来保护我了。” 小精灵丑陋的棕红色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露出满口的牙齿。 “我只有一个问题,多比,”当多比用颤抖的手穿上哈利的袜子时,哈利说,“你曾经告诉过我,这一切都与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无关,记得吗?可是——” “这是一个暗示,先生,”多比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就好像这是不言而喻的似的,“多比在给你一个暗示。黑魔头在他更名改姓之前,是可以提名字的,他的名字可以随便使用,明白了吗?” “明白了,”哈利勉强地说,“好吧,我得走了。他们在开宴会呢,我的朋友赫敏也该苏醒过来了……” 多比伸出双臂,抱住哈利的腰,紧紧地搂了他一下。 “哈利·波特比多比原先知道的还要伟大!”他啜泣着说,“别了,哈利·波特!” 多比嗓子眼里又发出一个很响的哽咽声,随后便消失了。 哈利曾经参加过霍格沃茨的几次宴会,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奇妙。大家都穿着睡衣,庆祝活动持续了整个晚上。令人难忘的情景太多了:赫敏向他跑来,尖叫着“你解出来了!你解出来了!”;贾斯廷匆匆地从赫奇帕奇的餐桌上赶过来,攥着他的手,没完没了地道歉,说当初不该怀疑他;海格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出现了,用力拍打着哈利和罗恩的肩膀,拍得他们吃不住劲,跌倒在装甜食的盘子上;他和罗恩获得的那四百分,使格兰芬多在学院杯中卫冕成功;麦格教授站起来告诉他们,学校为了款待大家,决定取消考试(“哦,不!”赫敏说);邓布利多宣布道,很不幸,洛哈特教授下学期不能回来了,因为他需要到别处去找回他的记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爆发出一片欢呼,有几位老师也在叫好。在这么多激动人心的事情中,哈利真不知道哪一件最精彩、最美妙。 “真遗憾,”罗恩给自己拿了一块果酱炸面圈,说道,“我倒是越来越喜欢洛哈特了。” 夏季学期剩下来的那段日子,是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中度过的。霍格沃茨恢复了正常,只有几个小小的变化:黑魔法防御术的课程取消了(“反正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大量的实践。”罗恩对闷闷不乐的赫敏说),卢修斯·马尔福被开除出了学校董事会。德拉科再也不在学校里趾高气扬地到处走来走去,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似的。相反,他现在整天阴沉着脸,似乎心里充满了怨恨。另一方面,金妮·韦斯莱又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性格。 一转眼,他们就要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回家了。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单独占了一个包厢。他们充分利用放假前允许使用魔法的最后几个小时。他们玩了噼啪爆炸牌,燃放了弗雷德和乔治的最后几支费力拔烟火,还互相练习了用魔法解除对方的武器。这一套魔法,哈利现在做起来已经很熟练了。 列车快要到达国王十字车站时,哈利突然想起了什么。 “金妮——那天你看见珀西在做什么,他不许你告诉任何人?” “噢,你问那个呀,”金妮咯咯笑着说,“是这样——珀西交了一个女朋友。” 弗雷德把一摞书掉在了乔治头上。 “什么?” “是拉文克劳的级长,叫佩内洛·克里瓦特。”金妮说,“去年暑假,他就是给她写了那么多信。他一直在学校的各个地方跟她秘密约会。一天,我撞见他们在一间空教室里接吻。当她——你们知道——遭到袭击后,他难过极了。你们不会取笑他吧,会吗?”她不安地问。 “做梦也不会这么想。”弗雷德说,不过看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就好像他的生日提前到来了。 “绝对不会。”乔治回答,一边偷偷地笑着。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渐渐放慢速度,终于停住了。 哈利抽出他的羽毛笔和一张羊皮纸,转向罗恩和赫敏。 “这叫电话号码。”他对罗恩说,把号码草草地写了两遍,然后把羊皮纸一撕为二,分别递给他们两人,“去年夏天,我对你爸爸说过怎样使用电话,他会明白的。往德思礼家给我打电话,好吗?整整两个月只跟达力说话,我可受不了……” “你姨妈和姨父听了你今年做的这些事情之后,”赫敏说,这时他们已下了火车,加入拥挤的人流,慢慢向那道被施了魔法的隔墙走去,“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是吗?” “骄傲?”哈利说,“难道你糊涂了吗?如果他们听说我好多次都差点死掉,却居然死里逃生了,他们肯定会气坏了的……” 然后,他们一起通过出口处,回到了麻瓜世界中。 第38章注释 [1]“查德里火炮队”的英文是两个以C开头的单词。 [2]万伦,泰国西南部港口城市。 [3]康沃尔郡,英国英格兰郡名。 [4]瓦加杜古,非洲上沃尔特的首都。 [5]撒丁岛,位于意大利西部。 [6]宾斯教授糊里糊涂,把学生的名字全搞混了。 [7]宾斯教授糊里糊涂,把学生的名字全搞混了。 [8]罗马尼亚中部的一个地方。 [9]阿比西尼亚,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的旧称。 [10]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英文是“TomMarvoloRiddle”,“我是伏地魔”的英文是“IamLordVolde摸rt”,字母完全一样,只是排列不同。 第39章猫头鹰传书 哈利·波特在许多方面都是个很不寻常的男孩。比如,他在一年里最讨厌暑假。再比如,他其实很想做家庭作业,却不得不在半夜三更偷偷地做。还有,他碰巧是一名巫师。 差不多午夜了,他俯身躺在床上,毯子拉上来盖过头顶,像支起一顶帐篷,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本皮封面的大部头书(巴希达·巴沙特的《魔法史》)摊开了靠在枕头上。鹰羽毛笔在纸上移动,哈利皱着眉头,查找对他写论文有帮助的东西,论文题目是《十四世纪烧死女巫的做法完全是无稽之谈》。 羽毛笔停在一段看上去有点价值的内容上。哈利把圆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让手电筒凑近书页,读道: 在中世纪,不会魔法的人(一般被称为麻瓜)特别害怕魔法,却对魔法缺乏足够的认识。偶尔,他们抓住一个真正的女巫或男巫,焚烧是根本没有用的。巫师只要施一个最基本的凝火咒,一边假装痛苦地尖叫,一边美美地享受那麻酥酥的快感。怪人温德林太喜欢被焚烧的感觉了,她故意化装成各种样子,让人家把她抓住了四十七次。 哈利用牙齿咬住羽毛笔,伸手到枕头底下掏出他的墨水瓶和一卷羊皮纸。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扭开墨水瓶盖,把羽毛笔放进去蘸了蘸,开始写了起来,并不时地停下来侧耳细听,因为如果德思礼家的谁起来上厕所时听见了他羽毛笔的沙沙声,恐怕他整个暑假都会被关在楼梯底下的储物间里了。 就是因为女贞路4号的德思礼一家,哈利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暑假的日子。弗农姨父、佩妮姨妈,还有他们的儿子达力,是哈利在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他们是麻瓜,对魔法的态度很像中世纪的人。哈利已故的父母都是巫师,多少年来,在德思礼家从没有人提起过他们的名字。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曾经希望,只要尽量对哈利严加控制,就能把他身上的魔法挤压掉。然而他们没有成功,这使他们十分恼怒。这些日子,他们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发现哈利最近两年是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读书。但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在暑假一开始就把哈利的魔法书、魔杖、坩埚和飞天扫帚锁起来,并且不准哈利跟邻居说话。 对哈利来说,拿不到魔法书确实很成问题,因为霍格沃茨的老师布置了一大堆假期作业。有一篇论文特别令人头疼,是关于缩身药水的,那是哈利最不喜欢的老师斯内普教授布置的。斯内普教授肯定巴不得哈利完不成,好有个借口关他一个月的禁闭。因此,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里,哈利抓住机会,趁弗农姨父、佩妮姨妈和达力到前面的花园里欣赏弗农姨父的公司给他新买的汽车(嚷嚷得声音很大,好让街上的人都能听到),哈利偷偷溜到楼下,撬开楼梯底下储物间的锁,抓出几本教科书,藏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只要他不把墨水滴在床单上,德思礼一家就不会知道他在夜里偷学魔法。 眼下,哈利特别当心避免跟姨妈、姨父闹矛盾,他们已经对他脾气特别恶劣了,这都是因为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他们接到了哈利巫师同伴的一个电话。 罗恩·韦斯莱是哈利在霍格沃茨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家里的人全是巫师。也就是说,他知道许多哈利不知道的事情,但他以前从来没打过电话。最倒霉的是,那个电话偏偏是弗农姨父接的。“我是弗农·德思礼。” 哈利当时正好在房间里,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罗恩的声音,顿时呆住了。 “喂?喂?你听得见吗?我——要——找——哈利——波特!” 罗恩嚷嚷的声音太响了,弗农姨父吓了一跳,把听筒举得离耳朵一尺远,又愤怒又惊恐地瞪着它。 “是谁?”他冲着话筒吼道,“你是谁?” “罗恩——韦斯莱!”罗恩大声嚷道,就好像他和弗农姨父是隔着足球场在喊话似的,“我是——哈利——学校里的——朋友——” 弗农姨父的小眼睛转过来瞪着僵在原地的哈利。 “这里没有哈利·波特!”他咆哮道,伸直手臂举着话筒,好像生怕它会爆炸,“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学校!别再跟我联系!不许接近我的家人!” 他把听筒扔回电话上,好像甩掉了一只有毒的蜘蛛。 随之而来的争吵空前激烈。 “你竟敢把这个号码告诉——告诉跟你一样的人!”弗农姨父吼道,喷了哈利一脸唾沫。 罗恩显然意识到自己给哈利惹了祸,因为他再没打过电话来。哈利在霍格沃茨的另一个好朋友赫敏·格兰杰也没有跟他联系。哈利怀疑是罗恩警告过赫敏别打电话,这真可惜,因为赫敏是哈利这个年级最聪明的女巫,父母都是麻瓜,她完全知道怎么打电话,而且大概也不会糊涂到说自己是霍格沃茨的学生。 所以,漫长的五个星期过去了,哈利没有得到巫师朋友的一点儿消息,看来这个暑假差不多跟去年暑假一样糟糕了,只有一点点小小的改善——在哈利发誓不给朋友送信之后,弗农姨父总算允许他在夜里把猫头鹰海德薇放出去了。弗农姨父之所以让步,是因为海德薇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就会吵闹不休。 哈利写完怪人温德林的内容,又停下来听了听。漆黑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大块头表哥达力粗重的呼噜声。时间一定很晚了,哈利想。他的眼睛累得发痒。或者,还是明天夜里再把论文写完吧…… 他把墨水瓶盖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枕头套,把手电筒、《魔法史》、他的论文、羽毛笔和墨水放了进去。他从床上下来,把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一块松动的地板下。然后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 凌晨一点。哈利的心异样地跳了一下。不知不觉,他满十三岁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哈利还有一个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不太盼着自己的生日。他从生下来到现在没有收到过一张生日贺卡。前两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德思礼一家根本不闻不问,他没有理由指望他们能记得今年的生日。 哈利穿过黑乎乎的屋子,经过海德薇空空的大鸟笼,来到敞开的窗口。他靠在窗台上,刚才在被窝里待了那么久,此刻清凉的晚风拂在脸上真是舒服。海德薇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来了。哈利并不为它担心。它以前也曾出去过这么久。但是哈利希望它能很快回来,这个家里的所有活物,只有海德薇看见哈利不会皱眉头。 相对年龄来说,哈利长得又瘦又小,但这一年里他也长高了几英寸。不过,漆黑的头发还和以前一样——不管他怎么鼓捣,都乱糟糟的不肯服帖;镜片后面的眼睛绿莹莹的,额头上的头发间,一道细细的伤疤清晰可见,形状像一道闪电。 在哈利所有的不寻常之处中,这道伤疤是最不同凡响的。它不像德思礼一家十年来所声称的那样,是那场导致哈利父母丧身的车祸留下的纪念,因为莉莉和詹姆·波特并不是死于车祸。他们是被杀害的,是被一百年来最可怕的黑巫师伏地魔杀害的。哈利从那次袭击中死里逃生,只在额头上留下一道伤疤。伏地魔的咒语没有杀死哈利,而是反弹到自己身上。伏地魔不死不活,逃跑了…… 可是,哈利在霍格沃茨又跟伏地魔碰上了。哈利站在黑黢黢的窗口,回忆着他们的上次交锋,不得不承认他能活到十三岁生日算是幸运了。 他扫视着群星璀璨的天空,寻找海德薇的身影,也许海德薇会嘴里叼着一只死老鼠朝他飞来,期待他的表扬。哈利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那些屋顶,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在金黄色月亮的衬托下,有个大活物奇怪地歪着身子、扑闪着翅膀朝哈利这边飞来,越来越大。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它渐渐降落。哈利的手放在窗户插销上,有过片刻的迟疑,不知道是否要把窗户关上。接着,那个怪家伙从女贞路的一盏路灯上方掠过。哈利认出来了,赶紧闪到一旁。 三只猫头鹰从窗口飞了进来,其中两只托着第三只,它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它们扑哒一声落在哈利床上,中间那只灰色的大猫头鹰立刻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它的腿上绑着一个大包裹。 哈利一眼认出了那只昏迷不醒的猫头鹰——它名叫埃罗尔,是韦斯莱家的。哈利冲到床边,解开埃罗尔腿上的绳子,拿下包裹,把埃罗尔抱到了海德薇的笼子里。埃罗尔睁开一只视线模糊的眼睛,无力地叫了一声表示感谢,便大口喝起水来。 哈利转向另外两只猫头鹰。那只又大又白的母猫头鹰正是他的海德薇。它也带着一个包裹,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哈利去解包裹的时候,海德薇亲热地用嘴啄了他一下,然后就飞到屋子那头找埃罗尔去了。 哈利没有认出第三只猫头鹰,这是一只挺漂亮的黄褐色猫头鹰,不过哈利立刻就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了。除了第三个包裹外,它还带着一封盖有霍格沃茨饰章的信。哈利取下这只猫头鹰身上的东西,它煞有介事地抖抖羽毛,展开翅膀,从窗口飞到了外面的夜色中。 哈利坐在床边,抓起埃罗尔的那个包裹,撕开包装纸,发现里面是一个金纸包着的礼物,还有他平生收到的第一张生日贺卡。他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信封,从里面掉出两张纸——一封信和一张剪报。 剪报显然来自巫师报纸《预言家日报》,因为黑白照片上的人都在动。哈利拿起剪报,展开来读道: 魔法部职员赢得巨奖 魔法部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主任亚瑟·韦斯莱赢得了一年一度的《预言家日报》大奖金加隆奖。 韦斯莱先生高兴地对《预言家日报》说:“我们准备用这笔钱到埃及去过暑假,我们的大儿子比尔在那里的古灵阁巫师银行当解咒员。” 韦斯莱一家将在埃及待一个月,于霍格沃茨新学年开学时返回,韦斯莱家的五个孩子目前正在该校就读。 哈利看了一眼活动照片,看见韦斯莱一家九个人站在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前,正使劲地朝他挥手,他脸上不禁绽开了笑容。矮矮胖胖的韦斯莱夫人,高大、秃顶的韦斯莱先生,六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都是(虽然黑白照片上显示不出来)一头火红的头发。瘦瘦高高、笨手笨脚的罗恩站在正中间,肩膀上趴着他的宠物老鼠斑斑,一只胳膊搂着他的妹妹金妮。 哈利觉得,没有谁比韦斯莱一家更有资格赢得一大堆金币了,他们非常善良,又十分贫穷。哈利捡起罗恩的信打开。 亲爱的哈利: 生日快乐! 唉,真对不起我打了那个电话。希望那些麻瓜没有为难你。我问过爸爸了,他认为我不应该大喊大叫。 埃及真是太神奇了。比尔带我们看了所有的古墓,古埃及巫师给古墓施的那些魔法,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妈妈不愿意让金妮进最后一个古墓。那里面都是奇形怪状的尸骨,是擅自闯进来的麻瓜的,还长出了好几个脑袋什么的。 我真不敢相信爸爸赢得了《预言家日报》的大奖。七百个金加隆啊!大都花在这趟旅行上了,不过他们要给我买一根新魔杖开学用。 哈利清楚地记得罗恩那根旧魔杖折断的情景。当时他们俩乘坐的汽车正飞向霍格沃茨,撞到了学校场地的一棵树上。 我们将在开学前一星期回来,然后去伦敦买我的新魔杖和我们的新课本。有希望在那里碰到你吗? 别让那些麻瓜弄得你不开心! 争取到伦敦来。 罗恩 又及:珀西当上男生学生会主席了。他上星期接到了信。 哈利又看了一眼照片。在霍格沃茨七年级毕业班就读的珀西看上去特别踌躇满志。他一丝不乱的头发上戴着一顶漂亮的土耳其帽,学生会主席的徽章就别在帽子上,角质镜架的眼镜在埃及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哈利转向他的礼物。他把礼物打开,里面是一个类似小玻璃陀螺的东西。它的下面又是一张罗恩的字条。 哈利——这是一个袖珍窥镜。如果周围有可疑的人,它就会发亮、旋转。比尔说这是卖给巫师游客的伪劣商品,不可靠,因为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它一直亮个不停。但是他竟没有发现弗雷德和乔治在他的汤里放了甲虫。 再见—— 罗恩 哈利把袖珍窥镜放在床头柜上,它安安静静地倒立着,映出闹钟上的夜光指针。哈利喜滋滋地看了几秒钟,又拿起海德薇带来的那个包裹。 里面也是一份包好的礼物,一张贺卡、一封信,是赫敏寄来的。 亲爱的哈利: 罗恩写信跟我说了他给你弗农姨父打电话的事。希望你一切都好。 目前我在法国度假,正发愁怎么把这东西寄给你——如果海关打开检查怎么办呢?——没想到海德薇出现了!我认为它是为了确保你生日能收到点东西换换心情才来的。我是通过猫头鹰邮购给你买的礼物,《预言家日报》上登了广告(报纸每天都送来,能了解巫师界的最新情况真是太好了)。你看见罗恩和他家人一星期前拍的照片了吗?我猜他肯定学到了不少东西。我真嫉妒他啊——古埃及巫师是非常神奇的。 这里也有一些有趣的巫术地方史。我已经完成了魔法史的论文,把我在这里发现的东西都写了进去,希望不是太长——比宾斯教授要求的多了两卷羊皮纸。 罗恩说暑假最后一星期要去伦敦。你能去吗?你的姨妈和姨父会让你去吗?我真希望你能去。如果不能,我们就九月一日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见吧! 赫敏致以问候 又及:罗恩说珀西当上了男生学生会主席。我猜珀西肯定特别开心。罗恩好像对此不太高兴。 哈利笑着把赫敏的信放到一旁,拿起她的礼物。很重。以他对赫敏的了解,他以为肯定是一本大厚书,里面全是艰深的咒语——没想到竟然不是。他撕开包装纸,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看见了一个漂亮的黑皮匣子,上面印着银色的字: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 “哇,赫敏!”哈利小声说,拉开匣子的拉链往里面看。 一大罐弗利特伍德速洁把手增光剂,一把亮闪闪的银质扫帚尾枝修剪刀,一个长途旅行时挂在扫帚上的黄铜小指南针,还有一本《飞天扫帚护理手册》。 除了几位朋友,霍格沃茨最让哈利牵肠挂肚的就是魁地奇,这是魔法界最受人喜爱的一项运动——高度危险,极为刺激,是骑在飞天扫帚上的运动。哈利碰巧是个非常优秀的魁地奇球员;他是一个世纪以来被选入霍格沃茨学院队的年龄最小的队员。哈利最珍爱的东西之一就是他那把光轮2000飞天扫帚。 哈利把皮匣子放到一边,拿起最后一个包裹。他一眼就认出了包装纸上歪歪斜斜的笔迹,是霍格沃茨猎场看守海格写的。哈利撕开最上面一层纸,看见了一个绿莹莹的、类似皮革的东西。没等他完全拆开,包裹就开始异样地颤抖起来,且不管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反正它发出了响亮的咬东西的声音——就好像有嘴巴似的。 哈利呆住了。他知道海格绝不会故意把危险的东西寄给他,但是,在什么东西危险的问题上,海格的看法同一般人不一样。大家都知道海格跟巨大的毒蜘蛛交朋友,在酒吧里从别人手里买下三个脑袋的恶狗,还把非法的火龙蛋偷偷弄进了他的小屋。 哈利战战兢兢地捅了捅包裹。它又发出咔咔咬东西的声音。哈利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台灯,用一只手紧紧攥住,举过头顶,做好进攻的准备,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剩下的包装纸,用力一扯。 掉出来了——是一本书。哈利刚来得及看清漂亮的绿封面上印着的金灿灿的书名“妖怪们的妖怪书”,书就腾地一下立了起来,像某种古怪的螃蟹一样,横着身子在床上快速地前行。 “啊。”哈利轻叫了一声。 砰!书重重地从床上摔下,又匆匆地朝房间那头走去。哈利轻轻跟了过去。书躲在黑洞洞的书桌底下。哈利一边祈祷德思礼一家仍然睡得死死的,一边趴在地上,伸手去够它。 “哎哟!” 书猛地合在他手上,然后扑啦啦从哈利身旁飞过,仍然靠它的封皮在地上匆匆走来走去。哈利赶紧转身,向前一扑,总算把它压住了。弗农姨父在隔壁房间里睡意矇眬地大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海德薇和埃罗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哈利把拼命挣扎的书紧紧夹在怀里,快步走到五斗橱前,抽出一条皮带,把书牢牢地捆住了。《妖怪书》愤怒地颤抖着,却再也不能扑扇和咬人了。哈利把它扔在床上,去拿海格的贺卡。 亲爱的哈利: 生日快乐! 我想你会发现下学期要用到这本书。这里不多说了,见面再谈。希望那些麻瓜待你不错。 祝一切好。 海格 海格居然认为要用到一本会咬人的书,这使哈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把海格的贺卡放在罗恩和赫敏的贺卡旁边,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现在只剩下霍格沃茨的来信了。 哈利发现这封信比平常厚得多,他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第一张羊皮纸,读道: 亲爱的波特先生: 请注意新学期是九月一日开学。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将于十一点钟从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出发。 三年级学生可允许在某些周末参观霍格莫德村。请把随信所附的许可表文给你的父母或监护人签字。 随信附上下学期的书单。 你忠实的 副校长麦格教授 哈利抽出霍格莫德许可表看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周末去参观霍格莫德多奇妙啊,他知道那个村子里全都是巫师,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呢。但他怎么可能说服弗农姨父或佩妮姨妈在表上签字呢? 他看了看闹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哈利决定等睡醒了再为霍格莫德许可表发愁,他回到床上,伸手在图表上又划掉了一天——这个图表是他自己做的,一天天倒数着回霍格沃茨的日子。然后,他摘掉眼镜,躺了下来,眼睛却还睁着,看着他的三张生日贺卡。 哈利·波特虽然十分不寻常,但这个时候,他的感觉跟别人一样——他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生日而高兴。 第40章玛姬姑妈的大错误 第二天早晨,哈利下楼去吃早饭,发现德思礼一家三口已经围坐在厨房的餐桌旁。他们在看电视。这台崭新的电视机是欢迎达力回来过暑假送给他的礼物,因为他一直抱怨说从冰箱走到客厅电视机前的距离太远了。暑假里,达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厨房里,一双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吃个不停,五层厚的下巴一直在颤动。 哈利在达力和弗农姨父中间坐了下来。弗农姨父是个人高马大、身材粗壮的男人,脖子很短,留着一撮浓密的小胡子。德思礼家的人谁也没有祝哈利生日快乐,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哈利进屋似的,好在哈利对此早已习惯,不在乎了。他自己动手拿了一片面包,抬头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广播员,那人正在念一篇报道,是关于某个在逃罪犯的。 “……提醒公众,布莱克持有武器,极端危险。现已开通一条专用热线,不管有谁看见布莱克都应立即报告。” “不用说,他肯定是个坏蛋,”弗农姨父从报纸上方盯着那个罪犯,粗声粗气地说,“你看看他这副样子,十足一个下三滥!看看他的头发!” 他恶狠狠地扫了哈利一眼,哈利乱糟糟的头发一向令弗农姨父非常恼火。电视上那个男人枯瘦憔悴的面孔周围是一头又脏又乱、纠结在一起的长发,哈利跟那个男人一比,觉得自己还算蛮整洁的。 新闻广播员又出现了。 “农业渔业部今天宣布——” “慢着!”弗农姨父气愤地盯着新闻广播员,咆哮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疯子是从哪儿逃出来的!那有什么用?如今疯子随时都会跑到大街上来!” 佩妮姨妈骨瘦如柴,长着一张马脸。这时她快步走来,热切地盯着厨房的窗户外面。哈利知道佩妮姨妈巴不得成为那个打热线电话的人。她是世界上最爱管闲事的女人,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刺探她那些乏味的、遵纪守法的邻居们。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懂得,”弗农姨父用紫色的大拳头捶着桌子,说道,“对付这些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们吊死!” “太对了。”佩妮姨妈说,她仍然眯着眼睛打量着隔壁人家的红花四季豆。 弗农姨父一口喝干杯里的茶,看了看表,又说:“佩妮,我最好马上动身,玛姬的火车十点钟进站。” 哈利一直在想着楼上的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这时像是被猛击了一下,突然回到了现实中。 “玛姬姑妈?”他脱口而出,“她——她该不是要来这儿吧?” 玛姬姑妈是弗农姨父的姐姐。尽管她跟哈利没有血缘关系(哈利的妈妈是佩妮姨妈的妹妹),但哈利一直被迫叫她“姑妈”。玛姬姑妈住在乡下一座带大花园的房子里,养了许多条牛头犬。她并不经常住在女贞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她那些宝贝狗,但她每次来访都给哈利留下了恐怖的印象,至今记忆犹新。 在达力五岁生日的宴会上,玛姬姑妈用她的拐杖狠敲哈利的小腿,不让他在音乐造型游戏中胜过达力。几年后,她在圣诞节时出现,给达力带来一个电脑控制的机器人,送给哈利的却是一盒狗粮饼干。最后一次是哈利去霍格沃茨的前一年,哈利不小心踩了她那只宝贝狗利皮的爪子。哈利被那狗追得跑到外面的花园里,爬上了一棵树,玛姬姑妈过了半夜才把狗叫回去。直到今天,达力一想起这件事,仍然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玛姬要在这里待一个星期,”弗农姨父咆哮着说,“既然我们谈到这个话题,”他恶狠狠地用一根肥胖的手指戳着哈利,“在我去接她之前,有几件事我们需要先说清楚。” 达力得意地傻笑起来,把目光从电视机上收了回来。看着爸爸教训哈利,是达力最喜欢的一项娱乐。 “首先,”弗农姨父吼道,“你对玛姬说话时,必须记住使用礼貌用语。” “没问题,”哈利没好气地说,“只要她对我说话能做到这点。” “第二,”弗农姨父就像没听见哈利的回答似的,继续说道,“玛姬对你的那些怪异之处一无所知,我不希望她在这里时出现任何——任何奇怪的事情。你必须规规矩矩,明白吗?” “只要她能做到,我就能。”哈利从紧咬的牙缝里说。 “第三,”弗农姨父难看的小眼睛在紫色的大脸膛上眯成了一道缝,“我们已经告诉玛姬,你进了圣布鲁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学校。” “什么?”哈利嚷了起来。 “小子,你也要咬住这种说法,不然有你的好看。”弗农姨父厉声吼道。 哈利坐在那里,脸色煞白,怒火中烧。他盯着弗农姨父,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玛姬姑妈要来住一个星期——这是德思礼一家送给他的最糟糕的生日礼物,就连弗农姨父的那双旧袜子也没这么糟糕。 “好了,佩妮,”弗农姨父说着,笨重地站了起来,“我去车站了。达达,想跟我一起出去兜兜风吗?” “不想。”达力说,看到爸爸已经教训完哈利,他的注意力又转回到电视上了。 “达达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他的姑妈呢。”佩妮姨妈用手梳理着达力浓密的金黄色头发,说道,“妈妈给你新买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形领结。” 弗农姨父拍了拍达力肉嘟嘟的肩膀。 “那就过会儿见。”他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哈利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扔下面包,迅速站起来,跟着弗农姨父走到前门。 弗农姨父正在穿便装短大衣。 “我不带你去。”他一转身,看见哈利正注视着他,便没好气地吼道。 “我才不想去呢。”哈利冷冷地说,“我想问你点事。” 弗农姨父怀疑地打量着他。 “在霍格——在我们学校,三年级学生可以偶尔到村子里去。”哈利说。 “那又怎么样?”弗农姨父厉声问,一边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汽车钥匙。 “我需要你在许可表上签字。”哈利一口气说道。 “我凭什么那么做?”弗农姨父冷笑着说。 “这样的话,”哈利小心地斟词酌句,“那就难了,我是说骗玛姬姑妈说我上的是那所圣什么什么……” “圣布鲁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学校!”弗农姨父吼道,哈利高兴地听见弗农姨父语气里透出明显的紧张。 “对极了,”哈利平静地抬头望着弗农姨父那张酱紫色的大脸,“记起来挺费劲儿的。我还要让它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对吗?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我会把你的肠子都揍出来,知道吗?”弗农姨父吼道,举起拳头朝哈利逼来。但是哈利没有退缩。 “把我的肠子揍出来,玛姬姑妈也不会忘记我想告诉她的话。”他一字一顿地说。 弗农姨父怔住了,拳头仍然举着,脸变成了一种难堪的紫褐色。 “不过,如果你肯在我的许可表上签字的话,”哈利一口气接着往下说,“我发誓我会记住我应该在哪里上学,我会表现得像个麻——像个正常人一样。” 哈利看得出来,弗农姨父脑子里在盘算,尽管他龇着牙,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突突跳动。 “好吧,”最后他气冲冲地说,“在玛姬来访期间,我要好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如果最后证明你一直循规蹈矩,没有把话说漏,我就给你签那张该死的许可表。” 他一转身,拉开前门走了出去,又重重地把门关上了。他使的劲儿太大,门顶上的一小块玻璃被震得掉了下来。 哈利没有再回厨房。他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既然要装成一个真正的麻瓜,最好现在就开始行动。他闷闷不乐地把他所有的礼物和生日贺卡慢慢收拢起来,跟他的家庭作业一起,藏在那块松动的地板下。然后他走向海德薇的笼子。埃罗尔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和海德薇一起睡得正香,脑袋埋在翅膀里。哈利叹了口气,用指头把它们俩都捅醒了。 “海德薇,”他愁眉苦脸地说,“你必须出去避一个星期。跟埃罗尔一起去,罗恩会照顾你的。我给罗恩写一封短信,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海德薇那双大大的琥珀色眼睛里满是责怪,“这不能怪我。只有这样,我才能跟罗恩和赫敏一起去霍格莫德村。” 十分钟后,埃罗尔和海德薇(腿上已经绑着一封给罗恩的短信)飞出窗外,消失不见了。哈利觉得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把空鸟笼藏在了衣柜里。 不过哈利并没有多少时间独自郁闷,很快,佩妮姨妈就朝楼上尖声嚷嚷起来,叫哈利下楼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客人。 “想办法收拾一下你的头发!”佩妮姨妈看见哈利走进大厅,气冲冲地说。 哈利看不出把头发弄平整有什么好处。玛姬姑妈最喜欢对他评头论足,他的模样越邋遢,玛姬姑妈就越高兴。 一眨眼工夫,外面就传来砾石被碾压的嘎吱声,弗农姨父的汽车慢慢拐进了车道,然后车门砰砰关上,脚步踏着花园的小径走来。 “快到门口去!”佩妮姨妈压低声音对哈利说。 哈利垂头丧气地过去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玛姬姑妈。她长得很像弗农姨父,人高马大,身材粗壮,酱紫色的脸膛,甚至也有一撮小胡子,只是不像弗农姨父的那么浓密。她一只手提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另一只手搂着一条坏脾气的老牛头犬。 “我的达达呢?”玛姬姑妈粗声大气地问,“我的乖侄儿呢?” 达力摇摇摆摆地走进门厅,金黄色的头发平塌塌地贴在胖脑袋上,一个蝴蝶形领结几乎被他那么多层下巴遮得看不见了。玛姬姑妈一把将箱子杵到哈利的肚子上,杵得哈利喘不过气来。然后她伸出一只胳膊紧紧搂住达力,在他面颊上使劲亲了一口。 哈利知道得很清楚,达力能够忍受玛姬姑妈的搂抱,只是因为他能得到丰厚的报偿。果然,他们分开时,达力的胖拳头里捏着一张崭新的二十英镑钞票。 “佩妮!”玛姬姑妈大声嚷嚷着,大步走过哈利身边,似乎只当他是个衣帽架。玛姬姑妈和佩妮姨妈互相亲吻,其实,是玛姬姑妈用她的大下巴重重地撞了一下佩妮姨妈干巴巴的瘦颧骨。 弗农姨父也进来了,脸上堆着愉快的笑容,把门关上了。 “喝点茶吧,玛姬?”他问,“利皮喝什么呢? “利皮就从我的托盘里喝点茶好了。”玛姬姑妈说。他们鱼贯走进厨房,只有哈利抱着箱子独自留在门厅里。哈利正巴不得这样呢,只要有借口不跟玛姬姑妈待在一起就谢天谢地了。他开始慢慢地把箱子搬到楼上的客房,尽量拖延着时间。 等他回到厨房,玛姬姑妈面前已经摆上了茶和水果蛋糕,利皮正在墙角稀里呼噜地舔喝茶水。哈利看见佩妮姨妈微微皱起眉头,因为狗把茶水和口水溅到了她干净的地板上。佩妮姨妈不喜欢动物。 “别的那些狗由谁照料呢,玛姬?”弗农姨父问。 “噢,我请了法布斯特上校照看它们呢。”玛姬姑妈粗声大气地说,“他退休了,有点事情做做对他来说有好处。但我舍不得撇下可怜的老利皮。它离开我会憔悴的。” 哈利刚坐下来,利皮又开始吼叫。这使玛姬姑妈的注意力第一次转向了哈利。 “怎么!”她吼了起来,“你还在这儿? “是啊。”哈利说。 “别用那种不知好歹的口气说‘是啊’,”玛姬姑妈咆哮起来,“弗农和佩妮能够收留你就够好的了。换了我才不会这么做呢。如果当初他们把你扔在我的家门口,你直接就去孤儿院了。” 哈利忍不住想说,他宁可住在孤儿院,也不愿跟德思礼家一起生活,但是想到去霍格莫德的许可表,他没有说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不许对我傻笑!”玛姬姑妈嚷道,“看得出来,自从我上回看见你之后,你没有丝毫长进。我本来还指望上学能让你懂点规矩呢。”她喝了一大口茶,擦擦小胡子,接着说道:“弗农,你再说一遍,你把他送到哪儿去了?” “圣布鲁斯,”弗农姨父马上接口,“是一流的少年犯学校。” “知道了。”玛姬姑妈说。“圣布鲁斯那里用鞭子吗,小子?”她隔着桌子吼道。 “嗯——” 弗农姨父在玛姬姑妈身后微微点了点头。 “用的。”哈利说。接着,他觉得自己应该把事情做得到位一些,又补充道,“一直用的。” “太好了,”玛姬姑妈说,“我可不愿听那套磨磨唧唧的无聊的废话,什么不能体罚之类,有些人就是该打。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一顿臭揍就能解决问题。你经常挨打吗?” “是啊,”哈利说,“挨过许多次呢。” 玛姬姑妈眯起了眼睛。 “我还是不喜欢你这副口气,小子。”她说,“你能这样轻描淡写地谈到你挨打的事,显然他们打你打得还不够狠。佩妮,如果我是你就会给他们写信,表明你赞成对这个男孩使用绝对的暴力。” 弗农姨父大概担心哈利会忘记他们的协定吧,反正他匆忙改变了话题。 “听了今天早晨的新闻吗,玛姬?那个在逃的罪犯是怎么回事,嗯? 玛姬姑妈舒舒服服地住了下来,就像在家里一样,哈利发现自己几乎怀念起了女贞路4号没有她时的生活。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一般都怂恿哈利别跟他们在一起,哈利也巴不得这样。可是,玛姬姑妈希望哈利每时每刻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这样她就能粗声恶气地给他提出改进的建议。她喜欢拿哈利跟达力作比较,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边给达力买一些贵重的礼物,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哈利,似乎是在看他敢不敢问为什么没有他的份儿。她还经常含沙射影地暗示哈利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 “弗农,这孩子变成这样,你千万别责怪你自己。”她在第三天吃午饭的时候这样说,“如果骨子里的东西坏了,谁也拿它没有办法。” 哈利使劲把注意力集中在吃饭上,但是他忍不住双手发抖,怒火直往脸上烧。别忘了许可表,他对自己说,想想霍格莫德。什么也别说。别起身—— 玛姬姑妈伸手去拿她的酒杯。 “这是遗传的一个基本法则,”她说,“在狗的身上经常能够看到。如果母狗有毛病,狗崽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玛姬姑妈手里的酒杯突然爆炸了,玻璃碎片四下迸溅。玛姬姑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眨巴着眼睛,酒从她肥胖的红脸膛上滴了下来。 “玛姬!”佩妮姨妈尖叫道,“玛姬,你没事吧?” “别担心,”玛姬姑妈嘟哝道,用餐巾擦了擦脸,“准是捏得太使劲了。那天在法布斯特上校家也出过这种事儿。不用大惊小怪,佩妮,我的手劲儿很大……” 但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都怀疑地看着哈利,于是,哈利决定不吃甜点心了,尽可能快地离开餐桌。 他来到外面的门厅里,靠在墙上,大口做着深呼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失去自控,让东西爆炸了。他再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如果继续这样行事,泡汤的可不只是去霍格莫德的许可表,到时候魔法部都会来找他的麻烦的。 哈利还是个未成年的巫师,按照巫师法的规定,他不得在校外使用魔法。况且,他的记录不够清白。就在去年夏天,他得到一个正式警告,明确指出如果魔法部再得知女贞路有人使用魔法,哈利就将被霍格沃茨学校开除。 他听见德思礼一家离开饭桌的声音,便赶紧上楼躲开了。 接下来的三天,每当玛姬姑妈开始向他发难,哈利就强迫自己去想那本《飞天扫帚护理手册》。这一招还挺管用,但似乎会使他眼神发呆,因为玛姬姑妈开始大声谈论他智力低下了。 谢天谢地,终于熬到了玛姬姑妈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佩妮姨妈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弗农姨父开了几瓶红酒。大家吃吃喝喝,汤上来了,鲑鱼肉也上来了,还一直没有谁来挑哈利的毛病。在吃柠檬蛋白甜饼时,弗农姨父长篇大论地谈起了他所在的那家制造钻头的公司——格朗宁公司,听得大家不胜其烦。之后,佩妮姨妈去煮咖啡,弗农姨父拿出了一瓶白兰地。 “喝一点吧,玛姬?” 玛姬姑妈已经喝了很多红酒,一张大脸膛涨得通红。 “那就只来一小杯吧,”她轻笑着说,“再加一点……再加一点……好。” 达力在吃他的第四块甜饼。佩妮姨妈翘着兰花指,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咖啡。哈利真想赶紧离开这里,钻进自己的卧室,可是他撞上了弗农姨父小眼睛里发出的愤怒眼神,知道必须耐着性子熬到最后。 “啊哈,”玛姬姑妈说着,咂咂嘴唇,把喝空的白兰地酒杯放了下来,“真是一顿美餐,佩妮。平常我晚饭只吃一盘简易的油煎快菜,没办法,有十二条狗要照料呢……”她响亮地打了个饱嗝,拍拍她穿着花呢衣服的大肚子。“请原谅。不过我真高兴看见一个身材健康的男孩子,”她朝达力眨眨眼睛,继续说道,“你会成为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汉的,达达,就像你爸爸一样。好吧,再来一点儿白兰地,弗农…… “再看看这位——” 她把脑袋朝哈利一偏,哈利顿时觉得心里一紧。手册,他赶紧提醒自己。 “这位就是一副獐头鼠目的窝囊样儿。有些狗就是这样。我去年就让法布斯特上校淹死过一条。它活像一只小老鼠,病病歪歪,发育不良。” 哈利拼命回忆书上的第十二页:治疗不愿倒转的扫帚的咒语。 “就像我那天说的,这都是遗传。坏的遗传早晚都会冒头的。哎哟,佩妮,我可不是在说你们家人的坏话——”她用铁铲般的手拍了拍佩妮姨妈瘦骨嶙峋的手,“不过你那个妹妹真是个败类。有时候好人家也会出现这样的人。后来她又跟一个无赖私奔,其结果现在就坐在我们面前。” 哈利眼睛盯着盘子,耳朵里嗡嗡作响。紧紧抓住扫帚尾巴,他想。可下面是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玛姬姑妈的声音就像弗农姨父的电钻一样,直往他的脑袋里钻。 “那个叫波特的家伙,”玛姬姑妈大声说,一边抓起白兰地酒瓶,哗哗地往她的酒杯里倒,许多酒都泼洒在桌布上,“你们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是做什么的。” 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显得紧张极了,就连在一旁忙着吃甜饼的达力也抬起眼来,呆呆地望着他的父母。 “他——他没有工作,”弗农姨父说着,偷偷扫了哈利一眼,“失业呢。” “我早就料到了!”玛姬姑妈说完,喝了一大口白兰地,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一个废物、懒汉、骗子,一无是处的家伙,他——” “他不是!”哈利突然说话了。饭桌上顿时一片寂静。哈利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来没感到这么生气过。 “再来点儿白兰地!”弗农姨父嚷道,脸色变得煞白。他把瓶里的酒都倒进了玛姬姑妈的杯子里。“你,小子,”他朝哈利咆哮道,“快睡觉去,快去——” “不,弗农。”玛姬姑妈打着饱嗝,举起一只手,一双充血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哈利的眼睛,“说下去,小子,说下去。你很为你的父母感到骄傲,是吗?他们在一起车祸中送了命(我猜准是喝醉了)——” “他们不是死于车祸!”哈利说,他发现自己站了起来。 “他们就是死于车祸,你这个谎话连篇的小坏蛋,他们撇下你,成为这些体面的、辛勤工作的亲戚们的累赘!”玛姬姑妈尖叫道,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你是个粗野无礼、忘恩负义的小——” 玛姬姑妈突然停住了。一时间,她似乎不会说话了。难以形容的怒气使她全身膨胀起来——而且这膨胀并没有停止。她红通通的大脸膛铺展开来,一双小眼睛往外凸起,嘴唇向两边伸长,绷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接着,花呢衣服上的几粒纽扣迸了下来,砰砰砸在墙上——她像一只巨大的气球在不断膨胀,肚子撑断了花呢衣服的腰带,每根手指都像吹了气似的,肿得像意大利蒜肠…… “玛姬!”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异口同声地喊。玛姬姑妈的身体从椅子上升了起来,朝天花板飘去。她在空中越升越高,身体已经变得滚圆,活像一个长着猪眼睛的救生圈,一双手脚怪里怪气地支棱出来,嘴里发出中风一般的噗噗声。利皮一溜小跑着进了房间,疯狂地叫个不停。 “不——!” 弗农姨父抓住玛姬的一只脚,想把她拉下来,不料他自己也差点儿双脚离地被拖了起来。接着,利皮扑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弗农姨父的腿。 没人来得及阻拦,哈利就飞快地离开餐厅,奔向楼梯下的储物间。他刚到那里,储物间的门就神奇地自动打开了。他在几秒钟内把箱子搬到了大门口,然后迅速奔到楼上,一头钻进床底下,撬开那块松动的地板,拽出那个装满课本和生日礼物的枕头套。他从床底下钻出来,抓起海德薇的空笼子,噔噔噔地冲下楼梯,朝箱子跑去。就在这时,弗农姨父从餐厅里冲了出来,一条裤腿被扯得稀烂,上面血迹斑斑。 “快回来!”他吼道,“回来把她弄好!” 然而哈利气得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一脚把箱子盖踢开,抽出魔杖,指着弗农姨父。 “她活该,”哈利急促地喘着粗气说,“她这是自作自受。你给我闪开。” 他用手在背后摸索着门闩。 “我走了,”哈利说,“我受够了。” 转眼间,他就来到外面漆黑、静谧的街道上,身后拖着沉重的箱子,胳膊底下夹着海德薇的鸟笼。 第41章骑士公共汽车 哈利拖着箱子走过几条街后,瘫倒在木兰花新月街的一堵矮墙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自己心脏嗵嗵的狂跳声,心里仍然腾腾地冒着怒火。 在漆黑的街道上独自待了十分钟后,一种新的情绪抓住了他:紧张。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现在的情况都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他孤身一人流落在黑暗的麻瓜世界里,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最糟糕的是,他刚才使用了厉害的魔法,这意味着他几乎肯定要被霍格沃茨开除了。他甚至感到很吃惊:他如此严重地违反了《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魔法部代表竟然没有扑过来抓他。 哈利浑身颤抖,朝木兰花新月街的两边看了看。他会碰上什么情况呢?是会被抓起来,还是会被巫师世界驱逐?他想起了罗恩和赫敏,心情更加沉重了。哈利可以肯定,不管他有没有犯法,罗恩和赫敏都会愿意帮助他的,可是他们俩此刻都在国外,而且海德薇也走了,他没有办法跟他们取得联系。 他身上也没有带着麻瓜的钱。箱子底部的钱袋里倒有一些巫师金币,但父母留给他的其余财产都存在伦敦古灵阁巫师银行的地下金库里。他不可能拖着箱子一路走到伦敦。除非…… 他低头看看仍然攥在手里的魔杖。既然他已经要被开除(此刻他的心脏嗵嗵狂跳,令他难受),再多使用一点魔法也没什么关系了。他还有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隐形衣——他是不是可以给箱子施个魔法,把它变得像羽毛那么轻,拴在飞天扫帚上,然后穿上隐形衣,一路飞到伦敦呢?这样,他就能把其余的钱都从地下金库里取出来……从此开始浪迹天涯。未来的日子令他恐惧,但是他不能永远呆坐在这堵墙上,弄得不好,他必须向麻瓜警察解释他为什么半夜三更流落街头,还带着一箱子魔法书和一把飞天扫帚。 哈利又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扒拉到一边,寻找那件隐形衣——衣服还没找到,他突然直起身子,又一次打量着四周。 哈利感到脖颈上有一种异样的刺痛,似乎有人在盯他的梢,可是放眼望去,街道上空荡荡的,那些四四方方的大房子里也没有透出一丝灯光。 他又埋头在箱子里翻找,但紧接着再一次纵身跃起,把手里的魔杖攥得紧紧的。与其说他是听见,不如说是他感觉到有个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就在他身后车库和栅栏之间的窄巷里。哈利眯起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小巷。只要那玩意儿动一动,他就能知道那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还是——别的什么。 “荧光闪烁。”哈利低声说,他的魔杖头上立刻冒出一道亮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把魔杖高高地举过头顶,女贞路2号的鹅卵石外墙一下子被照得亮闪闪的。车库的门反射着亮光。而在墙和车库之间,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闪着一双贼亮的大眼睛。 哈利朝后退去,两条腿撞在箱子上,被绊了一下。他伸出一只胳膊保持住身体平衡,魔杖从手里飞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了排水沟里。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砰,一道强光突然射了过来,哈利赶忙用双手挡住眼睛…… 他尖叫一声,一骨碌滚到人行道上。幸亏躲得及时,一秒钟后,嘎吱一声,一对巨大的车轮和车灯就停在了哈利刚才躺着的地方。哈利抬头一看,这些车轮和车灯属于一辆艳紫色的三层公共汽车。它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挡风玻璃上用金色的字母写着骑士公共汽车。 刹那间,哈利以为是刚才那一跤把自己摔糊涂了。接着,一位穿紫色制服的售票员从公共汽车上跳出来,对着黑夜大声说起话来。 “欢迎乘坐骑士公共汽车——用于运送陷入困境的巫师的紧急交通工具。只要伸出你拿魔杖的手,登上车来,我们就能把你送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叫斯坦·桑帕克,今晚我是你的售票员——” 售票员突然停住了话头。他这才看见仍然坐在地上的哈利。哈利重新抓起魔杖,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离近了看,他发现斯坦·桑帕克比他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十八九岁,长着一对大大的招风耳,脸上还点缀着几颗粉刺。 “你坐在那地上干啥?”斯坦放下他那副公事公办的派头,问道。 “摔了一跤。”哈利说。 “为啥摔跤?”斯坦轻轻笑着问。 “我又不是故意摔跤的。”哈利恼火地说。他的牛仔裤一条裤腿的膝盖处撕破了,刚才挥出去保持身体平衡的那只手在流血。他突然想起刚才为什么会摔倒了,赶紧转回身朝车库和栅栏之间的小巷望去。骑士公共汽车的车灯把那里照得通明,小巷里空无一人。 “你在看啥?”斯坦问。 “刚才那儿有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哈利不能肯定地朝小巷里指着,“像是一条狗……但是大得吓人……” 他转过身来看着斯坦,斯坦的嘴巴微微张着。哈利看见斯坦的目光挪向了他的额头,顿时感到心里一阵不安。 “你脑门上是啥?”斯坦突然问道。 “没什么。”哈利赶紧说,一边把头发抹下来盖住伤疤。如果魔法部正在找他,他可不想让他们轻易发现他的踪迹。 “你叫啥名字?”斯坦不依不饶地问。 纳威·隆巴顿。”哈利脑子里想到什么名字就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那么——那么这辆公共汽车,”他急急忙忙地往下说,希望转移斯坦的注意力,“你刚才说它哪儿都能去?” “没错,”斯坦得意地说,“你想去哪儿都行,只要是在陆地上。到水底下就不成了。对了,”他脸上又显出怀疑的神色,说,“刚才是你招呼我们停车的,是不?你伸出了你的魔杖,是不?” “是啊,”哈利立刻回答,“那么,去伦敦要多少钱?” “十一个西可,”斯坦说,“付十四个就能吃到巧克力,付十五个能拿到一个热水袋和一把牙刷,颜色随便挑。” 哈利又在箱子里翻找一通,拽出钱袋,把几个银币塞进斯坦手里。他和斯坦抬起箱子,登上了公共汽车,海德薇的鸟笼就放在箱子顶上。 车里没有座位,在拉着窗帘的窗边,摆着六七张黄铜架的床。每张床旁边的托架上都点着蜡烛,照亮了木板车壁。车尾附近一位戴着睡帽的小个子巫师咕哝着:“谢谢你,现在不行,我在腌一些鼻涕虫。”在睡梦里翻了个身。 “你睡这张床。”斯坦小声说,把哈利的箱子推进司机身后的那张床铺底下,司机就坐在方向盘前的一把扶手椅上,“这是我们的司机,厄恩·普兰。厄恩,这位是纳威·隆巴顿。” 厄恩·普兰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巫师,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朝哈利点了点头,哈利又紧张地抹了抹刘海,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来。 “开车吧,厄恩。”斯坦说着,坐在了厄恩身边的扶手椅上。 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砰,紧接着哈利就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了床上。骑士公共汽车速度太快了,把他向后抛去。哈利挣扎着坐起来,朝漆黑的窗外望去,看见他们正飞速行驶在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街道上。斯坦饶有兴趣地望着哈利惊愕的脸。 “刚才你招呼我们停车前,我们就在这里。”他说,“是在哪儿来着,厄恩?威尔士的某个地方?” “嗯。”厄恩说。 “麻瓜们怎么听不见汽车的声音?”哈利问。 “他们!”斯坦轻蔑地说,“根本就不会好好地听,是不?也不会好好地看。他们什么也注意不到。” “最好去把马什女士叫醒,斯坦,”厄恩说,“马上就到阿伯加文尼[1]了。” 斯坦从哈利的床旁走过,顺着一道狭窄的木头楼梯去了上层。哈利仍然望着窗外,心里越来越紧张不安。厄恩似乎并没有掌握如何使用方向盘。骑士公共汽车不断地冲上人行道,好在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那些路灯、邮箱和垃圾桶,在汽车开过去时都自动跳开了,等汽车开过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斯坦又下楼来了,后面跟着一个身穿旅行斗篷的、脸色有点发绿的女巫。 “您这边走,马什女士。”斯坦愉快地说,厄恩一踩刹车,那些床都朝汽车前面滑出一尺左右。马什女士用手帕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斯坦跟着把她的包扔了出去,重重地关上车门。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他们风驰电掣地驶过一条狭窄的乡村小路,树木纷纷闪开给他们让道。 即使坐的是一辆普通公共汽车,不像这样动不动就发出砰砰巨响,一步就跳出一百英里,哈利也不可能入睡。他仰面躺倒,胃里一阵阵翻腾,心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德思礼一家有没有把玛姬姑妈从天花板上弄下来。 斯坦展开一份《预言家日报》,牙齿咬着舌头,读得津津有味。第一版的一张大照片上,一个满脸憔悴、头发又长又乱的男人朝哈利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真是奇怪,他看着竟有点眼熟呢。 “就是那个人!”哈利说,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麻瓜的新闻里也有他!” “小天狼星布莱克,”他点点头说,“他当然会在麻瓜新闻里,纳威。你待在哪儿来着?” 看到哈利脸上一片茫然,他发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笑声,扯下报纸的第一版,递给了哈利。 “你应该多读读报纸,纳威。” 哈利把报纸举到烛光下,读起来: 布莱克仍然在逃 魔法部今天证实,小天狼星布莱克仍然逍遥法外,他大概是阿兹卡班监狱关押过的最邪恶的囚徒。 “我们正竭尽全力将布莱克重新捉拿归案,”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今天早晨说,“恳请魔法界保持镇静。” 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一些成员指责福吉将这场危机通报给了麻瓜首相。 “说实在的,你们也知道,我这是没有办法,”福吉恼怒地说,“布莱克是个亡命徒。不管是魔法师还是麻瓜,谁碰到他都会有危险。我要求首相保证,他决不会把布莱克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任何人。说句实话——即使他透露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 麻瓜们被告知,布莱克携带一把枪(麻瓜们用来互相残杀的一种金属魔杖),而魔法界知道布莱克十二年前曾用一个咒语杀死了十三人,因此担心那样的大屠杀会再度出现。 哈利望着小天狼星布莱克阴郁的眼睛,那似乎是他憔悴不堪的脸上唯一有活力的地方。哈利从来没碰见过吸血鬼,但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看过吸血鬼的照片。布莱克的皮肤白森森的,看上去活像一个吸血鬼。 “看着怪吓人的,是不?”斯坦一直在注视着哈利读报,这时候问道。 “他杀死了十三个人?”哈利说着,把报纸递还给斯坦,“只用一个咒语?” “没错,”斯坦说,“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惹出了大麻烦,是不,厄恩?” “嗯。”厄恩沉着脸说。 斯坦在扶手椅上转了个圈,双手背在后面,仔细看着哈利。 “布莱克是神秘人的有力支持者。”他说。 “什么?伏地魔?”哈利不假思索地说。 斯坦脸上的粉刺都变白了,厄恩猛地一打方向盘,整个一座农宅跳到一边,躲开了疾驰而来的汽车。 “你脑子出毛病啦?”斯坦嚷道,“你干吗说他的名字?” “对不起,”哈利赶紧说,“对不起,我—我忘记了——” “忘记了!”斯坦有气无力地说,“天哪,我的心跳得那么快……” “那么——那么,布莱克是支持神秘人的?” “没错,”斯坦仍然揉着胸脯,说,“没错,没错。他们说,他跟神秘人走得很近……反正,当年小哈利·波特干掉了神秘人,”——哈利紧张地又把刘海往下抹了抹——“神秘人的所有支持者都被逮捕了,是不,厄恩?神秘人逃走后,他们大多数人都知道大势已去,不再兴风作浪。只有小天狼星布莱克例外。我听说他认为一旦神秘人东山再起,他就可以坐上第二把交椅。 反正,他们在一条满是麻瓜的街上把布莱克堵住了,布莱克掏出魔杖把半条街都炸烂了,击中了一个巫师,还有十几个碰巧在那儿的麻瓜。真可怕,是不?你知道布莱克接着做了什么?”斯坦继续用一种夸张的语气低声说。 “什么?”哈利问。 “放声大笑,”斯坦说,“站在那里放声大笑。后来魔法部的增援赶到,他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一边仍然不停地狂笑。他准是疯了。是不,厄恩?是不是疯了?” “即使他去阿兹卡班的时候没有疯,到这会儿肯定也疯了。”厄恩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宁可把自己炸死,也不愿踏进那个地方。这是他应得的惩罚……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事……”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抹平,是不,厄恩?”斯坦说,“街道炸飞了,那么多麻瓜送了命。他们是怎么解释的,厄恩?” “煤气爆炸。”厄恩咕哝道。 “现在他又跑出来了。”斯坦说着,又仔细端详着报纸照片上布莱克那张瘦削的脸,“阿兹卡班还从来没发生过越狱的事呢,是不,厄恩?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得手的。怪吓人的,是不?说实在的,想象不出他居然对付得了阿兹卡班的那些看守。是不,厄恩?” 厄恩突然打了个寒战。 “说点别的吧,斯坦,有个本分的小伙子在这儿呢。我一听到那些阿兹卡班的看守就会闹肚子。” 斯坦满不情愿地把报纸放到一边。哈利靠在骑士公共汽车的窗户上,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糟过。他忍不住想象,几天后的某个夜晚,斯坦说不定会这样告诉他的乘客: “听说过那个哈利·波特吗?把他的姑妈吹胀了。他还上了我们的骑士公共汽车呢。是不,厄恩?他当时拼命想逃跑……” 他,哈利,也像小天狼星布莱克一样违反了巫师法。吹胀了玛姬姑妈,是不是够到阿兹卡班坐牢呢?哈利对巫师监狱一无所知,不过他听每个人说起那个地方,用的都是同样畏惧的口吻。霍格沃茨猎场看守海格去年还在那里蹲了两个月。当海格得知要被关在那里时,他脸上恐惧的神情令哈利很难忘记,而海格还是哈利知道的最勇敢的人之一呢。 骑士公共汽车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冲散了灌木和垃圾桶、电话亭和树木。哈利躺在羽毛床垫上,心烦意乱,忧虑重重。过了一会儿,斯坦想起哈利付了热巧克力的钱,可是汽车突然从安格尔西岛[2]跳到了阿伯丁[3],斯坦把巧克力都洒在了哈利的枕头上。那些穿着晨衣和便鞋的巫师,一个个地从上层走了下来,离开了汽车。他们似乎都巴不得赶紧下车。 最后,车上只剩下了哈利一名乘客。 “好了,纳威,”斯坦拍了拍手,说,“去伦敦什么地方?” “对角巷。”哈利说。 “好嘞,”斯坦说,“抓紧了,走……” 砰! 他们闪电般地驶过查林十字街。哈利坐起身子,注视着窗外那些楼房和长椅全部挤到一边,给骑士公共汽车让路。天空有点放亮了。他可以找个地方躲两个小时,等古灵阁一开门就进去,然后就出发——去哪儿呢,他不知道。 厄恩重重地一踩刹车,骑士公共汽车停在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小酒吧门前——破釜酒吧,它的后面就是通往对角巷的神秘入口。 “谢谢。”哈利对厄恩说。 他跳下台阶,帮着斯坦把他的箱子和海德薇的鸟笼搬到了人行道上。 “好了,”哈利说,“再见了!” 但是斯坦没有理会哈利。他仍然站在汽车的门口,瞪大眼睛看着破釜酒吧的阴暗入口。 “原来你在这里呢,哈利。”一个声音说。 哈利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与此同时,斯坦喊道:“天哪!厄恩,快来!快来!” 哈利抬头朝他肩膀上那只手的主人望去,顿时感到有一桶冰水倒进了他的肚子里——他正好撞上了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本人。 斯坦一步跳到人行道上,站在他们身边。 “你管纳威叫什么,部长?”他兴奋地问。 福吉是个小矮胖子,穿着一件长长的条纹斗篷,看上去又冷又累。 “纳威?”他皱起眉头说,“这是哈利·波特。” “我就知道!”斯坦欢喜地叫了起来,“厄恩!厄恩!你猜纳威是谁,厄恩!是哈利·波特!我看见了他的伤疤!” “是的,”福吉不耐烦地说,“我很高兴骑士公共汽车把哈利捎来了,但是现在我和他需要进破釜酒吧……” 福吉搭在哈利肩膀上的那只手加大了力度,哈利发现自己被推着进了酒吧。酒吧后面的门里闪出一个驼背的身影,手里提着一盏灯。正是那位消瘦干瘪、牙齿掉光的酒吧老板汤姆。 “您找到他了,部长!”汤姆说,“您需要点什么?啤酒?白兰地?” “就来一壶茶吧。”福吉说,仍然抓住哈利不放。 身后传来响亮的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斯坦和厄恩抬着哈利的箱子和海德薇的鸟笼出现了,他们兴奋地东张西望着。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你是谁呢,嗯,纳威?”斯坦笑嘻嘻地对哈利说,厄恩那张猫头鹰般的脸饶有兴趣地从斯坦肩膀上探了出来。 “请来一个单间,汤姆。”福吉毫不客气地说。 “再见。”哈利难过地对斯坦和厄恩说,这时汤姆领着福吉朝吧台旁的通道走去。 “再见,纳威!”斯坦喊道。 福吉推着哈利,跟随汤姆的提灯走过狭窄的通道,进了一个小单间。汤姆打了一个响指,炉栅里腾地冒起了火焰,他鞠着躬退出了房间。 “坐下吧,哈利。”福吉指着火炉旁的一把椅子说。 哈利坐了下来,尽管有火烘烤着,他还是感到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福吉脱掉条纹斗篷扔到一边,把深绿色的西服裤子往上提了提,坐在了哈利对面。 “哈利,我是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 哈利当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他以前见过福吉一次,但当时他穿着父亲的那件隐形衣,福吉并不知道。 酒吧老板汤姆又出现了,他在衬衫式长睡衣外面系了一条围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和烤面饼。他把托盘放在福吉和哈利中间,便离开单间,关上了房门。 “唉,哈利,”福吉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实话跟你说吧,你真是把我们弄得手忙脚乱啊。竟然那样从你姨妈姨父家里逃了出来!我本来以为……不过你现在安全了,这是最重要的。” 福吉自己拿了一块烤面饼,往上面抹了点黄油,然后把盘子推给了哈利。 “吃吧,哈利,你看上去都快垮了。不过……我们已经把吹胀玛姬·德思礼小姐的不幸事件给摆平了,我想你听了肯定会高兴的。两个小时前,偶发事件逆转部的两位成员被派到女贞路。德思礼小姐已被放了气,她的记忆也被修改了。她对这件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就是这样,没捅出什么大娄子。” 福吉从茶杯边上朝哈利微笑着,像是一位叔叔在端详他最喜欢的侄子。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又把嘴巴闭上了。 “啊,你是在担心你姨妈姨父的反应吧?”福吉说,“唉,不能否认,他们确实气到了极点,哈利,但他们还是准备明年让你回去过暑假,只要你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和复活节。” 哈利这才说得出话来。 “我一向是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和复活节的,”他说,“而且我再也不想回女贞路了。” “好了,好了,我相信等你平静下来,就不会这么想了,”福吉用担忧的口吻说,“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嘛,我敢肯定你们实际上还是喜欢对方的——呃——在内心最深处。” 哈利根本就没想去纠正福吉的话。他仍然等着听他们打算怎么发落他。 “现在剩下来的,”福吉说着,自己又拿了第二块烤面饼,抹上黄油,“就是你在哪里度过暑假最后的这三个星期了。我建议你在破釜酒吧这里租一间房子——” “等等,”哈利突然问道,“怎么惩罚我呢?” 福吉眨了眨眼睛。 “惩罚?” “我犯了法!”哈利说,“《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 “噢,亲爱的孩子,我们不会为这样一件小事惩罚你的!”福吉不耐烦地挥着他的烤面饼,大声说道,“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我们不会因为谁吹胀了姑妈就把他送进阿兹卡班的!” 这可跟哈利过去跟魔法部打交道的情形大不一样。 “去年,就因为一个家养小精灵在我姨父家打烂了一块蛋糕,我就收到了正式警告!”哈利皱起眉头说,“魔法部说,如果那里再有人使用魔法,就把我从霍格沃茨开除!” 不知是不是哈利的眼睛看错了,福吉突然显得很尴尬。 “情况是在变化的嘛,哈利……我们必须考虑到……在目前的情况下……不用说,你肯定不愿意被开除吧?” “当然不愿意。”哈利说。 “就是嘛,那你还纠缠这件事干什么?”福吉轻快地笑着说,“好了,吃一块烤甜饼吧。哈利,我去看看汤姆有没有房间可以给你住。” 福吉大步走出了单间,哈利盯着他的背影。这事儿真是蹊跷。福吉既然不想惩罚他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还要在破釜酒吧等他呢?哈利再仔细一想,魔法部部长本人亲自处理未成年巫师滥用魔法的事,这本身就很反常,不是吗? 福吉和酒吧老板汤姆一起回来了。 “11号房间空着,哈利,”福吉说,“我想你会住得很舒服的。只有一点,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不希望你擅自跑到麻瓜世界的伦敦去,明白吗?别离开对角巷。每天晚上天黑之前必须回到这里。你肯定能理解。汤姆会替我看住你的。” “好的,”哈利慢悠悠地说,“可是为什么——” 我们不想再把你给丢了,不是吗?”福吉开怀大笑着说,“不,不……我是说……我们最好知道你在哪儿……” 福吉大声清了清喉咙,拿起他的条纹斗篷。 “好了,我得走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布莱克有下落吗?”哈利问。 福吉的手指在斗篷的银扣子上滑了一下。 “你说什么?噢,你也听说了——唉,没有,还没有消息,但这只是早晚的问题。阿兹卡班的看守从来都不是吃干饭的……而且我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恼火。” 福吉微微打了个寒战。 “好了,再见吧。” 他伸出一只手,哈利握了握,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嗯——部长?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当然。”福吉笑着说。 嗯,霍格沃茨三年级的学生可以去霍格莫德村,可是我姨妈和姨父没有在许可表上签字。你是不是能帮我签一下呢?” 福吉显得很不自然。 “啊,”他说,“不行,不行,很抱歉,哈利,我不是你的家长或监护人——” “但你是魔法部部长啊,”哈利急切地说,“如果你批准了——” “不,很抱歉,哈利,规矩就是规矩。”福吉一口拒绝了,“也许你明年就能去霍格莫德村了。实际上,我认为你最好别去……是啊……好了,我要走了。祝你在这里住得愉快,哈利。” 福吉最后又笑了笑,跟哈利握握手,离开了房间。这时汤姆走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哈利。 “请跟我来,波特先生,”他说,“我已经把你的东西搬上去了……” 哈利跟着汤姆走上一道漂亮的木头楼梯,来到一扇门前,门上贴着黄铜数字11号。汤姆开了锁,替哈利把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张看上去非常舒适的床,几件锃光瓦亮的橡木家具,壁炉里燃着一蓬噼啪作响、令人喜悦的旺火,而在那衣柜顶上—— “海德薇!”哈利激动地喊。 雪白的猫头鹰敲了敲它的喙,扑扇着翅膀飞到哈利手臂上。 “你这只猫头鹰可真聪明,”汤姆轻声笑着说,“你刚来五分钟它就到了。波特先生,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 他又鞠了一躬,离开了。 哈利在床上坐了很长时间,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海德薇的羽毛。窗外天色正在迅速变化着,从天鹅绒般的深蓝色变成阴冷的灰色,再慢慢变成夹着道道金光的粉红色。哈利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离开了女贞路,而且没有被开除,面前是三个星期彻底摆脱德思礼一家的日子。 “这个夜晚真是太古怪了,海德薇。”他打了个哈欠。 他连眼镜都没有摘,一头倒在枕头上,进入了梦乡。 第42章破釜酒吧 过了几天,哈利才习惯了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奇特的自由。以前,他从来不能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他甚至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是在对角巷内,而这条长长的卵石街道上布满了世界上最诱人的巫师商店。哈利一点儿也不想违反他对福吉的承诺,重新回到麻瓜世界里去。 哈利每天早晨在破釜酒吧吃早饭,他喜欢打量其他的顾客:从乡下来的怪模怪样的小个子女巫,大清早出来买东西;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巫,为《今日变形术》上的最新文章展开辩论;不修边幅的巫师;吵吵闹闹的小矮人……一次,还有一个活像老巫婆的人,裹在一件厚厚的带巴拉克拉瓦盔式帽的羊毛大衣里,要了一盘生肝。 吃过早饭,哈利便走进后院,掏出魔杖,敲敲垃圾箱上边从左边数的第三块砖,然后退后一步,看着对角巷的大门在墙上洞开。 在那些漫长的阳光灿烂的白天,哈利就在那些商店里逛进逛出,在咖啡屋外色彩鲜艳的太阳伞下吃饭。和他一起用餐的顾客互相拿出购买的东西给对方看(“老伙计,这是一台望月镜——再也用不着摆弄月亮图表了,是不是?”)或者谈论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案子(“从我个人来说,他没有回到阿兹卡班以前,我是不会让我的孩子单独出门的”)。哈利再也不用躲在毯子底下,打着手电筒做家庭作业了。现在他可以坐在福洛林·福斯科冰淇淋店外面明亮的阳光里,完成他的那些论文,福洛林·福斯科有时还会帮他的忙,他不仅知道许多中世纪焚烧女巫的事,还每过半小时就给哈利一份免费的冰淇淋。 哈利从古灵阁的地下金库里取出金加隆、银西可和铜纳特,把钱袋重新装满之后,就需要用很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不要把钱一下子花光。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他还要在霍格沃茨上五年学,提醒自己向德思礼夫妇要钱买魔法书会是什么滋味。他忍住了没买那套漂亮的纯金高布石(一种很像弹子游戏的巫师玩具,那些石子会朝输了分数的人脸上喷射一种难闻的液体)。一个大玻璃球里精美的星系活动模型也让他非常动心,如果买下来,就用不着再去上天文课了。但是对他意志的最严峻考验,出现在哈利来到破釜酒吧一星期后,在他最喜欢的商店——魁地奇精品店里。 哈利想知道店里围了那么多人在看什么,便侧身钻了进去,挤过那些兴奋的男男女女的巫师,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刚搭起来的台子,上面放着一把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气派的扫帚。 “刚出来的……样品……”一位方下巴的男巫告诉他的同伴。 “这是世界上飞得最快的扫帚。是吗,爸爸?”一个比哈利年幼的男孩摇晃着父亲的胳膊,尖声问道。 “爱尔兰国际俱乐部刚下了订单,要买七把这样的精品!”店主告诉大家,“它们可是本届世界杯的抢手货啊!” 哈利前面一个大块头女巫挪开了,哈利终于看见了扫帚旁边的标牌: 火弩箭 本款最新高速飞天扫帚采用流线型设计,优质白蜡木柄,钻石打磨,注册号码手工镌写。扫帚尾部每根精心挑选的白桦树枝都磨成流线型,使扫帚具有无与伦比的平衡性和精妙的准确性。火弩箭能在十秒钟内从静止加速到每小时150英里,并能体现魔力般的制动功效。价格面议。 价格面议……哈利不愿意去想火弩箭要卖多少钱。他一生中从没有这样渴望过得到某件东西——但是,他用他的那把光轮2000没有输过一场比赛。既然已经有了一把很好的扫帚,有什么必要把他的古灵阁地下金库搬空,来买这把火弩箭呢?哈利没有去问价钱,但是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天都到店里去,只为了看看火弩箭。 不过,有些东西是哈利必须买的。他到药店去添置了魔药课所需的配料,而且他校服的裤腿和袖子都短了几寸,他便到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买了新的。最重要的是,他要购买新课本,其中包括两门新课:保护神奇动物课和占卜课。 哈利朝书店的窗户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店里平常都陈列着铺路石板那么厚的烫金魔法书,可现在玻璃后面放着的是一个很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大约一百本《妖怪们的妖怪书》。这些书全都纠缠在一起,气势汹汹地互相厮打着,像在进行激烈的摔跤比赛,破碎的纸片到处飞舞。 哈利从口袋里掏出书单,第一次好好看了看。《妖怪们的妖怪书》被列为保护神奇动物课的课本。哈利这才明白海格为什么说它会派上用场。他觉得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海格要他帮着对付某种吓人的新宠物呢。 哈利走进了丽痕书店,经理三步两步走上前来。 “霍格沃茨的?”他唐突地问,“来买新课本?” “是啊,”哈利说,“我需要——” “闪开。”经理不耐烦地说,把哈利搡到一边。他戴上一副很厚的手套,操起一根布满节疤的大拐棍,朝着《妖怪们的妖怪书》的笼门走去。 “等等,”哈利赶紧说道,“那种书我已经有了。” “是吗?”经理顿时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谢天谢地,今天上午我已经被咬了五次——” 一声响亮的哧啦划破了空气,两本《妖怪们的妖怪书》揪住第三本,把它扯成了两半。 “住手!住手!”经理喊道,把拐棍捅进铁笼,敲打着那些书,好使它们分开,“我再也不进这些货了,再也不了!真是闹得一团糟!那次我们买了两百本《隐形术的隐形书》——花了一大笔钱,后来连个影子都没找到……我还以为不会有比那更糟糕的呢……那么,你还想要些别的什么吗?” “是的,”哈利低头看着书单说,“我需要卡桑德拉·瓦布拉斯基写的《拨开迷雾看未来》。” “啊,开始上占卜课了,是不是?”经理说着,脱掉手套,领着哈利走进商店后面,那里有个角落专门放着占卜方面的书。一个小桌子上堆满了《预言无法预言的:使自己免受惊吓》《破碎的球:当厄运来临时》之类的大部头书。 “给,”经理爬上楼梯,取下一本黑封面的大厚书,“《拨开迷雾看未来》。很好的指南,教你学会所有最基本的占卜方法——看手相,水晶球,鸟类内脏……” 但是哈利没有听他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小桌上陈列的另一本书上:《死亡预兆:当你知道厄运即将到来时该怎么办》。 “噢,换了我可不会读那本书。”书店的店员看看哈利盯着的书,轻描淡写地说,“读完以后,你不管在哪儿都能看到死亡预兆,这足以把人吓死。” 可是哈利还是盯着那本书的封面;上面是一条有熊那么大的黑狗,瞪着一双发亮的眼睛。奇怪,它看上去是那么眼熟…… 店员把《拨开迷雾看未来》塞进了哈利手里。 “还要些什么吗?”他问。 “唔,”哈利这才把目光从黑狗身上挪开,茫然地看了看他的书单,“呃——我还需要《中级变形术》和《标准咒语,三级》。” 十分钟后,哈利胳膊底下夹着新课本从丽痕书店出来了。他心不在焉地往破釜酒吧走去,眼睛也不注意看路,一连撞了好几个人。 他脚步沉重地爬上楼走进房间,把课本一股脑儿都扔在床上。房间里有人进来打扫过了,窗户开着,阳光洒了进来。哈利可以听见身后那条看不见的麻瓜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声,还有楼下对角巷里那些看不见的人群的嘈杂声。他突然瞥见了洗手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 那不可能是死亡预兆,”他不服气地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我在木兰花新月街看见那东西时,心里太紧张了。那大概就是一条流浪狗……”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想把头发抹平。 “你这是白费工夫,亲爱的。”镜子用呼哧带喘的声音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哈利不管走到哪儿,都留意着寻找罗恩和赫敏的身影。很快就要开学了,霍格沃茨的大批学生都涌进了对角巷。在魁地奇精品店里,哈利遇见了他在格兰芬多的同学西莫·斐尼甘和迪安·托马斯,他们也在那里眼馋地盯着火弩箭。在丽痕书店外面,他还碰到了真正的纳威·隆巴顿,一位特别爱忘事儿的团团脸男孩。哈利没有停下来跟他闲聊。纳威似乎忘记把他的书单放在什么地方了,他那位模样怪吓人的奶奶正在训他。哈利但愿她老人家永远不要发现他为了逃避魔法部的追捕,曾经冒充过纳威。 暑假的最后一天,哈利从梦中醒来,心想,明天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终于可以见到罗恩和赫敏了。他起床穿好衣服,又最后去看了一眼火弩箭。他正在考虑去哪儿吃午饭,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转过身去。 “哈利!哈利! 嘿,他们俩都在那儿,坐在福洛林·福斯科冰淇淋店外面,罗恩脸上的雀斑是那么显眼,赫敏晒得很黑,两人都在拼命朝他挥手。 “终于见到你了!”罗恩朝哈利笑着说,哈利坐了下来,“我们去了破釜酒吧,但他们说你走了,后来我们又去了丽痕书店、摩金夫人长袍店和——” “我上个星期就把上学用的东西都买齐了。”哈利解释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破釜酒吧? “我爸说的。”罗恩淡淡地说了一句。 韦斯莱先生在魔法部工作,自然已经听说了玛姬姑妈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哈利,你真的把你姑妈吹胀了?”赫敏语气非常严肃地问。 “我不是故意的。”哈利说,罗恩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罗恩!”赫敏严厉地说,“说实在的,哈利居然没给开除,真让我感到吃惊。” “我也纳闷儿呢,”哈利承认道,“别说开除了,我还以为会被抓起来呢。”他看着罗恩,“你爸爸也不知道福吉为什么放我一马,是吗?” “也许就因为是你,是不是?”罗恩耸了耸肩,仍然轻声笑着说,“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什么的。我可不敢想象,如果我把一个姑妈给吹胀了,魔法部会怎么收拾我。告诉你吧,他们首先要把我从地里刨出来,因为妈妈肯定已经把我弄死了。得,反正你今天晚上可以自己去问问我爸爸。我们今晚也住在破釜酒吧!这样你明天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国王十字车站!赫敏也住在那儿!” 赫敏开心地点点头。“爸爸妈妈今天早晨把我送到这里的,还有我在霍格沃茨要用的所有东西。” “太棒了!”哈利高兴地说,“那么,你们的新课本和用具都买齐了吗?” “看看这个,”罗恩说着,从袋子里抽出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打了开来,“新崭崭的魔杖。柳木,十四英寸长,里面是一根独角兽的尾毛。课本我们也都买了,”他指了指他椅子底下的一个大袋子,“那些《妖怪们的妖怪书》是怎么回事,啊?我们说要买两本,店员差点儿哭了出来。” “那些东西是什么,赫敏?”哈利指着她旁边那张椅子上的三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问道。 “噢,我选的新课比你们多,不是吗?”赫敏说,“那些都是我的课本,天文占卜、保护神奇动物、占卜学、古代如尼文、麻瓜研究——” “你学麻瓜研究干什么?”罗恩说,朝哈利翻了翻眼睛,“你本来就是麻瓜出身!你爸爸妈妈都是麻瓜!你对麻瓜的事儿已经全知道啦!” “可是,从巫师的角度去研究他们肯定会很有趣的。”赫敏兴致勃勃地说。 “你这一年还打算吃饭和睡觉吗,赫敏?”哈利问,罗恩在一旁坏笑。赫敏没理他们。 “我还有十个金加隆,”她看了看她的钱包,说,“九月份是我的生日,爸爸妈妈给了我一些钱,让我提前给自己买一份生日礼物。” “买一本好书怎么样?”罗恩假装好心地说。 “不,我不想买书,”赫敏不动声色地说,“我特别想要一只猫头鹰。你看,哈利有海德薇,你有埃罗尔——” “我没有,”罗恩说,“埃罗尔是全家的猫头鹰。我只有斑斑。”罗恩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宠物老鼠。“我想带它去检查一下,”说着,他把斑斑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它在埃及好像有点水土不服。” 斑斑看上去比以前更瘦了,胡须也明显耷拉着。 那边就有一家神奇动物商店。”哈利说,他已经把对角巷摸得很熟了,“你可以看看他们对斑斑有什么办法,赫敏也可以买到她的猫头鹰。” 于是,他们付了冰淇淋的钱,穿过马路朝神奇动物商店走去。 商店里面地方很小,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笼子,空气里有一股臭味,而且声音嘈杂,因为关在笼子里的家伙都在吱吱哇哇、叽叽喳喳地尖叫,或发出嘶嘶的声音。柜台后面的女巫正在告诉一位巫师怎么照料双尾水螈,哈利、罗恩和赫敏便在一旁等着,一边仔细端详着那些笼子。 两只巨大的紫色蟾蜍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大吃死丽蝇,吃得口水滴答滴答直流。一只大得吓人的乌龟待在窗户旁边,背上的壳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有毒的橘色蜗牛在玻璃缸的壁上慢慢蠕动。一只胖乎乎的白兔子啪的一声变成了一顶绸缎高帽,又啪的一声变了回来,就这样不停地变来变去。此外还有各种颜色的猫,一笼子吵吵闹闹的渡鸦,一筐蛋奶糕颜色的滑稽的绒毛球正发出嗡嗡的响声。柜台上有一只大笼子,里面那些油光水滑的黑老鼠正用光秃秃的长尾巴支着,玩一种跳跃的游戏。 买双尾水螈的巫师走了,罗恩走近柜台。 “我的老鼠,”他对女巫说,“自从我把它从埃及带回来以后,它的颜色就有点不对劲儿。” “把它放在柜台上。”女巫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副厚厚的黑眼镜。 罗恩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把斑斑掏了出来,放在那一大笼老鼠旁边。那些老鼠不再玩跳跃的把戏,全都挤过来凑到铁丝笼边,仔细打量着斑斑。 老鼠斑斑和罗恩拥有的每件东西一样,也是二手货(本来属于罗恩的哥哥珀西的),一副饱受虐待的样子。跟笼子里那些毛色光鲜的老鼠比起来,它显得特别寒伧。 “唔,”女巫抓起斑斑说,“这只老鼠多大了?” “不知道,”罗恩说,“很老了,以前是我哥哥的。” “它有什么本事?”女巫仔细端详着斑斑问。 “呃——”罗恩支吾着。实际上,斑斑从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有趣的本事。女巫的目光从斑斑破损的左耳朵移向它的前爪,那里缺了一个脚趾,她大声咂了咂嘴。 “这只老鼠可吃了不少苦。”她说。 “珀西把它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罗恩委屈地说。 “像这样一只普通老鼠或花园老鼠最多只能活三年左右。”女巫说,“我说,如果你想要一个活得时间长一点的东西,你也许愿意从这里面挑一只……” 她指指那些黑老鼠,它们立刻又开始玩起了跳跃游戏。罗恩咕哝道:“喜欢卖弄的家伙。” “好吧,如果你不想换一只,不妨试试这种老鼠强身剂。”女巫说着,俯身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只红色的小瓶子。 “好吧,”罗恩说,“多少钱——哎哟!” 一只姜黄色的大家伙突然从最高的笼子顶上蹿了出来,落在罗恩脑袋上,差点儿把他给砸趴下。那大家伙竖起身子,气势汹汹地朝斑斑龇牙咧嘴。 “别,克鲁克山,别!”女巫喊道,可是斑斑已经像一块肥皂似的从她手里蹿了出去,四脚朝天地落在地板上,然后跳起来夺门而逃。 “斑斑!”罗恩大喊,跟着追出了商店,哈利也跟了出去。 花了将近十分钟,他们才找到斑斑,原来它躲到了魁地奇精品店外面的一个废纸箱底下。罗恩把瑟瑟发抖的老鼠重新塞进口袋,直起身子,揉着自己的脑袋。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要么是只大猫,要么是只小老虎。”哈利说。 “赫敏呢? “大概在买她的猫头鹰吧。” 他们顺着拥挤的街道返回神奇动物商店。刚走到门口,赫敏出来了,但她并没有抱着什么猫头鹰。她怀里紧紧搂着那只姜黄色的大猫。 “你把这怪物买下来了?”罗恩嘴巴张得老大,问道。 “它多漂亮啊,是不是?”赫敏说,高兴得满脸放光。 哈利想,真是一个人一个看法啊。这只猫姜黄色的毛蓬松柔软,但它的脚明显有点儿内八字,而且表情阴沉,长着一张古怪的柿饼脸,好像它曾经一头撞在了砖墙上。这会儿看不见斑斑了,这只猫心满意足地在赫敏的怀里打起了呼噜。 “赫敏,这玩意儿差点儿把我的头皮剥掉!”罗恩说。 “它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克鲁克山?”赫敏说。 “斑斑怎么办?”罗恩指着胸前口袋里鼓出来的那个小包,“它需要静养,需要放松!有这东西在旁边,它怎么可能放松呢?” “这倒提醒了我,你把你的老鼠强身剂给忘了。”赫敏说着,把那个小红瓶塞进罗恩手里,“别担心了,克鲁克山睡在我的宿舍,斑斑睡在你们宿舍。有什么问题呢?可怜的克鲁克山,那个女巫说它在那里待了好久好久,没有一个人要它。” “这可真是怪了。”罗恩讽刺地说。他们出发朝破釜酒吧走去。 进了酒吧,他们发现韦斯莱先生正坐在吧台边看《预言家日报》。 “哈利!”他抬头一看,笑着说道,“你好吗?” “很好,谢谢。”哈利说,他和罗恩、赫敏带着他们买的东西,坐到了韦斯莱先生身边。 韦斯莱先生放下报纸,哈利看见那张他已熟悉的小天狼星布莱克的照片正朝他瞪着眼睛。 “他们还没有抓到他吗?”他问。 “没有,”韦斯莱先生的神色十分严峻,“部里把我们都调离了正常岗位,全力以赴地去抓捕他,可是到目前为止毫无进展。” “如果我们抓住了他,有奖金吗?”罗恩问,“再有些钱该多好——” “别胡说八道,罗恩。”韦斯莱先生说,离近了看,他的神情显得非常紧张,“布莱克不可能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巫师抓住的。记住我的话吧,最后把他抓回去的肯定还是那些阿兹卡班的看守。” 就在这时,韦斯莱夫人走进了酒吧,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买的东西,后面跟着双胞胎兄弟弗雷德和乔治——他们将在霍格沃茨开始上五年级,还有刚被选为男生学生会主席的珀西,以及韦斯莱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金妮。 金妮一向很喜欢哈利,现在看到哈利,似乎比平常更害羞了,这大概是因为上学期在霍格沃茨哈利曾经救过她的命。她脸涨得通红,低声说了句“你好”,眼睛都不敢看哈利。珀西则煞有介事地伸出手,就好像他和哈利以前不认识似的:“哈利,见到你很高兴。” “你好,珀西。”哈利忍着笑说。 “你一切都好吧?”珀西一边跟哈利握手,一边装模作样地说,那感觉像是被介绍给了市长。 “很好,谢谢——” “哈利!”弗雷德说着,用胳膊肘把珀西推到一边,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伙计,见到你真是太美妙了——” “绝妙无比,”乔治说,一把推开弗雷德,抢着抓住哈利的手,“绝对妙不可言。” 珀西皱起了眉头。 “行啦,够了。”韦斯莱夫人说。 “妈妈!”弗雷德好像刚看见她似的,也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看见你真是心花怒放——” “听见没有,够了。”韦斯莱夫人说着,把买的东西放在一把空椅子上,“你好,哈利,亲爱的。我想你一定听说了我们的特大新闻吧?”她指着珀西胸前崭新的银徽章。“家里的第二个男生学生会主席!”她说,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也是最后一位。”弗雷德压低声音咕哝道。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韦斯莱夫人突然皱起了眉头,“我注意到他们没有选你们俩当级长。” “我们要当级长干什么?”乔治说,似乎一想到这个念头就令他作呕,“它会使生活变得好没乐趣的。” 金妮咯咯地笑出声来。 “你们必须给妹妹树立一个好榜样!”韦斯莱夫人厉声说。 “金妮有别的哥哥给她树立榜样呢,妈妈。”珀西高傲地说,“我上楼换衣服,准备吃饭……” 他走了,乔治舒了口气。 “我们本来想把他关在一座金字塔里的,”他对哈利说,“可是被妈妈发现了。” 那天晚上的聚餐令人非常愉快。酒吧老板汤姆在大厅里把三张桌子拼在一起,韦斯莱一家七口、哈利和赫敏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五道鲜美的菜肴。 “爸爸,明天我们怎么去国王十字车站呢?”弗雷德问,这时他们正在大口地吃一块无比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部里派了两辆车。”韦斯莱先生说。 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为什么?”珀西好奇地问。 “是因为你啊,珀西,”乔治一本正经地说,“引擎罩上还插着小旗子,上面写着HB——” “——奇大无比的脑袋[4]。”弗雷德说。 除了珀西和韦斯莱夫人,桌上每个人都对着蛋糕笑出声来。 “爸爸,部里为什么要给我们派车?”珀西端着架子又问了一遍。 “噢,因为我们自己没有汽车了,”韦斯莱先生说,“而且我又在部里工作,他们就给我行了一个方便……”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哈利不禁注意到韦斯莱先生的耳朵红了,就像罗恩心里承受压力时那样。 “这样太好了。”韦斯莱夫人轻快地说,“你们知道你们一共带了多少行李吗?在麻瓜地铁里肯定会引起轰动……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罗恩还没有把他新买的东西都收进箱子,”珀西用一种忍耐了很久的口吻说,“他把它们都扔在了我的床上。” “你最好赶紧去收拾利索,罗恩,明天早上我们不会有多少时间的。”韦斯莱夫人朝桌子这头大声说。罗恩不满地瞪着珀西。 晚饭后,每个人都觉得饱饱的,昏昏欲睡。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检查第二天的东西是否收拾好了。罗恩和珀西住在哈利的隔壁。哈利刚关上门,锁好自己的箱子,就听见隔墙传来愤怒的说话声,于是出门去看个究竟。 12号房间的门开着一道缝,珀西正在大声叫嚷。 “它本来就在这儿,放在床头柜上的,我摘下来擦一擦——” “我连碰都没碰一下,知道吗?”罗恩吼着回答。 “怎么啦?”哈利问。 “我的学生会主席徽章不见了。”珀西转向哈利说道。 “斑斑的老鼠强身剂也不见了。”罗恩把他箱子里的东西都扔出来寻找,“我想大概是忘在吧台上了——” “不把徽章给我找到,你哪儿也别想去!”珀西嚷道。 “我去拿斑斑的药吧,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哈利对罗恩说,然后便下楼去了。 哈利朝现已漆黑一片的吧台走去,刚走到一半,突然听见一个单间里传来两个人愤怒的说话声,随即他听出那是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他迟疑了,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听见他们在吵架,可是,他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停了下来,凑近单间的门。 “……不告诉他是不对的。”韦斯莱先生情绪激烈地说,“哈利有权知道。我本来想说服福吉,可他坚持要把哈利当小孩子看待。哈利已经十三岁了,他——” “亚瑟,真相会把他吓坏的!”韦斯莱夫人尖叫着说,“那个危险随时存在,你真的想让哈利心里带着那样的阴影回学校吗?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他蒙在鼓里倒会开心一些。” “我不想让他难过,我只想让他提高警惕!”韦斯莱先生厉声反驳,“你知道哈利和罗恩是个什么德行,他们经常自己到处乱逛——甚至跑到了禁林里!哈利这学期千万不能这么做了!我真不敢想象那天晚上他从家里逃出来会遭遇什么危险!如果骑士公共汽车没有把他接走,我敢肯定不等部里找到他,他就早已死了。” “可是他没有死,他很好,有什么必要——” “莫丽,他们说小天狼星布莱克疯了,没准他真是疯了,但他居然有本事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大家都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还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的影子。我不管福吉每天都在跟《预言家日报》说些什么,反正我们在逮捕布莱克的事情上毫无进展,就像发明会自动拼写的魔杖一样。只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布莱克在找——” “可是哈利待在霍格沃茨是绝对安全的。” “我们还以为阿兹卡班是绝对安全的呢。既然布莱克能从阿兹卡班越狱逃跑,他肯定有本事闯进霍格沃茨。” “可是谁也不能真正肯定布莱克是在找哈利——” 咚,什么东西砸在木头上的声音,哈利猜想肯定是韦斯莱先生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 “莫丽,我还要告诉你多少遍呢?报纸上没有报道,因为福吉想捂着盖子,可是布莱克逃跑的那天夜里福吉就去了阿兹卡班。看守们告诉福吉,很长时间以来,布莱克一直在说梦话,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句话:‘他在霍格沃茨……他在霍格沃茨。’布莱克精神错乱了,莫丽,他想要哈利的命。要我说,他以为杀死哈利就能使神秘人东山再起。哈利阻止神秘人的那天夜里,布莱克失去了一切,他独自在阿兹卡班待了十二年,整天琢磨这件事……” 沉默。 哈利往门上贴得更紧了,努力想多听到一些。 “好吧,亚瑟,你肯定是认为这样合适才这样做的。但是你忘记了阿不思·邓布利多。我认为,只要是邓布利多在当校长,霍格沃茨就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哈利。我想,这些情况邓布利多都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我们得去问他是否同意阿兹卡班的看守在学校入口驻防。他对此不太高兴,但还是同意了。” “不高兴?他们不是被派去抓布莱克的吗,他为什么不高兴?” “邓布利多不喜欢阿兹卡班的看守。”韦斯莱先生语气沉重地说,“要说起来,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要对付一个像布莱克那样的巫师,有时候不得不跟你本来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联起手来。” “如果他们救了哈利——” “——那我再也不会说他们一个字的坏话。”韦斯莱先生疲倦地说,“太晚了,莫丽,我们最好上楼……” 哈利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他赶紧蹑手蹑脚地顺着过道跑到吧台后面躲了起来。单间的门开了,几秒钟后传来了脚步声,他知道韦斯莱夫妇上楼去了。 那瓶老鼠强身剂就在他们刚才坐过的桌子底下。哈利一直等到韦斯莱夫妇房间的门关上了,才拿着瓶子回到楼上。 弗雷德和乔治蹲在楼梯平台的暗处,笑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听着珀西为了找他那枚徽章,正把他和罗恩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是我们拿的,”弗雷德小声对哈利说,“我们对它进行了改造。” 徽章上的字变成了大头鬼。 哈利忍住笑,过去把老鼠强身剂给了罗恩,然后便回屋关上门,躺在了床上。 这么说小天狼星布莱克是在找他。这下子就全明白了。福吉对他这么宽宏大量,是因为他看到哈利还活着大松了一口气。福吉叫哈利保证不离开对角巷,是因为这儿有这么多巫师可以照看他。福吉还从部里派了两辆车,明天送他们大家去车站,这样韦斯莱一家就可以照应哈利,一直到他安全坐上火车。 哈利躺在那里,听着隔壁传来的沉闷的叫嚷声,奇怪自己怎么并不觉得很害怕。小天狼星布莱克曾经用一个咒语杀害了十三个人,韦斯莱夫妇显然以为,哈利一旦知道真相肯定会十分恐慌。但哈利碰巧从心底里赞成韦斯莱夫人的观点,认为阿不思·邓布利多在哪里,哪里便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人们不是总说,伏地魔这辈子只害怕过邓布利多一个人吗?布莱克是伏地魔最得力的助手,肯定也会同样害怕邓布利多的。 还有人人都在谈论的这些阿兹卡班看守。他们似乎令大多数人闻风丧胆,有他们驻守在学校周围,布莱克闯进来的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不过,最让哈利烦恼的,是他去霍格莫德村的希望现在看来完全破灭了。布莱克没有抓住,谁也不会让哈利离开安全的城堡的。事实上,哈利怀疑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严密监视,直到危险过去。 他瞪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难道他们认为他不能照顾自己?他曾经三次逃脱了伏地魔的魔爪,他并不是一个毫无本事的废物…… 突然,他脑海里浮现出木兰花新月街暗处那个兽类的身影。当你知道厄运即将到来时该怎么办…… “我不会被杀死的。”哈利大声说。 “这才是好样的,亲爱的。”他的镜子睡意矇眬地说。 第43章摄魂怪 第二天早晨,汤姆像往常一样端来一杯茶,咧开没牙的嘴笑着,把哈利唤醒了。哈利穿好衣服,把正在闹脾气的海德薇劝回了它的笼子,这时罗恩一头冲进了房间。他正在把一件无领长袖运动衫往脑袋上套着,脸上是一副恼怒的样子。 “我巴不得赶紧上火车,”他说,“至少在霍格沃茨可以摆脱珀西。他这会儿又骂我把茶水滴在他那张佩内洛·克里瓦特的照片上了。你知道,”罗恩做了个鬼脸,“那是他的女朋友。她把脸藏到了镜框后面,因为鼻子上全是污渍……”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哈利话没说完,就被弗雷德和乔治打断了,他们进来祝贺罗恩又一次惹恼了珀西。 下楼吃早饭时,韦斯莱先生皱着眉头在看《预言家日报》第一版,韦斯莱夫人在跟赫敏和金妮讲她年轻时制作的一种迷情剂,三个人不停地咯咯笑着。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们坐下来时,罗恩问哈利。 “待会儿再说吧。”哈利低声说,这时珀西气势汹汹地进来了。 出发前一片混乱,哈利没有机会跟罗恩或赫敏说话。他们都忙着把所有的箱子从破釜酒吧狭窄的楼梯上搬下来,堆在大门口,海德薇和赫梅斯——珀西的那只长耳猫头鹰——的笼子放在箱子顶上。箱子旁边有一只小小的柳条篮,里面传出很响的呼噜声。 “没关系的,克鲁克山,”赫敏隔着柳条篮轻声安慰道,“一上火车我就放你出来。” “不行,”罗恩厉声地说,“可怜的斑斑怎么办,嗯?”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大鼓包显示出斑斑正蜷着身子待在他口袋里。 韦斯莱先生一直在门外等候魔法部的车子,这时探进头来。 “他们来了,”他说,“快,快走吧。” 韦斯莱先生领着哈利大步走过那段短短的人行道,走向第一辆车。这是两辆老式的墨绿色汽车,司机都是神情诡秘的巫师,穿着鲜绿色的天鹅绒西服套装。 “你进去吧,哈利。”韦斯莱先生说着,望了望人来人往的街道两边。 哈利钻进了汽车后面,很快,赫敏、罗恩和珀西——令罗恩大倒胃口——也进去了。 跟哈利乘骑士公共汽车的经历相比,他们去国王十字车站的一路上真是风平浪静。魔法部的汽车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哈利注意到,它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穿过弗农姨夫公司的新车肯定无法穿过的狭窄缝隙。到了国王十字车站,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魔法部的司机给他们找来小推车,搬出那些箱子,朝韦斯莱先生行了个触帽礼,便把车开走了,不知怎的,他们居然还蹿到了因红灯等在那里的一排汽车的前头。 韦斯莱先生贴着哈利的身子走进车站。 “好了,”他望望四周说,“我们人太多,两个两个地来。我和哈利先过去。” 韦斯莱先生推着哈利的小推车,慢悠悠地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走去,装出对刚刚停靠在第9站台的那辆城际125号列车非常感兴趣的样子。随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哈利一眼,很随意地往隔墙上一靠。哈利也学着他的样子。 一眨眼,他们就穿过了坚固的金属墙壁,来到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他们抬头看见了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辆鲜红色的蒸汽机车,正在那里喷吐着烟雾,站台上挤满了来送孩子上车的男男女女的巫师。 珀西和金妮突然出现在哈利身后。他们气喘吁吁,显然是跑着穿过隔墙的。 “啊,佩内洛!”珀西说着,捋了捋头发,脸又涨成了粉红色。金妮和哈利对了一下目光,两人都转过身去偷笑。珀西大踏步地朝一个留着长长鬈发的姑娘走去,故意把胸脯挺得老高,好让那姑娘看清他那枚闪闪发亮的徽章。 韦斯莱家的其他人和赫敏也过来了,哈利和韦斯莱先生领头走过一个个拥挤的隔间,走到火车尾部一节看着还比较空的车厢前。他们把箱子搬上车,把海德薇和克鲁克山放在行李架上,然后出来跟韦斯莱夫妇告别。 韦斯莱夫人挨个儿亲吻她的孩子,接着是赫敏,最后轮到哈利。她格外多搂抱了哈利一下,哈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一定要保重,知道吗,哈利?”她直起身子说,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她打开那只巨大的手提包,说:“我给你们大家都做了三明治。给,罗恩……不,不是咸牛肉的……弗雷德?弗雷德上哪儿去了?给,亲爱的……” “哈利,”韦斯莱先生小声说,“你到这边来一下。” 他把头朝一个柱子偏了偏,哈利跟他走到柱子后面,其他人都还围在韦斯莱夫人身边。 “在你离开前,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韦斯莱先生紧张地说。 “不用了,韦斯莱先生,”哈利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我——呃——我昨晚听见您和韦斯莱夫人的谈话了。我忍不住听了,”哈利赶紧又说了句,“对不起——” “我可不愿意你以那种方式知道这件事。”韦斯莱先生显得很担忧。 “没事——真的没事。这样,您没有违反您对福吉的承诺,我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哈利,你肯定吓坏了——” “没有。”哈利认真地说。“真的,”他看到韦斯莱先生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便又补充道,“我不是想充好汉,但是说实在的,小天狼星布莱克不可能比伏地魔更可怕,对吗?” 韦斯莱先生听见这个名字,吓得缩了一下,但没有往心里去。 “哈利,我知道你,嗯,比福吉所想的更勇敢坚强。看到你没有被吓着,我当然很高兴,可是——” “亚瑟!”韦斯莱夫人喊道,她已经在照顾其他人上火车了,“亚瑟,你在干什么?车要开了!” “这就来,莫丽!”韦斯莱先生说,接着又转向哈利,用更低、更急促的声音说,“听着,我要你向我保证——” “——保证做一个好孩子,不离开城堡?”哈利闷闷不乐地说。 “不完全是。”韦斯莱先生说,哈利从来没有见他这么严肃过,“哈利,你向我保证,你绝对不去找布莱克。” 哈利惊呆了。“什么?” 一声响亮的汽笛。警卫沿着列车走了过来,把车门一扇扇关上。 “答应我,哈利,”韦斯莱先生的语速更快了,“不管发生什么——” “我为什么要去找一个明知会杀死我的人呢?”哈利不解地问。 “你向我发誓,不管你听到什么——” “亚瑟,快点儿!”韦斯莱夫人喊道。 机车喷出蒸汽,慢慢开动了。哈利跑向那个隔间的门,罗恩把门打开,闪开身让他上去了。他们扑到窗口朝韦斯莱夫妇挥手,最后,火车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我需要跟你们单独谈谈。”哈利小声对罗恩和赫敏说,火车正在逐渐加速。 “金妮,你走开。”罗恩说。 “行,没问题。”金妮气鼓鼓地说,昂着脑袋走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顺着过道往前走,想找一个没人的隔间,但是所有的隔间里都坐满了人,除了车尾的那个。 那个隔间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坐在窗边熟睡的男人。哈利、罗恩和赫敏站在门口看了看。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般是学生专车,除了那个推着小车卖食品的女巫,他们以前从没在车上看见过别的成年人。 这个陌生人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巫师长袍,长袍上好几个地方都是补过的。他看上去病怏怏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虽说他的样子还很年轻,但浅棕色的头发已经有点花白了。 “你们说他是谁呀?”罗恩压低声音问,这时他们关上滑门,挑选离窗户最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R.J.卢平教授。”赫敏立刻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箱子上写着呢。”赫敏指着男人头顶上的行李架回答。那儿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箱子,用许多绳子绑着,绳子整整齐齐地打着结,R.J.卢平教授的名字就印在箱子的一角,字母已经有点剥落了。 “不知道他教哪门课?”罗恩皱起眉头望着卢平教授毫无生气的身影,问道。 “那还用问,”赫敏小声说,“只有一个位置空缺,不是吗?黑魔法防御术。” 哈利、罗恩和赫敏已经有过两位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了,都只教了一年。有传言说,这份工作被施了恶咒。 “好吧,我希望他能胜任。”罗恩怀疑地说,“瞧他这副样子,一个厉害的巫婆就能把他干掉,不是吗?不管他了……”他转向哈利,“你想跟我们说什么?” 哈利把韦斯莱夫妇争吵的内容,以及刚才韦斯莱先生警告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他说完,罗恩惊得目瞪口呆,赫敏用双手捂住了嘴。最后她放下双手,说:“小天狼星布莱克逃出来是为了找你?哦,哈利……你一定要特别、特别小心。不要去找麻烦,哈利……” “我没有找麻烦,”哈利恼火地说,“总是麻烦来找我。” “去找一个想要杀死他的疯子,哈利不是傻到家了吗?”罗恩发着抖说。 哈利没有想到他们会把这个消息看得这么严重。罗恩和赫敏似乎都比他更加害怕布莱克。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罗恩不安地说,“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而且他还是个被重点看守的犯人呢。” “不过他们会抓住他的,不是吗?”赫敏认真地说,“我是说,他们让所有的麻瓜也都行动起来找他……” “什么声音?”罗恩突然问。 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种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口哨声。他们在隔间里四下环顾。 “是从你的箱子里发出来的,哈利。”罗恩说着就站起来去够行李架。片刻之后,他从哈利的袍子里把那个袖珍窥镜拽了出来。窥镜在罗恩手心里转得飞快,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窥镜吗?”赫敏一边饶有兴趣地问,一边站起来想看个仔细。 “是啊……不瞒你说,是个便宜货。”罗恩说,“我把它拴在埃罗尔的脚上准备寄给哈利时,它突然出了毛病。” “你当时不是在做什么离谱的事吧?”赫敏尖锐地问。 “没有!唉……我不应该用埃罗尔的。你们知道,它其实没能力作长途飞行……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把礼物送给哈利呢?” “快把它塞回箱子里,”哈利听见窥镜发出刺耳的口哨声便建议道,“不然会把他吵醒的。” 他朝卢平教授点点头。罗恩把窥镜塞进了弗农姨夫的一双特别难看的旧袜子里,声音立刻平息了,然后他把箱子盖了起来。 “我们可以把它拿到霍格莫德去修修。”罗恩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专卖魔法用品的德维斯-班斯店也有这玩意儿,弗雷德和乔治告诉我的。” “你知道很多霍格莫德的事情吗?”赫敏兴致勃勃地问,“我在书里读到,它是英国唯一一个完全没有麻瓜的地方——” “是啊,我想是吧,”罗恩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说,“但我想去那儿可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想到蜂蜜公爵去看看!” “那是什么?”赫敏问。 “就是那家糖果店,”罗恩说,脸上浮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表情,“那里什么都有……胡椒小顽童——会让你嘴里冒出烟来——还有胖嘟嘟的大巧克力球,里面全是草莓冻和奶油块,还有特别美妙的糖棒羽毛笔,可以在课堂上吮着吃,别人还以为你在琢磨下一句该写什么呢——” “霍格莫德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是不是?”赫敏热切地追问,“《魔法名胜古迹》说,那家小酒馆是一六一二年妖精叛乱的指挥部;还有尖叫棚屋,据说是英国闹鬼闹得最厉害的一座房子——” “——还有那么大的果汁奶冻球,你吸的时候,双脚会从地面升起几英寸呢。”罗恩说,他显然一个字也没听赫敏在说什么。 赫敏转过脸来看着哈利。 “偶尔离开学校,到霍格莫德去逛逛肯定很开心,是不是?” “应该是吧,”哈利闷闷不乐地说,“只好等你们弄清楚再告诉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恩说。 “我去不了。德思礼家没有在我的许可表上签字,福吉也不肯签。” 罗恩像是吓坏了。 “不让你去?可是——不可能——麦格或其他什么人会批准你——” 哈利干笑了一声。麦格教授是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师。 “——或者我们去问问弗雷德和乔治,他们知道通到城堡外面的每一条秘密通道——” “罗恩!”赫敏厉声地说,“眼下布莱克还没有抓住,我认为哈利不应该偷偷溜出学校——” “是啊,我想,如果我去请求麦格教授批准,她肯定也会这么说。”哈利郁闷地说。 “如果我们跟他在一起,”罗恩兴致勃勃地对赫敏说,“布莱克就不敢——” “拜托,罗恩,别说蠢话了。”赫敏没好气地说,“布莱克曾经在拥挤的大街上杀死了一大群人,你真的以为就因为有我们在,他就不敢对哈利下手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摆弄着克鲁克山柳条篮的带子。 “别把那东西放出来!”罗恩说,可是已经晚了。克鲁克山敏捷地从篮子里跳出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纵身跳到罗恩膝头。罗恩口袋里的那个鼓包瑟瑟发抖,罗恩气愤地把克鲁克山推了下去。 “滚开!” “罗恩,别这样!”赫敏生气地说。 罗恩刚要回话,卢平教授突然动了动。他们担心地看着他,却见他只是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微微张着嘴巴,继续沉睡。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路向北行驶,窗外的景致变得越来越荒凉。随着高空云层的变厚,天色也暗了下来。人们追追跑跑地从他们隔间的门口经过。克鲁克山这会儿在一个空位子上安顿下来,那张柿饼脸朝着罗恩,一双黄眼睛盯着罗恩胸前的口袋。 一点钟的时候,推着食品车的胖女巫来到他们隔间的门口。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叫醒他?”罗恩冲卢平教授点点头,有点不知所措地问,“看样子他需要吃点东西。” 赫敏小心翼翼地走近卢平教授。 “呃——教授?”她说,“对不起——教授?” 他没有动。 “别担心,亲爱的,”女巫一边说,一边把一大摞坩埚形蛋糕递给哈利,“如果他醒来后感到肚子饿,我就在前面,跟司机在一起。” “我想他是睡着了吧?”女巫把隔间的滑门关上后,罗恩轻声说,“我的意思是——他没死吧?” “没有,没有,他还在呼吸呢。”赫敏小声说,接过哈利递给她的坩埚形蛋糕。 卢平教授虽说不是一个很好的旅伴,但有他在他们的隔间里,还是很有用的。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来,窗外起伏的山峦变得模糊不清。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过道里又传来了脚步声,随即门口出现了三个他们最不喜欢的人。德拉科·马尔福,一左一右跟着他的两个死党:文森特·克拉布和格雷戈里·高尔。 德拉科·马尔福和哈利在第一次去霍格沃茨的列车上一见面就成了死对头。马尔福长着一张苍白的、老带着讥笑的尖脸,在斯莱特林学院。他在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担任找球手,而哈利在格兰芬多球队里也是同样的位置。克拉布和高尔似乎只知道听马尔福的吩咐。他们俩都体格粗壮,一身的腱子肉。克拉布略高一些,头发剪成布丁盆的形状,脖子很粗。高尔的头发又短又硬,两条胳膊长得跟大猩猩的一样长。 “嘿,看看这是谁。”马尔福拉开隔间的门,用他那懒洋洋的、拖着长腔的口吻说,“鼻涕和喂死鸡[5]。” 克拉布和高尔像巨怪一样粗声大笑。 “我听说你爸爸今年夏天终于弄到了点儿金子,”马尔福说,“你妈妈是不是吃惊死了?” 罗恩腾地站了起来,把克鲁克山的篮子碰翻在地。卢平哼了一声。 “那是谁?”马尔福说,他看见卢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新来的老师。”哈利说着也站了起来,以便在需要的时候把罗恩拉回来,“你刚才说什么,马尔福?” 马尔福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是傻瓜,不会在一位老师的眼皮底下惹是生非。 “走吧。”他懊丧地对克拉布和高尔说。三个人消失了。 哈利和罗恩重新坐了下来,罗恩揉着他的指关节。 “这学期我再也不会忍受马尔福的胡说八道。”他怒冲冲地说,“我说到做到,他要是再敢挖苦我们家人,我就揪住他的脑袋——” 罗恩在空中做了个猛烈的手势。 “罗恩,”赫敏指着卢平教授,压低声音说,“当心……” 可是卢平教授仍然睡得很沉。 火车继续朝北疾驰,雨越下越大,车窗变成了一片水汪汪的灰色,并且逐渐黑了下来。最后,过道里和行李架上的灯一下子都亮了。火车哐当哐当地响,雨点啪啪地敲,窗外狂风呼啸,但卢平教授仍然在睡觉。 “我们肯定快到了。”罗恩说着,探过身子,隔着卢平教授看看此刻已漆黑一片的车窗。 话音刚落,火车开始慢了下来。 “太棒了!”罗恩说。他站起身,小心地走过卢平教授身边,想看清窗外的情况。“我饿坏了,真想参加宴会……” “还不可能到呢。”赫敏看着手表说。 “那为什么停下了?” 火车越来越慢。车轮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风声和雨声比以前更响地撞击着车窗。 哈利离门最近,他起身朝过道望去。整个车厢里,无数颗脑袋从隔间里好奇地探了出来。 火车咯噔一下停住了,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准是行李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接着,没来由地,所有的灯都灭了,他们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罗恩的声音在哈利身后响起。 “哎哟!”赫敏倒抽了一口冷气,“罗恩,这是我的脚!” 哈利摸索着回到位子上。 “你们说是不是车子坏了?” “不知道……” 黑暗中传来刺耳的吱吱声,哈利看见了罗恩黑乎乎的模糊身影。他正在车窗上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往外面张望。 “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动,”罗恩说,“好像有人在上车……” 隔间的门突然开了,有人被哈利的双腿绊住,痛苦地摔倒了。 “对不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哎哟!对不起——” “你好,纳威。”哈利在黑暗中摸索,提着纳威的袍子把他拉了起来。 “哈利?是你吗?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坐下吧——” 响亮的嘶嘶声,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纳威差点儿坐到克鲁克山身上。 “我去问问司机是怎么回事。”赫敏的声音说。哈利感觉到赫敏从他面前经过,听见滑门又一次打开,接着砰的一声,又是两声痛苦的尖叫。 “是谁?” “是谁?” “金妮?” “赫敏?” “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罗恩——” “进来坐下——” “别坐这儿!”哈利赶紧说,“这儿有我呢!” “哎哟!”纳威说。 “安静!”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卢平教授似乎终于醒了过来。哈利听见他那个角落里有了动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随着一记轻微的爆裂声,一道颤巍巍的亮光照亮了隔间。卢平教授手里似乎攥着一把火焰,它们照亮了他疲倦的灰色脸庞,而他的眼睛显得十分警觉。 “待着别动。”他还是用那种沙哑的声音说,然后他举着那把火焰,慢慢站起身来。 可是没等卢平走到门口,滑门慢慢打开了。 在卢平手里的颤巍巍的火苗映照下,可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斗篷。 的身影,又高又大,差点儿碰着天花板。他的脸完全藏在兜帽下。哈利的目光往下一扫,他看见的东西使他的胃揪成了一团。斗篷下伸出一只手,灰白色的,阴森森的闪着光,似乎布满了黏液和斑点,就像某种死了以后在水里腐烂的东西…… 那只手随即就不见了。穿斗篷的家伙似乎意识到了哈利的目光,那只手突然缩进了黑色斗篷的褶缝里。 接着,穿斗篷的家伙——不管是什么东西——慢慢地吸了一口长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它吸进去的不只是周围的空气。 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了他们。哈利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那寒意渗进到他的皮肤,侵入到他的胸膛,进入到他的心脏…… 哈利的眼睛往上一翻,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被寒意淹没了,耳朵里呼呼作响,像在水里一样。什么东西在把他往下拽,呼呼声越来越响…… 这时,他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尖叫声,可怕的、惊惶的、哀求的尖叫声。他想去帮帮那个人,他想挪动一下胳膊,可是怎么也动不了……一团浓浓的白雾在他周围旋转,在他内心旋转—— “哈利!哈利!你没事吧?” 有人在拍打他的脸。 “什——什么?” 哈利睁开眼睛。头顶上灯光闪亮,地板在颤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又开动了,灯也重新亮了起来。他似乎从座位上滑到了地板上。罗恩和赫敏跪在他身边,他看见纳威和卢平教授站在他们身后,都注视着他。哈利觉得非常难受,他抬起手把眼镜推上鼻梁时,摸到脸上满是冷汗。 罗恩和赫敏把他扶回到座位上。 “你没事吧?”罗恩紧张地问。 “没事。”哈利说着,迅速朝门口望去。穿斗篷的家伙已经不见了。“出什么事了?那个——那个东西到哪儿去了?谁在尖叫?” “没有人尖叫啊。”罗恩说,他更加紧张了。 哈利在明亮的隔间里四下望了望。金妮和纳威朝他看着,两人脸色都很苍白。 “可是我听见了尖叫声——” 咔吧一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卢平教授把一大块巧克力掰成了好几片。 “给,”他把特别大的一片递给哈利,对他说道,“吃吧,会有帮助的。” 哈利接过巧克力,但没有吃。 “那东西是什么?”他问卢平。 “摄魂怪,”卢平一边把巧克力分给每个人,一边回答,“阿兹卡班的摄魂怪。” 大家都吃惊地瞪着他。卢平教授把空的巧克力包装纸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吃吧,”他又说道,“会有帮助的。请原谅,我需要跟司机谈谈……” 他从哈利身边走过,消失在过道里。 “你真的没事吗,哈利?”赫敏担忧地望着哈利说。 “我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哈利擦去脸上更多的冷汗,说道。 “嗯——那个家伙——那个摄魂怪——就站在那儿左右张望,我是说它似乎在左右张望,我看不见它的脸——然后你——你——” “我还以为你发病了呢。”罗恩说,他看上去惊魂未定,“你好像变得僵硬了,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开始抽搐——” “然后卢平教授从你身上跨了过去,走到摄魂怪面前,掏出他的魔杖。”赫敏说,“他说:‘我们谁也没有把小天狼星布莱克藏在袍子底下。快走。’可是摄魂怪没有动弹,卢平低声说了句什么,魔杖里就冒出一道银色的东西朝摄魂怪射去,摄魂怪转过身,飘飘悠悠地走了……” “太可怕了。”纳威说,声音比平日要高,“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它进来时有多冷?” “我感觉怪怪的,”罗恩说着,不安地动了动肩膀,“就好像我再也快活不起来了……” 金妮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差不多跟哈利的感觉一样糟糕。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泣,赫敏过去用胳膊搂住了她。 “但你们谁也没有——从座位上摔下来?”哈利尴尬地说。 “没有。”罗恩说,又忧心忡忡地看着哈利,“不过金妮抖得跟疯了似的……” 哈利真不明白。他觉得没有力气,全身都在发抖,好像患了一场重感冒刚刚恢复似的。他还隐约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只有他那样失态,而别人都没有呢? 卢平教授回来了。他进门时停了一下,望望大家,微微笑着说:“我可没有在那块巧克力里下毒呀……” 哈利咬了一口,非常吃惊地感到突然有一股热流涌向了他的脚趾尖和手指尖。 “再有十分钟就到霍格沃茨了。”卢平教授说,“你没事吧,哈利?” 哈利没有问卢平教授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没事。”他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在剩下来的旅程中,他们没有怎么说话。终于,火车在霍格莫德站停下了,大家纷纷下车,场面一片混乱。猫头鹰在叫,猫在叫,纳威的宠物蟾蜍也在他的帽子下边呱呱大叫。小小的站台上寒气逼人,冷入骨髓的大雨倾盆而下。 “一年级新生,这边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哈利、罗恩和赫敏转身看见海格巨大的身影在站台那头,招呼那些惊惶失措的一年级新生过去,按传统的方式渡过湖水。 “你们三个,还好吧?”海格越过众人的脑袋嚷道。他们朝他挥挥手,可是没有机会跟他说话,因为周围的人群推挤着他们朝站台另一边走去。哈利、罗恩和赫敏跟着其他同学来到外面一条粗糙的泥泞小路上,那里至少有一百辆马车在等着剩下来的同学,但看不见马。哈利只能猜测每辆马车是由一匹隐形的马拉着,因为当他们钻进一辆马车、关上车门时,马车就自己移动起来,在队伍里颠簸摇晃着向前行进。 马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稻草味。哈利吃过巧克力后感觉好一些了,但仍然浑身乏力。罗恩和赫敏不时地侧眼看着他,似乎担心他再次瘫倒。 马车驶向两扇气派非凡的锻铁大门,门两侧有石柱,柱子顶上是带翅膀的野猪。这时哈利又看见两个戴兜帽的阴森可怖的摄魂怪,一边一个在门口站岗。顿时,又有一种寒丝丝的难受感觉向他袭来,他赶紧缩进高低不平的座位里,闭上眼睛,直到从大门中间穿过。马车加速行驶在通向城堡的长长的上坡车道上。赫敏从小小的车窗探出头去,注视着那许多角楼和塔楼离他们越来越近。终于,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下了,赫敏和罗恩下了车。 哈利从车上下来时,耳边传来一个拖着长腔的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晕倒了,波特?隆巴顿说的是真的吗?你果真晕倒了?” 马尔福用胳膊肘搡开赫敏,在通向城堡的石阶上挡住哈利,脸上乐开了花,一双灰色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 “闪开,马尔福。”罗恩说,他牙关咬得紧紧的。 “你也晕倒了吗,韦斯莱?”马尔福大声说,“那个可怕的老摄魂怪也把你吓坏了吧,韦斯莱?” “有麻烦吗?”一个温和的声音说。卢平教授刚从下一辆马车里出来了。 马尔福傲慢无礼地瞪着卢平教授,把他长袍上的补丁和破烂不堪的箱子都看在了眼里。他说:“噢,没有——呃——教授。”他的声音里隐约透着一丝讽刺。说罢,他朝克拉布和高尔假笑了一声,领着他们踏上石阶,进入了城堡。 赫敏捅了捅罗恩的后背,催他赶紧往前走,于是他们三人跟着人群走上石阶,穿过雄伟的橡木大门,进入宽敞幽深的门厅。那里点着燃烧的火把,有一道富丽堂皇的大理石楼梯通向楼上。 右边,礼堂的门开着,哈利跟着人群朝那里走去,刚看了一眼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今晚是黑沉沉的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听见一个声音喊道:“波特!格兰杰!我要见你们俩!” 哈利和赫敏吃惊地转过身。变形课老师、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麦格教授,正隔着众人的脑袋朝他们大喊。她是一位表情严肃的女巫,头发盘成一个紧紧的发髻,锐利的眼睛上戴着一副方形眼镜。哈利挤过人群朝她走去,内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麦格教授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只想在办公室里跟你们谈谈。”她对他们说,“到那边去吧,韦斯莱。” 罗恩瞪大眼睛,望着麦格教授领着哈利和赫敏离开了说说笑笑的人群。他们和麦格教授一起穿过门厅,上了大理石楼梯,然后顺着一条走廊往前走去。 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很小,却生着暖意融融的旺火。他们刚走进去,麦格教授就示意哈利和赫敏坐下,她自己也在办公桌后面落座,然后很突然地说:“卢平教授提前派了一只猫头鹰来,说你在火车上不舒服了,波特。” 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校医庞弗雷女士匆匆走了进来。 哈利觉得自己脸红了。他在火车上晕过去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已经够糟糕的了,现在看到大家这样大惊小怪,他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挺好的。”他说,“我什么也不需要——” “噢,是你啊!”庞弗雷女士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俯身仔细地打量着他,“我想你准是又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是摄魂怪,波比。”麦格教授说。 她们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目光,庞弗雷女士像母鸡一样不满地咯咯叫了起来。 “把摄魂怪派到学校周围,”她一边嘟囔,一边把哈利的头发往后一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不会是第一个晕倒的人。是啊,他身上又冷又湿。它们真是些可怕的家伙,它们对那些已经很脆弱的人造成的影响——” “我不脆弱!”哈利恼火地说。 “你当然不脆弱。”庞弗雷女士心不在焉地说,又开始摸他的脉搏。 “他需要什么?”麦格教授干脆利落地问,“卧床休息?也许他应该在校医院住一晚?” “我挺好的!”哈利说着站了起来。一想到如果他不得不住院,德拉科·马尔福会说什么,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嗯,至少,他应该吃些巧克力。”庞弗雷女士说,这会儿她又在观察哈利的眼睛了。 “我已经吃了一些,”哈利说,“卢平教授给了我一些。他把巧克力分给了我们大家。” “是吗?”庞弗雷女士赞许地说,“我们终于有了一位知道对症下药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了。” “你真的感觉没事了吗,波特?”麦格教授严厉地问。 “是啊。”哈利说。 “很好。请到外面等一会儿,我跟格兰杰小姐说说她课程表的事,然后我们一起下楼参加宴会。” 哈利跟庞弗雷女士一起回到走廊上。庞弗雷女士一路嘟囔着回校医院去了。哈利只等了几分钟,赫敏就喜形于色地出来了,后面跟着麦格教授。他们三个从大理石楼梯下来,回到了礼堂。 礼堂里是一片尖顶黑帽的海洋,每一张长长的学院桌旁都坐满了学生,他们的脸庞被浮在桌子上空的几千支蜡烛映得闪闪发亮。弗立维教授,一个满头白发的小个子巫师,拿着一顶古色古香的帽子和一个三条腿的凳子走出了礼堂。 “哦,”赫敏轻声说,“我们没赶上分院仪式。” 霍格沃茨的新生都要戴一戴分院帽才被分到各个学院,分院帽大声喊出学生最适合去哪个学院(格兰芬多、拉文克劳、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麦格教授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工餐桌上她的空座位,哈利和赫敏则转向另一边,尽量蹑手蹑脚地朝格兰芬多餐桌走去。他们走过礼堂后面时,人们都转过脸来看他们,有几个人还对哈利指指点点。难道他在摄魂怪面前晕倒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罗恩给他们留了座位,他们分别坐在了罗恩两边。 “是怎么回事?”罗恩轻声问哈利。 哈利刚想小声说给他听,这时校长站起来说话了,哈利便打住了话头。 邓布利多教授虽然年事已高,但总是给人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他银白色的头发和胡子足有好几英尺长,戴着半月形眼镜,有一个特别歪扭的鼻子。他常常被说成是当今最伟大的巫师,但哈利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尊敬他的。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对阿不思·邓布利多产生信任,此刻,哈利看着校长笑眯眯地面对全体同学,感到自从摄魂怪进入火车隔间后,他第一次真正镇静下来。 “欢迎!”邓布利多说,烛光照在他的胡子上闪闪发亮,“欢迎又回到霍格沃茨上学!我有几件事情要跟你们大家说说,其中一件非常重要,所以我想,最好在你们享受美味大餐、脑子变得糊涂之前就把它说清楚……”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们学校目前迎来了几位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它们是魔法部派来执行公务的,这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因为它们对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进行了搜查。” 他停了停,哈利想起韦斯莱先生曾经说过,邓布利多对于派摄魂怪来看守学校不太高兴。 “它们驻守在学校的每个入口处,”邓布利多继续说,“我必须说清楚,它们在的时候,谁也不许擅自离开学校。任何诡计、花招和伪装都是骗不了摄魂怪的——甚至包括隐形衣。”他淡淡地补充道,哈利和罗恩对视了一下,“摄魂怪的本性不会理解辩解和求饶。因此我提醒在座的各位,不要让它们有理由伤害你们。我希望级长和我们新当选的男女学生会主席能确保不让一个学生与摄魂怪发生冲突。” 珀西与哈利隔着几个座位,他又挺起胸脯,神气活现地东张西望着。邓布利多又停了停,表情非常严肃地环顾着礼堂,没有一个人动弹或发出声音。 “换个愉快一点的话题吧,”他继续说,“我很高兴地欢迎两位新老师这学期加入我们的阵容。” “首先,是卢平教授,他欣然同意填补黑魔法防御术课的空缺。” 礼堂里响起几声冷淡的、稀稀拉拉的掌声。只有在火车上跟卢平教授同待在一个隔间的同学拍手拍得比较起劲,哈利也是其中的一个。别的老师都穿着自己最好的长袍,卢平教授坐在他们身边更显得衣衫褴褛。 “快看斯内普!”罗恩贴着哈利的耳朵小声说。 斯内普教授是魔药课老师,此刻他正盯着教工餐桌那头的卢平教授。大家都知道斯内普一直想得到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职,可是就连一向讨厌斯内普的哈利,看到斯内普枯黄的瘦脸上那副抽搐的表情,也感到很吃惊。那表情不止是愤怒,简直是憎恨。哈利太熟悉那副表情了,斯内普每次把目光落在哈利身上时,脸上都是这样的表情。 “至于我们的第二位新老师,”邓布利多等欢迎卢平教授的稀稀拉拉的掌声平静下来之后,继续说道,“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们的保护神奇动物课老师凯特尔伯恩教授上个学期末退休了,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享受他的老胳膊老腿。不过,我高兴地宣布,即将填补他的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鲁伯·海格,他同意在承担猎场看守的职责之外,再接受这份教职。” 哈利、罗恩和赫敏惊讶得面面相觑。接着他们也和大家一起鼓起掌来,格兰芬多餐桌上的掌声格外热烈。哈利凑身向前,看见海格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低垂望着自己的那一双大手,大大的笑容隐藏在那把蓬乱纠结的黑胡子后面。 “我们早该知道的!”罗恩捶着桌子大声嚷道,“还有谁会让我们准备一本会咬人的书呢?” 哈利、罗恩和赫敏是最后停止鼓掌的,这时邓布利多教授又开始说话了,他们看见海格正用桌布擦着眼睛。 “好了,重要的事情就这么多。”邓布利多说,“我们开宴吧!” 他们面前的金盘子和高脚酒杯里突然出现了满满的食物和饮料。哈利顿时胃口大开,把够得到的每样东西都取了一份,开始大吃起来。 这真是一场美味的盛宴。礼堂里回荡着欢声笑语,回荡着刀叉的碰撞声。不过,哈利、罗恩和赫敏急着赶紧吃完,好去跟海格说话。他们知道,对于海格来说,成为一名教师有多么重要。海格不是一个完全够资格的巫师,他在三年级时为了一桩莫须有的罪名,被霍格沃茨开除了。是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上个学期为海格洗清了罪名。 终于,金色大浅盘子里的最后几块南瓜馅饼也消失了,邓布利多宣布大家可以上床睡觉了,他们这才有了机会。 “祝贺你,海格!”他们走到教工餐桌前,赫敏大声尖叫道。 “多亏了你们三个。”海格说着,用餐巾擦了擦油亮的面颊,抬起头看着他们,“真不敢相信……真是了不起的人,邓布利多……凯特尔伯恩教授说他受够了,邓布利多就直接来找我了……这正是我一直想得到的啊……” 他激动得难以自已,把脸埋在了餐巾里,麦格教授把他们赶走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与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一起走上大理石楼梯。他们已经很累了,走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爬上一道又一道楼梯,终于来到格兰芬多塔楼隐蔽的入口处。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胖夫人的大肖像问他们:“口令?” “快过来,快过来!”珀西在人群后面喊道,“新的口令是吉星高照!” “哦,倒霉。”纳威·隆巴顿垂头丧气地说。他总是记不住口令。 穿过肖像洞口,走过公共休息室,男女生分别朝不同的楼梯走去。哈利走上旋转楼梯,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回到学校有多么高兴。他们来到熟悉的、摆着五张四柱床的圆形宿舍,哈利环顾着四周,觉得自己终于到家了。 第44章鹰爪和茶叶 第二天早晨,哈利、罗恩和赫敏走进礼堂吃早饭时,一眼就看见了德拉科·马尔福,他似乎在给一大群斯莱特林同学讲一个特别滑稽的故事。他们经过时,马尔福故意拿腔作势地假装突然晕倒,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别理他,”走在哈利身后的赫敏说,“别理他就是了,不值得……” “喂,波特!”斯莱特林的女生潘西·帕金森尖叫起来,她的脸长得像狮子狗一样,“波特!摄魂怪来了,波特!呜呜呜!” 哈利一屁股坐在格兰芬多餐桌旁的一个座位上,紧挨着乔治·韦斯莱。 “三年级的新课表。”乔治把课表递过来,说道,“你怎么啦,哈利?” “马尔福。”罗恩说着,坐在了乔治的另一边,气冲冲地瞪着斯莱特林餐桌。 乔治抬起头,正好看见马尔福又在假装吓得晕死过去。 “那个小饭桶,”他心平气和地说,“昨晚摄魂怪来到车上时,他可没有这么趾高气扬。他一头钻进了我们的隔间,是不是,弗雷德?” “差点儿尿湿了裤子。”弗雷德说着,轻蔑地扫了马尔福一眼。 “我自己也不太开心,”乔治说,“那些摄魂怪真是些可怕的家伙……” “简直把你的五脏六腑都冻住了,是不是?” “可是你们并没有晕过去,不是吗?”哈利低声说。 “别想它了,哈利。”乔治给他鼓劲儿,“爸爸有一次必须去阿兹卡班,你还记得吗,弗雷德?他说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地方。他回来时浑身瘫软,抖个不停……摄魂怪把欢乐都吸走了。那里的大多数犯人最后都疯了。” “好吧,等我们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之后,看马尔福还会有多开心,”弗雷德说,“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是本赛季的第一场比赛,记得吗?” 哈利和马尔福过去只有一次在魁地奇比赛中交过手,那次马尔福无疑打得很糟糕。哈利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给自己拿了一些香肠和烤番茄。 赫敏正端详着她的新课程表。 “噢,太好了,我们今天要开始上几门新课了。”她高兴地说。 “赫敏,”罗恩从她肩膀后面看过来,皱着眉头说,“他们把你的课程表排得乱七八糟。看——他们要你一天差不多上十门课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我会有办法的。我已经跟麦格教授商量好了。” “可是你看,”罗恩大笑着说,“看见今天上午的课了吗?九点,占卜课。下面,九点,麻瓜研究。还有——”罗恩凑近了那张课程表,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下面,算术占卜,九点。我知道你很优秀,赫敏,可是没人能优秀到那个份儿上。你怎么可能同时在三个教室里呢?” “别说傻话了,”赫敏简短地说,“我当然不会同时在三个教室里。” “那你——” “把橘子酱递过来。”赫敏说。 “可是——” “拜托,罗恩,即使我的课程表有点满,又关你什么事呢?”赫敏凶巴巴地说,“我告诉过你,我已经跟麦格教授商量好了。” 就在这时,海格走进了礼堂。他穿着那件长长的鼹鼠皮大衣,心不在焉地用一只大手甩着一只死鸡貂。 “怎么样?”他停住往教工餐桌走去的脚步,兴致勃勃地说,“你们来上我的第一节课!一吃过午饭就上!我早晨五点就起来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希望课上得顺利……我,终于当上老师了……真是……” 他朝他们开心地笑着,继续朝教工餐桌走去,手里仍然甩着那只死鸡貂。 “不知道他都在准备些什么?”罗恩说,声音里透着一丝担忧。 同学们都赶着去上他们的第一节课了,礼堂里的人渐渐少了。罗恩看了看他的课程表。 “我们最好走吧,看,占卜课在北塔楼顶上呢。要十分钟才能赶到那儿……” 他们三口两口吃完早饭,跟弗雷德和乔治告了别,往礼堂外面走去。他们经过斯莱特林餐桌时,马尔福又在那里夸张地假装晕倒,哄笑声一直追着哈利传到了门厅。 穿过城堡到北塔楼去的路很长。他们虽说在霍格沃茨待了两年,却并没有对城堡了如指掌,更是从来没有去过北塔楼。 “肯定——有—一条——近路。”罗恩气喘吁吁地说,这时他们爬上了第七段长长的楼梯,来到一个陌生的平台上。平台上什么也没有,只是石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图画,画面上是一片空荡荡的草地。 “我想就是这条路。”赫敏望着右边空空的走廊说。 “不可能,”罗恩说,“那是南面。看,窗外能看见一点湖面……” 哈利注视着那幅画。一匹胖胖的小灰斑马慢慢地走到草地上,正在漫不经心地吃草。哈利已经习惯了霍格沃茨画像里的人物会活动,还会离开他们的相框,互相串门,但他总是很喜欢观察它们。片刻之后,一位穿盔甲的矮胖骑士追着他的小马,哐啷哐啷地走进了画面。从他金属盔甲膝盖处的青草污渍看,他刚才准是从马上摔了下来。 “啊哈!”他看见哈利、罗恩和赫敏便喊道,“什么坏蛋,竟敢擅自闯入我的私人领地?或许是来笑话我摔倒的吧?拔剑吧,你们这些无赖,你们这些狗!” 他们惊愕地注视着小个子骑士把剑拔出了剑鞘,一边疯狂地挥舞着,一边怒气冲冲地上蹿下跳。可是,这把剑对他来说太长了,他一下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脸朝下摔倒在草地上。 “你没事吧?”哈利凑近图画问道。 “滚开,你这讨厌的爱吹牛的家伙!滚开,你这恶棍! 骑士又抓住他的剑,支撑着站了起来。可是剑刃在草地里陷得太深,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拔呀拔呀,还是没能把它拔出来。最后他只好扑通倒在草地上,推开面罩,擦擦汗湿的脸。 “听我说,”哈利趁骑士累得没劲儿了,赶紧说道,“我们在找北塔楼。你不知道路吧?” “一次远征!”骑士的怒气似乎顿时烟消云散。他哐啷哐啷地站起来,喊道:“跟我来,亲爱的朋友们,我们一定要找到目标,不然就在冲锋中英勇地死去! 他又用力拔了一下那把剑,还是没拔出来,再试着骑上那匹胖胖的小马,也没能成功,于是他叫道:“那就步行吧,尊贵的先生和文雅的女士!前进!前进!” 他哐啷哐啷地跑进相框的左边,不见了。 他们循着他盔甲的声音,在走廊上追着他跑。时不时地,他们看见他在前面一幅画里一跑而过。 “要有一颗顽强的心,最艰难的还在后头呢!”骑士嚷道,他们看见他出现在一群穿着圈环裙的惊慌失措的妇女们前面,她们的那幅画挂在一道狭窄的旋转楼梯的墙上。 哈利、罗恩和赫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爬上一道道急速旋转的楼梯,越来越感到头晕眼花。最后,他们终于听见头顶上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这才知道教室到了。 “别了!”骑士喊道,一头扎进一幅画着几位阴险僧侣的图画里,“别了,我的战友!如果你们需要高贵的心灵和强健的体魄,就召唤卡多根爵士吧!” “是啊,我们会召唤你的,”罗恩在骑士消失后低声说道,“如果我们需要一个疯子。” 他们爬上最后几级楼梯,来到一个小小的平台上,班上大部分同学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平台上一扇门也没有。罗恩用胳膊肘捅捅哈利,指了指天花板,那里有个圆形的活板门,上面嵌着一个黄铜牌子。 “西比尔·特里劳尼,占卜课教师,”哈利读道,“可是怎么上去呢?” 似乎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活板门突然开了,一把银色的梯子放下来,正好落在哈利脚边。大家都安静下来。 “你先上。”罗恩笑嘻嘻地说,于是哈利率先登上了梯子。 他来到一间他所见过的最最奇怪的教室。实际上,它看上去根本不像教室,倒更像是阁楼和老式茶馆的混合物,里面至少挤放着二十张小圆桌,桌子周围放着印花布扶手椅和鼓鼓囊囊的小蒲团。房间里的一切都被一种朦朦胧胧的红光照着,窗帘拉得紧紧的,许多盏灯上都蒙着深红色的大围巾。这里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在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壁炉台下面,火熊熊地烧着,上面放着一把很大的铜茶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让人恶心的香味儿。圆形墙壁上一溜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挤满了脏兮兮的羽毛笔、蜡烛头、许多破破烂烂的扑克牌、数不清的银光闪闪的水晶球和一大堆茶杯。 罗恩来到哈利身边,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围在他们身边窃窃私语。 “她在哪儿?”罗恩说。 阴影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软绵绵的、含混不清的声音。 “欢迎,”那声音说,“终于在物质世界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哈利的第一感觉是见到了一只巨大的、闪闪发亮的昆虫。特里劳尼教授走到火光里,他们发现她体型很瘦,一副大眼镜把她的眼睛放大成了原来的好几倍,她身上披着一条轻薄透明、缀着许多闪光金属片的披肩。她又细又长的脖子上挂着数不清的珠子、链子,胳膊和手上也戴着许多镯子和戒指。 “坐下吧,我的孩子们,坐下吧。”她说,于是同学们都局促不安地爬上了扶手椅或跌坐在蒲团上。哈利、罗恩和赫敏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欢迎来上占卜课,”特里劳尼教授坐在炉火前的一把安乐椅上,对大家说,“我是特里劳尼教授。你们以前大概没有见过我。我发现,经常下到纷乱和嘈杂的校区生活中,会使我的天目变得模糊。” 听了这番奇谈怪论,谁也没有说什么。特里劳尼教授优雅地整了整她的披肩,继续说道:“这么说,你们选修了占卜课,这是所有魔法艺术中最高深的一门学问。我必须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没有洞察力,我是无能为力的。在这个领域,书本能教给你们的也就这么一点点……” 听了这话,哈利和罗恩都笑着看了一眼赫敏。赫敏听到书本对这门学科没有多少帮助,显得非常惊愕。 “许多巫师尽管在乒乒乓乓的声响、各种各样的气味和突然消失等领域很有才能,但他们却不能看透未来的神秘面纱。”特里劳尼教授继续说,一双大得吓人、闪闪发亮的眼睛,从一个紧张的面孔望向另一个紧张的面孔,“这是少数人才具有的天赋。你,孩子,”她突然对纳威发话了,纳威吓得差点从蒲团上栽下去,“你奶奶好吗?” “我想还好吧。”纳威战战兢兢地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肯定,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说,火光照得她长长的绿宝石耳坠熠熠发光。纳威倒抽了一口冷气。特里劳尼教授继续平静地说:“今年我们将学习占卜的基本方法。第一学期我们集中学习解读茶叶。第二学期开始学习看手相。顺便说一句,我亲爱的,”她突然朝帕瓦蒂·佩蒂尔扔过去一句,“要警惕一个红头发男人。” 帕瓦蒂惊惶地看了看坐在她身后的罗恩,赶紧把椅子挪得离他远一点儿。 “在夏季学期,”特里劳尼教授接着往下说,“我们开始学习水晶球——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学完了火焰预兆的话。不幸的是,二月份会因一场严重流感而停课。我自己会失音。复活节前后,我们中间的一位将会永远离开我们。” 这句话过后,是一片提心吊胆的沉默,但特里劳尼教授似乎没有意识到。 “亲爱的,”她对离她最近、吓得蜷缩在椅子上的拉文德·布朗说,“你能不能把那只最大的银色茶杯递给我?” 拉文德似乎松了口气,她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巨大的茶杯,放在特里劳尼教授面前的桌子上。 “谢谢你,亲爱的。顺便说一句,你最害怕的那件事——会在十月十六日星期五发生。” 拉文德顿时发起抖来。 “现在,我要求你们分成两个人一组。每人从架子上拿一个茶杯,到我这里来,我给杯子里倒满茶。然后你们坐下去喝茶,喝到只剩下茶叶渣。用左手把茶叶渣在杯子里晃荡三下,再把杯子倒扣在托盘上,等最后一滴茶水都渗出来了,就把杯子递给你的搭档去解读。你们可以对照《拨开迷雾看未来》的第五、第六页来解读茶叶形状。我在你们中间巡视,帮助你们,指导你们。哦,亲爱的——”她一把拉住正要站起来的纳威的胳膊,“在你打坏第一个茶杯之后,能不能麻烦你挑选一个蓝色图案的?我太喜欢那个粉红色的了。” 果然,纳威刚走到茶杯架子前,就传来了瓷器被打碎的脆响。特里劳尼教授拿着簸箕和扫帚快步走了过去,说道:“亲爱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拿一个蓝色的吧……谢谢……” 哈利和罗恩的茶杯灌满了,他们回到桌旁,三口两口把滚烫的茶水赶紧喝掉。他们按照特里劳尼教授的指示,把茶叶渣晃荡了几下,沥干茶水,互相交换了杯子。 “好了,”罗恩说,这时他们都把课本翻到了第五和第六页,“你在我的杯子里能看到什么?” “一堆湿乎乎的咖啡色的东西。”哈利说。房间里散发着的浓香烟味使他感到头脑发木,昏昏欲睡。 “开拓你们的思路,亲爱的,让你们的目光超越世俗的界限!”特里劳尼教授的声音在昏暗的教室里响起。 哈利强打起精神。 “对了,你杯子里有一个歪歪斜斜的十字架……”他对照着《拨开迷雾看未来》说,“那就是说,你将会有‘磨难和痛苦’——真是抱歉——不过还有一个像是太阳的东西。等等……那意思是‘巨大的欢乐’……所以,你将要受苦,但感到非常快乐……” “要我说,你需要测试一下你的天目。”罗恩说,特里劳尼教授的目光朝这边瞪了过来,他们只好拼命忍住笑。 “该我了……”罗恩看着哈利的茶杯,因为太用心,额头上都起了皱纹,“这一块有点像个圆顶高帽,”他说,“说不定你要去魔法部工作了……” 他把茶杯掉了个方向。 “可是这样一看,又更像是一颗橡实……那是什么呢?”他看了看他那本《拨开迷雾看未来》,“‘一笔意外收入,一笔横财。’太棒了,你可以借给我一些。这里还有一个东西,”他又把杯子转了转,“看上去像一只动物。没错,如果那是它的脑袋……就像一头河马……不,一只绵羊……” 哈利讥讽地笑了一声,特里劳尼教授忽地转过身来。 “亲爱的,让我看看。”她不满地对罗恩说,一边快步走了过来,从他手里夺走了哈利的茶杯。同学们都安静下来注视着。 特里劳尼教授盯着茶杯,并按逆时针的方向转动着它。 “老鹰……亲爱的,你有一个死对头。”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赫敏故意说得让大家都听见。特里劳尼教授瞪着她。 “没错呀,”赫敏说,“每个人都知道哈利和神秘人的事。” 哈利和罗恩又吃惊又敬佩地望着她。他们以前从没有听过赫敏对一位老师这么说话。特里劳尼教授没有回答。她垂下那双大得吓人的眼睛,再次打量着哈利的茶杯,继续把茶杯转来转去。 “大头棒……一次袭击。天哪,天哪,这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杯子……” “我还以为是一个圆顶高帽呢。”罗恩局促不安地说。 “骷髅……你的路上有危险,我亲爱的……” 每个人都呆呆地瞪着特里劳尼教授,她最后又把杯子转动了一下,大吸一口冷气,尖叫起来。 又传来一声瓷器打碎的脆响。纳威把他的第二个杯子也摔碎了。特里劳尼教授一屁股坐在一把空扶手椅上,用一只亮闪闪的手捂住胸口,闭上了眼睛。 “我亲爱的孩子——我可怜的亲爱的孩子——不——最好不要说出来——别来问我……” “是什么呀,教授?”迪安·托马斯立刻问道。大家都站了起来,慢慢围拢在哈利和罗恩的桌旁,凑近特里劳尼教授的椅子,仔细看着哈利的茶杯。 “我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猛地睁开一双巨大的眼睛,“你有‘不祥’。” “什么?”哈利问。 他看得出来,听不懂的不止他一个人。迪安·托马斯冲他耸了耸肩膀,拉文德·布朗一脸迷惑,但其他人几乎都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不祥,亲爱的,不祥!”特里劳尼教授喊道,看到哈利竟然没有听懂,她似乎感到非常震惊,“那条在墓地出没的阴森森的大狗!亲爱的孩子,它是一个凶兆——最厉害的凶兆——死亡的凶兆!” 哈利的心揪紧了。丽痕书店里那本《死亡预兆》封面上的那条狗——木兰花新月街阴影里的那条狗——拉文德·布朗也用手捂住了嘴巴。每个人都看着哈利,只有赫敏除外,她已经站起身,绕到了特里劳尼教授的椅子后面。 “我认为这不像是不祥。”她冷静地说。 特里劳尼教授打量着赫敏,对她的厌恶逐渐增加。 “请原谅我这么说,亲爱的,但是我看见你周围的光环很小,对于未来没有多少感知力。” 西莫·斐尼甘把脑袋从一边偏向另一边。 “这么一看,像是不祥,”他眼睛眯得几乎闭了起来,说道,“可是从这里一看,更像是一头驴子。”他说着把头偏向了左边。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我是不是会死!”哈利突然开口说话,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现在似乎谁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了。 “我想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特里劳尼教授用特别含混的声音说,“是的……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同学们默不作声地把茶杯还给特里劳尼教授,收拾起自己的书本,合上书包。就连罗恩也躲着哈利的眼睛。 “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特里劳尼教授有气无力地说,“祝你们好运。哦,亲爱的——”她指着纳威,“你下节课会迟到,所以要格外用功,把功课赶上来。” 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言不发地顺着特里劳尼教授的梯子下来,走下旋转楼梯,赶去上麦格教授的变形课。尽管占卜课很早就下课了,但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寻找麦格教授的教室,到那里时刚刚赶上点儿。 哈利在教室后面挑了一个座位,他觉得自己像是坐在刺眼的聚光灯下,班上的其他同学不停地偷偷朝他张望,就好像他随时都会倒下来死掉。麦格教授在跟他们讲阿尼马格斯(会变成动物的巫师)的知识,哈利几乎没有听。麦格教授在全班同学面前变成了一只花斑猫,眼睛周围还有眼镜的痕迹,哈利也没有心思去看。 “我说,你们今天这是怎么啦?”麦格教授噗的一声把自己变回原样,望着大家说道,“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的变形第一次没有赢得同学们的掌声。” 大家又扭头看着哈利,谁也没有说话。这时赫敏举起了手。 “教授,我们刚才上了第一节占卜课,解读了茶叶,结果——” “啊,明白了,”麦格教授皱起眉头,说,“用不着再说了,格兰杰小姐。告诉我,今年你们中间有谁会死?” 大家都吃惊地望着她。 “我。”最后哈利说道。 “明白了,”麦格教授用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哈利,说,“那么你应该知道,波特,西比尔·特里劳尼自从到这个学校来之后,每年都预言一位学生会死。到现在为止,他们谁都没有死。她最喜欢用看死亡预兆的方式来迎接一个新的班级。要不是我从来不说同事的坏话——”麦格教授突然停住,他们看见她的鼻孔变白了。她平静一点后继续说:“占卜学是魔法分支里最不严谨的一门学问。不瞒你们说,我对它没有多少耐心。真正的先知少而又少,而特里劳尼教授……” 她又停住了,接着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说:“在我看来,你的身体非常健康,所以,如果我没有免去你今天的家庭作业,请你原谅。我向你保证,万一你真的死了,就用不着交作业了。” 赫敏笑了起来。哈利也觉得轻松了一些。离开了特里劳尼教授教室里朦朦胧胧的红光和熏得人昏昏沉沉的香气,就很难被一堆茶叶吓住了。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放下心来。罗恩看上去仍然忧心忡忡,拉文德·布朗小声说:“可纳威的杯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变形课结束后,他们随着人群,闹哄哄地去礼堂吃午饭。 “罗恩,高兴一点儿,”赫敏把一盘炖菜推到他的面前,“麦格教授的话你都听见了。” 罗恩用勺子把炖菜舀进自己的盘子,拿起叉子,却没有吃。 “哈利,”他语气严肃地低声说,“你没有在什么地方看见一条大黑狗吧?” “看见过,”哈利说,“我离开德思礼家的那天夜里见过一条。” 罗恩的叉子咔哒一声掉了下来。 “说不定就是一条流浪狗。”赫敏平静地说。 罗恩望着赫敏,就好像赫敏疯了似的。 “赫敏,如果哈利看见过不祥,那就——那就糟糕了,”他说,“我的——我的叔叔比利尔斯看见过一条,结果——结果他二十四小时之后就死了!” “巧合。”赫敏满不在乎地说,给自己倒了一些南瓜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罗恩开始冒火了,“大多数巫师见了不祥都会吓得魂不附体!” “就是这么回事,”赫敏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他们看见不祥,就被吓死了。不祥不是凶兆,而是死亡的原因!哈利现在还和我们在一起,就是因为他还没有傻到那个份儿上,看见一个不祥就想,得,完了,这下子我小命完蛋了!” 罗恩朝赫敏不出声地说了句什么,赫敏打开书包,取出崭新的算术占卜课本,打开来支在果汁壶上。 “我觉得占卜课简直是一团糨糊,”她翻着课本说,“要我说,是在胡乱猜测。” “那只杯子里的不祥可不是一团糨糊!”罗恩激动地说。 “你告诉哈利那是一只绵羊时,口气好像没有这么肯定。”赫敏冷淡地说。 “特里劳尼教授说你没有合适的光环!你只是逞强惯了,不愿意在什么事情上不行!” 他触到赫敏的痛处了。赫敏啪地一下把算术占卜课本摔到桌上,她用劲过猛,肉末和胡萝卜末溅得到处都是。 “如果学好占卜课意味着我要假装在一堆茶叶里看见死亡预兆,那我说不定就不再学它了!跟我的算术占卜课比起来,那门功课简直就是一堆垃圾!” 她一把抓起书包,气冲冲地走了。 罗恩皱起眉头望着她的背影。 “她在说些什么呀?”他对哈利说,“她还没有上过算术占卜课呢。” 吃过午饭,哈利很高兴来到城堡外面。他们去上生平第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雨已经停了,天空是一种清清爽爽的淡灰色,脚下的青草湿漉漉的,踩上去很有弹性。 罗恩和赫敏互相不说话了。哈利默默地跟在他们身边,顺着草坡而下,朝禁林边海格的小屋走去。当他看见前面那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后脑勺时,才意识到他们必须跟斯莱特林的学生一起上这门课。马尔福正在兴致勃勃地对克拉布和高尔说话,逗得那两个人粗声傻笑。哈利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在谈论什么。 海格站在小屋门口等着同学们。他穿着那件鼹鼠皮大衣,大猎狗牙牙站在他的脚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 “来吧,来吧,抓紧点儿!”同学们走近时他喊道,“今天有一样好东西给你们看!这堂课精彩极了!人都到齐了吗?好,跟我来吧!” 哈利以为海格要把他们领进禁林,心里一阵恐慌。哈利在禁林里有过许多很不愉快的经历,令他终生难忘。还好,海格绕着树林边缘往前走,五分钟后,他们发现来到了一个小围场的外面。围场里什么也没有。 “大家都聚到这道栅栏周围!”他喊道,“对了——保证自己能看得见。好,首先你们需要打开课本——” “怎么打开?”是德拉科·马尔福那冰冷的、懒洋洋的声音。 “呃?”海格说。 “我们怎么打开课本?”马尔福又问了一遍。他拿出他那本用绳子绑着的《妖怪们的妖怪书》。其他同学也把课本拿了出来。有的像哈利一样把书捆得结结实实,有的把书塞在又窄又紧的包里,或是用大夹子把它们夹了起来。 “你们——你们谁也没能打开课本?”海格问,看上去有点儿失望。 全班同学都摇了摇头。 “要抚摸它们一下。”海格说,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明白不过的事情,“看……” 他拿过赫敏的课本,扯去上面捆着的魔法胶带。课本张嘴要咬,海格用粗大的食指顺着书脊往下一捋,课本颤抖了一下,摊开来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上。 “哦,我们大家多傻啊!”马尔福讥笑道,“应该抚摸它们的呀!我们为什么就没有猜到呢!” “我……我认为它们挺好玩的。”海格不安地对赫敏说。 “没错,好玩极了!”马尔福说,“真是有趣,给我们的课本想要扯断我们的手!” “闭嘴,马尔福。”哈利轻声说。海格看上去垂头丧气,哈利希望海格的第一堂课上得成功。 “那好吧,”海格似乎乱了头绪,说道,“那么……那么你们都有了课本,现在……现在……现在需要的是神奇动物。是啊,我这就去把它们带来。等一等……” 海格撇下他们,走进禁林不见了。 “天哪,这学校算是完蛋了,”马尔福大声说,“那个笨蛋也来教课,我爸爸听说了准会发心脏病——” “闭嘴,马尔福!”哈利又说了一遍。 “小心点儿,波特,你后面有个摄魂怪——” “哦哦哦哦哦哦!”拉文德·布朗指着围场对面尖叫起来。 十几只动物朝他们小跑过来,哈利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动物。它们有着马的身体、后腿和尾巴,但前腿、翅膀和脑袋却像是老鹰的。它们冷酷的利喙是钢铁的颜色,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是橘黄色的。它们前腿上的鹰爪有半英尺长,看上去令人生畏。每只怪兽的脖子上都围着一个粗粗的皮项圈,由一根长链子拴着。所有的链子都抓在海格那双大手里,他跟着这些怪兽慢慢走进围场。 “快走,那边!”他吼道,一边晃着链子,催促那些怪兽朝全班同学站的栅栏走来。海格走近,把怪兽们拴在栅栏上,同学们都稍稍往后退了退。 “鹰头马身有翼兽!”海格朝他们挥着手,开心地吼道,“多漂亮啊,是不是?” 哈利有点儿明白海格的意思了。一旦克服了第一次见到半马半鸟怪物时的恐惧,便会开始赞叹鹰头马身有翼兽那一身光亮闪烁的皮毛。从羽毛逐渐过渡到毛发,每头怪兽的颜色都不一样:暴风雨一般的灰色、青铜色、粉红的花斑色、晶莹闪烁的红棕色和墨一般的黑色。 “好,”海格搓了搓两只手,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说道,“如果你们想再走近一些……” 似乎谁也不想,只有哈利、罗恩和赫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栅栏。 “记住,关于鹰头马身有翼兽,你们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它们都很骄傲,”海格说,“鹰头马身有翼兽很容易发脾气。千万不要去羞辱它,不然可能会送命的。”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根本没听,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哈利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他们在琢磨着怎样把这堂课搅得一团糟。 “一定要等鹰头马身有翼兽先行动,”海格继续说道,“这是礼貌,明白吗?你朝它走过去,鞠一个躬,如果它也朝你鞠躬,你就可以摸它。如果它没有鞠躬,你就赶紧离开它,那些爪子会伤人的。” “好了——谁愿意先来?” 听了这话,大多数同学又往后退了退,就连哈利、罗恩和赫敏也心存疑虑。那些鹰头马身有翼兽甩着凶恶的脑袋,伸展着强有力的翅膀,似乎不愿意被这样拴起来。 “没有人?”海格说,脸上带着祈求的表情。 “我来吧。”哈利说。 他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拉文德和帕瓦蒂异口同声地说:“哟,不要,哈利,别忘了你的茶叶!” 哈利没有理睬她们。他翻过围场的栅栏。 “好样的,哈利!”海格粗声大气地说,“好吧——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对付巴克比克。” 他解下一根链子,拉着那头灰色的鹰头马身有翼兽离开它的同伴,解下了它的皮项圈。站在围场另一边的同学们似乎全都屏住了呼吸。马尔福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现在容易了,哈利,”海格轻声说,“你已经跟它对上了目光,别眨眼睛——如果你眼睛眨得太频繁,鹰头马身有翼兽就会不相信你……” 哈利很快就开始流眼泪了,但他没有闭上眼睛。巴克比克转动着它那尖尖的大脑袋,用一只凶狠的橘黄色眼睛盯着哈利。 “对了,”海格说,“对了,哈利……现在,鞠躬……” 哈利不愿意把自己的脖子后面暴露给巴克比克,但他还是按海格的吩咐做了。他很快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来。 鹰头马身有翼兽仍然傲慢地盯着哈利。它没有动。 “啊,”海格说,声音里透着担忧,“好吧——现在往后退,哈利,轻松地往后退——” 然而,令哈利大为吃惊的是,鹰头马身有翼兽突然弯下它布满鳞片的前膝,做了一个确切无疑的鞠躬姿势。 “干得好,哈利!”海格欣喜若狂地说,“好了——你可以摸摸它了!拍拍它的嘴,去吧!” 哈利觉得还不如奖励他往后退退呢,他慢慢地朝鹰头马身有翼兽走去,向它伸出了手。他拍了几下它的嘴,鹰头马身有翼兽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全部同学欢呼起来,只有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除外,他们似乎失望极了。 “很好,哈利,”海格说,“我想它会让你骑它了!” 这可是哈利没有料到的。他骑飞天扫帚已经习惯了,但不能肯定骑鹰头马身有翼兽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你爬到那上面,就在翅膀关节的后面,”海格说,“记住,千万不要扯下它的羽毛,它不会喜欢的……” 哈利把脚踏在巴克比克的翅膀上,引体向上,爬到了它的背上。巴克比克站了起来。哈利不知道抓住哪儿。他面前的每处地方都覆盖着羽毛。 “走吧!”海格一拍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后腿,吼道。 突然,十二英尺长的翅膀在哈利两边展开来,他刚来得及一把抱住鹰头马身有翼兽的脖子,它就向空中飞去了。这跟骑飞天扫帚的感觉一点儿也不一样,哈利知道他更喜欢哪一种。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翅膀在他两侧扇动,他感到很不舒服,时时绊住他的小腿,使他觉得自己要被甩下来。光洁的羽毛在他手指下面滑动,他不敢使劲揪住。他的光轮2000动作非常柔和,而此刻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后腿随着翅膀的扇动上下起伏,他觉得自己在剧烈地上下颠簸。 巴克比克驮着他绕围场飞了一圈,返回地面。这是哈利最害怕的。当那光滑的脖子低下去时,他拼命往后靠,觉得自己就要滑到巴克比克的嘴上去了。接着,他听到砰的一声重响,巴克比克四只搭配不匀称的脚落了地,他勉强稳住身子,让自己重新坐好。 “干得漂亮,哈利!”海格大声吼道,除了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同学们都在欢呼喝彩,“好了,谁还想试试?” 在哈利成功的鼓励下,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小心翼翼地翻进围场。海格把鹰头马身有翼兽一只只地解下来,很快,在整个围场里,同学们都在紧张地鞠躬。纳威一次又一次地从他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前面后退,因为它似乎不肯弯下膝盖。罗恩和赫敏选中了那头红棕色的,哈利在一旁观看。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选中了巴克比克。它已经向马尔福鞠了躬,马尔福正在拍它的嘴,摆出一副傲慢的派头。 “这很容易嘛,”马尔福拖着长腔说,声音大得让哈利能够听见,“我早就知道肯定是这样,既然波特都能做到……我敢说你一点儿也不危险,是不是?”他对鹰头马身有翼兽说:“是不是,你这只丑陋的大野兽?” 钢一般的利爪忽地一闪,马尔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巴克比克伸着脖子还要去咬马尔福。海格挣扎着给它重新套上了项圈,马尔福蜷着身子躺在草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袍子。 “我要死了!”马尔福嚷嚷着,全班同学都惊慌失措,“我要死了,看看我!它要了我的命!” “你不会死的!”海格说,他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谁来帮帮我——把他从这里弄走——” 赫敏跑过去打开大门,海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马尔福抱了起来。他们走过时,哈利看见马尔福的胳膊上有一道很长很深的伤口,鲜血溅在草地上,海格抱着他冲上山坡,向城堡跑去。 保护神奇动物课的同学们都吓傻了,慢慢地跟了过去。斯莱特林的学生都在大声埋怨海格。 “应该马上把他开除!”潘西·帕金森含着眼泪说。 “这都怪马尔福自己!”迪安·托马斯不客气地说。克拉布和高尔听了,气势汹汹地展示着他们的肌肉。 大家踏上石阶,来到空无一人的门厅。 “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潘西说,大家看着她跑上大理石楼梯。斯莱特林们一边仍然嘀嘀咕咕说着海格的坏话,一边朝他们在地下室的公共休息室走去。哈利、罗恩和赫敏上楼来到格兰芬多塔楼。 “你们说他会有事吗?”赫敏不安地问。 “当然没事儿,庞弗雷女士一眨眼工夫就能把伤治好。”哈利说,他以前受的伤比这严重得多,都被校医奇迹般地治愈了。 “海格的第一节课就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糟糕了,不是吗?”罗恩显得很担忧,“马尔福肯定会趁机给他捣乱……” 吃午饭的时候,他们是第一批赶到礼堂的,希望能够见到海格,但是海格不在。 “他们不会开除他吧?”赫敏担心地问,碰也不碰她面前的牛排腰子布丁。 “最好不要。”罗恩说,他也没有心思吃东西。 哈利注视着斯莱特林餐桌,包括克拉布和高尔在内的一大群人聚在那里窃窃私语。哈利知道他们肯定在编造马尔福受伤的经过。 “唉,这开学第一天倒是过得挺有意思。”罗恩闷闷不乐地说。 吃过饭后,他们上楼来到拥挤的格兰芬多休息室,想完成麦格教授布置的家庭作业,可是三个人不时地停下来,向塔楼的窗外张望着。 “海格的窗口有灯光。”哈利突然说道。 罗恩看了看手表。 “如果我们加快速度,可以下去看看他,时间还挺早的……” “这样行吗?”赫敏慢慢地说,哈利看见她扫了自己一眼。 “我可以穿过场地,”他直截了当地说,“小天狼星布莱克没法通过这里的摄魂怪,是不是?” 于是他们收拾好东西,出了肖像洞口,一直来到大门口,还好,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他们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可以出去。 草地仍然湿漉漉的,在暮色中看上去几乎是黑色的。他们来到海格的小屋前,敲了敲门,一个声音粗吼道:“进来。” 海格穿着衬衫坐在擦洗得很干净的木头桌子旁,他的猎狗牙牙把脑袋搁在他腿上。他们一眼就看出海格喝了不少酒,他面前放着一只水桶那么大的白镴大酒杯,而且他似乎两眼模糊,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他们。 “这大概是破记录了,”他认出是他们后,瓮声瓮气地说,“以前大概从来没有哪个教师只教了一天的课。” “你没有被开除吧,海格!”赫敏吃惊地喘着气说。 “暂时还没有,”海格可怜巴巴地说,又喝了一大口那大酒杯里的东西,“但这只是时间问题,不是吗,马尔福……” “他怎么样了?”他们都坐下来时,罗恩问道,“伤得不严重吧?” “庞弗雷女士尽力给他治了,”海格闷闷地说,“但他仍然说痛得要命……裹着绷带……哼哼唧唧……” “他是装的,”哈利立刻说道,“庞弗雷女士什么伤都能治好。去年,她让我身上一半的骨头重新长了出来。马尔福准是想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 “不用说,校董们肯定也知道了,”海格难过地说,“他们认为我一开始架势摆得太大。应该把鹰头马身有翼兽留到以后再说……先弄点弗洛伯毛虫什么的……我只想把第一节课上得精彩……这事儿都怪我……” “都是马尔福自己活该,海格!”赫敏诚恳地说。 “我们都是证人,”哈利说,“你说过如果冒犯了鹰头马身有翼兽,它就会进攻。谁叫马尔福自己不认真听讲。我们要把当时的情况告诉邓布利多。” “是啊,别担心,海格,我们都会支持你的。”罗恩说。 泪水从海格那双乌黑小眼睛的鱼尾纹里流了出来。他一把抓住哈利和罗恩,紧紧地搂在怀里,差点把他们的骨头挤断了。 “海格,我看你已经喝得过多了。”赫敏认真地说。她把大酒杯从桌上拿起来,端到外面倒空了。 “啊,也许她是对的。”海格说着,放开了哈利和罗恩,两人揉着肋骨,踉踉跄跄地后退。海格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跟着赫敏到了屋外。他们听见了很响的泼水声。 “他在干什么?”哈利不安地问,这时赫敏拿着空酒杯进来了。 “把脑袋扎进了水桶里。”赫敏说着,把酒杯收了起来。 海格回来了,长长的头发和胡子都湿透了,他擦干了眼睛里的水。 “这下好多了。”他说,一边像狗一样抖动脑袋,把水溅到他们三个身上,“我说,你们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我实在是——” 海格突然停住了,呆呆地望着哈利,好像刚刚意识到他在这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嗯?”他突然大吼一声,把他们吓得惊跳起来,“天黑后不能到处乱跑,哈利!还有你们两个!居然让他这样做!” 海格大步走到哈利面前,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门口。 “快!”海格气冲冲地说,“我把你们送回学校去,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天黑后来这里看我。我不值得你们这么做!” 第45章衣柜里的博格特 直到星期四上午,马尔福才在课堂上露面,当时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两节魔药课正上到一半。马尔福大摇大摆地走进地下教室,右胳膊上缠着绷带,用带子吊着。哈利觉得,他那副派头就像是个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英雄。 “怎么样了,德拉科?”潘西·帕金森脸上堆着傻笑问,“还疼得厉害吗?” “是啊。”马尔福说着,假装勇敢地做了个鬼脸。可是哈利看见,就在潘西看着别处时,他朝克拉布和高尔眨了眨眼睛。 “坐下吧,坐下吧。”斯内普教授懒懒地说。 哈利和罗恩气恼地对了一下目光。如果迟到的是他们,斯内普可不会说“坐下吧”,他准会关他们的禁闭。而马尔福在斯内普的课上不管犯了什么错,都不会受到惩罚。斯内普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通常都偏袒他们学院的学生。 他们今天要做一种新的魔药:缩身药水。马尔福把他的坩埚架在哈利和罗恩的坩埚旁边,于是他们三个在同一张桌子上准备配料。 “先生,”马尔福喊道,“先生,我需要有人帮我切切这些雏菊的根,因为我的胳膊——” “韦斯莱,替马尔福切根。”斯内普头也不抬地说。 罗恩脸涨得通红。 “你的胳膊根本就没事儿。”他压低声音对马尔福说。 马尔福在桌子那头得意地笑着。 “韦斯莱,你没有听见斯内普教授的话吗,快把这些根给我切了。” 罗恩抓起小刀,把马尔福的雏菊根拖到自己面前,胡乱地切了起来,切得大大小小,很不均匀。 “教授,”马尔福拖着长腔说,“韦斯莱把我的雏菊根都切坏了,先生。” 斯内普走到他们桌前,眼睛低垂着从鹰钩鼻上看了看那些根,他的脸在乌黑油腻的长头发下朝罗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跟马尔福换一下根,韦斯莱。” “可是,先生——” 罗恩刚花了一刻钟把他自己的根仔仔细细地切成了均匀相等的小块儿。 “快换。”斯内普用他最咄咄逼人的声音说。 罗恩把自己那堆切得漂漂亮亮的雏菊根推到马尔福面前,又重新拿起小刀。 “还有,先生,我的这颗无花果需要剥皮。”马尔福说,声音里充满恶毒的笑意。 “波特,你帮马尔福剥无花果的皮。”斯内普说着,厌恶地看了哈利一眼,这种目光是他一向在哈利身上专用的。 哈利拿过马尔福的缩皱无花果,罗恩动手继续切那堆现在归他自己用的乱糟糟的雏菊根。哈利三下五除二地给无花果剥了皮,一言不发地扔给了桌子那头的马尔福。马尔福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得意。 “最近见过你们的朋友海格吗?”他小声问他们。 “不用你管。”罗恩头也不抬,气冲冲地说。 “他恐怕当不成教师了,”马尔福装出一副悲伤的口吻说,“我爸爸对我受伤的事很不高兴——” “马尔福,你再说下去,我就让你真的受点伤!”罗恩怒吼道。 “——他向校董事会提出抗议,还向魔法部提出抗议。你们知道,我爸爸是很有影响力的。像这样一种很难愈合的伤——”他假惺惺地长叹一口气,“谁知道我的胳膊还能不能恢复原样呢?” “怪不得你这样装模作样。”哈利说,他气得手直发抖,一不小心把一只死毛虫的脑袋切了下来,“就是想害得海格被开除。” “没错,”马尔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说对了一部分,波特。但是还有别的好处呢。韦斯莱,替我把毛虫切成片。” 在隔着几只坩埚的那边,纳威遇到了麻烦。纳威在魔药课上经常弄得一团糟。这是他学得最差的一门课,而且他对斯内普教授怕得要命,这就使事情更糟糕十倍。他的药剂应该是一种鲜亮耀眼的绿色,结果却变成了—— “橘黄色,隆巴顿,”斯内普说着,用勺子舀起一些,慢慢倒回坩埚里,让大家都能看见,“橘黄色。告诉我,孩子,有什么东西能够穿透你那颗榆木脑袋呢?难道你没有听见我说得明明白白,只需要一只老鼠的脾吗?难道我没有讲得清清楚楚,一点点蚂蟥汁就足够了吗?我要怎么样讲才能让你明白呢,隆巴顿?” 纳威涨红了脸,浑身发抖,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拜托,先生,”赫敏说,“拜托,我可以帮助纳威改过来——” “我好像并没有请你出来炫耀自己,格兰杰小姐。”斯内普冷冰冰地说,赫敏的脸也涨得和纳威一样红,“隆巴顿,这节课结束时,我们要给你的癞蛤蟆喂几滴这种药剂,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这样也许会激励你把药熬好。” 斯内普走开了,纳威吓得喘不过气来。 “帮帮我!”他呜咽着说。 “喂,哈利,”西莫·斐尼甘探过身来借哈利的铜天平,一边说道,“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的《预言家日报》——他们认为有人看见了小天狼星布莱克。” “在哪儿?”哈利和罗恩立刻问道。在桌子的另一端,马尔福抬起眼睛,仔细听着。 “离这儿不太远,”西莫似乎很兴奋,说,“是一个麻瓜看见的。当然啦,那麻瓜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瓜们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罪犯,不是吗?所以那麻瓜就打了热线电话。等魔法部的人赶到那儿,他已经不见了。” “离这儿不太远……”罗恩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哈利。他转过身,看见马尔福在一旁留意地注视着他们,便问道:“怎么啦,马尔福?还有什么东西要剥皮吗?” 马尔福眼里闪着恶毒的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利,从桌子那头探过身来。 “你想一个人抓住布莱克吗,波特?” “是啊,没错。”哈利不假思索地说。 马尔福薄薄的嘴唇拧成一个奸笑。 “当然啦,如果换了我,”他小声说,“我早就干出点事情来了。我才不会待在学校里做乖孩子呢,我肯定会出去找他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马尔福?”罗恩没好气地说。 “你不知道吗,波特?”马尔福压低声音说,一双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知道什么?” 马尔福发出低低的一声嗤笑。 “也许你不愿意拿你的小命冒险,”他说,“只想让摄魂怪去对付他,是吗?如果换了我,我肯定要复仇,我会亲自去追捕他。” “你在说些什么呀?”哈利恼火地说。就在这时,斯内普说话了:“现在你们应该添加完各种配料了。这种药剂需要文火熬一熬才能喝,趁它熬的时候,把东西收拾好,然后我们来测试一下隆巴顿的药剂……” 克拉布和高尔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看着纳威在那里疯狂地搅拌药剂,汗流满面。赫敏压着嗓子悄悄告诉他怎么做,免得让斯内普看见。哈利和罗恩把没有用完的配料收拾起来,然后到墙角的石盆那儿去洗手、洗勺子。 “马尔福是什么意思?”哈利低声问罗恩,一边把双手放在怪兽状滴水嘴里喷出的冰冷水柱下面,“我为什么要去找布莱克报仇?他还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啊。” “别听他胡编乱造,”罗恩恼怒地说,“他是想撺掇你去做傻事……” 眼看快要下课了,斯内普大步朝纳威走来,纳威战战兢兢地缩在他的坩埚旁。 “大家都围过来,”斯内普说,一双黑眼睛闪闪发亮,“看看隆巴顿的癞蛤蟆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他的缩身药水熬成了,癞蛤蟆就会缩成一只蝌蚪。如果他熬得不对——对此我毫不怀疑,他的癞蛤蟆就很可能被毒死。” 格兰芬多的同学们担心地注视着。斯莱特林的同学却个个都很兴奋。斯内普的左手抓着纳威的蟾蜍莱福,然后把一只小勺伸进纳威的药水。此刻药水已经变成了绿色,他往莱福的喉咙里灌了几滴。 教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见莱福张嘴喘着粗气,然后就听噗的一声,变成了蝌蚪的莱福在斯内普的手掌里扭来扭去。 格兰芬多的同学们顿时欢呼起来。斯内普显得很不高兴,他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几滴液体在莱福身上,莱福一下子又变成了蟾蜍。 “格兰芬多扣五分,”斯内普说,大家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我告诉过你不许帮他的,格兰杰小姐。下课。” 哈利、罗恩和赫敏上楼往门厅走去。哈利还在想着马尔福说的话,罗恩一直在生斯内普的气。 “给格兰芬多扣五分,就因为药水熬对了!你为什么不说句假话,赫敏?你应该说是纳威自己完成的!” 赫敏没有回答,罗恩回过身。 “她跑哪儿去了?” 哈利也转过身。他们已经到了楼梯顶上,其他同学纷纷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礼堂吃午饭。 “她刚才就在我们后面的。”罗恩说着,皱起了眉头。 马尔福在克拉布和高尔的左右陪伴下,走过他们身边。他得意地朝哈利笑了一下,走了。 “她在那儿。”哈利说。 赫敏气喘吁吁地匆匆走上楼来,一只手抓着书包,另一只手似乎正把什么东西往袍子下面塞。 “你这是怎么弄的?”罗恩说。 “怎么啦?”赫敏追上他们问。 “刚才你还在我们后面,一眨眼的工夫,你又跑到楼梯底下去了。” “什么?”赫敏似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噢——我回去取点儿东西。哦,糟糕……” 赫敏的书包裂了一道缝。哈利一点儿也不吃惊,他看见书包里塞着至少十几本大部头的书。 “你把这些书带来带去的做什么?”罗恩问她。 “你知道我要上多少门课,”赫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劳驾,帮我拿几本,好吗?” “可是——”罗恩翻看着赫敏递给他的那些书的封面,“——你今天并没有这些课呀。今天下午只有黑魔法防御术课。” “是啊,是啊。”赫敏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还是把那些书都塞进了书包,“真希望中午有点儿好吃的,我饿坏了。”说完她就甩开大步朝礼堂走去。 “你是不是觉得赫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罗恩问哈利。 他们赶去上卢平教授的第一节黑魔法防御术课时,卢平教授还没有到。他们坐下来,拿出课本、羽毛笔和羊皮纸,正在互相说话,卢平教授终于走进了教室。他脸上淡淡地笑着,把那只破破烂烂的旧箱子放在讲台上。他还是那样衣衫褴褛,但气色比在火车上的时候健康多了,似乎是因为好好地吃了几顿饱饭。 “下午好,”他说,“请大家把课本放回书包。今天上的是实践课。你们只需要魔杖。” 同学们把课本收了起来,相互交换了几个好奇的眼神。他们以前从没有上过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课,除非把去年那一节令人难忘的课算上。在那节课上,前任教师把一笼子小精灵带到课堂上,并把它们都放了出来。 “好了,”卢平教授看到大家都准备好了,便说,“你们跟我来。” 同学们又疑惑又兴趣盎然,纷纷站起来跟着卢平教授走出教室。他领着他们穿过空荡荡的走廊,绕过一个拐角,他们一眼看见那个最喜欢搞恶作剧的皮皮鬼头朝下悬在半空,正把口香糖往离他最近的那个钥匙孔里塞呢。 皮皮鬼直到卢平教授离他只有两步远时才抬起头来,他扭动着脚趾弯曲的双脚,突然唱起歌来。 “卢平疯子大傻蛋,”皮皮鬼唱道,“卢平疯子大傻蛋,卢平疯子大傻蛋——” 皮皮鬼虽然一向粗鲁无礼,不服管教,但平常对教师还是比较尊敬的。大家赶紧望着卢平教授,看他对此作何反应。没想到,他竟然还是笑眯眯的。 “如果我是你,皮皮鬼,就会把口香糖从钥匙孔里拿出来,”他和颜悦色地说,“费尔奇先生没法进去拿扫帚了。” 费尔奇是霍格沃茨的管理员,一个坏脾气的、不成器的巫师,总是在找学生的碴儿,也跟皮皮鬼过不去。然而,皮皮鬼对卢平教授的话根本不在意,只是喷着唾沫狠狠地呸了一声。 卢平教授轻轻叹了口气,抽出魔杖。 “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小咒语,”他扭头对全班同学说,“请注意看好。” 他把魔杖举到肩膀那么高,直指皮皮鬼,说了句“瓦迪瓦西”。 嗖的一下,那块口香糖像子弹一样从钥匙孔里飞出来,钻进了皮皮鬼的左鼻孔。皮皮鬼一个跟头腾空而起,嘴里骂骂咧咧的,很快飞走了。 “真棒,先生!”迪安·托马斯赞叹道。 “谢谢你,迪安。”卢平教授说着,把魔杖收了起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再次出发时,同学们用陡生敬意的目光看着衣衫褴褛的卢平教授。他领着他们走过第二道走廊,在教工休息室的门外停了下来。 “进去吧。”卢平教授说,他打开门,退后一步。 教工休息室是一间长长的屋子,四面墙上镶着木板,屋里堆满了不配套的旧椅子。屋里只有一位教师。斯内普教授坐在一把低矮的扶手椅上。同学们鱼贯进屋时,他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嘴角泛起讥讽的冷笑。卢平教授进来后,正要关上身后的房门,斯内普说:“别关门,卢平。我还是不要目睹这一幕吧。”他站起来,大步从同学们身边走过,黑色的长袍在身后飘动。走到门外,他又转过身来说道:“也许还没有人提醒过你,卢平,这个班里有一个纳威·隆巴顿。我建议你别把任何复杂的事情交给他去做。除非有格兰杰小姐对他咬耳朵,告诉他怎么做。” 纳威脸涨得通红。哈利气冲冲地瞪着斯内普。他在自己的课上欺负纳威就已经够恶劣的了,没想到居然还当着别的教师的面这么做。 卢平教授扬起眉毛。 “我本来还希望纳威帮我完成第一步教学呢,”他说,“我相信他会表现得非常出色的。” 纳威的脸竟然涨得更红了。斯内普嘴角抽动着,但他还是走了,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好了。”卢平教授说着,示意同学们朝房间那头走去。那里只有一个旧衣柜,教师们把替换的长袍放在里面。卢平教授走过去站在衣柜旁边,衣柜突然抖动起来,嘭嘭地往墙上撞。 “用不着担心,”卢平教授看到几个同学惊得直往后跳,便心平气和地说,“里面有一只博格特。” 大多数同学似乎觉得这正是需要担心的。纳威惊恐万状地看了卢平教授一眼,西莫·斐尼甘心惊胆战地盯着正在咔哒作响的柜门把手。 “博格特喜欢黑暗而封闭的空间,”卢平教授说,“衣柜、床底下的空隙、水池下的碗柜——有一次我还碰到一个住在老爷钟里的。这一个是昨天下午刚搬进来的,我请求校长让教师们把它留着,给我三年级的学生上实践课用。 “现在,我们要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博格特?” 赫敏举起手来。 “是一种会变形的东西,”她说,“它认为什么最能吓住我们,就会变成什么。” “我自己也没法说得更清楚了。”卢平教授说,赫敏高兴得满脸放光。“所以,待在这漆黑的柜子里的博格特还没有具体的形状,它还不知道柜门外边的人害怕什么。谁也不知道博格特独处时是什么样子,但只要我把它放出来,它立刻就会变成我们每个人最害怕的东西。 “这就是说,”卢平教授接着说,纳威吓得语无伦次地嘀咕着什么,他只当没有听见,“我们在博格特面前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哈利,你发现这个优势了吗?” 哈利身边的赫敏把手高高举起,踮着脚尖跳上跳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回答问题是很别扭的,但是哈利只能冒险试一下。 “呃——因为我们有这么多人,它不知道应该变成什么形状?” “非常正确。”卢平教授说,赫敏显得有点儿失望地把手放下了,“跟博格特打交道时,最好结伴而行。这样就把它弄糊涂了:是变成一个没有脑袋的骷髅呢,还是变成一条吃肉的鼻涕虫?我有一次就看见一个博格特犯了这种错误——它想同时吓住两个人,结果把自己变成了半条鼻涕虫,一点儿也不吓人。” “击退博格特的咒语非常简单,但需要强大的意志力量。要知道,真正让博格特彻底完蛋的是笑声。你们需要的是强迫它变成一种你们觉得很好笑的形象。” “我们先不拿魔杖练习一下咒语。请跟我念……滑稽滑稽!” “滑稽滑稽!”全班同学一起说。 “很好,”卢平教授说,“非常好。但这还是比较简单的部分。要知道,光靠这个咒语是不够的。纳威,现在就看你的了。” 衣柜又抖动起来,但纳威抖得比它还要厉害。纳威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像是走上绞刑架。 “很好,纳威,”卢平教授说,“先说最要紧的:你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害怕什么?” 纳威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对不起,纳威,我没听清。”卢平教授和颜悦色地说。 纳威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请求谁能帮他一把。然后,他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斯内普教授。” 几乎每个人都笑了起来,就连纳威也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卢平教授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斯内普教授……唔……纳威,我想你是跟你奶奶一起生活的吧?” “呃——是啊,”纳威局促不安地说,“可是——我也不想让博格特变成奶奶的样子。” “不,不,你误会了。”卢平教授说,这时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我想,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奶奶平时穿什么衣服呢?” 纳威似乎吃了一惊,但他说道:“好的……她总是戴着那顶帽子。一顶高帽子,上面有一只秃鹫的标本。身上是一件长裙……一般是绿色的……有时还戴一条狐狸毛的围巾。” “还有一个手袋对吗?”卢平教授提醒他说。 “一个红色的大手袋。”纳威说。 “好了,”卢平教授说,“纳威,你能不能非常清楚地想象出这些衣服?能不能在脑海里看见它们?” “能。”纳威不敢肯定地说,显然他在担心接下来会是什么。 “纳威,当博格特从衣柜里冲出来看见你后,它就会变成斯内普教授的样子,”卢平说,“这时你就举起魔杖——像这样——大喊一声‘滑稽滑稽’——然后集中精力去想你奶奶的衣服。如果一切顺利,博格特-斯内普教授就会被迫戴上那顶秃鹫帽子、穿上绿色长裙、拿着那个红色的大手袋。” 同学们哄堂大笑。衣柜摇晃得更厉害了。 “如果纳威成功了,博格特就会把它的注意力轮流转移到我们每个人身上。”卢平教授说,“我希望大家现在都花点时间考虑考虑你们最害怕什么,然后想象一下怎样才能让它变得滑稽可笑……” 教室里一片寂静。哈利在想……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害怕什么呢? 他首先想到了伏地魔——重新强大起来的伏地魔。可是,没等他开始考虑用什么来对付博格特-伏地魔,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恐怖的形象…… 一只腐烂的、阴森森闪着冷光的手,飞快地缩回黑袍子下……从看不见的嘴里发出长长的呼噜呼噜的呼吸声……然后是一种渗透骨髓的寒意,如同被水淹没的感觉…… 哈利打了个冷战,然后左右看看,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许多同学都紧闭着眼睛,罗恩在那里喃喃自语:“把它的腿去掉。”哈利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罗恩最害怕蜘蛛了。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卢平教授问。 哈利感到一阵恐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怎样才能让摄魂怪看上去不那么吓人呢?但他又不愿意请求老师再给他一些时间。别的同学都一边点头,一边挽起了袖子。 “纳威,我们都往后退,”卢平教授说,“给你留出一块空地来,好吗?到时候,我会把下一个同学叫上前来……好了,大家都退后,给纳威腾出地方——” 同学们都退到了墙边,只留下纳威一个人站在衣柜旁。他脸色苍白,显得非常害怕,但已经挽起了长袍的袖子,举起魔杖做好了准备。 “我数到三,纳威,”卢平教授用他自己的魔杖指着衣柜的门把手,说道,“一——二——三——开始!” 卢平教授的魔杖尖上射出一串火星,击中了球形的门把手。衣柜的门突然洞开,长着鹰钩鼻的斯内普教授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纳威。 纳威连连后退,手里举着魔杖,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斯内普一步步朝他逼来,一边伸手到袍子里掏魔杖。 “滑—滑—滑稽滑稽!”纳威尖声叫道。 猛的一声脆响,像是抽了一记响鞭,斯内普脚步开始踉跄,只见他身穿一件带花边的长裙,头戴一顶高帽子,帽子上有一只被虫蛀过的秃鹫,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大手袋。 同学们爆发出一阵大笑,博格特停住脚步,似乎被弄糊涂了,卢平教授喊道:“帕瓦蒂,上!” 帕瓦蒂神情果断地走上前去。斯内普转身朝她扑去。又是啪的一记脆响,斯内普不见了,那儿站着一个血迹斑斑、裹着绷带的木乃伊,它那没有目光的脸转向了帕瓦蒂,拖着双脚、一步步地慢慢朝她走去,僵硬的胳膊也举了起来—— “滑稽滑稽!”帕瓦蒂喊道。 木乃伊脚下的一条绷带散开了,木乃伊被绊住,扑通栽倒在地,脑袋滚到了一边。 “西莫!”卢平教授大喊。 西莫从帕瓦蒂身边冲上前去。 啪!木乃伊不见了,出现了一个女人,黑黑的头发拖到地上,脸像个骷髅,泛着绿光——一个女鬼。她把嘴张得大大的,顿时,怪异可怕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是一种尖利的长叫,哈利听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滑稽滑稽!”西莫喊道。 女鬼发出一种粗哑刺耳的声音,一把抓住自己的喉咙,她的声音消失了。 啪!女鬼变成了一只老鼠,追着自己的尾巴直转圈儿,然后——啪!——变成了一条响尾蛇,扭动着身体在地上爬,然后——啪!变成了一个血淋林的眼球。 “它已经糊涂了!”卢平大声说,“我们成功了!迪安!”迪安冲了过去。 啪!眼球变成了一只被割断的手,它突然翻转过来,像螃蟹一样在地板上嗖嗖地爬行。 “滑稽滑稽!”迪安嚷道。 一声脆响,那只手被夹在了老鼠夹里。 “太棒了!罗恩,轮到你了!” 罗恩跑上前去。 啪! 好几个同学尖叫起来。一只足有六英尺那么高、全身是毛的大蜘蛛朝罗恩逼了过去,气势汹汹地张开了它的钳子。哈利一时还以为罗恩被吓傻了,接着—— “滑稽滑稽!”罗恩吼道,蜘蛛的腿顿时消失了。它在地上滚来滚去,拉文德·布朗尖叫着躲开了。最后蜘蛛停在了哈利的脚下,哈利举起魔杖,做好准备,可是—— “看这儿!”卢平教授突然喊道,抢先一步上前。 啪! 无腿的蜘蛛消失了。同学们都慌乱地东张西望,看它跑到哪儿去了。他们看见一个银白色的球悬在卢平教授面前,卢平教授几乎是懒洋洋地说了句:“滑稽滑稽!” 啪! “纳威,上前来,把它干掉!”卢平教授说。这时博格特已经变成一只蟑螂落在地板上。啪!斯内普又回来了。这次纳威信心十足地冲上前去。 “滑稽滑稽!”他喊道,他们只瞥见一眼斯内普穿花边长裙的模样,纳威就发出一阵响亮的哈哈大笑。博格特顿时爆炸了,变成无数股细小的烟雾,消失不见了。 “太棒了!”卢平教授大声说,全班同学热烈鼓掌,“太棒了,纳威。同学们都做得不错。让我看看……给格兰芬多加五分,因为每个人都制服了博格特——给纳威加十分,因为他制服了两次——再给赫敏和哈利各加五分。”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哈利说。 “刚开始上课时,你和赫敏正确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哈利,”卢平教授轻松地说,“每个人都表现很好,这堂课上得很成功。家庭作业,请读一读关于博格特的那一章,再用简单的话概括一下……星期一交。就这些。” 同学们兴奋地交谈着,离开了教工休息室。但哈利却感到闷闷不乐,卢平教授故意不让他去对付博格特,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看见哈利在火车上晕倒,就以为哈利没有什么本事?难道他以为哈利还会再次晕过去吗? 不过,其他同学似乎没有注意到什么。 “你们看见我怎么拿下那个女鬼的吗?”西莫嚷嚷着说。 “还有那只手!”迪安挥舞着自己的手说。 “还有戴着那顶帽子的斯内普!” “还有我的木乃伊!” “真不明白,卢平教授为什么会害怕水晶球呢?”拉文德若有所思地说。 “这是我们上过的最好的一节黑魔法防御术课,不是吗?”罗恩兴奋地说,这时他们正走回教室去拿书包。 “他好像是个很不错的老师,”赫敏赞许地说,“但我希望我也有机会对付那个博格特——” “它在你面前会变成什么呢?”罗恩笑嘻嘻地说,“是一份没得着满分、只得了九分的作业吧?” 第46章胖夫人逃跑 很快,黑魔法防御术就成了大多数人最喜欢的一门课程,只有德拉科·马尔福和他那帮斯莱特林的同党还在说卢平教授的坏话。 “看看他的袍子成了什么样儿,”卢平教授经过时,马尔福故意说得让别人都听见,“他穿得就像我们家以前的小精灵。” 除了他们,谁也不在意卢平教授的长袍打着补丁,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他接下来的几节课也像第一节课一样生动有趣。学完博格特,他们又学习了红帽子,这是一种类似小妖精的丑陋的小东西,潜伏在曾经流过血的地方,如城堡的地牢里、废弃的战场的坑道里,等着用大棒袭击迷路的人。红帽子之后,他们又开始学习卡巴,一种生活在水里的爬行动物,模样活像长着鳞片的猴子,手上带蹼,随时准备掐死在它们的池塘里涉水而过的毫无防备的人。 哈利只希望他在上其他几门课时也能这样高兴。最糟糕的是魔药课。斯内普这些日子情绪特别恶劣,其中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博格特变成斯内普的模样,纳威又给它穿上一身他奶奶的衣服,这消息像野火一样很快在学校里传遍了。斯内普似乎觉得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玩。从此他只要一听见有人提到卢平教授的名字,他的眼睛就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而且他现在变本加厉地找纳威的碴儿。 哈利还越来越害怕他在特里劳尼教授那间令人窒息的塔楼教室里所上的课。他要硬着头皮破译各种奇怪的形状和符号,还要强迫自己不去理会特里劳尼教授那双一看见他就眼泪汪汪的大眼睛。他没法喜欢特里劳尼教授,尽管班上许多同学对这位教授尊敬得近乎崇拜。帕瓦蒂·佩蒂尔和拉文德·布朗中午吃饭的时候喜欢到特里劳尼教授的塔楼教室去,回来时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讨厌的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她们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现在她们每次跟哈利说话都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就好像哈利快要死了似的。 没有一个人真正喜欢保护神奇动物课。在充满刺激的第一节课之后,这门课就变得特别乏味了。海格似乎失去了信心。现在,他们一节课又一节课地学习怎样照料弗洛伯毛虫,这种虫子肯定是世界上最没趣儿的动物。 “为什么要费事照料它们呢?”罗恩说,他们刚才又花了一个小时把切碎的生菜叶塞进弗洛伯毛虫细细的喉咙里。 十月初,哈利的心思被另一件事所占据。这件事太有意思了,弥补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课程带给他的烦恼。魁地奇赛季正在临近,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格兰芬多球队的队长奥利弗·伍德召集大家开会,讨论新赛季的战术。 一支魁地奇球队由七人组成:三名追球手,负责把鬼飞球(一种足球大小的红色球)打进球场两端五十英尺高的圆环,进球得分;两名击球手,用沉重的球棒击打游走球(两只蹿来蹿去地攻击球员的沉甸甸的黑球);一名守门员,负责防守球门;还有就是找球手,他的工作最艰巨,要寻找并抓住金色飞贼。这是一个带翅膀的、胡桃那么大的小球,一旦把它抓住,比赛即刻结束。抓住飞贼的那支球队可加一百五十分。 奥利弗·伍德是个身材高大的十七岁小伙子,在霍格沃茨上七年级,也就是最后一个年级。在光线渐渐变暗的魁地奇球场边冷飕飕的更衣室里,他对六名队员训话,压抑的口气中透着一种决绝。 “要赢得魁地奇杯,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在队员面前大步踱来踱去,对他们说道,“这个学年结束我就要离开了,再也不会有另一次机会了。 “格兰芬多已经七年没有赢过了。是啊,我们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受伤——接着去年又取消了联赛……”伍德咽了口唾沫,似乎想起这些往事仍然使他哽咽,“但我们同时知道,我们是全校最好的——最棒的——球队。”说着,他把一只拳头砸在另一个手心里,眼睛里又闪出过去那种狂野的光芒。 “我们有三名最棒的追球手。” 伍德指着艾丽娅·斯平内特、安吉利娜·约翰逊和凯蒂·贝尔。 “我们有两名不可战胜的击球手。” “打住,奥利弗,你说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的。”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异口同声地说,假装羞红了脸。 “我们还有一位从来没输过比赛的找球手!”伍德继续说道,用一种激烈而骄傲的目光瞪着哈利。“还有我。”他好像后来才想起来似的补了一句。 “我们认为你也很棒,奥利弗。”乔治说。 “呱呱叫的守门员。”弗雷德说。 “关键在于,”伍德接着说,一边又踱起步来,“最近这两年,魁地奇杯上应该写着我们的名字。自从哈利入队以来,我就一直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是一直没能如愿。我们想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杯上,今年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伍德说得这么悲壮,就连弗雷德和乔治也为之动容。 “我们会成功的,奥利弗!”安吉利娜说。 “肯定成功。”哈利说。 球队带着坚定的决心开始了训练,每星期三个晚上。天气越来越冷,雨水增多,夜晚变得更加黑暗,但是泥泞、狂风和暴雨都不能破坏哈利对最终赢得银光闪闪的魁地奇大奖杯的美好憧憬。 一天晚上训练结束后,哈利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浑身冻得发僵,但对训练的进展非常满意。他发现公共休息室里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出什么事了?”他问罗恩和赫敏,他们俩坐在火炉旁两把最好的椅子上,正在完成天文课的两张星星图表。 “第一次去霍格莫德过周末。”罗恩指着破破烂烂的布告栏上新贴出来的一张通告,说,“十月底。万圣节前夕。” “太棒了!”跟着哈利钻过肖像洞口的弗雷德说,“我要去一趟佐科笑话店,我的臭蛋快要用完了。” 哈利扑通坐在罗恩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满心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赫敏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哈利,你下次一定能去。”她说,“他们肯定很快就能抓住布莱克,已经有人看见过他一次了。” “布莱克又不是傻瓜,不可能跑到霍格莫德去轻举妄动。”罗恩说,“哈利,你问问麦格你这次能不能去,下次要等到猴年马月——” “罗恩!”赫敏说,“哈利应该待在学校里——” “不能就把他一个三年级学生留在学校,”罗恩说,“去问问麦格吧,哈利,快去——” “好吧,我去问问。”哈利拿定了主意说。 赫敏张嘴想反驳,就在这时,克鲁克山轻轻跳上她的膝头,嘴里叼着一只很大的死蜘蛛。 “它非得当着我们的面吃那玩意儿吗?”罗恩皱着眉头问。 “聪明的克鲁克山,这是你自己抓住的吗?”赫敏说。 克鲁克山慢慢地把蜘蛛嚼着吃了,一双黄眼睛傲慢地盯着罗恩。 “就让它待在那儿别动。”罗恩恼怒地说,又埋头画他的星星图表,“斑斑在我的书包里睡觉呢。” 哈利打了个哈欠。他真想上床睡觉,可是他的星星图表还没画完呢。他把书包拖过来,掏出羊皮纸、墨水和羽毛笔,开始做功课。 “如果你愿意,可以抄我的。”罗恩说着,用花体字标出最后一颗星星,把图表推给了哈利。 赫敏不赞成抄袭,她噘起了嘴,但什么也没说。克鲁克山仍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恩,毛茸茸的尾巴尖轻轻摆动着。突然,它忽地猛扑过去。 “哎哟!”罗恩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书包,克鲁克山把四只爪子深深扎进包里,恶狠狠地撕扯着,“滚开,你这个傻畜生!” 罗恩想把书包从克鲁克山身下拽开,可是克鲁克山抓住不放,一边龇牙咧嘴、狠命撕扯。 “罗恩,别伤害它!”赫敏尖叫道。整个公共休息室里的同学都在看着。罗恩抓着书包抡了一圈,克鲁克山仍然抓住不放,斑斑却从书包口里飞了出来—— “抓住那只猫!”罗恩喊道,这时克鲁克山丢下了书包,蹿到桌子那头,开始追赶惊慌失措的斑斑。 乔治·韦斯莱扑过去抓克鲁克山,没有抓住。斑斑一溜烟穿过二十双腿,一头钻到了一只旧五斗橱底下。克鲁克山刹住脚步,矮下罗圈腿,俯身把前爪伸到五斗橱底下拼命扒拉着。 罗恩和赫敏匆匆赶了过来。赫敏抓住克鲁克山的腰部,把它抱走了。罗恩趴在地上,费了不少劲儿,才揪着斑斑的尾巴把它拉了出来。 “你看看它!”他把斑斑拎到赫敏面前,气呼呼地对她说,“瘦得皮包骨头!你让那只猫离它远点儿!” “克鲁克山不知道这样做不对!”赫敏声音发抖地说,“猫都喜欢追老鼠的,罗恩!” “那畜生有点儿怪!”罗恩一边说,一边哄劝疯狂扭动着身体的斑斑重新钻进他的口袋,“它听见了我说斑斑在我的书包里!” “哦,别胡扯啦,”赫敏不耐烦地说,“克鲁克山能闻到它的气味,罗恩,你以为——” “那只猫就是盯住斑斑不放!”罗恩没理睬周围吃吃发笑的人群,“是斑斑先来的,而且它病了!” 罗恩气冲冲地大步穿过公共休息室,上楼去男生宿舍了。 第二天,罗恩仍然跟赫敏闹着别扭。草药课上,他几乎没跟她说一句话,虽然他和哈利、赫敏分在一组剥泡泡豆荚。 “斑斑怎么样了?”赫敏怯生生地问,这时他们正从泡泡枝上摘下胖鼓鼓的粉红色豆荚,剥出亮晶晶的豆子,放到一只木桶里。 “躲在我的床脚发抖呢。”罗恩气呼呼地说,豆子没有扔进桶里,撒在了暖房的地上。 “当心,韦斯莱,当心!”斯普劳特教授喊道,地上的豆子在他们眼前开花了。 接下来是变形课。哈利已打定主意下课后要问问麦格教授他能不能跟其他同学一起去霍格莫德,他排在教室外面的队伍里,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怎么说。可是,队伍前面出了点乱子,使他分了心。 拉文德·布朗好像在哭。帕瓦蒂一边用胳膊搂住她,一边向神情严肃的西莫·斐尼甘和迪安·托马斯解释着什么。 “怎么回事,拉文德?”赫敏焦急地问,跟哈利和罗恩一起凑了上去。 “她今天早晨收到了家里的一封信,”帕瓦蒂小声说,“她的兔子宾奇被一只狐狸咬死了。” “哦,”赫敏说,“我为你难过,拉文德。” “我早该知道的!”拉文德痛不欲生地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呃——” “十月十六日!‘你最害怕的那件事,会在十月十六日发生!’记得吗?她说得对,她说得对!” 此时,全班同学都聚拢在拉文德周围。西莫严肃地摇着头。赫敏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你是一直害怕宾奇被一只狐狸咬死吗?” “其实,也不一定是狐狸,”拉文德说,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赫敏,“但我显然害怕兔子会死,不是吗?” “噢。”赫敏说。她又顿了顿。然后—— “宾奇是一只老兔子吗?” “不—不是!”拉文德抽抽搭搭地说,“是—是个兔宝宝!”帕瓦蒂把拉文德的肩膀搂得更紧了。 “那你为什么会害怕它死呢?”赫敏说。 帕瓦蒂没好气地瞪着她。 “理智地分析一下吧,”赫敏转向人群说道,“我的意思是,宾奇并不是今天死的,对吗,拉文德只是今天才得着消息,”——拉文德大声哀号——“而且她不可能一直在害怕这件事,因为她听到消息觉得非常震惊——” “别理睬赫敏,拉文德,”罗恩大声说,“她根本不把别人的宠物当回事儿。” 幸好,这个时候麦格教授打开了教室的门。赫敏和罗恩怒目而视,进了教室。他们分坐在哈利的两边,整节课都没有互相说话。 下课铃响了,哈利还没有想好怎么跟麦格教授说,倒是她先提起了霍格莫德的话题。 “请等一下!”同学们起身离开时,麦格教授喊道,“你们都在我的学院,请在万圣节前把去霍格莫德的许可表交给我。不交表就不能去,千万别忘了!” 纳威把手举了起来。 “对不起,教授,我——我好像丢了——” “你奶奶把你的表直接寄给我了,隆巴顿,”麦格教授说,“她似乎认为那样更安全。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可以走了。” “快去问她。”罗恩压低声音对哈利说。 “哦,可是——”赫敏想说话。 “快去,哈利。”罗恩固执地说。 哈利等全班同学都离开后,才忐忑不安地朝麦格教授的讲台走去。 “什么事,波特?”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 “教授,我的姨妈和姨父——呃——他们忘记在我的表上签字了。”他说。 麦格教授从她的方形眼镜上面看着哈利,什么也没说。 “所以——呃——你认为可不可以——我是说,能不能够——让我去霍格莫德?” 麦格教授垂下眼睛,开始整理桌子上的讲义。 “恐怕不行,波特,”她说,“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没有表就不能去。这是规定。” “可是——教授,我的姨妈和姨父——你知道的,他们是麻瓜,他们其实根本不明白——不明白霍格沃茨发的表格之类的东西。”哈利说,罗恩在一旁拼命点头鼓励他,“如果你说我能去——” “但是我不会说的,”麦格教授说着,站起身来,把讲义整整齐齐地放进抽屉,“表上说得很明白,必须由父母或监护人签字许可。”她转身望着哈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是同情吗?“很抱歉,波特,但事情只能这样了。你最好抓紧时间,不然下节课要迟到了。” 没有办法了。罗恩骂了麦格教授许多难听的话,使赫敏大为恼火。赫敏脸上摆出那副“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罗恩看了更加生气。班上每个同学都在喜滋滋地大声谈论到了霍格莫德村先做什么,哈利只能干听着。 “不是还有宴会嘛,”罗恩想让哈利高兴起来,说道,“你知道的,万圣节前夕的宴会,在晚上举行。” “是啊,”哈利闷闷不乐地说,“太棒了。” 万圣节前夕的宴会倒是不错,但如果他能跟其他人一样在霍格莫德玩了一天之后赴宴,那滋味将会更加美妙。别人的安慰也没能使他心里好受一点。迪安·托马斯笔头子很灵,提出要模仿弗农姨父的笔迹在表上签字,可是哈利已经跟麦格教授说了他没有签字,所以这招行不通。罗恩半真半假地建议用隐形衣,被赫敏断然否决。她提醒罗恩说,邓布利多告诉过他们,摄魂怪是能看透隐形衣的。而珀西的安慰话大概是最不管用的了。 “他们把霍格莫德炒得沸沸扬扬,可是我告诉你,哈利,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好。”他一本正经地说,“是啊,糖果店还是蛮不错的,但佐科笑话店很危险。噢,对了,尖叫棚屋倒是值得一去。可是除此之外,哈利,说实在的,你并没有错过什么。” 万圣节前一天早晨,哈利和其他同学一起醒来,下楼吃早饭时心里非常沮丧,但他尽量表现得跟平常一样。 “我们会从蜂蜜公爵带许多糖果回来给你。”赫敏说,她似乎为哈利感到难过极了。 “没错,带一大堆回来。”罗恩说。面对哈利的失望,他和赫敏终于忘记了他们关于克鲁克山的争吵。 “别替我担心啦,”哈利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宴会上见。好好玩吧。” 他陪他们走到门厅,管理员费尔奇站在大门里面,核对着一份长长的名单,警惕地盯着每一张面孔,不让一个不该出去的人溜出大门。 “待在这儿了,波特?”马尔福喊道,他和克拉布、高尔一起排在队伍里,“不敢经过那些摄魂怪?” 哈利没有理他,独自走上大理石楼梯,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返回格兰芬多塔楼。 “口令?”胖夫人从瞌睡中惊醒,问道。 “吉星高照。”哈利没精打采地说。 肖像画弹开了,哈利从洞口爬进公共休息室。里面满是叽叽喳喳的一、二年级学生,还有几个高年级的,显然是去过霍格莫德很多次,已经不觉得新鲜了。 “哈利!哈利!嘿,哈利!” 是科林·克里维,一个二年级的学生,对哈利崇拜得五体投地,从不放过跟他说话的机会。 “你没有去霍格莫德吗,哈利?为什么?嘿——”科林热切地回头看看他那些朋友,“如果你愿意,可以过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哈利!” “呃——不了,谢谢你,科林。”哈利说,他没有心情让一大堆人瞪着眼盯着他额头上的伤疤,“我——我要去图书馆,有一些功课要做。” 说完,他别无选择,只能掉转身,又从肖像洞口爬了出去。 “为什么又把我叫醒?”胖夫人气呼呼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哈利灰心丧气地朝图书馆走去,走到半路,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做功课。他转过身,不料却与费尔奇碰了个正着。费尔奇显然刚刚送走最后一批去霍格莫德的同学。 “你在干什么?”费尔奇怀疑地粗声问道。 “没干什么。”哈利实话实说。 “没干什么!”费尔奇厉声吼道,双下巴难看地抖动着,“编得倒像!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达,你为什么没像你那些讨厌的小朋友那样,去霍格莫德买臭弹、打嗝粉和飞鸣虫呢?” 哈利耸了耸肩。 “好了,回你的公共休息室吧,你只能待在那儿!”费尔奇恶狠狠地说,他站在那里瞪着哈利,直到他从视线里消失。 可是哈利没有返回公共休息室。他爬了一段楼梯,心里隐约想着要去猫头鹰棚屋看看海德薇。他正走在另一条走廊上时,从一个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哈利?” 哈利折回身来看是谁在说话,遇到了在办公室门口张望的卢平教授。 “你在做什么呢?”卢平问,语气跟费尔奇完全不同,“罗恩和赫敏呢?” “在霍格莫德。”哈利说,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随意些。 “啊。”卢平说,打量了哈利一会儿,“你干吗不进来?我刚收到一个格林迪洛,准备下节课用。” “一个什么?”哈利问。 他跟着卢平走进办公室,墙角立着一个很大的水箱。一个令人恶心的、长着尖尖犄角的绿色怪物,把脸贴在玻璃上,一边做着各种怪相,一边不停地伸屈着瘦瘦长长的手指。 “水怪。”卢平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格林迪洛,说道,“对付它不应该有什么困难,尤其是在对付过卡巴之后。诀窍是要挣脱它的手。你注意到它的手指长得出奇吗?很有力气,但是松脆易碎。” 格林迪洛龇了龇它的绿牙齿,然后把自己埋在了水箱角落里一堆纠结的水草中。 “喝杯茶吧?”卢平说着,左右张望着找他的茶壶,“我刚才正想泡一壶茶呢。” “好吧。”哈利局促不安地说。 “坐下吧,”卢平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灰扑扑的罐子,“我恐怕只有茶叶包——不过我相信你已经受够了茶叶吧?” 哈利看着他。卢平眼里闪着诙谐的光。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哈利问。 “麦格教授告诉我的。”卢平说着,递给哈利一杯茶,杯子上有个缺口,“你并不担心,是吗?” “是的。”哈利说。 他很想把在木兰花新月街看到那条狗的事告诉卢平,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不愿意卢平把他想成一个胆小鬼,特别是卢平似乎已经认为他没有能力对付博格特了。 大概是他的一些想法在脸上有所表现,只听卢平问道:“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哈利?” “没有。”哈利没说实话。他喝了点儿茶,注视着格林迪洛冲他挥舞着一只拳头。“有,”他突然说道,把茶杯放在卢平的书桌上,“你还记得我们对付博格特的那天吗?” “记得。”卢平慢悠悠地说。 “你为什么不让我对付它?”哈利突兀地问。 卢平扬起眉毛。 “我认为那是明摆着的事呀,哈利。”卢平的口气有些惊讶。 哈利本以为卢平会否认这件事,听了这话很是吃惊。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卢平微微蹙起眉头说道,“我想当然地认为,如果让博格特面对你,它会变成伏地魔的形象。” 哈利怔住了。他没有料到卢平会这样回答,而且,卢平竟然说出了伏地魔的名字。除了他自己,哈利只听见邓布利多教授大声说过这个名字。 “显然,我错了。”卢平仍然皱着眉头对哈利说道,“但当时我认为不应该让伏地魔在教工休息室里显形。我想这会把别人吓坏的。” “我确实先想到了伏地魔,”哈利坦诚地说,“可是后来我——我想起了那些摄魂怪。” “我明白,”卢平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是啊……我印象很深。”看到哈利脸上惊讶的神情,他微微笑了笑,“这就说明,你最恐惧的是——恐惧本身。很有智慧,哈利。” 哈利不知道如何作答,便又喝了几口茶。 “这么说,你一直以为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对付博格特?”卢平敏锐地问。 “这个……是啊。”哈利说,他突然觉得开心多了,“卢平教授,你知道那些摄魂怪——” 有人敲门,打断了他的话。 “进来。”卢平大声说。 门开了,斯内普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微微冒烟的高脚酒杯。看见哈利,他停住脚步,一双黑眼睛眯了起来。 “啊,西弗勒斯,”卢平微笑着说,“非常感谢。你把它放在桌子上好吗?” 斯内普放下冒烟的酒杯,目光来回打量着哈利和卢平。 “我在给哈利看我的格林迪洛。”卢平心情愉快地指着水箱说道。 “真有意思。”斯内普看也不看地说,“你应该马上把它喝掉,卢平。” “好的,好的,我会喝的。”卢平说。 “我熬了满满一锅,”斯内普继续说,“怕你还需要。” “我大概明天还应该再喝一些。非常感谢,西弗勒斯。” “不必客气。”斯内普说,但他眼里的神情是哈利不喜欢的。他面无笑容,十分警惕地退出了房间。 哈利好奇地看着高脚酒杯。卢平笑了。 “斯内普教授好意为我熬制了一种药剂。”他说,“我对制药不大在行,而这种药又特别复杂。”他端起酒杯,闻了闻,“真可惜,加了糖就不管用了。”说完,他啜了一口,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哈利想问个明白。卢平看着他,回答了他没有说完的问题。 “我一直感到有点儿不舒服,”卢平说,“只有这种药能管用。我运气真好,跟斯内普教授在一起工作。能够调制这种药的巫师可不多啊。” 卢平教授又啜了一口,哈利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他手里的酒杯打掉。 “斯内普教授对黑魔法很感兴趣。”他冒冒失失地说了一句。 “真的吗?”卢平说,似乎只是略感好奇,他又喝了一大口药。 “有人认为——”哈利迟疑了一下,然后不顾一切地说了下去,“有人认为,为了得到黑魔法防御术的教职,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卢平喝光了酒杯里的药,做了个苦脸。 “真难喝,”他说,“好了,哈利,我要接着工作了。待会儿宴会上见。” “好的。”哈利说着,放下了空茶杯。 那只喝空了的高脚酒杯仍在冒烟。 “给,”罗恩说,“我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糖果阵雨一样落在哈利的腿上。天已擦黑,罗恩和赫敏刚刚走进公共休息室,脸蛋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看上去他们玩得别提多开心了。 “谢谢。”哈利说着,拿起一包胡椒小顽童,“霍格莫德怎么样?你们去了哪儿?”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哪儿都去了。德维斯-班斯店、魔法设备店、佐科笑话店,还进三把扫帚喝了热腾腾的黄油啤酒,此外还去了许多别的地方。 “邮局,哈利!有差不多两百只猫头鹰,都蹲在架子上,都标着颜色代码,就看你想让你的信走多快了!” “蜂蜜公爵推出了一种新的乳汁软糖,还让我们免费尝了几块,这里就有,看——” “我们好像看见了一个吃人妖,真的,三把扫帚里什么货色都有——” “多么希望能给你带一些黄油啤酒啊,真是让你感到全身热乎乎的——” “你做什么了?”赫敏显得很担忧地问,“你做了什么功课没有?” “没有,”哈利说,“卢平在他的办公室里请我喝茶。后来斯内普进去了……” 他把高脚酒杯的事告诉了他们。罗恩的嘴一下子张大了。 “卢平喝了?”他吃惊地问,“他疯了吗?” 赫敏看了看表。 “我们得下去了,知道吗,再过五分钟宴会就要开始了……”他们匆匆爬出肖像洞口,汇入人群,一边仍在谈论着斯内普。 “可是,如果他——你知道的——”赫敏压低声音,不安地扫了一眼周围,“如果他想要——想要毒死卢平——是不会当着哈利的面这么做的。” “是啊,大概吧。”哈利说,他们到了门厅,往礼堂走去。礼堂里装饰着成百上千个点着蜡烛的南瓜,一大群飞来飞去的活蝙蝠,还有许多燃着火苗的橘黄色横幅,它们像色彩斑斓的水蛇一样,在酝酿着风暴的天花板上懒洋洋地飘荡。 食物美味极了,就连肚子里已经塞满蜂蜜公爵糖果的罗恩和赫敏,也每样都添了一份。哈利不住地去看教工餐桌。卢平教授看上去很快乐,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正跟小个子魔咒课老师弗立维教授聊得起劲儿。哈利的目光扫过教工餐桌,落在斯内普的座位上。莫非是他的幻觉吗?他觉得斯内普的眼睛在频频瞥向卢平,次数多得不正常。 宴会的结尾是霍格沃茨幽灵们表演的节目。他们纷纷从墙壁和桌子里蹿出来,组成各种阵形表演滑行。格兰芬多的差点没头的尼克把他的砍头经历又重演了一遍,大获成功。 这个晚上过得太愉快了,就连离开礼堂时马尔福隔着人群冲哈利大喊“波特,摄魂怪向你问好!”也没有影响哈利的好心情。 哈利、罗恩和赫敏跟着格兰芬多的其他同学,顺着平常的路线往格兰芬多塔楼走去。可是,走到通向胖夫人肖像的那条走廊时,却发现那里挤满了学生。 “为什么都不进去?”罗恩好奇地说。 哈利越过前面同学的头顶望去。肖像洞口似乎是关着的。 “劳驾,让我过去。”传来了珀西的声音,他煞有介事地匆匆穿过人群,“为什么都堵在这儿?你们不可能都忘记口令了吧——对不起,我是学生会主席——”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从前排开始,似乎有一股寒意在顺着走廊蔓延。他们听见珀西用一种变得尖厉的声音说道:“谁去叫一下邓布利多教授。快。” 人们纷纷转过脑袋。站在后面的人踮起了脚尖。 “出什么事了?”刚走过来的金妮问道。 接着,邓布利多教授出现了,他快步朝肖像走去。格兰芬多的同学挤作一团让他通过,哈利、罗恩和赫敏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哦,天哪——”赫敏惊叫一声,一把抓住了哈利的胳膊。 胖夫人从她的肖像上消失了,肖像被狠狠砍过,画布碎片散落在地板上,还有一大块画布干脆被撕走了。 邓布利多迅速扫了一眼被毁坏的肖像,转过身来,目光凝重,看着麦格教授、卢平和斯内普快步朝他走来。 “我们需要找到她。”邓布利多说,“麦格教授,请立刻去找费尔奇先生,叫他搜查城堡里的每一幅画,寻找胖夫人。” “祝你好运!”一个声音咯咯地笑着说。 是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他在众人头顶上跳来跳去,看到这不幸和烦恼的场面,他像平常一样欢天喜地。 “你说什么,皮皮鬼?”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问,皮皮鬼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可不敢嘲笑邓布利多。他换了一种谄媚讨好的口吻,却并不比刚才的咯咯怪笑好听多少。 “她害羞了,校长大人。不愿被人看见。她惨得一塌糊涂。看见她跑过五楼的那幅风景画,先生,躲在树丛里。哭得别提多伤心了。”他快活地说。“可怜的人。”他又假心假意地补了一句。 “她有没有说是谁干的?”邓布利多轻声问道。 “噢,说了,教授头儿。”皮皮鬼说,那神情就像怀里抱着一个大炸弹,“你瞧,她不肯放他进来,他很生气。”皮皮鬼忽地翻了个跟头,从两条腿中间朝邓布利多咧着嘴笑,“他的脾气可真吓人——那个小天狼星布莱克。” 第47章不祥的失败 邓布利多教授命令格兰芬多全体同学返回礼堂。十分钟后,赫奇帕奇、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的同学们也进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很困惑。 “我和教师们需要对城堡展开全面搜查。”邓布利多教授告诉大家,这时麦格和弗立维教授关上了礼堂所有的门,“为了自身安全,恐怕你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我希望级长守住礼堂入口,我委托男女生学生会主席负责管理。若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他又对一旁得意非凡、煞有介事的珀西说道,“派一个幽灵传递消息。” 邓布利多教授停住话头,正准备离开礼堂,却又说道:“哦,对了,你们需要……” 他轻轻一挥魔杖,一张张长桌子便飞到礼堂边上,自动靠墙站着了;又是轻轻一挥,地上出现了几百个软绵绵的紫色睡袋。 “好好睡吧。”邓布利多教授说完,便走出去关上了门。 礼堂里立刻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格兰芬多的同学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其他学院的同学。 “大家都钻进睡袋!”珀西喊道,“快点儿,不许再说话了!十分钟后熄灯!” “过来。”罗恩对哈利和赫敏说。他们抓过三个睡袋,拖到墙角。 “你们说,布莱克还在城堡里吗?”赫敏担忧地小声问。 “邓布利多好像认为他还在。”罗恩说。 “幸亏他挑了今天晚上。”赫敏说,他们和衣钻进了睡袋,用胳膊肘支着脑袋聊天,“今晚我们不在塔楼里……” “我想,他出逃在外,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罗恩说,“不知道今天是万圣节前夕。不然他肯定冲到这里来了。” 赫敏打了个哆嗦。 在他们周围,同学们互相询问着同样的问题:“他是怎么进来的?” “也许他知道怎样幻影显形。”几步之外的一位拉文克劳同学说,“就一下子凭空出现了。” “没准他把自己伪装起来了。”赫奇帕奇的一位五年级学生说。 “他可能是飞进来的。”迪安·托马斯说。 “拜托,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花时间读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吗?”赫敏恼火地对哈利和罗恩说。 “大概是吧,”罗恩说,“怎么啦?” “因为城堡不光有城墙保护着,”赫敏说,“还有各种各样的魔法,阻止别人偷偷闯入。你不可能在这里幻影显形。还有,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伪装能骗过那些摄魂怪。它们把守着学校的每一个入口。如果他飞进来,它们肯定会看见的。另外,费尔奇知道所有的秘密通道,都已派人严加看守……” “现在熄灯!”珀西大声说,“我要求每个人都钻进睡袋,别再说话!” 蜡烛立刻全部熄灭了。只有那些银色的幽灵发出些许光亮,飘来飘去地跟级长们严肃地交谈着什么。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看上去跟外面的天空一样,点缀着许多星星。在这样的天花板下,听着礼堂里仍然响着的窃窃私语声,哈利觉得自己好像睡在户外的微风里一样。 每过一个小时,就有一位教师出现在礼堂里,查看是否平安无事。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许多同学终于睡着了,邓布利多教授走了进来。哈利注视着他在四处寻找珀西。珀西在一排排睡袋间巡行,训斥那些说话的同学。他离哈利、罗恩和赫敏不远,邓布利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们三个立刻假装睡着。 “教授,有他的线索吗?”珀西小声问。 “没有。这里没事吧?” “一切正常,先生。” “很好。现在没有必要惊动他们。我给格兰芬多肖像洞口找了个临时看守。明天早晨你就可以让他们搬回去了。” “胖夫人呢,先生?” “躲在三楼阿盖尔郡[6]的地图里。看来,当时她没听到口令就不让布莱克进去,布莱克就动了手。她的情绪仍然很糟糕,等她平静下来后,我再让费尔奇先生把她修复。” 哈利听见礼堂的门又吱嘎一声打开了,传来更多的脚步声。 “校长?”是斯内普。哈利一动不动,仔细倾听。“整个四楼都搜过了。他不在那儿。费尔奇也到地下教室看过了,那儿也没有。” “天文塔呢?特里劳尼教授的房间呢?猫头鹰棚屋呢?” “都搜过了……” “很好,西弗勒斯。我也料到布莱克不会在这里逗留。”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进来的,教授?”斯内普问。 哈利把脑袋从胳膊上微微抬起一些,好让另一只耳朵也能听见。 “想法很多,西弗勒斯,可每一种都同样站不住脚。” 哈利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他们站的地方望去。邓布利多背对着他,但他能看到珀西的脸,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还能看到斯内普怒气冲冲的侧影。 “你还记得我们的那次谈话吗,校长,就在——呃——就在开学前?”斯内普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似乎不想让珀西参与他们的谈话。 “记得,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声音里透出某种类似警告的东西。 “布莱克不依靠内援就闯进学校——这似乎是——不可能的。我表达过我的担忧,当你指定——” “我不相信这座城堡里有哪一个人能帮助布莱克闯入。”邓布利多说,他的语气明确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斯内普便没再说话。“我必须下去找那些摄魂怪,”邓布利多说,“我说过,等我们搜查完了就通知它们。” “它们不是想来帮忙的吗,先生?”珀西说。 “哦,是的,”邓布利多冷冷地说,“但只要我还是校长,恐怕没有一个摄魂怪能跨过这座城堡的门槛。” 珀西显得有点儿尴尬。邓布利多离开了礼堂,走得很快,悄无声息。斯内普站了一会儿,注视着校长的背影,脸上带着很深的怨恨。然后,他也离开了。 哈利望了望旁边的罗恩和赫敏。他们俩也都睁着眼睛,眼里映着星光闪烁的天花板。 “这都是怎么回事?”罗恩不出声地问。 接下来的几天里,全校只有一个话题,就是小天狼星布莱克。关于他怎么闯进城堡的说法越来越离奇。在接下来的一节草药课上,赫奇帕奇的汉娜·艾博花了好多时间告诉别人——只要有人肯听——布莱克会变成一丛开花的灌木。 被撕坏的胖夫人肖像从墙上拿了下来,换上了卡多根爵士和他那匹肥灰马的画像。这弄得大家都很不开心。卡多根爵士用一半时间挑逗别人跟他决斗,用另一半时间想出一些复杂得近乎荒唐的口令,而且一天至少要换两次。 “他彻底疯了,”西莫·斐尼甘气恼地对珀西说,“就不能换个别人吗?” “别的画像都不肯接这份活儿,”珀西说,“被胖夫人的遭遇吓坏了。只有卡多根爵士很勇敢,居然自告奋勇。” 不过,跟哈利担心的其他事情比起来,卡多根爵士根本算不了什么。现在哈利被严密监视着。教师们寻找借口陪他穿过走廊,珀西·韦斯莱(哈利怀疑是听从他母亲的吩咐)到处跟着他,就像一条特别神气活现的警犬。更糟糕的是,麦格教授还把哈利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凝重,哈利还以为一定是谁死了。 “再瞒着你也没有意义了,波特,”她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打击,小天狼星布莱克——” “我知道他是来找我的,”哈利无奈地说,“罗恩的爸爸告诉他妈妈时我听见的。韦斯莱先生在魔法部工作。” 麦格教授看上去非常吃惊。她瞪着哈利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明白了!好吧,那样的话,波特,我想你能理解我为什么认为你不宜再参加晚上的魁地奇训练。在外面的球场上,身边只有你们球队的人,这是很暴露的,波特——” “星期六我们就要进行第一场比赛了!”哈利激动地说,“我必须参加训练,教授!” 麦格教授专注地打量着他。哈利知道她对格兰芬多球队的输赢也非常关注。毕竟,当初就是她建议哈利当找球手的。哈利屏住呼吸等待着。 “唔……”麦格教授站起身,望着窗外雨中隐约可见的魁地奇球场,“好吧……看在老天的分儿上,我也愿意看到我们最终能赢得奖杯……不过,话说回来,波特……如果有一位教师在场就好多了。我去请霍琦女士监督你们训练。” 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日益临近,天气越来越恶劣。勇敢无畏的格兰芬多球队在霍琦女士的监督下,训练得更辛苦了。在星期六比赛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中,奥利弗·伍德告诉了队员们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我们不和斯莱特林队比赛了!”他非常恼火地对他们说,“弗林特刚才找过我。我们要打赫奇帕奇。” “为什么?”队员们异口同声地问。 “弗林特的理由是他们找球手的胳膊仍然有伤。”伍德怒气冲冲地咬着牙说,“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明摆着的。不想在这种天气比赛,认为这会减少他们赢的机会……” 狂风暴雨肆虐了一整天,伍德说话的时候,他们还能听见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 “马尔福的胳膊根本就没问题!”哈利愤怒地说,“他是假装的!” “这我知道,但我们无法证明啊。”伍德恨恨地说,“我们一直是按照对付斯莱特林的战术训练的,结果却要打赫奇帕奇,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他们新换了队长和找球手,是塞德里克·迪戈里——” 安吉利娜、艾丽娅和凯蒂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伍德说,皱起眉头看着这种轻浮的行为。 “他就是那个高个儿帅哥,是不是?”安吉利娜说。 “身材结实,不爱说话。”凯蒂说,她们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不爱说话,是因为他脑子太笨,连不成句子。”弗雷德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奥利弗,赫奇帕奇不过是小菜一碟。上次我们跟他们比,大约五分钟哈利就抓住了金色飞贼,记得吗?” “那时我们是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比赛的!”伍德大声嚷道,眼珠子微微突了出来,“迪戈里组织了强大的阵容!他是个出色的找球手!恐怕你们都要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决不能放松!我们必须集中精力!斯莱特林想打乱我们的阵脚!我们必须获胜!” “奥利弗,镇静!”弗雷德显得有点惊慌,说道,“我们会非常认真地对待赫奇帕奇的。非常认真。” 比赛前一天,狂风呼啸,雨下得比任何时候都猛。走廊和教室里太昏暗了,又多点了一些火把和灯笼。斯莱特林的队员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最得意的就数马尔福了。 “唉,但愿我的胳膊能感觉好一点儿!”他叹着气说,外面狂风撞击着窗户。 哈利满脑子都想着第二天的比赛,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的事。奥利弗·伍德总是在课间跑过来找他,给他支招儿。第三次发生这种情况时,伍德说话时间太长,哈利突然意识到黑魔法防御术课已经开始十分钟了,拔腿就跑,伍德还在后面大喊:“迪戈里转身特别快,哈利,所以你必须想办法缠住他——” 哈利在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室外面刹住脚步,拉开门,冲了进去。 “对不起,我迟到了,卢平教授,我——” 然而,在讲台上抬眼望着他的不是卢平教授,而是斯内普。 “这堂课十分钟以前就开始了,波特,所以我认为应该给格兰芬多扣掉十分。坐下。” 哈利没有动弹。 “卢平教授呢?”他问。 “他说他今天很不舒服,不能来上课了。”斯内普狞笑着说,“我好像叫你坐下的吧?” 可是哈利还是待在原地没动。 “他怎么啦?” 斯内普的黑眼睛闪闪发亮。 “没有生命危险。”他说,看他的神情,似乎希望有生命危险似的,“格兰芬多再扣五分,如果我必须第三遍叫你坐下,就扣五十分。” 哈利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斯内普环视着全班同学。 “在波特打断我之前,我说到关于你们所学过的内容,卢平教授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对不起,先生,我们学了博格特、红帽子、卡巴和格林迪洛,”赫敏敏捷地说,“正准备开始学——” “安静,”斯内普冷冷地说,“我没有提问。我只是批评卢平教授的教学缺少章法。” “他是教过我们的最棒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迪安·托马斯大胆地说,其他同学也纷纷小声表示赞同。斯内普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气势汹汹。 “你们太容易满足了。卢平教授并没有给你们增加什么负担——我认为一年级学生就应该有能力对付红帽子和格林迪洛了。今天我们要讨论——” 哈利注视着他哗哗地翻着课本,一直翻到最后一章,他知道他们肯定还没有学到。 “——狼人。”斯内普说。 “可是,先生,”赫敏似乎没法控制自己了,说道,“我们还不该学习狼人呢,现在应该开始学欣克庞克——” “格兰杰小姐,”斯内普用一种平静得令人恐惧的声音说道,“我好像记得教这堂课的是我,不是你。现在我叫你们所有的人都把书翻到第394页。”他又扫了一眼全班同学,“所有的人!快!” 同学们愤愤不平地翻着白眼,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翻开了课本。 “你们有谁能告诉我,如何区别狼人和真狼?”斯内普问。 大家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坐着,只有赫敏例外,她又像往常那样,忽地把手举得老高。 “谁能回答?”斯内普没理睬赫敏,继续问道,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狞笑,“难道你们是说,卢平教授没有告诉你们这两者的根本差别——” “我们跟你说了,”帕瓦蒂突然说道,“我们还没有学到狼人那一章呢,我们还在学——” “安静!”斯内普恶声恶气地说,“是啊,是啊,是啊,真想不到,我居然会遇到一班识别不出狼人的三年级学生。我必须跟邓布利多教授说说你们是多么落后……” “拜托,先生,”赫敏仍然把手举得高高的,说,“狼人与真狼在几个小地方存在着差别。狼人的口鼻部——” “这是你第二次擅自发言,格兰杰小姐。”斯内普冷冷地说,“因为一个令人无法容忍的万事通,格兰芬多再扣五分。” 赫敏脸涨得通红,把手放了下来,眼泪汪汪地盯着地面。全班同学都气呼呼地瞪着斯内普,这足以说明大家有多恨他,尽管同学们都骂过赫敏“万事通”,每人至少一次。罗恩呢,一星期至少会说赫敏两回“万事通”,此刻他却大声说道:“你提了一个问题,她知道答案!如果你不要人回答,干吗要问呢?” 全班同学立刻知道罗恩太过分了。斯内普慢慢地向罗恩走去,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 “关禁闭,韦斯莱!”斯内普把脸凑近罗恩的脸,柔声细语地说,“如果我再听见你对我的教学方式提出批评,你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课上,谁也不敢出声了。他们坐在那里,从书上抄写有关狼人的笔记,斯内普在课桌间来回巡视,检查卢平教授布置他们做的功课。 “解释得很不清楚……说得不准确,卡巴在蒙古更为常见……卢平教授还给了八分?我连三分都不会给……” 下课铃终于响了,但斯内普没让他们离开。 “每人写一篇论文交给我,内容是如何识别和杀死狼人。我要求你们就这个题目写满两卷羊皮纸,星期一早晨交。这个班需要有人好好管管了。韦斯莱,你先别走,我们需要安排一下关你禁闭的事。” 哈利和赫敏跟其他同学一起离开了教室,同学们都忍着怒气,等走到斯内普听不见的地方,才开始七嘴八舌地激烈声讨斯内普。 “斯内普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们的另外几个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虽然他很想得到这份工作,”哈利对赫敏说,“他为什么要跟卢平过不去呢?你说,这难道都是因为那次博格特的事吗?” “不知道,”赫敏忧心忡忡地说,“我真希望卢平教授能赶快好起来……” 五分钟后,罗恩追了上来,气得不得了。 “你们知道那个——”(他骂了斯内普一句难听的话,惊得赫敏喊了声“罗恩!”)“——要我干什么吗?要我擦洗医院的便盆。还不许用魔法!”他呼呼直喘粗气,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为什么布莱克不能藏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里呢,嗯?他可以替我们把他干掉!” 第二天,哈利醒得特别早,天还没有亮。起初,他以为是狂风呼啸把他给惊醒了,接着感到一股凉风吹到脖子后面,他腾地坐得笔直——专爱搞恶作剧的幽灵皮皮鬼在他身旁飘来飘去,正使劲儿往他耳朵里吹气。 “你这是干什么?”哈利气愤地问。 皮皮鬼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然后嗖地蹿出房间,一边咯咯狂笑着。 哈利摸到闹钟看了看,才凌晨四点半。他心里骂着皮皮鬼,翻了个身想接着睡,可是现在醒了,就很难不去理会头顶上闷雷滚滚、狂风撞击城堡墙壁,以及远处禁林里树枝嘎嘎折断的声音。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在外面的魁地奇球场跟这狂风暴雨搏斗了。最后,他不再指望自己能重新入睡,起身穿好衣服,拿起他的光轮2000,悄没声儿地离开了宿舍。 哈利刚把门打开,感到有什么东西蹭了他的腿。他赶紧一弯腰,正好抓住克鲁克山毛茸茸的尾巴尖儿,把它拖到了外面。 “告诉你,我觉得罗恩对你的看法是对的。”哈利怀疑地对克鲁克山说,“这地方有不少老鼠,快去捉它们。快去,”说着,他用脚把克鲁克山往旋转楼梯下面推,“别来找斑斑的麻烦。” 到了公共休息室,风暴的声音更响了。哈利心里很清楚比赛不会被取消。魁地奇比赛是不会因为雷电风暴这样的小事而取消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始感到忧心忡忡。伍德曾经在走廊里把塞德里克·迪戈里指给他看过。迪戈里是五年级的学生,个头比哈利大得多。找球手一般体格轻盈,身手敏捷,但是在这种天气里,迪戈里的体重倒成了一种优势,他不大容易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哈利在炉火前消磨时间,等待天亮,时不时地起身阻止克鲁克山再次溜上男生宿舍的楼梯。好不容易,他觉得吃早饭的时间肯定到了,就独自穿过了肖像洞口。 “站住,决斗吧,你这条癞皮狗!”卡多根爵士嚷道。 “哦,闭嘴吧。”哈利打着哈欠说。 他吃了一大碗粥,感到振作了一些。当他开始吃面包时,其他队员也来了。 “肯定是一场恶战。”伍德说,他什么也没吃。 “别担心,奥利弗,”艾丽娅安慰他说,“我们不在乎这点毛毛雨。” 然而这绝不是一点毛毛雨。魁地奇运动特别受欢迎,全校师生都像平常一样出来观看比赛。他们顺着草坪朝球场跑去,低着脑袋抵挡剧烈的狂风,因为半路上手里的雨伞被风刮跑了。哈利刚要走进更衣室,就看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撑着一把大伞朝露天体育场走去,一边对他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队员们换上鲜红色的队袍,等着伍德像往常一样给他们做赛前讲话,可是没有等到。伍德试了几次,却只发出一种古怪的哽咽声,便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们跟着他走。 风刮得太猛了,他们向球场走去时被刮得左右摇晃。又是一阵滚滚雷声,即使观众在欢呼喝彩,他们也不可能听见。雨水打在哈利的眼镜上。这种状况下,他怎么可能看得见金色飞贼呢? 赫奇帕奇队员穿着淡黄色的队袍,从球场对面走来。两位队长走到一起,互相握手。迪戈里朝伍德微笑着,可是伍德像患了破伤风一样牙关紧闭,只是点了点头。哈利看见霍琦女士的嘴在说“骑上扫帚”。他叽咕一声把右脚从烂泥浆里拔了出来,跨上他的光轮2000。霍琦女士把哨子塞到唇间吹了一下,声音尖细,像是从远处传来——比赛开始了。 哈利迅速上升,可是他的光轮在风里拐来拐去。他尽量稳住扫帚,转了个身,眯起眼睛看着雨中。 短短五分钟,哈利就淋得透湿,全身都冻僵了。他几乎看不见他的队友,更不用说小小的飞贼了。他在球场上空来回穿梭,身边掠过一些红色或黄色的人影,根本不知道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风声呼啸,他听不清评论。人群隐藏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斗篷和破雨伞底下。有两次,哈利差点儿被游走球撞得摔下扫帚。镜片上的雨水使得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所以他没看见向他飞去的游走球。 他也不知道比赛进行了多久。抓牢扫帚变得越来越难。天空昏暗下来,似乎夜晚决定提前到来。哈利有两次险些撞上另一位球员,也不知是队友还是对手。每个人都像落汤鸡,雨又这么大,他很难分得清…… 随着第一道闪电划过,传来霍琦女士的哨声。隔着厚厚的雨帘,哈利只能看见伍德的轮廓,伍德示意他降到地面。噼里啪啦,队员们全都落在烂泥地上。 “我叫了暂停!”伍德冲他的队员吼道,“快,到这底下来——” 他们挤在球场边一把大伞下。哈利摘下眼镜,用袍子匆匆擦着。 “比分怎么样了? “我们领先五十分,”伍德说,“但除非很快抓住飞贼,不然比到半夜也比不完。” “戴着这副眼镜,我是没指望了。”哈利挥着眼镜,绝望地说。 就在这时,赫敏出现在他身边,她用斗篷遮住脑袋,不知为什么满脸笑眯眯的。 “我有一个主意,哈利!把眼镜给我,快!” 哈利把眼镜递给了赫敏。在队员们惊异的注视下,赫敏用魔杖轻轻敲了敲眼镜,说了声:“防水防湿!” “给!”说着,她把眼镜还给了哈利,“现在不怕水了!” 伍德看样子简直要上去吻她了。 “太精彩了!”赫敏跑回人群时,他冲着她的背影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好了,全体队员,上吧!” 赫敏的咒语真灵验。哈利虽然还是冻得全身发僵,还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湿得更透,但是他能看见了。他重新下定决心,驾驭着扫帚在狂风骤雨中穿梭,四处张望着寻找飞贼。他躲过一只游走球,又一猫腰从迎面飞来的迪戈里身下穿过…… 又是一声霹雳,紧接着是之字形的闪电。情况越来越危险了。哈利必须赶快抓到飞贼—— 他转过身,打算返回球场中央。这时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看台,哈利看见了什么,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一条毛发蓬乱的大黑狗的轮廓,被天空衬托得十分清晰,待在最上面那排空空的座位上。 哈利冻僵的手在扫帚把上滑了一下,光轮2000下坠了几英尺。他甩掉挡住眼睛的湿漉漉的刘海,再次眯眼朝看台上望去。那条狗消失了。 “哈利!”格兰芬多球门那儿传来伍德痛苦的喊叫,“哈利,在你后面!” 哈利赶紧回头张望。塞德里克·迪戈里迅速飞过球场,在他们俩之间的大雨中,闪着一个金灿灿的小点…… 哈利紧张得一个激灵,扑倒在扫帚把上,朝飞贼嗖地直冲过去。 “快!”他对他的光轮吼道,大雨啪啪地打在他脸上,“再快点儿!” 然而一件奇怪的事出现了。整个体育场里掠过一片诡异的寂静。风虽然还是那样猛烈,却忘了发出怒吼,就好像有人关掉了音量,就好像哈利突然变成了聋子——怎么回事? 随后,一股熟悉得可怕的寒意朝他袭来,侵入了他的体内,同时他意识到下面球场上有东西在动—— 他没有来得及思考,就把目光从飞贼上挪开了,朝下面望去…… 至少有一百个摄魂怪站在下面,那些隐藏的脸全都抬起来望着他。似乎有冰冷的水涌上了他的胸膛,切割着他的内脏。接着,他又听见了……有人在尖叫,在他脑海里尖叫……是一个女人…… “别碰哈利,别碰哈利,求求你别碰哈利!” “闪开,你这个蠢女人……快给我闪开……” “别碰哈利,求求你,杀我吧,把我杀了吧——” 让人麻木的缭绕的白雾在哈利脑海里弥漫……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飞?他必须去帮助她……她就要死了……她就要被杀死了…… 他坠落下去,落进了寒冷刺骨的迷雾。 “别碰哈利!求求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狂笑,一个女人在尖叫,哈利什么也不知道了。 “幸亏地面那么软。” “我还以为他肯定死了呢。” “没想到他连眼镜都没摔碎。” 哈利听见人们在窃窃私语,但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来之前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好像遭了毒打似的。 “这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 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情……戴着兜帽的黑影……寒冷……尖叫…… 哈利猛地睁开眼睛。他躺在医院里。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员们围在他的床边,从头到脚都沾着泥浆。罗恩和赫敏也在,那模样就像刚从游泳池里爬出来的。 “哈利!”弗雷德说,泥浆下面的脸显得格外苍白,“你感觉怎么样? 哈利的记忆似乎在迅速跳跃。闪电……不祥……金色飞贼……摄魂怪…… “出什么事了?”说着,他腾地坐了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摔下来了,”弗雷德说,“准有——多少来着——五十英尺吧?” “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艾丽娅发着抖说。 赫敏发出一个短促的小声音,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可是比赛,”哈利说,“怎么样了?我们还能重赛吗?” 谁也没有说话。可怕的事实像石头一样,沉入哈利心中。 “我们没有——输吧?” “迪戈里抓到了飞贼,”乔治说,“就在你摔下来之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回头,看见你摔在地上,便想叫暂停,希望来一次复赛。可是他们赢得公平,赢得光明正大……就连伍德也承认。” “伍德呢?”哈利突然发现伍德不在,问道。 “还在雨里呢,”弗雷德说,“我们认为他想把自己淹死。” 哈利把脸埋在两个膝盖之间,用手揪着头发。弗雷德抓住他的肩膀,粗暴地摇了摇。 “行啦,哈利,你以前从没漏掉过飞贼。” “你总得有一次抓不住吧。”乔治说。 “还不算完呢,”弗雷德说,“我们输了一百分,对吗?所以只有赫奇帕奇输给拉文克劳,我们再打败了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 “赫奇帕奇必须至少输二百分。”乔治说。 “但如果他们打败了拉文克劳……” “不可能,拉文克劳太厉害了。但如果斯莱特林输给了赫奇帕奇……” “要看比分——输赢都差一百分——” 哈利躺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输了……第一次,他输了魁地奇比赛。 大约十分钟之后,庞弗雷女士过来叫队员们离开,让哈利休息。 “我们以后再来看你,”弗雷德对他说,“别自责啦,你仍然是我们遇到过的最棒的找球手。” 队员们排着队出去了,留下一串泥迹。他们走后,庞弗雷女士关上房门,显出很不满的样子。罗恩和赫敏走近哈利的床边。 “邓布利多气坏了,”赫敏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以前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你摔下来时,他冲到球场上,挥舞着魔杖,你落地时的速度似乎就减慢了。然后他把魔杖转向了那些摄魂怪,朝它们射出银色的东西。它们立刻就离开了体育场……他气极了,它们居然跑进了校内,我们听见他——” “后来他用魔法把你放到了一个担架上,”罗恩说,“你在担架上飘浮着,他步行把你送到学校。大家都以为你……” 他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了,可是哈利没怎么注意。他在想那些摄魂怪对他做的事情……在想那尖叫的声音。他抬起目光,看见罗恩和赫敏都那样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于是赶紧绞尽脑汁想一个比较平淡的话题。 “有谁拿了我的光轮吗?” 罗恩和赫敏快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呃——” “怎么啦?”哈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 “是这样……你摔下来的时候,它被风刮跑了。”赫敏犹犹豫豫地说。 “后来呢?” “后来撞在——撞在——哦,哈利——撞在了那棵打人柳上。” 哈利的内脏都抽紧了。打人柳是一棵非常凶狠的树,孤零零地伫立在场地中央。 “后来呢?”他问,却又害怕听到回答。 “唉,你知道那棵打人柳,”罗恩说,“它——它可不喜欢被撞的滋味。” “就在你苏醒前,弗立维教授刚把它送回来。”赫敏用很小的声音说。 她慢慢地俯身拿起脚边的一个口袋,把它倒过来,十几块碎木片和细枝落在床上,这就是哈利那把忠诚的、最终被打烂的飞天扫帚的残骸。 第48章活点地图 庞弗雷女士坚持周末要把哈利留在校医院,他没有争辩也没有抱怨,但就是不肯让她扔掉光轮2000的残骸。他知道自己在犯傻,也知道光轮2000修不好了。但哈利不能自已,他觉得像是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都一门心思要逗他开心。海格捎来了一束地蜈蚣似的花,看上去像黄色的卷心菜;金妮·韦斯莱满面绯红,带来了一张她自制的祝愿康复卡,它一直尖声尖气地唱个不停,哈利只好用装水果的钵子把它压住。格兰芬多球队的队员星期天早上又来探望他,这次伍德也来了,用一种空洞的、沉闷的声音说他一点也不怪哈利。罗恩和赫敏只有晚上才会离开哈利床边——然而,不管别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法让哈利感觉好一点,因为他们对于他的烦恼只了解一半。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不祥”,对罗恩和赫敏都没有,因为他知道罗恩会惊慌失措,赫敏会嗤之以鼻。但实际情况是,它已经出现了两次,而且随后都发生了近乎致命的事故。第一次他差点被骑士公共汽车撞死,第二次从飞天扫帚上坠落五十英尺。不祥会不会一直尾随着他,直到他真的一命呜呼呢?他是不是在余生中一直都要提防着这头畜生呢? 还有摄魂怪。哈利每次想到它们就觉得恶心和耻辱。人人都说摄魂怪很恐怖,但别人每次靠近它们都没有晕倒……别人也没有在脑子里听到死去的爸爸妈妈的声音。 哈利现在知道那尖叫声是谁的了。他听到了她的话,夜里躺在校医院时,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道月光,那声音一次次在他耳边回响。当摄魂怪靠近时,他听到了妈妈生命中最后时刻的声音,听到她试图保护他——哈利,不受伏地魔的伤害,还听到伏地魔杀害她之前的大笑……哈利迷迷糊糊,时而陷入梦境,梦中充满了冰冷黏湿的、已经腐烂的手和恐惧的哀求。猛然惊醒,又听到妈妈的声音。 星期一回到喧闹而忙碌的学校,能逼着他去想别的事情,真是一种解脱,尽管他不得不忍受德拉科·马尔福的奚落。格兰芬多失败之后,马尔福得意忘形。他终于拆掉了绷带,为庆祝自己又能使用两条胳膊,便一个劲儿地模仿哈利摔下扫帚的狼狈样子。在他们接下来的魔药课上,马尔福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教室里模仿摄魂怪;罗恩终于控制不住,朝马尔福扔了一颗巨大的、滑溜溜的鳄鱼心脏,正中他的面部。结果斯内普扣了格兰芬多五十分。 “如果斯内普再来教黑魔法防御术,我就逃课。”午饭后,他们朝卢平的教室走去时,罗恩说道,“看看里面是谁,赫敏。” 赫敏在教室门口张望了一下。 “这一下好了!” 卢平教授回来教课了。当然看起来他好像病了一场,旧袍子更加松松垮垮,眼睛下面有暗黑的阴影;同学们就座时,他微笑地望着大家,但他们立刻爆发出一片控诉之声,七嘴八舌地抱怨卢平生病期间斯内普的行为。 “这不公平。他只不过是代课,凭什么给我们布置家庭作业?” “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狼人——” “——两卷羊皮纸!” “你们有没有告诉斯内普教授,我们还没有教到那儿?”卢平问道,微微蹙起眉头。 又是一片七嘴八舌。 “告诉了,可是他说我们实在太落后了——” “他不听——” “——两卷羊皮纸!” 卢平教授微笑地看着每一张义愤填膺的面孔。 “别担心。我会跟斯内普谈谈。你们不用写那篇论文。” “哦,别呀,”赫敏一脸失望地说,“我已经写完了!” 他们上了一堂非常愉快的课,卢平教授带来了一个玻璃箱,里面装着一只欣克庞克,那是一种单腿小生物,看上去像是由一缕缕烟雾组成,相当脆弱,看上去也没有危险。 “它会把旅行的人引入泥沼,”卢平教授说道,同学们记着笔记,“注意到它手上提的灯笼了吗?跳动前行——人们跟随亮光——然后——” 欣克庞克贴在玻璃壁上,发出可怕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下课铃响起,大家都收拾东西朝门外走去,哈利也在其中,但—— “等一等,哈利,”卢平叫道,“我想说句话。” 哈利返回来,看着卢平教授用布把欣克庞克的箱子罩上。 “我听说了比赛的事,”卢平说,他转身回到讲台前,开始把书收进公文包,“很为你的飞天扫帚惋惜,有没有可能修好呢?” “没有可能了,”哈利说,“那棵树把它打成了碎片。” 卢平叹息了一声。 “那棵打人柳是我到霍格沃茨的那一年他们栽的。人们过去经常玩一个游戏,就是设法去摸那树干。后来有个叫戴维·格杰恩的男生差点瞎了一只眼睛,学校就不许我们再靠近它了。没有一把飞天扫帚能够顶得住的。” “你也听说摄魂怪了吗?”哈利艰难地问。 卢平迅速看了他一眼。 “听说了。我想谁都没见过邓布利多教授发那么大的火。它们蠢蠢欲动有一段时间了——邓布利多拒绝允许这些家伙进入校内,它们非常恼火……我猜它们是你摔下来的原因吧?” “是的。”哈利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想问的问题便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它们对我会有那样的影响?难道说我——?” “这与软弱没有关系。”卢平教授断然说道,仿佛看穿了哈利的思想,“摄魂怪对你的影响比对别人大,那是因为你过去的经历中有过别人未曾有过的恐惧。” 一道冬日的阳光射进教室,照亮了卢平花白的头发和他年轻面庞上的皱纹。 “摄魂怪是世上最丑恶的东西之一。它们在最黑暗、最污秽的地方出没,它们在腐烂和绝望中生活,它们把和平、希望和欢乐从周围的空气中吸走。就连麻瓜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尽管麻瓜们看不见它们。摄魂怪靠近时,所有美好的感觉,所有快乐的回忆都会从你身上被吸走。如果可能的话,摄魂怪会一直把你吸到跟它一样……没有灵魂,充满邪恶。你只剩下一生中最坏的经历。而你最坏的经历,哈利,足以让任何人从飞天扫帚上摔下来。你不用感到羞愧。” “当它们靠近我时——”哈利盯着卢平的书桌,嗓子发紧,“我听到伏地魔在杀害我的妈妈。” 卢平的胳膊突然一动,仿佛要抓住哈利的手臂,但他克制住了。片刻的沉默,然后—— “它们为什么要去赛场呢?”哈利怨恨地问。 “它们饿了。”卢平冷静地说,啪哒一声关上了公文包,“邓布利多不让它们进学校,所以它们的猎物来源枯竭了……我想它们是无法抗拒魁地奇球场周围那一大群人的诱惑。那种兴奋激动……情绪高涨……它们觉得这是一场盛宴。” “阿兹卡班一定很恐怖。”哈利喃喃地说。卢平阴沉地点了点头。 “那座堡垒建在茫茫大海中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但是并不需要高墙和海水来把人关住,因为犯人都被囚禁在自己的脑子里,无法唤起一丝快乐的念头。大部分人几星期之后就疯了。” “但小天狼星布莱克躲过了它们,”哈利缓缓地说,“他逃走了……” 卢平的公文包从桌上滑了下去,他忙俯身把它接住。 “是的,”他直起身子说,“布莱克一定找到了什么抵抗它们的办法。我本以为这是不可能的……据说摄魂怪能把巫师的法力吸干,如果他跟它们在一起时间太久的话……” “你让火车上那个摄魂怪后退了。”哈利突然说。 “还是有——某些防御办法的,”卢平说,“但火车上只有一个摄魂怪。它们数量越多,就越难抵御。” “什么防御办法?”哈利马上问,“你能教我吗?” “我可不敢自称是抵御摄魂怪的专家,哈利,相反……” “可是如果下次摄魂怪又来到魁地奇赛场,我得有办法抵御它们啊——” 卢平望着哈利坚决的表情,犹豫着,然后说道:“嗯……好吧。我试试看。但恐怕只能等到下学期了。放假前我有很多事要做。我病得真不是时候。” 想到可以跟卢平学习抵御摄魂怪的功课,想到他也许再也不用听到妈妈临死时的声音,又得知拉文克劳十一月底打败了赫奇帕奇,哈利的心情才真正好转起来。毕竟,格兰芬多还没有被淘汰出局,尽管他们一场球也不能再输了。伍德恢复了他那疯狂的精力,率领队员们在霏霏冷雨中一如既往地刻苦训练,这雨一直持续到十二月。哈利在校园里看不到摄魂怪的踪迹。邓布利多的盛怒似乎使它们留在了校门外的岗位上。 离学期结束还有两个星期。天空突然放晴,变成了明亮耀眼的蛋白色。一天清晨,泥泞的场地蒙上了一层晶莹的白霜。城堡里洋溢着一种圣诞节的忙碌气氛。教魔咒课的弗立维教授已经在他的教室里装饰了五光十色的彩灯,它们会变成真的仙女,扑扇着翅膀。同学们都在愉快地讨论着假期的计划。罗恩和赫敏决定留在霍格沃茨。虽然罗恩说是因为受不了跟珀西一起过两个星期,赫敏坚持说她需要上图书馆,但这瞒不过哈利,他们留下来是为了陪他,他十分感激。 最后一个周末又要去霍格莫德游玩,大家都兴高采烈,只有哈利除外。 “我们可以在那儿把圣诞节要买的东西全买了!”赫敏说,“爸爸妈妈可喜欢蜂蜜公爵的那些毛毛牙薄荷糖了!” 哈利又是唯一一个留守的三年级学生,他无可奈何地向伍德借了一本《飞天扫帚大全》,决定那天仔细研读一下不同的品牌。他在球队训练时骑的是一把学校的飞天扫帚,老古董“流星”,速度很慢而且有点跌跌冲冲的。他无疑需要一把自己的新飞天扫帚。 在大家去霍格莫德的那个星期六早上,哈利跟裹在斗篷和围巾里的罗恩和赫敏道别,然后独自登上大理石楼梯,走回格兰芬多塔楼。窗外飘起了雪花,城堡里静悄悄的。 “嘘——哈利!” 他转过身,在四楼走廊的一半处,看到弗雷德和乔治正在一个驼背独眼女巫的雕像后面向他窥视着。 “你们在干什么?”哈利好奇地问,“怎么没去霍格莫德啊?” “我们走之前来给你搞一点节日气氛,”弗雷德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进去……” 他朝独眼雕像左边的一间空教室摆了摆头。哈利跟着弗雷德和乔治走了进去。乔治轻轻关上门,转身笑嘻嘻地看着哈利。 “提前给你的圣诞节礼物,哈利。”他说。 弗雷德夸张地从斗篷里抽出一样东西,放在课桌上。那是一张大大的正方形羊皮纸,磨损得很厉害,上面什么也没有。哈利盯着它,怀疑又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恶作剧。 “这是什么?” “这个呀,哈利,是我们成功的秘密。”乔治珍爱地拍着羊皮纸说。 “还真舍不得送给你,”弗雷德说,“但我们昨晚决定了,你比我们更需要它。” “反正我们也已经记熟了。”乔治说,“现在郑重地传给你,我们用不着了。” “我要一块旧羊皮纸有什么用呢?”哈利问。 “一块旧羊皮纸!”弗雷德闭起眼睛做了个鬼脸,仿佛哈利深深地伤害了他,“解释一下,乔治。” “是这样……我们一年级时,哈利——年轻,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哈利扑哧笑了,他怀疑弗雷德和乔治是否有天真无邪的时候。 “——啊哈,比现在天真无邪——那会儿我们跟费尔奇闹了点儿别扭。” “我们在走廊里放了一个大粪弹,由于某种原因,这让他很恼火——” “于是他把我们拉进了他的办公室,开始用惯常的那一套威胁我们——” “——关禁闭——” “——开膛破肚——” “——而我们忍不住瞄上了他的一只档案柜抽屉,那上面标着‘没收物品,高度危险’。” “别告诉我——”哈利咧嘴笑了。 “嘿,换了你会怎么做?”弗雷德说,“乔治又扔了一个大粪弹转移他的注意力,我马上打开抽屉,抓到了——这个。” “没有听上去那么糟糕,你知道,”乔治说,“我们估计费尔奇从来没弄明白怎么用它。但他可能猜到了它是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把它没收。” “你们知道怎么用吗?” “哦,知道。”弗雷德得意地笑道,“这小宝贝教给我们的东西比全校老师教的都多。” “你们在吊我胃口呢。”哈利盯着那块破旧的羊皮纸说。 “哦,是吗?”乔治说。 他拔出魔杖,轻轻敲了敲羊皮纸,说道:“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刹那间,细细的墨水线条像蜘蛛网那样从乔治魔杖尖碰过的地方蔓延开来,相互连接,纵横交错,扩展到羊皮纸的每个角落;然后顶上现出了字样,是绿色的花体大字: 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 专为魔法恶作剧制造者提供帮助的诸位先生 隆重推出 活点地图 这张地图绘出了霍格沃茨城堡和场地的所有细节,但最不同寻常的是,有许多小黑点在图上移动,每个都用极小的字体标出了名字。哈利惊奇地俯身细看,左上角一个带标记的黑点显示邓布利多教授正在书房踱步;管理员费尔奇的猫洛丽丝夫人正在三楼逡巡;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此刻正在奖品陈列室里蹦蹦跳跳。哈利的目光沿着那些熟悉的走廊上下扫视,忽然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地图上还有一些他从没走过的通道,许多似乎都通往—— “霍格莫德,”弗雷德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描着一条通道的路线,“一共有七条。费尔奇知道这四条——”他一条条指出来,“——我们相信这三条只有我们俩知道。别考虑五楼镜子后面的那条。我们去年冬天以前还用过,但现在已经塌陷——完全堵死了。这一条我们估计也没人用过,因为打人柳正好栽在它的入口处。剩下的这一条,直接通到蜂蜜公爵的地窖,我们用过好多次。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入口就在这间教室的外面,穿过独眼老太婆的驼背。 “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尖头叉子。”乔治拍着地图的标题感叹,“多亏了他们啊。” “高尚的人哪,为帮助新一代违纪学生而不知疲倦地工作。”弗雷德庄严地说。 “对啊,”乔治轻快地附和,“别忘了用完之后要消掉——” “——不然别人都能看见的。”弗雷德警告道。 “只要再敲敲它,念道:‘恶作剧完毕!’它就又变成一张白纸了。” “好了,小哈利,”弗雷德怪腔怪调地模仿着珀西说,“你好自为之吧!” “蜂蜜公爵见。”乔治眨了眨眼。 他们俩走出教室,都心满意足地笑着。 哈利站在那儿,凝视着那张奇妙的地图。他看到洛丽丝夫人的小黑点向左一转,停下来嗅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如果费尔奇真的不知道……他就不用经过那些摄魂怪了…… 但正当他站在那儿满怀兴奋的时候,以前听韦斯莱先生说过的话在记忆中浮现出来。 永远不要相信任何能够独立思考的东西,除非你看清了它把头脑藏在什么地方。 这张地图就是韦斯莱先生警告过的那种危险的魔法物品之一……为恶作剧制造者提供帮助……可是,哈利想道,他只想用它进入霍格莫德,并不想偷东西或袭击什么人……而弗雷德和乔治用了它好多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哈利用手描着通往蜂蜜公爵的秘道。突然,仿佛听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他卷起地图,塞进袍子,匆匆走到教室门口。他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外面没人。哈利小心翼翼地溜出教室,躲到独眼女巫的雕像后面。 该怎么做呢?他又摸出地图,吃惊地看到图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黑点,标着哈利·波特。这黑点正站在哈利实际站的地方,四楼走廊的一半处。哈利定睛细看,小黑点哈利好像在用小小的魔杖敲那女巫。哈利迅速抽出真魔杖,敲了敲雕像,毫无效果。他又看了看地图,他的黑点旁边冒出了一个极小极小的泡泡,里面写着左右分离。 “左右分离!”哈利小声念道,又敲了敲石头雕像。 顿时,雕像的驼背打开了,能容一个体型较瘦的人钻入。哈利迅速扫视了一下走廊两边,然后把地图重新揣好,头朝前钻进洞里,往前走去。 他好像在石滑梯上滑了长长的一段,然后掉到了又冷又湿的泥土地上。哈利站起来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他举起魔杖念道:“荧光闪烁!”这才看到自己是在一条又窄又矮的泥土通道里。他举起地图,用杖尖敲了敲,小声道:“恶作剧完毕!”图上立刻变得一片空白。他小心地把它折好,塞进袍子里,心脏剧烈地跳着,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他往前走去。 通道迂回曲折,更像一个巨型的兔子洞。哈利急急地走着,把魔杖举在前面,时而在高低不平的地上绊一下。 好漫长啊,但哈利有蜂蜜公爵的念头在支撑着。过了仿佛一个小时,通道开始上升,哈利喘着气加快了脚步,他面孔发烫,双脚却很凉。 十分钟后,他来到了一道破旧石梯的底部,石梯一直延伸到上面看不见的地方。哈利开始往上爬,小心地不发出响声。一百级,两百级,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他盯着自己的脚……冷不防,他的脑袋撞到了什么硬东西上。 好像是个活板门。哈利站在那儿揉着脑袋,一边仔细聆听。听不到顶上有什么声音,他慢慢地推开活板门,从门边往里面窥视。 这里是一个地窖,堆满了板条箱和其他木箱子。哈利爬了上去,又把活板门关好——它和灰蒙蒙的地板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来。哈利慢慢朝通往上层的木楼梯爬去。现在他分明听见了说话声,更不用说叮咚的铃声和开门关门的响声了。 他正在寻思该怎么办时,突然听到更近处的一扇门开了,有人要下楼来。 “再拿一盒果冻鼻涕虫,亲爱的,他们简直把咱们这儿买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有一双脚走下楼梯,哈利忙跳到一个大板条箱子后面,等着脚步声过去。他听见那人正在搬动对面墙边的箱子。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哈利悄悄地从隐蔽处迅速闪身出来,爬上楼梯;他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庞大的后背和一个光亮的秃顶,扎在一个箱子里。哈利爬到了楼梯顶上的门口,悄悄溜了进去,发现自己正站在蜂蜜公爵的柜台后面——他猫下腰,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然后直起身来。 蜂蜜公爵里挤满了霍格沃茨的学生,没人朝哈利多看一眼。他在人群中侧身而行,扫视四周。达力要是看到哈利在什么地方,他那张胖猪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这想象让哈利差点笑出声来。 一排排架子上摆满了最最美味多汁的糖果,大块乳黄的奶油杏仁糖、亮晶晶的粉色椰子冰糕、蜜汁色的太妃糖,几百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一大桶比比多味豆,还有一大桶滋滋蜜蜂糖,就是罗恩提到过的那种能让人飘到空中的果汁奶冻球;靠着另一面墙的都是“特效”糖果:吹宝超级泡泡糖(能让房间里飘满蓝铃花颜色的泡泡,数日不破),还有那奇异而松脆易碎的毛毛牙薄荷糖,又小又黑的胡椒小顽童(“为你的朋友喷火!”),冰老鼠(“听到你的牙齿吱吱叫!”),蟾蜍形状的薄荷冰淇淋(“真的会在胃里跳动!”),糖丝织成的薄脆羽毛糖,还有爆炸夹心软糖。 哈利从一群六年级学生中间挤了过去,看到店里最远的角落挂着一个牌子(特殊口味)。罗恩和赫敏站在那下面,正在研究一盘血腥味的棒棒糖。哈利悄悄走到他们俩身后。 “呃,不行,我猜哈利不会要这种东西,它们是给吸血鬼的。”赫敏说道。 “这些怎么样?”罗恩说着,把一罐蟑螂糖塞到赫敏鼻子底下。 “绝对不行。”哈利说。 罗恩差点儿把罐子扔掉。 “哈利!”赫敏尖叫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怎么——怎么——?” “哇!”罗恩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学会幻影显形了!” “当然没有。”哈利说。为了不让那帮六年级学生听见,他压低了嗓门,跟他们俩讲了活点地图的事。 “弗雷德和乔治怎么从来没有给我呢!”罗恩来气了,“我是他们的亲弟弟啊!” “但哈利不会留着它的!”赫敏说,好像这想法很是荒唐可笑,“他要交给麦格教授,是不是,哈利?” “我不交!”哈利说。 “你疯了吗?”罗恩瞪着赫敏,“把这么好的东西交出去?” “如果交出去,我就必须说出从哪儿得来的!费尔奇就会知道这是弗雷德和乔治偷的!” “可是小天狼星布莱克呢?”赫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他会利用图上的某条秘密通道潜入城堡的!老师们必须知道!” “他不可能从秘密通道进来。”哈利马上说,“图上有七条秘密通道,对吧?弗雷德和乔治估计费尔奇已经知道其中四条了。另外三条——一条已经塌陷,没人能穿过。另一条的洞口栽了打人柳,没办法躲开它。我刚才用的这一条——嗯——地窖里的洞口很难看得出来,所以除非他知道通道在那儿……” 哈利迟疑了。如果布莱克确实知道通道在那儿呢?但罗恩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指着糖果店门后的一张告示。 魔法部令 顾客请注意,若无另外通知,每天日落时分起都有摄魂怪在霍格莫德街头巡逻。此项措施乃为保护霍格莫德居民之安全,待小天狼星布莱克落网后方可解除。因此请所有顾客在日落前结束购物。 圣诞快乐! “看到了吧?”罗恩悄声说,“满街都是摄魂怪,我倒想看看布莱克怎么闯进蜂蜜公爵。再说,赫敏,蜂蜜公爵的店主也会听见的,是不是?他们就住在店铺楼上!” “是这样,可是,可是——”赫敏似乎竭力想再挑出什么问题,“听我说,哈利还是不应该来霍格莫德。他没有签过字的许可表!如果被人发现,他的麻烦就大了!现在还没到日落——如果小天狼星布莱克今天就来了呢?就在现在?” “他在这种天气里想要发现哈利可不容易。”罗恩说,朝着直棂窗户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点了点头,“好了,赫敏,圣诞节嘛,哈利该轻松一下了。” 赫敏咬着嘴唇,看上去极其担忧。 “你会告发我吗?”哈利笑嘻嘻地问她。 “哦——当然不会——但说实话,哈利——” “看到滋滋蜜蜂糖了吗,哈利?”罗恩把他拽到那个大桶前,“还有果冻鼻涕虫?还有酸味爆爆糖?我七岁时弗雷德给过我一颗——把我舌头烧了一个洞。我记得妈妈用飞天扫帚狠狠揍了他一顿。”罗恩若有所思地看着酸味爆爆糖盒子里面,“如果我跟他说是花生,弗雷德会尝一点蟑螂串吗?” 罗恩和赫敏付钱买了一大堆糖果之后,三人离开了蜂蜜公爵,走到暴风雪中。 霍格莫德看上去像一张圣诞卡,茅草顶的小屋和店铺都覆了一层新落的白雪,房门上都挂着冬青花环,树上点缀着一串串施了魔法的蜡烛。 哈利打了个哆嗦;跟他们俩不一样,他没有穿斗篷。三人在街上低头顶着风往前走,罗恩和赫敏在围巾里面喊话。 “那是邮局——” “佐科笑话店就在前面——” “我们可以去尖叫棚屋——” “我说,”罗恩牙齿格格打战地说,“我们去三把扫帚喝杯黄油啤酒怎么样?” 哈利正求之不得。寒风凛冽,他的手都冻僵了。于是三人穿过马路,几分钟后就钻进了那家小酒吧。 里面极其拥挤嘈杂,热烘烘的,烟雾缭绕。一位相貌标致、曲线优美的妇人正在吧台前招呼着一群吵吵嚷嚷的男巫。 “那是罗斯默塔女士,”罗恩说,“我去拿饮料,好吗?”他加了一句,脸有点红。 哈利和赫敏挤到酒吧后边,在窗户和一棵漂亮的圣诞树之间有一张小小的空桌子,靠着壁炉。五分钟后罗恩也来了,端着三大杯冒着泡沫的热黄油啤酒。 “圣诞快乐!”他举起酒杯快活地说。 哈利痛饮了一口,这是他尝过的最美妙的东西,好像使他体内每一寸地方都暖和起来了。 突然一阵凉风拂乱了他的头发。三把扫帚的门开了,哈利从杯沿上望过去,呛了一口。 麦格教授和弗立维教授卷着一阵风雪走进了酒吧,随后是海格,他正在跟一个胖子亲密交谈。那胖子戴着一顶暗黄绿色的圆顶硬礼帽,身披细条纹斗篷——是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长。 霎时间,罗恩和赫敏都一把按住了哈利的头顶,把他从凳子上按了下去,藏到桌子底下。哈利嘴边流着黄油啤酒,躲在暗处,抓着他的空酒杯。只见几位老师和福吉的脚走向吧台,停住,然后脚跟一转,向他这边走来。 在他上面的某个地方,赫敏悄声念道:“移形幻影!” 桌子旁边的圣诞树从地面升起几英寸,向旁边飘移,轻轻落在他们的桌子前,把他们遮住了。透过树下方茂密的枝叶,哈利看到四组椅子腿从他们旁边的那张桌子跟前退去,然后听到老师们和部长入座时的嘟哝和叹息声。 随后他又看到一双脚,穿着亮闪闪的青绿色高跟鞋,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小杯紫罗兰水——” “我的。”麦格教授说。 “四品脱蜂蜜酒——” “谢了,罗斯默塔。”海格说。 “一杯加冰和伞螺樱桃糖浆苏打水——” “嗯!”弗立维教授咂着嘴唇说。 “那您就是红醋栗朗姆酒了,部长。” “谢谢你,罗斯默塔,亲爱的。”福吉的声音说,“我必须说,又见到你真高兴。你也来一份吧,好吗?来跟我们一起……” “哦,非常感谢您,部长。” 哈利看到亮闪闪的高跟鞋又走了回来。他的心脏在喉咙口不舒服地跳着。他怎么没想到这也是教师们这学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呢?他们会在这儿坐多久呢?如果他今晚想回学校,就得及时溜回蜂蜜公爵……赫敏的腿在他旁边紧张地抽搐了一下。 “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旮旯来了,部长?”罗斯默塔女士的声音传来。 哈利看到福吉肥胖的下半身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似乎在检查周围有没有人窃听。然后他小声说道:“还能有什么,亲爱的,还不是小天狼星布莱克?我猜你也听到学校万圣节前夕发生的事情了吧?” “我是听到了一些谣传。”罗斯默塔女士承认。 “你是不是告诉了整个酒吧的人,海格?”麦格教授恼火地问。 “你认为布莱克还在这一带吗,部长?”罗斯默塔女士小声问。 “我相信还在。”福吉简短地说。 “您知道摄魂怪已经把我的酒吧搜查了两遍吗?”罗斯默塔女士的语气有一点尖锐,“把我的客人全吓跑了……对生意影响很坏,部长。” “罗斯默塔,亲爱的,我也不喜欢它们啊。”福吉尴尬地说,“必要的预防措施……很遗憾,可是你瞧……我刚刚还碰到了几个。它们对邓布利多非常恼火——他不肯让它们进入城堡的场地。” “我看也不能,”麦格教授尖刻地说,“那些恐怖的东西到处游荡,我们还怎么教课啊?” “对啊,对啊!”瘦小的弗立维教授尖声说,他的双脚悬在离地面一英尺处。 “然而,”福吉争辩道,“它们是来保护大家免遭更可怕的威胁的……我们都知道布莱克能干出什么……” “您知道吗,我至今都难以相信,”罗斯默塔女士沉吟地说,“在所有投靠黑魔势力的人中,小天狼星布莱克是我最想不到的……我是说,我还记得他在霍格沃茨上学时的样子。如果那时您告诉我他会变成什么人,我会说你蜂蜜酒喝多了。” “你知道的还不到一半,罗斯默塔。”福吉粗声说,“很少有人知道他干过的最坏的事情。” “最坏的?”罗斯默塔女士的声音中充满好奇,“您是说,比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坏?” “当然。”福吉答道。 “我无法相信。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呢?” “你说你记得他在霍格沃茨时的样子,罗斯默塔,”麦格教授轻声说,“你记不记得他最好的朋友是谁?” “当然记得,”罗斯默塔女士轻笑道,“从没看到他们俩不在一起,是不是?他们在我这儿的那几次——哦,他们逗得我直笑,像演双簧一样,小天狼星布莱克和詹姆·波特!” 哈利的大酒杯掉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当啷一声,罗恩踢了他一脚。 “正是,”麦格教授说,“布莱克和波特,是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头头。当然,两人都非常聪明——绝顶聪明,但我想我们也从没见过这样一对捣蛋鬼——” “我不知道。”海格吃吃地笑道,“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倒是可以跟他们有一番竞争。” “你会以为布莱克和波特是亲兄弟呢!”弗立维教授插话道,“形影不离!” “可不是嘛,”福吉说,“波特信任布莱克胜过信任他的任何一个朋友。毕业后也没有变。詹姆和莉莉结婚时布莱克是伴郎。后来他们又让他当了哈利的教父。当然,哈利毫不知情。你们可以相信知道这些事会带给他怎样的折磨。” “因为布莱克跟神秘人是一伙的?”罗斯默塔女士轻声问。 “比这个还要坏,亲爱的……”福吉压低嗓门,低沉地嘟哝道,“没有多少人了解波特夫妇知道神秘人在寻找他们。邓布利多那时当然在坚持不懈地跟神秘人作斗争,他有一些能干的密探,其中一个向他吐露了消息。他立刻提醒了詹姆和莉莉,建议他们躲一躲。当然啦,要躲过神秘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邓布利多告诉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使用赤胆忠心咒。” “那咒语怎么用?”罗斯默塔女士好奇地屏息问道。弗立维教授清了清嗓子。 “一个极其复杂的咒语。”他尖声解释道,“用魔法将某个秘密藏在一个活人的灵魂之中。那秘密藏在被选定的人——即保密人的心里,因此永远不会被发现——当然,除非保密人主动泄露。只要保密人不说,神秘人即使在莉莉和詹姆住的村子里搜寻上千年万载都不会发现他们,哪怕他把鼻子贴在他们起居室的窗户外面!” “这么说,布莱克是波特的保密人?”罗斯默塔女士悄声问。 “自然。”麦格教授说,“詹姆·波特告诉邓布利多,布莱克宁死也不会说出他们在哪儿的,而且布莱克本人也准备躲起来……然而邓布利多还是不放心。我记得他提出要亲自担任波特夫妇的保密人。” “他怀疑布莱克?”罗斯默塔女士吃惊地问。 “他断定波特夫妇身边的某个人一直在向神秘人报告他们的动向。”麦格教授阴郁地说,“实际上,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已经在怀疑我们中间有人叛变了,为神秘人提供了许多情报。” “但詹姆坚持用布莱克?” “是的,”福吉沉重地说,“然后,赤胆忠心咒才施了不到一个星期——” “布莱克就出卖了他们?”罗斯默塔低声问。 “是的。布莱克厌倦了他的双料间谍角色,他准备公开宣布支持神秘人,而且似乎计划在波特夫妇死去的那一刻宣布。但是,我们知道,神秘人在小哈利·波特面前一败涂地。他失去了法力,变得极其虚弱,只能逃走。这使得布莱克的处境非常尴尬。偏偏在他暴露了叛徒的本质时,他的主子垮台了。他别无选择,只能狼狈出逃——” “卑鄙、龌龊的叛徒!”海格大叫一声,半个酒吧都静了下来。 “嘘!”麦格教授提醒海格。 “我碰到他了!”海格咆哮道,“我一定是在他害死那些人之前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在莉莉和詹姆死后,是我把哈利从他家的房子里抢救出来的!我刚刚把他从废墟中抱出来,可怜的小东西,前额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爸爸妈妈都死了……这时小天狼星布莱克就出现了,骑着他以前的那辆会飞的摩托。我压根也没想到他在那儿干了什么勾当。我不知道他是莉莉和詹姆的保密人。还以为他刚听到神秘人袭击的消息,赶来相救呢。那小子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我还安慰了那个杀人的叛徒!”海格怒吼道。 “海格,拜托!”麦格教授说,“声音放低点儿!”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为莉莉和詹姆难过呢?他关心的是神秘人!然后他说:‘把哈利给我,海格,我是他的教父。我会照顾他——’哈!但我有邓布利多的命令,我就对布莱克说不行,邓布利多说哈利要去他的姨妈和姨父家。布莱克跟我争辩,但后来让步了,叫我用他的摩托车送哈利去。‘我用不着它了。’他说。” “我当时就应该想到这里面有些可疑。那辆摩托车是他心爱的东西,为什么会送给我呢?他为什么用不着它了呢?实际上是,它太容易被追踪了。邓布利多了解他是波特夫妇的保密人。布莱克知道他得连夜逃走,知道还有几小时魔法部就会通缉他。” “要是我把哈利交给了他会怎么样呢?我打赌他会在大海中央把那孩子从车上扔下去。他好朋友的儿子!当一个巫师投靠了黑势力,就会什么也不顾,什么人也不认……” 海格的故事讲完之后,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来罗斯默塔女士带着一丝快意说:“可是他没有逃得掉,是不是?魔法部第二天就把他逮住了!” “唉,如果是我们就好了。”福吉苦涩地说,“不是我们找到他的。是小矮星彼得——波特夫妇的另一个朋友。他一定是悲伤得发了狂,知道布莱克是波特夫妇的保密人,就自己去追布莱克。” “小矮星……那个小胖墩男孩,在霍格沃茨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们的?”罗斯默塔女士问道。 “把布莱克和波特当英雄一样崇拜。”麦格教授说,“从天赋上讲,他跟他们从来不是一个级别的。我对他经常很严厉。你们可以想象我——我现在有多么后悔……”听声音她好像突然得了感冒。 “好了,米勒娃。”福吉温和地说,“小矮星死得很英勇。目击证人——当然都是麻瓜,我们后来消掉了他们的记忆——说小矮星截住了布莱克,哭着叫道:‘莉莉和詹姆!小天狼星,你怎么下得了手?’然后他就拔魔杖。当然,布莱克比他敏捷,把小矮星炸成了碎片……” 麦格教授擤了一下鼻涕,瓮声瓮气地说:“傻孩子……傻孩子……他决斗总是没希望的……应该交给魔法部的……” “跟你说,要是我在小矮星之前堵住布莱克,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去拔魔杖——我会把他撕成一块——一块的!”海格粗声说。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海格。”福吉尖刻地说,“堵住布莱克,只有训练有素的魔法法律执行队的打击手才可能有些许胜算。当时我是魔法灾难司的副司长,布莱克把那些人统统杀死之后,我是最先赶到现场的人之一。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至今有时还会梦到。街心炸了一个大坑,深得连下水道都裂开了。尸横遍地,麻瓜们哭天喊地。布莱克站在那儿哈哈大笑,他面前的小矮星只剩下……一堆血染的袍子和些许——些许碎片——” 福吉的话音突然中断了,只听见五人擤鼻子的声音。 “就是这样,罗斯默塔。”福吉声音发闷地说,“布莱克被二十名魔法法律侦查队的队员带走了,小矮星被颁以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我想这对他可怜的妈妈也是一丝安慰吧。布莱克此后就一直关在阿兹卡班。” 罗斯默塔女士发出一声长叹。 “他现在真的疯了吗,部长?” “我希望能说是的,”福吉缓缓说道,“我确实相信他主子的垮台让他精神失常了一段时间。杀害小矮星和那么多麻瓜就是一种狗急跳墙的行为——残忍……毫无意义。可是我上次去视察阿兹卡班时碰到了布莱克。你们知道,那儿的大部分囚徒都坐在黑暗中自言自语,没有正常的意识……但我惊讶地发现布莱克看上去很正常。他相当理智地跟我说话。这令我感到不安。你会觉得他只是闷得慌——问我报纸看完了没有,要多冷静有多冷静,还说他很想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真的,我大吃一惊,摄魂怪对他的影响似乎非常小——你们知道,他还是那里被看守得最严密的要犯之一呢。摄魂怪日夜守在他的门外。” “可是您认为他越狱出来想干什么呢?”罗斯默塔女士问,“天哪,不会是想去投奔神秘人吧?” “我猜这是他的——呃——最终计划。”福吉含糊其辞地说,“但我们希望在那之前就抓住了布莱克。我必须说,神秘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是一种局面……但如果让他找回他最忠心的仆人,他会迅速东山再起。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 玻璃碰到木头的轻微丁当声,有人放下了杯子。 “你知道,康奈利,如果你要跟校长一起吃晚饭,最好现在就返回城堡。”麦格教授说。 哈利面前的几双脚依次重新支撑起主人的重量;袍子的下摆飘入他的眼帘,罗斯默塔女士亮闪闪的高跟鞋消失在吧台后面。三把扫帚的大门再次打开,一阵风雪再次卷入,教师们不见了。 “哈利?” 罗恩和赫敏的面孔出现在桌子底下,他们都呆呆地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第49章火弩箭 哈利不大清楚他是怎么回到蜂蜜公爵地窖的,又是怎么穿地道返回城堡的。他只知道回去的路上似乎没花多少时间。他也没有注意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脑袋里还在嗡嗡回响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呢?邓布利多、海格、韦斯莱先生、康奈利·福吉……为什么没人提到过,哈利的父母是因为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他们才惨遭杀害的? 吃晚饭的时候,罗恩和赫敏一直不安地看着哈利,不敢议论他们听到的消息,因为珀西坐在旁边。当他们上楼来到挤满了人的公共休息室时,却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因为期末即将到来而兴奋不已,引爆了半打粪弹。哈利不希望弗雷德和乔治问他有没有去霍格莫德,便悄悄溜进了无人的宿舍,径直走到自己的床头柜前。他推开书本,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海格两年前给他的那本皮面相册,里面都是他父母的魔法照片。他坐到床上,拉好帷帐,开始一页页翻看相册,寻找着…… 他翻到了一张他爸爸妈妈婚礼时的照片,停住了。爸爸满面春风地向他挥着手,那一头遗传给哈利的蓬乱的黑发向四面支棱着。妈妈容光焕发,幸福地与爸爸手挽着手。还有……一定是他了。他们的伴郎……哈利以前压根儿都没想到过他。 如果不知道是同一个人,他怎么也猜不到这张老照片上的人就是布莱克。他的面孔并不是蜡黄凹陷,而是十分英俊,笑容可掬。拍摄这张照片时,他是否已经在为伏地魔效劳呢?他是否已经在谋划身边这两个人的死期?他是否意识到自己将面临十二年阿兹卡班的牢狱生涯,这十二年将使他变得面目全非? 但是摄魂怪对他没有影响,哈利盯着那张英俊的、笑容可掬的面孔想道,他不用在摄魂怪逼近时听到我妈妈的惨叫。 哈利用力合上相册,欠身把它塞回柜子里,然后脱了袍子,摘下眼镜,躺到床上,并确保帷帐将自己完全遮住。 宿舍的门开了。 “哈利?”罗恩的声音迟疑地问。 但哈利躺着没动,假装睡着了。听到罗恩走了,他翻身仰面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仇恨像毒药一般流遍哈利的全身。他看到布莱克在黑暗中向他大笑,就像有人把相册里的照片贴在了他的眼前。又像放电影一样,他看到小天狼星布莱克把小矮星彼得(他看上去像纳威·隆巴顿)炸成了碎片。他还听到了一个声音(虽然不知道布莱克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在兴奋地低语:“成功了,主人……波特夫妇让我做他们的保密人。”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尖厉地狂笑,正是每当摄魂怪逼近时哈利脑海中回响的那种笑声…… “哈利,你——你脸色很难看。” 哈利天亮时才睡着,醒来时发现宿舍里都没人了。他穿上衣服,走下旋转楼梯,公共休息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罗恩在揉着肚子吃薄荷蟾蜍糖,赫敏把作业摊满了三张桌子。 “人都哪儿去了?”哈利问。 “走啦!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记得吗?”罗恩仔细打量着哈利说,“快到午饭时间了,我正打算去把你叫醒呢。” 哈利颓然坐到壁炉旁的一把椅子上。雪花仍在窗外飞舞。克鲁克山趴在壁炉前面,像一块姜黄色的大皮毯子。 “你脸色真的不好。”赫敏担忧地望着哈利的面孔说。 “我没事儿。”哈利说。 “哈利,听我说,”赫敏跟罗恩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昨天我们听到的事一定让你非常难过,但要紧的是,你不能做任何傻事。” “比如什么?”哈利问。 “比如去找布莱克。”罗恩一针见血地说。 哈利看得出,他们在他睡觉时已经把这段对话排练过了。他什么也没说。 “你不会的,是吗,哈利?”赫敏问。 “为布莱克送命不值得。”罗恩说。 哈利看着两个朋友,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理解他。 “你们知道每次摄魂怪离我太近时,我就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吗?”罗恩和赫敏摇了摇头,面露惧色。“我听到我妈妈在尖叫,在向伏地魔哀求。如果你们听到自己的妈妈被杀死之前那样惨叫,你们也不会很快忘掉的。一旦得知有个据说是她朋友的人背叛了她,让伏地魔来追杀她——” “你做不了什么!”赫敏惊慌地说,“摄魂怪会抓住布莱克,把他送回阿兹卡班的——这是他活该!” “你听到了福吉说的,布莱克不像一般人那样受阿兹卡班的影响。那儿对他来说并不像对别人那样,是一种可怕的惩罚。” “那你想说什么?”罗恩问,显得非常紧张,“你想——杀了布莱克或怎么着?” “别说傻话,”赫敏说,语气十分恐慌,“哈利不想杀谁,是不是,哈利?” 哈利又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一点:布莱克逍遥法外,他却无所作为,这几乎是他无法忍受的。 “马尔福知道,”他突然说,“还记得他在魔药课上是怎么对我说的吗?‘如果换了我,我肯定要复仇,我会亲自去追捕他。’” “你要听马尔福的,却不听我们的劝告?”罗恩气急败坏地说,“听着……你知道布莱克下手之后,小矮星的妈妈得到的是什么?爸爸告诉我——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还有小矮星的一根手指头,装在盒子里。那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块遗体。布莱克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哈利,他非常危险——” “马尔福的爸爸一定跟他讲过,”哈利说,没有理睬罗恩,“他就在伏地魔的核心团体中——” “说神秘人,行不行?”罗恩气呼呼地插话。 “——所以显然,马尔福一家知道布莱克在为伏地魔效劳——” “——而且马尔福很乐意看到你像小矮星那样被炸成一百万块!清醒一点儿吧。马尔福只希望你在魁地奇比赛之前就把小命送掉。” “哈利,求求你,”赫敏说,眼睛里泪光闪闪,“求求你理智一点儿。布莱克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不要——不要冒险,那正中布莱克的下怀……哦,哈利,如果你去找他,那正好让布莱克占了便宜。你爸爸妈妈不希望你受伤,是不是?他们绝不会希望你去找布莱克!” “我永远也不知道他们希望什么了,就因为布莱克,我从来就没跟他们说过话。”哈利断然说道。 一阵静默,克鲁克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屈伸着爪子。罗恩的口袋在颤动。 “我说,”罗恩显然是努力想转换话题,“这是假期!就快过圣诞节了!我们——我们到下面去看看海格吧,都好久没去看过他了!” “不行!”赫敏马上说,“哈利不能离开城堡,罗恩——” “好,我们去吧。”哈利坐直了身体,说,“我还可以问问他,在跟我讲我爸爸妈妈的事时,为什么从没提过布莱克!” 继续谈论布莱克显然不是罗恩的本意。 “或者我们可以玩一盘象棋,”他忙说,“或是高布石。珀西留了一副——” “不,去海格那儿。”哈利坚决地说。 于是三人从宿舍拿了斗篷,爬出了肖像洞口(“站住,决斗吧,你们这些黄肚皮的杂种!”),走下空荡荡的城堡,出了橡木大门。 他们在草坪上慢慢走着,在细粉一般晶莹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沟痕。袜子和斗篷的下摆都湿了,还结了冰。禁林看上去仿佛被施了魔法,每一棵树都银光闪闪的,海格的小屋看上去像一块撒了糖霜的蛋糕。 罗恩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他不会出去了吧?”赫敏说,她裹着斗篷直打哆嗦。 罗恩把耳朵贴到门上。 “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他说,“听——是牙牙吗?” 哈利和赫敏也把耳朵贴到门上。小屋里传出一声声低低的、悸动的呻吟。 “要不要去叫人来?”罗恩紧张地问。 “海格!”哈利捶着门喊道,“海格,你在里面吗?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门吱呀着打开了。海格站在那儿,眼睛红肿,泪水啪哒啪哒地打在他那皮背心的前襟上。 “你们都听说了?”他低吼道,一把搂住了哈利的脖子。 海格的身躯至少是常人的两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哈利差点被海格的重量压垮,幸亏罗恩和赫敏及时抢救,一边一个扶住海格的胳膊,把他搀回了屋里。海格顺从地被领到一把椅子上,一下扑到桌子上,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泪水亮晶晶地流了满脸,滴到他那蓬乱的胡子里。 “海格,到底怎么啦?”赫敏震惊地问。 哈利发现桌上摊着一封公文样的信。 “这是什么,海格?” 海格的哭声更响了,但他把信推向了哈利。哈利拿起来念道: 亲爱的海格先生: 关于发生在您的课堂上鹰头马身有翼兽袭击学生一事,经进一步调查,我们接受了邓布利多教授的担保,相信在这一令人遗憾的事件中您没有责任。 “那不是没事了吗,海格?”罗恩拍着海格的肩膀说。但海格仍在哭泣,他挥了挥他的巨手,要哈利再往下念。 但我们不得不对该鹰头马身有翼兽表示担忧。我们已决定支持卢修斯·马尔福先生的正式投诉,将此案提交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开庭日期定在4月24日,届时请您携带鹰头马身有翼兽前往该委员会的伦敦办事处报到。在此期间,鹰头马身有翼兽应妥善拴系隔离。 谨致衷心的问候…… 下面是校董事会成员名单。 “哦,”罗恩说,“可你说过巴克比克不是一头作恶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呀,海格。我相信它不会有事的。” “你不知道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的那些家伙,”海格哽咽道,用袖子擦着眼睛,“他们专跟有趣的动物作对!” 海格木屋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哈利、罗恩和赫敏迅速转过身。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躺在屋角,大声咀嚼着什么血淋淋的东西,血流了一地。 “我不能把它拴在外面的雪地里!”海格哽咽着说,“孤零零的。在圣诞节里!” 哈利、罗恩和赫敏面面相觑。他们从没完全赞同海格对他所谓“有趣的动物”的看法,这些动物别人会称之为“可怕的怪物”。然而,巴克比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实际上,按照海格通常的标准,它真算得上是很可爱的。 “你必须准备充足有力的辩护,海格。”赫敏坐了下来,把手放在海格粗大的胳膊上,“我相信你能证明巴克比克是安全的。” “没有用!”海格抽泣道,“处置委员会的那帮魔鬼,他们都是受卢修斯·马尔福指使的!都怕他!如果我败诉了,巴克比克——” 海格迅速用手指在喉咙处划了一下,发出一声长号,又一下扑倒在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 “邓布利多怎么说呢,海格?”哈利说。 “他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海格呜咽道,“他手头的事也够多的,要把摄魂怪挡在城堡外面,还有小天狼星就藏在附近——” 罗恩和赫敏立刻看了哈利一眼,仿佛预料到他会责备海格没有告诉他布莱克的真相。但哈利不忍那么做,因为他看到海格是那么难过,那么恐惧。 “听我说,海格。”他说,“你不能放弃。赫敏说得对,你只需要一场有力的辩护。你可以让我们做证人——” “我看到过一个鹰头马身有翼兽发狂的案子。”赫敏动着脑筋,“鹰头马身有翼兽被开释了。我去帮你查一下,海格,看看经过是什么样的。” 海格哭得更响了。哈利和赫敏求助地望着罗恩。 “呃——我去冲杯茶好吗?”罗恩说。 哈利瞪了他一眼。 “每次有人难过时,我妈妈总是这么做的。”罗恩耸耸肩,咕哝道。 终于,在听了许多帮忙的保证,还有一杯热腾腾的茶摆在面前之后,海格用桌布那么大的手帕擤了擤鼻子,说道:“你们说得对。我不能崩溃,必须振作起来……” 猎狗牙牙怯生生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把脑袋搁在海格的膝头。 “我最近不大正常,”海格用一只手抚摸着牙牙,另一只手抹了把脸,“担心巴克比克,而且没人喜欢我的课——” “我们喜欢!”赫敏当即撒了个谎。 “是啊,你的课棒极了!”罗恩说,在桌子底下把中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呃——弗洛伯毛虫怎么样啦?” “死了。”海格哭丧着脸说,“莴苣吃多了。” “哦,真糟糕!”罗恩说,嘴唇在颤抖。 “还有那些摄魂怪让我感觉特别糟糕,”海格说着,猛然打了个激灵,“每次我想去三把扫帚喝酒都要从它们跟前经过。好像又回到了阿兹卡班——” 他沉默了,大口喝着茶。哈利、罗恩和赫敏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他们从没有听海格讲过他在阿兹卡班短暂的关押经历。停了一会儿,赫敏小心翼翼地问:“那里是不是很可怕,海格?” “你不知道,”海格轻声说,“从没到过那样的地方。我以为自己要疯了,脑子里总是想着可怕的事情……我被赶出霍格沃茨的那天……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我被迫让诺伯离开的那天……” 他眼里噙满了泪水。诺伯是海格在一次玩牌时赢到的小火龙。 “过一阵子你就想不起自己是谁了,根本看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我曾经希望就在睡梦中死掉……他们把我放出去的时候,真好像获得重生一样,一切全都想起来了。那真是世上最美妙的感觉。要知道,摄魂怪可不乐意放我出来。” “可你是无辜的呀!”赫敏说。 海格哼了一声。 “那关它们的事吗?它们才不管呢。只要有几百个人关在那儿,好让它们把所有的快乐都吸走,它们才不在乎谁有罪谁没罪呢。” 海格又沉默了片刻,盯着他的茶。然后轻声说道:“我想把巴克比克放走……想让它飞走……可是你怎么向一头鹰头马身有翼兽解释说它必须躲起来呢?而且——我很怕犯法……”他抬头望着他们,泪水又流下了面颊,“我不想再回阿兹卡班。” 这次拜访海格虽然远远谈不上开心,倒是达到了罗恩和赫敏希望的效果。哈利尽管绝对没有忘记布莱克,却也不能老是想着报仇了,因为他们要帮助海格打赢与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的官司。他和罗恩、赫敏第二天就去了图书馆,抱着一大堆书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共休息室,这些书都是为巴克比克辩护可能用得着的。三个人坐在熊熊的炉火前面,慢慢翻动着灰扑扑的卷宗,查阅关于劫掠性怪兽的著名案例,碰到相关的资料时偶尔会交谈几句。 “这儿有一条……一七七二年有个案子……但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被宣判有罪——啊,看他们对它干了什么,好恶心——” “这个也许有用,看——一二九六年有一只人头狮身龙尾兽袭击了一个人,被释放了——哦——不,那只是因为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它……” 这时候,在城堡的其他地方,五光十色的圣诞节装饰像往年一样布置起来了,尽管没有几个学生留下来欣赏。走廊上拉起了冬青和槲寄生组成的粗彩带,每套盔甲里都闪烁着神秘的灯光。礼堂里照例摆着那十二棵圣诞树,树上有金色的星星闪闪发光。一股浓郁诱人的烹饪香味弥漫在走廊里,浓得连斑斑都把鼻子从罗恩的口袋里伸了出来,满怀希望地向空中嗅着。 圣诞节早上,哈利被罗恩扔来的枕头砸醒了。 “嘿!礼物!” 哈利伸手摸到眼镜戴上,在半明半暗中眯眼向床脚望去。那里出现了一小堆包裹。罗恩已经在撕扯他自己礼物上的包装纸。 “妈妈送的又是一件毛衣……又是暗红色的……看看你是不是也有。” 哈利也有。韦斯莱夫人给他寄的是一件猩红色的毛衣,胸前还织出了格兰芬多的狮子图案。另外还有一打家里烤的小圆百果馅饼、一些圣诞糕点和一盒果仁脆糖。他把这些东西拿开时,发现底下还躺着一个狭长的包裹。 “那是什么?”罗恩望着这边问道,手里是一双刚拆包的暗红色袜子。 “不知道……” 哈利撕开包裹,倒吸了一口气,一把闪闪发光、精美绝伦的飞天扫帚滚到了他的床单上。罗恩丢掉了他的袜子,从床上跳下来细看。 “我真不敢相信。”他声音沙哑地说。 是一把火弩箭,跟哈利在对角巷时每天去看的那把梦寐以求的飞天扫帚一模一样。他把它拿在手中,扫帚把熠熠生辉。他能感觉到它在颤动,于是就松开了手。扫帚便悬在半空中,恰好是他可以骑上去的高度。他用目光抚摸着它,从扫帚把顶端的金色登记号,细细地看到那白桦细枝做成的、柔韧光滑的流线型扫帚尾。 “谁送给你的呀?”罗恩压低声音问。 “看看有没有卡片。”哈利说。 罗恩撕开火弩箭的包装。 “没有!我的天哪,谁会为你花那么多钱呢?” “嗯,”哈利说,他感觉都懵了,“我打赌不是德思礼家。” “我打赌是邓布利多。”罗恩一边说,一边围着火弩箭转来转去,欣赏着那光彩夺目的每一寸,“他匿名给你送了隐形衣……” “但那是我爸爸的,”哈利说,“邓布利多只是把它转交给我。他不会为我花几百个金加隆的。他不可能给学生送这样的礼物——” “所以他才不说是他送的!”罗恩说,“怕马尔福那样的饭桶说这是偏心。嘿,哈利——”罗恩高声大笑起来,“马尔福!等他看到你骑着这个吧!他会像瘟猪一样萎掉的!这可是一把国际水准的飞天扫帚,没错!” “我不能相信。”哈利喃喃道,一只手抚摸着火弩箭,而罗恩倒在哈利的床上,为想象中的马尔福的窘样狂笑不已,“是谁——?” “我知道了,”罗恩控制住自己,说道,“我知道可能是谁了——卢平!” “什么?”哈利说,现在轮到他大笑起来,“卢平?我说,他要有那么多金子,就能给他自己买几件新袍子了。” “是啊,可是他喜欢你。”罗恩说,“你的光轮摔坏时他正好不在,也许他听说了之后就决定去对角巷给你买把这个——” “你说什么,他不在?”哈利说,“我那次比赛时他正病着呢。” “哦,他不在校医院。”罗恩说,“当时我在校医院关禁闭,斯内普罚我清洗便盆,记得吗?” 哈利皱眉看着罗恩。 “我看不出卢平能买得起这样的东西。” “你们两个在笑什么?” 赫敏刚刚进来,穿着她的晨衣,抱着克鲁克山。它看上去脾气很恶劣,脖子上挂了一圈金箔装饰。 “别把它带到这儿来!”罗恩急忙把斑斑从床里面抓起来,塞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 但赫敏根本没听,她把克鲁克山丢到西莫的空床上,张大了嘴巴瞪着火弩箭。 “哦,哈利!这是谁送给你的?” “不知道。”哈利说,“没附卡片什么的。” 令他大为意外的是,赫敏对于这个新闻显得既不兴奋也不感兴趣。相反,她脸色一沉,咬起了嘴唇。 “你怎么啦?”罗恩问。 “我不知道。”赫敏慢吞吞地说,“可是有点奇怪,不是吗?我是说,这应该是一把蛮好的扫帚,是不是?” 罗恩又急又恼地叹了口气。 “它是最好的飞天扫帚,赫敏。” “所以肯定很贵……” “可能比斯莱特林队所有的扫帚加起来都贵。”罗恩开心地说。 “那么……谁会送给哈利一件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还不告诉他是谁送的呢?”赫敏问。 “管他呢。”罗恩不耐烦地说,“喂,哈利,我可以骑一下吗?可以吗?” “我想目前谁都不能骑这把扫帚!”赫敏尖声叫道。 哈利和罗恩望着她。 “你认为哈利会用它做什么——扫地?”罗恩说。 赫敏还没回答,克鲁克山从西莫的床上一跃而起,正好扑到罗恩胸上。 “把——它——带——走!”罗恩吼道。克鲁克山的爪子在撕扯他的睡衣。罗恩抓住斑斑的尾巴,朝克鲁克山一脚踢去,却踢到了哈利床脚的箱子。箱子翻了。罗恩跳着脚,痛得哇哇大叫。 克鲁克山的毛突然竖了起来,一种尖锐的呼啸声响彻了整个房间。袖珍窥镜从弗农姨父的旧袜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旋转着,闪闪发光。 “我把它给忘了!”哈利俯身捡起窥镜,“我尽量不穿这双袜子的……” 窥镜在他手中旋转尖啸,克鲁克山朝它嘶嘶喷着唾沫。 “你最好把那只猫带走,赫敏。”罗恩暴躁地说,坐到哈利的床上揉他的脚趾,“你不能把那玩意儿关掉吗?”赫敏大步走出房间后,他对哈利说。克鲁克山被带出门时,它的黄眼睛仍恶狠狠地盯着罗恩。 哈利把窥镜塞到袜子里,丢进了箱子。现在只能听到罗恩在痛苦而气恼地低声呻吟了。斑斑蜷缩在罗恩的手里。哈利好久没见到它离开罗恩的口袋了,他惊讶地发现以前胖乎乎的斑斑现在成了皮包骨,还掉了一块块的毛,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它看上去不大健康,是不是?”哈利说。 “心理压力太大吧!”罗恩说,“如果那个蠢笨的大毛球离它远点儿,它就没事了。” 但哈利想起神奇动物商店里那位女士说过老鼠只能活三年,不禁想道,斑斑除非有未曾显露的法力,否则可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尽管罗恩经常抱怨斑斑既乏味又无用,但哈利相信如果斑斑死了他还是会很难过的。 那天早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圣诞节的气氛显然很淡。赫敏把克鲁克山关在她的宿舍了,但对于罗恩想踢它非常生气。罗恩仍在为克鲁克山又想吃斑斑而恼火。哈利放弃了让他们跟对方说话的努力,专心研究他的火弩箭——他把它带到了公共休息室。不知为什么,这似乎也让赫敏很生气;她倒没说什么,但总是阴沉地瞪着那把飞天扫帚,好像它也得罪过她的猫似的。 午饭时他们下楼来到礼堂,发现学院餐桌又都被移到了墙边,一张十二个人的餐桌摆在礼堂中央,邓布利多、麦格、斯内普、斯普劳特和弗立维教授坐在那儿,还有管理员费尔奇。费尔奇脱掉了平素穿的那件棕色外套,穿着一件年头很久、看上去都发了霉的燕尾服。学生只有三个,两个非常紧张的一年级学生,还有一个耷拉着脸的斯莱特林五年级学生。 “圣诞快乐!”哈利、罗恩和赫敏走到桌前时,邓布利多说道,“我们这么少的人,用学院餐桌显得有点傻……坐,坐吧!” 哈利、罗恩和赫敏并排坐到桌子末端。 “爆竹!”邓布利多兴高采烈地说着,把一个银色大爆竹的尾端递给了斯内普,斯内普不情愿地拉了一下。一声放炮般的巨响,爆竹炸开,露出了一顶大大的尖顶女巫帽,上面顶着一只秃鹫的标本。 哈利想起了那个博格特,与罗恩相视一笑。斯内普的嘴唇抿得更薄了,他把帽子朝邓布利多一推。邓布利多马上用它换下了自己头上的那顶男巫帽。 “痛快地吃吧!”他号召道,笑眯眯地环视着全桌。 在哈利拿烤土豆时,礼堂大门又打开了,是特里劳尼教授,她像踩着轮子一样朝他们滑了过来。为了庆祝节日,她穿了一件缀满金属亮片的绿衣服,使她看上去更像一只闪闪发光的超大号蜻蜓了。 “西比尔,真是让人喜出望外!”邓布利多站起来说道。 “我刚才在看水晶球,校长。”特里劳尼教授用她最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令我吃惊的是,我看到自己抛下了孤独的便餐,来加入你们的聚餐。我怎能拒绝命运的提示呢?我急忙从我的塔楼上下来,恳请你们原谅我来迟了……” “当然,当然,”邓布利多眼里闪烁着光芒,“我来给你弄一把椅子——” 他果然用魔杖从空中变出了一把椅子。它旋转了几秒钟,噗地落在斯内普和麦格的中间。然而特里劳尼教授没有坐下,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向桌边看了一圈,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 “我不敢,校长!如果我坐到桌边,就是十三位了!最不吉利的!别忘了,每当十三个人一起用餐时,第一个站起来的肯定会第一个死去!” “我们愿意冒险,西比尔。”麦格教授不耐烦地说,“坐下吧,火鸡都凉得跟石头一样了。” 特里劳尼教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到空椅子上。她闭上眼睛,紧抿双唇,仿佛在等着雷电击中餐桌。麦格教授将一把大勺子插进了最近的汤碗里。 “牛肚要吗,西比尔?” 特里劳尼教授没有理睬。她睁开眼睛,环视了一遍周围,说道:“可是,亲爱的卢平教授在哪儿?” “我担心那个可怜的人又病了。”邓布利多说,示意大家自己动手,“正赶上圣诞节,真是太不幸了。” “可是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西比尔?”麦格教授扬起眉毛问。 特里劳尼教授冷冷地看了麦格教授一眼。 “我当然知道,米勒娃。”她淡淡地说,“但我们不会炫耀自己无所不知。我经常假装像是没有天目一样,免得让别人感到紧张。” “这倒很能说明问题。”麦格教授辛辣地说。 特里劳尼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不那么虚无缥缈了。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米勒娃,我看到可怜的卢平教授在我们这里待不长了。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给他看水晶球时,他分明是匆匆逃走的——” “可以想象。”麦格教授冷淡地说。 “我表示怀疑。”邓布利多说,语气轻松愉快,但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这就结束了麦格教授和特里劳尼教授的对话,“我不相信卢平教授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西弗勒斯,你又给他配制魔药了吗?” “配了,校长。”斯内普答道。 “很好,”邓布利多说,“那他应该很快就能起来活动了……德雷克,你有没有尝过这些小香肠?味道好极了。” 被邓布利多招呼的那个一年级学生满面通红,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盘香肠。 在两个小时的圣诞大餐中,特里劳尼教授的表现还算正常。哈利和罗恩被圣诞大餐撑得肚子都快爆炸了,头上还戴着各自的爆竹帽子。晚餐结束时,哈利和罗恩首先从桌旁站了起来,特里劳尼教授大声尖叫:“亲爱的!你们哪个先站起来的?哪个?” “不知道。”罗恩不安地看着哈利。 “我不相信这有多大区别,”麦格教授冷冷地说,“除非有个丧心病狂的刀斧手在门外等着,要砍死第一个走进门厅的人。” 连罗恩都笑了起来。特里劳尼教授似乎受了莫大的侮辱。 “走吗?”哈利问赫敏。 “不,”赫敏小声说,“我想跟麦格教授说句话。” “大概是想问问她能不能再多上几门课吧。”罗恩打着哈欠说。他们俩走进门厅,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丧心病狂的刀斧手。 来到肖像洞口,他们看到卡多根爵士正在跟两三个僧侣、几位霍格沃茨的前校长,以及他那匹肥肥的小灰斑马一起享用圣诞晚餐。他把头盔推上去,举着一壶蜂蜜酒向他们致意。 “圣诞——呃——快乐!口令?” “下流的杂种狗。”罗恩说。 “你也一样,先生!”卡多根爵士高叫道,肖像向前弹开,让他们进去了。 哈利径直回到宿舍,拿了他的火弩箭和赫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下楼来想看看能对火弩箭做点什么。可是没有弯曲的短枝要修剪,扫帚把也光滑锃亮,似乎没有必要再擦。他和罗恩只是坐在那里从各个角度欣赏它。忽然肖像洞口再次打开,赫敏进来了,还有麦格教授。 虽然麦格教授是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但哈利以前只有一次在公共休息室里看到过她,那次她来是宣布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他和罗恩都抓紧了火弩箭,呆呆地望着她。赫敏从他们旁边绕过去坐下,顺手操起一本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就是这把,对不对?”麦格教授目光敏锐地说,走到壁炉前端详着火弩箭,“格兰杰小姐刚刚告诉我,有人送给你一把飞天扫帚,波特。” 哈利和罗恩都回头看着赫敏,她露在书上方的额头正在变红,而且书都拿颠倒了。 “给我看看行吗?”麦格教授问,她没等回答,就把火弩箭从他们手中抽了过去,从头到尾仔细察看起来。“嗯,一张字条也没有吗,波特?没有卡片?没有任何信息?” “没有。”哈利茫然答道。 “我知道了……”麦格教授说,“嗯,我恐怕要把这个拿走,波特。” “什—什么?”哈利说着,慌忙站了起来,“为什么?” “需要检查一下它上面有没有恶咒,”麦格教授说,“当然,我不是专家,但我想霍琦女士和弗立维教授会把它拆开——” “拆开?”罗恩不相信地问,好像觉得麦格教授疯了。 “这要不了几个星期,”麦格教授说,“如果我们确认它不带恶咒的话,你就可以把它拿回来。” “它没有问题!”哈利说,他的声音有点儿颤抖,“真的,教授——” “你无法知道,波特。”麦格教授说,语气相当和蔼,“至少要等你骑着它飞过才知道。但在我们确定它没有被做过手脚之前,你恐怕不能骑它。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麦格教授一转身,带着火弩箭出了肖像洞口。洞门在她身后关闭了。哈利站在那儿望着她消失的地方,那一罐速洁把手增光剂还抓在他手里。罗恩则把气撒到了赫敏头上。 “你跑去找麦格教授干什么?” 赫敏把书丢到一边,脸上依然泛着红晕,但她站直身体,不服气地面对着罗恩。 “因为我想——麦格教授也这么想——那把飞天扫帚可能是小天狼星布莱克送给哈利的!” 第50章守护神 哈利知道赫敏的用意是好的,但还是忍不住生她的气。世界上最好的飞天扫帚,他拿到手里才短短几个小时,就因为赫敏横插一杠子,现在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它。哈利可以肯定火弩箭目前没有一点毛病,但是做了各种反恶咒的检测之后,会是什么模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罗恩也很生赫敏的气。在他看来,将一把崭新的火弩箭拆开等于是犯罪行为。赫敏仍然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哈利好,但她现在不到公共休息室里来了。哈利和罗恩以为她躲到图书馆里去了,也就没想着把她劝回来。总的来说,他们很高兴新年过后不久同学们就回来了,格兰芬多塔楼又变得拥挤和嘈杂起来。 开学前一天晚上,伍德找到了哈利。 “圣诞节过得好吧?”他说,然后不等哈利回答,他就坐下来,压低嗓门说道,“过节的时候我好好想了想,哈利。上次比赛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下次比赛摄魂怪再来……我的意思是……我们可禁不起你——怎么说呢——” 伍德顿住了,显得有些尴尬。 “我在努力呢,”哈利赶紧说道,“卢平教授说他要训练我抵御摄魂怪。应该从这个星期就开始。他说过完圣诞节他就有时间了。” “啊,”伍德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开朗了,“如果是这样——我其实也不愿失去你这位找球手,哈利。还有,你订购新扫帚没有?” “没有。”哈利说。 “什么!你最好抓紧吧,你要知道——你可不能骑着那把流星去打拉文克劳!” “他圣诞节收到了一把火弩箭。”罗恩说。 “火弩箭?不可能!当真?一把——一把真的火弩箭?” “别激动,奥利弗,”哈利闷闷不乐地说,“现在已经没有了,被没收了。”然后他一五一十地解释火弩箭怎样被拿去检测是否有恶咒了。 “恶咒?怎么可能有恶咒呢?” “小天狼星布莱克,”哈利厌倦地说,“据说他要追杀的人是我。所以麦格教授认为扫帚可能是他送来的。” 听到大名鼎鼎的杀人犯要追杀他的找球手,伍德只是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说:“可是布莱克不可能买到一把火弩箭!他是在逃犯!全国都在通缉他!他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进魁地奇精品店去买扫帚呢?” “我知道,”哈利说,“但麦格教授还是想把它拆开——” 伍德的脸白了。 “我去找她谈谈,哈利。”他保证道,“我要让她想清楚……一把火弩箭……一把正宗的火弩箭,在我们球队……她跟我们一样盼着格兰芬多赢……我要让她明白过来……一把火弩箭……” 第二天,学校恢复了上课。在这个阴冷潮湿的一月的上午,大家最不愿意的就是在场地上待两个小时,没想到海格为了让他们高兴,弄出了一堆篝火,里面都是火蜥蜴。这节课上得特别有意思,同学们收集柴禾树叶,让火不断燃烧,那些喜欢火焰的蜥蜴,在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柴里蹿来蹿去。新学期的第一节占卜课就没劲多了,特里劳尼教授现在教他们看手相了。她一逮着机会就告诉哈利,他的生命线是她所见过的最短的。 哈利盼望的课是黑魔法防御术。跟伍德交谈过之后,他希望抵御摄魂怪的训练课程能够尽早开始。 下课后,哈利提醒卢平别忘记他答应的事。“是的,”卢平回答,“让我想想……星期四晚上八点怎么样?魔法史教室应该够大了……我必须仔细想想该怎么做……我们不可能把一个真的摄魂怪带进城堡里来练习……” “他的脸色还是不好,是吗?”罗恩说,这时他们顺着走廊朝礼堂走去,要去吃午饭,“你说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很响、很不耐烦的咂嘴声。是赫敏,她坐在一套铠甲的脚上整理书包,书太多了,撑得书包都合不上了。 “你朝我们咂什么嘴啊?”罗恩恼火地说。 “没什么。”赫敏用清高自傲的语气说,把书包背到了肩上。 “你就是咂嘴了。”罗恩说,“我说不知道卢平是怎么回事,然后你就——”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赫敏带着令人气恼的优越感说。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们,就别说。”罗恩没好气地说。 “很好。”赫敏傲慢地说,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她其实不知道,”罗恩气呼呼地瞪着赫敏的背影,说,“她只是想让我们重新跟她说话。” 星期四晚上八点,哈利离开格兰芬多塔楼去魔法史教室。到了那里,教室里空荡荡的,一片漆黑。他用魔杖把灯点亮,只等了五分钟,卢平教授就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大货箱。他把货箱放在宾斯教授的讲台上。 “那是什么?”哈利问。 “另外一个博格特。”卢平说着,脱掉斗篷,“我从星期二就开始在城堡里四处搜寻,还算走运,我发现这家伙躲在费尔奇先生的档案柜里。这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接近摄魂怪的东西了。博格特一看见你就会变成摄魂怪,我们就可以拿它来练习了。用不着的时候,我就把它存在我的办公室里。我桌子底下有个柜子,它会喜欢的。” “好吧。”哈利说,尽量使语气听起来好像他一点也不担心,而是为卢平找到这么一个理想的摄魂怪替代品而感到高兴。 “那么……”卢平教授抽出自己的魔杖,示意哈利也照着做,“我马上要演示并教给你的咒语,是一种非常高深的魔法,哈利——远远超出了普通巫师等级。这个咒语名叫守护神咒。” “有什么作用呢?”哈利紧张地问。 “是这样的,如果做得正确,就会变出一个守护神,”卢平说,“它是一种摄魂怪克星——是一个守护者,像盾牌一样挡在你和摄魂怪之间。” 哈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自己躲在一个海格那么庞大的、拿着大棒的身影后面。卢平教授继续说道:“守护神是一种积极的力量,是摄魂怪赖以为生的那些东西的外化表现——希望、快乐、求生的欲望——但它不像真人一样能感受到绝望,所以摄魂怪奈何不了它。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哈利,这个咒语对你来说可能太高深了,许多高明的巫师都没能够掌握。” “守护神是什么样子?”哈利好奇地问。 “每个守护神都是变它出来的巫师所独有的。” “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呢?” “念一个咒语,你必须把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某个特别愉快的时刻,这咒语才会生效。” 哈利绞尽脑汁想一个愉快的时刻。毫无疑问,他在德思礼家的所有遭遇都不能考虑。最后,他选定了他第一次骑飞天扫帚的时刻。 “好了。”他说,尽量准确地回忆起他心里那种奇妙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咒语是——”卢平清了清嗓子,“呼神护卫!” “呼神护卫,”哈利不出声地重复着,“呼神护卫。” “你把意念都集中在那愉快的回忆上了吗?” “噢——是啊——”哈利说着,赶紧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第一次骑飞天扫帚的时候,“呼神护佑——不对,护卫——对不起——呼神护卫,呼神护卫——” 突然,什么东西从他的魔杖尖上蹿了出来,看上去像一团银白色的气体。 “你看见了吗?”哈利兴奋地说,“有反应了!” “很好,”卢平微笑着说,“那么——准备好在摄魂怪身上练习了吗?” “好了。”哈利说着,把魔杖攥得紧紧的,走到空荡荡的教室中央。他努力让自己只想着那次飞行,可是别的东西总是闯进来……现在,他随时都可能再次听见妈妈的声音……但是他不应该这么想,不然就会再次听见她的声音,他不愿意听见……难道他愿意听见吗? 卢平抓住货箱的盖子,猛地一掀。 一个摄魂怪慢慢地从箱子里冒了出来,它戴着兜帽的脸朝哈利这边转来,一只闪着寒光、生着疥癣的手抓着斗篷。教室里的灯闪了几闪,熄灭了。摄魂怪从箱子里走了出来,开始悄没声儿地朝哈利快速逼近,同时发出低沉的、呼噜呼噜的喘息声。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意笼罩了哈利—— “呼神护卫!”哈利大喊,“呼神护卫!呼神——” 然而,教室和摄魂怪在消失……哈利再度坠入厚厚的白色浓雾,妈妈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响亮,在他脑海里回荡——“别碰哈利!别碰哈利!求求你——要我怎样都行——” “闪开——闪开,女人——” “哈利!” 哈利猛地醒转过来。他仰面躺在地板上。教室的灯又亮了。他用不着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他低声说,坐了起来,感觉冷汗在眼镜后面往下流。 “你没事吧?”卢平说。 “没事……”哈利扶着一张桌子站了起来,然后靠在桌上。 “给——”卢平递给他一只巧克力蛙,“把它吃了,我们再试一次。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能一次成功。说实在的,如果你真的成功了,我倒会感到震惊呢。” “更糟糕了,”哈利嘟哝着说,一口咬掉了巧克力蛙的脑袋,“这次我听见她的声音更响了——还有他——伏地魔——” 卢平的脸色比平素更加苍白。 “哈利,如果你不想继续,我完全能够理解——” “我想继续!”哈利情绪激动地说,把剩下来的巧克力蛙全部塞进了嘴里,“我必须继续!如果我们跟拉文克劳比赛的时候,摄魂怪突然出现了怎么办?我可不能再摔下来了。要是这场比赛再输了,我们的魁地奇杯就丢了!” “那好吧……”卢平说,“你可能需要另外挑选一段回忆,我是说一段愉快的回忆,把意念集中在上面……刚才那个好像还不够强烈……” 哈利使劲地想啊想,他认为去年格兰芬多赢得学院杯冠军赛时,他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愉快的。他再次紧紧抓住魔杖,在教室中央摆好了姿势。 “准备好了吗?”卢平抓着箱子盖问道。 “好了。”哈利说,拼命让格兰芬多获胜的愉快想法占据自己的大脑,而不去想箱子打开后会发生的事情。 “开始!”卢平说着,掀开盖子。教室里再一次变得寒冷刺骨,一片黑暗。摄魂怪向前滑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一只腐烂的手直朝哈利伸来—— “呼神护卫!”哈利大喊,“呼神护卫!呼神护——” 白色的雾气笼罩了他的意识……周围移动着一些大而模糊的身影……接着传来一个新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正在紧张地高叫—— “莉莉,带着哈利快走!是他!快走!快跑!我来拖住他——” 有人从房间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扇门猛地打开——一阵刺耳的嘎嘎狂笑—— “哈利!哈利……醒醒……” 卢平用力拍打着哈利的面颊。这次,哈利过了一分钟才弄清自己为什么躺在一间灰扑扑的教室的地板上。 “我听见我爸爸的声音了,”哈利喃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想由他自己牵制住伏地魔,让我妈妈有时间逃生……” 哈利突然意识到他脸上有泪水跟汗水混在一起。为了不让卢平看见,他假装系鞋带,尽量把脸埋得很低,在袍子上擦去泪水。 “你听见詹姆的声音了?”卢平问,声音有些异样。 “是啊……”哈利擦干了脸,抬起头来,“怎么——你不认识我爸爸,是吗?” “我——我,实际上我认识,”卢平说,“我们在霍格沃茨是朋友。听着,哈利——也许我们今晚应该到此为止。这个咒语特别高深……我不应该提出让你经历这个……” “不!”哈利说,他重新站起身来,“我还要再试一次!我想的事情不够愉快,所以才会这样……等一等……” 他搜肠刮肚。一段特别、特别愉快的记忆……他可以用它变出一个强壮有力的守护神…… 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巫师,要离开德思礼家去霍格沃茨上学的那一刻!如果那还不能算愉快的记忆,他就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算了……哈利集中意念体会当他得知自己将要离开女贞路时的感觉。他站稳脚跟,再一次面对那个货箱。 “准备好了?”卢平说,看上去他似乎在做一件违心的事情,“集中意念了?好——开始!” 他第三次掀开箱盖,摄魂怪从里面冒了出来,教室里一片寒冷、黑暗—— “呼神护卫!”哈利吼道,“呼神护卫!呼神护卫!” 哈利脑海里的尖叫声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像是从一台没有调准的收音机里发出来的。忽高,忽低,忽高,忽低……他仍然能看见摄魂怪……摄魂怪已经停住了……接着一个巨大的银色影子从哈利的魔杖尖上喷了出来,悬在他和摄魂怪之间。虽然哈利两腿软弱无力,但他仍然站着……他没有把握自己还能站多久…… “滑稽滑稽!”卢平大吼着,冲上前来。 啪的一声,哈利那只模糊不清的守护神随着摄魂怪一起消失了。他跌坐在椅子上,感到精疲力竭,就好像刚跑了一英里似的,双腿不住地发抖。他眼角瞥见卢平教授用魔杖把博格特驱赶进了货箱里。博格特已经又变成了银色的圆球。 “很出色!”卢平说着,大步走到哈利面前,“很出色,哈利!终于有起色了!” “我们再试一次行吗?就一次?” “现在不行,”卢平坚决地说,“一个晚上练这么多就够了。给——” 他递给哈利一大块蜂蜜公爵最好的巧克力。 “把它吃了,不然庞弗雷女士会来找我算账的。下星期还是这个时间?” “好的。”哈利说。他咬了一口巧克力,望着卢平把随摄魂怪的消失而重新亮起的灯再次熄灭。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卢平教授?”他说,“既然你认识我爸爸,那你一定也认识小天狼星布莱克了。” 卢平迅速转过身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严厉地问。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们在霍格沃茨也是朋友……” 卢平的表情放松了。 “对,我认识他,”他简短地说,“或者,我以为我认识他。你最好离开吧,哈利,时间不早了。” 哈利离开了教室,顺着走廊往前走,转过一个弯,绕到一套铠甲后面,一屁股坐在铠甲底座上吃起了那块巧克力。他后悔自己刚才提到了布莱克,卢平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接着,哈利的思绪又飘回到他的爸爸妈妈身上…… 他觉得全身无力,并且有一种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觉,虽然吃了那么多巧克力。听见父母的最后时刻在自己脑海里回放,这固然很可怕,但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哈利只有这几次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不过,如果他隐约期待再次听见父母的声音,就永远不可能变出一个像样的守护神…… “他们死了,”他严厉地告诫自己,“他们死了,反复听他们的声音并不能使他们复活。如果想得到魁地奇杯,你最好控制住自己。” 他站了起来,把最后一点巧克力塞进嘴里,朝格兰芬多塔楼走去。 开学一星期后,拉文克劳跟斯莱特林比赛了一场。斯莱特林赢了,赢得很险。照伍德的说法,这对格兰芬多是个好消息,如果他们也打败了拉文克劳,就能排到第二名。于是,伍德把球队训练的次数增加到了每星期五次。这就意味着,算上卢平的抵御摄魂怪训练课——它比六次魁地奇训练还要累人——哈利每星期只有一个晚上可用来做所有的家庭作业。尽管如此,他也不像赫敏那样表现得紧张兮兮的。赫敏繁重的功课似乎终于令她招架不住了。每天晚上,肯定能看见赫敏坐在公共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面前的几张桌子上全摊着课本、算术占卜图表、如尼文词典、麻瓜搬动重物的图解,还有一份又一份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被人打扰时总是恶语相向。 “她是怎么弄的?”一天晚上罗恩小声问哈利,哈利正坐在那里写斯内普布置的一篇关于不可检测药剂的讨厌论文。哈利抬头一看,赫敏几乎被一大堆摇摇欲坠的书完全挡住了。 “弄什么?” “上她所有的课呀!”罗恩说,“今天上午我听见她跟维克多教授,就是那个教算术占卜的女巫说话。她们在谈论昨天的课,可是赫敏不可能去上课呀,那会儿她正跟我们一起上保护神奇动物课呢!还有,厄尼·麦克米兰告诉我,赫敏从来没有落下一堂麻瓜研究课,但它们半数都跟占卜课的时间冲突,而她占卜课居然也一堂没落!” 哈利眼下没有时间去探究赫敏那张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表的秘密。他真的需要赶紧把斯内普的论文写完。可是,两秒钟后,他又一次被打断了,这次是伍德。 “情况不妙,哈利。我为了火弩箭的事去找了麦格教授。她——呃——有点儿跟我发火了。对我说我弄错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她好像认为我关心赢奖杯胜过关心你能不能活着。就因为我对她说,只要你能先抓住金色飞贼,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被甩下扫帚来。”伍德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天哪,她朝我嚷嚷的那副样子……你会以为我说了什么混账的话呢。后来我问她还要把扫帚留在她手里多久……”他扭歪了脸,学着麦格教授严肃的声音说,“‘需要多久就多久,伍德’……我认为你应该再订一把新扫帚了,哈利。《飞天扫帚大全》背面有一张订单……你可以订一把光轮2001,就像马尔福的那把。” “凡是马尔福认为好的东西,我都不会买。”哈利淡淡地说。 一月不知不觉变成了二月,寒冷刺骨的天气没有丝毫变化。跟拉文克劳队的比赛一天天临近了,哈利仍然没有订购新的扫帚。现在,每次上完变形课,他都要向麦格教授询问火弩箭的消息,罗恩满怀希望地站在他身后,赫敏则把脸扭向一边,匆匆走过。 “不行,波特,你还不能把它拿回去。”第十二次的时侯,哈利还没有张口,麦格教授就对他说道,“我们检测了大部分惯常的魔咒,但弗立维教授相信扫帚上可能带有一种投掷咒。等我们检测完了我会立刻告诉你。现在请你别再缠着我了。” 更糟糕的是,哈利的抵御摄魂怪训练课完全不像他希望的那样顺利。几次课后,每当博格特变的摄魂怪朝他逼来时,他虽能变出一个模糊的银白色影子,但是他的守护神太弱了,不足以把摄魂怪赶跑。它只是像一团半透明的云一样悬在那里。哈利为了不让它消失,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哈利很生自己的气,为自己心里暗暗渴望再次听见父母的声音而感到愧疚。 “你对自己期望太高了,”在第四个星期的训练课上,卢平教授严肃地说,“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巫师来说,模糊不清的守护神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你现在不再晕倒了,不是吗? “我以为守护神会——把摄魂怪赶跑什么的呢,”哈利沮丧地说,“让它们消失——” “真正的守护神确实能做到这点,”卢平说,“但是你在很短时间内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如果下次比赛时摄魂怪再出现,你就能暂时把它们控制住,让自己安全降到地面。” “你说过,如果它们数量很多,就更不容易对付。”哈利说。 “我对你完全有信心。”卢平微笑着说,“好了——你给自己赢得了一点饮料。是三把扫帚里的东西,你恐怕还没有尝过——”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个瓶子。 “黄油啤酒!”哈利不假思索地说,“是啊,我喜欢这东西!” 卢平扬起一条眉毛。 “噢——罗恩和赫敏从霍格莫德带了一些给我。”哈利赶紧撒谎道。 “明白了。”卢平说,但脸上仍然带着一些怀疑,“好了——让我们祝愿格兰芬多战胜拉文克劳!其实我作为一个老师不应该有偏心……”他赶紧加了一句。 他们默默地喝着黄油啤酒,最后哈利说出了已经困扰他一段时间的疑问。 “摄魂怪的兜帽下面是什么?” 卢平教授若有所思地放下酒瓶。 “唔……是这样,那些真正知道实情的人,他们的状况很差,不可能告诉我们。你要知道,摄魂怪只在使用它最后的,也是最毒辣的武器时才会放下兜帽。” “那是什么呢?” “人们称之为‘摄魂怪的吻’。”卢平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说,“摄魂怪用这一招来对付那些它们想要彻底摧毁的人。我猜想那下面肯定有类似嘴的东西,因为它们把下巴压在受害者的嘴上——吸走他的灵魂。 哈利一不留神喷出了一些黄油啤酒。 “什么——它们杀死——?” “噢,不,”卢平说,“比这厉害得多。你知道,只要大脑和心脏还在工作,即使没有灵魂你也能活着。但是你不再有自我意识,不再有记忆,不再有……任何东西,而且没有丝毫康复的希望。你只是——活着。一具空空的躯壳。你的灵魂丢失了……一去不复返。” 卢平又喝了点黄油啤酒,然后说道:“等待小天狼星布莱克的就是这种命运。今天早晨的《预言家日报》上写着呢。魔法部已经指示摄魂怪,一旦找到布莱克就用这种方式处置。” 哈利呆呆地坐在那里。把人的灵魂从嘴里吸走,这想法令他震惊。接着,他又想起了布莱克。 “这是他活该。”他突然说。 “你这么认为?”卢平轻轻地问道,“你真的认为有人活该得到这种惩罚?” “对,”哈利倔强地说,“因为……因为他做的事情……” 他真想告诉卢平他在三把扫帚听到的关于布莱克、关于布莱克背叛他父母的那段对话,但是如果那么做,就会暴露他未经许可擅自去了霍格莫德,他知道卢平肯定会对此不高兴的。于是他喝完黄油啤酒,谢过卢平,就离开了魔法史教室。 哈利有点后悔自己问了摄魂怪的兜帽下面是什么,那答案太恐怖了。上楼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着一个人的灵魂被吸走时会是什么感觉,结果一头撞在了麦格教授身上。 “走路好好看着,波特!” “对不起,教授——” “我刚才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去找你。好了,给你吧,我们采取了所能想到的各种措施,看来它没有什么问题——波特,你在某个地方有一位很好的朋友呢……” 哈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麦格教授手里举着他的火弩箭,看上去跟以前一样精美。 “我可以拿回来了?”哈利轻声问,“真的?” “真的。”麦格教授说,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我相信你需要在星期六的比赛前找找感觉,是不是?波特——一定要争取获胜,行吗?不然我们就连续八年与奖杯无缘了,这是昨晚斯内普教授好意提醒我的……” 哈利说不出话来,拿着火弩箭上楼返回格兰芬多塔楼。他拐过一个弯,看见罗恩朝他冲来,嘴巴咧得好大,笑得正欢。 “她给你了?太棒了!听我说,能不能让我骑上试试?明天?” “行……怎么都行……”哈利说,一个月来,他的心情从没有这么轻松过,“对了——我们应该跟赫敏和解了。她当时只是想帮……” “好吧,好吧。”罗恩说,“她眼下就在公共休息室呢——在做功课,为了换换脑子。” 他们拐进通向格兰芬多塔楼的走廊,看见纳威·隆巴顿正在苦苦哀求卡多根爵士,看样子是卡多根爵士不让他进去。 “我把它们都写下来了,”纳威眼泪汪汪地说,“可是肯定掉在什么地方了!” “编得倒像!”卡多根爵士吼道。他转眼看见哈利和罗恩:“晚上好,我年轻的优秀骑兵!快给这无赖戴上镣铐,他正试图闯入里面的房间!” “哦,闭嘴。”罗恩说着,和哈利一起站在纳威身边。 “我把口令丢了!”纳威可怜巴巴地告诉他们,“我让他把这星期要用的口令都告诉了我,因为他老是变来变去的,可是我不知道我那些口令哪儿去了!” “奇身怪皮。”哈利对卡多根爵士说,爵士显得失望极了,极不情愿地向前转开,放他们进了公共休息室。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低语,每个人都把脑袋转了过来,紧接着,那些为火弩箭大呼小叫的人就把哈利围在了中间。 “你从哪儿弄来的,哈利?” “能让我试试吗?” “你骑过没有,哈利?” “拉文克劳肯定没戏了,他们骑的都是横扫七星!” “能让我拿一下吗,哈利?” 人们把火弩箭传来传去,从每一个角度欣赏它。过了十分钟左右,人群渐渐散去,哈利和罗恩总算看见了赫敏。赫敏是唯一没有冲到他们身边的人,她埋头做着功课,一边小心地避开他们的目光。哈利和罗恩向她的桌子走去,最后,她终于抬起头来。 “我拿回来了。”哈利笑眯眯地看着她,把火弩箭举得高高的。 “看见了吗,赫敏?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罗恩说。 “可是——当时说不定呀!”赫敏说,“我是说,至少你现在知道它是安全的了。”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哈利说,“我最好把它放到楼上去——” “我来拿!”罗恩积极地说,“我正好要给斑斑喂强身剂。” 他接过火弩箭,小心翼翼地捧着走上了男生宿舍的楼梯,就好像那是玻璃做的。 “好了,我可以坐下来吗?”哈利问赫敏。 “我想可以。”赫敏说着,把一把椅子上的一大堆羊皮纸挪开。 哈利看看堆得乱七八糟的桌子,看看墨迹未干的算术占卜的长篇论文,看看篇幅更长的麻瓜研究论文(《试论麻瓜为何需要用电》),再看看赫敏正在埋头钻研的如尼文翻译。 “这么多功课,你是怎么对付下来的?”哈利问她。 “哦,没什么——就是——刻苦用功呗。”赫敏说。哈利凑近了看,发现她几乎跟卢平一样憔悴。 “你为什么不少学两门课呢?”哈利问,一边注视着她搬开书本寻找如尼文词典。 “我办不到!”赫敏显得十分愤慨地说。 “算术占卜看着怪吓人的。”哈利说着,拿起一张看上去十分复杂的数字图表。 “噢,不,它很奇妙!”赫敏一本正经地说,“是我最喜欢的一门课!它——” 可是,算术占卜究竟奇妙在哪儿,哈利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就在那一刻,男生宿舍的楼梯上传来一声哽咽的尖叫。整个公共休息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呆呆地盯着楼梯口。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响——接着,罗恩蹦了出来,手里拖着一条床单。 “看!”他咆哮道,大步走向赫敏的桌子,“看!”他吼着,在赫敏面前抖着床单。 “罗恩,怎么——?” “斑斑!看!斑斑!” 赫敏躲闪着罗恩,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哈利低头看看罗恩手里的床单,上面有一块红色的东西。真可怕,看上去就像—— “血!”罗恩在人们的惊愕和静默中喊道,“它死了!你知道地板上有什么吗?” “不—不知道。”赫敏用颤抖的声音说。 罗恩把什么东西扔在赫敏的如尼文翻译作业上。赫敏和哈利赶紧凑上去看。在那些古怪的、尖头尖脑的文字上,躺着几根长长的姜黄色猫毛。 第51章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 看起来,罗恩和赫敏的友谊到此结束了。两人彼此都恨得牙痒痒,哈利不知道他们怎么才能言归于好。 罗恩生气,因为赫敏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克鲁克山想吃斑斑这件事,没有费心好好看住克鲁克山,而且到现在还想诡称它是无辜的,并建议罗恩到所有男生的床底下去寻找斑斑。而赫敏则情绪激动地咬定罗恩没有证据证明克鲁克山吃了斑斑,说那几根姜黄色猫毛大概从圣诞节就在那里了,还说自从克鲁克山在神奇动物店里砸在罗恩脑袋上以后,罗恩就一直对它抱有成见。 哈利私下里相信是克鲁克山吃了斑斑,当他向赫敏指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一点时,赫敏也朝哈利发起了脾气。 “好,跟罗恩站在一边吧,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她尖着嗓子说,“先是火弩箭,现在是斑斑,每件事都是我的错,对吗?别来烦我了,哈利,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呢!” 罗恩实在难以接受他的老鼠的离去。 “好了,罗恩,你以前总是说斑斑多么没劲,”弗雷德安慰他说,“它很长时间都病恹恹的,它年老不中用啦。突然一命呜呼对它来说或许更好呢。啊呜一口——它大概什么感觉都没有。” “弗雷德!”金妮气愤地说。 “它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罗恩,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乔治说。 “有一次它还帮我们咬了高尔呢!”罗恩难过地说,“记得吗,哈利?” “是啊,没错。”哈利说。 “那是它最辉煌的时刻,”弗雷德说,忍不住要发笑,“就让高尔手指上的伤疤成为对它永久的纪念吧。哦,好了,罗恩,到霍格莫德去给自己买一只新老鼠吧。这么唉声叹气有什么用呢?” 为了让罗恩高兴,哈利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劝罗恩陪他一起去观看格兰芬多跟拉文克劳比赛前的最后一次训练,等训练结束后罗恩可以骑上火弩箭试试(“太棒了!我可以骑着它来几次射门吗?”)。这似乎确实让罗恩暂时忘记了斑斑,于是他们一起出发去了魁地奇球场。 为了照看哈利,霍琦女士仍在监督格兰芬多的训练。她像别人一样,对火弩箭爱不释手。训练开始前,她把扫帚拿在手里,向队员们发表了一番专业性的意见。 “看看它的平衡能力!要说光轮有什么缺陷,那就是尾部稍微有些倾斜——用了几年之后,就会发现它们有点儿拖泥带水。他们对扫帚把也做了改进,比横扫系列更纤细一些,让我想起过去的‘银箭’——真可惜他们现在不再生产了,我就是骑着银箭学飞的,那是一种非常精美的老扫帚……” 她就这个话题又说了一会儿,最后伍德说道:“呃——霍琦女士,是不是让哈利把火弩箭拿回去?没有别的,我们需要训练了……” “哦——行——给你吧,波特,”霍琦女士说,“我和韦斯莱一起坐在那儿……” 她和罗恩离开球场,坐在看台上。格兰芬多队员们聚集在伍德周围,听他做明天比赛前的最后指示。 “哈利,我刚打听清楚拉文克劳的找球手是谁。是秋·张。她上四年级,打得很好……我本来真希望她不能参加比赛,她的伤势比较严重……”伍德皱起眉头,对秋·张的彻底痊愈表示不满,然后又说:“不过,她骑的是一把彗星260,跟火弩箭一比,那简直像个笑料。”他带着狂热的崇拜看了一眼哈利的扫帚,接着说,“好了,每位队员,开始吧——” 哈利终于骑上了他的火弩箭,用脚一蹬离开了地面。 那感觉比他梦想的还要美妙。他轻轻一触,火弩箭就有了反应。它顺从的似乎是他的思想,而不是他的掌控。它飞一般地掠过球场,速度之快,使看台变成了绿莹莹和灰蒙蒙的一片。哈利猛地拐了个弯,惊得艾丽娅·斯平内特失声尖叫,然后他做了一个控制完美的俯冲,脚尖擦过青草覆盖的场地,随即又迅疾升向空中,三十英尺,四十英尺,五十英尺—— “哈利,我把飞贼放出来了!”伍德喊道。 哈利转了个身,追着一只游走球朝球门柱飞去。他很轻松地超过了游走球,看见飞贼从伍德身后蹿了出来。不出十秒钟,他就把它紧紧抓在手里了。 队员们疯狂地欢呼。哈利又把飞贼放了出去,让它先飞一分钟,随即迅速追了上去,左躲右闪地在队员之间穿梭。他看见飞贼躲在凯蒂·贝尔膝盖周围,便轻松绕过凯蒂,再次把飞贼抓住了。 这是最好的一次训练。火弩箭出现在队员们中间,使他们大受鼓舞,都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表现近乎完美。当大家再次落回地面时,伍德没有一句批评的话可说,用乔治·韦斯莱的话讲,这可是破天荒的一次。 “我看明天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伍德说,“除非——哈利,摄魂怪的问题你已经解决了,是不是?” “是啊。”哈利说着,想起了他那柔弱的守护神,希望它能变得强壮一些。 “摄魂怪不会再出现了,奥利弗,不然邓布利多非气疯了不可。”弗雷德信心十足地说。 “好吧,但愿如此。”伍德说,“不管怎样——大家练得不错。我们回塔楼去吧——早点睡觉……” “我稍微再待一会儿,罗恩想骑骑火弩箭。”哈利对伍德说。其他队员都朝更衣室走去,哈利大步走向罗恩。罗恩翻过看台的栅栏,迎面跑了过来。霍琦女士已经在座位上睡着了。 “给你。”哈利说着,把火弩箭递给了罗恩。 罗恩脸上带着狂喜的表情,骑上扫帚,嗖地蹿入逐渐昏暗的天空。哈利绕着球场边缘行走,注视着他。夜幕降临,霍琦女士突然惊醒了。她责备哈利和罗恩没有叫醒她,并坚持要他们赶紧返回城堡。 哈利把火弩箭扛在肩上,和罗恩一起走出幽暗的球场,一边议论着火弩箭不同凡响的精彩表现,它出色的加速能力以及它转弯时的精确性。走到半路,哈利向左边扫了一眼,看到了使他心慌意乱的东西——一双眼睛在暗中闪闪发光。 哈利猛地停住脚步,心怦怦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怎么啦?”罗恩问。 哈利指了指。罗恩抽出魔杖,低声说了句:“荧光闪烁!” 一道亮光掠过草地,照到一棵树的根部,照亮了树枝。在那些刚刚萌芽的树叶中间,蹲着的是克鲁克山。 “滚开!”罗恩吼道,弯腰抓起草地上的一块石头。可是没等他再做什么,克鲁克山姜黄色的长尾巴忽地一甩,就消失了。 “看见了吗?”罗恩气呼呼地说,把石头又扔了回去,“她还让它由着性子乱逛——大概想再吃两只小鸟帮着消化斑斑……”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觉得一阵轻松。他刚才还以为那肯定是“不祥”的眼睛呢。他们又拔腿朝城堡走去。哈利为自己刚才的紧张感到有些羞愧,就什么也没有对罗恩说——也没有再往两边看,就这样一直走到灯火通明的门厅。 第二天早晨,哈利跟宿舍里的同学一起下楼吃早饭,他们似乎都认为火弩箭需要一支仪仗队。哈利走进礼堂,同学们都把脑袋转向了火弩箭的方向,礼堂里一片兴奋的叽叽喳喳声。哈利看到斯莱特林队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由得感到极大的满足。 “你看见他的脸了吗?”罗恩回头看看马尔福,开心地说,“他不敢相信!真是太棒了!” 伍德也为火弩箭的辉煌感到得意。 “把它放在这里,哈利。”说着,他把扫帚放在桌子中央,小心地转动着,让它的牌子朝上。很快,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同学纷纷过来观看。塞德里克·迪戈里过来祝贺哈利得到这样一把出色的扫帚来代替他的光轮,珀西的女朋友佩内洛·克里瓦特问能不能让她拿一下火弩箭。 “好了,好了,佩内洛,不许破坏!”佩内洛仔细端详火弩箭时,珀西兴奋地说。“佩内洛和我打了个赌,”他告诉队员们,“十个加隆赌比赛结果!” 佩内洛放下火弩箭,谢过哈利,返回她的餐桌去了。 “哈利——你们可一定要赢啊,”珀西急切地低声说道,“我可没有十个加隆。来了,来了,佩内洛!”他赶紧跑过去跟她一起吃一块烤面包。 “你对付那把扫帚没问题吧,波特?”一个冷冷的、拖腔拖调的声音说。 德拉科·马尔福也过来看扫帚了,身后跟着克拉布和高尔。 “我想是吧。”哈利漫不经心地说。 “它有许多特殊性能,是不是?”马尔福说,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真可惜它没有带着降落伞——以防你跟一个摄魂怪靠得太近。” 克拉布和高尔吃吃地笑了起来。 “真可惜你不能给自己再接一条手臂,马尔福,”哈利说,“不然它就可以替你抓住飞贼了。” 格兰芬多队员们哈哈大笑。马尔福眯起灰色的眼睛,大步走开了。大家注视着他走到斯莱特林的其他队员们中间,他们把脑袋凑在一起,无疑是在向马尔福打听哈利的扫帚是不是真的火弩箭。 十点三刻,格兰芬多队出发去更衣室。天气跟他们同赫奇帕奇队比赛的那天完全不一样,晴朗,凉爽,微风习习。这次不会存在能见度的问题。哈利虽然紧张,却也开始感到只有魁地奇比赛才能带来的那种兴奋了。他们听见了全校同学涌进外面体育场的声音。哈利脱掉黑色校袍,从口袋里抽出魔杖,塞进他准备穿在魁地奇球服下面的T恤衫里。他希望不要用到魔杖。他突然想知道卢平教授是不是也在人群里观看比赛。 “你们知道我们要怎么做。”大家准备离开更衣室时,伍德说道,“如果输了这场比赛,我们就彻底没希望了。就像——就像昨天训练的时候那样飞,我们肯定没问题!” 他们走到外面的球场上,欢呼声震耳欲聋。身穿蓝色队袍的拉文克劳队已经站在球场中央。他们的找球手秋·张是队里唯一的女生,她比哈利大约矮一个头。哈利虽然紧张得要命,也忍不住注意到她漂亮得惊人。双方队员面对面站在各自的队长身后,她微笑地看着哈利。哈利觉得肚子那儿异样地抽动了一下,而他认为这抽动与紧张没有关系。 “伍德,戴维斯,握手。”霍琦女士干脆利落地说,伍德与拉文克劳队的队长握了握手。 “骑上扫帚……听我的哨声……三——二——一——” 哈利双脚一蹬,蹿到空中,火弩箭比别的扫帚都飞得快,蹿得高。哈利在球场上空盘旋,开始眯着眼睛寻找飞贼,同时留神倾听着场上的评论。发表评论的是韦斯莱双胞胎兄弟的朋友李·乔丹。 “比赛开始了,本场比赛最大的兴奋点是火弩箭,哈利·波特骑着它代表格兰芬多参赛。《飞天扫帚大全》上说,火弩箭是国家队在今年世界杯上的首选扫帚——” “乔丹,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比赛的情况?”麦格教授的声音插了进来。 “没问题,教授——介绍一点背景消息嘛。顺便说一句,火弩箭有一个内置的自动制动装置,可以——” “乔丹!” “好的,好的,现在格兰芬多控球,格兰芬多的凯蒂·贝尔准备投球射门……” 哈利迎面掠过凯蒂身边,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金色的亮光,却发现秋·张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毫无疑问,她是个很出色的飞行手——她频繁地超到他的前面,逼迫他改变方向。 “让她见识一下你的加速,哈利!”弗雷德一边飞过去追赶一只瞄准艾丽娅的游走球,一边喊道。 绕过拉文克劳的门柱时,哈利催促火弩箭加快速度,秋落后了。就在凯蒂投中全场比赛的第一个球,格兰芬多那边的球场上一片沸腾时,哈利看见了——飞贼就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在一处栅栏旁飞来飞去。 哈利俯冲下去,秋看见他这么做,立刻追了上来。哈利不断加速,心里兴奋极了。俯冲是他的强项。还有十英尺了—— 这时,拉文克劳的一位击球手打出的一只游走球突然冒了出来。哈利赶紧往旁边一闪,差一英寸就撞上了,而在这关键的几秒钟里,飞贼消失了。 “哦!”格兰芬多的支持者们发出一片失望的叹息,拉文克劳那头却在为他们的击球手喝彩欢呼。乔治·韦斯莱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把第二只游走球直接击向那位惹祸的击球手。他为了躲避,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格兰芬多八十比零领先,快看火弩箭的身手!波特此刻正在测试它的性能呢。看见它转身了吗——秋·张的彗星根本没法儿跟它比。火弩箭的精确平衡能力尤其体现在长时间的——” “乔丹!火弩箭花了钱要你做广告吗?赶快解说比赛!” 拉文克劳把比分追了上来,他们接连进了三个球,格兰芬多只领先五十分了——如果秋在哈利之前抓到飞贼,拉文克劳就赢了。哈利降低高度,目光焦急地扫视球场,差点儿撞上拉文克劳的一位追球手。一道金光,一对扑扇的小翅膀——飞贼正在格兰芬多球门柱周围盘旋呢…… 哈利加快速度,眼睛盯着前面那个金色的小点——可是一眨眼间,秋·张凭空出现,挡住了他—— “哈利,现在可不能当绅士!”伍德吼道,因为哈利猛一转身避免了一次相撞,“如果需要,把她从扫帚上撞下去!” 哈利转脸看见了秋。她脸上带着笑容。飞贼又消失了。哈利把火弩箭往上一转,很快就升到了球场二十英尺的上空。他从眼角看见秋在跟踪他……秋已经决定自己不找飞贼,只管留意哈利。好啊……如果她想跟踪他,就必须承担这样做的后果…… 哈利又一个俯冲,秋以为他看见了飞贼,想赶紧跟上来。哈利突然停止俯冲,秋·张却刹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降落。哈利再次像子弹一般飞速上升,于是他看见了,第三次看见了:飞贼在拉文克劳那边的球场上空闪闪发光。 哈利加速,在许多英尺之下,秋也跟着加速。他要赢了,飞贼眼看着就要到手了——这时—— “哦!”秋大喊一声,用手指着。 哈利分了神,低头看去。 三个摄魂怪,三个又高又黑、戴着兜帽的摄魂怪,正抬头看着他呢。 他没有停下来思考。他把一只手塞进球袍颈口,抽出魔杖,大吼一声:“呼神护卫!” 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大物从魔杖尖上冒了出来。哈利知道它径直射向了那些摄魂怪,但他没有停下来细看。他的头脑仍然奇迹般的清晰,眼睛望着前面——快要到了。他伸出那只仍然抓着魔杖的手,正好把那挣扎着的小飞贼团在了指尖间。 霍琦女士的哨声响了,哈利在空中转了个身,看见六个鲜红色的模糊身影朝他飞来。接着,队员们都在使劲地搂抱他,弄得他差点儿从扫帚上摔下去。他听见了下面人群中格兰芬多们的喧嚣。 “真是好样儿的!”伍德一遍又一遍地喊。艾丽娅、安吉利娜和凯蒂都亲吻了哈利,弗雷德一把抓住哈利,哈利感觉好像脑袋都要掉了。在一片混乱中,队员们总算降落到地面。哈利离开扫帚,抬眼看见一群格兰芬多支持者们正飞快地跑向球场,跑在最前面的是罗恩。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欢呼的人群团团围住了。 “赢了!”罗恩喊道,使劲把哈利的胳膊举向空中,“赢了!赢了!” “干得漂亮,哈利!”珀西显得很高兴,说道,“我赢了十个加隆!对不起,我得找到佩内洛——” “你可真棒啊,哈利!”西莫·斐尼甘嚷道。 “实在太精彩了!”海格在格兰芬多人群的头顶上粗声大气地说。 “那个守护神很像回事儿。”一个声音在哈利耳边说。 哈利一转脸,看见了卢平教授,他显得既担忧又高兴。 “摄魂怪根本没有影响到我!”哈利兴奋地说,“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那是因为他们——呃——不是摄魂怪,”卢平教授说,“你过来看——” 他领着哈利走出人群,来到能看到球场边缘的地方。 “你把马尔福同学吓得够呛。”卢平说。 哈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球场上跌作一团的是马尔福、克拉布、高尔和斯莱特林队的队长马库斯·弗林特,他们正手忙脚乱地从长长的、带兜帽的黑袍子里挣脱出来。看样子,刚才马尔福是站在高尔的肩膀上来着。麦格教授站在他们身边,脸上的神情十分愤怒。 “可耻的诡计!”她喊道,“卑鄙、懦弱,想给格兰芬多队的找球手使坏!罚你们每个人都关禁闭,斯莱特林扣除五十分!我要跟邓布利多教授谈谈这事,这点完全可以肯定!啊,他来了!” 要说有什么能使格兰芬多的胜利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那就是这一幕了。罗恩从人群中挤过来,跟哈利一起注视着马尔福挣扎着从袍子里脱出身来,而高尔的脑袋还缠在袍子里。他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快点儿,哈利!”乔治匆忙挤过来说,“联欢会!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现在!” “好嘞。”哈利说,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和队员们仍然穿着鲜红色球袍,领头走出体育场,返回城堡。 感觉就好像他们已经赢得了魁地奇杯。联欢会开了一整天,又一直延续到深夜。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消失了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堆黄油啤酒、南瓜汽水和满满几大袋蜂蜜公爵的糖果。 “你们怎么弄到的?”乔治把薄荷蟾蜍糖抛向人群时,安吉利娜·约翰逊问道。 “靠了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的一点帮助。”弗雷德对着哈利的耳朵低声说。 只有一个人没有参加庆祝活动。赫敏这时居然坐在墙角,正在埋头一本名叫《英国麻瓜的家庭生活和社交习惯》的大部头书。弗雷德和乔治用黄油啤酒瓶玩起了杂耍,哈利离开桌子,朝赫敏走去。 “你没去看比赛吗?”他问赫敏。 “当然去了。”赫敏说,她连头也没抬,声音尖得奇怪,“我很高兴我们赢了,我认为你的表现确实很棒,但我需要在星期一之前把这本书读完。” “来吧,赫敏,过来吃点东西。”哈利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那边的罗恩,不知道他此刻情绪是不是特别好,能够跟赫敏言归于好。 “我不能,哈利,我还有四百二十二页要读呢!”赫敏说,她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歇斯底里了,“而且……”她瞥了一眼罗恩,“他也不希望我参加。” 哈利对此无话可说,因为罗恩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声说道:“如果斑斑没被吃掉,就可以吃几块这种乳脂软糖苍蝇了,它以前特别喜欢的——” 赫敏哭了起来。没等哈利再说什么或做什么,她就把大部头书夹在胳膊底下,一路哭着跑向女生宿舍的楼梯,消失不见了。 “你就不能饶过她吗?”哈利小声问罗恩。 “不能。”罗恩一口回绝,“哪怕她表现出一点难过的样子——可是她死活不承认她错了,这就是赫敏。她仍然不当回事儿,就好像斑斑出去度假了什么的。” 到了凌晨一点,麦格教授穿着格子晨衣、戴着发网出现了,她坚持叫大家都上床去睡觉,格兰芬多的联欢会这才散了。哈利和罗恩上楼回宿舍,一路仍在谈论着比赛。终于,精疲力竭的哈利爬到床上,把四柱床的帷帐缠在一起挡住月光,平躺下来,觉得自己好像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肩上扛着火弩箭,走在一座森林里,跟着一个银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在前面的树丛里迂回穿梭,他只能看见它在树叶间忽隐忽现。他急于赶上它,便加快了速度,可是他走得快,前面那东西走得更快。哈利跑了起来,他听见前面的蹄声也在嘚嘚地加速。现在他是全速奔跑了,前面传来飞奔的蹄声。然后,他转了个弯,来到一片空地上—— “啊!——!不!——!” 哈利猛地惊醒,好像脸上被人打了一下似的。他在黑暗中摸不清方向,胡乱地摸索着帷帐——他听见周围有动静,西莫·斐尼甘的声音从房间另一边传来。 “怎么回事?” 哈利好像听见宿舍的门砰地关上了。他终于找到了帷帐的开口处,把它们拉开,就在这时,迪安·托马斯把灯点亮了。 罗恩坐在床上,帷帐的一边被扯了下来,他脸上的神情极度恐惧。 “布莱克!小天狼星布莱克!拿着刀!” “什么?” “这儿!就在刚才!用刀刺帷帐!把我惊醒了!” “你能肯定不是在做梦,罗恩?”迪安问。 “看看帷帐!我说得没错,他刚才就在这儿!” 大家都手忙脚乱地下了床,哈利首先奔到宿舍门口,他们顺着楼梯跑了下来。身后一扇扇门打开了,睡意矇眬的声音追着他们问道: “谁在喊?” “你们在干吗?” 公共休息室里,未燃烬的余火放出些许亮光,到处乱糟糟的扔着联欢会的东西。没有人。 “你真的不是在做梦吗,罗恩?” “我告诉你,我看见他了!” “这么多声音是怎么回事?” “麦格教授叫我们都上床睡觉!” 几个女生从楼上下来了,裹着晨衣,打着哈欠。男生也在不断涌来。 “太棒了,我们继续联欢吗?”弗雷德·韦斯莱兴高采烈地说。 “所有的人都上楼去!”珀西匆匆走进公共休息室,一边说话,一边把男生学生会主席的徽章别在睡衣上。 “珀西——小天狼星布莱克!”罗恩胆战心惊地说,“在我们宿舍!拿着刀子!把我弄醒了!” 公共休息室里一片寂静。 “胡说!”珀西神色惊讶地说,“你吃得太多了,罗恩——做了噩梦——” “我告诉你——”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 麦格教授回来了。她重重地关上肖像洞门,走进公共休息室,怒气冲冲地四下张望着。 “我很高兴格兰芬多赢了比赛,但是这也太过分了!珀西,我原指望你能管好大家呢!” “这不是我批准的,教授!”珀西说着,气得胸膛都鼓了起来,“我正要叫他们都上床睡觉呢!我弟弟罗恩做了一个噩梦——” “不是噩梦!”罗恩嚷了起来,“教授,我醒了,看见小天狼星布莱克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刀!” 麦格教授吃惊地瞪着他。 “别丢人现眼啦,韦斯莱,他怎么可能通过肖像洞口呢?” “问他!”罗恩举起颤抖的手指,指着卡多根爵士肖像的背面说道,“问他有没有看见——” 麦格教授怀疑地瞪了罗恩一眼,推开肖像,走到外面。公共休息室里的人们都屏住呼吸听着。 “卡多根爵士,你刚才有没有放一个男人进入格兰芬多塔楼?” “当然有啊,尊贵的女士!”卡多根爵士大声说。 公共休息室内外一片惊愕的沉默。 “你——你这么做了?”麦格教授说,“可是——可是口令呢?” “他有口令!”卡多根爵士骄傲地说,“有一星期的口令呢,我的女士!照着一张小纸条念的!” 麦格教授从肖像洞口钻了回来,面对着呆若木鸡的学生,她的脸白得像粉笔一样。 “是谁,”她声音颤抖地问,“是哪个十足的笨蛋,写下这星期的口令到处乱扔?” 一片沉默中,响起一个战战兢兢的细小声音。纳威·隆巴顿,慢慢地举起了他的手,他从脑袋到穿着绒毛拖鞋的脚趾都在发抖。 第52章斯内普怀恨在心 那一夜,格兰芬多塔楼里没有一个人睡觉。他们知道又在搜查城堡。全院学生都待在公共休息室里,等着听到布莱克被抓获的消息。黎明时麦格教授回来了,告诉大家布莱克又逃脱了。 第二天,他们看到到处都加强了保安措施。弗立维教授在教城堡的大门看守辨认小天狼星布莱克的大照片;费尔奇突然忙得不可开交,在走廊里跑来跑去堵缺口,从墙上最小的裂缝到老鼠洞都不放过。卡多根爵士被撤职了,他的肖像又被送回到八楼那个冷冷清清的楼梯平台上。胖夫人又回来了,经过了专家修复,但她还是极其神经质,要求给予她特别保护才肯回到岗位上。一帮粗暴的巨怪保安被雇来保护她。他们三五成群凶神恶煞般地在走廊里巡逻,粗声大气,比较着手中大棒的个头。 哈利无意中注意到四楼的独眼女巫雕像依然无人看守,也没有被封死。看来弗雷德和乔治说得不错,只有他们(现在还有哈利、罗恩和赫敏)知道那里边有一条秘密通道。 “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别人?”哈利问罗恩。 “我们知道他不会从蜂蜜公爵那边进来,”罗恩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他闯进了糖果店,我们会得到消息的。” 哈利很高兴罗恩这么看。要是独眼女巫也被封死了,他就没法再去霍格莫德了。 罗恩一下子出名了。平生第一次,他比哈利受到了人们更多的关注。罗恩显然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虽然还因昨晚的事惊魂未定,但只要有人来问,他总是很乐意绘声绘色、详详细细地讲述他的历险经过。 “……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撕东西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你知道吧?可是一阵冷风……我醒了,我帷帐的一边被扯下来了……我翻过身……看到他站在我跟前……像一具骷髅,一大蓬脏兮兮的头发……举着这么老长的一把刀子,准有十二英寸长……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然后我大叫一声,他噌地就跑了。” “可是为什么呢?”罗恩问哈利,这时一群二年级女生听完他那瘆人的故事刚刚走开,“他为什么要跑呢?” 哈利也在纳闷这个问题。布莱克走错了床铺之后,为什么没有杀了罗恩灭口,接着去找哈利呢?十二年前已经证明,布莱克不在乎屠杀无辜,这次他面对的是五个手无寸铁的男孩,其中四个还在熟睡。 “他大概知道,你嚷嚷起来把人吵醒后,他要撤出城堡就难了。”哈利思索着说,“他必须杀光全院的学生才能从肖像洞口出去……然后他还会碰到教师……” 纳威丢尽了脸。麦格教授对他大发雷霆,禁止他以后再去霍格莫德,关了他的禁闭,还不许任何人告诉他进塔楼的口令。可怜的纳威每天晚上只能待在公共休息室外面,眼巴巴地等着,看有谁能带他进去,而那些巨怪保安还在一旁恶言恶语地嘲笑他。但这些与他奶奶给他的惩罚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呢。布莱克闯入塔楼的两天之后,她给纳威寄来了霍格沃茨学生早餐时可能接到的最可怕的东西——一封吼叫信。 学校的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呼啦啦飞进礼堂,带来了邮件。纳威看到一只巨大的谷仓猫头鹰落在他面前,嘴里叼着一个大红信封,他惊得噎住了。哈利和罗恩坐在他对面,一下子认出那是一封吼叫信——罗恩的妈妈去年给罗恩寄过一封。 “快跑,纳威。”罗恩提醒道。 纳威不需要提醒第二遍,他抓起信封,像炸弹一样把它举在身前,箭一般地冲出了礼堂。看到他那副狼狈样,斯莱特林那一桌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听到吼叫信在门厅炸响了——纳威奶奶的声音,比平常放大了一百倍,尖叫着谴责他给全家带来了耻辱。 哈利光顾着为纳威感到难过,一时没发现他也有一封信。海德薇狠狠地啄了啄他的手腕,好引起他的注意。 “哎哟!哦——谢谢,海德薇……” 哈利扯开信封,海德薇自行去啄食纳威的玉米片。纸条上写着: 亲爱的哈利和罗恩: 今天下午六点左右陪我喝茶好吗?我到城堡来接你们。在门厅里等我;你们不能出来。 祝开心。 海格 “他可能想听听布莱克的事儿!”罗恩说。 于是,下午六点钟,哈利和罗恩离开了格兰芬多塔楼,从巨怪保安旁边快步跑过,下楼来到门厅。 海格已经等在那里。 “嘿嘿,海格!”罗恩说,“你是想听听星期六夜里的事儿吧?” “我已经全听说了。”海格说着,打开大门带他们出去。 “哦。”罗恩显得有点讪讪的。 进了海格的小屋,他们一眼就看到巴克比克舒展着四肢倚在海格的拼花被子上,巨大的翅膀收拢在体侧,正在享用一大盘死雪貂。哈利把目光从这令人不舒服的一幕移开,看到一件特大号的、毛乎乎的棕色外套和一条黄橙相间、丑陋不堪的领带挂在海格衣柜的门上。 “这些是干吗用的,海格?”哈利问。 “巴克比克跟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的案子,”海格说,“这星期五,我要和它去伦敦,我在骑士公共汽车上订了两个铺位……” 哈利感到一阵深深的内疚,他完全忘记了对巴克比克的审讯已迫在眉睫。从罗恩不安的表情看,他也很愧疚。他们俩还忘记了自己保证过要帮海格准备巴克比克的辩护词——火弩箭的到来使他们把这一切都忘到了脑后。 海格给他们倒了茶,又端出一盘巴思圆面包,但他们不敢接受——他们已经多次领教过海格的厨艺了。 “我有点事要跟你们俩谈谈。”海格在他们俩中间坐了下来,神情严肃,一反常态。 “什么事?”哈利问。 “赫敏。”海格说。 “她怎么啦?”罗恩问。 “她情况不大妙,就是这样。圣诞节之后她来看过我好多次,觉得孤单。你们起先不理她,因为火弩箭,现在你们又不跟她说话,因为她的猫——” ——吃掉了斑斑!”罗恩愤怒地插嘴。 “因为她的猫做了所有的猫都可能做的事,”海格固执地说下去,“她哭了好几回,你们知道吧。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揽的事儿太多啦,我觉得。要完成那么多的功课,还要抽出时间来帮我准备巴克比克的诉讼,想想吧……她给我找了一些很好的材料……估计它现在有希望了……” “海格,我们也应该帮忙的——对不起——”哈利窘迫地说。 “我不怪你们!”海格一摆手,没理会哈利的歉意,“上帝知道你们也够忙的。我看到你没日没夜地练魁地奇。但我必须说一句,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把朋友看得比飞天扫帚和老鼠更重要。就是这样。” 哈利和罗恩难为情地对视了一下。 “她真的很难过,因为布莱克差点杀了你,罗恩。她的心摆得正啊,赫敏。可你们两个不跟她说话——” “只要她把那只猫弄走,我就跟她说话!”罗恩没好气地说,“可是她还袒护它!那只猫疯了!可是赫敏听不得一句数落它的话!” “啊,是啊,人们对于宠物是会有点犯糊涂。”海格坦白地说。在他身后,巴克比克把几块雪貂骨头吐到了海格的枕头上。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一直讨论着格兰芬多夺取魁地奇杯的新的希望。九点钟,海格把他们送回了城堡。 回到公共休息室,他们看到一大群人正围在布告栏前。 “霍格莫德,下个周末!”罗恩伸着脖子看那新贴的通知。“你是怎么想的?”坐下之后他轻声问哈利。 “嗯,费尔奇还没有对通往蜂蜜公爵的秘密通道动手……”哈利声音更轻地说。 “哈利!”他右耳边有人叫他。哈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赫敏,就坐在他们后边,正把桌上挡住她的一堆书清理出一个缺口。 “哈利,如果你再去霍格莫德……我就把地图的事告诉麦格教授!”赫敏说。 “你听到有人在说话吗,哈利?”罗恩吼道,看也不看赫敏。 “罗恩,你怎么能让他跟你一起去呢?在小天狼星差点对你下手之后!我是当真的,我会告诉——” “现在你又想让哈利被开除!”罗恩火冒三丈,“你今年搞的破坏还不够吗?” 赫敏张嘴正要分辩,忽然嘶嘶一声轻响,克鲁克山跳到了她的膝头。赫敏害怕地看了一眼罗恩的脸色,抱起克鲁克山,匆匆走向女生宿舍。 “怎么样?”罗恩对哈利说,好像没被打断过一样,“去吧,上次你什么都没看着。你还没进佐科店里面看过呢!” 哈利回头看看赫敏是否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好吧,”他说,“但这次我要带上隐形衣。” 星期六早上,哈利把隐形衣放进书包,把活点地图塞进口袋,下去和大家一起吃早饭。赫敏在桌旁不时朝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但他避免与她视线相交,并且在别人都朝门口走去时,故意让她看到他在门厅里顺着大理石楼梯上去了。 “再见!”哈利对罗恩喊道,“等你回来再见!” 罗恩咧嘴一笑,眨了眨眼睛。 哈利快步爬到四楼,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抽出活点地图。他蹲在独眼女巫背后,展开地图,有个小黑点正在朝他这边移动。哈利眯眼细看。黑点旁边的小字写的是“纳威·隆巴顿”。 哈利迅速拔出魔杖,低声念道:“左右分离!”他把背包塞进雕像中,但自己还没来得及爬进去,纳威已出现在拐角了。 “哈利!我忘了你也不去霍格莫德!” “嘿,纳威!”哈利迅速离开雕像,把地图塞回口袋里,“你打算做什么?” “没事做,”纳威耸耸肩,“想玩噼啪爆炸吗?” “呃——现在不行——我要去图书馆写卢平布置的那篇关于吸血鬼的论文——” “我跟你一起去!”纳威高兴地说,“我也没写呢!” “呃——等等——对了,瞧我这记性,我昨晚已经写完了!” “太好了,你可以帮帮我!”纳威说着,圆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我根本没搞懂大蒜那一节——人们是必须吃大蒜吗,还是——” 他突然住口,轻轻倒吸了一口气,望着哈利的身后。 是斯内普。纳威急忙躲到哈利的后面。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斯内普停住脚步,扫视着两人,“在这里碰头真是奇怪——” 令哈利极度紧张的是,斯内普的黑眼睛朝他们两边的房门一扫,然后把目光射向了独眼女巫。 “我们不是——在这儿碰头,”哈利说,“我们只是——正好碰到了。” “是吗?”斯内普说,“你惯于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波特,而且很少有正当理由……我建议你们两个回格兰芬多塔楼去,那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哈利和纳威马上逃走了,一句话也没说。来到拐角处,哈利回头看了看,斯内普正用一只手抚摩着独眼女巫的头部,仔细检查。 哈利在胖夫人跟前终于把纳威甩掉了,他把口令告诉了纳威,然后假装自己把吸血鬼论文忘在图书馆了,又折了回来。到了巨怪保安的视线以外,他重新抽出地图,举到眼前查看。 四楼走廊上似乎没人了,哈利仔细搜索了一番,看到标着“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小黑点已回到他的办公室,不觉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飞奔到独眼女巫跟前,打开她的驼背钻了进去,滑到石头滑道的底部,捡到了他的书包。然后他消掉活点地图上的字迹,撒腿跑了起来。 哈利纹丝不露地藏在隐形衣里,来到蜂蜜公爵门外的阳光下,捅了捅罗恩的后背。 “是我。”他小声说。 “怎么这么晚?”罗恩悄声问。 “斯内普在那儿转悠。” 他们沿着大街走去。 “你在哪儿?”罗恩不停地从嘴角发出声音轻轻说,“你还在那儿吗?这种感觉好怪……” 走进邮局,罗恩假装询问给埃及的比尔发一只猫头鹰要多少钱,让哈利有时间好好参观。许多猫头鹰栖在那里向他轻声叫唤着,起码有三百只。从大灰枭到斯科普小猫头鹰(“仅送当地邮件”),什么都有,斯科普小得都可以托在哈利的掌心里。 接着他们去了佐科,店里挤满了学生。哈利不得不十分小心,免得踩到别人引起恐慌。那里有许多恶作剧和变戏法用的材料,能满足弗雷德和乔治最异想天开的念头。哈利悄声告诉罗恩要买什么,并从隐形衣下面给了他一些金币。离开佐科时,他们的钱包比来时轻了许多,但每人口袋里都塞满了粪弹、打嗝糖、蛙卵肥皂,每人还有一只咬鼻子茶杯。 天气很好,凉风习习,两人都不想待在室内,就走过三把扫帚酒吧,爬上山坡去看尖叫棚屋,那是英国闹鬼闹得最厉害的一座房子。它比村子里的其他房屋稍高一些,白天看着也有点瘆人,窗户都封上了,花园里野草丛生。 “连霍格沃茨的幽灵都躲着它。”罗恩说,他们俩靠在篱笆上,抬头望着棚屋,“我问了差点没头的尼克……他听说有一帮非常粗野的家伙住在这儿。谁也进不去。弗雷德和乔治显然试过,但现在所有的入口都被封了……” 哈利爬山爬得浑身发热,正在考虑把隐形衣脱掉几分钟,忽然听见附近有说话声。有人从山对面向着棚屋爬了上来。过了一会儿,马尔福出现了,后面紧跟着克拉布和高尔。马尔福在说话。 “……应该就快收到我爸爸的猫头鹰了,他要去出庭跟他们说我的手臂……说我三个月都不能用这只手臂……” 克拉布和高尔嘿嘿傻笑着。 “我真希望能听到那个毛乎乎的大蠢货努力为自己辩护……‘它是无害的,真的——’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死定了——’” 马尔福突然看到了罗恩,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你在干什么,韦斯莱?” 马尔福抬头望着罗恩身后摇摇欲倒的棚屋。 “你大概很愿意住在这里吧,韦斯莱?梦想着有你自己的卧室?我听说你全家都睡在一个房间里——是真的吗?” 哈利抓住罗恩袍子的后背,不让他朝马尔福扑过去。 “交给我吧。”他对罗恩耳语道。 这个机会太好了,绝对不能错过。哈利蹑手蹑脚地走到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身后,俯身从路上抓了一大捧泥巴。 “我们正在谈论你的朋友海格,”马尔福对罗恩说,“努力想象他会对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说些什么。你认为他会哭吗?当他们砍掉他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的——” 啪! 马尔福的脑袋往前一倾,他那淡金色的头发上突然全是泥浆,直往下滴答。 “什么——?” 罗恩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抓住篱笆让自己站稳。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傻瓜似的原地转着圈,狂乱地四处搜寻。马尔福拼命想把头发擦干净。 “刚才是什么?谁干的?” “这儿经常闹鬼,是不是?”罗恩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 克拉布和高尔显得很害怕,他们隆起的肌肉对付鬼魂就没有用了。马尔福疯狂地扫视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景象。 哈利从小路上悄悄向前走去,一个特别脏烂的水塘里有一些发臭的绿色淤泥。 啪! 这次克拉布和高尔分到了一些。高尔气急败坏地原地跳着,想把烂泥从他那呆滞的小眼睛里揉掉。 “是从那儿过来的!”马尔福擦着脸说,盯着哈利左边约六英尺的地方。 克拉布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长胳膊像僵尸那样伸着。哈利闪身绕开,捡起一根木棍,抛到克拉布的背上。哈利不出声地笑弯了腰。克拉布脚尖点地来了个空中转体,想看清是谁扔的。由于只能看见罗恩,他就朝罗恩扑了过去,但哈利把腿一伸,克拉布绊了一跤,他的大脚板勾到了哈利的隐形衣。哈利感到有人猛力一扯,隐形衣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一瞬间,马尔福直勾勾地瞪着他。 “啊——!”他指着哈利的脑袋大叫,然后掉头没命地朝山下跑去,克拉布和高尔紧随其后。 哈利把隐形衣拉好,但后果已经酿成。 “哈利!”罗恩踉跄地走上前,绝望地看着哈利刚刚消失的地方,“你快跑吧!要是马尔福告诉了别人——你最好赶紧回城堡,快——” “再见。”哈利没再说别的,顺着小路向霍格莫德飞奔而去。 马尔福会相信他看到的那一幕吗?会有人相信马尔福吗?没有人知道隐形衣的事——除了邓布利多。哈利的胃里翻腾起来——邓布利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马尔福说了—— 回到蜂蜜公爵,下到地窖,走过石头地板,钻进活板门——哈利扯下隐形衣夹在胳肢窝里,沿着地道全速狂奔……马尔福会先到的……他找到老师要花多长时间?哈利气喘吁吁,肋下生疼,但他不敢放慢脚步,一直跑到了石头滑道跟前。他必须把隐形衣丢在什么地方,如果马尔福告诉了老师,那它可就怎么着也藏不住了——他把隐形衣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然后开始尽快往上爬,汗湿的双手在滑道边上直打滑。他到了女巫的驼背里,用魔杖敲了敲它,把脑袋伸到外面,然后整个身体爬了出来。女巫的驼背关上了。哈利刚从雕像后跳出来,就听到疾速的脚步声正在临近。 是斯内普。他正快步朝哈利走来,黑袍子飕飕飘动,他停在了哈利面前。 “原来如此。”他说。 他带着一种压抑着的得意神情。哈利努力装作无辜的样子,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脸上满是汗水,手上全是泥泞,于是他忙把双手插进了口袋里。 “跟我来,波特。”斯内普说。 哈利跟着他下了楼,趁斯内普不注意,偷偷在袍子里面把手擦干净。他们走下通到地下教室的台阶,然后进了斯内普的办公室。 哈利以前只来过这里一次,那次也是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烦。打那以后斯内普又搞到了几样黏糊糊的可怕东西装在大口瓶里,都搁在他桌后的架子上,在火光中冷冷地闪烁着,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坐。”斯内普说。 哈利坐了下来,但斯内普仍然站着。 “马尔福同学刚才来找过我,讲了一个奇怪的故事,波特。”斯内普说。 哈利一言不发。 “他告诉我,他在尖叫棚屋碰到了韦斯莱——似乎是独自一人。” 哈利仍然一声不吭。 “马尔福同学说,他正在跟韦斯莱说话时,一大团烂泥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你认为那是怎么回事?” 哈利努力装出略微有些惊奇的样子。 “我不知道,教授。” 斯内普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直盯着哈利的眼睛。这就跟要用目光制伏鹰头马身有翼兽一样,哈利竭尽全力不眨眼睛。 “然后,马尔福同学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你能猜到是什么吗,波特?” “猜不到。”哈利说,现在努力装出一副天真好奇的语气。 “是你的脑袋,波特,浮在半空中。” 一阵长长的沉默。 “也许他该去找庞弗雷女士看看,”哈利说,“如果他有那样的幻觉——” “你的脑袋在霍格莫德做什么,哈利?”斯内普轻声问,“你的脑袋不可以进入霍格莫德。你身体的任何部分都不可以进入霍格莫德。” “我知道。”哈利说,努力让自己脸上不露出负疚或恐惧的表情,“听起来马尔福好像产生了幻——” “马尔福没有产生幻觉,”斯内普吼道,他俯下身,双手按在哈利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他们的脸相距只有一英尺,“如果你的脑袋在霍格莫德,那你的身子也在那儿。” “我一直待在格兰芬多塔楼里,”哈利说,“就像你刚才说的——” “有人能证明吗?” 哈利没有说话。斯内普的薄嘴唇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微笑。 “好啊,”他直起身子说,“从魔法部长开始,所有的人都在努力保护著名的哈利·波特不受小天狼星布莱克的威胁。可是著名的哈利·波特一意孤行,让普通人去为他的安全担心吧!著名的哈利·波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丝毫不考虑后果。” 哈利保持着沉默。斯内普想刺激他说出真相,他不会那么做的。斯内普没有证据——目前还没有。 “你跟你父亲真是像极了,波特,”斯内普突然说,眼睛里射出冷光,“他也是极其傲慢的,魁地奇球场上一点小小的才能就让他以为自己比我们大家都高出一筹。带着一帮朋友和崇拜者趾高气扬地到处招摇……你们两个真是相像得不可思议。” “我爸爸没有趾高气扬,”哈利来不及控制自己,脱口说道,“我也没有。” “你父亲也不大重视法规。”斯内普乘胜追击,瘦削的脸上充满恶意,“法规是给小人物遵守的,不是给魁地奇冠军遵守的。他的脑袋膨胀得——” “闭嘴!” 哈利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股怒火冲遍他的全身,自从女贞路最后一夜以来他从没有如此愤怒过。他已不在乎斯内普那变得僵硬的面孔,以及他的黑眼睛里闪出的危险的光芒。 “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波特?” “我叫你闭嘴,不许说我爸爸!”哈利喊道,“我知道真相,明白吗?他救过你的命!邓布利多告诉我的!要不是我爸爸,你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儿!” 斯内普的黄皮肤变成了变质牛奶的颜色。“校长有没有告诉你,你父亲是在什么情况下救了我的命?”他低声问,“或者他认为那些细节对于宝贝波特那娇贵的耳朵来说太不中听?” 哈利咬住嘴唇。他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可又不想承认——但斯内普似乎猜到了。 “我可不愿意让你带着对你父亲的错误认识离开,波特。”他说,一个可怕的笑容扭曲了他的面孔,“你是不是想象出了某种英雄壮举?那么让我来纠正你一下——你那神圣的父亲和他的朋友对我开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玩笑,要不是你父亲在最后一刻胆怯了一下,那会置我于死地。他们的玩笑如果成功了的话,他就会被霍格沃茨开除。” 斯内普那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暴露了出来。 “把口袋翻过来,波特!”他突然喝道。 哈利没有动,耳朵里嗡嗡作响。 “把你的口袋翻过来,不然我们直接去找校长!掏出来,波特!” 哈利吓得浑身冰凉,慢慢掏出了在佐科买的那一袋魔术用品和那张活点地图。 斯内普捡起了佐科的袋子。 “是罗恩给我的。”哈利一边说,一边祈祷能有机会在斯内普见到罗恩之前跟他通个气,“他——上次从霍格莫德带回来的——” “是吗?然后你就一直随身带着它们?多么动人啊……这又是什么?” 斯内普捡起了地图,哈利努力让自己做到不动声色。 “空白羊皮纸。”他耸耸肩说。 斯内普把它翻了过来,眼睛盯着哈利。 “你当然不需要这样一张破旧的羊皮纸吧?”他说,“我为什么不——把它扔掉呢?” 他的手朝火炉一扬。 “不要!”哈利马上叫道。 “哦!”斯内普的长鼻孔颤动着,“这又是韦斯莱同学送的一件珍贵礼物?或者是——别的什么?也许是一封信,用隐形墨水写的?或者是——写着如何能避开摄魂怪进入霍格莫德?” 哈利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斯内普的眼睛放出光来。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他嘀咕着,抽出了魔杖,把地图平摊在桌上。“显示你的秘密!”他用魔杖点着羊皮纸说。 没有丝毫反应。哈利攥紧拳头让双手不要颤抖。 “现出原形!”斯内普用力敲了敲地图,叫道。 纸上还是一片空白。哈利做着深呼吸,让自己镇静。 “本院院长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命令你现出隐藏的信息!”斯内普用魔杖敲着地图说。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书写一般,地图光滑的表面显出了字迹。 “月亮脸向斯内普教授致意,并恳请他不要把他那大得变态的鼻子伸到别人那里多管闲事。” 斯内普僵住了。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行字。但地图并没有到此为止。更多的字迹在下面显现出来。 “尖头叉子先生同意月亮脸的观点,并要补充一句:斯内普教授是个饭桶、丑八怪。” 如果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严重的话,这倒是满好玩的。后面还有…… “大脚板先生在此表示吃惊,那样一个白痴居然当上了教授。” 哈利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眼时,地图已经显出了最后的话。 “虫尾巴先生向斯内普教授道安,并建议他洗洗头发,大泥球。” 哈利等着大难临头。 “好啊……”斯内普轻声说道,“我们来查一查……” 他大步走到壁炉边,从壁炉台上的瓶子里抓了一把闪闪发光的粉末,抛进火焰中。 “卢平!”斯内普向火中喊道,“我有话要说!” 哈利完全被搞糊涂了,他盯着炉火,火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身形,在高速旋转。几秒钟后,卢平教授从壁炉里爬了出来,掸着他那旧袍子上的炉灰。 “你叫我,西弗勒斯?”卢平温和地问。 “当然。”斯内普的脸都气歪了,他大步走回桌边,“我刚才叫波特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他带着这个。” 斯内普指着羊皮纸,月亮脸、尖头叉子、大脚板和虫尾巴先生的话还在纸上闪闪发亮。卢平脸上现出了一丝古怪的、诡秘的表情。 “怎么说?”斯内普问。 卢平继续盯着地图。哈利觉得卢平在迅速地思考着什么。 “怎么说?”斯内普又说,“这羊皮纸上显然充满了黑魔法。而这应该是你精通的领域啊,卢平。你估计波特是从哪儿搞到这种东西的?” 卢平抬起头,目光十分微妙地朝哈利这边瞥了一眼,警告他不要插嘴。 “充满了黑魔法?”他温和地重复道,“你真的这么想吗,西弗勒斯?在我看来这好像只是一张会侮辱任何读它的人的羊皮纸,幼稚无聊,但显然没有什么危险吧?我猜哈利是从一家玩笑商店里搞来的——” “是吗?”斯内普气得脸都僵硬了,“你认为玩笑商店能给他提供这种东西?你不认为他更可能是直接从制造者那里得到的? 哈利不明白斯内普在说什么。卢平似乎也不明白。 “你是说,从虫尾巴先生或者这几个人当中的一个?”他问,“哈利,你认识这些人吗?” “不认识。”哈利马上说。 “看到了吧,西弗勒斯?”卢平转身对斯内普说,“我看它像是佐科的产品——” 正在此时,罗恩冲进了办公室。他上气不接下气,直冲到斯内普的桌前,捂着生疼的胸口,努力想说话。 “我——给——哈利——的,”他呼吸艰难地说,“在佐科——买的……好久——以前……” “好了!”卢平双手一拍,愉快地看看大家,“这似乎就清楚了!西弗勒斯,我把这个带回去,好吗?”他折起地图,塞进自己的袍子里,“哈利、罗恩,跟我来,我需要谈谈那篇吸血鬼论文。请原谅,西弗勒斯——” 离开办公室时,哈利不敢看斯内普。他、罗恩和卢平一直走到门厅才开口说话。哈利转向卢平。 “教授,我——” “我不想听解释。”卢平简单地说。他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门厅,又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恰好知道这张地图是许多年前费尔奇先生没收的。是的,我知道它是地图。”看到哈利和罗恩惊奇的表情,他补充道:“我不想知道它怎么到了你们手里。但我非常震惊你竟然没有把它交出去,尤其是在上次有一名学生把城堡的信息随便乱扔之后。我不能把它还给你了,哈利。” 哈利已有心理准备,他顾不上提出抗议,一心只想问个明白。 “斯内普为什么认为我是从制造者那里得到的? “因为……”卢平犹豫着,“因为这些地图制造者可能想把你引出学校,他们会觉得这非常有趣。” “你认识他们吗?”哈利问,一脸钦佩的神情。 “见过。”他简单地说,然后异常严肃地望着哈利。 “别指望我下次还会替你掩饰,哈利。我没法让你把小天狼星布莱克当回事,但我以为你在摄魂怪靠近时听到的声音会对你有比较大的作用。你的父母牺牲了生命保护你,让你活下来,哈利。用这种方式报答他们真不应该——为了一袋魔术把戏用他们的牺牲去冒险。” 他走了,让哈利觉得比待在斯内普办公室里的时候还要难受。他和罗恩慢慢爬上大理石楼梯。走过独眼女巫雕像旁边时,哈利想起了隐形衣——它还在下面,但他不敢去拿。 “都怪我,”罗恩突然说,“是我劝你去的。卢平说得对,这很愚蠢,我们不该那么做——” 他打住话头,他们来到了有巨怪保安巡逻的走廊,赫敏迎面走来。一看她的脸色,哈利就确信她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他的心猛地一沉——她告诉麦格教授了吗? “来幸灾乐祸的吧?”她停在他们面前时,罗恩恶狠狠地问,“或者你刚刚去打了小报告吧?” “没有。”赫敏说,她手里拿着一封信,嘴唇颤抖着,“我只是想应该让你们知道……海格败诉了。巴克比克要被处死了。” 第53章魁地奇决赛 “他—他送来的。”赫敏举着信说。 哈利接过信,羊皮纸是潮的,有些地方墨迹被大颗的泪水弄得模糊难辨,很难。 亲爱的赫敏: 我们败诉了。我获准把它带回霍格沃茨。处决日期待定。 比克很喜欢伦敦。 我不会忘记你们给我们的所有帮助。 海格 “他们不能那么干,”哈利说,“不能!巴克比克没有危险。” “马尔福的爸爸胁迫委员会这么干的。”赫敏擦着眼睛说,“你们知道他的为人。委员会里都是一帮昏聩的老朽,他们害怕。不过还可以上诉,总是可以的。只是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什么也改变不了。” “会改变的,”罗恩狂怒地说,“这次不再是全由你一个人来做了,赫敏,我也要帮忙。” “哦,罗恩!” 赫敏双臂搂住罗恩的脖子,失声痛哭。罗恩似乎被吓着了,笨手笨脚地轻轻拍着她的头顶。最后,赫敏抽身离开了。 “罗恩,斑斑的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她抽泣道。 “哦——好了——它老了,”见她终于放开了自己,罗恩如释重负,“而且它本来就不大中用。谁知道呢,爸爸妈妈现在说不定会给我一只猫头鹰呢。” 布莱克第二次闯入城堡之后,学生们的安全措施受到了更严格的限制,哈利、罗恩和赫敏晚上无法去看望海格了。他们只有在上保护神奇动物课的时候才能跟他说上话。 海格似乎被判决打懵了。 “都怪我,笨嘴笨舌的。他们都穿着黑袍子坐在那儿,我手里的笔记老往下掉,还把你帮我查的日期全忘了,赫敏。后来卢修斯·马尔福站起来说了一些话,委员会就照他说的办了……” “还可以上诉呢!”罗恩情绪激烈地说,“别放弃,我们会想办法的!” 他们跟全班同学一起走回城堡时,看见马尔福在前面跟克拉布和高尔走在一起,不时回头张望,嘲弄地大笑着。 “没有用的,罗恩。”海格悲哀地说,他们走到了城堡外的台阶前,“委员会是受卢修斯·马尔福摆布的。我只是想保证比克在余下的时光里能过得非常快乐。这是我欠它的……” 海格转过身,快步朝他的小屋走去,脸捂在手帕里。 “看他那哭哭啼啼的样子!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刚才就站在城堡大门里听着。 “你们见过那样的可怜虫吗?”马尔福说,“他还算我们的老师呢!” 哈利和罗恩都愤怒地冲向马尔福,但赫敏比他们都快——啪! 她使出浑身力气抽了马尔福一记耳光。马尔福被打了个趔趄。哈利、罗恩、克拉布和高尔都惊呆了。赫敏又扬起手。 “你敢说海格是可怜虫,你这龌龊的——邪恶的——” “赫敏!”罗恩无力地说,试图抓住她的手,但她把手一甩。 “放开,罗恩!” 赫敏拔出了魔杖,马尔福向后倒退了一步,克拉布和高尔望着他等待指示,全然不知所措。 “走。”马尔福咕哝道,一眨眼,他们三个已经消失在通往地下教室的通道里了。 “赫敏!”罗恩又叫了一声,又是吃惊又是敬佩。 “哈利,你最好在魁地奇决赛中把他打得一败涂地!”赫敏厉声说,“你必须,如果斯莱特林赢了,我会受不了的!” “魔咒课时间到了,”罗恩说,仍然呆呆地瞪着赫敏,“我们走吧。” 三人匆匆跑上大理石楼梯,向弗立维教授的教室奔去。 “你们迟到了,孩子们!”哈利推开教室的门时,弗立维教授责备地说,“快来吧,举起魔杖,我们今天要试验快乐咒,全班已经分成两人一组——” 哈利和罗恩快步走到后排一张课桌前,打开书包。罗恩回头看了看。 “赫敏呢?” 哈利也四下张望,赫敏没有进教室。可是哈利记得他推门时赫敏就在他身后啊。 “怪了。”哈利茫然地望着罗恩说,“也许——也许她去盥洗室了?” 可是赫敏直到下课都没有出现。 “她倒是挺需要一个快乐咒的。”罗恩说道。全班同学都咧着大嘴笑着去吃午饭——快乐咒让他们感到心满意足。 赫敏也没来吃午饭。等到他们吃完苹果馅饼时,快乐咒的影响逐渐减退,哈利和罗恩开始有些担心了。 “马尔福不会对她做什么吧?”两人匆匆爬上楼梯朝格兰芬多塔楼走去时,罗恩焦急地说。 他们经过巨怪保安旁边,对胖夫人说了口令(“花花公子哥儿”),从肖像洞口钻进了公共休息室。 赫敏坐在桌前睡得正香,脑袋搁在一本打开的算术占卜课本上。他们两人一边一个坐到她旁边。哈利把她捅醒了。 “怎—怎么?”赫敏吃了一惊,茫然四顾,“是不是该走了?现在是什—什么课啦?” “占卜。不过还有二十分钟呢。”哈利说,“赫敏,你怎么没去上魔咒课呢?” 什么?哦,糟了!”赫敏尖叫起来,“我忘了上魔咒课!” “可你怎么会忘记呢?”哈利问,“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你还跟我们在一起啊!” “我简直不能相信!”赫敏哀叫道,“弗立维教授生气了吗?哦,都怪马尔福,我一直想着他的事,后来就什么都忘了!” “你知道吗,赫敏?”罗恩低头望着被赫敏当枕头用的那本大部头书,“我觉得你快要崩溃了,你想做的事太多了。” “不,我不会的!”赫敏拂开眼睛前面的头发,焦急地四下寻找她的书包,“我只是犯了个错误而已!我最好去找弗立维教授道歉……占卜课上见!” 二十分钟后,赫敏在通向特里劳尼教授课堂的梯子脚下与他们会合了,看上去万分沮丧。 “我真不能相信我竟然错过了快乐咒!我打赌考试会考到的。弗立维教授暗示说会有的!” 他们一起登着梯子进了那间昏暗闷热的顶楼房间。每张小桌上都有一个发着幽光的水晶球,里面满是珍珠白的粉雾。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起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 “我以为要到下学期才学水晶球呢。”罗恩嘀咕着,警惕地瞄了一眼四周,生怕特里劳尼教授就藏在附近。 “不要抱怨,这意味着手相终于学完了,”哈利悄声回答,“她每次看到我的手掌都要畏缩一下,我烦透了。” “大家好!”那熟悉的、恍惚的声音说道,特里劳尼教授照例戏剧性地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帕瓦蒂和拉文德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映着水晶球乳白色的幽光。 “我决定比原计划稍稍提前一点介绍水晶球,”特里劳尼教授背对着壁炉坐下,环视全班,“命运女神告诉我,你们六月的考试将涉及这只灵球,我希望给你们足够的机会练习。” 赫敏嗤之以鼻。 “哼,得了吧……‘命运女神告诉她’,考题由谁出?她出!多么神奇的预言!”她说,连声音都没有压低。哈利和罗恩忍着笑。 特里劳尼教授的面孔隐在阴影中,很难看出她有没有听到这些话。但她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水晶球占卜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她梦呓般地说道,“我不指望各位第一次凝视那无限深邃的灵球时就能看到什么。我们将首先练习放松意识和外眼,”——罗恩开始控制不住地吃吃窃笑,不得不把拳头塞进嘴里堵住笑声——“好让天目和超意识清晰起来。也许,幸运的话,有些同学能够在下课之前看到什么。” 于是他们就开始看了,至少哈利感觉这么做是极其愚蠢的。他茫然地盯着水晶球,努力让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可是“这样真傻”的想法不停地冒出来。罗恩在一旁不时地悄声偷笑,赫敏不时地咂嘴,这更给哈利帮了倒忙。 “看到什么了吗?”对着水晶球默默凝视了一刻钟之后,哈利问他们。 “嗯,桌上有块焦斑,”罗恩指着说,“有人把蜡烛打翻了。” “这真是浪费时间,”赫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我本来可以练习点有用的东西,可以补习快乐咒——” 特里劳尼教授衣裙沙沙作响地走了过来。 “有谁愿意让我帮他解释一下灵球里模糊的征兆吗?”她在手镯脚镯的丁当声中喃喃低语。 “我不需要帮助,”罗恩小声说,“这征兆很明显,夜里会有大雾。” 哈利和赫敏都笑出了声。 “注意!”特里劳尼教授说道,所有的人都扭头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帕瓦蒂和拉文德露出嫌恶的表情。“你们在扰乱超视感应!”特里劳尼走到他们的桌前,查看每人的水晶球。哈利的心一沉,他已料到下面将会发生什么—— “这儿有点东西!”特里劳尼教授轻声说,把脸凑到水晶球跟前,它在她那巨大的眼镜里映成了两个,“有东西在动……但那是什么呢?” 哈利愿意用他的全部财产——包括火弩箭来打赌,不管那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果然—— “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轻呼道,抬头望着哈利,“它就在这里,比以前更加清晰……正在朝你走来,亲爱的,越来越近……不祥——” “哦,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赫敏大声说,“别再提起那个荒谬的不祥!” 特里劳尼教授抬起大眼睛望着赫敏的脸,帕瓦蒂和拉文德窃窃私语,两人都对赫敏怒目而视。特里劳尼教授站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怒气打量着赫敏。 “我很遗憾地说,亲爱的,从你第一次踏进这个课堂,你就显然不具备高贵的占卜学所需要的天赋。实际上,我不记得我见过的哪个学生的脑子如此平庸、无可救药。” 全班鸦雀无声,然后—— “好!”赫敏突然说道,起身把《拨开迷雾看未来》塞进书包里。“好!”她又说了一遍,把书包甩到肩上,差点把罗恩从椅子上撞倒,“我放弃!我走!” 全班同学目瞪口呆,赫敏大步走到活板门旁,一脚把它踢开,噔噔噔爬下梯子不见了。 过了几分钟教室里才安静下来。特里劳尼教授好像把不祥忘到了脑后。她猛一转身离开了哈利和罗恩的课桌,大喘着粗气,拉紧了身上的纱巾。 “哦!”拉文德突然叫了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哦!特里劳尼教授,我想起来了!您预见到她要走的,是不是,教授?‘复活节前后,我们中间的一位将会永远离开我们!’您早就说过的,教授!” 特里劳尼教授给了她一个泪光莹莹的微笑。 “对,亲爱的,我确实早就知道格兰杰小姐要离开我们。但人总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征兆……天目有时是一种负担,你知道……” 拉文德和帕瓦蒂看上去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们挪了挪位子,好让特里劳尼教授坐到她们的桌子旁边。 “总有一天赫敏会离开的,呃?”罗恩低声对哈利说,面露畏惧之色。 “是啊……” 哈利注视着水晶球,但只看到旋转的白雾,特里劳尼教授真的又看到不祥了吗?他会看见吗?魁地奇决赛日益临近了,他可不想再来一场险些送命的事故。 复活节假期并不轻松。三年级学生从没做过这么多作业。纳威·隆巴顿似乎要神经崩溃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这样。 “这也叫过节!”一天下午西莫·斐尼甘在公共休息室里嚷嚷道,“离考试还远着呢,他们这是干吗呀?” 但谁都没有赫敏更忙。即使没有了占卜课,她上的课还是比别人多。她夜里通常是最晚离开公共休息室,第二天早上又第一个到图书馆。她眼睛下面像卢平那样有了黑圈,而且总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罗恩把巴克比克上诉的事接了过去。不做作业时,他便埋头翻阅厚厚的书籍,诸如《鹰头马身有翼兽心理手册》《珍禽还是恶兽?》《鹰头马身有翼兽之残暴性研究》等。他太投入了,以至于忘记了要对克鲁克山凶狠一点儿。 哈利则不得不在每天魁地奇训练之余见缝插针地做作业,更不用说还要跟伍德没完没了地讨论战术。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比赛将于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举行。斯莱特林队在联赛中整整领先两百分,这就是说哈利他们需要赢两百分以上才能夺杯(伍德经常对队员们提起这一点)。这还意味着获胜的压力大部分落到了哈利的头上,因为抓住金色飞贼就能得到一百五十分。 “所以,你只能在我们领先五十分以上时抓住它,”伍德不断地对哈利说,“只能在领先五十分以上的时候,哈利,不然我们就会赢了比赛而输掉奖杯。你明白吗?你必须抓住飞贼,但只能在我们——” “我知道了,奥利弗!”哈利喊道。 整个格兰芬多学院都心系着这场即将来临的比赛。继传奇人物查理·韦斯莱(罗恩的二哥)担任找球手的时代之后,格兰芬多还一直没有夺得过魁地奇杯。不过,哈利怀疑没有一个人(包括伍德)像他这么想赢。他和马尔福之间的敌意达到了顶点。马尔福还在为霍格莫德村扔泥巴事件耿耿于怀,而哈利居然逃脱了惩罚,更令他气破了肚皮。哈利没有忘记马尔福在拉文克劳那场比赛中对他使的坏,而巴克比克的事更让他下定决心要在全校师生面前打败马尔福。 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没有一场比赛是在这样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来临的。复活节后,两支球队以及两个学院之间的紧张关系达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走廊里发生了一些小混战,在最恶劣的一起中,一名格兰芬多四年级学生和一名斯莱特林六年级学生进了校医院,他们的耳朵里都冒出了韭菜。 哈利的日子特别难过。他去上课时,总有斯莱特林的学生伸出腿来绊他;无论他走到哪儿,克拉布和高尔总会冒出来,看见他被人围着,便失望地挪到一边。伍德吩咐哈利到哪里都必须有人陪伴,防止斯莱特林的人害得他上不了场。格兰芬多全院学生都踊跃承担这一任务,以至于哈利都无法按时走进课堂,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叽叽喳喳的人。哈利对火弩箭的安全比对他自己更关心。不飞的时候,他把扫帚小心地锁在箱子里,课间经常冲回格兰芬多塔楼去看看它还在不在那儿。 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格兰芬多学院公共休息室里的一切日常活动都停止了,连赫敏都放下了她的书本。 “我没法学习,精神集中不起来。”她紧张地说。 公共休息室里很吵。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对付压力的办法是比往常更加闹腾。奥利弗·伍德蹲在角落里一个魁地奇赛场模型前,一边用魔杖指挥着小人移来移去,一边自言自语。安吉利娜、艾丽娅和凯蒂听了弗雷德和乔治的笑话哈哈大笑。哈利跟罗恩和赫敏坐在一起,远离热闹的中心,努力不去想明天,因为他每次一想,就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好像胃里有一个很大的东西要挣脱出来。 “你没问题的。”赫敏宽慰道,尽管她看上去也是提心吊胆的。 “你有火弩箭呢!”罗恩说 “是啊……”哈利说,胃里在翻腾。 谢天谢地,伍德突然站起来喊道:“全体队员,睡觉!” 哈利睡得不好,先是梦见他睡过头了,伍德吼道:“你到哪儿去了?我们只好用纳威替补!”然后又梦见马尔福和斯莱特林的其他队员骑着火龙来比赛。哈利以惊险的速度飞行,努力躲开马尔福的坐骑喷出的火焰,忽然想起他没带火弩箭,一下子从空中摔了下去,猛地惊醒了。 过了几秒钟,哈利才想起比赛还没有开始,他还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而且斯莱特林决不会获准骑着火龙来参加比赛。他感到口干舌燥,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从窗下的银罐子里倒了点水喝。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微风拂过禁林的树梢,打人柳一动不动,很无辜的样子。看来比赛的天气会很理想。 哈利放下杯子,正要转身上床,忽然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好像是什么动物在银色的草坪上徘徊。 哈利冲到床头柜旁边,抓起眼镜戴上,又奔回到窗前。不会是不祥吧——偏偏在这个时候——在比赛之前—— 他再次朝操场上望去,急切地搜寻了一分钟后,终于找到了,此刻正在禁林的边缘……不是什么不祥……是一只猫……哈利认出了那毛茸茸的尾巴,他如释重负地抓住窗台,原来是克鲁克山…… 只是克鲁克山吗?哈利眯起眼睛,鼻子紧贴在玻璃上。克鲁克山似乎停下来了。哈利确信他看到树影中还有一个东西在动。 就在这时,它出来了——一条毛蓬蓬的大黑狗,悄悄地穿过草坪,克鲁克山小跑着跟在它的旁边。哈利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如果克鲁克山也看得见那条狗,那它怎么会是哈利的死亡预兆呢? “罗恩!”哈利轻声说,“罗恩!醒醒!” “嗯?” “我要你帮我看一个东西,看你能不能看清楚! “黑咕隆咚的,哈利,”罗恩含混地咕哝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过来——” 哈利急忙回头看着窗外。 克鲁克山和那条狗不见了。哈利爬到窗台上,低头朝城堡的阴影中望去,也没有。它们去哪儿了呢? 响亮的鼾声告诉他,罗恩又睡着了。 第二天,哈利与格兰芬多的队友们走进礼堂时,受到了热烈的掌声欢迎。看到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餐桌上的同学也在为他们鼓掌,哈利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斯莱特林们在他们走过时大发嘘声,哈利看到马尔福的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 伍德全部时间都在动员队员们多吃,自己却什么都没碰。然后他在别人没吃完前就催着他们先去球场熟悉情况。他们离开礼堂时,大家又鼓起掌来。 “祝你好运,哈利!”秋·张喊道。哈利感到自己脸红了。 “好……没什么风……太阳有点亮,会晃眼睛,要当心……地面挺硬的,很好,这样起飞快……” 伍德在球场上走来走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队员们跟在后面。终于,他们望见城堡大门打开了,全校同学拥上了草坪。 “更衣室。”伍德一声令下。 球员们换上鲜红色袍子时谁都没有说话。哈利想知道别人是不是跟他感觉一样,好像早餐吃了什么超级蠕虫。似乎才一眨眼的工夫,伍德就说:“好,时间到了,走吧——” 他们走出更衣室,走向球场,喧闹的声浪扑面而来。四分之三的观众戴着鲜红色的玫瑰花,挥舞着绘有格兰芬多狮子的红旗子,或是打着“格兰芬多加油!”“狮子夺杯!”等字样的横幅。斯莱特林的球门柱后面有两百号人佩戴着绿色饰物,银蛇的图样在他们旗子上闪闪发亮。斯内普教授坐在第一排,也戴着绿色饰物,脸上挂着阴沉的笑容。 “格兰芬多队上场了!”照常担任解说的李·乔丹高叫道,“波特、贝尔、约翰逊、斯平内特、韦斯莱兄弟和伍德。人们普遍认为这是霍格沃茨几年来最好的球队——” 李的解说淹没在斯莱特林那边发出的一片嘘声中。 “斯莱特林队也上场了,率队的是弗林特队长。他对阵容做了一些调整,似乎更侧重于个头而非技术——” 斯莱特林的那帮人嘘声更大了,但哈利觉得李说得有些道理。马尔福在他们队里明显是个子最小的,其他队员都又高又壮。 “两位队长握手!”霍琦女士说。 弗林特和伍德走上前紧紧握了握手,好像都想把对方的手指捏断似的。 “骑上飞天扫帚!”霍琦女士说,“三——二——一——” 她的哨声被观众的喝彩声淹没了,十四把扫帚升上天空。哈利感到额上的头发向后飘起,紧张的感觉在飞翔的兴奋中消失了。他放眼四望,看到马尔福跟在后面,便赶忙加速疾驰去寻找飞贼。 “现在格兰芬多队在控球。格兰芬多的艾丽娅·斯平内特带着鬼飞球,直奔斯莱特林的球门而去,看上去不错,艾丽娅!啊,不好——鬼飞球被沃林顿截走了。斯莱特林的沃林顿在场上猛冲——哇!——乔治·韦斯莱这一记游走球打得漂亮,沃林顿丢掉了鬼飞球,它被——约翰逊抢到,格兰芬多又控制球了。加油,安吉利娜——漂亮,晃过了蒙太,——小心,安吉利娜,游走球!——她得分了!十比零,格兰芬多队领先!” 安吉利娜绕着球场一端滑翔,得意地挥舞着拳头,下面鲜红色的海洋一片欢呼—— “哎哟!” 安吉利娜差点从扫帚上摔下去,是马库斯·弗林特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对不起!”弗林特在观众的嘘声中说,“对不起,没看见她!” 稍后,弗雷德·韦斯莱用他的球棒照着弗林特的后脑勺敲了一下。弗林特的鼻子撞到扫帚把上,流出血来。 “够了!”霍琦女士厉声喊道,嗖地蹿到两人之间,“无端袭击追球手,由格兰芬多罚球!故意伤害追球手,由斯莱特林罚球!” “别呀,女士!”弗雷德叫了起来,但霍琦女士吹响了哨子,艾丽娅飞上前去罚球。 “加油,艾丽娅!”李在观众的寂静中大声说,“好!她突破了守门员!格兰芬多队二十比零领先!” 哈利迅速拨转火弩箭,看着鼻子仍在流血的弗林特飞上前为斯莱特林罚球。伍德守在格兰芬多队的球门前,紧咬牙关。 “当然,伍德是一流的守门员!”当弗林特在等待霍琦女士的哨声时,李·乔丹对观众说,“一流的!很难攻破——难而又难——好!真是难以置信!他把球扑出去了!” 哈利松了口气,急速上升,四下寻找飞贼,但仍在一字不落地留心听着李·乔丹的解说。他不能让马尔福碰到飞贼,一直要等到格兰芬多领先五十分以上…… “格兰芬多控球,不,斯莱特林控制球了——不!——格兰芬多又把球夺回来了,是凯蒂·贝尔,格兰芬多的凯蒂·贝尔拿到了鬼飞球,在场上飞驰——这是故意的!” 斯莱特林的追球手蒙太转到了凯蒂前面,他没有抢鬼飞球,而是去抓她的脑袋。凯蒂在空中横翻了个跟头,总算还骑在扫帚上,但是鬼飞球丢了。 霍琦女士的哨子又响了。她飞向蒙太,开始大声训斥他。一分钟后,凯蒂又罚进一球。 “三十比零!接受教训吧,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 “乔丹,如果你不能中立地解说——” “我是实事求是的,教授!” 哈利感到一阵强烈的激动,他发现金色飞贼了——正在格兰芬多的一根门柱下方闪烁着——但他还不能去抓它——要是马尔福也看到了—— 哈利突然装出全神贯注的样子,掉转火弩箭朝斯莱特林那头迅速冲去——成功了,马尔福紧跟上来,他显然以为哈利看到飞贼在那边…… 嗖! 一个游走球贴着哈利的左耳疾飞过去,是高大的斯莱特林击球手德里克打来的。紧接着又是—— 嗖! 第二个游走球擦到了哈利的胳膊肘。另一名击球手博尔包抄过来。 哈利在匆匆一瞥中看到博尔和德里克朝他冲来,都举起了球棒—— 他在最后一秒钟掉转火弩箭急速上升,博尔和德里克撞到一起,发出可怕的咣当一声。 “哈!哈哈!”李·乔丹叫道,那两名斯莱特林击球手抱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分开了,“很遗憾,哥们儿!要想胜过火弩箭,你们应该起得更早一点儿!格兰芬多又控制球了,约翰逊拿着鬼飞球——弗林特跟在旁边——戳他的眼睛,安吉利娜!——说着玩儿的,教授,说着玩儿的——哦,不好——弗林特拿到球了,弗林特朝格兰芬多的球门飞去。注意,伍德,防住——!” 但弗林特得分了。斯莱特林那头爆发出一阵欢呼,李·乔丹骂得太难听了,麦格教授要把麦克风从他手里夺走。” “对不起,教授,对不起!再也不了!现在,格兰芬多队领先,三十比十,格兰芬多控球——” 这场比赛逐渐变成了哈利参加过的最肮脏的一场比赛。看到格兰芬多这么早就领先,斯莱特林的队员气急败坏,很快就不择手段地争夺起鬼飞球来。博尔用球棒打了艾丽娅,还狡辩说以为她是游走球。乔治·韦斯莱用胳膊肘撞了博尔的脸以示报复。霍琦女士判双方各罚球一次。伍德又完成了一次精彩的救球,把比分拉大到四十比十。 金色飞贼又消失了。马尔福依然紧跟在哈利身后,哈利升到高空,举目寻找——一旦格兰芬多领先五十分—— 凯蒂得分了,五十比十。弗雷德和乔治高举球棒飞旋在她旁边保驾,防止斯莱特林的队员报复。博尔和德里克趁机把两只游走球打向伍德,一先一后击中了他的肚子。伍德在空中打了个滚,抓紧扫帚,呼吸困难。 霍琦女士勃然大怒。 “鬼飞球不在得分区,不可以袭击守门员!”她朝博尔和德里克尖叫道,“格兰芬多罚球!” 安吉利娜得分,六十比十。稍后,弗雷德·韦斯莱朝沃林顿打出一个游走球,把他手里的鬼飞球打掉了,艾丽娅抓住球,丢进了斯莱特林的球门,七十比十。 下面的格兰芬多球迷嗓子都快喊哑了——格兰芬多领先六十分。如果哈利现在抓到飞贼,奖杯就是他们的了。哈利几乎能感到几百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他在高空绕着球场飞翔,马尔福加速在后面追赶。 看到了。金色飞贼正在他上方二十英尺处闪耀。 哈利猛然加速,风在他耳边呼啸。他伸出手,可是火弩箭突然慢了下来—— 哈利大惊,回头一看,是马尔福扑上来抓住了火弩箭的尾部,在把它往后拉。 “你——”哈利气得想揍马尔福,可是够不着。马尔福因为拽着火弩箭而气喘吁吁,但眼里闪着恶意的光。他达到了目的——金色飞贼又消失了。 “罚球!格兰芬多罚球!我从没见过这么干的!”霍琦女士尖声大叫,嗖地冲上去,马尔福正在滑回他的光轮2001。 “无耻的流氓!”李·乔丹一边冲着麦克风咆哮,一边跳到麦格教授够不到他的地方,“卑鄙、无耻的杂——” 麦格教授甚至没有训斥乔丹。她也冲着马尔福的方向晃动着拳头,气愤地大喊,她的帽子都掉了。 艾丽娅为格兰芬多罚球,但是她太生气了,球偏离了球门几英尺。格兰芬多球队有点分神,斯莱特林队员受到马尔福对哈利犯规的鼓舞,更加嚣张起来。 “斯莱特林控球,斯莱特林投球射门——蒙太得分——”李·乔丹呻吟道,“七十比二十,格兰芬多领先……” 哈利现在把马尔福盯得很紧,两人的膝盖经常碰到一起。哈利不让马尔福有机会靠近飞贼…… “滚开,波特!”马尔福恼火地叫道,因为他想转弯,却发现被哈利挡着。 “安吉利娜·约翰逊为格兰芬多队抢到了鬼飞球,加油,安吉利娜,加油!” 哈利回头一看,除了马尔福之外,斯莱特林的每一位队员都在冲向安吉利娜,连斯莱特林的守门员都出来了——他们都想堵住她—— 哈利掉转火弩箭,身体完全伏在扫帚把上,驱帚向前,像一枚子弹般地朝斯莱特林的队员们冲去。 “啊——————!” 他们看到火弩箭射来,纷纷躲闪,被迫为安吉利娜让出了路。 “她得分了!她得分了!格兰芬多八十比二十领先!” 哈利差点冲到看台上去了,但他在半空滑行着刹住扫帚,掉头冲回中场。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马尔福在俯冲,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在他下方,在离草坪几英尺的高处,有一点小小的金光—— 哈利催动火弩箭加速俯冲,但马尔福比他近得多—— “快!快!快!”哈利催动着他的火弩箭,追近马尔福——博尔打来游走球,他伏到扫帚把上躲开了——他追到了马尔福的脚边——他跟马尔福并排了—— 哈利向前扑去,双手都放开了飞天扫帚,他挡开了马尔福的胳膊—— “抓住了!” 他直起身来,手举在空中,全场沸腾了。哈利高高地飞在人群上空,耳朵里响着奇怪的嗡嗡声。小小的金球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绝望地拍打着翅膀。 伍德泪眼模糊地冲过来,搂住哈利的脖子,趴在他肩上纵情地哭泣。哈利感到了两下重重的撞击,弗雷德和乔治扑上来了,然后是安吉利娜、艾丽娅和凯蒂的声音:“我们夺杯了!我们夺杯了!”许多条胳膊搂在一起,格兰芬多的队员们抱成一团,嘶哑地叫喊着,落回到地面。 一股股红色的洪流冲过围栏涌进球场。无数只手雨点般地落到他们背上。混乱中哈利只觉得许多声音和身体向他压来,然后他和其他球员被人群扛了起来。他一下子被举到了亮处,看见了海格,身上挂满了鲜红色的玫瑰——“你打败了他们,哈利,你打败了他们!我要告诉巴克比克!”还有珀西,疯子一样地跳上跳下,完全忘记了体面。麦格教授比伍德哭得还厉害,正用一面格兰芬多的大旗子擦着眼泪。那边,罗恩和赫敏正在努力朝哈利跟前挤,他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他笑。哈利被抬向看台,邓布利多站在那里,手里捧着巨大的魁地奇奖杯。 要是附近有摄魂怪……当哈利从抽泣的伍德手中接过奖杯,把奖杯高高举起时,他感到自己能够变出全世界最好的守护神。 第54章特里劳尼教授的预言 终于夺得了魁地奇杯,哈利的兴奋劲至少维持了一个星期。连天气都像是在庆祝。临近六月,白天变得晴朗无云,热烘烘的,让人只想带上几品脱冰镇南瓜汁溜达到场地上去,一屁股坐下来,也许可以随意玩上几局高布石,或者看着巨乌贼在湖面上梦幻般地游动。 可是不行。考试临头,学生们不能在外面逍遥,而不得不待在城堡里,逼着自己的大脑集中思想,任凭窗外飘来阵阵诱人的夏风。连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都在用功了,他们要参加O.W.L.(普通巫师等级考试)。珀西准备通过N.E.W.T.(终极巫师考试),这是霍格沃茨提供的最高学历。珀西想进魔法部,所以需要成绩优异。他越来越神经质了,不管是谁在晚上打扰了公共休息室的安静,他都会给以很重的惩罚。实际上,只有一个人比珀西更紧张,那就是赫敏。 哈利和罗恩已经不再问她怎么能同时上好几堂课,可是看到她的考试时间表,他们又忍不住了。这张表的第一栏上列着: 星期一 9点,算术占卜 9点,变形 午餐 1点,魔咒 1点,古代如尼文 “赫敏,”罗恩小心地问,因为这些天她被打搅时很容易发怒,“呃——你确定这些时间都抄对了吗?” “什么?”赫敏尖声说,抓起时间表来仔细检查,“没错,当然对了。” “你怎么能同时坐在两个考场里,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哈利说。 “没有,”赫敏干脆地说,“你们有谁看见我的《数字学和语法学》了?” “哦,对了,我借去了,睡觉时翻翻。”罗恩说,但声音憋在嗓子眼里。赫敏开始把她桌上的那一堆堆羊皮纸挪来挪去,寻找那本书。这时窗口一阵响动,海德薇拍着翅膀飞了进来,嘴里紧衔着一张便条。 “是海格的,”哈利说着,扯开了便条,“巴克比克的上诉——定在六号。” “正是我们考完试那天。”赫敏说,她仍在到处找她的算术占卜课本。 “他们要到这儿来,”哈利继续看信,“魔法部的人和——和一名行刑官。” 赫敏惊愕地抬起头。 “他们要带行刑官来听取上诉!听着怎么像已经做出判决了呀!” “是啊。”哈利沉吟着说。 “不行!”罗恩吼了起来,“我花了那么多时间为它查资料,他们不能置若罔闻!” 但哈利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觉得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已经接受了马尔福先生的决定。自从格兰芬多在魁地奇决赛上获胜之后,德拉科明显收敛了不少,但这几天他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嚣张。从刮到哈利耳朵里的冷言冷语看,马尔福确信巴克比克将被处决,而且好像还为他本人促成了此事而洋洋得意呢。这种时候,哈利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像赫敏那样打马尔福的耳光。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见海格,因为严格的新保安措施还没有撤销,哈利不敢从独眼女巫雕像下面取回他的隐形衣。 考试周开始了,城堡里寂静异常。星期一吃午饭的时候,三年级学生从变形课考场出来,一个个精神委顿,面色苍白,一边比较着成绩,一边抱怨考题太难,有道题竟要他们把茶壶变成乌龟。赫敏大惊小怪地说她变出的乌龟看上去像海龟,把别人气得够呛,因为在别人看来这是根本不用担心的。 “我变出的乌龟尾巴还是壶嘴的样子,多可怕……” “乌龟该不该吐蒸气?” “我变出的乌龟壳子上还有柳树花纹,你说会不会扣分呀?” 然后,大家匆匆吃完午饭,马上又回到楼上去考魔咒。赫敏说中了,弗立维教授果然考了快乐咒。哈利由于紧张,动作有点过,跟他搭档的罗恩爆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大笑,最后只好被带到一间安静的屋子里,待了一个小时才能去完成他自己的咒语。晚饭后,学生们又赶着回到公共休息室,不是去休息,而是开始复习保护神奇动物、魔药和天文学。 第二天上午,海格主持保护神奇动物的考试。他显得心事重重,心思好像根本不在考场上。他给学生准备了一大桶新鲜的弗洛伯毛虫,说要想通过考试,必须保证他们的弗洛伯毛虫一小时后还活着。弗洛伯毛虫在放任自由的情况下活得最好,所以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容易的考试,也使哈利、罗恩和赫敏有很多机会和海格说话。 “比克有点儿抑郁,”海格对他们说,身子弯得低低的,假装在检查哈利的弗洛伯毛虫是否还活着,“关得太久了。不过……后天就知道了——是吉是凶——” 下午考魔药,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哈利无论如何也没法使他的迷乱药变稠。斯内普带着一脸的快意在旁边看着,走开之前在笔记簿上还记了点什么,看上去很像是个零蛋。 半夜里考了天文学,在最高的塔楼顶上。魔法史的是星期三上午考,哈利把弗洛林对他讲过的与中世纪搜捕女巫有关的事情统统写了上去,一边渴望在这闷热的考场上能有一份弗洛林的巧克力坚果冰淇淋。星期三下午是草药学考试,在温室里被大太阳烤着,回到公共休息室时脖子后面都晒伤了。大家都向往着明天的这个时候,到那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星期四上午是倒数第二场考试,考黑魔法防御术。卢平教授出了他们有生以来考过的最不同寻常的试题,是一种类似于障碍赛的户外考试。他们必须蹚过一片有格林迪洛的深水塘,穿过一系列满是红帽子的坑洞,咕叽咕叽地走过沼泽地,不能理会一头欣克庞克发出的误导,然后还要爬进一个旧箱子,跟一个新的博格特搏斗。 “很好,哈利,”哈利从箱子里爬出来时,卢平笑眯眯地说,“满分。” 哈利兴奋得红了脸,留下来看罗恩和赫敏考试。罗恩一开始很顺利,可是碰到欣克庞克就不行了,被带到齐腰深的沼泽里陷了进去。赫敏前面几项都做得无懈可击,到藏有博格特的箱子时,她进去才一分钟就尖叫着冲了出来。 “赫敏!”卢平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麦——麦——麦格教授!”赫敏指着箱子气喘吁吁地说,“她——她说我所有的考试都不及格!” 花了一会儿工夫才让赫敏平静下来。当她终于恢复了镇定之后,三人一起走回城堡。罗恩还有点想拿赫敏的博格特开玩笑,但台阶顶上的情况使他们避免了一场争吵。 康奈利·福吉站在那儿朝场地上望着,他穿着那件细条纹的斗篷,微微有点儿冒汗。看到哈利,他吃了一惊。 “嘿,哈利!”他说,“刚考完试?快结束了吧?” “嗯。”哈利说。赫敏和罗恩没有跟魔法部长说过话,尴尬地站在后面。 “好天气啊,”福吉说着,把目光投向湖面,“可惜……可惜……” 他深深叹了口气,俯视着哈利。 “我此行有一个不愉快的使命,哈利。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要求在处决一头发狂的鹰头马身有翼兽时有一名证人在场,我正好要到霍格沃茨来核查布莱克的情况,就被拉了个差。” “这么说上诉已经结束了?”罗恩走上前插嘴问道。 “没有,没有,上诉是在今天下午。”福吉惊奇地打量着罗恩说。 “那您可能根本不需要见证处决!”罗恩坚定地说,“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可能获释!” 福吉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后的城堡大门里走出来两个巫师,一个衰老得好像正在他们眼前萎缩下去,另一个高大魁梧,留着稀疏的黑髭须。哈利猜想他们是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的代表,因为那个老巫师眯眼看着海格的小屋,用颤巍巍的声音说:“哎哟,哎哟,我老啦,干不了这差事啦……两点钟是吧,福吉?” 黑髭须的壮汉在摸着腰带里的什么东西,哈利看了一眼,发现他在用粗大的拇指抚摩着一柄锃亮的大斧的锋刃。罗恩张嘴想说话,赫敏使劲捅了捅他的肋骨,把头朝门厅一摆。 “你干吗拦着我?”罗恩气呼呼地问,他们进了礼堂去吃午饭,“你没看到他们吗?连斧头都准备好了!这不公平!” “罗恩,你爸爸在魔法部,你不能那样对他的上司说话!”赫敏说,但她也显得心烦意乱,“只要海格这次保持冷静,好好地陈述理由,他们就不可能处决巴克比克……” 但哈利看得出赫敏并不真的相信她自己的话。周围的人吃饭时都在热烈交谈,愉快地期待着下午考试结束,但是哈利、罗恩和赫敏担心着海格和巴克比克,没有参加聊天。 哈利和罗恩的最后一门考试是占卜,赫敏的是麻瓜研究。三人一起走上大理石楼梯,赫敏在二楼跟他们分手,哈利和罗恩一直爬到八楼,许多同学坐在通往特里劳尼教授那间教室的螺旋楼梯上,还指望在最后抱抱佛脚呢。 “她一个个地见我们。”纳威说,他们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纳威腿上摊着他那本《拨开迷雾看未来》,翻开在水晶球的章节。“你们在水晶球里看到过什么东西吗?”他苦恼地问。 “没有。”罗恩不当回事地说。他不停地看表。哈利知道他是在看巴克比克的上诉还有多久开始。 教室外的队伍缩短得非常慢,每个人从银梯上下来时,其他同学都悄声问:“她问了什么?还好吧?” 但他们都不肯说。 “她说水晶球告诉她,我要是说了就会有一场大劫难!”纳威在梯子上对哈利和罗恩尖声说,这时他们俩已经排到了楼梯平台上。 “这倒方便,”罗恩轻蔑地说,“哼,我开始觉得赫敏说她的话说对了,”——他用拇指朝头顶上的活门一指——“她就是个老骗子。” “是啊。”哈利也看了看自己的表,已经两点了,“希望她能快点儿……” 帕瓦蒂下来时得意得脸上放光。 “她说我具备了真正先知的全部资质,”她告诉哈利和罗恩,“我看到好多东西……行了,祝你们好运!” 她匆匆跑下螺旋楼梯,迎向拉文德。 “罗恩·韦斯莱!”那熟悉的、梦呓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罗恩朝哈利做了个苦脸,登上银梯不见了。现在只有哈利一个人还在等待考试。他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听着一只苍蝇在阳光明媚的窗口嗡嗡地叫着,心已越过场地飞到了海格那里。 终于,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罗恩的大脚又出现在梯子上。 “怎么样?”哈利站起来问。 “一塌糊涂。”罗恩说,“什么也看不见,我就胡诌了一些,可是我觉得她没有相信……” “公共休息室见。”哈利小声说,特里劳尼教授的声音已经在叫道:“哈利·波特!” 这个塔楼顶上的房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窗帘都拉上了,壁炉里生着火,惯常的那种熏人的香味呛得哈利咳嗽起来。他跌跌撞撞地绕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桌椅,朝坐在一个大水晶球前的特里劳尼教授走去。 “你好,亲爱的,”她轻声说,“请看着这个水晶球……慢慢看……然后跟我讲你看到了什么……” 哈利俯身注视着水晶球,使劲盯着它,希望它除了旋转的白雾外还能向他显示一些别的,然而什么也没有。 “怎么样?”特里劳尼教授温和地问道,“看到了什么?” 房间里热不可耐,哈利的鼻孔被近旁壁炉中飘出的香烟熏得火辣辣地刺痛,他想起了罗恩的话,决定假装一下。 “呃——”哈利说,“一个黑影……嗯……” “它像什么?”特里劳尼教授轻声问,“想一想……” 哈利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通,想到了巴克比克。 “鹰头马身有翼兽。”他肯定地说。 “是嘛!”特里劳尼教授喃喃道,热切地在膝头的羊皮纸上记着,“我的孩子,你很可能看到了可怜的海格与魔法部之间那场麻烦的结局!仔细看看……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有脑袋吗?” “有。”哈利坚定地说。 “你确定吗?”特里劳尼教授追问道,“你很确定吗,孩子?你没有看到它在地上扭动,后面有个阴影举起了大斧?” “没有!”哈利说,感到有点要吐了。 “没有鲜血?没有哭泣的海格?” “没有!”哈利又说,比任何时候更想逃离这个房间和这种闷热,“它看上去挺好的,它——飞走了……” 特里劳尼教授叹了口气。 “好吧,孩子,就到这里吧……有点儿令人失望……但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哈利松了口气,站起来,拎了书包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响亮、刺耳的声音。 “就在今晚。” 哈利急转过身,只见特里劳尼教授直挺挺地坐在扶手椅上,两眼失神,嘴巴张着。 “您—您说什么?”哈利说。 但特里劳尼教授似乎没听见,她的眼珠开始转动,哈利惊恐地站在那儿,觉得她好像要发病的样子。他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跑到校医院去——这时特里劳尼教授又说话了,还是那种刺耳的声音,跟她本人平常的声音大不一样。 “黑魔王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朋友,被手下遗弃了,他的仆人这十二年锁链加身。今晚,午夜之前……这仆人将挣脱锁链,动身去和主人会合。黑魔王将在仆人的帮助下卷土重来,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可怕。今晚……午夜之前……那仆人……将动身……去和主人……会合……” 特里劳尼教授的脑袋垂到胸前,发出一种呜噜呜噜的声音。然后,很突然地,她的脑袋又抬了起来。 “对不起,亲爱的孩子,”她恍恍惚惚地说,“天气太热,你知道……我打了个盹儿……” 哈利仍呆呆地看着她。 “有什么不对吗,亲爱的?” “您——您刚才对我说那——那黑魔王要卷土重来……他的仆人要回到他的身边……” 特里劳尼教授显得大为震惊。 “黑魔王?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我亲爱的孩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卷土重来,天哪——” “可这是您刚才说的!您说黑魔王——” “我想你准是也睡着了,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说,“我肯定不可能预言那么离谱的事情!” 哈利爬下梯子和螺旋楼梯,心里嘀咕着……他刚才是不是听到特里劳尼教授说了一个真正的预言?还是她觉得以这种方式结束考试给人印象深刻? 五分钟后,哈利从格兰芬多塔楼入口处的保安巨怪面前冲了过去,特里劳尼教授的话音仍在他脑畔回响。人们迎面走来,有说有笑地走向场地,去享受那一点期待已久的自由。等他来到肖像洞口,爬进公共休息室时,那儿几乎都没人了,但角落里坐着罗恩和赫敏。 “特里劳尼教授,”哈利气喘吁吁地说,“刚才对我说——” 他猛然住口,看到了他们俩的脸色。 “巴克比克败诉了,”罗恩无力地说,“海格刚送来的。” 这次海格的字条是干的,没有被泪水打湿,但是他的手好像抖得厉害,字迹难以辨认。 败诉了。日落处决。你们帮不了忙,不要过来,我不想让你们看见。 海格 “我们必须过去,”哈利马上说,“不能让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等着刽子手!” “可是日落的时候,”罗恩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说,“不会让我们去的……特别是你,哈利……” 哈利用手捧住脑袋,思索着。 “要是有隐形衣就好了……” “它在哪儿?”赫敏问。 哈利告诉她隐形衣留在独眼女巫雕像下面的通道里了。 “……如果斯内普再看见我在那附近,我可就惨了。”他最后说。 “是啊,”赫敏站了起来,“如果他看见你……你是怎么打开那女巫的驼背的?” “你——你敲敲它,说:‘左右分离。’”哈利说,“可是——” 赫敏没等他说完,就大步走过房间,推开胖夫人的肖像,消失了。 “她不会去拿隐形衣了吧?”罗恩瞪着洞口说。 她确实去拿隐形衣了。一刻钟后,赫敏回来了,银色的隐形衣小心地藏在她的袍子里。 “赫敏,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罗恩震惊地说,“先是打了马尔福,然后又在特里劳尼教授的课上拂袖而去——” 赫敏听了似乎很受用。 他们跟众人一起去吃晚饭,但之后没有再回格兰芬多塔楼。哈利把隐形衣藏在袍襟里,他必须抱着手臂,遮住那块隆起的鼓包。三人躲在门厅旁的一个空房间里听着动静,直到确定门厅里无人为止。听到最后两个人快步穿过门厅,一扇门砰地关上,赫敏把脑袋从门边探了出去。 “好了,”她小声说,“没有人了——披上隐形衣——” 三人紧挨在一起走,以免被人看见。他们在隐形衣下踮着脚穿过门厅,下了石阶,走到场地上。太阳已经落到禁林后面,余晖把树梢染成了金色。 他们走到海格的小屋前敲门,过了一分钟他才应声,打开门后他四下寻找着来者。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是我们,”哈利悄声说,“穿着隐形衣呢。让我们进去把它脱下来。” “你们不该来的!”海格小声说,但退后一步,让他们走了进去。海格迅速关上门,哈利扯下了隐形衣。 海格没有哭,也没有扑过来搂住他们的脖子。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该做什么。这种无助比眼泪更令人难受。 “要喝茶吗?”他说,大手颤抖着去拿茶壶。 “巴克比克在哪儿,海格?”赫敏迟疑地问。 “我——我把它带出去了。”海格说,往罐里倒牛奶时洒得满桌都是,“拴在南瓜地里。想让它看看树——呼吸点新鲜空气——因为——” 海格的手抖得那么厉害,奶罐掉到地上,一地碎片。 “我来吧,海格。”赫敏忙说,抢着过去打扫。 “碗柜里还有一个。”海格坐下来,用袖子擦着额头。哈利看看罗恩,罗恩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办法吗,海格?”哈利急切地问,坐到他旁边,“邓布利多——” “他尽力了,”海格说,“但他无权支配委员会。他告诉他们巴克比克是没有危险的,但他们害怕……你们知道卢修斯·马尔福那人……威胁过他们,我想……还有那个行刑官,麦克尼尔,他是马尔福的老朋友……不过会很快,很利落……而且我会陪在它身边……” 海格哽噎了,目光在屋中到处游移,仿佛在寻找一丝希望或安慰。 “邓布利多要过来,来——送送它。今天早上给我写了信,说他想——想陪着我。好人哪,邓布利多……” 在海格碗柜里找奶罐的赫敏发出一声轻轻的抽泣,但她迅速掩饰住了。她手捧新的罐子直起身来,强忍住眼泪。 “我们也会陪着你,海格。”她说,但海格摇了摇他那蓬乱的脑袋。 “你们得回城堡去。我说过,我不想让你们看见,你们本来就不该来的……如果福吉或邓布利多发现你擅自出来,哈利,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泪水无声地从赫敏的脸颊上流淌下来,但她假装忙着煮茶,没让海格看见。她拿起奶瓶要往罐子里倒牛奶时,突然尖叫起来。 “罗恩!我——我不敢相信——是斑斑!” 罗恩愣愣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赫敏把奶罐端到桌上,把它底朝上翻了过来。老鼠斑斑吱吱惊叫着滑出奶罐,小腿拼命踢蹬着想爬回去。 “斑斑!”罗恩茫然地说,“斑斑,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抓住挣扎的老鼠,举到有光线的地方。斑斑的样子很吓人,比以前更瘦了,掉了很多毛,露出大块的秃斑。它在罗恩的手里扭动着,好像拼命想挣脱。 “别怕,斑斑!”罗恩说,“没有猫!这儿没有东西会伤害你。” 海格突然站起来,眼睛望着窗外,一向红红的面孔变成了羊皮纸的颜色。 “他们来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急忙转过身。一群人远远地从城堡台阶上下来了,前面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他那银白的胡子在夕阳残照中闪闪发亮。旁边快步跟着康奈利·福吉,后面是那位老态龙钟的委员会成员和行刑官麦克尼尔。 “你们快走,”海格说,他浑身都在颤抖,“不能让他们发现你们在这儿……快走……” 罗恩把斑斑塞进口袋,赫敏抓起隐形衣。 “我带你们从后面出去。”海格说。 三人跟他走到通向后园子的门口。哈利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当他看到几米之外的巴克比克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巴克比克拴在海格南瓜地后面的一棵树上,它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尖脑袋转来转去,不安地用爪子刨着地。 “没事,比克,”海格轻声说,“没事……”他又转向哈利、罗恩和赫敏说:“走吧,快走。” 但是他们没有动。 “海格,我们不能——” “我们要向他们说明真相——” “他们不能杀它——” “走!”海格凶巴巴地说,“事情已经够糟的了,不要再搭上你们。” 他们别无选择,赫敏用隐形衣罩住了哈利和罗恩,这时他们已经听到前门传来了说话声。海格看着三人刚刚消失的地方。 “快走,”他嘶哑地说,“不要听……” 他大步走进小屋,这时,前门被敲响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仿佛处于恐怖的恍惚状态,默默地从海格的屋后绕过。他们走到前面时,前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求求你们,快走吧,”赫敏小声说,“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三人顺着倾斜的草坪走向城堡。夕阳在迅速下沉,天空变成了澄净的灰紫色,但西天还有一抹红宝石般的光亮。 罗恩突然停了下来。 “哦,求求你,罗恩。”赫敏说。 “是斑斑——它不肯——老实待着——” 罗恩弯下腰,努力把斑斑捂在口袋里,可是小老鼠变得躁动不安,疯狂地尖叫着,使劲扭动,想去咬罗恩的手。 “斑斑,是我呀,你这笨蛋,我是罗恩。”罗恩小声说。 他们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和说话声。 “哦,罗恩,咱们快走吧,他们要下手了!”赫敏悄声央求。 “好吧——斑斑,老实待着——” 三人继续前行。哈利跟赫敏一样,努力不去听身后的话语声。罗恩又停住了。 “我按不住它——斑斑,闭嘴,人家会听见的——” 老鼠疯狂地尖叫,但盖不过海格后园子里传来的声音。几个男人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突然地,他们分明听到了呼的一声和斧子落下的闷响。 赫敏在原地摇晃了一下。 “他们下手了!”她小声对哈利说,“我——不敢相信——他们下手了!” 第55章猫老鼠和狗 哈利也很震惊,脑子里一片空白。三人恐惧地呆立在隐形衣下。落日最后的余晖给场地涂上了血红的光,投下长长的阴影。然后,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狂嚎。 “海格。”哈利低声说,不假思索地就要转身,但罗恩和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行,”罗恩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去看过他,海格会更倒霉的……” 赫敏呼吸急促不匀。 “他们——怎么——能?”她哽咽道,“怎么能?” “走吧。”罗恩说,他的牙齿好像在打架。 他们继续朝城堡走去,走得很慢,以保证一直能藏在隐形衣下。现在光线消失得很快,等到他们走到场地上时,黑暗像符咒一样罩住了 他们。 “斑斑,安静!”罗恩用手紧捂着胸口,小声说。老鼠疯狂扭动着,罗恩突然停住脚,想把斑斑往口袋里塞得更深一些。“你怎么了,你这只笨老鼠?待着别动——哎哟!它咬我!” “罗恩,别出声!”赫敏着急地悄声说,“福吉马上就会出来的——” “它不肯——老实——待着——” 斑斑显然是吓坏了,它拼命挣扎着,想从罗恩手中挣脱。 “它是怎么啦?” 但是哈利刚刚看到了,克鲁克山悄无声息地向他们走来,身体低低地贴近地面,两只大大的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荧光。哈利不知道它是看到了他们,还是循着斑斑的叫声来的。 “克鲁克山!”赫敏叹息道,“别捣乱,走开,克鲁克山!走开! 但是猫越来越近—— “斑斑——不要!” 太晚了——老鼠从罗恩的指缝间钻了出去,掉到地上,飞快地逃走了。克鲁克山一跃而上,紧追不舍。哈利和赫敏没有来得及阻拦,罗恩已经甩开隐形衣,冲入了夜幕中。 “罗恩!”赫敏轻声哀叫。 她和哈利对视一下,拔腿追了上去。披着隐形衣跑不快,他们便把它扯了下来,隐形衣像旗帜一样在身后飘扬,两人全速追赶着罗恩,能听到前面咚咚的脚步声,还听到罗恩呵斥克鲁克山的声音。 “走开——走开——斑斑,到这儿来——” 很响的扑通声。 “抓到了!滚开,你这只臭猫——” 哈利和赫敏差点儿摔到罗恩身上。两人刚好在他跟前刹住脚步,罗恩横在地上,斑斑已回到他的口袋里,他双手紧紧攥着那一团颤抖的东西。 “罗恩——快——回到隐形衣里来——”赫敏气喘吁吁地说,“邓布利多——还有部长——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 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隐身,也没来得及喘过气来,就听到巨爪轻轻着地的响声……有东西在朝他们奔来,如影子一般的轻捷——是一条庞大的、灰色眼睛的黑狗。 哈利伸手去拔魔杖,但是太晚了——大狗高高跃起,前爪撞到了他的胸口,哈利在一团狗毛中向后倒去,感觉到狗嘴里喷出的热气,看到了那寸把长的尖牙—— 但是大狗扑过来的力气过猛,从他身上滚了过去。哈利觉得自己好像断了几根肋骨,他努力想站起来;他听到大狗咆哮着掉转过身,准备再次袭击。 罗恩站了起来,在大狗又扑上来时把哈利推到了一边。大狗咬住了罗恩伸出来的胳膊。哈利冲上去揪住了那畜生的一撮毛,但它像拖一个布娃娃一样毫不费力地把罗恩拖走了。 突然,哈利脸上挨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重重一击,他又摔倒在地,同时听到赫敏喊痛和倒地的声音。哈利摸着了魔杖,眨了眨眼睛挤掉血水—— “荧光闪烁!”他低声说。 魔杖的荧光照出一棵粗大的树干,原来他们追着斑斑跑到了打人柳的树影里。柳条像在狂风中一样嘎吱作响,鞭子似的来回抽打着,不让他们走近。 那大狗就在树干旁边,正在把罗恩倒拖进树根间的一个大洞里——罗恩奋力挣扎,但是他的脑袋和上半身正在消失—— “罗恩!”哈利大叫,想要冲过去,可是一根粗树枝凶险地在空中抽打着,逼得他退了回来。 现在他们只能看到罗恩的一条腿了。罗恩用腿勾住了一条树根,希望能阻止大狗把他拖入地下——然而啪的一声可怕的脆响,像枪声划破夜空,罗恩的腿断了。一眨眼间,他的脚也消失了。 “哈利——我们必须去找人帮忙——”赫敏惊恐地叫着,她也在流血,柳条在她肩上抽了一道口子。 “不行!那畜生大得能把他吃掉,我们没有时间——” “哈利——没有人帮忙,我们不可能钻过去——” 又一根枝条打下来,细枝子像拳头一样攥得紧紧的。 “那条狗能进去,我们也能。”哈利喘着气说,一边左冲右突,试图绕过那些带着恶意嗖嗖摆动的枝条,可怎么也躲不过;他若想再靠近树根一寸,就肯定会被打到。 “哦,救命,救命,”赫敏绝望地低喊,在原地团团转,“求求……” 克鲁克山飞奔上前,像蛇一样从舞动的枝条间钻了过去,把前爪按在树身的一个节疤上。 那棵树突然不动了,好像化成了石头,连树叶都不再抖动一下。 “克鲁克山!”赫敏惊疑地轻轻叫道,她把哈利的胳膊都攥痛了,“它怎么知道——?” “它跟那条狗是朋友,”哈利冷峻地说,“我见过它们在一起。走吧——把魔杖拿在手里——” 几秒钟之内,两人就冲到了树干旁,但是他们还没有走到树根间的那个洞口,克鲁克山就已经把它那毛茸茸的尾巴轻轻一弹,钻进了洞里。哈利跟了进去,头朝前往里面爬,顺着土坡滑入了一条非常低矮的地道底部。克鲁克山在前方不远,一双猫眼在哈利魔杖的微光中闪烁着。几秒钟后,赫敏也滑到了他的身边。 “罗恩呢?”她低声问,声音中带着恐惧。 “这边。”哈利说,他弯着腰跟上了克鲁克山。 “这条地道通到哪儿?”赫敏在后面屏着气问。 “不知道……活点地图上有这条通道,但弗雷德和乔治说从来没人进来过……它通出了地图的边缘,但看上去可能通到霍格莫德……” 两人尽可能地快速前进,腰弯得很低。克鲁克山的尾巴在前面忽隐忽现。地道不断向前延伸,感觉至少跟通到蜂蜜公爵的那条一样长……哈利一心惦记着罗恩,不知道那条大狗会对他怎么样……他痛苦地用力张口吸气,猫着腰急跑…… 地道开始向上倾斜,过了一会儿,拐了个弯,克鲁克山不见了。哈利只看到一片微光,是个小小的出口。 他和赫敏停住脚步,喘着气,慢慢地侧身向前挪动,两人都举着魔杖,看前面有什么。 那是一个房间,一个乱糟糟、灰蒙蒙的房间。墙纸剥落,满地污渍,家具全是破的,好像被人砸过,窗户都用木板封住了。 哈利看看赫敏,她神色非常恐惧,但点了点头。 哈利从洞口钻了出去,环顾四周。房间里没有人,右边有一扇门开着,通到一个幽暗的门厅。 赫敏又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瞪大眼睛扫视着被封住的窗户。 “哈利,”她小声说,“我想我们是在尖叫棚屋。” 哈利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到近处的一把木椅上,它被扯去了一大块木板,一条腿也不见了。 “不是幽灵干的。”哈利缓缓说道。 这时头顶上传来嘎吱一响,楼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两人抬头望着天花板。哈利的胳膊被赫敏攥得紧紧的,手指都开始失去知觉了。他对赫敏扬扬眉毛,赫敏点点头,放开了手。 他们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来到厅里,踏上那道快要倒塌的楼梯。到处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是地上有一条宽宽的发亮的印子,好像什么东西被拖上楼去了。 两人走到了黑暗的楼梯平台上。 “诺克斯[7]。”他们同时小声说,杖头的荧光应声熄灭。只有一扇门开着,他们轻轻走近时,听到门后面有动静,一声低低的呻吟,接着是响亮、深沉的猫叫。两人最后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哈利紧握魔杖,猛地踢开了门。 一张挂着灰扑扑帷帐的四柱大床,克鲁克山伏在床上冲着他们喵喵大叫。罗恩在床边的地板上,抱着他那条姿势很别扭的伤腿。 哈利和赫敏冲了过去。 “罗恩——你怎么样?” “大狗呢?” “没有狗。”罗恩呻吟道,痛得咬紧牙关,“哈利,这是个圈套——” “什么——” “他就是那条狗……他是个阿尼马格斯……” 罗恩瞪着哈利身后,哈利迅疾转身,阴影中的那个男子啪地关上了房门。 肮脏的乱发垂到胳膊肘,如果不是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的亮光,他简直就像一具死尸。蜡白的皮肤紧绷在颧骨上,像个骷髅。他咧嘴狞笑着,露出一口黄牙。是小天狼星布莱克。 “除你武器!”他嘶声叫道,用罗恩的魔杖朝他们一指。 哈利和赫敏的魔杖脱手而出,高高飞到空中,布莱克将它们接住,然后走近了一步,眼睛盯着哈利。 “我料到你会来救你的朋友。”他嗓音嘶哑,好像很久不用了,“你父亲也会这样对我的。你们很勇敢,没跑去找老师。我很感激……这样就好办多了……” 哈利耳边回响着对他父亲的嘲讽,仿佛是布莱克刚才大声吼出的一般。一股憎恨从哈利胸中腾起,把恐惧挤了出去。他希望夺回魔杖,平生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攻击……为了杀人。他下意识地冲向前去,但两边有人扑了上来,两双手紧紧拽住了他……“不要,哈利!”赫敏恐惧地小声说。罗恩则冲着布莱克说话了。 “你要杀哈利,就必须把我们也杀掉!”他激烈地说,虽然勉强站起时他脸上更是血色全无,身体也在微微摇晃。 布莱克阴郁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闪。 “躺下,”他平静地对罗恩说,“你会把那条腿伤得更重的。” “你听见了吗?”罗恩虚弱地说,一边艰难地抓住哈利保持站立,“你必须把我们三个全部杀掉!” “今晚这里只会有一人被杀。”布莱克的嘴咧得更开了。 “为什么?”哈利愤愤地说,试图挣脱罗恩和赫敏的阻拦,“你上次可不在乎,是不是?为了追杀小矮星不惜屠杀那么多的麻瓜……怎么,在阿兹卡班把心肠蹲软了?” “哈利!”赫敏急叫,“别说了!” “他杀了我的爸爸妈妈!”哈利吼道,奋力挣脱了赫敏和罗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忘记了魔法,忘记了自己又瘦又小只有十三岁,而布莱克是个高大的成年人。哈利此刻只想拼足全力重创布莱克,而不顾自己会受多大的伤—— 也许是对哈利做出的这样愚蠢的举动感到吃惊,布莱克没有及时举起魔杖。哈利一只手抓住了他瘦瘦的手腕,迫使杖尖指向别处,同时一拳打在布莱克的脑袋侧面,两人一起向后摔倒,撞在墙上—— 赫敏尖叫,罗恩大喊,在一阵令人炫目的闪光中,布莱克手中的两根魔杖射出一串火星,险些击中哈利的面部。哈利感到那皱缩的手臂在他手指下疯狂地挣扎,但他紧紧抓住,另一只手猛击布莱克身上他能打到的每一个地方。 可是布莱克的另一只手摸到了哈利的喉咙—— “不,”他嘶声说,“我等得太久了——” 手指卡紧了,哈利呼吸困难,眼镜歪到了一边。 在这危急关头,他看到赫敏的脚凌空飞来。布莱克痛得哼了一声,放开了哈利。罗恩扑向布莱克拿魔杖的手,哈利听到哗啦一声轻响—— 他挣扎着从纠缠在一起的人堆中爬出来,看见自己的魔杖滚到地上,连忙扑过去,然而—— “啊!” 克鲁克山来助战了,两只前爪深深扎进哈利的手臂。哈利把它甩掉,但克鲁克山又扑向哈利的魔杖—— “没门儿!”哈利吼道,朝克鲁克山踹了一脚,那猫跳到一边,喷着唾沫。哈利抓起魔杖转过身来—— “闪开!”他朝罗恩和赫敏大喊。 他们俩不需要他再说第二声。赫敏嘴唇流血,大口喘着气,迅速爬到一边,拾起她和罗恩的魔杖。罗恩爬向四柱床,气喘吁吁地瘫倒在上面,双手抱着断腿,苍白的面孔有些发青。 布莱克倒在墙根,瘦削的胸部急速起伏,他看着哈利慢慢走近,魔杖直指他的心脏。 “要杀我吗,哈利?”他低声问。 哈利在他跟前停下了,俯视着他,魔杖依然指着他的胸膛。布莱克的左眼周围肿起一块青瘀,鼻子也流血了。 “你杀了我的爸爸妈妈。”哈利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握着魔杖的手很坚定。 布莱克用深陷的眼睛盯着他。 “我不否认,”他声音很轻,“但如果你知道全部经过——” “全部经过?”哈利的耳朵里有热血在撞击,“你把他们出卖给了伏地魔。我只需要知道这么多。” “你必须听我说,”布莱克说,语气有些急迫,“不然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哈利说,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你没听过她的恳求,是不是?我的妈妈……她想阻止伏地魔杀我……而你做了那种事……你做了……” 突然,一个姜黄色的东西从哈利身边闪过,克鲁克山跳到布莱克的胸口伏了下来,正挡住他的心脏。布莱克惊奇地眨眨眼睛,低头看着那只猫。 “下去。”他咕哝着,想把克鲁克山推开。 但是克鲁克山用爪子抠住布莱克的袍子,不肯挪动。它把丑陋的扁脸转向了哈利,大大的黄眼睛仰望着他。在哈利右边,赫敏抽了一下鼻子。 哈利盯着布莱克和克鲁克山,攥紧了魔杖。就算把这只猫也杀了又怎么样?这只猫是布莱克的同盟……如果它为了保护布莱克而自愿送死,那不关哈利的事……如果布莱克想救它,那只能证明他关心克鲁克山胜于关心哈利的父母…… 哈利举起了魔杖。时候到了,为父母报仇的时候到了,他要杀死布莱克,必须杀死布莱克,这是他的机会…… 漫长的几秒钟,哈利仍举着魔杖僵立在那里,布莱克盯着哈利,克鲁克山蹲在他胸口。罗恩粗重的呼吸声从床边传来,赫敏沉默不语。 然后有一个新的声音—— 闷闷的脚步声透过地板缝隙传了上来,有人在楼下走动。 “我们在上面!”赫敏突然尖叫道,“我们在上面——小天狼星布莱克——快来呀!” 布莱克惊得动了一下,几乎把克鲁克山甩了下去。哈利的手痉挛地握紧魔杖——快动手!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但脚步声已咚咚地上了楼梯,哈利还是没有动手。 门砰地开了,红色的火星四下迸射。哈利急忙转身,卢平教授冲了进来,面无血色,手举魔杖。他的目光掠过躺在地上的罗恩,掠过畏缩在门边的赫敏,掠过站在那儿用魔杖指着布莱克的哈利,落到瘫在哈利脚边的流着血的布莱克身上。 “除你武器!”卢平喊道。 哈利的魔杖再次脱手飞出,赫敏拿着的那两根也飞了出去。卢平敏捷地接住了它们,然后走到屋子中间,盯着布莱克,克鲁克山仍然趴在他的胸口保护着他。 哈利站在那儿,突然感到极度空虚。他没有报仇,他胆量不够。布莱克将被交给摄魂怪了。 这时卢平说话了,语气十分紧张。 “他在哪儿,小天狼星?” 哈利立刻看着卢平,他不明白卢平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是谁?哈利又回头望着布莱克。 布莱克面无表情,几秒钟里,他一动不动。然后,他非常缓慢地举起一只空手,直指着罗恩。哈利莫名其妙,目光移到罗恩身上,罗恩也一脸迷惑。 “可是……”卢平低声说,目光紧盯着布莱克,仿佛要看穿他的思想,“……他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现身?除非——”卢平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仿佛看到了布莱克身后的什么东西,而其他人都看不到,“——除非他就是那个……除非你换了……没有告诉我?” 布莱克缓缓地点了点头,凹陷的双眼一直盯着卢平的面孔。 “卢平教授,”哈利大声打断了卢平的话,“这是怎么——?” 但他没有说完,因为眼前的情景使他的声音消失在了嗓子眼里。卢平垂下魔杖,目不转睛地望着布莱克,然后走到布莱克身边,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克鲁克山落到了地上。卢平教授像拥抱兄弟一般拥抱了布莱克。 哈利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 “我不相信!”赫敏尖叫。 卢平放开布莱克,朝她转过身。赫敏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卢平,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 “赫敏——” “——你和他!” “赫敏,冷静些——” “我谁都没有告诉!”赫敏尖声嚷道,“我一直帮你瞒着——” “赫敏,请你听我说!”卢平喊道,“我会解释——” 哈利感到自己在哆嗦,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新涌上来的愤怒。 “我那么信任你,”他朝卢平吼道,声音失控地颤抖着,“原来你一直是他的朋友!” “你错了,”卢平说,“我以前并不是小天狼星的朋友,但现在是了——让我解释……” “不!”赫敏尖叫道,“哈利,别相信他,是他帮布莱克潜入城堡的,他也希望你死——他是狼人!” 一阵压迫耳膜的寂静。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卢平,他显得异常镇静,尽管脸色苍白。 “这完全不是你平时的水平,赫敏,”他说,“恐怕只有三分之一。我没有帮小天狼星潜入城堡,我当然也不希望哈利死……”他的面部肌肉奇怪地哆嗦了一下,“但我不否认我是狼人。” 罗恩奋力想站起来,但痛得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卢平朝他走去,显出关切之色,但罗恩气喘吁吁地说:“别碰我,狼人!” 卢平猛然止步,然后,他转向赫敏,明显有些艰难地问道:“你知道多久了?” “好久了,”赫敏小声说,“自从我做了斯内普教授布置的论文……” “他会很高兴的,”卢平冷冷地说,“他布置那篇论文,就是希望有人想到我的症状意味着什么……你是不是查了月亮盈亏表,发现我总是在满月时发病?或者你发现博格特看到我就变成了月亮?” “都发现了。”赫敏轻轻地说。 卢平勉强笑了一下。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女巫,赫敏。” “我不是,”赫敏喃喃地说,“如果我聪明一点儿,就会告诉大家你是什么人!” “可他们已经知道了,”卢平说,“至少教员们都知道。” “邓布利多知道你是狼人还聘用你?”罗恩吃惊地问,“他疯了吗?” “有些教员是这么想的,”卢平说,“他做了很大努力才让一些教员相信我是可靠的——” “可是他错了!”哈利吼道,“你一直在帮他!”他指着布莱克,布莱克突然走到床前,倒在了床上,用一只颤抖的手捂着面孔。克鲁克山也跳上床去,爬到他的膝上,喵喵叫着。罗恩拖着伤腿从他们旁边挪开。 “我并没有帮助小天狼星,”卢平说,“如果你给我机会,我可以解释。看——” 他把哈利、罗恩和赫敏的魔杖分开,分别扔回给他们。哈利接住魔杖,目瞪口呆。 “好了,”卢平把自己的魔杖插回皮带中,“现在你们有武器,我们没有,愿意听我说了吗?” 哈利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件事。这是个圈套吗? “如果你没有帮他,”他狂怒地看了布莱克一眼,“怎么会知道他在这儿?” “地图,”卢平说,“那张活点地图。我刚才在办公室里看地图——” “你会用?”哈利怀疑地问。 “我当然会用,”卢平说着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是我参与画的,我就是月亮脸——那是上学时朋友们给我起的绰号。” “你画的——?” “重要的是,今晚我在仔细查看地图。因为我想,在海格的鹰头马身有翼兽被处死之前,你、罗恩和赫敏可能会设法溜出城堡去看他。我猜对了,是不是?” 他开始踱来踱去,眼睛望着他们,脚边扬起小片尘土。 “你可能穿着你爸爸的隐形衣,哈利——” “你怎么知道这件隐形衣?” “我见詹姆用它隐身过多少回了……”卢平说着,又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关键是,即使你穿着隐形衣,在活点地图上也能显示出来。我看到你们穿过场地,进了海格的小屋。二十分钟后,你们离开海格走回城堡,但旁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哈利说,“没有啊!” “我不相信我的眼睛,”卢平说,他继续踱步,没有理会哈利的插话,“我想地图准是出问题了,他怎么会跟你们在一起呢?” “没有人跟我们在一起!”哈利说。 “然后我又看到一个黑点,在快速地向你们移动,标着小天狼星布莱克……我看到他跟你们撞到一起,把你们中间的两个拖进了打人柳——” “我们中间的一个!”罗恩恼火地说。 “不,罗恩,”卢平说,“是两个。” 他停止了踱步,目光投向罗恩。 “我可以看看那只老鼠吗?”他平静地问。 “怎么?”罗恩说,“这件事和斑斑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卢平说,“请让我看看它,可以吗?” 罗恩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伸进袍子里。斑斑被掏了出来,拼命扭个不停。罗恩只好抓住它长长的秃尾巴,才没有让它逃走。克鲁克山站在布莱克的腿上,发出轻轻的嘶嘶声。 卢平走近罗恩,专注地盯着斑斑,似乎屏住了呼吸。 “怎么?”罗恩又问,害怕地搂紧了斑斑,“我的老鼠招谁惹谁了?” “这不是老鼠。”小天狼星布莱克突然声音嘶哑地说。 “你说什么——它当然是老鼠——” “不,不是,”卢平平静地说,“他是个巫师。” “阿尼马格斯,”布莱克说,“名叫小矮星彼得。” 第56章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 过了几秒钟他们才意识到这话的荒谬,然后罗恩说出了哈利想说的话。 “你们两个都疯了。” “荒唐!”赫敏无力地说。 “小矮星彼得已经死了!”哈利说,“十二年前被他杀死的!” 他指着布莱克,布莱克的面孔抽搐着。 “我是想杀他,”他吼道,露出了一嘴黄牙,“但是小彼得胜了我一筹……这次不会了!” 布莱克朝斑斑扑去,克鲁克山被甩到地上。罗恩痛得大叫一声,布莱克的身体压到了他腿上。 “小天狼星,不要!”卢平叫道,冲上前把布莱克从罗恩身上拽开,“等等!你不能那样做——必须让他们明白——我们必须解释——” “以后解释也不迟!”布莱克咆哮道,使劲想甩开卢平,一只手还在空中乱抓,想要抓到斑斑。老鼠像小猪一样尖叫着,挠着罗恩的面颊和脖子,试图逃脱。 “他们——有——权利——知道!”卢平喘着气说,仍在努力拦着布莱克,“罗恩是把它当宠物养的!何况有些地方连我也不明白!还有哈利——你应该把真相告诉哈利,小天狼星!” 布莱克停止了挣扎,他那凹陷的眼睛仍然盯着斑斑。斑斑被罗恩紧紧地抓在手里,罗恩那双手被抓咬得鲜血淋漓。 “好吧。”布莱克说,但他的目光没有从斑斑身上移开,“随便你对他们讲什么,但是要快,莱姆斯。我要杀人,就为了这桩命案我被关了……” “你们是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罗恩颤抖地说,把目光投向哈利和赫敏寻找支持,“我听够了,我走了。” 他试图靠一条好腿站起来,但卢平又举起魔杖,指着斑斑。 “你必须听我说完,罗恩,”他平静地说,“听的时候把彼得抓牢。” “它不是彼得,它是斑斑!”罗恩喊道,试图把老鼠塞回他胸前的口袋里,但斑斑挣扎得太凶了。罗恩摇晃了一下,失去了平衡,哈利扶住了他,把他推回到床上。然后,哈利没有理会布莱克,转向卢平。 “小矮星的死是有目击者的,”他说,“整条街的人呢……” “他们看到的事情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布莱克粗暴地说,依然盯着在罗恩手中挣扎的斑斑 “所有的人都以为小天狼星杀死了彼得,”卢平点头道,“我也信了——直到今晚看到地图,因为活点地图从不说谎……彼得还活着。罗恩正抓着他,哈利。” 哈利低头看看罗恩,两人目光相交,默默达成共识:布莱克和卢平的脑子都出了问题。他们说的话荒诞无稽。斑斑怎么可能是小矮星彼得呢?想必是阿兹卡班使布莱克精神错乱了——但卢平为什么跟他一唱一和呢? 赫敏开口了,声音颤抖,强作镇静,好像努力想用意念让卢平教授恢复理智。 “可是卢平教授……斑斑不可能是小矮星彼得……这是不可能的,您知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卢平镇静地问,好像他们是在课堂上,赫敏只是发现了格林迪洛实验中的一个问题。 “因为……因为如果小矮星彼得是阿尼马格斯,人们会知道的。我们在麦格教授的课上学过阿尼马格斯,我做作业时查了资料,魔法部对能变成动物的巫师都有记录,有登记簿显示他们能变成什么动物,还有标记之类的……我在登记簿中查到了麦格教授,本世纪只有七位阿尼马格斯,小矮星彼得的名字不在上面——” 哈利刚来得及暗自惊叹赫敏做作业所下的功夫,卢平笑了起来。 “又说对了,赫敏!”他说,“但魔法部不知道曾有三名未登记的阿尼马格斯在霍格沃茨活动。” “如果你要把事情告诉他们,就快点讲,莱姆斯!”布莱克咆哮道,仍在注视着斑斑每一个绝望的挣扎,“我等了十二年,不想再等了。” “好吧……但是你得帮我,小天狼星。”卢平说,“我只知道开头……” 卢平停住了,因为后面传来响亮的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自动开了。五个人都瞪着那门。卢平走过去朝楼梯口张望了一下。 “没人……” “这地方闹鬼!”罗恩说。 “不。”卢平说,还在疑惑地看着那扇门,“尖叫棚屋从来没闹过鬼……村民们听到的那些尖叫和嗥叫都是我发出来的。” 他把花白的头发从眼前捋开,沉思片刻,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里——从我变成狼人开始的。如果我没有被咬,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如果我不是那么鲁莽……” 他看上去严肃而疲惫。罗恩想插话,但赫敏“嘘!”了一声,一边专注地望着卢平。 “我是很小的时候被咬的,我的父母试了各种办法,但那个时候无法治愈。斯内普教授为我配的药是最近才发明的。它让我变得安全了。我只要在满月前一周喝了这药,就能在变形时保持神志清醒……我可以蜷缩在我的办公室里,是一匹无害的狼,等待月缺。” “但是,在狼毒药剂发明之前,我每个月都会变成一头可怕的怪物。我要进霍格沃茨几乎是不可能的,其他家长不会愿意让他们的孩子与我接触。” “后来邓布利多当了校长,他很同情我。他说只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就没有理由不让我进霍格沃茨……”卢平叹息一声,直视着哈利,“几个月前我对你说过,打人柳是我进霍格沃茨那年栽的。实际上它是因为我进霍格沃茨才栽的。这屋子——”卢平苦涩地打量着这个房间,“以及通向它的地道——都是为我而修的。每月一次,我被秘密地带出城堡,到这个地方来变形。在地道口栽下那棵树,免得有人在危险期碰到我。” 哈利看不出这个故事想说明什么,但他还是着迷地听着。除了卢平的声音之外,只有斑斑惊恐的尖叫声。 “那些日子我的变形——非常恐怖。变成狼人是很痛苦的。我被迫与人隔离了,于是我就咬自己、抓自己。村民们听到那些声音和尖叫,以为是特别狂暴的幽灵,邓布利多让这类谣言传开了……即使现在,这屋子已经安静好多年了,村民们还是不敢靠近……” “不过,除去变形之外,那段时光我是前所未有的快乐。我第一次有了朋友,三个极好的朋友。小天狼星布莱克……小矮星彼得……当然啦,哈利,还有你爸爸——詹姆·波特。” “三个朋友不会注意不到我每月一次的失踪。我编了各种借口,说妈妈病了,我必须回家去看她,等等……我怕他们知道了我是狼人就会离开我。但是,当然啦,赫敏,他们像你一样,发现了真相……” “可是他们没有离开我,而是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在变形时期不仅好受一些,而且成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他们学会了阿尼马格斯。” “我爸爸也是?”哈利很吃惊。 “是的,”卢平说,“他们花了将近三年才学会。你爸爸和小天狼星是全校最聪明的学生,幸好如此,因为阿尼马格斯变形有可能出现可怕的错误——这是魔法部对阿尼马格斯严格控制的原因之一。彼得需要詹姆和小天狼星的全力帮助。最后,在五年级时,他们终于练成了,每个人都能随意变成一种不同的动物。” “可是这对你有什么帮助呢?”赫敏不解地问。 “他们作为人不能跟我在一起,所以就变成动物来陪我。”卢平说,“狼人只对人有危险,他们每个月披着詹姆的隐形衣溜出城堡。他们变成动物……彼得个子最小,能从打人柳的枝条下钻过去,按到能让它定住的那个节疤,然后他们滑入地道来找我。在他们的影响下,我变得不那么危险了。我的身体还是狼形,但跟他们在一起时,我的心智好像不那么像狼了。” “快点儿,莱姆斯!”布莱克吼道,他仍然盯着斑斑,脸上带着一种可怕的饥渴。 “快了,小天狼星,快了……嗯,我们都能变形以后,有多少刺激的事情可以做啊。我们不久便离开了尖叫棚屋,夜间在学校和村子里游荡。小天狼星和詹姆变成了那么大的动物,能够控制住狼人。我认为霍格沃茨没有哪个学生能把学校和霍格莫德摸得比我们更清楚……所以我们就画了那张活点地图,署上了自己的外号。小天狼星是大脚板,彼得是虫尾巴,詹姆是尖头叉子。” “是什么动物——?”哈利问道,但赫敏打断了他。 “那还是挺危险的!在夜里跟一个狼人乱跑!要是你摆脱了同伴,咬到了人怎么办?” “我现在想想还后怕呢,”卢平沉重地说,“有过险情,很多次。我们过后拿这些事开玩笑。那时我们年轻,不懂事——陶醉在自己的小聪明里。” “当然,我有时还会为辜负了邓布利多的信任而感到内疚……在没有一个校长肯收我的时候,他把我招进了霍格沃茨,而现在他却不知道我在违反他为保护我和他人的安全而制定的规矩,他不知道我引得三个同学变成了非法的阿尼马格斯。但是,每当我们坐下来商量下个月的冒险活动时,我总是把负疚感忘到脑后。我至今都没变……” 卢平面容凝重起来,话音中流露出对自己的厌恶。“今年我一直在进行思想斗争,考虑要不要去对邓布利多说小天狼星是阿尼马格斯。但我没有去说。为什么?因为我太懦弱。如果说了,就意味着承认我上学时辜负了他的信任,承认我让别人跟我一道……而邓布利多的信任对我意味着一切。我小时候,是他让我进霍格沃茨的;我长大后,一直受排斥,找不到一份有收入的工作,又是邓布利多录用了我。所以我就对自己说,小天狼星是用跟伏地魔学来的黑魔法潜入学校的,与阿尼马格斯无关……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斯内普对我的看法是对的。” “斯内普?”布莱克厉声说,第一次把目光从斑斑身上移开了一分钟以上,抬头看着卢平,“这跟斯内普有什么关系?” “他在这儿,小天狼星,”卢平沉重地说,“斯内普也在这儿任教。”他抬眼望着哈利、罗恩和赫敏。 “斯内普教授跟我们是同学。他竭力反对让我教黑魔法防御术。他这一年都在跟邓布利多讲我是多么不值得信任。他是有理由的……小天狼星曾经搞了个恶作剧,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恶作剧与我有关——” 布莱克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活该,”他嘲讽道,“鬼鬼祟祟地想发现我们在干什么……指望我们被开除……” “西弗勒斯对我每月去了哪里很感兴趣,”卢平对哈利、赫敏和罗恩说,“我们是同一个年级的,我们——嗯——交情不太好。他特别讨厌詹姆。我想是嫉妒詹姆在魁地奇球场上的才能吧……总之,斯内普有天晚上见到我跟庞弗雷女士一起穿过场地,她送我到打人柳那里去变形。小天狼星为了寻开心,告诉斯内普说只要用长棍子捣捣树干上的那个节疤,就能跟着我进去。当然,斯内普就这么试了——他要是跟到这屋子里,就会碰到一匹兽性十足的狼——你爸爸听到了小天狼星做的事,冒着生命危险追上斯内普,把他拽了回去……但斯内普看到了我在地道那头。邓布利多不许他告诉别人,然而,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我是什么了……” “这就是斯内普不喜欢你的原因?”哈利缓缓地问道,“他认为你也参与了那个恶作剧?” “没错。”卢平身后的墙上传来一声冷冷的嘲讽。 西弗勒斯·斯内普揭下隐形衣,他的魔杖直指卢平。 第57章伏地魔的仆人 赫敏尖叫起来,布莱克一跃而起,哈利好像突然遭受了强烈的电击。 “我在打人柳底下发现了这个。”斯内普把隐形衣丢到一边,一面仍小心地用魔杖直指卢平的胸膛,“很有用的,波特,我要谢谢你……” 斯内普有点气喘,但一脸抑制不住的得意。“诸位也许在想,我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他说,眼睛闪闪发光,“我去了你的办公室,卢平。你今晚忘记喝药了,所以我带了一杯去,很幸运……对我来说很幸运。你桌上放着一张地图,一目了然,我看到你沿着这条通道过来,然后就没影了。” “西弗勒斯——”卢平想说话,但斯内普阻止了他。 “我一再对校长说你在帮你的老朋友布莱克潜入城堡,卢平,眼前便是证据。连我都没想到你还敢用这个老地方做你的庇护所——” “西弗勒斯,你误会了,”卢平急切地说,“你没听全——我可以解释——小天狼星不是来杀哈利的——” “今晚阿兹卡班又要多两个人了,”斯内普说,眼里放出狂热的光,“我倒想看看邓布利多的反应……他确信你是无害的,卢平……一个驯服的狼人——” “你这傻瓜,”卢平温和地说,“值得为学生时代的过节将一个无辜的人送到阿兹卡班吗?” 砰!斯内普的魔杖尖射出蛇状的细绳,缠住了卢平的嘴、手腕和脚脖子。卢平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动弹不得。布莱克怒吼一声,冲向斯内普,但斯内普用魔杖直指布莱克的眉心。 “给我一个理由,”他小声说,“给我一个出手的理由,我发誓我不会手软。” 布莱克猛然停住。此刻很难判断哪张脸上的仇恨更多。 哈利站在那儿,如同瘫痪了一般,不知该做什么,该相信谁。他望望罗恩和赫敏。罗恩看上去和他一样困惑,仍在努力抓着不停挣扎的斑斑。但赫敏怯怯地朝斯内普走了一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斯内普教授——听——听一下他们有什么话要说也没有害处,是—是不是?” “格兰杰小姐,你已经面临休学了,”斯内普厉声说道,“你、波特,还有韦斯莱擅自外出,并与杀人犯和狼人在一起。你一贯多嘴多舌,还不闭嘴!” “可是如果——如果有误会——” “闭嘴,你这愚蠢的丫头!”斯内普吼道,突然像发了狂,“不要议论你不懂的东西!”他的魔杖尖射出几个火星,魔杖依然指着布莱克的眉心。赫敏沉默了。 “复仇的滋味多么美妙啊,”斯内普对布莱克轻声说,“我一直巴望着能让我抓到你……” “这次闹笑话的还是你,西弗勒斯,”布莱克叫道,“只要这男孩把老鼠带回城堡——”他把脑袋朝罗恩一摆,“——我就乖乖跟你走……” “回城堡?”斯内普油腔滑调地说,“我想用不着走那么远。我只要一走出这棵柳树,就会招来摄魂怪。它们会很高兴看到你的,布莱克……我想,它们会高兴得给你一个小小的吻,布莱克……” 布莱克脸上仅存的那点血色消失了。 “你——你必须听我说,”他声音嘶哑地说,“那只老鼠——看看那只老鼠——” 但斯内普眼里发出哈利从没见过的疯狂的光芒,他似乎丧失了理智。 “走吧,全部出去。”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绑卢平的绳头就飞到了他的手中,“我拖着这个狼人,也许摄魂怪也会给他一个吻——” 哈利下意识地三步跨过房间,堵住了门口。 “让开,波特,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斯内普吼道,“要不是我来救你——” “卢平教授今年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杀死我,”哈利说,“我好多时间单独跟他在一起,学习抵御摄魂怪的办法,如果他要帮助布莱克,那时候为什么不动手?” “别要我去揣摩狼人的心理,”斯内普鄙夷地说,“让开,波特。” “你真可怜!”哈利嚷道,“就因为他们当年在学校里捉弄过你,你就甚至不肯——” “住口!不许那样对我说话!”斯内普尖叫道,看上去更加疯狂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波特!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应该跪在地上感谢我!其实你活该让他杀死!死得跟你父亲一样,因为太骄傲,不肯相信自己看错了布莱克——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让开,波特!” 哈利瞬间下了决心,在斯内普的脚步跨出之前,哈利已经举起了魔杖。 “除你武器!”他喊道——但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声音。一阵气浪把那扇门震得格格作响,斯内普的身子飞了起来,撞到墙上,然后顺着墙滑到地上,头发里渗出一股鲜血。他昏了过去。 哈利回头一看,是罗恩和赫敏同时想到了解除斯内普的武器。斯内普的魔杖在空中高高地划了一道弧线,落到床上的克鲁克山旁边。 “你不该那么做,”布莱克看着哈利说,“应该把他留给我……” 哈利避开布莱克的目光,他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 “我们打了老师……我们打了老师……”赫敏呜咽道,恐惧的眼睛瞪着一动不动的斯内普,“哦,我们要倒霉了——” 卢平努力想挣脱绑绳,布莱克迅速俯身为他解开了。卢平直起身子,揉着被勒痛的胳膊。 “谢谢你,哈利。”他说。 “我还没说相信你呢。”哈利回道。 “那我们这就来给你一些证明,”卢平说,“你,孩子——把彼得交给我。现在。” 罗恩把斑斑紧搂在胸口。 “得了吧,”他无力地说,“你想说他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就是为了抓斑斑?我是说……”他求助地看着哈利和赫敏,“好吧,就算小矮星能变成老鼠——老鼠有成千上万——他关在阿兹卡班,他怎么知道要抓哪只?” “对啊,小天狼星,这问得有些道理,”卢平说着,转向布莱克,微微皱起眉头,“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哪儿的?” 布莱克把枯爪般的手伸进袍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头,抹平了举给大家看。 那是去年夏天《预言家日报》上登的罗恩一家的照片,蹲在罗恩肩头的,正是斑斑。 “你怎么弄到的?”卢平震惊地问。 “福吉,”布莱克说,“去年他来阿兹卡班视察,给了我这张报纸。头版上就有彼得……在这个男孩的肩上……我立刻认出了他……我看过他变形多少次了。照片下面的说明文字说这男孩要回霍格沃茨……到哈利那儿去……” “上帝啊。”卢平来回打量着斑斑和报纸上的照片,轻声叫道,“它的前爪……” “怎么啦?”罗恩没好气地问。 “它少了一根爪子。”布莱克说。 “当然,”卢平喃喃地说,“多么简单……多么聪明……他自己砍掉的?” “在他变形的前一刻,”布莱克说,“我堵住他之后,他高声大叫,让整条街都听到我出卖了莉莉和詹姆。然后,我还没来得及念咒语,他就用藏在背后的魔杖炸开了街道,杀死了周围二十英尺之内的所有人——然后和其他老鼠一起钻进了阴沟里……” “罗恩,你听没听说?”卢平说,“他们找到的彼得的最大一块尸骨,就是他的一根手指。 “哎呀,斑斑可能跟别的老鼠打架什么的!它在我家好多年了,对不——” “十二年了,”卢平说,“你没有奇怪他怎么能活这么长吗?” “我们——我们照顾得好!”罗恩说。 “但是它现在看上去不太好,对不对?”卢平说,“我猜自从听到小天狼星出来之后,它的体重就一直在下降……” “它是害怕那只疯猫!”罗恩朝克鲁克山努了努嘴,那猫还在床上叫着。 不对,哈利突然想到……斑斑在遇到克鲁克山之前就病怏怏的了……就是罗恩从埃及回来以后……也就是在布莱克越狱之后…… “这只猫没有疯。”布莱克嘶哑地说,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克鲁克山那毛茸茸的脑袋,“它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猫。它一下子就认出了彼得,见到我时也知道我不是狗。它过了一阵子才信任我……但我终于让它明白了我在找什么,这猫一直在帮我……” “你是说——?”赫敏小声问。 “它试图把彼得给我带来,可是不行……于是它就偷来了进格兰芬多塔楼的口令……我估计是从哪个男生的床头柜上拿的……” 哈利的大脑似乎不堪重负了,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可是…… “但是彼得听到风声,跑了……”布莱克用嘶哑的声音说,“这只猫——克鲁克山,你们是这么叫它的吗?——告诉我彼得在床单上留了血迹……我猜想是它咬伤了自己……哼,又一次装死成功……” 这话猛然触动了哈利。 “他干吗要装死?”他气愤地问,“因为他知道你要来杀他?就像当年杀我父母一样?” “不是的,”卢平说,“哈利——” “现在你来结果他了!” “是的。”布莱克恶狠狠地看着斑斑说。 “我应该让斯内普把你抓走的!”哈利喊道。 “哈利,”卢平急忙说,“你看不出来吗?我们一直以为是小天狼星出卖了你的父母,彼得去追捕他——但事实恰恰相反,你还看不出来吗?彼得出卖了你的父母——是小天狼星去追捕彼得——” “这不是真的!”哈利大叫道,“他是他们的保密人!你来之前他都承认了。他说是他杀了他们!” 他指着布莱克,布莱克缓缓地摇了摇头,凹陷的眼睛突然异样地亮了起来。 “哈利……我等于是杀了他们,”他嘶哑地说,“我在最后一刻劝莉莉和詹姆改用彼得,让他而不是我来当他们的保密人……都怪我,我知道……他们遇难的那天夜里,我去看看彼得是否还安全,可是当我赶到他的藏身之处时,彼得已经不见了,那里并没有搏斗的痕迹。我感觉不妙,害怕起来,马上去了你父母家。当我看到他们房子的废墟,看到他们的尸体……我意识到彼得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布莱克的声音哽咽了,他背过脸去。 “够了,”卢平说,声音中有一种哈利从没感到过的寒气,“有个可靠的办法可以证明事实真相。罗恩,把老鼠给我。” “你要把它怎么样?”罗恩紧张地问。 “迫使它现出原形,”卢平说,“如果它真是老鼠,这不会伤害它。” 罗恩犹豫着,好一会儿才交出了斑斑,卢平接了过去。斑斑开始不停地尖叫,扭来扭去,小小的黑眼睛从脑袋上鼓了出来。 “准备好了吗,小天狼星?”卢平问。 布莱克已经从床上捡起斯内普的魔杖。他走向卢平和那只挣扎的老鼠,潮湿的眼睛突然像在脸上燃烧起来一样。 “一起来吗?”他轻声问。 “我想是的,”卢平一手紧抓着斑斑,一手举起了魔杖,“数到三。一——二——三!” 两根魔杖都喷出一道蓝光,一瞬间,斑斑停在半空中,灰色的小身子疯狂地扭动——罗恩大叫——老鼠落到地上,又一阵炫目的闪光,然后—— 就像一棵树成长的快放镜头一样,一个脑袋出来了,四肢也出来了。片刻之后,一个男子站在斑斑原来的地方,畏畏缩缩,绞着双手。克鲁克山在床上怒吼着,吐着唾沫,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个非常矮小的男人,比哈利和赫敏高不了多少。没有光泽的稀疏头发乱糟糟的,顶上还秃了一大块。他看上去皱巴巴的,像一个胖子在短时间里掉了很多肉;皮肤很脏,几乎跟斑斑的毛皮一样,尖鼻子和水汪汪的绿豆眼还带着几分老鼠的特征。他扫视着众人,呼吸急促,哈利看到他的眼睛直往门那儿瞟。 “你好啊,彼得。”卢平愉快地说,好像经常有老鼠在他面前变成老同学似的,“好久不见。” “小——小天狼星……莱——莱姆斯……”小矮星彼得的声音尖细,眼睛又朝门口瞟了瞟,“我的朋友……我的老朋友……” 布莱克拿魔杖的胳膊举了起来,但卢平抓住他的手腕,使了一个警告的眼色,然后转向小矮星,语气依然愉快而轻松。 “我们刚才在聊天,彼得,说到莉莉和詹姆遇难那天夜里的事情,你在床上吱吱乱叫时,可能漏过了一些细节——” “莱姆斯,”小矮星急促地说,哈利看到他苍白的面孔上冒出了汗珠,“你不会相信他吧……?他想杀死我,莱姆斯……” “我们听说是这样,”卢平说,声音冷淡了一些,“我想跟你澄清一两个小问题,彼得,如果你愿意——” “他又来杀我了!”彼得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布莱克。哈利看到他用的是中指,因为他没有食指。“他杀了莉莉和詹姆,现在又来杀我……你要救我,莱姆斯……” 布莱克的脸看上去更像骷髅了,深不可测的眼睛盯着小矮星。 “在我们把一些事情弄清楚之前,没人会杀你的。”卢平说。 “弄清楚?”小矮星尖声叫道,又张皇四顾,眼睛瞟到封死的窗户,又瞟到那扇唯一的门,“我知道他会来找我!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我等了十二年了!” “你知道小天狼星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吗?”卢平皱眉道,“以前可没人做到过啊。” “他有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的黑魔力!”小矮星尖厉地叫道,“不然他怎么能逃出来?我猜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教了他几手!” 布莱克笑了起来,一种可怕的、没有快乐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伏地魔?教了我几手?” 小矮星畏缩了一下,好像布莱克朝他抽了一鞭子似的。 “怎么?听到你老主人的名字害怕了?”布莱克说,“情有可原,彼得。他手下的那些人可对你不太满意啊,是不是?”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天狼星——”小矮星嘟哝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现在已经满脸是汗了。 “这十二年你不是在躲我,”布莱克说,“而是在躲着伏地魔的老部下。我在阿兹卡班听到了一些事情。彼得……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不然就会让你坦白交待……我听到他们在梦里嚷嚷着各种话,似乎认为是那个骗子背叛了他们。伏地魔按你的情报去了波特家……伏地魔在那儿被打垮了。伏地魔的部下并没有全部进入阿兹卡班,是不是?还有好些在外面,等待时机,假装已经改过自新……要是他们得知你还活着,彼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矮星又说,声音更加尖厉。他用袖子擦了擦脸,抬头看着卢平。“你不相信这——这些疯话吧,莱姆斯——” “我必须承认,彼得,我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会愿意做十二年老鼠。”卢平公正地说。 “清白是清白的,但是害怕呀!”小矮星尖叫道,“如果伏地魔的部下在找我,那是因为我把他们最得力的干将送进了阿兹卡班——这个奸细,小天狼星布莱克!” 布莱克的脸都歪了。 “你怎么敢!”他咆哮道,听起来很像他变成的那条熊一般的大狗,“我,伏地魔的奸细?我什么时候巴结过比我强大、有势力的人?而你——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看出你是奸细。你一向喜欢强大的朋友,好得到他们的关照,是不是?以前是我们……我和莱姆斯……还有詹姆……” 小矮星又擦了擦脸,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我,奸细……你准是疯了……没有的事……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 “莉莉和詹姆是听了我的建议才让你做保密人的。”布莱克咬牙切齿地说,语气那么激烈,小矮星后退了一步,“我以为那是个好计策……一个掉包计……伏地魔一定会来找我,而没有想到他们会用你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东西……你告诉伏地魔,你可以把波特夫妇献给他,那一定是你卑劣的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 小矮星语无伦次地咕哝着,哈利听见了“荒唐”、“神经病”之类的字眼,但他不能不注意到小矮星那土灰般的脸色,还有那双眼睛又在朝窗户和门口瞟着。 “卢平教授?”赫敏怯生生地问,“我——我可以说一句吗?” “当然可以,赫敏。”卢平亲切地说。 “嗯——斑斑——我是说,这个——这个人——他在哈利的寝室里睡了三年,如果他是神秘人的帮凶,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伤害哈利呢?” “对啊!”小矮星尖声说,用他那残缺的手指着赫敏,“谢谢你!看到了吗,莱姆斯?我没有动过哈利一根头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布莱克说,“因为你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伏地魔销声匿迹十二年了,人家说他已经半死不活。你不会为了一个残废、失势的巫师在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眼皮底下杀人,是不是?你必须确定他还是最大的霸主,才会回去跟他,是不是?不然你为什么会找一个巫师家庭来收留你呢?因为这样可以竖着耳朵听消息,是不是,彼得?万一你的老庇护人东山再起,形势安全了,你再回去跟他……” 小矮星的嘴巴张了几下,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呃——布莱克先生——小天狼星?”赫敏说。 布莱克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惊得一跳,瞪着赫敏,好像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人。 “希望您不介意我问一下,您——您是怎么逃出阿兹卡班的呢,如果没有用黑魔法?” “谢谢你!”小矮星叫道,一个劲儿朝她点头,“对啊!这正是我——” 但卢平用一个眼神打断了他。布莱克眉头微皱地看着赫敏,但似乎并不是对她感到恼火,而像在考虑怎么回答。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缓缓说道,“我想,我没有失去理智的唯一原因是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那不是一个愉快的念头,所以摄魂怪不能把它从我的脑子里吸走……但它让我保持神智清醒,知道自己是谁……也使我能够保存我的法力……所以当情况变得……太难熬的时候……我可以在牢房里变形……变成一条狗。你们知道,摄魂怪看不见……”他咽了口唾沫,“它们靠感知人的感情向人靠近……我变成狗的时候,它们可能觉出我的感情不大——不大像人,也不太复杂……不过,当然啦,它们以为我像其他囚犯一样正在丧失理智,所以没有在意。但是我很虚弱、很虚弱,没有魔杖,我没有希望驱逐它们……” “可是后来,当我在那张照片上看到彼得……我意识到他在霍格沃茨,在哈利身边……如果有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说黑势力在重新抬头,他在那里下手是最合适不过了……” 小矮星摇着头,无声地动着嘴巴,但好像被催眠了似的一直瞪着布莱克。 “……一旦确定自己有了同盟,他就会采取行动……把波特家的最后一个人献给他们。如果他能献上哈利,谁还敢说他背叛过伏地魔?他会被当成功臣一样受到欢迎……” “所以,我必须做些什么,因为只有我知道彼得还活着……” 哈利想起韦斯莱先生对他太太说过:“守卫说他常说梦话……总是那一句话……‘他在霍格沃茨。’” “好像有人在我脑子里点起了一把火,摄魂怪无法消灭它……那不是一个愉快的念头……那是一个痴迷……但它给了我力量,让我头脑清醒。所以,一天晚上,当它们开门送饭进来时,我变成狗溜了过去……它们对动物的感情不太敏感,所以就被弄糊涂了……我很瘦很瘦……瘦得能从铁栅栏之间钻过去……我就用狗的身子游泳回到了大陆……往北走,溜进了霍格沃茨校园。之后我一直住在禁林里,当然啦,看魁地奇比赛的时候除外。你飞得和你爸爸一样好,哈利……” 他看着哈利,哈利没有转过脸去。 “相信我,”布莱克嘶哑地说,“相信我,哈利。我从来没有出卖过詹姆和莉莉,我宁死也不会出卖他们。” 哈利终于相信了。他嗓子眼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不!” 小矮星跪了下来,好像哈利的点头就是对他判了死刑。他跪着爬向前,低声下气地,双手紧握在胸口像是在祈祷。 “小天狼星——是我呀……是彼得……你的朋友……你不会……” 布莱克踢了一脚,小矮星畏缩了一下。 “我袍子上的污秽已经够多了,不要你碰。”布莱克说。 “莱姆斯!”小矮星哀叫着转向卢平,在他面前乞怜地扭动着身躯,“你不会相信这些吧……要是他们换了方案,小天狼星不会告诉你吗?” “不会,如果他以为我是奸细,就不会告诉我,彼得。”卢平说,“我想这就是你没有告诉我的原因吧,小天狼星?”他越过小矮星的头顶不经意地说。 “原谅我,莱姆斯。”布莱克说。 “哪里的话,大脚板,老伙计,”卢平说着,卷起了袖子,“那你也原谅我曾经以为你是奸细,好吗?” “当然。”布莱克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也卷起了袖子,“我们俩一起把他干掉?” “我想是的。”卢平冷峻地说。 “不……不要……”小矮星惊恐地叫道,慌忙转身爬向罗恩。 “罗恩……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好宠物吗?你不会让他们杀我的,罗恩,对吧……你会站在我一边,是不是?” 但罗恩带着极度的厌恶瞪着小矮星。 “我竟然让你睡在我的床上!”罗恩说。 “好心的孩子……好心的主人……”小矮星朝罗恩爬去,“你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我是你的小老鼠……我是个好宠物……” “如果你当老鼠当得比人好一些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彼得。”布莱克尖刻地说。罗恩的脸色因疼痛而显得更加苍白,他把伤腿移开,不让小矮星碰到。小矮星跪在地上转过身,踉跄向前,扯住了赫敏的袍子。 “可爱的女孩……聪明的女孩……你——你不会让他们……帮帮我……” 赫敏把袍子从小矮星的手里拽了出来,退到墙边,看上去很害怕。 小矮星跪在那儿,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慢慢把头转向了哈利。 “哈利……哈利……你看上去跟你爸爸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你怎么还敢对哈利说话?”布莱克怒吼,“你怎么还敢面对他?你怎么还敢在他面前说到詹姆?” “哈利,”小矮星低声说,张开双手跪着走向他,“哈利,詹姆不会希望我被杀死的……詹姆会理解的,哈利……他会对我手下留情……” 布莱克和卢平一齐上前抓住了小矮星的肩膀,把他撂倒在地。小矮星坐在那儿,恐惧地抽搐着。 “你把莉莉和詹姆出卖给了伏地魔,”布莱克说,他的身子也在哆嗦,“你还想抵赖吗?” 小矮星痛哭起来,那样子看着怪恐怖的,好像一个秃了顶的大婴儿,畏缩地坐在地上。 “小天狼星,小天狼星,我能怎么做呢?黑魔王……你们不知道……他有你们想象不到的武器……我害怕啊,小天狼星,我一向不如你、莱姆斯,还有詹姆那样勇敢。我从来没想这样……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逼我——” “别说鬼话!”布莱克吼道,“莉莉和詹姆被杀之前,你就已经给他传了一年的情报了!你就是他的奸细!” “他——他到处得势!”小矮星叫道,“违抗他有——有什么好处呢?” “对抗世上最邪恶的巫师有什么好处呢?”布莱克一脸可怕的狂怒,“就是为了拯救一些无辜的生命,彼得!” “你们不知道!”小矮星哀叫,“他会杀了我的,小天狼星!” “那你就应该死!”布莱克咆哮道,“宁死也不能出卖朋友,我们为了你也会这样做的!” 布莱克和卢平并肩而立,举起了魔杖。 “你应该想到,”卢平轻声说,“伏地魔不杀你,我们也会杀你。永别了,彼得。” 赫敏捂住面孔,身子转向了墙壁。 “不!”哈利喊道,他跑上去,挡在小矮星身前,面对着那两根魔杖。“你们不能杀他,”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们不能。 布莱克和卢平都很吃惊。 “哈利,是这个恶棍害得你父母双亡,”布莱克吼道,“这个卑躬屈膝的垃圾看着你死掉连汗毛都不会动一下。你听到他自己说了,对他来说他那副臭皮囊比你全家的性命都重要。” “我知道,”哈利喘着气说,“我们把他带到城堡去,交给摄魂怪……他可以进阿兹卡班……但不要杀他。” “哈利!”小矮星叫道,一把搂住了哈利的膝盖,“你——谢谢你——我不配啊——谢谢你——” “放开我!”哈利厉声说,厌恶地甩开小矮星的手,“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想我爸爸不会愿意他们俩成为杀人犯——为了你这种人。” 没有人动一动,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小矮星紧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布莱克和卢平对视了一下,然后一齐垂下了魔杖。 “你是唯一有权做出决定的人,哈利,”布莱克说,“可是想想……想想他做的……” “他可以进阿兹卡班。”哈利又说,“如果有人该进那个地方,那就是他……” 小矮星还在他后面呼哧呼哧地喘气。 “很好,”卢平说,“让开,哈利。” 哈利犹豫着。 “我把他绑起来,”卢平说,“没别的,我发誓。” 哈利站到一边。这次是卢平的魔杖射出了细绳,接着便见小矮星在地上扭动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嘴巴也被塞住了。 “但是,彼得,你要是敢变形,”布莱克低吼道,他的魔杖也指着小矮星,“我们就马上杀了你。哈利,你同意吗?” 哈利看着地上那个可鄙的家伙,点了点头,使小矮星也能看到。 “好,”卢平说,突然好像办理公务那样,“罗恩,我接骨头没有庞弗雷女士接得好,所以我想最好先把你的腿扎起来,待会儿送你去校医院。” 他快步走过去,弯腰用魔杖敲了敲罗恩的腿,念道:“夹板紧扎。”绷带一圈圈地绕着,把罗恩的腿紧紧绑到一根薄木条上。卢平扶他站了起来,罗恩轻轻地将身体的重量移到伤腿上,没有皱眉。 “好些了,谢谢。”他说。 “斯内普教授怎么办呢?”赫敏望着趴在地上的斯内普,小声问。 “他没什么大事儿,”卢平说着,俯身摸了摸斯内普的脉搏,“你们只是有点——有点劲头太足了。他还没有知觉。呃——也许最好是回到城堡之后再把他弄醒。可以这样带他走……” 他念了一声:“僵尸飘行。”斯内普的手腕、脖子和膝盖上好像拴了根看不见的绳子,他被拉得站了起来,但脑袋还是难看地耷拉着,像个怪诞的木偶,双脚无力地悬在离地面几英寸的地方。卢平捡起隐形衣,把它妥帖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应该有两个人跟这个家伙铐在一起,”布莱克用脚趾踢了踢小矮星说,“以防万一。” “我可以。”卢平说。 “还有我。”罗恩粗声说,跛着腿走上前。 布莱克凭空变出沉重的手铐,小矮星很快就被拉了起来,左右胳膊分别铐在卢平的右臂和罗恩的左臂上。罗恩沉着脸,似乎斑斑的真实身份对他的人格构成了侮辱。克鲁克山轻巧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领先跑出房间,毛茸茸的尾巴快乐地高高翘起。 第58章摄魂怪的吻 哈利从没加入过比这更加古怪的队伍。克鲁克山领头跑下楼梯,卢平、小矮星和罗恩跟在后面,看上去像三个连体赛跑的运动员。然后是斯内普教授,他令人毛骨悚然地飘下楼去,脚趾碰撞到每一级台阶,被他自己的魔杖控制着——小天狼星拿着他的魔杖指着他。哈利和赫敏在后面压阵。 钻回地道里很困难,卢平、小矮星和罗恩必须侧着身子,卢平仍用魔杖提防着小矮星。哈利看到他们三人排成一条直线,笨拙地在地道里往前挪动。克鲁克山依然跑在前面,哈利紧跟着布莱克钻了进去,斯内普还是在他们前面飘着,耷拉的脑袋不时磕到低矮的地道顶部,哈利觉得布莱克故意不去避免。 “把小矮星交出去,”在地道里缓缓前进时,布莱克突然对哈利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自由了。”哈利说。 “对……”小天狼星说,“但我还——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你的教父。” “嗯,我知道。”哈利说。 “是这样……你的父母指定我做你的监护人,”布莱克不自然地说,“万一他们遭遇不测……” 哈利等待着,布莱克的意思是不是像他心里想的那样呢? “当然啦,如果你想跟你的姨妈和姨父住在一起,我可以理解,”布莱克说,“但是……嗯……考虑一下吧。一旦我洗刷了罪名……如果你想要一个……一个不一样的家……” 哈利的心膨胀起来。 “什么——跟你一起生活?”他说,一不留神脑袋撞到了地道顶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离开德思礼家?” “当然,我想你不会愿意的,”布莱克马上说,“我能理解,我只是觉得我——” “你糊涂了吗?”哈利说,声音几乎和布莱克的一样嘶哑,“我当然愿意离开德思礼家!你有房子吗?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 布莱克迅速转身看着他,斯内普的脑袋擦着了地道顶部,但布莱克似乎毫不在意。 “你愿意?”他问,“真的?” “是啊,我真的愿意!”哈利说。 布莱克憔悴的脸上第一次绽出真正的笑容,它带来的变化令人吃惊,好像一个比他年轻十岁的人从那枯瘦的面具后面闪露出来。一瞬间,人们可以看出他就是在哈利父母婚礼上欢笑的那个人了。 他们没再说话,一直走到了地道口。克鲁克山第一个跳了上去,它显然是用爪子按了树干上的节疤,因为卢平、小矮星和罗恩爬上去时,没有听到柳树枝条的抽打声。 布莱克把斯内普送出洞口,然后站到一边,让哈利和赫敏上去。终于,大家全都出来了。 地面上很黑,只有远处城堡的窗户透出的微光。他们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小矮星还在呼哧呼哧地喘气,并不时地呜咽两声。哈利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要离开德思礼家,住到他父母最好的朋友小天狼星布莱克那儿去了……他有点晕头转向……如果他对德思礼家的人说自己要去跟电视上的那个逃犯一起生活,他们会怎么样? “你敢乱动一下,彼得。”卢平在前面威胁地说。他的魔杖仍然斜指着小矮星的胸口。 他们默默地穿过场地,城堡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斯内普仍在布莱克前面怪异地飘浮着,下巴在胸前一磕一磕的。这时—— 一片云移开,地上顿时出现了模糊的阴影,几个人沐浴在月光中。 斯内普撞到了突然停下的卢平、小矮星和罗恩身上。布莱克站住了,伸出胳膊拦住哈利和赫敏。 哈利看到卢平的侧影,他好像僵住了,然后四肢开始颤抖起来。 “哦,天哪——”赫敏惊叫道,“他今晚没有喝药!他不安全!” “跑,”布莱克低声说,“跑,快跑!” 但哈利不能跑,罗恩还跟小矮星和卢平铐在一起呢。他冲上前,但布莱克当胸抱住他,把他扔了回去。 “交给我吧——快跑!” 一阵可怕的咆哮声,卢平的脑袋在拉长,身体也变长了。他的肩部弓起,脸上和手上都长出毛来,手指弯成了尖爪。克鲁克山的毛又竖了起来,它在往后退—— 狼人后腿立起,长长的嘴巴一张一合。小天狼星在哈利身边消失了,他变形了,那熊一般的大狗蹿上前去。正当狼人挣脱手铐时,那狗攫住了它的脖子,把它往后拖着,让它离开罗恩和小矮星。狼嘴与狗嘴咬在一起,爪子互相撕抓—— 哈利站在那儿看呆了,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搏斗,没有注意到别的。是赫敏的尖叫提醒了他—— 小矮星扑向卢平丢下的魔杖。罗恩腿上绑着夹板站立不稳,摔倒下去。砰的一声,一道闪光——罗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又是砰的一声——克鲁克山飞到空中,又软绵绵地落到地上。 “除你武器!”哈利高喊,用自己的魔杖指着小矮星。卢平的魔杖高高飞起,消失不见了。“不许动!”哈利吼道,一边跑向前去。 太晚了,小矮星已经变形,哈利看到他的秃尾巴从罗恩胳膊上的手铐里抽了出去,又听到草丛中传出一阵窸窣声。 一声长嗥和一阵低沉的咆哮,哈利转身看到狼人逃走了,跑进禁林里去了—— “小天狼星,他不见了,小矮星变形了!”哈利喊道。 小天狼星在流血,他的嘴部和背上都有深深的伤口,但是听到哈利的话他又爬了起来,奋力追去,转瞬间他的爪子踏地的声音便消失在寂静中。 哈利和赫敏冲到罗恩身边。 “他对他做了什么?”赫敏小声问。罗恩眼睛半闭,嘴巴张着。他无疑还活着,可以听到他的呼吸,但他似乎认不出他们了。 “我不知道……” 哈利焦急地左右张望,布莱克和卢平都不见了……只有斯内普还在旁边,还是没有知觉地悬在半空。 “我们最好把他们带进城堡,然后告诉别人。”哈利说,他把头发从眼前捋开,努力理清思路,“走吧——” 但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视野之外传来一声犬吠,一声哀号,一条狗在痛苦地吠叫…… “小天狼星!”哈利叫道,朝黑暗中望去。 他一时犹豫不决,眼下他们对罗恩束手无措,而听声音布莱克遇到了麻烦—— 哈利拔腿飞奔,赫敏紧跟在后。犬吠声好像是从湖边传来的,他们冲过去,全速奔跑的哈利感到一股寒气,但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 犬吠声突然停止了,两人跑到湖边,明白了为什么——小天狼星已变回人形。他蜷伏在地上,双手捂着头。 “别——”他呻吟道,“别……请别……” 接着哈利看到了它们,摄魂怪,至少有一百个,黑压压地沿湖边向他们逼来。他迅速转过身,那股寒意透彻肺腑,雾气开始模糊了他的视线。黑暗中,越来越多的摄魂怪从四面八方出现,包围过来…… “赫敏,想想高兴的事!”哈利喊道,举起了魔杖,拼命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使劲摇头想甩掉脑子里开始听到的微弱的尖叫—— 我要跟教父住在一起了,我要离开德思礼家了。 他强迫自己去想布莱克,只想布莱克,并开始高喊:“呼神护卫!呼神护卫!” 布莱克浑身一震,打了个滚,躺在地上不动了,苍白得像个死人。 他不会有事的,我会去跟他一起生活。 “呼神护卫!赫敏,快帮我!呼神护卫!” “呼神——”赫敏小声说,“呼神——呼神——” 可是她念不下去了,摄魂怪在逼近,离他们只有十英尺了。它们像一堵墙一样把哈利和赫敏围得严严实实,越来越近…… “呼神护卫!”哈利呐喊,竭力让这声音盖过耳中的尖叫,“呼神护卫!” 一缕银丝从他魔杖上飘出,雾一般地悬在他面前。与此同时,哈利感到赫敏在他旁边倒了下去。只有他一个人了……孤军奋战…… “呼神——呼神护卫——” 哈利感到自己跪到了草地上。雾气迷住了他的眼睛。他拼命回忆——小天狼星是清白的——清白的——我们会没事的——我要去跟他一起生活—— “呼神护卫!”他艰难地说。 借着他那不成形的守护神的微光,哈利看到一个摄魂怪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它无法穿过哈利变出的那团银雾。一只黏糊糊的死人的手从斗篷下伸出来,挥了一下,好像要把守护神拨开。 “不——不——”哈利叫道,“他是清白的……呼神——呼神护卫!” 他能感到它们在观察他,听到它们格格的呼吸声像恶风一样围绕着他。最近的一个摄魂怪似乎在打量他,然后它举起腐烂的双手——脱下了它的兜帽。 在应该长眼睛的地方只有结着灰痂的薄皮,蒙在空洞洞的眼窝上。但是有嘴……一个不成形的大洞,吸吮着空气,发出临死的人才发出的那种格格的喉音。 恐怖麻痹了哈利的全身,他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守护神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必须反抗……呼神护卫!……他看不见……他听到远处有熟悉的呼喊声……呼神护卫……他在迷雾中摸索着小天狼星,摸到了他的胳膊……不能让它们把他带走…… 然而,一双有力的、冰冷黏湿的大手突然卡住了哈利的脖子,把他的脸朝上抬起……他能感觉到了它的呼吸……它是想先除掉他……哈利感觉到了它腐臭的呼吸……妈妈在他耳朵里呼喊……这将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然后,在将要吞没他的浓雾中,他好像看到一道银光越来越亮……然后感到自己扑倒在草地上—— 哈利脸朝下,没有力气动弹,恶心难受,浑身颤抖。他睁开眼睛,肯定是摄魂怪把他放了,耀眼的银光仍照着他周围的草地……呼喊声停止了,寒气在消退…… 什么东西把摄魂怪驱退了……这东西环绕着哈利、布莱克和赫敏……摄魂怪那吸吮的声音,那格格的喉音在慢慢消失。它们在离开……空气又温暖起来…… 哈利用尽全部的力气,把头抬起几寸,看到银光中有一只动物,在湖面上越跑越远……哈利试图辨认那是什么,可是汗水模糊了眼睛……它很明亮,像独角兽一样……哈利竭力保持清醒,看着它跑到对岸停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借着它的亮光,哈利看到有人在迎接它……举起手拍拍它……这个人看上去好眼熟……但不可能是…… 哈利想不明白。他不能再想了。他感到最后一丝力气也离开了自己。哈利的脑袋碰到地上,他昏了过去。 第59章赫敏的秘密 “真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他们一个都没死,真是奇迹……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我的天哪,幸亏你在那儿,斯内普……” “谢谢您,部长。” “梅林爵士团勋章,二级,我敢保证。一级,如果我能争取到的话!” “非常感谢您,部长。” “你这伤口很严重啊……是布莱克干的吧?” “实际上是波特、韦斯莱和格兰杰,部长……” “不会吧!” “布莱克蛊惑了他们,我立刻就看出来了。从这三个人的行为来看,是中了混淆咒。他们似乎认为布莱克有可能是清白的。这不能怪他们,但话又说回来,也许是他们的插手才让布莱克得以逃脱的……他们显然认为凭自己就能把布莱克抓住,以前他们干了多次坏事都没受惩罚……我担心这使他们高估了自己……当然,波特在校长那里总是得到特别的纵容——” “啊,好吧,斯内普……哈利·波特,你知道……在涉及他的事情上,我们都有盲区。” “可是——享受这么多特殊待遇对他有好处吗?我个人总是尽量对他与其他学生一视同仁。把朋友带入这么危险的境地,换了其他学生都会被勒令休学——至少是休学。您想想吧,部长,在为保护他而采取了那么多防范措施之后,他竟然违反所有的校规,在夜间擅自外出,与狼人和杀人犯结交——我还有理由相信,他违禁去过霍格莫德——” “哦,哦……我们会了解的,斯内普,会了解的……这男孩无疑是干了蠢事……” 哈利紧闭双眼躺在那儿听着,他感到头很晕,声音似乎要过很久才从耳朵传到大脑,因而不太容易听懂……他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真想永远躺在那儿,躺在这张舒适的床上…… “最令我惊异的是那些摄魂怪的行为……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让它们退却的吗,斯内普?” “不知道,部长……我苏醒时它们正在返回各自把守的出口……” “真是怪事。而布莱克、哈利和那女生——” “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昏迷不醒。不用说,我把布莱克绑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又变出担架,把他们直接送回了城堡。” 片刻的静默。哈利的脑子似乎转得快了一点,与此同时,胃里有一种咬啮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睁开眼睛。 一切都有些模糊,他的眼镜被人拿掉了,他躺在昏暗的校医院里。在病房的另一头,他看出庞弗雷女士背对着他,俯身站在一张病床前。哈利眯起眼睛,罗恩的红头发在庞弗雷女士的胳膊下依稀可见。 哈利在枕头上转过头,右边病床上躺着赫敏。月光照在她的床上。她也睁着眼睛,好像吓呆了。见哈利醒了,她把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然后指了指病房门口。那扇门半掩着,康奈利·福吉和斯内普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 庞弗雷女士在昏暗中快步朝哈利的病床走来,哈利扭头看着她,见她捧着一块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最大的巧克力,简直像一块大岩石。 “啊,你醒了!”她轻快地说,把巧克力放在哈利的床头柜上,开始用一只小锤子把它砸开。 “罗恩怎么样?”哈利和赫敏一起问。 “他会活下去的,”庞弗雷女士沉着脸说,“你们两个嘛……必须在这儿住到我认为满意为止——波特,你在干什么?” 哈利坐了起来,戴上眼镜,拿起魔杖。 “我要去见校长。” “波特,”庞弗雷女士安慰道,“没事了,布莱克已经被抓到,关在楼上,摄魂怪随时都会给他一吻——” “什么?” 哈利一骨碌跳下床,赫敏也一样。但他的叫声被走廊上的人听到了。康奈利·福吉和斯内普立刻走进了病房。 “哈利,哈利,怎么回事?”福吉不安地说,“你应该躺在床上——他吃过巧克力了吗?”他焦急地问庞弗雷女士。 “部长,听我说!”哈利说,“小天狼星布莱克是清白的!小矮星彼得当年是装死!我们今晚看到他了!你不能让摄魂怪那样对待小天狼星,他是——” 但是福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哈利,哈利,你现在很糊涂,你刚经历了可怕的折磨,躺下来吧,现在我们已经控制了一切……” “你们没有!”哈利喊道,“你们抓错人了!” “部长,请听我们说,”赫敏急忙跑到哈利身边,恳求地望着福吉的脸,“我也看到他了,是罗恩的老鼠,他是个阿尼马格斯,我说的是小矮星,还有——” “看见了吗,部长?”斯内普说,“中了混淆咒,两人都是……布莱克对他们干得很成功…” “我们没中混淆咒!”哈利吼道。 “部长!教授!”庞弗雷女士恼火地说,“我必须坚持让你们离开。波特是我的病人,不应该让他受刺激!” “我没有受刺激,我只是想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哈利激动地说,“如果他们肯听——” 但是庞弗雷女士突然把一大块巧克力塞进了哈利嘴里,他噎住了,她趁机把他按回到床上。 “现在,请原谅,部长,这些孩子需要接受护理。请离开——” 门又开了,进来的是邓布利多。哈利好不容易咽下满嘴的巧克力,又坐了起来。 “邓布利多教授,小天狼星布莱克——” “老天爷啊!”庞弗雷女士歇斯底里地说,“这还是不是医院啊?校长,我必须坚持——” “抱歉,波比[8],我需要和波特先生和格兰杰小姐谈谈。”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刚刚见过小天狼星布莱克——” “我想他已经对您讲了他塞到波特脑子里的那篇鬼话吧,”斯内普讥讽道,“什么老鼠,什么小矮星还活着——” “布莱克的确是那么说的。”邓布利多说,眼睛透过半月形的眼镜片端详着斯内普。 “我的证词就不算数吗?”斯内普吼道,“小矮星彼得并不在尖叫棚屋里,我在地面上也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那是因为您被打昏了,教授!”赫敏急切地说,“您去晚了,没有听到——” “格兰杰小姐,闭嘴!” “哎,斯内普,”福吉惊道,“这位小姐的脑子被搞乱了,我们对她要宽容些——” “我想跟哈利和赫敏单独谈谈,”邓布利多突然说,“康奈利,西弗勒斯,波比——请离开一下。” “校长!”庞弗雷女士急了,“他们需要治疗,需要休息——” “这事不能等,”邓布利多说,“我必须坚持。” 庞弗雷女士嘟着嘴大步走入病房那头她的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福吉看了看他马甲上挂的大金怀表。 “摄魂怪应该到了,”他说,“我要去迎接它们。邓布利多,楼上见。”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等斯内普出来,但斯内普没有动。 “您当然不会相信布莱克编的故事吧?”斯内普盯着邓布利多的脸,低声问。 “我想单独跟哈利和赫敏谈谈。”邓布利多重复道。 斯内普朝邓布利多走近了一步。 “小天狼星布莱克十六岁就显示出杀人倾向,”他轻声说,“您没有忘记吧,校长?您没忘记他曾经试图杀死我吧?” “我的记忆力跟从前一样好,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斯内普转身大步从福吉拉开的门里走了出去,门在二人身后关上了。邓布利多转向哈利和赫敏,他们俩同时抢着说话。 “教授,布莱克说的是真的——我们看到小矮星了——” “——后来卢平教授变成狼人,他就逃掉了——” “——他是只老鼠——” “——小矮星的前爪,我是说手指,他砍断了一根手指——” “——是小矮星袭击了罗恩,不是小天狼星——” 但是邓布利多抬手止住了他们连珠炮般的报告。 “轮到你们听了,我请求你们不要打断我,因为时间很少,”他低声说,“除了你们的话之外,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实布莱克的故事——而两个十三岁巫师的话说服不了任何人。整条街的目击者都一口咬定他们看到小天狼星杀死了小矮星。我本人也曾向魔法部作证,说小天狼星曾是波特夫妇的保密人。” “卢平教授可以告诉您——”哈利忍不住插嘴道。 “卢平教授目前在禁林深处,不能跟人说话。等他变回人形就来不及了,小天狼星将会生不如死。再说,狼人在很多人眼里并不值得信任,他的证词分量很轻——况且他和小天狼星还是老朋友——” “可是——” “听我说,哈利。来不及了,你明白吗?你必须看到斯内普教授的证词比你们的有力得多。” “他恨小天狼星,”赫敏急切地说,“都是因为小天狼星对他搞了个愚蠢的恶作剧——” “小天狼星的所作所为也不像个无辜的人。袭击胖夫人——携刀潜入格兰芬多塔楼——不论小矮星是死是活,找不到他,我们就没有机会为小天狼星翻案。” “可是您相信我们。” “我相信,”邓布利多轻声说,“但我没有能力让其他人看到真相,也不能左右魔法部长……” 哈利盯着那张严峻的面孔,感到地面好像塌陷下去。他已经习惯地认为邓布利多能解决一切问题,指望邓布利多会凭空拿出一些妙策,然而没有……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我们需要的,”邓布利多缓缓地说道,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转向了赫敏,“是时间。” “可是——”赫敏说,然后她的眼睛瞪圆了,“哦!” “现在,请注意,”邓布利多声音很低,但格外清晰,“小天狼星被关在八楼弗立维教授的办公室里,就是西塔楼右边的第十三个窗户。如果一切顺利,你们今晚能够挽救不止一条无辜的生命。但你们两人都要记住:不能被人看见。格兰杰小姐,你知道规则——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千万——不能——被人——看见。” 哈利摸不着头脑。邓布利多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我要把你们关起来。现在是——”他看了看表,“差五分就到午夜了。格兰杰小姐,转三下就行。祝你们好运。” “好运?”房门在邓布利多身后关上了,哈利喃喃地说,“转三下?他在说什么呀?我们要做什么?” 赫敏在袍子的领口里摸索着,抽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金链子。 “哈利,过来,”她急迫地说,“快!” 哈利走了过去,完全被搞糊涂了。赫敏举着那链子,哈利看到上面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小沙漏。 “来——” 她把链子也挂到了哈利的脖子上。 “准备好了吗?”她悄声问。 “这是干吗呀?”哈利莫名其妙。 赫敏把沙漏转了三下。 昏暗的病房隐去了,哈利感到自己在疾速向后飞行。模糊的色彩和形状从旁边闪过,耳膜发胀,他想喊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然后他感到双脚碰到了坚实的地面,一切重又清晰起来—— 他站在赫敏旁边,置身于空荡荡的门厅里,一束金色的阳光从敞开的前门照在地板上。他急忙扭头看着赫敏,沙漏的链子勒进了他脖子上的皮肤里。 “赫敏,这是——?” “进来!”赫敏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拖到一间扫帚柜的前面,打开门把他推了进去,让他躲到水桶和拖把中间,她自己也跟了进去,关上了门。 “这——怎么——赫敏,怎么回事啊?” “我们在时间里倒退了。”赫敏小声说,在黑暗中把链子从哈利的脖子上取了下来,“倒退了三小时……” 哈利摸到自己的大腿,狠狠掐了一把,好疼。这似乎意味着他不是在做一个离奇的梦。 “可是——” “嘘!听!有人来了!我想——我想可能是我们!” 赫敏把耳朵贴在柜门上。 “脚步声从厅里走过……嗯,我想就是我们正往海格那儿去!” “你是说,”哈利悄声问,“我们既在柜子里,又在外面?” “对,”赫敏说,她的耳朵仍然贴在门上,“我肯定那就是我们,听起来不超过三个人……我们走得很慢,因为躲在隐形衣里——” 她停住了,仍然专心地听着。 “我们走下台阶了……” 赫敏坐到一个倒扣的水桶上,神情万分紧张,但哈利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你那个沙漏是从哪儿弄来的?” “它叫时间转换器,”赫敏小声说,“返校的第一天我从麦格教授那儿拿来的,这一年里我就是靠它上了所有的课。麦格教授让我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她给魔法部写了好多信才为我申请到一个。她必须向他们证明我是个模范学生,而且绝对不会把它用于学业以外的事情……我把它倒转,然后就可以重过一段时间,所以我能在同一时间上好几堂课,明白了吧?可是……” “哈利,我不知道邓布利多要我们做什么。他为什么叫我们倒转三小时?这对小天狼星有什么帮助呢?” 哈利瞪着她昏暗中的面孔。 “一定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希望我们去改变,”他缓缓地说,“发生了什么呢?三小时前,我们正朝海格那儿走去……” “现在就是三小时前,我们正在朝海格那儿走去。”赫敏说,“我们刚才听到我们出发了……” 哈利皱起眉头,觉得把全部脑细胞都调动起来了。 “邓布利多刚才说——刚才说我们能够挽救不止一条无辜的生命……”他突然悟到了,“赫敏,我们要救巴克比克!” “可是——那对小天狼星有什么帮助呢?” “邓布利多说——他说到了那扇窗户——弗立维办公室的窗户!小天狼星就关在那儿!我们必须让巴克比克飞到那个窗口,救出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可以骑着巴克比克逃走——他们可以一起逃走。” 哈利依稀看到赫敏的脸,她似乎很害怕。 “要是能办成这件事而又不被人发现,那可真是奇迹!” “但是,我们必须试试,对不对?”哈利说,他站起来把耳朵贴到门上。 “好像没人了……走吧……” 哈利推开柜门,门厅里空无一人。他们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冲出扫帚柜,跑下石阶。树影已在拉长,禁林的树梢再次被镀上了金色。 “要是有人朝窗外看——”赫敏抬头看着身后的城堡,紧张地说。 “快跑,”哈利果断地说,“一直跑到林子里,行吗?必须躲在树或别的什么东西后面,观察动静——” “好吧,但从温室绕一下!”赫敏气喘吁吁地说,“要避开海格的前门,不然我们会看见我们的!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海格的小屋附近了!” 哈利撒腿跑了起来,一边还在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赫敏跟在后面。两人穿过菜园奔向温室,在那后面停了一下,然后又跑了起来,全速绕过打人柳,冲向黑黢黢的禁林…… 在树影的掩护之下,哈利转过身,几秒钟后,赫敏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要悄悄跑到海格那儿……注意隐蔽,哈利……” 两人悄悄在树丛中穿行,沿着林子边缘往前走。当他们看见海格的前门时,听到了敲门声。他们迅速闪到一棵大橡树后面,从树干两边探头窥视着。海格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四下寻找敲门的人。哈利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是我们,穿着隐形衣呢。让我们进去把它脱下来。” “你们不该来的!”海格小声说,他退后一步,然后迅速关上门。 “这是我们做过的最奇怪的事。”哈利兴奋地说。 “我们往前挪挪,”赫敏小声说,“得离巴克比克近一点儿!”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树丛,终于看见了那头紧张不安的鹰头马身有翼兽拴在海格南瓜地的围篱上。 “现在?”哈利悄声问。 “不!”赫敏说,“如果现在就偷走它,委员会的那些人会认为是海格把它放跑的!必须等他们看到它拴在外面之后!” “那我们就只有六十秒钟左右的时间。”哈利说,他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海格的小屋里传出瓷器打碎的声音。 “是海格打碎了奶罐,”赫敏低声说,“我马上就要发现斑斑了——” 果然,几分钟后他们就听到了赫敏惊讶的叫声。 “赫敏,”哈利突然说,“如果我们——我们直接跑进去抓住小矮星——” “不!”赫敏恐惧地小声说,“你不明白吗?我们是在违反一条最重要的魔法规则!没有人可以改变时间,没有人!你听到邓布利多说了,如果我们被人看见——” “我们只会被我们自己和海格看见!” “哈利,你想想,如果你看到自己冲进海格房子里,你会怎么样?” “我——我想我会以为自己疯了,”哈利说,“或者认为是黑魔法在作怪——” “对啊!你会弄不懂的,你甚至可能袭击你自己!你不明白吗?麦格教授跟我讲过巫师篡改时间后发生过的可怕事情……很多人误杀了过去或是将来的自己!” “好吧!”哈利说,“我只是想想而已,我本想——” 但赫敏推了推他,指指城堡。哈利把脑袋凑过去一点,好看到远处的城堡大门。邓布利多、福吉、老委员、行刑官麦克尼尔正在走下台阶。 “我们就要出来了!”赫敏屏着气说。 果然,不一会儿,海格的后门打开了,哈利看到自己、罗恩和赫敏跟着海格走了出来。这无疑是他一生中最奇异的体验:站在树后看到自己在南瓜地里。 “没事,比克,”海格对巴克比克说,“没事……”然后转向哈利、罗恩和赫敏,“走吧,快走。” “海格,我们不能——” “我们要向他们说明真相——” “他们不能杀它——” “走!事情已经够糟的了,不要再搭上你们。” 哈利看到南瓜地里的赫敏用隐形衣罩住了他和罗恩。 “快走,不要听……” 海格的前门响起敲门声。执行处决的一行人到了。海格转身进了屋,后门虚掩着。哈利看到小屋旁边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草被压平了,听到三双脚渐渐走远。他、罗恩和赫敏离开了……但是躲在树后的哈利和赫敏现在能从后门听到木屋里的动静。 “那畜生在哪儿?”麦克尼尔冷酷的声音传来。 “外——外面。”海格嘶哑地说。 哈利把脑袋缩了回去。麦克尼尔的脸出现在窗口,向外望着巴克比克。然后是福吉的声音。 “我们——呃——不得不向你宣读正式处决的通知,海格。我会念快一点的。然后你和麦克尼尔要签名。麦克尼尔,你也得听着,这是程序——” 麦克尼尔的脸从窗口消失了。机会来了! “等着,”哈利悄悄对赫敏说,“我去。” 福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哈利从树后冲了出去,翻越篱笆跳进南瓜地,靠近巴克比克。 “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裁定,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下称罪兽,将于6月6日日落时分被处决——” 哈利努力一眨不眨地再次盯着那双凶恶的橘黄色眼睛,并且朝它鞠躬。巴克比克那带鳞甲的膝部跪了下去,然后又站了起来。哈利开始摸索着去解把它系在篱笆上的绳索。 “……判处斩首,由委员会指定行刑官沃尔顿·麦克尼尔执行……” “走吧,巴克比克,”哈利小声说,“走吧,我们是来救你的。别出声……别出声……” “……见证人:海格,你在这儿签名……” 哈利用尽全身的重量拉着绳子,但巴克比克的前蹄死死抠住地面。 “好,这就办了吧。”海格屋里传来那位委员尖细的声音,“海格,也许你待在屋里好一点——” “不,我——我要跟它在一起……我不愿意它孤零零的——” 屋里传出脚步声。 “巴克比克,走呀!”哈利小声说。 他更加使劲地扯着巴克比克脖子上的绳子,鹰头马身有翼兽迈开了步子,一边烦躁地抖动着翅膀。他们离禁林还有十英尺远,完全暴露在海格后门的视野内。 “请等一等,麦克尼尔,”邓布利多的声音响起,“你也得签名。”脚步声停下了,哈利猛地一拉绳子,巴克比克张了张鹰嘴,走快了一点。 赫敏苍白的面孔从树后探了出来。 “哈利,快!”她用口形说。 哈利仍能听到邓布利多的说话声从屋内传出,他又用力一扯绳子,巴克比克不情愿地小跑起来。他们来到了禁林边…… “快!快!”赫敏叫道,从树后冲了出来,也抓住绳子帮着拽巴克比克。哈利回头一看,他们现在已经被遮住,海格的园子看不见了。 “停下!”他小声对赫敏说,“他们会听到的——” 海格的后门砰地打开了,哈利、赫敏和巴克比克静悄悄地站着,连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都似乎在专注地聆听。 一阵寂静……然后—— “它在哪儿?”是那位委员尖细的声音,“那怪兽在哪儿?” “刚才还拴在这儿呢!”行刑官气冲冲地说,“我看到的!就在这儿!” “真是咄咄怪事。”邓布利多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窃喜。 “比克!”海格嘶哑地叫道。 呼的一声和斧头落下的闷响。行刑官似乎一气之下把斧头扔进了篱笆。然后是一声狂嚎,这次他们听见了海格抽抽搭搭的话。 “不见了!不见了!上帝保佑小鹰嘴,它不见了!一定是自己挣脱了!比克,你这机灵的孩子!” 巴克比克开始拽绳子,想回到海格那儿去。哈利和赫敏拉紧绳子,脚跟用力钉在林中的地面上。 “有人解开了绳子!”行刑官咆哮道,“搜查这个地方,还有林子——” “麦克尼尔,如果巴克比克真是被偷走了,你认为那小偷会牵着它步行吗?”邓布利多说,听起来仍有一丝窃喜,“要搜就得搜天空……海格,我想来一杯茶,或一大杯白兰地。” “当——当然,教授,”海格的声音好像高兴得都软了,“请进,请进……” 哈利和赫敏仔细地听着。他们听到了脚步声,行刑官轻声的诅咒,关门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现在怎么办?”哈利小声问,看着四周。 “藏在这儿。”赫敏说,她看上去惊魂未定,“需要等他们都回了城堡,然后再等到安全了,才能让巴克比克飞到小天狼星的窗口。他还要过两个小时才会在那儿……哦,很难……” 她紧张地回头望了望林子深处,太阳正在沉下去。 “我们得换个地方,”哈利说,努力动着脑筋,“必须能看到打人柳,不然我们不知道事情的进展。” “好,”赫敏说,抓紧了巴克比克的绳子,“但必须保持隐蔽,哈利,记住……” 黑暗浓重地降临下来,他们在林子边移动,最后藏到了一片树丛后面,透过树丛可以看到打人柳。 “罗恩!”哈利突然说。 一个黑影奔过草坪,叫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走开——走开——斑斑,到这儿来——” 然后他们看到又有两个人影突然显现。哈利看着他自己和赫敏在追赶罗恩,然后看到罗恩往前一扑。 “抓到了!滚开,你这只臭猫——” “小天狼星来了!”哈利说。那条大狗已经从柳树下一跃而出,他们看到大狗把哈利撞倒,咬住了罗恩…… “从这儿看更可怕,是不是?”哈利说,眼看那大狗把罗恩拖进树根之间,“哎哟——看,我被那棵树打到了——你也是——多奇怪啊——” 打人柳吱吱作响,低处的枝条迅猛地抽打着。他们看见自己左躲右闪,试图接近树干。突然,那棵树定住了。 “是克鲁克山按了节疤。”赫敏说。 “瞧……”哈利嘟哝道,“我们进去了。” 他们刚一消失,树又动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们听到脚步声从近处走过,邓布利多、麦克尼尔、福吉和老委员往城堡去了。 “我们刚进地道!”赫敏说,“要是邓布利多跟我们一起……” “那麦克尼尔和福吉也会来的,”哈利恨恨地说,“我打赌福吉会让麦克尼尔把小天狼星就地处死……” 他们看着那四人登上城堡的台阶,消失了。几分钟里,视野内空无一人。然后—— “卢平出来了!”哈利说,只见又一个人影冲下石阶朝打人柳飞奔过来。哈利抬头看看天空,月亮完全被云遮住了。 他们看着卢平从地上抓起一根断树枝,捅了捅那个节疤,树停止了抽打,卢平也消失在树根间的洞口里。 “要是他捡起那件隐形衣就好了,”哈利说,“它就在那儿……” 他转向赫敏。 “要是我现在冲出去把隐形衣拿走,斯内普就不会看到它,也就——” “哈利,我们不能被人看见!” “你怎么忍得下去?”哈利激烈地问,“就站在这儿袖手旁观?”他犹豫一下,“我要去拿隐形衣!” “哈利,不行!” 赫敏及时拉住了哈利的袍子后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歌声。是海格,他一边往城堡走去,一边放声高歌,步子有点歪歪斜斜,一个大酒瓶在他手里晃荡着。 “看见了吗?”赫敏悄声说,“差点出事了吧?我们必须保持隐蔽!不要,巴克比克!” 鹰头马身有翼兽又躁动起来,想要冲向海格。哈利也抓紧了绳子,用力拽住巴克比克。他们一起望着海格摇摇晃晃地朝城堡走去,消失在视线外。巴克比克停止了挣扎,脑袋悲哀地耷拉下来。 两分钟不到,城堡大门又突然打开了,斯内普冲了出来,奔向打人柳。 哈利握紧了拳头,只见斯内普在柳树跟前刹住脚步,四下看了看,抓起隐形衣,举到眼前。 “放开你的脏手!”哈利在嗓子眼里怒喝。 “嘘!” 斯内普捡起卢平用过的树枝,捅了捅节疤,披上隐形衣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赫敏悄悄地说,“我们都在下面……现在就等我们出来了……” 她把巴克比克的绳子一端牢牢地拴在旁边的树上,然后坐到干燥的地面上,抱着膝盖。 “哈利,有件事我不明白……摄魂怪为什么没把小天狼星抓走呢?我记得它们围了过来,后来我大概是昏过去了……它们数量那么多……” 哈利也坐了下来,讲起了他看到的情景:当最近的那个摄魂怪把嘴凑向哈利时,一个银色的大东西从湖上疾驰过来,驱走了摄魂怪。 哈利说时,赫敏的嘴巴微微地张着。 “那是什么呢?” “能够驱走摄魂怪的,只可能是一样东西,”哈利说,“一个真正的、强大的守护神。” “但是谁召唤来的呢?” 哈利没有说话,回想起他当时看到的湖对岸的那个人。他想到了那个人像谁……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你没看到他是什么模样吗?”赫敏热切地说,“是不是哪位老师?” “不是,”哈利说,“他不是老师。” “但一定是个本领高强的巫师,能把那些摄魂怪赶走……守护神那么亮,不会照到他吗?你难道没有看见——?” “嗯,我看见他了,”哈利缓缓地说,“可是……也许是我的幻觉……我当时脑子不大清楚……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你觉得那是谁呢?” “我觉得——”哈利咽了口唾沫,知道这听上去有多离奇,“我觉得那是我爸爸。” 哈利抬头望着赫敏,看到她这次嘴巴张得大大的,用一种震惊和怜悯交织的眼神瞪着他。 “哈利,你爸爸已经——已经——去世了。”她小声说。 “我知道。”哈利马上说。 “你想你是看到了他的幽灵吗?” “我不知道……不……他看上去很真切……” “可是——” “也许是我的幻觉,”哈利说,“可是……我当时看到的……就是像他……我有他的照片……” 赫敏还是用异样的表情瞪着他,似乎在担心他的神智是否正常。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怪。”哈利坦率地说,转身看着巴克比克。巴克比克正把鹰嘴伸进地里,显然是在找虫子。但哈利其实并没有在看巴克比克。 他在想他爸爸和他的那三个老朋友……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今晚他们四个都出来了吗?虫尾巴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之后又于今晚复出……父亲难道就不可能复出?湖对面的景象是幻觉吗?那个人影太远,看不真切……但他当时有一刻感到很肯定,就在他失去知觉之前…… 头顶的树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轻响,月亮在飘动的云彩间穿进穿出,赫敏面朝打人柳坐在那儿,等待着。 终于,一个多小时之后…… “我们出来了!”赫敏小声说。 她和哈利站了起来,巴克比克抬起了脑袋。他们看见卢平、罗恩和小矮星笨拙地从树根间的洞口爬了出来,然后是没有知觉的斯内普,怪诞地飘了上来。再后面是哈利、赫敏和布莱克,一群人一起朝城堡走去。 哈利的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他望望天空,云彩随时可能飘开,月亮会露出来…… “哈利,”赫敏悄悄地说,好像猜准了他在想什么,“我们必须待在原地,不能被人看见。我们做不了什么……” “那就眼睁睁地让小矮星再次跑掉……”哈利轻轻地说。 “在黑暗中怎么可能抓得到一只老鼠?”赫敏着急地说,“我们做不了什么!我们回来是为了救小天狼星,不能做别的!” “好吧!” 月亮从云彩后面钻了出来。他们看到那队小小的人影站住了,然后有了动作—— “是卢平,”赫敏低声说,“他在变形——” “赫敏!”哈利突然说,“我们得走!” “不行,我一直跟你说——” “不是去干预!卢平马上就要冲进树林,正好来我们这儿!” 赫敏倒吸了一口气。 “快!”她轻叫道,冲过去解开巴克比克,“快!我们去哪儿?往哪儿躲?摄魂怪就要来了——” “回海格那儿去!”哈利说,“那儿现在没人——快走!” 两人使出全力飞奔,巴克比克稳稳地跑在后面。他们能听到狼人在后面嗥叫…… 小屋出现在眼前,哈利冲到门前推开了门,赫敏和巴克比克从他身边闪了进去。哈利冲进屋里,转身插上了门。猎狗牙牙大声狂吠。 “嘘,牙牙,是我们!”赫敏赶忙走过去挠挠它的耳朵,让它安静下来。“好险!”她对哈利说。 “是啊……” 哈利望着窗外,从这里很难看到外边的情形。巴克比克发现自己回到了海格的屋里,似乎很高兴。它在壁炉前躺下,满足地收起翅膀,看样子准备好好地打一个盹儿。 “我想我最好还是出去,”哈利缓缓地说,“在这儿看不到事情的进展——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 赫敏抬起头,表情有些怀疑。 “我不是要去干预,”哈利忙说,“但如果看不到进展,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去救小天狼星呢?” “嗯……那好吧……我跟巴克比克在这儿等着……可是哈利,多加小心——外面有狼人——还有那些摄魂怪——” 哈利走了出去,小心地绕过小屋。他听到远处有犬吠声,这意味着摄魂怪正在围住小天狼星……他和赫敏很快就会跑过去…… 哈利朝湖面望去,心脏像在胸膛里打鼓一样……那派出守护神的人随时都会出现…… 一时间,他站在海格的门前犹豫不决。不能让人看见。但他并没想让人看见,他只想看看……他必须知道…… 摄魂怪来了,它们在黑暗中从四面八方显现,沿着湖边飘行……它们正在离开哈利所站的地方,朝对岸飘去……他不用靠近它们…… 哈利跑了起来,脑子里只有他的爸爸……如果那个人是他……如果真的是他……他必须知道……必须弄明白…… 离湖面越来越近了,但看不到一个人影。他能看到对岸有一点点微弱的银光——是他自己在召唤守护神—— 挨着水边有一丛灌木。哈利扑到它的后面,焦急地透过树叶的缝隙窥视着。对岸的银光突然灭了。恐惧与激动袭上他的心头——就要来了—— “快啊!”他小声呼叫着,四下张望,“你在哪儿?爸爸,快啊——” 然而没有人来。哈利抬起头望着湖对岸的那圈摄魂怪,其中一个正在脱下兜帽。那个帮助他的人该出现了——可是这次没有人来。 突然灵光一闪——他明白了。他看到的不是他爸爸——而是他自己—— 哈利从灌木丛后一跃而出,抽出魔杖。 “呼神护卫!”他喊道。 从他的杖尖挣脱出一个东西,不是不成形的云雾,而是一头灿烂夺目的银色动物。他眯起眼睛想看清它是什么。好像是一匹马,无声地从他身边飞驰而去,奔过黑色的湖面。他看到它俯首冲向那一大群摄魂怪……现在它绕着地面上那几个黑影疾驰,摄魂怪纷纷后退,散开,隐入黑暗中……它们不见了。 守护神掉转身,越过平静的湖面慢慢地朝哈利跑来,它不是马,也不是独角兽,而是一头牡鹿,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皎洁……它在向他跑来…… 它在岸边停住,用银色的大眼睛注视着哈利,蹄子在松软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它缓缓地低下那一对鹿角。哈利看出来了…… “尖头叉子。”他轻声说。 可是当他颤抖的指尖伸向那灵兽时,它却消失了。 哈利站在那儿,手还伸着。然后心猛地一跳,他听到身后有蹄声——他转过身,看到赫敏拽着巴克比克冲了过来。 “你干了什么?”她气急败坏地问,“你说你只是看看的!” “我刚才救了我们的命……”哈利说,“到这儿来——躲到灌木丛后面——我给你解释。” 赫敏听了刚才发生的事,嘴巴又张开了。 “有人看见你吗?” “有,你不是一直在听着吗?我看见我了,但我以为是我爸爸!不要紧!” “哈利,我不敢相信……你召来了守护神,把那些摄魂怪都赶跑了!那可是非常非常高深的魔法……” “我知道我这次能做到,”哈利说,“因为我已经做过了……这能说得通吗?” “我不知道——哈利,看斯内普!” 两人一起从灌木后向对岸张望。斯内普醒过来了,正在变出担架,把毫无生气的哈利、赫敏和布莱克搬上去。另一副担架已经悬浮在斯内普的身边,那上面无疑是罗恩了。然后,斯内普把魔杖举在身前,把担架运往城堡。 “好,时间差不多了,”赫敏看看表,紧张地说,“离邓布利多锁上校医院的门还有四十五分钟左右。我们必须救出小天狼星,并且在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之前返回病房……” 他们等待着,望着湖中浮云变幻的倒影,身旁的灌木在微风中低语。巴克比克闲得无聊,又找起虫子来。 “你认为他已经在那儿了吗?”哈利看着表问。他抬头望着城堡,开始数西塔楼右边的窗户。 “看!”赫敏低声说,“那是谁?又有人从城堡里出来了!” 哈利朝黑暗中望去,那个人影匆匆穿过场地,走向一个出口,腰间还有什么东西闪着寒光。 “麦克尼尔!”哈利说,“那个行刑官!他去找摄魂怪了!是时候了,赫敏——” 赫敏把双手放在巴克比克的背上,哈利扶她骑了上去,然后自己蹬着低处的树枝骑到她前面。他把巴克比克的绳头拉过来,系到它项圈的另一边当缰绳用。 “好了吗?”他小声对赫敏说,“你最好抱着我——” 他用脚跟磕了磕巴克比克的肚子。 巴克比克笔直地升上了夜空。哈利用膝盖夹住它的两肋,感到那一对巨大的翅膀在他们下面强有力地扇动着。赫敏紧紧搂着哈利的腰。他听到她喃喃地说:“哦,不——我不喜欢这样——哦,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哈利催促巴克比克向前飞驰,他们静静地飞向城堡上层……哈利用力一拉左手边的绳子,巴克比克朝左拐去,哈利努力数着快速闪过的窗户—— “吁!”他轻呼,一边用全力往后拉绳子。 巴克比克减慢速度,他们停住了,只是不断地上下浮动几英尺——鹰头马身有翼兽扇动翅膀以保持凌空。 “他在那儿!”哈利叫道,他在他们升过那扇窗户时看到了小天狼星。当巴克比克的翅膀落下时,他伸出手,急促地敲了敲窗玻璃。 布莱克抬起头,哈利看到他的嘴巴张大了。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窗口想打开它,可是窗户锁着。 “后退!”赫敏对他说,她抽出魔杖,左手仍揪着哈利的袍子。 “阿拉霍洞开!” 窗户一下子打开了。 “怎——怎么——?”布莱克瞪着鹰头马身有翼兽无力地问。 “上来——时间不多了。”哈利说,紧紧抓着巴克比克那光滑的脖子两边把它稳住,“你必须离开这儿——摄魂怪马上就要来了——麦克尼尔去找它们了。” 布莱克双手撑住窗框,把头和肩膀伸了出来。幸好他很瘦。几秒钟后,他已经把一条腿跨到了巴克比克背上,骑到了赫敏的后面。 “好了,巴克比克,上去!”哈利扯动绳子说,“上塔顶去——快!” 鹰头马身有翼兽一扇巨大的翅膀,他们又高高升起,到了西塔楼的顶上。巴克比克嗒嗒地降落在堞墙上,哈利和赫敏迅速从它的背上滑了下来。 “小天狼星,你快走吧,”哈利喘着气说,“他们随时可能去弗立维的办公室,会发现你失踪了。” 巴克比克用前蹄刨着地面,扬起尖尖的脑袋。 “那个男孩,罗恩呢?”小天狼星嘶哑地问。 “他不会有事的,现在还昏迷着,但是庞弗雷女士说她会把他调养好的。快——快走吧——” 但是布莱克仍低头望着哈利。 “我怎么感谢——” “快走!”哈利和赫敏一起喊道。 布莱克让巴克比克掉过头,对着空旷的夜空。 “后会有期。”他说,“你——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哈利……” 他脚跟一夹巴克比克的肚子,哈利和赫敏往后跳去,巨大的翅膀再次展开……鹰头马身有翼兽飞了起来……哈利目送它驮着背上的人越飞越小……然后,一片云从月亮前面飘过……他们不见了。 第60章又见猫头鹰传书 “哈利!” 赫敏拉拉他的袖子,看着表说:“我们还有十分钟可以悄悄溜回校医院——在邓布利多锁门之前——” “好吧,”哈利说,把视线从天空中收了回来,“走……” 两人溜进身后的一条走廊,走下一段狭窄的螺旋形石梯。走到楼梯底部时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把身体贴在墙上聆听,好像是福吉和斯内普,正快步走在楼梯下的过道里。 “……但愿邓布利多不再制造麻烦,”斯内普说,“很快就会执行那个吻了吧?” “只等麦克尼尔把摄魂怪带回来。布莱克这件事非常棘手。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多么盼望能通知《预言家日报》我们终于抓到他了……我猜他们会希望采访你的,斯内普……当小哈利神志清楚之后,我想他也会愿意告诉《预言家日报》你是怎样搭救他们的……” 哈利咬牙切齿,那两人走过他和赫敏藏身的地方时,他瞥见了斯内普满脸的得意。脚步声远去了。哈利和赫敏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两人真的走了,才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下了一道楼梯,再下一道楼梯,跑入一条走廊——忽然他们听到前面有咯咯的笑声。 “皮皮鬼!”哈利低声说,拉住赫敏的手腕,“快进去!” 他们及时冲进了左边的一间空教室。皮皮鬼好像高兴得过了头,在走廊里又蹦又跳,尖声狂笑。 “哦,他真可怕,”赫敏小声说,“我打赌他是因为摄魂怪要来结果小天狼星才这么兴奋的……”她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哈利。” 一直等到皮皮鬼开心的声音消失在远处,他们才溜出教室,又猛跑起来。 “赫敏——如果我们——在邓布利多锁门以前——没回去——会怎么样——?”哈利气喘吁吁地问。 “我不愿去想!”赫敏呻吟道,又看了看表,“还有一分钟!” 他们已经到了校医院所在的走廊尽头。“好——我听到邓布利多的声音了,”赫敏紧张地说,“快,哈利!” 两人悄悄沿走廊跑去,门开了,露出邓布利多的背影。 “我要把你们关起来。现在是——”他们听到他说,“差五分就到午夜了。格兰杰小姐,转三下就行。祝你们好运。” 邓布利多退了出来,关上门,抽出魔杖要锁门。哈利和赫敏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邓布利多抬起头,银白色的胡子后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样?”他轻声问。 “办成了!”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天狼星逃走了,骑着巴克比克……” 邓布利多微笑地看着他们。 “干得好。我想——”他仔细听听校医院里有没有声音,“对了,我想你们也逃走了——进去吧——我要把你们锁在里面——” 哈利和赫敏溜回病房,里面只有罗恩一人,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最顶头的床上。门锁咔哒锁上了,哈利和赫敏都爬回了自己的床上。赫敏把时间转换器塞回到袍子里。片刻之后,庞弗雷女士从她的办公室大步走了出来。 “我是听到校长走了吗?我可以照看我的病人了吗?” 她情绪很坏,哈利和赫敏觉得最好老老实实地吃她给的巧克力。庞弗雷女士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吃下去。但哈利觉得难以下咽。他和赫敏在等待着,聆听着,神经高度紧张……然后,当他们俩吃到庞弗雷女士发的第四块巧克力时,听见上面远远地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怎么回事?”庞弗雷女士吃惊地问。 现在他们听到了愤怒的说话声,越来越响,庞弗雷女士瞪着门口。 “真是——他们会把人都吵醒的!搞什么名堂?” 哈利努力想听清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声音渐渐近了—— “他一定是幻影移形了,西弗勒斯。应该在屋里留个人看着他的。这要是传出去——” “他没有幻影移形!”斯内普咆哮道,他现在已经很近了,“在城堡里不能幻影显形或幻影移形!这——肯定——又是——波特!” “西弗勒斯——理智点——哈利一直被锁在里头——” 咣。 校医院的门猛地被撞开了。 福吉、斯内普和邓布利多大步走进病房。只有邓布利多一人镇定自若,实际上,他看上去好像兴致不错。福吉面带怒容,斯内普则是发狂一般。 “说,波特!”他吼道,“你干了什么?” “斯内普教授!”庞弗雷女士尖叫道,“克制一些!” “听我说,斯内普,理智点,”福吉说,“这门是锁着的,我们刚才看见——” “是他们帮他逃走的,我知道!”斯内普指着哈利和赫敏大吼,他的脸都气歪了,唾沫星子乱溅。 “冷静点,先生!”福吉厉声说,“你是在说胡话呢!” “你不了解波特!”斯内普尖叫道,“是他干的,我知道是他干的——” “够了,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轻声说,“想想你在说些什么吧。从我十分钟前离开之后,这扇门一直是锁着的。庞弗雷女士,这些学生离开过病床吗?” “当然没有!”庞弗雷女士不悦地说,“不然我会听见的!” “你看,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除非你是说哈利和赫敏有分身术,否则,我想我们没有理由继续打扰他们。” 斯内普狂怒地站在那儿,瞪眼望望福吉,又望望邓布利多,福吉似乎对他的表现十分惊愕,邓布利多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烁着。斯内普猛然转身,袍子发出呼呼的声音,大步冲出了病房。 “这人好像有点精神失常,”福吉望着他的背影说,“我要是你,就会看着他,邓布利多。” “哦,他不是失常,”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他只是非常失望罢了。” “不只是他,”福吉气哼哼地说,“《预言家日报》有事儿干了!我们抓到了布莱克,又让他从手指缝里溜掉了!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逃走的事再一泄漏,我就整个成为笑柄了!唉……我最好现在去通知魔法部……” “那些摄魂怪呢?”邓布利多问,“它们得撤出学校了吧?” “哦,对,它们得离开,”福吉心烦意乱地捋了捋头发说,“想不到它们竟会试图去吻一个无辜的男孩……完全乱套了……不行,我要连夜把它们赶回阿兹卡班……也许我们应该考虑让火龙来把守校门……” “海格会喜欢的。”邓布利多说,朝哈利和赫敏笑了笑。他和福吉走出病房,庞弗雷女士快步过去把门重新锁好,恼火地嘟哝着回办公室去了。 病房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罗恩醒了。他们看到他坐了起来,揉着脑袋环顾四周。 “咦——怎么搞的?”他嘟哝道,“哈利?我们怎么在这儿?小天狼星呢?卢平呢?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和赫敏对视了一下。 “你讲吧。”哈利说,伸手又拿起一块巧克力。 第二天中午,哈利、罗恩和赫敏走出校医院时,发现城堡里空荡荡的。天气炎热再加上考试结束,所有的人都到霍格莫德度假去了。但罗恩和赫敏都不想去,所以三人漫步到场地上,一边仍在说着前一天晚上的奇异经历,猜测小天狼星和巴克比克现在到了哪里。他们坐在湖边,看着巨乌贼懒洋洋地在水面上摇动着触手,哈利的思绪游离开去。他望着对岸,就在昨晚,银鹿从那边向他奔来。 一个影子落到他们身上,三人抬起头,看到了泪眼模糊的海格。他用那块桌布大的手帕擦着汗津津的面孔,朝他们笑着。 “我知道不应该高兴,昨晚出了那样的事,”他说,“我是说,布莱克又跑掉了,还有别的事情——可是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啦?”他们假装好奇地问道。 “比克!它逃走了!它自由了!我庆祝了一晚上!” “太棒了!”赫敏说,同时不满地瞪了罗恩一眼,因为他好像要笑出来了。 “是啊……可能没有拴好,”海格快活地望着场地说,“今天早上我有点担心……怕它会碰到卢平教授,但卢平说他昨晚什么也没吃……” “什么?”哈利忙问。 “啊呀,你没有听说吗?”海格的笑容退去了一些,他压低声音,尽管周围并没有人,“呃——斯内普早上对斯莱特林的全体学生说了……我以为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卢平教授是狼人,他昨晚跑到了场地上……当然,他现在正在收拾行李呢。” “收拾行李?”哈利吃惊地问,“为什么?” “走人啊,不是吗?”海格似乎很奇怪哈利会这么问,“今天一大早他就辞职了,说他不能再冒这种风险了。” 哈利站了起来。 “我要去看他。”他对罗恩和赫敏说。 “可是如果他已经辞职了——” “——我们似乎也无能为力——” “我不管,我就是想见见他。我回来再找你们。” 卢平办公室的门开着。他已经把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好了。格林迪洛的空水箱立在他那只破旧的皮箱旁边,箱子敞着,已经快装满了。卢平趴在桌上看着什么,哈利敲门后他才抬起头来。 “我看到你来了。”卢平微笑道,指了指他刚才在看的那张羊皮纸,是活点地图。 “我刚才看到海格了,”哈利说,“他说你辞职了,不是真的吧?” “恐怕是真的。”卢平说,开始打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为什么?”哈利问,“魔法部没认为是你帮助了小天狼星吧?” 卢平走到门口,把哈利身后的门关上了。 “没有,邓布利多教授让福吉相信我是去救你们的。”他叹了口气说,“这让西弗勒斯忍无可忍——我想,失去梅林爵士团勋章对他打击很大。所以今天早餐时——呃——他无意中透露了我是狼人。” “你不是就为了这个要走吧?”哈利说。 卢平苦笑了一下。 “明天这个时候,猫头鹰就会送来家长的信……他们不会愿意让一个狼人教自己的孩子的。哈利,经过昨晚的事,我认为他们是对的,我很可能会咬伤你们……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你是我们最好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哈利说,“别走!” 卢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继续清理他的抽屉。哈利正绞尽脑汁考虑怎么劝他留下来时,卢平说:“今天早上听校长说,你昨晚救了好几条命,哈利。如果今年有什么事令我自豪的话,那就是你的长进……跟我讲讲你的守护神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哈利问,感觉有些慌乱。 “还有什么能驱走摄魂怪呢?” 哈利跟卢平讲了当时的情形。他讲完后,卢平又微笑起来。 “是啊,你爸爸每次总是变成一头牡鹿。”他说,“你猜对了……他的绰号尖头叉子就是这么来的。” 卢平把最后几本书丢进箱子,关上抽屉,转身看着哈利。 “给——我昨晚从尖叫棚屋里拿出来的。”他把隐形衣还给了哈利,“还有……”他犹豫了一下,把活点地图也递了过去,“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所以把这个还给你也不会感到内疚。它在我这儿没有用,我猜你、罗恩和赫敏会用得着的。” 哈利接过地图,咧嘴一笑。 “你说过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可能想把我引出学校……你说他们会觉得这非常有趣。” “我们会的。”卢平说,一边弯腰关上皮箱,“我毫不怀疑地说,如果詹姆看到他儿子从没发现过溜出城堡的秘密通道,他会感到非常失望的。” 敲门声响起。哈利赶紧把活点地图和隐形衣塞进口袋里。 是邓布利多教授。看到哈利在这儿,他似乎并不惊讶。 “你的马车停在门口,莱姆斯。”他说。 “谢谢你,校长。” 卢平拎起旧皮箱和那个空水箱。 “好了——再见,哈利,”他微笑着说,“教你真的是很愉快。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校长,不用送我到门口,我能行……” 哈利感觉卢平想尽快离开。 “那就再会了,莱姆斯。”邓布利多冷静地说。卢平把水箱稍稍移开一点,和邓布利多握了握手。接着,他最后朝哈利点了一下头,笑了笑,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哈利坐到了卢平的空椅子上,忧郁地看着地板。他听到关门声,抬起头来。邓布利多还在那儿。 “为什么这么悲哀呢,哈利?”他轻声问,“你应该为昨晚做的事情而自豪啊。” “没什么区别,”哈利痛苦地说,“小矮星逃走了。” “没什么区别?”邓布利多轻声说,“区别可大了,哈利,你帮助揭开了真相,并让一个无辜的人逃离了可怕的厄运。” 可怕。什么东西唤起了哈利的记忆。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可怕……特里劳尼教授的预言! “邓布利多教授——昨天,占卜课考试的时候,特里劳尼教授变得非常——非常奇怪。” “是吗?”邓布利多说,“呃——你是说比往常还要奇怪?” “是的……她声音那么低沉,眼珠转来转去,她说……她说伏地魔的仆人午夜之前要动身去和他会合……还说那仆人将帮助他卷土重来。”哈利抬头望着邓布利多,“然后特里劳尼教授又恢复了正常状态,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会不会——会不会是她做了一个真正的预言?” 邓布利多显得有点惊奇。 “知道吗,哈利,我认为很有可能。”他若有所思地说,“谁想得到呢?这样她总共就做了两个真正的预言了。我该给她加薪……” “可是——”哈利诧异地看着他,邓布利多的反应怎能如此平静? “可是——我阻止了小天狼星和卢平教授杀死小矮星!如果伏地魔卷土重来,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不,”邓布利多轻声说,“时间转换器没有让你学到一些东西吗,哈利?我们行为的因果关系总是如此复杂、如此多变,所以预测未来是非常困难的……特里劳尼教授就是一个活的证明,愿上帝保佑她……你饶小矮星一命是非常高尚的行为。” “可是如果他帮伏地魔卷土重来——” “小矮星的命是你给的。你给伏地魔送去了一个欠你情分的助手……一个巫师救了另一个巫师的命,他们之间就产生了某种联系……如果我猜得不错,伏地魔是不会喜欢他的仆人欠哈利·波特的情分的。” “我不想跟小矮星有什么联系!”哈利说,“他出卖了我的父母!” “那是最深奥、最不可捉摸的魔法联系,哈利。但相信我……有一天你会高兴你这次救了小矮星的命。” 哈利无法想象会有那一天。邓布利多似乎洞悉了他的思想。 “我很了解你父亲,在霍格沃茨和后来都很了解,哈利,”他温和地说,“他也会救小矮星的,我相信。” 哈利抬头看着他。邓布利多不会笑他的——他可以告诉邓布利多…… “昨天晚上……我以为是我爸爸召来的守护神。我是说,当我看到湖对面的自己时……我以为是看到了他。” “很容易犯的错误,”邓布利多轻声说,“我猜这个话你已经听厌了,但你确实特别像詹姆,除了眼睛……你的眼睛像你妈妈。” 哈利摇摇头。 “真傻,还以为是他,”他喃喃地说,“我是说,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你认为我们爱过的人会真正离开我们吗?你不认为在困难的时候,我们会更清晰地想起他们吗?你父亲活在你的心里,哈利,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格外清晰地显现出来。否则你怎么会召来那样一个特别的守护神呢?昨晚尖头叉子再度驰骋。” 哈利好一会儿才领会到邓布利多在说什么。 “昨天夜里小天狼星把他们成为阿尼马格斯的事全告诉了我。”邓布利多微笑着说,“真是了不起的成就——能一直瞒着我就不简单。然后我想起了你的守护神那不寻常的形状,它曾在你们对拉文克劳的魁地奇比赛中朝马尔福冲了过去。哈利,在某种意义上,你昨晚确实看到了你父亲……你发现他在你的心中。” 邓布利多走出了办公室,留下哈利去清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除了哈利、罗恩、赫敏和邓布利多教授之外,霍格沃茨再没有人知道小天狼星、巴克比克和小矮星消失那个晚上的真相。随着期末的临近,哈利听到了许多不同的说法,但没有一个接近事实。 马尔福对巴克比克的事大为恼火,他断定海格把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偷偷送走了,他们父子居然被一个猎场看守给耍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珀西·韦斯莱则对小天狼星的逃脱有许多高论。 “我要是进了魔法部,一定会提出很多加强执法的方案!”他告诉唯一一个肯听他说话的人——他的女朋友佩内洛。 尽管天气好极了,气氛又这么愉快,尽管哈利知道救走小天狼星是已经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在期末前的那段日子里他的情绪仍然十分低落。 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为卢平教授的离开而难过,与哈利一起上黑魔法防御术课的同学都很沮丧。 “不知道明年会给我们派个什么样的!”西莫·斐尼甘郁闷地说。 “也许是个吸血鬼。”迪安·托马斯憧憬道。 让哈利心情沉重的不只是卢平教授的辞职。他无法不去想特里劳尼教授的预言,想小矮星到了哪里,有没有去投靠伏地魔。然而,最令哈利心情压抑的是想到要回德思礼家。在大约半小时——美妙的半小时中,他曾以为今后可以跟小天狼星一起生活了……他父母最好的朋友……这件事仅次于父亲重新回来。没有小天狼星的消息固然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隐蔽成功,但哈利想到本来可以有的家,现在又成泡影,就觉得苦不堪言。 学期的最后一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哈利、罗恩和赫敏每门功课都通过了。哈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魔药课也及格了。他敏锐地怀疑是邓布利多进行了干预,使斯内普没能故意给他不及格。过去这一个星期斯内普对哈利的态度令人震惊。哈利原想不到斯内普对他的厌恶还可能再增加,但事实却明摆着。每次看到哈利时,斯内普那薄嘴唇一角的肌肉便难看地抽搐起来,他还不停地屈伸手指,好像巴不得能掐住哈利的喉咙。 珀西拿到了终极巫师考试(N.E.W.T.)的高分,弗雷德和乔治的普通巫师等级考试(O.W.L.)也总算拿了些分。格兰芬多学院主要靠了在魁地奇杯中的出色表现,第三年蝉联学院杯冠军,这意味着期末宴会是在红金两色的装饰中举行的,而且格兰芬多的桌子最热闹,人人都在庆祝。哈利也忘记了明天就要回德思礼家的事,他跟大家一起又吃又喝,说说笑笑。 第二天上午,霍格沃茨特快列车驶出车站时,赫敏向哈利和罗恩宣布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我早上去见麦格教授了,就在早餐前。我决定不上麻瓜研究了。” “可是你考了三百二十分呢!”罗恩说。 “我知道,”赫敏叹了口气说,“但我受不了再来这么一年。那个时间转换器快把我弄疯了。我已经把它交回去了。没有了麻瓜研究和占卜,我就又可以有正常的时间表了。” “我仍然不能相信你竟然没告诉我们时间转换器的事,”罗恩气鼓鼓地说,“我们还是你的朋友呢。” “我保证了不告诉任何人的。”赫敏一本正经地说,扭头看看哈利,哈利正凝神注视着霍格沃茨消失在一座山的后面,要过整整两个月才能再见到它。 “哦,开心点吧,哈利!”赫敏哀求道。 “我没事,”哈利赶快说,“只是在想假期。” “是啊,我也在想,”罗恩说,“哈利,你一定要住到我家里来。我会跟爸爸妈妈说好的,到时候通知你。我会打串话了——” “是电话,罗恩,”赫敏说,“说真的,你明年应该学一学麻瓜研究……” 罗恩没睬她。 “暑假里有魁地奇世界杯!怎么样,哈利?住过来吧,我们一起去看!爸爸那儿一般会发票的。” 这个提议让哈利振作了很多。 “好啊……我打赌德思礼家会很高兴让我走的……尤其是在我对玛姬姑妈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哈利心情好多了,跟罗恩和赫敏玩了几局噼啪爆炸,当推餐车的女巫过来时,他给自己买了大大的一份午饭,可惜里面没有带巧克力的东西。 临近傍晚时,让他真正快乐起来的事情来了…… “哈利,”赫敏突然叫道,盯着他的身后,“你的车窗外面是什么呀?” 哈利扭头望去,一个小小的、灰色的东西在窗玻璃外忽上忽下,忽隐忽现。他站起来定睛细看,发现是一只瘦小的猫头鹰,叼着一封对它来说显得过大的信。这只猫头鹰太小了,它在空中不停地翻着跟头,被火车气流冲得东倒西歪。哈利急忙拉下车窗,伸出手臂抓住了它,感觉像抓住了一个毛茸茸的飞贼。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了进来,那只猫头鹰把信丢在哈利的座位上,开始在车厢里一圈圈地飞舞,显然对自己完成了任务感到非常满意。海德薇嘴巴发出咔哒声,高贵地显示出一种不满。克鲁克山在椅子上坐了起来,黄色的大眼睛追随着那只小鸟。罗恩看到了,把猫头鹰抓到了安全的地方。 哈利拿起信,是寄给他的。他撕开信封,叫了一声:“小天狼星!” “什么?”罗恩和赫敏兴奋地说,“念出来!” 亲爱的哈利: 希望这封信能在你见到你姨妈和姨父之前送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习惯猫头鹰信使。 我和巴克比克藏起来了。我不告诉你藏在哪儿,怕这只猫头鹰会落到别人手里。我对它的可靠性有些怀疑,但它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只了,而且它似乎很渴望承担这个任务。 我相信摄魂怪还在找我,但它们不可能找到这儿来。再过一阵子,我打算让一些麻瓜在远离霍格沃茨的地方看到我,这样城堡的警戒就可以解除了。 上次见面太仓促,有件事一直没能告诉你,火弩箭是我送给你的—— “哈!”赫敏胜利地说,“看到了吧!我说过是他送的!” “是,但他没有给它加恶咒呀,对不对?”罗恩说,“哎哟!”正在他手中欢叫的小猫头鹰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它似乎觉得那是一种亲昵的方式。 克鲁克山替我把订单送到猫头鹰邮局。我用了你的名字,但让他们从古灵阁的711号金库——我自己的金库里取出了金子。请把它当做教父补偿给你的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我还想为一件事向你道歉,去年你离开你姨父家时被我吓着了吧,我只是想在你去北方之前看你一眼,但我的样子好像吓着你了。 我附了一样东西给你,我想它会让你下一学期在霍格沃茨的生活更愉快一些。 如果需要我,就捎个信。你的猫头鹰能找到我。 我很快还会写信给你。 小天狼星 哈利急切地往信封里看着,里面还有一张羊皮纸。他迅速扫了一遍,顿时像一口气喝了一瓶热黄油啤酒一样,浑身暖洋洋的,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快乐。 本人小天狼星布莱克,哈利·波特的教父,同意他周末去霍格莫德。 “给邓布利多看这个就行了。”哈利高兴地说。他又看了看小天狼星的信。 “哎,这儿还有一句,又及……” 我想你的朋友罗恩也许愿意收养这只猫头鹰,是我害得他失去了那只老鼠。 罗恩瞪大了眼睛。那小猫头鹰还在兴奋地大叫。 “收养它?”他半信半疑地说,仔细盯着那只猫头鹰看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出乎哈利和赫敏的意料,他把它递过去让克鲁克山嗅了嗅。 “你说呢?”罗恩问那只大猫,“肯定是猫头鹰吗?” 克鲁克山喵喵叫了两声。 “对我来说够好的了,”罗恩快活地说,“它归我啦。” 哈利把小天狼星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列车驶进国王十字车站。他跟罗恩和赫敏穿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隔墙时,仍然把信紧紧地攥在手里。哈利一下子就认出了弗农姨父。他站在离韦斯莱夫妇比较远的地方,怀疑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当韦斯莱夫人和哈利拥抱问候时,他对他们的怀疑似乎被证实了。 “我会打电话说世界杯的事!”罗恩在哈利身后喊道,哈利跟两位朋友道过别,用手推车推着行李箱和海德薇的笼子朝弗农姨父走去,弗农姨父用一贯的方式迎接他。 “那是什么?”他瞪着哈利攥在手里的信封吼道,“如果又是要我签字的表格,你必须有——” “不是,”哈利欣然说道,“是我教父来的信。” “教父?”弗农姨父疑惑地问,“你没有教父!” “我有,”哈利神采飞扬地说,“他是我爸爸妈妈最好的朋友,他被判了杀人罪,但他从巫师的监狱里逃出来了,现在仍然出逃在外。他愿意跟我保持联系……了解我的情况……看我过得开不开心……” 看到弗农姨父脸上恐惧的表情,哈利开心地笑了。他迈步走向出站口,海德薇在前面发出咯咯轻响,这个暑假看起来会比上一个美好得多。 第61章注释 [1]英国威尔士格温特郡小城。 [2]英国威尔士西北部岛屿。 [3]英国苏格兰东北部港口城市,格兰扁区首府。 [4]男生学生会主席或男生头儿的英文是HeadBoy,“奇大无比的脑袋”的英文(HumungousBighead)首字母缩写也是HB。这里弗雷德在故意取笑珀西。 [5]马尔福故意拿“波特”和“韦斯莱”的谐音开玩笑。 [6]原为英国苏格兰西部的一个郡,一九七五年重新划分行政区域时,大部分划入斯特拉斯克莱德地区的阿盖尔-比特区。 [7]诺克斯,罗马神话中管理黑夜的女神。 [8]波比,庞弗雷女士的名字。 第62章里德尔府 小汉格顿的村民们仍然把这座房子称为“里德尔府”,尽管里德尔一家已经多年没在这里居住了。房子坐落在一道山坡上,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村子。房子的几扇窗户被封死了,房顶上的瓦残缺不全,爬山虎张牙舞爪地爬满了整座房子。里德尔府原先是一幢很漂亮的大宅子,还是方圆几英里之内最宽敞、最气派的建筑,如今却变得潮湿、荒凉,常年无人居住。 小汉格顿的村民们一致认为,这幢老房子“怪吓人的”。半个世纪前,这里发生了一件离奇而可怕的事,直到现在,村里的老辈人没有别的话题时,还喜欢把这件事扯出来谈论一番。这个故事被人们反复地讲,许多地方又被添油加醋,所以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没有人说得准了。不过,故事的每一个版本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开头的:五十年前,里德尔府还是管理有方、气派非凡的时候,在一个晴朗夏日的黎明,一个女仆走进客厅,发现里德尔一家三口都气绝身亡了。 女仆一路尖叫着奔下山坡,跑进村里,尽量把村民们都唤醒。 “都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冰凉!还穿着晚餐时的衣服!” 警察被叫来了,整个小汉格顿村都沉浸在惊讶好奇之中,村民们竭力掩饰内心的兴奋,却没有成功。没有人浪费力气,假装为里德尔一家感到悲伤,因为他们在村子里人缘很坏。老夫妇俩很有钱,但为人势利粗暴,他们已经成年的儿子汤姆,说起来你也许不信,竟比父母还要坏上几分。村民们关心的是凶手究竟是何许人——显然,三个看上去十分健康的人,是不可能在同一个晚上同时自然死亡的。 那天夜里,村里的吊死鬼酒馆生意格外兴隆,似乎全村的人都跑来谈论这桩谋杀案了。他们舍弃了家里的火炉,并不是一无所获,因为里德尔家的厨娘戏剧性地来到他们中间,并对突然安静下来的酒馆顾客们说,一个名叫弗兰克·布莱斯的男人刚刚被逮捕了。 “弗兰克!”几个人喊了起来,“不可能!” 弗兰克·布莱斯是里德尔家的园丁。他一个人住在里德尔府庭园中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弗兰克当年从战场上回来,一条腿僵硬得不听使唤,并且对人群和噪音极端反感,此后就一直为里德尔家干活。 酒馆里的人争先恐后地给厨娘买酒,想听到更多的细节。 “我早就觉得他怪怪的,”厨娘喝下第四杯雪利酒后,告诉那些眼巴巴洗耳恭听的村民们,“冷冰冰的,不爱答理人。我相信,如果我要请他喝一杯茶,非得请上一百遍他才答应。他从来不喜欢跟人来往。” “唉,怎么说呢,”吧台旁边的一个女人说,“弗兰克参加过残酷的战争。他喜欢过平静的生活,我们没有理由——” “那么,还有谁手里有后门的钥匙呢?”厨娘粗声大气地说,“我记得,有一把备用钥匙一直挂在园丁的小木屋里!昨晚,没有人破门而入!窗户也没有被打坏!弗兰克只要趁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进大宅子……” 村民们默默地交换着目光。 “我一直觉得他那样子特别讨厌,真的。”吧台旁边的一个男人嘟哝着说。 “要是让我说呀,是战争把他变得古怪了。”酒馆老板说。 “我对你说过,我可不愿意得罪弗兰克,是吧,多特?”角落里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说。 “脾气糟透了。”多特热切地点着头,说道,“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 第二天早晨,小汉格顿的人几乎都相信是弗兰克·布莱斯杀死了里德尔全家。 然而在邻近的大汉格顿镇上,在昏暗阴沉的警察局里,弗兰克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是无辜的。他说,在里德尔一家死去的那天,他在宅子附近见到的唯一的人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十多岁男孩,那男孩头发黑黑的,脸色苍白。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男孩,警察们认定这是弗兰克凭空编造的。 就在形势对弗兰克极为严峻的时候,里德尔一家的尸体检验报告回来了,一下子扭转了整个局面。 警察从没见过比这更古怪的报告了。一组医生对尸体作了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里德尔一家谁也没有遭到毒药、利器、手枪的伤害,也不是被闷死或勒死的。实际上(报告以一种明显困惑的口气接着写道),里德尔一家三口看上去都很健康——只除了一点,他们都断了气儿。医生们倒是注意到(似乎他们决意要在尸体上找出一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里德尔家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可是正如已经一筹莫展的警察所说,谁听说过三个人同时被吓死的呢? 既然没有证据证明里德尔一家是被谋杀的,警察只好把弗兰克放了出来。里德尔一家就葬在小汉格顿的教堂墓地里,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坟墓一直是人们好奇关注的对象。使大家感到惊讶和疑虑丛生的是,弗兰克·布莱斯居然又回到了里德尔府庭园他的小木屋里。 “我个人认为,是弗兰克杀死了他们,我才不管警察怎么说呢。”多特在吊死鬼酒馆里说,“如果他稍微知趣一些,知道我们都清楚他的所作所为,他就会离开这里。” 但是弗兰克没有离开,他留了下来,为接下来住在里德尔府的人家照料园子,然后又为再下面的一家干活——这两家人都没有住很长时间。新主人说,也许一部分是因为弗兰克的缘故吧,他们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种阴森吓人的感觉。后来由于无人居住,宅子渐渐失修,变得破败了。 最近拥有里德尔府的那个富人,既不住在这里,也不把宅子派什么用场。村里的人说,他留着它是为了“税务上的原因”,但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位富裕的宅主继续花钱雇弗兰克当园丁。弗兰克如今快要过他七十七岁的生日了,耳朵聋得厉害,那条坏腿也比以前更加僵硬了。但天气好的时候,人们仍然能看见他在花圃里磨磨蹭蹭地干活,尽管杂草在向他身边悄悄蔓延,他想挡也挡不住。 况且,弗兰克要对付的不仅是杂草。村子里的男孩总喜欢往里德尔府的窗户上扔石头。弗兰克费了很大心血才保持了草地的平整,他们却骑着自行车在上面随意碾压。有一两次,他们因为互相打赌,还闯进了老宅。他们知道老弗兰克一心一意地护理宅子和庭园,几乎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所以他们愿意看到他一瘸一拐地穿过园子,挥舞着拐杖,用沙哑的嗓子朝他们嚷嚷。每当这时,他们就觉得特别开心。弗兰克呢,他相信这些男孩之所以折磨他,是因为他们和他们的父母、祖父母一样,认为他是一个杀人犯。因此,在那个八月的夜晚,当弗兰克一觉醒来,看见老宅上面有异常的动静时,还以为是那些男孩又想出了新的花招来惩罚他了。 弗兰克是被那条坏腿疼醒的,如今他上了年纪,腿疼得越发厉害了。他从床上起来,瘸着腿下楼走进厨房,想把热水袋灌满,暖一暖他僵硬的膝盖。他站在水池边,往水壶里灌水,一边抬头朝里德尔府望去,他看见楼上的窗户闪着微光。弗兰克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些男孩又闯进老宅了,那微光闪闪烁烁,明暗不定,看得出他们还生了火。 弗兰克的屋里没有装电话,自从当年为了里德尔一家猝死的事,警察把他带去审问之后,他就对警察有了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感。他赶紧把水壶放下,拖着那条坏腿,尽快地返回楼上,穿好衣服,旋即又回到厨房。他从门边的钩子上取下那把锈迹斑斑的旧钥匙,拿起靠在墙边的拐杖,走进了夜色之中。 里德尔府的前门没有被人强行闯入的迹象,窗户也完好无损。弗兰克一瘸一拐地绕到房子后面,停在一扇几乎完全被爬山虎遮住的门边,掏出那把旧钥匙,插进锁孔,无声地打开了门。 弗兰克走进洞穴般幽暗的大厨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进来过了。不过,尽管四下里漆黑一片,他仍然记得通往走廊的门在哪里。他摸索着走过去,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他竖起耳朵,捕捉着头顶上的每一丝脚步声或说话声。他来到走廊上,这里因为有前门两边的大直棂窗,多少透进了一点儿光线。他开始上楼,一边心想多亏石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使他的脚步声和拐杖声发闷,不易被人察觉。 在楼梯平台上,弗兰克向右一转,立刻看到了闯入者在什么地方。就在走廊的尽头,一扇门开着一道缝,一道闪烁的微光从门缝里射了出来,在黑乎乎的地板上投出一道橙黄色的光影。弗兰克侧着身子,小心地一点点靠近,手里紧紧攥着拐杖。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他可以看见房间里窄窄一条缝中的情景。 他现在看到了,那火是生在壁炉里的。这使他感到很意外。他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只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那声音显得胆怯、害怕。 “瓶子里还有呢,主人,如果您还饿,就再喝一点儿吧。” “待一会儿吧。”又一个声音说。这也是一个男人——但声音尖得奇怪,而且像寒风一样冰冷刺骨。不知怎的,这声音使弗兰克脖子后面稀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把我挪到炉火边去,虫尾巴。” 弗兰克把右耳贴到门上,想听得更清楚些。房间里传来一只瓶子放在某个坚硬的东西上的当啷声,然后是一把重重的椅子在地板上拖过时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弗兰克瞥见一个小个子男人,背对着门,正在推动一把椅子。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黑斗篷,后脑勺上秃了一块。随后,他又不见了。 “纳吉尼在哪儿?”那个冰冷的声音问。 “我——我不知道,主人。”第一个声音紧张地说,“我想,它大概在房子里到处看看……” “我们睡觉前,你喂它一次牛奶,虫尾巴。”第二个声音说,“我夜里还需要吃一顿。这一路上可把我累坏了。” 弗兰克皱紧眉头,又把那只好耳朵往门上贴了贴,使劲儿听着。房间里静了片刻,然后那个被称作虫尾巴的人又说话了。 “主人,我能不能问一句,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一个星期,”那个透着寒意的声音说,“也许还要更长。这地方还算舒适,而且那计划还不能实施呢。在魁地奇世界杯赛结束前就草率行事是不明智的。” 弗兰克把一根粗糙的手指伸进耳朵,转了几下。肯定是耳垢积得太多了,他居然听见了“魁地奇”这样一个怪词,根本就不成话。 “魁——魁地奇世界杯赛,主人?”虫尾巴说,(弗兰克用手指更使劲地掏他的耳朵。)“请原谅,可是我——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等到世界杯结束呢?” “傻瓜,因为在这个时候,巫师们从世界各地涌进这个国家,魔法部那些爱管闲事的家伙全部出动了,他们站岗放哨,注意有没有异常的活动,反复盘查每个人的身份。他们一门心思就想着安全、安全,生怕麻瓜们注意到什么。所以我们必须等待。” 弗兰克不再掏耳朵了。他准确无误地听见了“魔法部”“巫师”和“麻瓜”这些字眼。显然,这些词都具有神秘的含义,而据弗兰克所知,只有两种人才会说暗语:密探和罪犯。弗兰克更紧地攥住拐杖,更凝神地听着。 “这么说,主人的决心仍然没变?”虫尾巴轻声问。 “当然没变,虫尾巴。”那个冰冷的声音里现在带着威胁的口气了。 之后是片刻的沉默——然后虫尾巴说话了,他的话像湍急的河水一样从嘴里涌了出来,似乎他在强迫自己在没有丧失勇气前把话说完。 “没有哈利·波特也能办成,主人。” 又是沉默,比刚才延续的时间更长,然后—— “没有哈利·波特?”第二个声音轻轻地问,“我明白……” “主人,我说这话不是因为关心那个男孩!”虫尾巴说,他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变得尖利刺耳,“我才不在乎那个男孩呢,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想,如果我们使用另外的巫师——不管是男是女——事情就可以速战速决了!如果您允许我离开您一小会儿——您知道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伪装自己——我两天之内就回到这里,带回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可以使用另外的巫师,”那个冰冷的声音轻轻地说,“这主意不错……” “主人,这是合乎情理的。”虫尾巴说,口气舒缓多了,“要去加害哈利·波特太困难了,他现在受到了严密的保护——” “所以你主动提出,要给我找一个替代品来?我想……也许这份伺候我的工作已经使你厌烦了,是吗,虫尾巴?你建议放弃原计划,是不是只想抛弃我呢?” “主人!我——我没有要离开您的意思,压根儿没有——” “不要对我撒谎!”第二个声音咝咝地说,“我什么都清楚,虫尾巴!你一直在后悔回到我这里来。我使你感到厌恶。我看得出你一看见我就畏缩,我感觉到你一碰到我就全身发抖……” “不是这样的!我对主人忠心耿耿——” “什么忠心耿耿,你只是胆小罢了。如果你有别的地方可去,你决不会到这里来的。而我呢,我每隔几小时就需要你喂我,离开你我怎么活得下去?谁给纳吉尼喂牛奶呢?” “可是您显得强壮多了,主人——” “说谎,”第二个声音轻轻地说,“我没有强壮起来,几天工夫就会夺走我在你马马虎虎的照料下恢复的一点儿元气。别出声!” 正在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的虫尾巴,这时立刻沉默下来。在那几秒钟内,弗兰克只能听见火苗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然后,第二个声音又说话了,声音很低很低,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咝咝声。 “我使用那个男孩自有我的道理,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我不会使用其他人的。我已经等了十三年了,再多等几个月也无妨。至于那个男孩受到的严密保护,我相信我的计划会起作用的。现在就需要你有一点儿勇气,虫尾巴——你得有勇气,除非你希望感受一下伏地魔大发雷霆的——” “主人,请让我说一句!”虫尾巴说,声音里带着恐慌,“在我们这一路上,我脑子里反复盘算着那个计划——主人,伯莎·乔金斯的失踪很快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如果我们再干下去,如果我杀死了——” “如果?”第二个声音耳语般地说,“如果?如果你按我的计划行事,虫尾巴,魔法部永远不会知道还有谁死了。你悄悄地去做,不要大惊小怪。我真希望我能亲自动手,可是按我目前的状况……过来,虫尾巴,只要再死一个人,我们通往哈利·波特的道路上就没有障碍了。我并没有要求你独自行动。到那时候,我忠实的仆人就会加入我们——” “我就是一个忠实的仆人。”虫尾巴说,他声音里含着一丝淡淡的不快。 “虫尾巴,我需要一个有脑子的人,一个对我绝对忠诚、从不动摇的人,而你呢,很不幸,这两个条件都不符合。” “是我找到您的,”虫尾巴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是我把您找到的,是我把伯莎·乔金斯给您带来的。” “那倒不假,”第二个男人用打趣般的口吻说,“真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聪明的话来,虫尾巴——不过,说句实话,你把那女人抓来时,并没有意识到她是多么有用,对不对?” “我——我知道她会有用的,主人——” “撒谎,”第二个声音又说道,那种冷冰冰的打趣口吻更明显了,“不过,我不否认她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要不是那个情报,我就不可能想出我们的计划。这个嘛,虫尾巴,你自会得到奖赏的。我允许你为我完成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那是我的许多追随者都争先恐后要去完成的……” “是——是吗,主人?什么——”虫尾巴的声音又变得恐慌起来。 “啊,虫尾巴,你难道想破坏这份意外之喜吗?最后才轮到你出场呢……不过我向你保证,你将有幸和伯莎·乔金斯一样有用。” “您……您……”虫尾巴的声音突然沙哑了,他的嘴似乎变得很干,“您……您想……把我也杀死?” “虫尾巴,虫尾巴,”那个冰冷的声音圆滑地说,“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呢?我杀死伯莎·乔金斯是因为迫不得已。在我审问完之后,她就没有用了,完全没有用了。不管怎样,如果她带着假期里遇见你的消息回到魔法部,人们就会提出许多令人尴尬的问题。原本应该死了的巫师是不应该在路边的小客栈里遇见魔法部的女巫师的……” 虫尾巴又嘟哝了几句什么,声音太低,弗兰克没有听清,但他的话使第二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一种十分阴险的笑,跟他说的话一样寒气逼人。 “我们本可以改变她的记忆是不是?可是碰到一个功力强大的巫师,遗忘咒就不起作用了,这一点我在审问她时已经得到了证实。不使用一下我从她那里得到的情报,这对她的记忆也是一种侮辱啊,虫尾巴。” 在外面的走廊里,弗兰克突然意识到自己攥着拐杖的手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冰冷声音的男人杀死了一个女人。他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用的是一种打趣的口吻。这个人很危险——是一个亡命徒。他还在计划杀死更多的人——那个男孩,名叫哈利·波特的,不知道是谁——现在正在危险中—— 弗兰克知道他必须做什么了。这个时候非找警察不可了。他要偷偷溜出老宅,径直奔向村里的电话亭……可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又说话了,弗兰克待在原地,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拼命集中精力听着。 “再杀死一个人……我在霍格沃茨的忠实仆人……哈利·波特注定要完蛋了,虫尾巴。就这么定了,没什么可说的。慢着,你别做声……我好像听见了纳吉尼的声音……” 这时,第二个男人的声音变了,他发出一些弗兰克从未听见过的声音;他不歇气地发出咝咝声和呼噜呼噜声。弗兰克认为他一定是发病了。 就在这时,弗兰克听见身后漆黑的走廊里传来了动静。他转身一看,顿时吓得呆在了那里。 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滑过漆黑的走廊地板朝着他过来了。当那东西渐渐接近门缝里射出的那道壁炉的火光时,他惊恐万状地发现,那是一条巨蛇,至少有十二英尺长。弗兰克吓得呆若木鸡,站在那里望着它波浪般起伏的身体,在地板上厚厚的灰尘中留下蜿蜒曲折的、宽宽的轨迹,慢慢地越来越近——他怎么办呢?他要逃也只能逃进那两个男人正在密谋杀人的那个房间,可是如果待在原地,这条蛇肯定会把他咬死—— 还没等他拿定主意,巨蛇已经横在他的面前,然后又神奇地、令人不可思议地滑了过去。它听从门后面那个冰冷的咝咝声和呼噜呼噜声的召唤,几秒钟后,它那钻石图案的尾巴就从门缝里消失了。 这时,弗兰克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抓着拐杖的手抖个不停。房间里,那冰冷的声音继续咝咝地响着,弗兰克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个人能跟蛇说话。 弗兰克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最渴望的就是抱着热水袋回到床上。问题是他的双腿似乎不愿挪动。他站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就在这时,那冰冷的声音猛地又说起了人话。 “纳吉尼带回了一个有趣的消息,虫尾巴。”那声音说。 “是——是吗,主人?”虫尾巴说。 “当然是。”那个声音说,“据纳吉尼说,有一个老麻瓜,现在就站在这个房间外面,一字不漏地听着我们说话。” 弗兰克没有机会躲藏了,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弗兰克面前站着一个秃顶的矮个子男人,花白的头发,尖尖的鼻子,一双小眼睛水汪汪的,脸上带着既恐惧又担忧的表情。 “请他进来,虫尾巴。你怎么不懂礼貌呢?” 那冰冷的声音是从壁炉前的那把古老的扶手椅后发出来的,但弗兰克看不见说话的人。而那条蛇已经盘踞在壁炉前破烂的地毯上,如同在模仿一只哈巴狗,样子十分狰狞。 虫尾巴示意弗兰克进屋。弗兰克尽管全身颤抖得厉害,还是攥紧拐杖,一瘸一拐地迈过了门槛。 炉火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它把长长的、蛛网状的影子投到了墙上。弗兰克盯着扶手椅的背后,坐在上面的人似乎比他的仆人虫尾巴还要矮小,弗兰克甚至看不见他的后脑勺。 “你什么都听见了,麻瓜?”那冰冷的声音问。 “你叫我什么?”弗兰克强硬地说,现在既然进了房间,既然必须采取行动,他的胆子反倒大了起来。在战场上经常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叫你麻瓜,”那声音冷冷地说,“就是说,你不是个巫师。” “我不知道你说的巫师是什么意思。”弗兰克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平稳了,“我只知道,今晚我听到的东西足以引起警察的兴趣。你们杀了人,还在策划着要杀更多的人!我还要告诉你们,”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老伴知道我上这儿来了,如果我不回去——” “你没有老伴,”那冰冷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你没有对别人说过你上这儿来。麻瓜,不要对伏地魔大人说谎,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你说什么?”弗兰克粗暴地说,“大人,是吗?哼,我认为你的风度可不怎么样,我的大人!你为什么不像个男人一样,把脸转过来看着我呢?” “因为我不是个人,麻瓜,”那冰冷的声音说,声音很低,几乎被炉火的噼啪声盖住了,“我比人要厉害得多。不过……好吧!我就面对你一下……虫尾巴,过来把我的椅子转一转。” 仆人发出一声呜咽。 “你听见没有,虫尾巴!” 小个子男人愁眉苦脸,仿佛他最不愿做的事就是走近他的主人,走近那条蛇盘踞的地毯;他慢慢地走上前,开始转动扶手椅。椅腿撞在地毯上时,巨蛇昂起它丑陋的三角形脑袋,发出轻微的咝咝声。 现在,椅子面对着弗兰克了,他看见了上面坐着的是什么。拐杖啪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他喊叫的声音太响了,没有听见椅子上那个家伙举起一根棍子时嘴里说了些什么,而且永远也不会听见了。一道绿光闪过,一阵嗖嗖的声音响起,弗兰克·布莱斯瘫倒在地。在倒地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两百英里之外,那个名叫哈利·波特的男孩猛地从梦中惊醒。 第63章伤疤 哈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像刚才一直在奔跑似的。他从一个非常逼真的梦中惊醒,双手紧紧按在脸上。在他的手指下面,那道闪电形的伤疤火辣辣地疼着,仿佛有人刚将一根白热的金属丝按压在他的皮肤上。 他坐了起来,一只手捂着伤疤,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拿床头柜上的眼镜。他戴上眼镜,卧室里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窗外街灯的灯光透过窗帘,给卧室笼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橙红色柔光。 哈利又用手指抚摸着伤疤,仍然疼得厉害。他打开身边的台灯,翻身下床,穿过房间,打开衣柜,朝柜门内侧的镜子望去。镜子里一个瘦瘦的十四岁男孩在看着他,乱蓬蓬的黑头发下面是一对绿莹莹的、充满困惑的眼睛。哈利更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他额头上的伤疤,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仍然钻心的疼。 哈利竭力回忆刚才梦中的情景。一切都是那么逼真……有两个人他认识,还有一个他不认识……他皱紧眉头,集中思想,拼命回忆着…… 他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昏暗的房间……壁炉前的地毯上卧着一条蛇……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名叫彼得,外号虫尾巴……还有一个冷冰冰的、尖利的声音……那是伏地魔的声音。哈利一想到这个家伙,就觉得仿佛有一块冰滑进了胃里…… 他紧紧闭上眼睛,竭力回忆伏地魔的模样,可是无法做到……哈利只知道,当伏地魔的椅子一转过来,当他——哈利——看出那上面坐的是什么时,他只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猛地惊醒过来……也许,那是因为他的伤疤突然剧痛起来? 还有,那个老人是谁呢?当时肯定有一个老人,哈利看见他跌倒在地上。唉,越来越乱了。哈利把脸埋在手里,不让自己看见卧室的景物,拼命沉浸于那个光线昏暗的房间,然而,这就像试图用双手把水兜住,他越是拼命想抓住那些细节,它们就越是迅速地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伏地魔和虫尾巴刚才谈到他们杀死了一个人,然而哈利记不清那个名字了……他们还在策划杀死另一个人……那就是……他! 哈利把脸从手上抬起来,睁开眼睛,使劲儿盯着卧室四周,好像以为会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确实,房间里有满满当当一大堆不寻常的东西。在他的床脚旁有一个大木箱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坩埚、飞天扫帚、黑袍子和各种各样的咒语书。桌子上放着一只空空的大鸟笼,哈利的白色猫头鹰海德薇平常就在里面栖息。在桌上剩余的地方,胡乱地扔着几卷羊皮纸。床边的地板上有一本打开的书,那是哈利昨晚临睡前看的。这本书上的图画都在动个不停,穿着鲜艳的橙红色袍子的小伙子骑在飞天扫帚上,嗖嗖地飞来飞去,相互掷着一个红色的球。 哈利走过去,把书捡了起来,注视着一个巫师把球投进五十英尺高的圆环,十分漂亮地赢了一球。随即,哈利又猛地把书合上了。魁地奇比赛,在哈利看来,是世界上最精彩的运动,可是此刻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他把那本叫《与火炮队一起飞翔》的书放在床头柜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下面的街道。 看上去,女贞路完全符合一条令人尊敬的郊区街道在星期天凌晨应该呈现的样子。街道两边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哈利在黑暗中望过去,看不见一个活物,连一只小猫的影子也没有。 然而……然而……哈利心神不宁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又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他的伤疤。令他烦恼的不是伤疤的疼痛,哈利对疼痛和受伤已经习以为常。有一次,他右臂里所有的骨头都没有了,可又在一夜之间全部长好了,那真是钻心的疼啊。在这之后不久,还是这条胳膊,又被一根尺把长的毒牙刺伤。就在去年,哈利飞到五十英尺高的空中时,还从飞行着的扫帚上坠落下来。对他来说,稀奇古怪的事故和伤痛已经是家常便饭。既然你进了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并且擅长招惹是非,就绝对无法避免这些事故和伤痛。 上一次伤疤发作是因为伏地魔就在附近,正是这一点使哈利感到不安……此刻伏地魔不可能在这里……伏地魔会潜伏在女贞路?这种想法太荒唐了,绝对不可能…… 哈利在一片寂静中凝神倾听。难道他会听见楼梯上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或者听见斗篷在地板上拖曳的沙沙声?突然,他微微吃了一惊,他听见表哥达力在隔壁房间发出一声吓人的鼾声。 哈利慢慢鼓起勇气。他真是太傻了。整个房子里,和他住在一起的只有弗农姨父、佩妮姨妈和达力。他们显然都在酣睡,美美地做着梦,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哈利最喜欢的就是德思礼一家睡着的时候。这并不是说此刻的他们会对醒着的他有什么帮助。弗农姨父、佩妮姨妈和达力是哈利仅有的在世的亲戚。他们都是麻瓜,憎恨和蔑视任何形式的魔法,这就意味着哈利在他们家里就像霉菌一样不受欢迎。在过去的三年里,哈利到霍格沃茨上学,长期不在家,他们为了消除别人的疑虑,总是解释说哈利去了圣布鲁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学校。他们明明知道,哈利作为一个未成年巫师,是不允许在霍格沃茨以外的地方使用魔法的,可每当家里出了什么乱子,他们还是总把责任推在他身上。哈利从来没法对他们说说知心话,也不能告诉他们他在魔法世界里生活的详细情况。想一想,等他们醒了,他去对他们说他的伤疤疼痛发作,并说他担心伏地魔潜伏在附近,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说到根本上,正是由于伏地魔,哈利才到这里跟德思礼一家生活的。如果没有伏地魔,哈利的额头上就不会有闪电形的伤疤。如果没有伏地魔,哈利的爸爸妈妈就会依然活着…… 哈利刚刚一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伏地魔——这个一百年来最强大的黑巫师,这个花费了十一年的时间扩展其势力范围的大巫师——闯到哈利家里,杀死了哈利的爸爸妈妈。然后,伏地魔又把他的魔杖指向哈利,念了一个咒语——在伏地魔的力量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中,这个咒语曾将许多成年巫师置于死地,然而那天夜里,它却莫名其妙地失灵了。咒语并没有结果小男孩的性命,而是反弹到伏地魔身上。哈利安然无恙,只是额头上留下了一道闪电形的伤疤,而伏地魔却沦为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他的魔法全废了,生命奄奄一息。伏地魔逃跑了,长久以来笼罩着神秘魔法世界的恐惧消除了,伏地魔的追随者们作鸟兽散,哈利·波特一夜之间名闻遐迩。 哈利长到十一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巫师,当时他真是吃惊不小。接着他又发现,在神秘的魔法世界里,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这就更使他感到不知所措了。哈利来到霍格沃茨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发现人们转过脸来看他,压低声音议论他。不过,他现在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过完这个夏天,他就在霍格沃茨上四年级了,哈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座城堡中去。 可是离开学还有整整两个星期呢。他又无奈地望了望自己的卧室,目光落在两张生日卡片上,那是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在七月底寄给他的。如果哈利给他们写信,对他们说他的伤疤疼了起来,他们会怎么说呢? 立刻,他脑子里似乎充满了赫敏·格兰杰的声音:咋咋呼呼,大惊小怪。 “你的伤疤疼?哈利,那可不是一般的事儿……快写信告诉邓布利多!我去查一查《常见魔法病痛》……也许书里会谈到魔咒伤疤……” 没错,赫敏肯定会这样建议:赶紧去找霍格沃茨的校长,同时在一本书里查找答案。哈利凝望着窗外沉沉的深蓝色夜空。现在书本能够给他帮助吗?他感到怀疑。据他所知,经历了伏地魔那样的咒语而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因此,他不可能看到他的症状列举在《常见魔法病痛》里。那么要不要告诉校长呢?可是哈利压根儿就不知道邓布利多暑假去了哪里。哈利津津有味地幻想着有着一把银白胡子的邓布利多:穿着长长的巫师袍,戴着尖顶帽,躺在什么地方的海滩上,往自己长长的歪扭的鼻子上抹着防晒油。不过哈利知道,邓布利多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海德薇也有办法找到他。哈利的这只猫头鹰神通广大,还从来没有它送不到的信,即便没有地址也不要紧。问题是这封信怎么写呢? 亲爱的邓布利多教授,很抱歉打扰你,可是我的伤疤今天早晨疼了起来。 你忠实的哈利·波特 太荒唐了,这些话别说写下来,就是在脑子里想想都是可笑的。 接着,他又试着想象他另一个最要好的朋友罗恩·韦斯莱的反应。立刻,哈利眼前就浮现出了罗恩的那一头红发,那一张鼻子长长的雀斑脸,脸上带着一种茫然困惑的表情。 “你的伤疤疼?可是……可是,神秘人现在不可能接近你啊,是不是?我是说……你知道的,对吗?说不定他又要来害你了,会不会?我不知道,哈利,也许魔咒伤疤总是有点疼的……我去问问我爸……” 韦斯莱先生是一位完全合格的巫师,在魔法部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工作,但是就哈利所知,他对咒语的问题并不内行。而且,不管怎么说,哈利可不希望韦斯莱一家都知道他,哈利,为了片刻的疼痛而惊慌失措。韦斯莱夫人比赫敏还要大惊小怪,还有弗雷德和乔治——罗恩那一对十六岁的双胞胎哥哥,他们肯定会认为哈利变成一个胆小鬼了。在这个世界上,韦斯莱全家是哈利最喜欢的一家人。他真希望他们邀请他去住一段时间(罗恩曾经提到了魁地奇世界杯赛),他可不愿意自己住在韦斯莱家的时候,大家都紧张兮兮地询问他的伤疤如何如何,那多扫兴啊。 哈利用指关节揉了揉伤疤。其实,他真正需要的(要让他自己承认这一点,多少有些丢脸)是一位——是一位像父母那样的人:一位成年巫师,哈利可以坦然地向他请教,而不感到自己显得很傻,那个人应该很关心他,还应该知道怎样对付黑魔法…… 慢慢地,他的脑子里有了答案。太简单了,太显而易见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想了这么长时间——那个人就是小天狼星! 哈利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走过屋子,在桌子旁边坐下。他拉过一张羊皮纸,将鹰毛羽毛笔蘸满墨水,写下亲爱的小天狼星,然后停住了。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表达自己面临的问题,一边脑海里还在惊叹,刚才怎么没有一下子就想到小天狼星呢。接着他想通了——毕竟,他两个月前才知道小天狼星是他的教父啊。 那么,为什么在那之前小天狼星没有在哈利的生活中出现呢,原因很简单——小天狼星被关在阿兹卡班,那座令人恐怖的巫师监狱,看守是一些被称为摄魂怪的家伙。它们没有视力,是专门摄取别人灵魂的魔鬼。小天狼星逃跑后,它们曾到霍格沃茨来搜找过他。其实小天狼星是无辜的——指控他犯的那些谋杀罪行,实际上真正的凶手是伏地魔的追随者虫尾巴,而几乎每个人都以为虫尾巴已经死了。不过,哈利、罗恩和赫敏知道他还活着。就在去年,他们还和虫尾巴面对面地接触过,可是只有邓布利多教授才相信他们的话。 当时,那一个钟头里哈利真是心花怒放,他以为自己终于要离开德思礼家了,因为等到小天狼星澄清自己的名誉后,他就会给哈利一个家。然而,这个机会被剥夺了——他们没等把虫尾巴带到魔法部,就让他逃脱了,小天狼星不得不匆匆逃命。哈利帮助他骑上那头名叫巴克比克的鹰头马身有翼兽逃走了,从那以后,小天狼星就一直逃亡在外。如果虫尾巴没有逃脱,哈利将有一个多么好的家啊。整个夏天,这个念头一直萦绕着他。哈利明知道自己差一点儿就可以永远摆脱德思礼一家了,现在却又不得不回到他们身边,这种滋味真是难受。 不过,小天狼星虽然不可能陪伴哈利,却一直在帮助他。正是因为有了小天狼星,哈利现在才能把学校里用的东西都放在卧室里。以前德思礼一家是绝对不许他这么做的。他们一门心思不让哈利快活,再加上对他的法力十分害怕,所以在此之前的每年夏天,他们都把他上学用的东西锁在楼梯下的储物间里。后来,当他们发现哈利有一个危险的杀人犯当他的教父时,他们的态度立刻就转变了——哈利恰好忘记了告诉他们小天狼星是无辜的。 哈利回到女贞路后,收到过小天狼星的两封信。这两封信不是猫头鹰送来的(用猫头鹰送信是巫师们的惯常做法),它们都是色彩斑斓的热带大鸟送来的。海德薇对这些花里胡哨的入侵者很不以为然,甚至不愿让它们在它的水盘里喝几口水再动身离开。哈利倒是很喜欢那些热带鸟,它们使他想起了棕榈树和白色的沙滩。他衷心希望,小天狼星不管在哪里,都生活得很愉快。由于担心信件被半道截走,小天狼星从不透露自己的去向。不知怎的,哈利觉得很难想象摄魂怪能在灿烂的阳光下存活很长时间,也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小天狼星才到南方去了。此刻,小天狼星的信就藏在哈利床底下那块松动的地板下——这块地板的用处非常大。信上的口气很愉快,两封信都提醒哈利,如果他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召唤小天狼星。瞧,哈利现在就有这种需要了,好吧…… 当黎明前寒冷的、灰白色的天光慢慢透进房间时,哈利的台灯光线似乎变暗了。终于,太阳升起来了,卧室的墙壁被映成了金黄色,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的房间里也有了动静。这时,哈利收拾起桌上那些揉皱了的羊皮纸团,又把那封终于写成的信读了一遍。 亲爱的小天狼星: 感谢你给我来信。那只鸟实在太大了,差点进不了我的窗子。 这里的情况没什么变化。达力的节食计划进行得不太成功,昨天我姨妈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他私藏的炸面圈。他们警告他,如果他屡教不改,他们就不给他零花钱了,结果他一气之下,把他的游戏机扔到了窗外。那是一种电脑,可以在上面玩游戏。他这么做真是有点儿傻,现在他心情苦闷的时候,就不能玩《无敌破坏Ⅲ》来消遣了。 我一切都好,主要是因为德思礼一家害怕我一发话,你就会突然出现,把他们全都变成蝙蝠。 不过,今天早晨发生了一件怪事。我的伤疤又疼了。上次疼的时候,是因为伏地魔就在霍格沃茨学校。我猜想他现在不可能在我附近,是吗?你知道魔咒伤疤会不会在许多年后又疼起来? 海德薇回来后,我就派它把这封信给你送去。它眼下出去捕食了。请代我向巴克比克问好。 哈利 行,看上去不错,哈利心想。没必要把做梦的事也写进去。他不希望显得自己紧张兮兮的。他卷起羊皮纸,放在桌上,等海德薇回来把它送走。然后,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一次打开衣柜。他没有照镜子,就径直穿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第64章邀请 哈利来到厨房的时候,德思礼一家三口已经围坐在餐桌旁了。哈利进门坐下,他们谁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弗农姨父那张红红的大脸膛躲在早晨送来的《每日邮报》后面,佩妮姨妈正在把一只葡萄柚切成四份,她嘴唇噘着,包住了她长长的大马牙。 达力阴沉着脸,显得气呼呼的,所占的空间似乎比平常更大。这就很有意思了,因为他总是一个人把方桌的一边占得满满当当的。佩妮姨妈把四分之一没有加糖的葡萄柚送进达力的盘子,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句:“吃吧,小乖乖。”达力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自从达力暑假回家,带回来期末成绩报告单之后,他的生活便发生了十分痛苦的变化。 对于达力糟糕的学习成绩,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像往常一样找到了一些借口:佩妮姨妈总是一再强调,达力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只是老师们都不理解他;弗农姨父则坚持说,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娘娘腔的书呆子”。对于老师批评达力欺负同学的评语,他们也轻飘飘地一带而过——“他是一个活泼爱动的孩子,可是他连一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的!”佩妮姨妈噙着泪花说。 不过,在报告单下面,有学校护士小心翼翼写下的几句话,就连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都无法找借口遮掩过去。尽管佩妮姨妈哭喊着说达力只是骨头架子大,说他体重过沉只是一种青春期的暂时肥胖,并说他正处在发育成长的阶段,需要丰富的食物和营养,但有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学校服装库里再也找不到他能穿得上的裤子了。佩妮姨妈的眼睛,在查看一尘不染的墙壁上的手指印,或观察邻居们的行踪时总是非常敏锐的,却不肯看到学校护士发现的一个事实:达力根本不需要额外补充营养,他的块头和体重已经接近一头幼年的鲸鱼了。 因此,在没完没了地发脾气之后,在惊天动地的争吵几乎把哈利卧室的地板掀翻之后,在佩妮姨妈抛洒了无数眼泪之后,新的饮食制度开始实施了。斯梅廷学校护士寄来的减肥食谱被贴在了冰箱上,凡是达力喜欢的食物——汽水饮料、蛋糕、巧克力糖和汉堡牛排,那上面一概没有,食谱上只有水果、蔬菜,还有一些弗农姨父称之为“垃圾食品”的东西。为了使达力情绪好一点儿,佩妮姨妈坚持要全家人都遵循那个食谱。此刻,她把四分之一的葡萄柚递给了哈利。哈利注意到,他的这一份比达力的那一份要小得多。佩妮姨妈似乎认为,使达力振奋精神的最好办法就是保证他至少比哈利吃的东西多。 然而,佩妮姨妈不知道楼上那块松动的地板下藏着的秘密。她压根儿也想不到哈利根本就没有节食。当哈利听到风声,得知他们希望他整个夏天都靠胡萝卜棒过活时,便派海德薇给他的朋友们送信,呼吁援助,他们立刻积极响应。海德薇从赫敏家里带回一个大盒子,里面塞满了无糖的点心(赫敏的父母都是牙科医生)。海格是霍格沃茨的猎场看守,他热情地捎来满满一袋自己做的岩皮饼(哈利连碰都没碰,对于海格的烹调手艺,他早有领教)。韦斯莱夫人派出他们家的猫头鹰埃罗尔,给哈利送来了一块巨大的蛋糕和各种风味的夹肉馅饼。可怜的埃罗尔,上了年纪,体力不支,送完这些货之后,整整休息了五天才缓过劲儿来。后来,在哈利生日那天(德思礼一家连提都没提),他一共收到了四份超级大蛋糕,分别是罗恩、赫敏、海格和小天狼星送给他的。到现在为止,还有两个蛋糕没有吃完。哈利期待着回到楼上享用一顿真正的早餐,便毫无怨言地吃着他那份葡萄柚。 弗农姨父气呼呼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放下报纸,低头望着分给他的那份四分之一葡萄柚。 “就这么点儿?”他带着怒气问佩妮姨妈。 佩妮姨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又严厉地朝达力点了点头。达力已经吃完他那份葡萄柚,正使劲儿地盯着哈利的那一份,他那小小的猪眼睛里闪动着十分仇恨的光芒。 弗农姨父重重地叹了口气,吹得他那乱蓬蓬的大胡子都抖动起来,然后他拿起了勺子。 门铃响了。弗农姨父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厅走去。达力趁他母亲忙着照料水壶,说时迟那时快,就把弗农姨父剩下的那份葡萄柚偷了过去。 哈利听见门口有说话声,什么人在哈哈大笑,弗农姨父三言两语地说了句什么。随后,前门关上了,门厅里传来了撕纸的声音。 佩妮姨妈把茶壶放在桌上,好奇地环顾四周,不知道弗农姨父去了哪里。她很快就会明白的;一分钟后,弗农姨父回来了,神情大怒。 “你,”他对哈利吼道,“快到客厅里去。马上。” 哈利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这次又做错了什么。他从桌旁站起,跟着弗农姨父出了厨房,走进隔壁的房间。两人进去后,弗农姨父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好啊,”他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壁炉跟前,回过身来面对着哈利,就好像他要宣布把哈利逮捕法办似的,“好啊。” 哈利真想问一句:“什么‘好啊’?”但是他知道,弗农姨父一清早的脾气是惹不起的,而且,他已经因为没吃饱而憋了一肚子火。于是,哈利作出一副很礼貌的困惑表情。 “刚送到的,”弗农姨父说,冲哈利挥舞着一张紫色的书写纸,“一封信。跟你有关。” 哈利更加糊涂了。谁会给弗农姨父写信说他的事呢?在他认识的人中间,有谁会让邮递员送信呢? 弗农姨父恼火地瞪着哈利,然后低头看信,大声念道: 亲爱的德思礼先生和夫人: 我们素不相识,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从哈利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我儿子罗恩的事。 也许哈利已经对你们说过,魁地奇世界杯赛将于星期一夜里举行,我丈夫亚瑟通过他在魔法体育运动司的关系,好不容易弄到了几张最好的票。 我真希望你们允许哈利去观看比赛,这实在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英国已经三十年与奖杯无缘了,球票很不容易弄到。当然了,我们很愿意让哈利留下,一直住到暑假结束,并送他平安地乘火车返校。 最好让哈利将你们的答复尽快通过正常方式送达我们,因为麻瓜邮差从来没有给我们家送过信,他大概根本不知道我们家在什么地方。 希望很快见到哈利。 你们忠实的 莫丽·韦斯莱 又及:我希望我们贴足了邮票。 弗农姨父念完了,把手伸进他胸前的口袋,抽出一个东西。 “看看这个。”他没好气地说。 他举起刚才装韦斯莱夫人那封信的信封,哈利拼命憋住,才没有笑出声来。信封上到处都贴满了邮票,只在正面留下了一小块一寸见方的地方,韦斯莱夫人用极小的字,把德思礼家的地址密密麻麻地填写了上去。 “她确实贴足了邮票。”哈利说,竭力使语气显得很平淡,就好像韦斯莱夫人只是犯了一个大家都可能犯的错误。弗农姨父的眼睛里喷出了怒火。 “邮差注意到了,”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非常好奇,想知道这封信是从哪儿寄来的,所以他摁响了门铃。他大概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 哈利什么也没说。换了别人也许不理解,不就是多贴了几张邮票嘛,弗农姨父何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呢。但哈利和德思礼一家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知道他们对哪怕稍微有点超出常规的事情都特别敏感。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发现他们跟韦斯莱夫人那样的人有联系(不管这种联系多么疏远)。 弗农姨父还在狠狠地瞪着哈利。哈利使劲装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只要他不做蠢事,不说傻话,他就有可能去观看一辈子难遇的重大赛事。他等着弗农姨父说点什么,可是弗农姨父只是那样狠狠地瞪着他。哈利决定打破这种沉默。 “那么——我能去吗?”他问。 弗农姨父那张紫红色的大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胡子一根根直立起来。哈利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那胡子后面的脑瓜里在想什么:弗农姨父的两个最基本的直觉发生了冲突。让哈利去观看比赛会使哈利高兴,这是十三年来弗农姨父坚决不愿意干的。另一方面,允许哈利到韦斯莱家去过完暑假,就可以比原先盼望的早两个星期摆脱哈利,而弗农姨父是特别讨厌哈利待在自己家里的。弗农姨父大概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吧,又低头去看韦斯莱夫人的信。 “这个女人是谁?”他厌恶地盯着那个签名,问道。 “你见过她的。”哈利说,“她是我朋友罗恩的母亲,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她到霍格——她到学校的火车上来接过他。” 他差点儿说出“霍格沃茨特快列车”,那样一来,肯定会使弗农姨父火冒三丈。在德思礼家里,从来没有人大声提到过哈利学校的名字。 弗农姨父肥硕的大脸皱成一团,似乎在拼命回忆一桩很不愉快的事情。 “那个胖墩墩的女人?”最后,他粗声粗气地问,“带着一大堆红头发的孩子?” 哈利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弗农姨父居然说别人“胖墩墩”,真是太滑稽了,要知道他的亲生儿子达力终于完成了他们从他三岁起就逼他完成的事情——他现在已变成了一个横阔竖圆的胖墩儿。 弗农姨父又在看信。 “魁地奇,”他不出声地嘟哝着,“魁地奇——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 哈利又感到一阵烦躁。 “是一种体育运动,”他不愿意多说,“骑在扫帚上玩的——” “行了,行了!”弗农姨父大声说。哈利有些满意地看到,弗农姨父显得有一点儿紧张。显然,他的神经无法忍受“飞天扫帚”这个词在他的客厅里响起。为了寻求避难,他又低头看信。哈利看到他的口形在念“将你们的答复……通过正常方式送达”。他皱起了眉头。 “‘通过正常方式’,这是什么意思?”他厉声问道。 “我们的那种正常方式,”哈利说,他不等弗农姨父阻止,就接着往下说道,“你知道,就是派猫头鹰送信,巫师们一般都是这么做的。” 弗农姨父显得恼火极了,就好像哈利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骂人话。他气得浑身发抖,紧张地朝窗口扫了一眼,似乎担心邻居会把耳朵贴在玻璃窗上。 “还要我告诉你多少遍,不许在我家里提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咬牙切齿地说,脸色涨得紫红,活像熟透了的洋李子,“你穿着佩妮和我给你的衣服站在那里,却不知道感恩——” “那些衣服是达力不穿了才给我的。”哈利冷冷地说。确实,他身上穿的那件无领长袖运动服大得要命,他不得不把袖子卷起五道,才能露出双手,衣服的下摆一直拖到那条无比肥大的牛仔裤的膝盖上…… “不许这样对我说话!”弗农姨父气坏了,浑身直抖。 然而哈利不愿意忍受了。过去他被迫遵守德思礼家的每一条愚蠢的清规戒律,如今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他没有遵守达力的减肥食谱,也不想让弗农姨父阻止他去观看魁地奇世界杯赛——只要有办法,他就一定要争取。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好吧,世界杯我看不成了。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吧?我在给小天狼星写信,还没有写完呢。你知道——他是我的教父。” 他成功了。他的话有着神奇的魔力。现在,他注视着弗农姨父脸上的紫色一块一块地褪去,他的脸变得好像搅拌不均匀的黑葡萄干冰淇淋。 “你在——你在给他写信?”弗农姨父说,竭力使口气保持平静,但是哈利看到他那双小眼睛的瞳仁突然因为恐惧而缩小了。 “噢——是啊,”哈利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了,你知道,如果收不到我的信,他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他停住话头,欣赏了一下这番话的效果。他简直可以看到弗农姨父梳得一丝不乱的浓密黑发下的思想活动,看到那些齿轮是怎么运转的。如果弗农姨父阻止哈利给小天狼星写信,小天狼星就会认为哈利受到了虐待。如果弗农姨父对哈利说不能去观看魁地奇世界杯赛,哈利就会写信告诉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就会知道哈利确实受到了虐待。这样一来,弗农姨父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哈利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决定渐渐在弗农姨父脑海里形成,就好像那张络腮胡子的大脸是透明的一样。哈利拼命忍住笑,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任何表情。然后—— “那么,好吧。你可以去观看这个该死的……这个愚蠢的……这个所谓的破世界杯赛。你写信告诉那——那韦斯莱一家,由他们来接你,记住了。我可没有时间把你送来送去。你可以待在那里,把整个暑假过完。你不妨告诉你的——你的教父……告诉他……告诉他你要去。” “好吧。”哈利高兴地说。 他转身朝客厅的门走去,克制住欢呼雀跃的冲动。他要走了……要到韦斯莱家去了,他要去观看魁地奇世界杯赛了! 在外面的门厅里,他差点儿和达力撞了个满怀。达力刚才躲在门后,显然是希望听见哈利被教训一顿。他看到哈利咧着嘴笑得正欢,不由得大为惊愕。 “多么美妙的一顿早餐,是吗?”哈利问,“我吃得真饱啊,你呢?” 哈利嘲笑着达力脸上惊恐的表情,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梯,冲进自己的卧室。 他一眼就看见海德薇已经回来了。它蹲在笼子里,用巨大的琥珀色眼睛瞪着哈利,同时嘴巴碰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这通常表示它对什么东西感到恼火。几乎与此同时,令它恼火的东西显形了。 “哎哟!”哈利惊叫,一个长着羽毛的灰色小网球一样的东西猛地撞在他脑袋上。哈利气呼呼地揉着被撞疼的地方,抬头望去,他看见了一只很小很小的猫头鹰,小得可以被他握在手掌里。它激动得像一个燃着的烟花,在房间里嗖嗖地飞来蹿去。哈利这才发现,这只猫头鹰刚才在他脚边扔下了一封信。哈利弯下身,认出了罗恩的笔迹,便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草草写成的短信。 哈利——爸爸弄到票了——爱尔兰对保加利亚。星期一晚上的。妈妈正在给麻瓜写信,邀请你来我们家住。他们大概已经收到信了,我不知道麻瓜送信的速度有多快。我想不管怎样,我还是派小猪把这封信给你送去。 哈利瞪着“小猪”两个字发愣,又抬头看看那只正绕着天花板上的灯管嗖嗖乱飞的小猫头鹰。他从没见过比它更不像小猪的东西了。大概是罗恩的笔迹太潦草,他没有看清。他接着看信: 不管麻瓜愿意不愿意,我们都要来接你,你绝不能错过世界杯,不过妈妈和爸爸认为最好还是先假装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同意,请火速派小猪送来回信,我们于星期天五点钟过来接你。如果他们反对,也请火速派小猪送来回信,我们还是于星期天五点钟过来接你。 赫敏今天下午到。珀西开始上班了——在国际魔法合作司。你在这里的时候,千万不要提跟“国外”沾边的事,除非你想被他烦死。 希望很快见到你。 罗恩 “你安静点儿!”哈利说,小猫头鹰俯冲下来,飞过他的头顶,嘴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哈利只能猜测,它是因为准确无误地把信送到了收件人手里,按捺不住内心的得意。“到这儿来,我要你把我的回信送回去!” 猫头鹰扑扇着翅膀落到海德薇的笼子顶上,海德薇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它,似乎是问它敢不敢再走近一步。 哈利又一次拿起羽毛笔,另外抓过一张干净的羊皮纸,写道: 罗恩,一切都没有问题,麻瓜说我可以来。明天下午五点钟见。我都等不及了。 哈利 他把信叠得很小很小,那只小猫头鹰兴奋地跳上跳下,哈利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信拴在它的腿上。信刚一拴好,猫头鹰就出发了。它嗖地从窗口飞了出去,一眨眼就消失了。 哈利转脸望着海德薇。 “你觉得能做一次长途飞行吗?”他问海德薇。 海德薇以一种高贵的姿态鸣叫了一声。 “你能替我把这封信送给小天狼星吗?”他说着,拿起他刚才写的那封信,“等一等……我还没有写完。” 他展开羊皮纸,又匆匆加了几句话。 如果你想跟我联系,我将在我朋友罗恩·韦斯莱家过完暑假。他爸爸为我们弄到了魁地奇世界杯赛的票! 信写完了,哈利把它系在海德薇的腿上。海德薇一动不动,出奇的稳重,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哈利看看,一只真正的猫头鹰信使应该怎么做。 “你回来的时候,我在罗恩家,明白吗?”哈利对它说。 海德薇慈爱地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指,然后展开巨大的翅膀,发出轻轻的嗖嗖声,轻盈地飞出了敞开的窗口。 哈利望着它消失在空中,回过身来钻到床底下,撬开那块松动的地板,掏出一大块生日蛋糕。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大口吃了起来,尽情享受着满心涌动的喜悦。他有蛋糕吃,而达力除了葡萄柚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晴朗明媚的夏日,他明天就要离开女贞路了,他的伤疤也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且他还要去观看魁地奇世界杯赛。在这样的时刻,是很难为什么事情感到烦恼的——就连伏地魔也不能破坏他的喜悦。 第65章回到陋居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哈利准备带到学校去的箱子已经收拾好了,里面装满了他上学用的东西和所有他最珍贵的宝贝——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隐形衣、小天狼星送给他的飞天扫帚,还有去年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孪生兄弟送给他的带魔法的霍格沃茨活点地图。他把藏在那块松动的地板下的食物都掏了出来,并把卧室的犄角旮旯搜了又搜,看看是不是还有遗忘的咒语书和羽毛笔,然后摘下挂在墙上的那张表格,上面标着九月一号以前的所有日子。他每过一天都要在上面的日子上打个叉,只盼着能快点返回霍格沃茨。 在女贞路4号的住宅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很快就要有一群各种各样的巫师光临他们家,这使德思礼一家心情烦躁,神经过敏。当哈利告诉弗农姨父,韦斯莱一家将于第二天下午五点钟赶到这里时,弗农姨父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我希望你告诉过他们,穿衣服要得体,那些人真没法说。”弗农姨父立刻就咆哮起来,“我见过你们那类人穿的东西。他们最好穿正常的衣服,那才是得体的。” 哈利微微感到有些恐慌。他很少看到韦斯莱先生或夫人穿着德思礼一家人称之为“正常”的衣服。他们的孩子也许会在过节的时候穿几件麻瓜的衣服,可是韦斯莱先生和夫人通常都穿着各种各样破烂的长袍。哈利才不在乎邻居会怎么想呢,但他担心如果韦斯莱一家出现时的样子正是德思礼夫妇脑海中最可怕的巫师的形象,不知德思礼夫妇将以怎样无礼的态度对待他们。 弗农姨父穿上了他最好的西装。在有些人看来,这大概是表示欢迎的意思,但哈利知道,弗农姨父这么做是为了使自己显得风度不凡,盛气凌人。另一方面,达力看上去倒像是缩小了一些。这倒不是因为减肥食谱终于产生了效果,而是因为达力太害怕了。达力上次与一位成年巫师接触时,裤子后面伸出了一根蜷曲的猪尾巴,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只好花钱送他进了伦敦的私人医院,把尾巴割掉。达力刚刚从那场惊吓中缓过劲儿来,所以,难怪他现在紧张极了,不停地用手在屁股上摸来摸去,并且躲躲闪闪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生怕又被敌人当成靶子,重演上次的悲剧。 吃午饭的时候,几乎谁也没有说话。达力甚至没有对食物(农家鲜干酪和芹菜末)提出抗议。佩妮姨妈什么也没吃。她抱着双臂,噘着嘴唇,似乎在咀嚼着自己的舌头,就好像在把她希望扔给哈利的愤怒谴责咀嚼碎了咽下去似的。 “他们肯定是开车来,是吗?”弗农姨父隔着桌子厉声问道。 “嗯。”哈利回答。 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韦斯莱一家准备怎么来接他呢?他们已经没有汽车了。他们原来是有一辆福特安格里亚老爷车的,可是那辆车眼下正在霍格沃茨的禁林里狂奔乱撞呢。去年,韦斯莱先生从魔法部借过一辆汽车,也许他今天也会这么做吧? “大概是吧。”哈利说。 弗农姨父哼了一声,把粗气喷在胡子上。要按惯常的情况,弗农姨父就该追问韦斯莱先生开的是什么车了。他总喜欢根据别的男人开的车有多宽敞、多昂贵来评价他们。但是哈利怀疑,即便韦斯莱先生开着一辆法拉利,恐怕弗农姨父也不会喜欢他。 哈利几乎整个下午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他无法忍受佩妮姨妈每隔几秒钟就透过网状的窗帘朝外窥视一番的样子,就好像她得到警告,有一只犀牛从动物园里逃了出来似的。最后,到了五点差一刻,哈利才走下楼梯,来到客厅里。 佩妮姨妈正在一个劲儿地把坐垫摆来摆去,就像患了强迫性精神病一样。弗农姨父假装在看报纸,但他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哈利可以肯定,他实际上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是不是有汽车开来。达力把肥胖的身体挤进了一把扶手椅,肉乎乎的双手压在身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屁股。哈利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就离开了客厅,出来坐在门厅的楼梯上,眼睛盯着手表,心脏因为兴奋和紧张而跳得飞快。 然而,五点钟到了又过了,西装革履的弗农姨父已经在微微冒汗。他打开前门,朝马路上左右张望了一下,又立刻缩回脑袋。 “他们迟到了!”他粗声恶气地对哈利说。 “我知道,”哈利说,“大概——嗯——大概交通太拥挤了。” 五点十分……五点一刻……哈利自己也开始沉不住气了。五点半的时候,他听见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在客厅里没好气地嘟哝着。 “一点儿也不尊重别人!” “我们或许还有别的约会呢。” “他们大概以为,如果他们来晚一点儿,我们就会邀请他们吃晚饭。” “哼,想都别想,”弗农姨父说,哈利听见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们带上那男孩就走,不许在这里逗留——那是说他们如果来的话。大概把日子搞错了,我敢说他们那类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观念,要么就是他们开的那辆老爷车半路抛锚——啊啊啊啊啊呀!” 哈利一跃而起。从客厅门的后面,传来德思礼一家三口惊恐万状地在房间里爬动的声音。接着,达力一头冲进门厅,表情极度恐怖。 “怎么了?”哈利问,“出什么事了?” 达力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用双手紧紧护住屁股,跌跌撞撞地尽快冲进厨房。哈利赶紧走进客厅。 德思礼家的壁炉是被封死的,前面放着一个假炭炉。此刻,从壁炉后面传来重重的敲打和摩擦声。 “什么东西?”佩妮姨妈已经退到墙边,恐惧地瞪着假炭炉,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什么东西,弗农?” 他们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被封死的壁炉后面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 “哎哟!不对,弗雷德——回去,回去,大概是弄错了——快叫乔治不要——哎哟!不对,乔治,这里挤不下了,快回去告诉罗恩——” “说不定哈利能听见我们呢,爸——说不定他能放我们出去呢——” 于是,好几只拳头重重地砸在电炉后面的壁板上。 “哈利?哈利,你能听见吗?” 德思礼夫妇像两只发怒的狼獾,猛地对哈利发起了攻击。 “怎么回事?”弗农姨父咆哮着问,“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他们想靠飞路粉到这儿来。”哈利说,忍不住想放声大笑,但他拼命克制着,“他们可以在火上旅行——只是你把壁炉封死了——等一等——” 他走到壁炉跟前,隔着壁板朝里面喊话。 “韦斯莱先生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拳头砸墙壁的声音停止了。壁炉台里面有一个人说:“嘘!” “韦斯莱先生,我是哈利……壁炉被封死了。你们不可能从这里出来。” “该死!”韦斯莱先生的声音说,“他们干吗要把好好的壁炉封死呢?” “他们弄了一个电炉。”哈利解释道。 “真的?”韦斯莱先生的声音兴奋起来,“你是说,带电的?有插头吗?太棒了,我一定得见识见识……让我想想……哎哟,罗恩!” 罗恩的声音也加入到了他们中间。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噢,没有,罗恩,”弗雷德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副讽刺的腔调,“没出事儿,这正是我们要来的地方。” “哎呀,我们都在这里浪费时间。”乔治说,他的声音发闷,似乎他被挤得贴在了墙上。 “孩子们,孩子们……”韦斯莱先生模糊的声音说,“我在考虑怎么办……好吧……只有这样了……哈利,往后站。” 哈利退到沙发前,弗农姨父反倒向前跨了几步。 “等等!”他冲着壁炉喊道,“你们究竟想干什——” 梆! 封死的壁炉猛地炸开了,电炉腾地一下子飞到房间那头,韦斯莱先生、弗雷德、乔治和罗恩随着一大堆碎石墙皮被甩了出来。佩妮姨妈尖叫一声,向后倒在咖啡桌上,弗农姨父伸手把她抓住,她才没有摔倒在地。弗农姨父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眼瞅着韦斯莱一家。他们都有着一头红通通的头发,还有弗雷德和乔治,这两兄弟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脸上的雀斑也一模一样。 “这下好多了。”韦斯莱先生喘着气说,掸了掸绿色长袍上的尘土,扶了扶眼镜,“啊——想必你们就是哈利的姨妈和姨父吧!” 韦斯莱先生是个瘦瘦高高的秃顶男人,他伸出一只手,朝弗农姨父走来,可是弗农姨父拉着佩妮姨妈,连连后退了几步。弗农姨父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那套最好的西装上落满白色的灰尘,头发和胡子上也是,弄得他像是一下子老了三十岁。 “哦——是的——对不起。”韦斯莱先生说,垂下那只手,扭头看着炸开的壁炉,“这都怪我。我压根儿没想到,我们到了目的地却出不来。您知道吗,我把您的壁炉同飞路网联在了一起——就这一个下午,您知道的,为了来接哈利。严格地来说,麻瓜的壁炉是不应该联网的——但是我在飞路网管理小组有一个很管用的熟人,是他帮我办妥的。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给您弄好。我要点一堆火,把孩子们送回去,然后在我幻影移形离开前,我可以帮您修好壁炉。” 哈利敢说德思礼夫妇对这番话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们都呆若木鸡地瞪着韦斯莱先生。佩妮姨妈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地躲到了弗农姨父身后。 “你好,哈利!”韦斯莱先生兴高采烈地说,“你的箱子收拾好了吗?” “在楼上呢。”哈利朝他笑着,说道。 “我们去搬下来。”弗雷德立刻自告奋勇地说。他和乔治朝哈利眨了眨眼睛,就离开了客厅。他们知道哈利的卧室在哪里,有一次,他们在半夜三更把他从卧室里营救了出去。哈利怀疑弗雷德和乔治是想看看达力,他们从哈利嘴里听到过不少关于达力的事。 “好吧。”韦斯莱先生说。他微微摆动着双手,拼命想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打破这令人难受的沉默。“你们住的地方非常——嗯——非常漂亮。” 平常一尘不染的客厅,现在到处都是灰尘和碎砖头,因此,这句恭维话在德思礼夫妇听来,就不可能受欢迎了。弗农姨父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佩妮姨妈又开始咬她的舌头。不过,他们似乎都被吓得不敢再说一个字。 韦斯莱先生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凡是与麻瓜有关的事,他都喜欢。哈利看得出来,他特别渴望走过去仔细看看电视机和录像机。 “它们是用电的,是吗?”他很有学问地说,“啊,对,我看见插头了。我收集插头,”他又对弗农姨父说,“还有电池,收集了很多很多电池。我太太以为我疯了,可是你瞧,我说对了吧。” 弗农姨父显然也以为韦斯莱先生疯了。他几乎不为人察觉地向右移动了一点儿,用身体挡住了佩妮姨妈,好像他以为韦斯莱先生会突然跳起来,向他们发起进攻似的。 忽然,达力又出现在房间里。哈利可以听见箱子在楼梯上拖动的声音,他知道是这声音把达力吓得从厨房里逃了出来。达力贴着墙根移动,用极度惊恐的眼睛盯着韦斯莱先生,拼命想让自己躲在爸爸妈妈身后。不幸的是,弗农姨父的大块头可以绰绰有余地遮挡住瘦巴巴的佩妮姨妈,可要挡住达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啊,这就是你的表哥,是吗,哈利?”韦斯莱先生再次鼓起勇气,尝试着与他们交谈。 “是啊,”哈利说,“他就是达力。” 他和罗恩交换了一个眼色,赶紧又把目光移向别处。他们太想大笑一场了,简直克制不住。达力仍然紧紧捂住屁股,似乎生怕屁股会掉下来。韦斯莱先生倒是真心为达力的古怪行为感到担忧。确实,从他接下来说话的语气来看,哈利可以肯定韦斯莱先生认为达力疯了,就像德思礼夫妇认为韦斯莱先生疯了一样,不过韦斯莱先生感到的是同情而不是恐惧。 “假期过得好吗,达力?”他和蔼地问。 达力呜咽了一声。哈利看到他用双手把肥胖的屁股捂得更紧了。 弗雷德和乔治搬着哈利上学的箱子回到了客厅。他们一进来就东张西望,一见达力,两人脸上同时绽开了一模一样的坏笑。 “啊,好吧,”韦斯莱先生说,“我们最好行动起来吧。” 他捋起长袍的袖子,抽出魔杖。哈利看见德思礼一家三口以同样的姿势退到了墙边。 “火焰熊熊!”韦斯莱先生用魔杖指着他身后墙上的那个洞说道。 壁炉里立刻蹿起火苗,噼噼啪啪地燃得很旺,就好像已经燃了好几个小时。韦斯莱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束着拉绳的小袋子,把它打开,从里面捏出一点粉末投进火里,火焰马上变成了碧绿色,火苗蹿得比刚才还高。 “弗雷德,你上路吧。”韦斯莱先生说。 “这就走,”弗雷德说,“哦,糟糕——等一等——” 一袋糖果从弗雷德的口袋里滑落出来,里面的糖滚得到处都是——又大又圆的太妃奶糖,包着花花绿绿的糖纸。 弗雷德伏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糖捡了起来,塞回自己的口袋,然后开心地朝德思礼一家挥挥手,向前跨了几步,径直走进火焰中,说了一句:“陋居!”佩妮姨妈倒抽了一口冷气,打了一个寒战。只听嗖的一声,弗雷德不见了。 “好了,乔治,”韦斯莱先生说,“你带着箱子走吧。” 哈利和乔治一起搬着箱子走向火焰,然后把箱子竖了起来,使乔治可以拿得稳当一些。接着,乔治大喊一声:“陋居!”又是嗖的一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罗恩,轮到你了。”韦斯莱先生说。 “再见。”罗恩高高兴兴地对德思礼一家说。他朝哈利笑了笑,一步跨进火中,喊道:“陋居!”随后也不见了。 只有哈利和韦斯莱先生还没有走。 “好吧……那就再见了。”哈利对德思礼一家说。 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哈利朝火焰走去,刚走到壁炉边,韦斯莱先生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回来。韦斯莱先生正惊愕地望着德思礼一家。 “哈利对你们说了再见,”他说,“你们没有听见吗?” “没关系,”哈利小声对韦斯莱先生说,“说实在的,我并不在乎。” 韦斯莱先生没有把手从哈利肩膀上松开。 “你要到明年夏天才能见到你的外甥呢,”他微微有些愤怒地对弗农姨父说,“你总要说一句再见吧?” 弗农姨父气得脸都变了。一个刚刚炸毁他客厅半面墙壁的人居然要来教他学会尊重人,这似乎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可是韦斯莱先生手里还拿着魔杖呢,弗农姨父的小眼睛扫了一下魔杖,然后非常恼火地说:“好吧,再见。” “再见。”哈利说完,把一只脚伸进了绿色的火焰,感觉它就像温暖的呼吸。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干呕声,佩妮姨妈失声惊叫起来。 哈利转过身来,达力已经不再躲在他父母身后了,而是跪在咖啡桌旁,嘴里冒出个一尺来长的、黏糊糊的紫红色东西,害得他不停地干呕,呜噜呜噜地叫唤。哈利只纳闷了一刹那就明白了,那一尺来长的东西是达力的舌头——达力面前的地板上有一张花花绿绿的太妃糖纸。 佩妮姨妈猛地扑向达力,抓住他膨胀的舌尖,拼命想把舌头从他嘴里拔出来。自然喽,达力大声惨叫,呜噜呜噜地叫得比刚才更响了,一边使劲儿想摆脱她。弗农姨父胡乱挥舞着双手,大发雷霆,韦斯莱先生不得不直着嗓子喊叫,才使他们听见了他说话。 “不用担心,我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喊道,一边举着魔杖,朝达力走去,可是佩妮姨妈叫得更厉害了,并且扑在达力身上,生怕韦斯莱先生伤害他。 “哦,别这样!”韦斯莱先生绝望地说,“办法很简单——都是那颗太妃糖惹的祸——我儿子弗雷德——整天就喜欢搞恶作剧——不过没关系,只是一个膨胀咒——至少我认为是这样——请让开,我可以纠正过来——” 可是德思礼夫妇不仅没有放宽心,反而更紧张了。佩妮姨妈一边歇斯底里地抽泣着,一边使劲拽住达力的舌头,好像下定决心要把它连根拔掉似的。达力在他母亲和他舌头的双重压力下,似乎要窒息了。弗农姨父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一把抓起餐具柜顶上的一个瓷像,狠狠地朝韦斯莱先生扔了过去。韦斯莱先生低头一躲,那个装饰品在被炸毁的壁炉上摔得粉碎。 “好了,别闹了!”韦斯莱先生恼火地说,一边挥舞着他的魔杖,“我是真心想帮助你们!” 弗农姨父像一匹受伤的河马那样咆哮起来,又抓起一个装饰品。 “哈利,快走!快走!”韦斯莱先生用魔杖指着弗农姨父,喊道,“我来解决这件事!” 哈利不想错过这个热闹,可是弗农姨父扔过来的第二个装饰品擦着他的左耳飞了过去。他权衡利弊,觉得最好还是让韦斯莱先生独自对付这个局面。哈利跨进火焰,说了一声:“陋居!”一边还扭头望着。他最后匆匆瞥了一眼客厅,只见韦斯莱先生用魔杖把弗农姨父手里的第三个装饰品炸成了碎片。佩妮姨妈伏在达力身上尖声大叫,达力的舌头伸在嘴巴外,像一条滑溜溜的大蟒蛇。接着,哈利开始在熊熊的碧绿色火焰中飞速地旋转起来,德思礼家的客厅消失了。 第66章韦斯莱魔法把戏坊 哈利越转越快,胳膊肘紧紧地贴在身体两侧,无数个壁炉飞速闪过,快得简直看不清楚。最后他感到有些恶心,闭上了眼睛。随后,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的时候,他猛地伸出双手,及时刹住。还好,他差点儿脸朝下摔倒在韦斯莱家厨房的壁炉外。 “他吃了吗?”弗雷德兴奋地问,一边伸过一只手,把哈利拉了起来。 “吃了,”哈利说着,站起身子,“那是什么东西?” “肥舌太妃糖,”弗雷德眉飞色舞地说,“乔治和我发明的,整个夏天,我们一直想找个人试一试……” 小小的厨房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利环顾四周,看见罗恩和乔治坐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木桌旁,旁边还有两个红头发的人,哈利以前没有见过,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他们一定是韦斯莱兄弟中最大的两个:比尔和查理。 “你好吗,哈利?”两兄弟中离哈利最近的那个咧开嘴笑着,伸出一只大手。哈利握了握,感到自己的手指触摸到的是许多老茧和水泡。这一定是查理,他在罗马尼亚研究火龙。查理的身材和那对双胞胎差不多,比豆芽菜一般的珀西和罗恩要矮、胖、结实一些。他长着一副好好先生似的阔脸,饱经风霜,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雀斑,看上去几乎成了棕黑色。他的手臂肌肉结实,一只手臂上有一道被火灼伤的发亮的大伤疤。 比尔站了起来,笑着,也同哈利握了握手。比尔的样子多少令人感到有些意外。哈利知道他在古灵阁,即巫师银行工作,而且上学的时候还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男生学生会主席。哈利一向以为比尔是珀西的翻版,只是年龄大几岁而已,也是那样对违反校规大惊小怪,喜欢对周围的每个人发号施令。今天一看,才知道不是这样,比尔一副——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很“酷”的样子。他个子高高的,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巴,耳朵上还戴着一只耳环,上面悬着一个小扇子似的东西。比尔的那身衣服,即使是去参加摇滚乐音乐会也不会显得不合适。不过哈利看出来了,他的那双靴子不是牛皮而是火龙皮做的。 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阵轻微的爆裂声,韦斯莱先生在乔治身边突然冒了出来。他气坏了,哈利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弗雷德!”他嚷道,“你到底给那个麻瓜男孩吃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给他,”弗雷德脸上带着坏笑说,“我只是不小心撒在地上……谁叫他自己捡起来吃的,这可不能怪我。” “你是故意把它弄撒的!”韦斯莱先生怒吼道,“你知道他肯定会吃的,你知道他在减肥——” “他的舌头肿得多大?”乔治急切地问。 “一直肿到四尺多长,他父母才让我把它缩小了!” 哈利和韦斯莱兄弟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韦斯莱先生大声嚷道,“这种行为严重损害了巫师和麻瓜的关系!我半辈子都在拼死拼活地忙着反对虐待麻瓜的工作,结果我自己的儿子——” “我们不是因为他是麻瓜才给他的!”弗雷德气愤地说。 “是啊,我们捉弄他是因为他专门欺负人。”乔治说,“是吗,哈利?” “没错,他就是那样,韦斯莱先生。”哈利很认真地说。 “问题不在这里!”韦斯莱先生气呼呼地说,“你们等着吧,我要告诉你们的妈妈——” “告诉我什么?”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韦斯莱夫人正巧走进厨房。她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面容非常慈祥,不过此刻眼睛眯着,露出怀疑的神色。 “你好,哈利,亲爱的。”她看见哈利,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她又把目光投到丈夫身上:“告诉我,亚瑟,怎么回事?” 韦斯莱先生迟疑着。哈利可以看出,他尽管对弗雷德和乔治很生气,却并不真的打算把事情告诉韦斯莱夫人。韦斯莱先生紧张地望着妻子,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在这时,两个女孩子出现在韦斯莱夫人身后的厨房门口。一个长着非常浓密的棕色头发,两个门牙很大,这是哈利和罗恩的好朋友赫敏·格兰杰。另一个身材矮小,一头红发,是罗恩的小妹妹金妮。两个女孩都朝哈利露出了微笑,哈利也对她们笑着,金妮立刻羞红了脸——自从哈利第一次拜访陋居以来,金妮就对他非常迷恋。 “快说,亚瑟,怎么回事?”韦斯莱夫人又问了一句,口气有点儿吓人。 “没什么,莫丽,”韦斯莱先生含糊地说,“弗雷德和乔治刚才——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他们这次又干了什么?”韦斯莱夫人说,“如果又和韦斯莱魔法把戏坊有关——” “罗恩,我们带哈利去看看他睡觉的地方好不好?”赫敏在门口说。 “他知道他睡在哪儿,”罗恩说,“在我的房间,他去年就睡在那儿——” “我们都去看看。”赫敏严厉地说。 “噢,”罗恩这才心领神会,“好吧。” “对了,我们也去。”乔治说。 “你们不许动!”韦斯莱夫人大吼一声。 哈利和罗恩小心翼翼地侧身溜出厨房,和赫敏、金妮一起,穿过狭窄的门厅,踏上摇摇晃晃的楼梯。那楼梯曲里拐弯,通向上面的楼层。 “什么是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他们上楼时,哈利问道。 罗恩和金妮都大笑起来,只有赫敏没笑。 “妈妈打扫弗雷德和乔治的房间时,发现了那一沓订货单,”罗恩小声说,“长长的好几页价格表,上面都是他们发明的玩意儿。搞笑的玩意儿,你知道。假魔杖啦,魔法糖啦,一大堆东西。真是太棒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搞发明……” “好长时间了,我们总是听见他们房间里有爆炸的声音,但从来没想到他们真的在做东西,”金妮说,“我们还以为他们只是喜欢听响儿呢。” “不过,那些东西大多数——唉,实际上是全部——都有点儿危险。”罗恩说,“你知道吗,他们计划把这些东西拿到霍格沃茨去卖,挣一笔钱呢。妈妈听说以后,简直气疯了,警告他们不许再搞这类玩意儿,还把他们的订货单烧了个精光……她一直在生他们的气,他们的O.W.L.成绩也让她失望。” O.W.L.是普通巫师等级考试,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十五岁时参加的一种考试。 “那一次吵得可凶了。”金妮说,“妈妈想让他们今后进魔法部工作,像爸爸那样,可他们对她说,他们只想开一家玩笑商店。” 就在这时,二楼平台上的一扇门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张脸来,戴着牛角边的眼镜,表情很不耐烦。 “你好,珀西。”哈利说。 “噢,你好,哈利。”珀西说,“我不明白是谁弄出这么大的响动。你知道,我正在这里工作呢——我要为办公室赶写一份报告——可是老有人在楼梯上轰隆隆地乱跑,使我很难集中精力。” “我们没有轰隆隆地乱跑,”罗恩恼火地说,“我们在走路。如果我们打扰了魔法部的最高机密工作,那么很抱歉。” “你在忙些什么呢?”哈利问。 “为国际魔法合作司写一份报告。”珀西得意地说,“我们准备按标准检验坩埚的厚度。有些外国进口产品的坩埚底太薄了——渗漏率几乎以每年百分之三的速度在增长——” “真了不起,这份报告会改变世界的。”罗恩说,“我想,《预言家日报》会在头版头条登出来:坩埚渗漏。” 珀西的脸涨成了粉红色。 “你尽管挖苦嘲笑吧,罗恩,”他激动地说,“可是必须颁布施行某种国际法,不然我们就会发现市场上充斥着伪劣产品,坩埚底薄,脆弱易碎,严重危害——” “好了,好了。”罗恩说着,又抬脚往楼上走。珀西重重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哈利、赫敏和金妮跟着罗恩,又爬了三层楼梯,仍然能听见下面厨房里传来的喊叫声。似乎韦斯莱先生已经把太妃糖的事告诉了韦斯莱夫人。 罗恩睡觉的那个顶楼房间和哈利上次来住的时候没什么差别:还是到处都贴着罗恩最喜欢的魁地奇球队——查德里火炮队的海报,那些队员们在墙壁和倾斜的天花板上飞来飞去,还不停地挥手致意。窗台上还是放着金鱼缸,里面原先养着蛙卵,现在却是一只大得吓人的青蛙。罗恩的那只老掉牙的老鼠斑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只到女贞路给哈利送信的灰色小猫头鹰。它在一只小笼子里跳上跳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闭嘴,小猪。”罗恩说着,侧身从两张床中间挤了过去,房间里一共放了四张床,挤得满满当当。“弗雷德和乔治也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因为比尔和查理把他们的房间占了,”他对哈利说,“珀西硬要一个人占一个房间,因为他要工作。” “对了——你为什么管那只猫头鹰叫小猪呢?”哈利问罗恩。 “因为它有点儿傻头傻脑的,”金妮说,“原先的名字是朱薇琼。” “是啊,那个名字倒是一点儿也不傻。”罗恩讽刺地说。“是金妮给它起的,”他对哈利解释道,“金妮觉得这名字特别可爱,我想把它换掉,已经来不及了,猫头鹰只认这个名字,叫它别的,它一概不理。所以现在它就成了小猪。埃罗尔和赫梅斯都讨厌它,我只好把它养在这儿。说实在的,我也挺讨厌它的。 朱薇琼快活地在笼子里蹿来蹿去,发出刺耳的鸣叫。哈利太了解罗恩了,知道对他的话不能当真。原先,他也是整天抱怨他那只老鼠斑斑,可是当他以为赫敏的猫克鲁克山咬死了斑斑时,他别提多难过了。 “克鲁克山呢?”哈利又问赫敏。 “大概在外面的园子里吧。”她说,“它喜欢追赶地精,它以前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看来,珀西挺喜欢工作的,是吗?”哈利在一张床上坐下,看着天花板的海报上那些查德里火炮队队员嗖嗖地飞来飞去。 “喜欢?”罗恩愁闷地说,“如果爸爸不把他硬拉回来,他根本不肯回家。他是个工作狂。你千万别引他谈起他们老板。克劳奇先生认为……我是这样对克劳奇先生说的……克劳奇先生是这样想的……克劳奇先生告诉我……他们现在随时都会宣布正式聘用他。” “你暑假过得好吗?”赫敏问,“你收到我们寄给你的好吃的和其他东西了吗?” “收到了,太感谢了。”哈利说,“多亏了那些蛋糕,我才死里逃生。” “对了,你有没有收到——”罗恩刚说到一半,赫敏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往下说了。哈利知道罗恩想打听一下小天狼星的情况。罗恩和赫敏都积极参加了帮助小天狼星逃脱魔法部追捕的行动,所以他们像哈利一样关心他教父的安危。可是,当着金妮的面谈论他是不明智的。只有他们和邓布利多教授知道小天狼星是怎样逃跑的,并相信他是无辜的。 “我想他们大概吵完了。”赫敏看到金妮好奇地望望罗恩,又望望哈利。她为了掩饰这片刻的尴尬,说道:“我们下去帮你妈妈准备晚饭,好吗?” “行,好吧。”罗恩说。四个人离开了罗恩的房间,回到楼下,发现韦斯莱夫人正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情绪坏到了极点。 “我们在外面的园子里吃饭,”他们进去以后,她说,“这里可容不下十一个人。姑娘们,你们能把这些盘子端出去吗?比尔和查理在摆桌子呢。你们两个,拿刀叉。”她一边吩咐罗恩和哈利,一边用魔杖点了点水池里的一堆土豆,可是没想到她用的劲儿大了一点,土豆自动脱皮的速度太快,一个个都蹿到墙上和天花板上去了。 “哎呀,天哪。”她恼火地说,又用魔杖对着一个侧立的簸箕点了一下。簸箕立刻就跳了起来,在地板上滑来滑去,把土豆一个个撮了起来。“这两个家伙!”她恶狠狠地说,一边从碗柜里抽出许多大锅小锅,哈利知道她指的是弗雷德和乔治,“真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儿。没有一点雄心壮志,整天就知道变着法儿闯祸……” 韦斯莱夫人把一口黄铜大炖锅砰地扔在厨房的桌上,将魔杖伸进去呼呼地转着圈儿。随着她的搅拌,一股奶油酱从魔杖头上喷了出来。 “他们不是不聪明,”她把炖锅放在炉子上,又用魔杖捅了一下,把火点着,继续气呼呼地说着,“可那些聪明用的不是地方,除非他们很快振作起来,改邪归正,不然会倒大霉的。从霍格沃茨飞来给他们告状的猫头鹰,比其他所有人的加起来都多。如果他们照这个样子下去,最后准会被送进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 韦斯莱夫人又用魔杖捅了一下放刀具的抽屉,抽屉猛地弹开了。哈利和罗恩赶紧跳开,只见抽屉里蹿出好几把刀子,在厨房里飞过,开始嚓嚓地切起土豆来。那只簸箕刚才已经把土豆倒进了水池。 “我真不明白我们什么地方教育得不对。”韦斯莱夫人说着,放下魔杖,又拽出几口炖锅,“好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出了一个乱子又一个乱子,根本听不进——哦,又不对!” 她从桌上拿起她的魔杖,结果魔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橡皮老鼠。 “又是他们搞的假魔杖!”她嚷嚷道,“我对他们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这些玩意儿到处乱放!” 她抓起真魔杖,一转身,发现炉子上的奶油酱已经冒烟了。 “走吧,”罗恩从打开的抽屉里抓了一把餐具,急急地对哈利说,“我们去帮帮比尔和查理吧。” 他们撇下韦斯莱夫人,出了后门,进了园子。 刚走几步,他们就看见了赫敏那只姜黄色的、罗圈腿的猫克鲁克山。它匆匆地在园子里跑来跑去,瓶刷子似的尾巴高高地竖着,正在追赶一个东西。那东西粘满泥巴,活像一个长了腿的土豆。哈利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地精。它身高不足十英寸,坚硬的小脚啪哒啪哒地走得飞快,穿过园子,一头钻进散放在门边的一只惠灵顿皮靴里。克鲁克山把一只爪子伸进了靴子,想抓住地精。哈利听见地精在里面疯狂地咯咯大笑。就在这时,房子的另一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他们走进园子,这才发现这番骚动是怎么引起的。他们看见比尔和查理都拔出了魔杖,正在调动两张破破烂烂的旧桌子在草坪上飞着,互相撞击着,每张桌子都想把对方从空中打落。弗雷德和乔治在一旁欢呼,金妮哈哈大笑,赫敏在篱笆边徘徊,看样子又觉得好玩,又感到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梆的一声,比尔的桌子击中了查理的桌子,把它的一条腿打掉了。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撞击声。他们同时抬起头,看见珀西的脑袋从三楼的窗口探了出来。 “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儿?”他吼道。 “对不起,珀西,”比尔笑嘻嘻地说,“坩埚底怎么样啦?” “很糟糕。”珀西没好气地说,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比尔和查理轻声笑着,用魔杖指引桌子稳稳地降落到草地上。然后,比尔用魔杖轻巧地一点,把那条桌腿重新接上,又凭空变出了桌布。 七点钟的时候,两张桌子在韦斯莱夫人妙手做出的一道道美味佳肴的重压下,累得直哼哼。韦斯莱一家九口,还有哈利和赫敏都坐了下来,在明净的深蓝色夜空下吃饭。对一个整个夏天都吃着越来越不新鲜的蛋糕的人来说,现在他就像进了天堂一样。起先,哈利只顾大吃鸡肉、火腿馅饼、煮土豆和沙拉,根本顾不上说话。 在桌子的那一头,珀西正在告诉父亲他撰写坩埚底厚度报告的情况。 “我对克劳奇先生说,我星期二就能完成,”珀西挺得意地说,“比他预期的要快一些,但我想一切都争取主动。如果我按时完成了,他会感到很满意的,因为目前我们司里的事情特别多,都忙着筹备世界杯呢。我们从魔法体育运动司得不到我们所需要的支持。卢多·巴格曼——” “我喜欢卢多这个人,”韦斯莱先生温和地说,“多亏了他,替我们弄到了这么好的世界杯球赛票。我原先帮过他一个小忙:他弟弟奥多出了一点儿麻烦——把一台割草机弄出了许多特异功能——是我把整个事情摆平的。” “是啊,当然啦,巴格曼是挺可爱的,”珀西不以为然地说,“可是拿他和克劳奇先生一比,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司长的!如果克劳奇先生发现我们司里有人失踪,一定会着手调查,而不会听之任之。你知道,伯莎·乔金斯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到阿尔巴尼亚度假,再也没有回来。” “是啊,我向卢多询问过这件事。”韦斯莱先生说着,皱起了眉头,“他说在这之前,伯莎就失踪过好多次——不过说句实话,如果是我司里的人,我会感到担心……” “唉,伯莎这个人确实让人很伤脑筋。”珀西说,“我听说这些年,她从一个部门被赶到另一个部门,惹的麻烦比做的事情还多……但是不管怎么说,巴格曼还是应该想办法找找她。克劳奇先生个人一直很关注这件事,你知道,伯莎以前在我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我认为克劳奇先生还是很喜欢她的——可巴格曼总是哈哈一笑,说伯莎大概是看错了地图,没有到阿尔巴尼亚,而是到了澳大利亚。不过,”珀西派头十足地叹了口气,深深地饮了一口接骨木花酒,“我们国际魔法合作司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没有闲工夫替别的部门找人。你知道,世界杯之后,我们还要组织一项大型活动。” 珀西煞有介事似的清了清喉咙,扭头望着桌子这边哈利和赫敏坐的位置。“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活动,爸。”他微微抬高了嗓门,“这是最高机密。” 罗恩翻了翻眼珠,低声对哈利和赫敏说:“自打他开始工作以来,就一直想逗我们问他那是什么活动。大概是一次厚底坩埚展览会吧。” 在桌子中央,韦斯莱夫人正在和比尔争论那只耳环的事,看来这耳环是最近才戴上的。 “……上面还带着一个可怕的大长牙。真的,比尔,银行里的人怎么说?” “妈,银行里的人根本不关心我穿什么衣服,只要我找回许多财宝就行。”比尔耐心地说。 “你的头发也难看得要命,亲爱的,”韦斯莱夫人说着,一边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魔杖,“我真希望你能让我修剪一下……” “我喜欢。”坐在比尔旁边的金妮说道,“妈,你太落伍了。而且,和邓布利多教授的头发比起来,这根本不算长……” 在韦斯莱夫人旁边,弗雷德、乔治和查理正在热烈地讨论世界杯赛。 “肯定是爱尔兰队胜出,”查理嘴里塞满了土豆,嘟嘟哝哝地说,“他们在半决赛时打败了秘鲁队。” “可是保加利亚队有威克多尔·克鲁姆呢。”弗雷德说。 “克鲁姆是不错,但他只是一个人,爱尔兰队有七个好手呢。”查理不耐烦地说,“不过,我真希望英格兰队能够出线。真是太丢脸了。” “怎么回事?”哈利急切地问。他暑假里一直守在女贞路,与魔法世界完全隔绝了,想起来真是懊恼透顶。 哈利自从在霍格沃茨上一年级时起,就进了格兰芬多学院的魁地奇球队。他还拥有世界上最棒的飞天扫帚火弩箭。对于哈利来说,骑着扫帚飞行是魔法世界里最轻松自然的事,他好像天生就具有这种本领。他在格兰芬多球队担任找球手。 “输给了特兰西瓦尼亚队,十比三百九十。”查理愁眉苦脸地说,“表现糟糕透了。威尔士队败给了乌干达,苏格兰队被卢森堡队打得落花流水。” 韦斯莱先生变出了一些蜡烛,把渐渐暗下来的园子照亮了,然后大家开始享用自己家里做的草莓冰淇淋。大家都吃完了,飞蛾低低地在桌子上飞舞,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金银花的香气。哈利觉得自己吃得很饱。他坐在那里,望着几只地精被克鲁克山紧紧追赶着,它们一边飞快地穿过蔷薇花丛,一边疯狂地大笑。这一刻,哈利真是从心底里感到满足。 罗恩小心地抬头望望桌子周围,看家里人是不是都在忙着聊天,然后用很轻的声音对哈利说:“你说——你最近收到过小天狼星的来信吗?” 赫敏抬头张望了一下,仔细听着。 “收到过,”哈利小声说,“两次。看来他一切都好。我昨天给他写了封信。我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会给我回信的。” 他突然想起了他给小天狼星写信的原因,真想告诉罗恩和赫敏他伤疤又疼起来的事,告诉他们那个把他惊醒的噩梦……但是他又觉得现在这么幸福、满足,他不想让他们担心。 “看看时间吧,”韦斯莱夫人突然说道,一边看了看她的手表,“你们应该上床睡觉了,你们大家——明天凌晨要起床去看比赛。哈利,你把学习用品的采购单留下来,我明天到对角巷去替你买来。我反正要给其他人买的。等世界杯结束后大概就来不及了,上次的比赛持续了整整五天。” “哇——真希望这次也这样!”哈利激动地说。 “噢,我可不希望。”珀西假正经地说,“我一下子离开五天,那我的文件筐里还不堆满了文件啊,想到这点,真让我不寒而栗。” “是啊,说不定又有人将火龙粪塞在信封里寄给你呢,珀西。”弗雷德说。 “那是从挪威寄来的肥料样品!”珀西说着,脸涨得通红,“不是给私人的!” “其实,”大家起身离开桌子时,弗雷德悄悄对哈利说,“那是我们寄给他的。” 第67章门钥匙 哈利觉得自己刚在罗恩的房间里躺下,还没睡一会儿,就被韦斯莱夫人摇醒了。 “该走了,哈利,亲爱的。”她小声说,一边又走过去唤醒罗恩。 哈利伸手摸到自己的眼镜戴上,坐了起来。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罗恩被她母亲唤醒时,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哈利看见床脚处有两个不规则的黑影从乱糟糟的毯子下冒了出来。 “怎么,已经到时间了?”弗雷德睡眼惺忪地问。 大家默默地穿衣服,都困得不愿说话。然后,他们四个下楼走进厨房,一边还在打哈欠,伸懒腰。 韦斯莱夫人正在搅拌炉子上一口大锅里的东西,韦斯莱先生坐在桌旁,核对一扎羊皮纸做成的大张球票。男孩子们走进厨房时,他抬起头,展开双臂,好让他们看清楚他身上的衣服。他穿着一件像是高尔夫球衣一样的上衣和一条很旧的牛仔裤,裤子穿在他身上有点儿嫌大,他用一根宽宽的牛皮带把它束住了。 “怎么样?”他急切地问,“我们去的时候应该隐瞒身份——我这样子像麻瓜吗,哈利?” “像,”哈利笑着说,“很不错。” “怎么不见比尔、查理和珀—珀—珀西?”乔治说,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哈欠。 “他们不是会幻影显形吗?”韦斯莱夫人说,一边把那口大锅放在桌上,开始把粥舀进一个个碗里,“所以他们可以睡一会儿懒觉。” 哈利知道,所谓幻影显形,就是从一个地方消失,一眨眼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出现,但是他从不知道霍格沃茨有哪个学生能做到这点,他知道这一定很难。 “这么说,他们还在呼呼大睡?”弗雷德气恼地问,“为什么我们不能也幻影显形呢?” “因为你们还不到年龄,还没有通过考试。”韦斯莱夫人回敬了他一句,“那两个丫头上哪儿去了?” 她转身冲出厨房,他们听见她上楼的声音。 “幻影显形还要通过考试?”哈利问。 “噢,是的。”韦斯莱先生说着,把球票仔细地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有一天,魔法交通司对两个人处以罚款,因为他们没有证书就擅自幻影显形。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做得不对,就会惹出麻烦,很讨厌的。我说的那两个人最后就身首分家了。” 餐桌上的人除了哈利,都皱起眉头,做出一副苦脸。 “哦——分家?”哈利问。 “他们把自己的半个身子丢下了,”韦斯莱先生说着,舀了很多糖浆,拌进他的粥里,“所以,自然啦,他们就被钉在了那里,两边都动弹不得。只好等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去处理这件事。告诉你吧,这意味着要准备大量的文件材料,那些麻瓜看见了他们丢下的部分身体……” 哈利突然想到,如果两条大腿和一个眼球被遗弃在女贞路的人行道上,那该是什么情景啊。 “他们没事吧?”他惊恐地问。 “噢,没事,”韦斯莱先生平淡地说,“不过他们被狠狠地罚了一笔。我想他们大概不会再仓促行事了。你可千万不要拿幻影显形当儿戏。许多成年巫师都不愿惹这个麻烦。他们情愿用扫帚——虽然慢一些,可是安全。” “可是比尔、查理和珀西都会,是吗?” “查理考了两次才通过。”弗雷德嘻笑着说,“他第一次考砸了,在离原定目标以南五英里的地方显形,落到一个正在买东西的可怜的老太太的头顶上,记得吗?” “是啊,不过他第二次就通过了。”在一片开心的嘻笑声中,韦斯莱夫人大步回到了厨房。 “珀西是两个星期前才通过的。”乔治说,“从那以后,他每天早晨都幻影显形到楼下,就是为了证明他有这个本事。” 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赫敏和金妮走进厨房,两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苍白,好像没有睡醒。 “我们干吗要这么早起来?”金妮揉着眼睛,在餐桌旁坐下,问道。 “我们要走一段路呢。”韦斯莱先生说。 “走路?”哈利问,“怎么,我们步行去观看世界杯?” “不,不,那就太远了,”韦斯莱先生笑着说,“我们只需走一小段路。把大批巫师集合到一起而不引起麻瓜的注意,这是非常困难的。我们不得不非常谨慎,选择最佳时间上路,在魁地奇世界杯赛这样盛大的场合——” “乔治!”韦斯莱夫人突然厉声喝道,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怎么啦?”乔治说。他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可是骗不了人。 “你口袋里是什么?” “没什么!” “不许对我说瞎话!” 韦斯莱夫人用魔杖指着乔治的口袋,念道:“飞来!” 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从乔治口袋里跳了出来。乔治伸手去抓,没有抓住,它们径直跳进了韦斯莱夫人伸出的手掌中。 “叫你们把这些玩意儿毁掉!”韦斯莱夫人气愤地说,举起手里的东西,那无疑又是肥舌太妃糖,“叫你们扔掉这些劳什子!快把口袋掏空,快点,你们两个!” 这真是令人难受的一幕。那对孪生兄弟显然想把大量的太妃糖从家里走私出去,韦斯莱夫人用上了她的召唤咒,才把那些糖果都找了出来。 “飞来!飞来!飞来!”她一连声地喊道,太妃糖从各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嗖嗖地飞出来,包括乔治夹克衫的内衬里,以及弗雷德牛仔裤的翻边里。 “我们花了整整半年,才研制出这些东西!”弗雷德看到母亲把太妃糖扔到一边,委屈地喊道。 “半年时间花在这个上面,真不错!”韦斯莱夫人尖声说道,“怪不得O.W.L.考不出好成绩呢!” 总之,他们离开的时候,气氛不是很友好。韦斯莱夫人亲吻韦斯莱先生的面颊时,仍然板着面孔。那对孪生兄弟的态度更坏。他们把帆布背包甩到背上,一句话没对妈妈说就走了出去。 “再见,祝你们玩得痛快,”韦斯莱夫人说,“表现好一点儿。”她冲着孪生兄弟离去的背影喊道,可是他们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我中午的时候打发比尔、查理和珀西上路。”韦斯莱夫人对韦斯莱先生说。这时,韦斯莱先生正和哈利、罗恩、赫敏、金妮穿过漆黑的院子,跟在弗雷德和乔治后面出发了。 空气很寒冷,月亮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只有他们右边的地平线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灰绿色,显示着黎明正在渐渐到来。哈利一直在想着成千上万的巫师赶去观看魁地奇比赛的事,便快走几步,赶上韦斯莱先生。 “您说,大家怎样才能赶到那儿而不引起麻瓜的注意呢?”他问。 “组织工作真是困难重重,”韦斯莱先生叹了口气,“主要的问题是,大约有十万巫师要来观看世界杯,我们当然找不到一个能容纳这么多人的魔法场地。有些地方是麻瓜们进不去的,但是想象一下,我们怎么可能把十万巫师都塞进对角巷或9?站台呢?所以我们不得不找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并采取一切防备麻瓜的措施。整个部里为这件事忙了好几个月。首先,当然啦,我们必须把大家到达的时间错开。球票便宜的人只好提前两个星期赶到。一部分人使用麻瓜的交通工具,但人数有限,我们不能让太多的人塞满麻瓜的公共汽车和火车——你别忘了,世界各地都有巫师赶来。当然,还有些人用幻影显形,但我们必须规定一些安全的地方让他们显形,远离所有的麻瓜。我想附近大概正好有座树林,可用作幻影显形的落脚点。对于那些不愿意或不会幻影显形的人,我们就使用门钥匙。这玩意儿的作用是在规定时间内把巫师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如果需要的话,一次可以运送一大批人。在英国各地投放了两百把门钥匙,离我们最近的一把就在白鼬山的山顶上,我们现在就是去那里。” 韦斯莱先生指着前方,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的后面耸立着大片阴影。 “门钥匙是什么样的东西?”哈利好奇地问。 “啊,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韦斯莱先生说,“当然,都是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这样麻瓜就不会把它们捡起来摆弄……他们会以为这是别人胡乱丢弃的……” 他们步履艰难地顺着黑暗潮湿的小路,朝村庄的方向走去,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们穿过村庄时,天色慢慢地亮了一些,原先的漆黑一片渐渐变成了深蓝色。哈利的手脚都冻僵了。韦斯莱先生不停地看表。 他们开始爬白鼬山了,脚下不时被隐蔽的兔子洞绊一下,或者踩在黑漆漆、黏糊糊的草叶上打滑,根本匀不出气儿来说话。哈利每喘一口气,都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双腿也渐渐挪不开步子了,就在这时,他终于发现双脚踏在了平地上。 “哟,”韦斯莱先生摘下眼镜,用身上的球衣擦着,气喘吁吁地说,“不错,我们到得很准时——还有十分钟……” 赫敏最后一个登上山顶,她的一只手紧紧揪住衣襟。 “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门钥匙,”韦斯莱先生说着,戴上眼镜,眯着眼睛在地上寻视,“不会很大……快找一找……” 大家散开,分头寻找。可是,他们刚找了两三分钟,就有一个喊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在这儿,亚瑟!过来,儿子,我们找到了!” 在山顶的另一边,星光闪烁的夜空衬托着两个高高的身影。 “阿莫斯!”韦斯莱先生说,笑着大步走向那个喊他的男人。其他人跟了上去。 韦斯莱先生和一个长着棕色短胡子的红脸庞巫师握了握手,那人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个东西,像是一只发了霉的旧靴子。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阿莫斯·迪戈里。”韦斯莱先生说,“他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工作。这是他的儿子塞德里克,我想你们都认识吧?” 塞德里克·迪戈里大约十七岁,是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孩。在霍格沃茨,他是赫奇帕奇学院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兼找球手。 “嘿,你们好。”塞德里克说,转头望着大家。 每个人都应了声“嘿”,但弗雷德和乔治没有吭气,只是点了点头。去年,塞德里克在第一场魁地奇比赛中打败了他们格兰芬多队,这对双胞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原谅他。 “走过来很远吧,亚瑟?”塞德里克的父亲问道。 “还好,”韦斯莱先生说,“我们就住在村庄的那一边。你们呢?” “两点钟就起床了,是不是,塞德?不瞒你说,我真愿意他早点通过幻影显形考试。不过……没什么可抱怨的……魁地奇世界杯嘛,绝不能错过,哪怕要出一口袋加隆——实际上,买票也确实花了那么多钱呢。不过我总算对付下来了,还不算太难……”阿莫斯·迪戈里和蔼地望着周围的韦斯莱家三兄弟、哈利、赫敏和金妮,“亚瑟,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哦,不,红头发的才是。”韦斯莱先生把自己的孩子一一指出,“这是赫敏,罗恩的朋友——这是哈利,也是罗恩的朋友——” “天哪,”阿莫斯·迪戈里说,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哈利?哈利·波特?” “嗯——是的。”哈利说。 哈利已经习惯了人们初次和他见面时总是好奇地盯着他,也习惯了他们立刻把目光投向他额头上的伤疤,但这总是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当然啦,塞德谈到过你。”阿莫斯·迪戈里说,“他告诉了我们去年他和你比赛的事……我对他说,我说——塞德,这件事等你老了可以讲给你的孙子们听,很了不起……你打败了哈利·波特!” 哈利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就什么也没说。弗雷德和乔治又都皱起了眉头。塞德里克显得有点儿尴尬。 “哈利从扫帚上掉下来了,爸爸,”他小声地嘟哝说,“我告诉过你的……是一次意外事故……” “是啊,可是你没有掉下来,对不对?”阿莫斯亲切地大声说,一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我们的塞德总是这么谦虚,总是一副绅士风度……但赢的人总是最棒的,我敢肯定哈利也会这么说的,是吗?一个从扫帚上掉了下来,另一个稳稳地待在上面,你不需要具备天才的脑瓜,就能说出谁是更出色的飞行手!”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韦斯莱先生赶紧说道,把怀表又掏出来看了看,“你知道我们还要等什么人吗,阿莫斯?” “不用了,洛夫古德一家一星期前就到了那里,福西特一家没有弄到票,”迪戈里先生说,“这片地区没有别人了,是吧?” “据我所知是没有了。”韦斯莱先生说,“好了,还有一分钟……我们应该各就各位了……” 他转脸看着哈利和赫敏。 “你们只要碰到门钥匙,就这样,伸出一根手指就行——” 由于大家都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背包,九个人好不容易才围拢在阿莫斯·迪戈里拿着的那只旧靴子周围。 他们站在那里,紧紧地围成一圈,一阵清冷的微风吹过山顶,没有人说话。哈利突然想到,如果这时恰巧有个麻瓜从这里走过,这情景该是多么怪异……九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大人,在昏暗的光线中抓着这只破破烂烂的旧靴子,静静地等待着…… “三……”韦斯莱先生一只眼睛盯着怀表,低声念道,“二……一……” 说时迟那时快,哈利觉得,似乎有一个钩子在他肚脐眼后面以无法抵挡的势头猛地向前一钩,他便双脚离地,飞起来了。他可以感觉到罗恩和赫敏在他两边,他们的肩膀与他的撞到一起。他们一阵风似的向前疾飞,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哈利的食指紧紧粘在靴子上,好像那靴子具有一股磁力似的,把他拉过去,拉过去,然后—— 他的双脚重重地落到地上,罗恩踉踉跄跄地撞在他身上,他摔倒了。啪的一声,门钥匙落到他脑袋边的地上。 哈利抬起头来,只有韦斯莱先生、迪戈里先生和塞德里克还站着,但也是一副被风吹得披头散发、歪歪斜斜的样子,其他人都跌在了地上。 “五点零七分,来自白鼬山。”只听一个声音说道。 第68章巴格曼和克劳奇 哈利挣扎着摆脱罗恩的纠缠,站了起来。他们来到的这个地方很像一大片荒凉的、雾气弥蒙的沼泽地。在他们前面,站着两个疲惫不堪、阴沉着脸的巫师,其中一个拿着一块大金表,另一个拿着一卷厚厚的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两人都打扮成了麻瓜的样子,可是太不在行:拿金表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粗花呢西服,下面却穿着一双长及大腿的长统橡皮套鞋;他的同事穿着苏格兰高地男人穿的那种褶裥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风。 “早上好,巴兹尔。”韦斯莱说道,捡起那只靴子,递给穿褶裥短裙的巫师。那人把它扔进身边的一只大箱子,里面都是用过的门钥匙。哈利可以看见一张旧报纸、一个空易拉罐和一只千疮百孔的足球。 “你好,亚瑟,”巴兹尔疲倦地说,“没有当班,嗯?有些人运气真好……我们整晚上都守在这里……你们最好让开,五点一刻有一大群人要从黑森林来。等一下,我找一找你们的营地在哪儿……韦斯莱……韦斯莱……”他在羊皮纸名单上寻找着,“走过去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前面第一片场地就是。营地管理员是罗伯茨先生。迪戈里……你们在第二片场地……找佩恩先生。” “谢谢,巴兹尔。”韦斯莱先生说,他招呼大家跟着他走。 大家穿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浓雾中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渐渐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扇门,然后是一座小石屋。哈利勉强可以分辨出石屋后面成千上百顶奇形怪状的帐篷,它们顺着大片场地的缓坡往上,那片场地一直伸向地平线上一片黑乎乎的树林。他们告别了迪戈里父子,朝石屋的门走去。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正在眺望那些帐篷。哈利一眼就看出他是这一大片地方唯一一个真正的麻瓜。那人一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早上好!”韦斯莱先生精神饱满地说。 “早上好!”麻瓜说。 “你就是罗伯茨先生吗?” “啊,正是。”罗伯茨先生说,“你是谁?” “韦斯莱——两顶帐篷,是两天前预订的,有吗?” “有,”罗伯茨先生说,看了看贴在门上的一张表,“你们在那儿的树林边有一块地方。只住一个晚上吗?” “是的。”韦斯莱先生说。 “那么,现在就付钱,可以吗?”罗伯茨先生说。 “啊——好的——没问题——”韦斯莱先生说。他退后几步,离开了小石屋,示意哈利到他跟前去。“帮帮我,哈利。”他低声说,从口袋里抽出一卷麻瓜的钱,把它们一张张地分开,“这张是——嗯——嗯——十块?啊,对了,我看见了上面印的小数字……那么这张是五块?” “是二十块。”哈利压低声音纠正他,同时不安地意识到罗伯茨先生正在努力地想听清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啊,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这些小纸片……” “你是外国人?”当韦斯莱先生拿着几张正确的钞票回去时,罗伯茨先生问道。 “外国人?”韦斯莱先生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弄不清钱数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罗伯茨先生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韦斯莱先生,“就在十分钟前,有两个人要付给我毂盖那么大的大金币呢。” “真的吗?”韦斯莱先生不安地说。 罗伯茨先生在一个铁罐里摸索着零钱。 “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他突然说道,目光又一次眺望着雾气弥漫的场地,“几百个人预订了帐篷。人们不停地涌来……” “有什么不对吗?”韦斯莱先生问,伸手去接零钱,可是罗伯茨先生没有给他。 “是啊,”罗伯茨先生若有所思地说,“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数不清的外国人。不仅仅是外国人,还有许多怪人,你知道吗?有个家伙还穿着一条百褶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风走来走去的。” “不可以吗?”韦斯莱先生急切地问。 “那就像是……我也不知道……就像是在玩把戏。”罗伯茨先生说,“他们好像互相都认识。就像一个大聚会。” 就在这时,一个穿灯笼裤的巫师突然从天而降,落到罗伯茨先生的石屋门边。 “一忘皆空!”他用魔杖指着罗伯茨先生,厉声说道。 顿时,罗伯茨先生的眼神就散了,眉头也松开了,脸上显出一副恍恍惚惚、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哈利看出,这正是一个人的记忆被改变时的状况。 “给你一张营地的平面图。”罗伯茨先生心平气和地对韦斯莱先生说,“还有找给你的零钱。” “非常感谢。”韦斯莱先生说。 穿灯笼裤的巫师陪着他们一起朝营地的大门走去。他显得十分疲劳:下巴上胡子没刮,铁青一片,眼睛下面也有青紫色的阴影。当罗伯茨先生听不见他们说话时,那巫师小声对韦斯莱先生嘟哝道:“他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为了让他保持心情愉快,每天要念十几遍遗忘咒。卢多·巴格曼只会帮倒忙。到处走来走去,大着嗓门谈论游走球和鬼飞球,完全不顾要提防麻瓜,确保安全。天哪,我真巴不得这一切早点结束。待会儿见,亚瑟。” 他说完便幻影移形了。 “我原以为巴格曼先生是魔法体育运动司的司长,”金妮似乎有些吃惊,说道,“他应该知道不能在麻瓜周围谈论游走球的,是吗?” “是的,”韦斯莱先生笑着说,领着他们穿过大门,走进营地,“卢多一向对安全的问题……嗯……有些马虎。但是,你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富有激情的人来担任体育运动司的领导了。你知道,他原来代表英格兰打过魁地奇球。他是温布恩黄蜂队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击球手。” 他们费力地走在薄雾笼罩的场地上,从两排长长的帐篷间穿过。大多数帐篷看上去没什么特殊,显然,它们的主人费了心思,尽可能把它们弄得和麻瓜的帐篷一样,可是有的一不小心做过了头,画蛇添足地加上了烟囱、拉铃绳或风向标,弄得不伦不类。不过,偶尔也有那么几顶帐篷,一看就知道是施了魔法的,哈利心想,怪不得罗伯茨先生会产生怀疑呢。在场地中央,有一顶帐篷特别显眼。它十分铺张地用了大量的条纹绸,简直像座小小的宫殿,入口处还拴着几只活孔雀。再前面一点,他们又看见一顶帐篷搭成四层高楼的形状,旁边还有几个角楼。再往那边,还有一顶帐篷的门前带有一个花园,里面鸟澡盆、日晷仪、喷泉等样样俱全。 “总是这样的,”韦斯莱先生笑着说,“大家聚到一起时,就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啊,到了,看,这就是我们的。” 他们来到了场地尽头的树林边,这里有一片空地,地上插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韦兹利[1]。 “这地方再好不过了!”韦斯莱先生高兴地说,“球场就在树林的那一边,近得没法再近了。”他把背包从肩头褪了下来。“好啦,”他兴奋地说,“严格地说,不许使用魔法,既然我们这么多人来到了麻瓜的地盘上。我们要用自己的手把帐篷搭起来!应该不会太难……麻瓜们都是这样做的……对了,哈利,你认为我们应该从哪儿开始呢?” 哈利以前从没搭过帐篷。逢年过节的时候,德思礼一家从来不带他出去,他们情愿把他留给邻居老太太费格太太。不过,他和赫敏还是基本上弄清了那些支杆和螺钉应该在什么位置,而韦斯莱先生在旁边总是帮倒忙,因为每当要用到大头锤时,他都激动得要命。最后,他们总算支起了两顶歪歪斜斜的双人帐篷。 他们都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亲手劳动的成果。哈利心想,谁看了这些帐篷都不会猜到它们是巫师搭成的,然而问题是,一旦比尔、查理和珀西也来了,他们就一共有十个人呢。赫敏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哈利。这时,韦斯莱先生四肢着地,钻进了第一顶帐篷。 “可能会有点儿挤,”他喊道,“但我想大家都能挤进来。快来看看吧。” 哈利弯下腰,从帐篷门帘下钻了进去,顿时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他走进了一套老式的三居室,还有浴室和厨房。真奇怪,房间里的布置和费格太太家的风格完全一样:不般配的椅子上铺着钩针编织的罩子,空气里有一股刺鼻的猫味儿。 “噢,这只是暂时的。”韦斯莱先生用手帕擦着他的秃顶,探头望着卧室里的四张双层床,“我这是从办公室的珀金斯那里借来的。可怜的家伙,他患了腰痛病,再也不能宿营了。” 韦斯莱先生拿起沾满灰尘的水壶,朝里面望了一下:“我们需要一些水……” “在那个麻瓜给我们的地图上,标着一个水龙头,”罗恩说,他也跟在哈利后面钻进了帐篷,似乎对帐篷内部不同寻常的空间熟视无睹,“在场地的另一边。” “好吧,那么你就和哈利、赫敏去给我们打点水来,然后——”韦斯莱先生递过那个他们带来的水壶和两口炖锅,“——我们剩下来的人去捡点柴火,准备生火,好吗?” “可是我们有炉子啊,”罗恩说,“为什么不能就——” “罗恩,别忘了防备麻瓜的安全条例!”韦斯莱先生说,因为跃跃欲试而满脸兴奋,“真正的麻瓜宿营的时候,都在户外生火。我看见过的。” 他们很快地参观了一下姑娘们的帐篷,发现只比男孩的略小一点,不过没有猫味儿。然后,哈利、罗恩和赫敏就提着水壶和炖锅,出发穿过营地。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薄雾渐渐散去,他们看见四面八方都是帐篷,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慢慢地在帐篷间穿行,兴趣盎然地东张西望。哈利这才明白,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巫师,他以前从没认真想过其他国家的巫师。 场地上的宿营者们逐渐醒过来了。最先起床的是那些有小孩的家庭。哈利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巫师呢。只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蹲在一顶金字塔形的大帐篷外面,手里拿着魔杖,开心地捅着草地上的一条鼻涕虫,鼻涕虫慢慢地胀成了一根香肠那么大。他们走到他面前时,男孩的母亲匆匆地从帐篷里出来了。 “对你说过多少次了,凯文?你不许——再碰——你爸的——魔杖——哎哟!” 她一脚踩中了那条肥大的鼻涕虫,鼻涕虫啪的一声爆炸了。他们走了很远,还听见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她的叫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小男孩的哭喊——“你把虫虫踩爆了!你把虫虫踩爆了!”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看见两个小女巫师,年纪和凯文差不多大,骑在两把玩具飞天扫帚上,低低地飞着,脚轻轻掠过沾着露水的青草。一个在部里工作的巫师已经看见她们了,他匆匆走过哈利、罗恩和赫敏身旁,一边心烦地嘀咕着:“居然在大白天!父母大概睡懒觉呢——” 时不时地可以看见成年巫师从他们的帐篷里钻出来,开始做早饭。有的鬼鬼祟祟地张望一下,用魔杖把火点着;有的在擦火柴,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似乎认为这肯定不管用。三个非洲男巫师坐在那里严肃地谈论着什么,他们都穿着长长的白袍,在一堆紫色的旺火上烤着一只野兔似的东西。另外一群中年美国女巫师坐在那里谈笑风生,她们的帐篷之间高高挂着一条闪闪发亮的横幅:塞勒姆女巫学院。哈利听见了他们经过的帐篷里传来只言片语的谈话声,说的都是奇怪的语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兴奋。 “呵——难道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怎么一切都变成了绿的?”罗恩说。 罗恩的眼睛没出毛病。他们刚刚走进的这片地方,所有的帐篷上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三叶草,看上去就像从地里冒出无数个奇形怪状的绿色小山丘。在门帘掀开的帐篷里,可以看见嘻笑的面孔。这时,他们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们的名字。 “哈利!罗恩!赫敏!” 原来是西莫·斐尼甘,是他们在格兰芬多学院四年级的同学。他坐在自家三叶草覆盖的帐篷前,旁边有一个淡黄色头发的女人,这肯定是他母亲,还有他最好的朋友迪安·托马斯,也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学生。 “喜欢这些装饰品吗?”西莫笑嘻嘻地问,“部里可不太高兴。” “咳,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展示一下我们的颜色?”斐尼甘夫人说,“你们应该去看看,保加利亚人把他们的帐篷都挂满了。你们当然是支持爱尔兰队的,是吗?”她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哈利、罗恩和赫敏。他们向她保证他们确实支持爱尔兰队,然后他们又出发了。罗恩嘀咕道:“在那样的气氛下,我们还能说别的吗?” “我真想知道保加利亚人在他们的帐篷上挂满了什么?”赫敏说。 “我们过去看看吧,”哈利说,他指着前面的一大片帐篷,那里有保加利亚的旗子——白、绿、红相间——在微风中飘扬。 这里的帐篷上没有覆盖什么植物,但每顶帐篷上都贴着相同的招贴画,上面是一张非常阴沉的脸,眉毛粗黑浓密。当然啦,图画是活动的,但那张脸除了眨眼就是皱眉。 “克鲁姆。”罗恩小声说。 “什么?”赫敏问。 “克鲁姆!”罗恩说,“威克多尔·克鲁姆,保加利亚的找球手!” “他的样子太阴沉了。”赫敏说,看着周围无数个克鲁姆朝他们眨眼、皱眉。 “‘太阴沉了’?”罗恩把眼睛往上一翻,“谁在乎他的模样?他厉害极了!而且还特别年轻,只有十八岁左右。他是个天才,今晚你就会看到的。” 在场地一角的水龙头旁,已经排起了一个小队。哈利、罗恩和赫敏也排了进去,站在他们前面的两个男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年纪已经很老了,穿着一件长长的印花睡衣。另一个显然是在部里工作的巫师,手里举着一条细条纹裤子,气恼得简直要哭了。 “你就行行好,把它穿上吧,阿尔奇。你不能穿着这样的衣服走来走去,大门口的那个麻瓜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这条裤子是在一家麻瓜的商店里买的,”那老巫师固执地说,“麻瓜们也穿的。” “麻瓜女人才穿它,阿尔奇,男人不穿,男人穿这个。”在部里工作的巫师说,一边挥舞着那条细条纹裤子。 “我才不穿呢,”老阿尔奇气愤地说,“我愿意让有益健康的微风吹吹我的屁股,谢谢你。” 赫敏听了这话,真想咯咯大笑。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弯腰从队伍里跑开了,一直等阿尔奇接满水离开之后,她才回来。 他们穿过营地返回,因为提着水,走得慢多了。所到之处,他们总能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霍格沃茨的同学及他们的家人。奥利弗·伍德是哈利所在的学院魁地奇队的前任队长,刚刚从霍格沃茨毕业。他把哈利拉到他父母的帐篷里,向他们作了介绍,并且兴奋地告诉哈利,他刚刚签约成为普德米尔联队的替补队员。接着,是赫奇帕奇的四年级同学厄尼·麦克米兰向他们打招呼。又走了几步,他们看见了秋·张,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在拉文克劳学院队当找球手。她朝哈利挥手微笑,哈利也忙不迭地向她挥手,慌乱中把许多水泼在了前襟上。哈利为了不让罗恩嘲笑自己,赶紧指着一大群他以前从没见过的十多岁的少年。 “你说他们是谁?”哈利问,“他们上的不是霍格沃茨学校,是吗?” “他们上的大概是哪所外国学校吧。”罗恩说,“我知道还有别的学校。不过不认识那些学校的人。比尔以前有个笔友,在巴西的一所学校上学……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还想来个交换旅游,可是爸爸妈妈付不起那么多钱。他说他不能去,那个笔友气坏了,给他寄来一顶念过咒语的帽子,弄得他两只耳朵都皱了起来。” 哈利笑了起来,但他没有说他得知还有其他魔法学校时感到多么惊讶。他现在看到营地里有这么多民族的巫师代表,心想自己以前真傻,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霍格沃茨并不是唯一的魔法学校。他扫了一眼赫敏,发现她听了这个消息后却无动于衷,她无疑早已从书本上或别的什么地方了解到了其他魔法学校的情况。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回到韦斯莱家的帐篷时,乔治埋怨道。 “碰到了几个熟人。”罗恩说着,把水放下,“你们还没有把火生起来?” “爸爸在玩火柴呢。”弗雷德说。 韦斯莱先生生火生得一点儿也没有起色,这并不是因为他缺乏尝试。他周围的地上散落着许多火柴,看他的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哎哟!”他终于划着了一根火柴,惊叫一声,赶紧把它扔掉了。 “是这样,韦斯莱先生。”赫敏温和地说,从他手里拿过火柴盒,向他示范应该怎样做。 他们终于把火生起来了,可是至少又过了一小时,火才旺起来,可以煮饭了。不过他们等待的时候并不枯燥,有许多东西可看呢。他们的帐篷似乎就在通向球场的一条大路旁,部里的官员们在路上来来往往地奔走,每次经过时都向韦斯莱先生热情地打招呼。韦斯莱先生不停地作着介绍,这主要是为了哈利和赫敏,他自己的孩子对部里的人太熟悉了,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那是卡思伯特·莫克里奇,是妖精联络处的主任……过来的这位是吉尔伯特·温普尔,他在实验咒语委员会工作,他头上的那些角已经生了有一段时间了……你好,阿尼……阿诺德·皮斯古德,是个记忆注销员——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的成员……那是博德和克罗克……他们是缄默人……” “他们做什么?” “是神秘事务司的人,绝密,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终于,火烧旺了,他们刚开始煎鸡蛋、煮香肠,比尔、查理和珀西便从树林里大步向他们走来。 “刚刚幻影显形过来,爸爸。”珀西大声说道,“啊,太棒了,有好吃的!” 他们美美地吃着鸡蛋和香肠,刚吃了一半,韦斯莱先生突然跳了起来,笑着向一个大步走过来的男人挥手致意。“哈哈!”他说,“当前最重要的人物!卢多!” 卢多·巴格曼显然是哈利见过的最引人注目的人,就连穿着印花睡衣的老阿尔奇也比不上他。卢多穿着长长的魁地奇球袍,上面是黄黑相间的宽宽的横道,胸前泼墨般地印着一只巨大的黄蜂。看样子,他原先体格强健,但现在开始走下坡路了。长袍紧紧地绷在大肚子上,试想他当年代表英格兰打魁地奇比赛时,肚子肯定没有发福。他的鼻子扁塌塌的(哈利心想,大概是被一只游走球撞断了鼻梁),但他那双圆溜溜的蓝眼睛、短短的金黄色头发,还有那红扑扑的脸色,都使他看上去很像一个块头过大的男生。 “啊嗬!”巴格曼开心地喊道。他走路一蹦一跳的,仿佛脚底下装了弹簧。他显然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亚瑟,老伙计,”他来到篝火边,气喘吁吁地说,“天气多好啊,是不是?天气太棒了!这样的天气,哪儿找去!晚上肯定没有云……整个筹备工作井井有条……我没什么事情可做!” 在他身后,一群面容憔悴的魔法部官员匆匆跑过,远处有迹象表明有人在玩魔火,紫色的火焰蹿起二十多英尺高。 珀西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显然,他虽然对卢多·巴格曼管理他那个部门的方式不以为然,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啊——对了,”韦斯莱先生笑着说,“这是我儿子珀西。刚刚到魔法部工作——这是弗雷德——不对,是乔治,对不起——那才是弗雷德——比尔、查理、罗恩——我的女儿金妮——这是罗恩的朋友,赫敏·格兰杰和哈利·波特。” 听到哈利的名字,巴格曼微微显出吃惊的样子,他的眼睛立刻扫向哈利额头上的伤疤,哈利对此已是司空见惯。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韦斯莱先生继续说道,“这位是卢多·巴格曼,你们知道他是谁,我们多亏他,才弄到了这么好的票——” 巴格曼满脸堆笑,挥了挥手,好像是说这不算什么。 “想对比赛下个赌注吗,亚瑟?”他急切地问,把黄黑长袍的口袋弄得丁当直响,看来里面装了不少金币,“我已经说服罗迪·庞特内和我打赌,他说保加利亚会进第一个球——我给他定了很高的赔率,因为我考虑到爱尔兰的三号前锋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最棒的——小阿加莎·蒂姆斯把她的鳗鱼农庄的一半股票都压上了,打赌说比赛要持续一个星期。” “哦……那好吧,”韦斯莱先生说,“让我想想……我出一个加隆赌爱尔兰赢,行吗?” “一个加隆?”卢多·巴格曼显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兴致,“很好,很好……还有别人想赌吗?” “他们还太小,不能赌博。”韦斯莱先生说,“莫丽不会愿意——” “我们压上三十七个加隆,十五个西可,三个纳特,”弗雷德说,他和乔治迅速掏出他们的钱,“赌爱尔兰赢——但威克多尔·克鲁姆会抓到金色飞贼。哦,对了,我们还要加上一根假魔杖。” “你们难道想把那些破玩意儿拿给巴格曼先生看——”珀西压低声音说。可是巴格曼先生似乎根本不认为假魔杖是破玩意儿,他从弗雷德手里接过魔杖,魔杖呱呱大叫一声,变成了一只橡皮小鸡,巴格曼先生哈哈大笑,孩子般的脸上满是兴奋。 “太棒了!我许多年没有见过这么逼真的东西了!我出五个加隆把它买下!” 珀西既惊讶又不满,一时呆在了那里。 “孩子,”韦斯莱先生压低声音说,“我不希望你们赌博……这是你们所有的积蓄……你母亲——” “不要扫兴嘛,亚瑟!”卢多·巴格曼粗声大气地说,一边兴奋地把口袋里的钱弄得丁当乱响,“他们已经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们认为爱尔兰会赢,但克鲁姆能抓住金色飞贼?不可能,孩子们,不可能……我给你们很高的赔率……还要加上那根滑稽的魔杖换得的五个加隆,那么,我们是不是……” 卢多·巴格曼飞快地抽出笔记本和羽毛笔,潦草地写下孪生兄弟的名字,韦斯莱先生在一旁无奈地看着。 “成了。”乔治接过巴格曼递给他的一小条羊皮纸,塞进长袍的前襟里。巴格曼眉飞色舞地又转向韦斯莱先生。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一直在寻找巴蒂·克劳奇。保加利亚那个和我同等的官员在提意见刁难我们,可他说的话我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巴蒂会解决这个问题。他会讲大约一百五十种语言呢。” “克劳奇先生?”珀西说,他刚才因为对巴格曼不满而僵在那里,像一根电线杆子,此刻突然兴奋得浑身躁动不安,“他能讲二百种语言呢!美人鱼的,火鸡的,还有巨怪……” “巨怪的语言谁都会讲,”弗雷德不以为然地说,“你只要指着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行了。” 珀西恶狠狠地白了弗雷德一眼,使劲地拨弄篝火,让壶里的水又沸腾起来。 “还没有伯莎·乔金斯的消息吗,卢多?”巴格曼在他们身边的草地上坐下后,韦斯莱先生问道。 “连影子都没有,”巴格曼大大咧咧地说,“不过放心,她会出现的。可怜的老伯莎……她的记忆力像一只漏底的坩埚,方向感极差。肯定是迷路了,信不信由你。到了十月的某一天,她又会晃晃悠悠地回到办公室,以为还是七月份呢。” “你不想派人去找找她吗?”韦斯莱先生试探着提出建议,这时珀西把一杯茶递给了巴格曼。 “巴蒂·克劳奇倒是一直这么说,”巴格曼说,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露出天真的神情,“可是眼下真是腾不出人手来。呵——正说着他,他就来了!巴蒂!” 一个巫师突然幻影显形出现在他们的篝火旁,他和穿着黄蜂队旧长袍、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的卢多·巴格曼相比,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巴蒂·克劳奇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腰板挺直,动作生硬,穿着一尘不染的挺括西装,打着领带。短短的黑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中间那道缝直得有点不自然。他那牙刷般狭窄的小胡子,像是比着滑尺修剪过的。他的鞋子也擦得锃亮。哈利一下子就明白珀西为什么崇拜他了。珀西一向主张严格遵守纪律,而克劳奇先生一丝不苟地遵守了麻瓜的着装纪律,他做得太地道了,简直可以冒充一个银行经理。哈利怀疑,就连弗农姨父也难以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坐下歇会儿吧,巴蒂。”卢多高兴地说,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不用,谢谢你,卢多,”克劳奇说,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我一直在到处找你。保加利亚人坚持要我们在顶层包厢上再加十二个座位。” “噢,原来他们想要这个!”巴格曼说,“我还以为那家伙要向我借一把镊子[2]呢。口音太重了。” “克劳奇先生!”珀西激动得气都喘不匀了。他倾着身子,做出鞠躬的姿势,这使他看上去像个驼背,“您想来一杯茶吗?” “哦,”克劳奇先生说,微微有些吃惊地打量着珀西,“好吧——谢谢你,韦瑟比[3]。” 弗雷德和乔治笑得差点儿把茶水喷在杯子里。珀西耳朵变成了粉红色,假装埋头照料茶壶。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亚瑟,”克劳奇先生说,他犀利的目光又落到韦斯莱先生身上,“阿里·巴什尔提出挑衅,他想找你谈谈有关你们禁运飞毯的规定。” 韦斯莱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上星期派一只猫头鹰送信给他,专门谈了这事。我已经跟他说了一百遍:地毯在禁用魔法物品登记簿上被定义为麻瓜手工艺品,可是他会听吗?” “我怀疑他不会,”克劳奇先生说着,接过珀西递给他的一杯茶,“他迫不及待地想往这儿出口飞毯。” “可是,飞毯在英国永远不可能代替飞天扫帚,是不是?”巴格曼问。 “阿里认为在家庭交通工具的市场上有空子可钻,”克劳奇先生说,“我记得我的祖父当年有一条阿克斯明斯特绒头地毯,上面可以坐十二个人——不过,当然啦,那是在飞毯被禁之前。” 他这么说似乎想让大家相信,他所有的祖先都是严格遵守法律的。 “怎么样,忙得够呛吧,巴蒂?”巴格曼轻松愉快地问。 “比较忙,”克劳奇先生干巴巴地说,“在五个大陆组织和安排门钥匙,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卢多。” “我想你们都巴不得这件事赶紧结束吧?”韦斯莱先生问。 卢多·巴格曼似乎大吃一惊。 “巴不得!我从没有这么快活过……不过,前面倒不是没有盼头,是吗,巴蒂?嗯?还要组织许多活动呢,是不是?” 克劳奇先生冲巴格曼扬起眉毛。 “我们保证先不对外宣布,直到所有的细节——” “哦,细节!”巴格曼说,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群飞蚊一样,“他们签字了,是不是?他们同意了,是不是?我愿意跟你打赌,这些孩子很快就会知道的。我是说,事情就发生在霍格沃茨——” “卢多,你该知道,我们需要去见那些保加利亚人了。”克劳奇先生严厉地说,打断了巴格曼的话头,“谢谢你的茶水,韦瑟比。” 他把一口没喝的茶杯塞回珀西手里,等着卢多起身。卢多挣扎着站起来,一口喝尽杯里的茶,那些加隆在他口袋里愉快地丁当作响。 “待一会儿见!”他说,“你们和我一起在顶层包厢上——我是比赛的解说员!”他挥手告别,巴蒂·克劳奇则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都幻影移形消失不见了。 “霍格沃茨现在有什么事吗,爸爸?”弗雷德立刻问道,“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韦斯莱先生笑着说。 “这是机密,要等部里决定公开的时候才能知道。”珀西一本正经地说,“克劳奇先生不轻易泄露机密是对的。” “哦,你闭嘴吧,韦瑟比。”弗雷德说。 随着下午的过去,一种兴奋的情绪如同一团可以触摸到的云在营地上弥漫开来。黄昏时分,就连寂静的夏日空气似乎也在颤抖地期待着。当夜色像帘幕一样笼罩着成千上万个急切等待的巫师时,最后一丝伪装的痕迹也消失了:魔法部似乎屈服于不可避免的趋势,不再同人们作对,听任那些明显使用魔法的迹象在各处冒出来。 每隔几步,就有幻影显形的小贩从天而降,端着托盘,推着小车,里面装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发光的玫瑰形徽章——绿色的代表爱尔兰,红色的代表保加利亚——还能尖声喊出队员们的名字;有绿色的高帽子,上面装点着随风起舞的三叶草;有保加利亚的绶带,印在上面的狮子真的会吼叫;有两国的国旗,挥舞起来会演奏各自的国歌;还有真的会飞的火弩箭小模型;有供收藏的著名队员塑像,那些小塑像可以在你的手掌上走来走去,一副得意洋洋的派头。 “攒了一夏天的零花钱,就是为了这个。”三个人悠闲地穿过那些小贩时,罗恩一边购买纪念品,一边对哈利说。罗恩买了一顶跳舞三叶草的帽子、一个绿色的玫瑰形大徽章,不过他同时也买了保加利亚找球手威克多尔·克鲁姆的一个小塑像。那个小型的克鲁姆在罗恩的手上来来回回地走,皱着眉头瞪着他上方的绿色徽章。 “哇,快看这些!”哈利说,冲到一辆小推车跟前,那车里高高地堆着许多像是双筒望远镜的东西,可是上面布满各种各样古怪的旋钮和转盘。 “全景望远镜,”巫师小贩热情地推销道,“你可以重放画面……用慢动作放……如果需要的话,它还能迅速闪出赛况的分析。成交吧——十个加隆一架。” “我要是不买这个就好了。”罗恩瞅瞅他那顶跳舞三叶草的帽子,又眼馋地望着全景望远镜。 “买三架。”哈利毫不迟疑地对那巫师说。 “别——你别费心了。”罗恩说着,脸涨得通红。他知道,哈利继承了父母的一小笔遗产,比他有钱得多,他对这一事实总是很敏感。 “圣诞节你就别想收到礼物啦,”哈利对他说,一边把全景望远镜塞进他和赫敏手里,“记住,十年都不给你送礼物啦!” “够合理的。”罗恩咧嘴一笑,说道。 “嗬,谢谢你,哈利。”赫敏说,“我来给每人买一份比赛说明书,瞧,就在那边——” 现在钱袋空了许多,他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比尔、查理和金妮也都买了绿色的体育徽章,韦斯莱先生举着一面爱尔兰旗子。弗雷德和乔治什么纪念品也没有,他们把金币全部给了巴格曼。 这时,树林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低沉浑厚的锣声,立刻,千盏万盏红红绿绿的灯笼在树上绽放光明,照亮了通往赛场的道路。 “时间到了!”韦斯莱先生说道,看上去和大家一样兴奋,“快点儿,我们走吧!” 第69章魁地奇世界杯赛 韦斯莱先生在前面领路,大家手里攥着买来的东西,顺着灯笼照亮的通道快步走进树林。他们可以听见成千上万的人在周围走动,听见喊叫声、欢笑声,还听见断断续续的歌声。这种狂热的兴奋情绪是很有传染性的,哈利也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在树林里走了二十分钟,一边高声地谈笑打趣,最后从树林的另一边出来了,这时他们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座巨大的体育场的阴影中。哈利只能看见赛场周围的宏伟金墙的一部分,但他看得出来,里面装十个大教堂都不成问题。 “可以容纳十万观众。”韦斯莱先生看到哈利脸上惊愕的表情,说道,“魔法部五百个工作人员为此忙碌了整整一年。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施了驱逐麻瓜咒。这一年当中,每当有麻瓜接近这里,他们就会突然想起十万火急的事情,匆匆地走开……愿上帝保佑他们。”他慈爱地说,领着大家走向最近的入口处,那里已经围满了许多大喊大叫的巫师。 “一等票!”入口处的那位魔法部女巫师看了看他们的票说道,“顶层包厢!一直往楼上走,亚瑟,走到最顶上。” 通向体育场的楼梯上铺着紫红色的地毯。他们和人群一起拾级而上,慢慢地那些人流分别进了左右两边的看台。韦斯莱先生率领的这一行人一直往上走,最后到了楼梯顶上。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小包厢里,位置在体育场的最高处,而且正对着金色的球门柱。这里有二十来把紫色和镀金座椅,分成两排。哈利跟着韦斯莱一家排队坐进了前面一排,朝下面望去,那情景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十万巫师正在陆陆续续地就座,那些座位围绕着椭圆形的体育场,呈阶梯形向上排列。这里的一切都笼罩着一种神秘的金光,这光芒仿佛来自体育场本身。从他们居高临下的位置望去,赛场显得像天鹅绒一样平整光滑。赛场两边分别竖着三个投球的圆环,有五十英尺高;在它们右边,几乎就在与哈利视线平行的位置,是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不断闪现出金色的文字,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字,然后又把它们擦去。哈利仔细一看,才知那些闪动的文字都是给赛场观众看的广告。 矢车菊:适合全家的飞天扫帚——安全,可靠,带有内置式防盗蜂音器……斯科尔夫人牌万能神奇去污剂:轻轻松松,去除污渍!……风雅牌巫师服——伦敦、巴黎、霍格莫德…… 哈利将视线从广告牌上收回,扭过头去,看看还有谁和他们一起坐在这个包厢里。包厢里现在还没什么人,只是在他们后面一排的倒数第二个座位上坐着一个小得出奇的家伙。那小家伙的两条腿太短了,只能伸在它前面的椅子上。它身上围着一条擦拭茶具的茶巾,像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它的脸埋在两只手里。可是,那一对长长的、蝙蝠般的大耳朵却是那么眼熟…… “多比?”哈利不敢相信地说。 那小家伙抬起头来,松开手指,露出一双巨大的棕色眼睛和一只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大番茄的鼻子。不是多比——不过,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家养小精灵,和哈利的朋友多比以前的身份一样。哈利已经把多比从他先前的主人——马尔福一家手里解放了出来。 “先生刚才叫我多比吗?”小精灵从手指缝间好奇地问,声音很尖,甚至比多比的声音还要尖,是一种微微颤抖的刺耳的声音,因此哈利怀疑——尽管家养小精灵很难区分性别——这一个大概是女的。罗恩和赫敏都从座位上回过头来,他们虽然听哈利说过多比的许多事情,但从来没有真的见过他。就连韦斯莱先生也很有兴趣地扭头望着。 “对不起,”哈利对小精灵说,“我把你当成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了。” “可是我也认识多比啊,先生!”小精灵尖声地说。她用手挡着脸,好像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尽管顶层包厢的光线并不强烈。“我叫闪闪,先生——先生你——”当她的目光落到哈利额头的伤疤上时,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像两个小菜碟,“你肯定是哈利·波特!” “是的。”哈利说。 “哎呀,多比一天到晚都在谈你,先生!”她说,把双手稍微放下一些,脸上的表情十分敬畏。 “多比怎么样了?”哈利问,“自由以后过得惯吗?” “啊,先生,”闪闪摇着头说,“啊,先生,说句对你不恭敬的话,先生,你把多比解放出来,恐怕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哈利吃惊地问,“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多比脑子里整天想着自由,先生,”闪闪悲哀地说,“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先生。他找不到工作,先生。” “为什么找不到?”哈利问。 闪闪把声音降低半个八度,悄声说:“他想得到报酬,先生。” “报酬?”哈利茫然地问,“怎么——他不应该得到报酬吗?” 闪闪似乎被这个想法吓坏了,把手指合拢起来,这样她的脸又被挡住了一半。 “家养小精灵干活是没有报酬的,先生!”她从手指后面尖声说,“不行,这样不行,不行。我对多比说,我说,给自己找一个像样的家庭,好好地安顿下来,多比。他整天就知道寻欢作乐,先生,这对一个家养小精灵来说是不合适的。我说,你这样到处玩耍嬉戏,接下来我就会听说你像某个下贱的妖精一样,被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抓去问罪了。” “可是,他也应该找点儿乐趣了。”哈利说。 “家养小精灵是不应该有乐趣的,哈利·波特,”闪闪双手捂着脸认真地说,“家养小精灵完全听从主人的吩咐。我有恐高症,哈利·波特——”她朝包厢边缘扫了一眼,吸了口冷气,“——可是我的主人派我到顶层包厢来,我就来了,先生。” “他明明知道你有恐高症,为什么还要派你到这儿来?”哈利不满地皱起眉头,问道。 “主人——主人要我给他占一个座位,哈利·波特,他太忙了。”闪闪侧过脑袋,望了望她旁边空空的一片座位,“闪闪真希望她回到主人的帐篷里,哈利·波特,但是闪闪听从吩咐。闪闪是个很乖的家养小精灵。” 她又恐惧地看了看包厢边缘,赶紧把眼睛完全捂住了。哈利回过头来,望着大家。 “那就是家养小精灵?”罗恩小声问,“真是些古怪的家伙,是吗? “多比还要古怪呢。”哈利很有感情地说。 罗恩掏出他的全景望远镜,开始调试,他望着体育场另一面的人群。 “真棒啊!”他摆弄着望远镜侧面的重放旋钮,说道,“我可以让那边的那个老家伙再掏一遍鼻子……再掏一遍……再掏一遍……” 这时,赫敏正在急切地翻看她那本带流苏的天鹅绒封面的比赛说明书。 “比赛前将有球队吉祥物的表演。”她大声念道。 “哦,那永远是值得一看的。”韦斯莱先生说,“你知道,各国家队从本国带来一些稀奇的动物,要在这里做一番表演。”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们所在的包厢里渐渐坐满了人。韦斯莱先生不停地与人握手,那些人一看就是很有身份的巫师。珀西一次次地匆忙站起,看上去就像坐在满身是刺的豪猪背上。当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本人驾到时,珀西因鞠躬鞠得太低,眼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尴尬极了,用魔杖修好镜片,然后就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当康奈利·福吉像老朋友一样向哈利打招呼时,珀西朝哈利投去嫉妒的目光。哈利和福吉以前就认识,福吉像父亲一般慈祥地握着哈利的手,向他问寒问暖,并把他介绍给坐在旁边的巫师。 “哈利·波特,你知道的,”他大声告诉保加利亚的魔法部部长——那人穿着华丽的镶金边黑色天鹅绒长袍,看样子一句英语也听不懂,“哈利·波特……哦,想一想看,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就是那个从神秘人手中死里逃生的男孩……你一定知道他是谁了吧——” 保加利亚巫师突然看到了哈利额头上的伤疤,立刻兴奋地用手指着它,嘴里大声地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我就知道总会让他明白的。”福吉疲劳地对哈利说,“我对语言不太擅长,碰到这类事情,就需要巴蒂·克劳奇了。啊,我看见他的家养小精灵给他占了一个座位……想得真周到,保加利亚的这些家伙总想把最好的座位都骗到手……啊,卢修斯来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立刻转过头去。挤进韦斯莱先生后面第二排仍然空着的三个座位的,正是家养小精灵多比原先的主人:卢修斯·马尔福、他的儿子德拉科,还有一个女人,哈利猜想她一定是德拉科的母亲。 哈利和德拉科·马尔福从他们第一次去霍格沃茨上学起,就一直是死对头。德拉科是一个肤色苍白的男孩,尖尖的脸,淡黄色的头发,和他父亲长得非常像。他母亲也是浅肤色、黄头发,她本来长得不算难看,可就是老摆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就好像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 “啊,福吉,”马尔福走过魔法部部长身边时,伸出手去,“你好。我想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妻子纳西莎吧?还有我们的儿子德拉科。” “你好,你好,”福吉说,笑着对马尔福夫人鞠了个躬,“请允许我把你介绍给奥伯兰斯克先生——奥巴隆斯克先生——他是保加利亚魔法部的部长,没关系,反正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让我看看还有谁——你认识亚瑟·韦斯莱吧?” 这一刻真是紧张。韦斯莱先生和马尔福先生互相对视着,哈利清楚地记起他们上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在丽痕书店,他们俩打了一架。马尔福先生冷冰冰的灰眼睛越过韦斯莱先生,来回扫视着那排座位。 “天哪,亚瑟,”他轻声说道,“你卖了什么才弄到了这顶层包厢的座位?你的家当肯定不值这么多钱,对吧?” 福吉没有领会他在说什么,他说:“卢修斯最近刚给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捐了很大一笔款子,亚瑟。他是我请来的贵宾。” “噢——太好了。”韦斯莱先生脸上勉强笑着说。 马尔福先生的目光扫到赫敏身上,赫敏微微涨红了脸,但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哈利很清楚马尔福先生的嘴唇为什么会那样皱起来。马尔福一家一向为自己是纯血统巫师而骄傲,也就是说,他们认为麻瓜的后代,比如赫敏,都是低人一等的。不过,在魔法部部长的目光注视下,马尔福先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他讥讽地对韦斯莱先生点了点头,继续走向自己的座位。德拉科轻蔑地瞪了哈利、罗恩和赫敏一眼,坐在了他父母中间。 “讨厌的家伙。”罗恩嘟哝了一句,他和哈利、赫敏又把视线转向赛场。接着,卢多·巴格曼冲进了包厢。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他说,圆圆的脸像一块巨大的球形干酪一样闪闪发亮,“部长——可以开始了吗?” “你说开始就开始吧,卢多。”福吉和蔼地说。 卢多抽出他的魔杖,指着自己的喉咙说道:“声音洪亮!”然后他说的话就像雷鸣一样,响彻了整个座无虚席的体育场。他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回荡,响亮地传向看台的每个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欢迎你们前来观看第422届魁地奇世界杯赛!” 观众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成千上万面旗帜同时挥舞,还伴着乱七八糟的国歌声,场面真是热闹非凡。他们对面的黑板上,最后那行广告(比比多味豆——每一口都是一次冒险的经历!)被抹去了,现在显示的是:保加利亚:0,爱尔兰:0。 “好了,闲话少说,请允许我介绍……保加利亚国家队的吉祥物!” 看台的右侧是一片整齐的鲜红色方阵,此刻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 “不知道他们带来了什么。”韦斯莱先生说,从座位上探出身子。“啊!”他猛地摘下眼镜,在袍子上匆匆地擦着,“媚娃!” “什么是媚——” 只见一百个媚娃已经滑向了赛场,哈利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媚娃是女人……是哈利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不过她们不是——不可能是——真人。哈利困惑了片刻,猜不出她们到底是什么:她们的皮肤为什么像月亮一般泛着皎洁的柔光,她们的头发为什么没有风也在脑后飘扬……就在这时,音乐响了起来,哈利不再考虑她们是不是真人了——实际上,他什么也无法考虑了。 媚娃开始跳舞,哈利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只感到一种极度的喜悦。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一直看着媚娃就行,因为如果她们停止跳舞,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随着媚娃的舞姿越来越快,一些疯狂的、不成形的念头开始在哈利晕晕乎乎的脑海里飞旋。他想做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现在就做。从包厢跳进体育场怎么样?看来不错……可是够不够精彩呢? “哈利,你在做什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赫敏的声音。 音乐停止了。哈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站在那里,一条腿架在包厢的墙上。在他旁边,罗恩做出似乎要从跳板上跳水的姿势,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体育场里充满了愤怒的吼叫。人们不愿意媚娃离开。哈利的想法也和他们一样。他当然要支持保加利亚队,他隐隐地纳闷自己胸前为什么戴着一棵大大的绿色三叶草。与此同时,罗恩正在精神恍惚地撕扯他帽子上的三叶草。韦斯莱先生微笑着探过身来,把帽子从罗恩手里夺了过去。 “待一会儿等到爱尔兰队的表演结束后,”韦斯莱先生说,“你就会需要它了。” “嗯?”罗恩哼了一声,张口结舌地盯着那些媚娃,这时她们已经列队站在赛场一侧。 赫敏发出很响的咂嘴声。她伸手把哈利拉回到座位上。“哎呀,你怎么这样!”她说。 “现在,”卢多·巴格曼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起,“请把魔杖举向空中……欢迎爱尔兰国家队的吉祥物!” 紧接着,只听嗖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绿色和金色相间的东西飞进了体育场,像是一颗大彗星。它在馆内飞了一圈,然后分成两颗较小的彗星,分别冲向一组球门柱。整个赛场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拱形的彩虹,把那两个闪光的大球连接了起来。人群中爆发出“哎呀哎呀”的惊叹声,就好像在观看焰火表演。这时,彩虹隐去了,闪光的大球互相连接、交融,形成了一棵巨大的、闪亮夺目的三叶草,高高地升向空中,开始在看台上方盘旋。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从上面落了下来,像金色的雨点—— “太棒了!”罗恩大叫,三叶草在他们头顶上盘旋,不断撒下巨大的金币,落在他们的头上和座位上。哈利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三叶草,发现它实际上是由无数个穿着红马甲、留着小胡子的小人儿组成的,每个小人儿都提着一盏金色或绿色的小灯。 “是爱尔兰小矮妖!”韦斯莱先生在一片欢呼声中说。人们一边喝彩,一边还在乱哄哄地争抢,或钻到座位下面去捡金币。 “给你,”罗恩高兴地喊道,将一把金币塞进哈利手里,“还你的全景望远镜!现在你必须给我买圣诞礼物了,哈哈!” 巨大的三叶草消逝了,小矮妖们慢慢落到赛场上那些媚娃的对面,盘着腿坐下来,准备观看比赛。 “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请热烈欢迎——保加利亚魁地奇国家队!我给大家介绍——迪米特洛夫!” 一个骑在飞天扫帚上的穿红衣服的身影,从下面的一个入口处飞进赛场,他飞得太快了,简直看不清楚。他赢得了保加利亚队支持者们的狂热喝彩。 “伊万诺瓦!” 第二个穿鲜红色长袍的身影嗖地飞了出来。 “佐格拉夫!莱弗斯基!沃卡诺夫!沃尔科夫!接下来是——克鲁姆!” “是他,是他!”罗恩喊道,用他的全景望远镜追随着克鲁姆。哈利赶紧也把自己的望远镜对准了他。 威克多尔·克鲁姆长得又黑又瘦,皮肤是灰黄色的,一个大鹰钩鼻子,两道黑黑的浓眉,看上去就像一只身材十分巨大的老鹰。真难以相信他只有十八岁。 “现在,请欢迎——爱尔兰魁地奇国家队!”巴格曼响亮地喊道,“出场的是——康诺利!瑞安!特洛伊!马莱特!莫兰!奎格利!还—还—还有——林齐!” 七个模糊的绿色身影飞向了赛场,哈利转了转全景望远镜侧面的一个小钮,把队员的动作放慢,看清了他们的飞天扫帚上都印着“火弩箭”,还看到他们背上都用银线绣着各自的姓名。 “还有我们今天的裁判,不远万里从埃及飞来的、深受拥护的国际魁地奇联合会主席——哈桑·穆斯塔发!” 一个矮小、瘦精精的巫师穿着与体育场颜色相配的纯金色长袍,大步走向赛场。他头顶全秃了,但那一把大胡子却可以和弗农姨父的胡子媲美。一只银口哨从他的胡子下面伸了出来。他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一只大木箱,另一只胳臂底下夹着他的飞天扫帚。哈利把全景望远镜又调回到正常速度,仔细观看穆斯塔发跨上他的飞天扫帚,一脚把木箱踢开——四只球一下子蹿到空中:鲜红的鬼飞球,两只黑色的游走球,还有那只很小很小、长着翅膀的金色飞贼(哈利只瞥见一眼,它就飞得无影无踪了)。穆斯塔发吹响口哨,也跟着那些球飞向空中。 “啊,他—他—他—他们出发了!”巴格曼尖叫着,“这是马莱特!特洛伊!莫兰!迪米特洛夫!又传给马莱特!特洛伊!莱弗斯基!莫兰!” 哈利从来没见过这样精彩的魁地奇比赛。他把全景望远镜紧紧按在眼镜上,弄得眼镜都陷进了鼻梁。队员们的速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追球手不停地把鬼飞球传给其他队员,速度之快,巴格曼只来得及报出他们的名字。哈利又拧了拧全景望远镜右侧的慢速旋钮,再按一下顶部的赛况分析键,他立刻就看到了慢动作,镜头上还闪过一些紫色的文字,同时全场观众的喧闹声震击着他的耳膜。 “鹰头进攻阵形。”他读到这样的文字,同时看见三位爱尔兰追球手紧挨在一起飞驰,特洛伊在中间,稍微前面一点是马莱特和莫兰,三个人一起向保加利亚队员逼近。接着,镜头上又闪出“波斯科夫战术”的字样,只见特洛伊带着鬼飞球假装往上冲去,引开保加利亚追球手伊万诺瓦,再把球扔给莫兰。保加利亚的击球手之一沃尔科夫用手里的球棒狠击飞来的游走球,把它击向莫兰那边;莫兰往下一缩,躲开游走球,扔出鬼飞球,在下面盘旋的莱弗斯基一把将球接住—— “特洛伊进球!”巴格曼的大嗓门吼道,全场一片欢呼喝彩,震得体育场都在颤动,“10∶0,爱尔兰队领先!” “什么?”哈利着急地通过全景望远镜到处搜索,嘴里大声喊道,“可是鬼飞球被莱弗斯基拿去了呀!” “哈利,如果你还不用正常速度观看,就要错过精彩的场面了。”赫敏大声说,特洛伊进球后绕赛场一周,赫敏兴奋地跳上跳下,不停地挥舞着双臂。哈利赶紧把目光从全景望远镜上抬起,看见那些在边线上观看比赛的小矮妖又都升到了空中,再次形成那棵巨大的闪闪发光的三叶草。赛场对面的媚娃脸色阴沉地望着他们。 哈利很生自己的气,他把速度旋钮调回到正常速度,比赛继续进行。 哈利对魁地奇比赛很了解,他看出爱尔兰队的追球手是超一流的。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十分协调,好像彼此都能看透对方的心思,哈利胸前的玫瑰形徽章不停地尖声叫着他们的名字:“特洛伊——马莱特——莫兰!”十分钟内,爱尔兰队又进了两个球,将比分改写成30∶0,引起穿绿衣服的支持者们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喝彩。 比赛变得更加激烈,也更加残酷。保加利亚的击球手沃尔科夫和沃卡诺夫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游走球击向爱尔兰追球手,并试图阻止他们采用一些最佳攻势。他们两次被迫散开,最后,伊万诺瓦终于突破了他们的阵容,躲开守门员瑞安,为保加利亚队进了第一个球。 “快用手指堵住耳朵!”韦斯莱先生看见媚娃开始跳舞庆祝了,赶紧大声喊道。哈利把眼睛也闭上了,他想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几秒钟后,他冒险朝赛场扫了一眼。媚娃已经停止跳舞,鬼飞球又在保加利亚队手里了。 “迪米特洛夫!莱弗斯基!迪米特洛夫!伊万诺瓦——哦,天哪!”巴格曼用洪亮的大嗓门说道。 十万巫师屏住呼吸,注视着两位找球手——克鲁姆和林齐——在追球手中间快速下落,速度真快啊,就好像他们没带降落伞就从飞机上跳了下来。哈利通过全景望远镜追随着他们的坠落,眯起眼睛寻找金色飞贼—— “他们要摔在地上了!”哈利身边的赫敏惊叫道。 她只说对了一半——在最后一秒钟,威克多尔·克鲁姆停止俯冲,重新上升,盘旋着飞走了。而林齐则重重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整个体育场都能听见。爱尔兰观众的座位席上传来一片哀叹。 “傻瓜!”韦斯莱先生埋怨道,“克鲁姆是在做假动作!” “比赛暂停,”巴格曼先生吼道,“训练有素的场内医生冲向赛场,检查艾丹·林齐的伤势!” “他没事,只是用力过猛!”查理安慰金妮道——金妮挪到包厢侧面,脸上一副惊恐的表情,“当然啦,这正是克鲁姆想达到的目的……” 哈利急忙按了按全景望远镜上的重放和赛况分析键,调整了一下速度转盘,然后把望远镜重新贴在眼睛上。 他看着克鲁姆和林齐以慢动作再次俯冲下去。他的镜头上闪过一行发亮的紫色文字:朗斯基假动作——牵制危险的找球手。他看见当克鲁姆及时停止俯冲、而林齐重重地坠地时,克鲁姆的注意力非常集中,脸部肌肉都绷紧了,于是哈利明白了——克鲁姆压根儿就没有看见金色飞贼,他只是想让林齐模仿他。哈利从没见过有谁那样飞行,克鲁姆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使用飞天扫帚,他自如地在空中飞来飞去,似乎完全不用依靠什么,轻盈得像一根羽毛。哈利把全景望远镜调成正常速度,把镜头对准克鲁姆。场内医生正在喂林齐喝一些饮料,林齐慢慢地恢复了体力,克鲁姆就在林齐的头顶上兜着圈子。哈利更仔细地观察克鲁姆的脸,发现他那双黑眼睛扫视着一百英尺以下的赛场。他正在利用林齐恢复体力的这段时间,不受任何干扰地寻找金色飞贼。 终于,林齐站了起来。在穿绿衣服的支持者们响亮的欢呼声中,他骑上了他的火弩箭,用脚一蹬,蹿向了空中。他的恢复似乎给了爱尔兰队新的信心。当穆斯塔发再次吹响口哨时,追球手们迅速组织攻势,他们的技术之高超,是哈利从没见过的。 又经过紧张激烈的十五分钟,爱尔兰队又接连攻进十个球。他们现在以130∶10领先,比赛开始变得不择手段了。 当马莱特胳膊底下夹着鬼飞球又一次冲向门柱时,保加利亚的守门员佐格拉夫飞出来迎向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哈利没有看清,但爱尔兰观众中传来一阵愤怒的喊叫,穆斯塔发吹响了一声长长的、刺耳的口哨,他这才明白刚才犯规了。 “穆斯塔发斥责保加利亚守门员打人——肘部动作过大!”巴格曼对吵嚷不休的观众们说,“啊——是的,爱尔兰队罚球!” 刚才,马莱特被对方守门员冲撞后,小矮妖们像一群闪闪发亮的大黄蜂一样,气愤地升到空中,现在又一起迅速组成“哈!哈!哈!”的字样。赛场对面的媚娃跳了起来,愤怒地甩着她们的头发,又开始跳舞了。 韦斯莱家的男孩和哈利不约而同地用手指堵住耳朵,赫敏则没有这么做。很快,赫敏就使劲拉扯哈利的胳膊。哈利转过脸来,赫敏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指从耳朵里抽了出来。 “快看裁判!”她咯咯笑着说。 哈利朝下面的赛场上望去。哈桑·穆斯塔发已经降落到正在跳舞的媚娃面前,他的行为十分古怪。他屈伸四肢,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并且兴奋地捋着他的大胡子。 “哦,这样可不行!”卢多·巴格曼说,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也觉得十分有趣,“有谁上去给裁判一巴掌!” 一个场内医生用手指堵着耳朵,冲进场地,对准穆斯塔发的小腿狠狠踢了几脚。穆斯塔发似乎回过神来了。哈利又举起全景望远镜,看见穆斯塔发显得特别尴尬,正冲着媚娃大声嚷嚷,媚娃停止了跳舞,表情显得很不服气。 “也许我是弄错了,穆斯塔发居然想把保加利亚队的吉祥物打发回家!”巴格曼的声音说道,“哦,这样的情景我们可没有见过……哦,比赛可能会变得不文明了……” 确实:保加利亚队的击球手沃尔科夫和沃卡诺夫一边一个降落在穆斯塔发的两边,开始愤怒地与他争吵,并朝小矮妖们做着手势,小矮妖这时开心地组成“嘿!嘿!嘿!”的字样。然而,穆斯塔发对保加利亚队员的抗议无动于衷。他朝空中举起一根手指,显然是叫他们重新起飞。他们不肯,他就吹了短短两声口哨。 “爱尔兰队两次罚球!”巴格曼喊道——保加利亚观众愤怒地吼开了,“沃尔科夫和沃卡诺夫最好骑到扫帚上去……行了……他们骑上去了……特洛伊拿到了鬼飞球……” 比赛现在达到的凶猛激烈程度,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双方的击球手都表现得毫不留情:特别是沃尔科夫和沃卡诺夫,他们根本不管手里的棒子击中的是球还是人,只顾拼命地狂挥乱打。迪米特洛夫径直冲向拿着鬼飞球的莫兰,把她撞得差点从扫帚上摔下去。 “犯规!”爱尔兰队的支持者们齐声喊道。他们全都站了起来,形成一股巨大的绿色波浪。 “犯规!”卢多·巴格曼那被魔法放大的声音也重复着这两个字,“迪米特洛夫碰伤了莫兰——故意飞过去冲撞——肯定会被判罚球——没错,裁判吹哨了!” 小矮妖又全部升到空中,这次他们形成了一只巨手,朝场地那边的媚娃做出一个非常粗鲁的手势。媚娃一看,顿时失去了控制。她们没有跳舞,而是飞起来穿过赛场,开始将一把一把的火焰般的东西朝小矮妖扔去。哈利通过望远镜看去,发现她们现在一点儿也不美丽了。相反,她们的脸拉长了,变成了尖尖的、长着利喙的鸟头,一对长长的、覆盖着鳞片的翅膀正从她们的肩膀上冒出来—— “明白了吧,孩子们,”韦斯莱先生的声音盖过下面人群的喧哗,“所以你们永远不能只追求外表!” 部里的巫师官员纷纷涌进赛场,试图把媚娃和小矮妖分开,可是收效甚微。此刻下面这场酣战丝毫不亚于上面进行的比赛。哈利通过望远镜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只见鬼飞球像子弹一样,从这个人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 “莱弗斯基——迪米特洛夫——莫兰——特洛伊——马莱特——伊万诺瓦——又是莫兰——莫兰——莫兰进球了!” 可是赛场上充满了媚娃的尖叫声、部里官员的魔杖发出的爆响声,还有保加利亚人愤怒的吼叫声,简直听不见爱尔兰队支持者们的欢呼。比赛立刻继续进行,现在是莱弗斯基拿到了鬼飞球,然后是迪米特洛夫—— 爱尔兰队的击球手奎格利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一只飞来的游走球击向克鲁姆,克鲁姆躲闪不及,被游走球迎面撞上。 观众席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抱怨声。克鲁姆的鼻子好像被撞坏了,血流得到处都是,可是哈桑·穆斯塔发没有吹哨。他注意力不集中了;哈利也没有办法责怪他,一个媚娃朝他扔出一把火,点着了他的扫帚尾巴。 哈利真希望有人发现克鲁姆受伤了,尽管他是支持爱尔兰队的,但克鲁姆是场上最令人激动的队员。罗恩显然也有同感。 “暂停!啊,快点儿,他那个样子不能再比赛了,你看他——” “快看林齐!”哈利大喊道。 只见爱尔兰的找球手突然向下俯冲,哈利可以肯定这决不是朗斯基假动作,这次是真的了…… “他看见金色飞贼了!”哈利高喊,“他看见了!快看他!” 这时,有一半观众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爱尔兰队的支持者们又纷纷起立,再次掀起一股绿色波浪,尖叫着给他们的找球手加油……可是克鲁姆紧随其后。他怎么能看见前面的路呢,哈利真不明白;只见血花在他身后的空中飞溅,可是他已经追上了林齐,与他平行了,两人再次向地面俯冲下去—— “他们要摔到地上了!”赫敏尖叫道。 “不会的!”罗恩喊道。 “林齐会的!”哈利大嚷。 他说得对——林齐第二次重重地摔在地上,一群愤怒的媚娃立刻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 “金色飞贼呢,金色飞贼在哪里?”坐在那边的查理喊道。 “他抓住了——克鲁姆抓住了——比赛结束了!”哈利大叫。 克鲁姆鲜红的袍子上闪烁着斑斑点点的鼻血。他轻盈地升到空中,高高举起拳头,指缝里露出一道金光。 记分板上闪动着比分,保加利亚:160,爱尔兰:170,而观众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慢慢地,就像一架巨型喷气式飞机正在加速,爱尔兰队支持者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最后爆发出无数喜悦的狂喊。 “爱尔兰队获胜了!”喜欢爱尔兰队的巴格曼喊道,似乎被比赛的突然结束弄得有些茫然,“克鲁姆抓到了金色飞贼——可是爱尔兰队获胜了——天哪,我想大家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为什么要这时候去抓金色飞贼呢?”罗恩尽管高举着双手,跳上跳下地欢呼,仍然不解地大声嚷嚷,“他在爱尔兰队领先一百六十分的时候结束比赛,真是太傻了!” “他知道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追上来!”哈利也在大声欢呼。他盖过其他声音对罗恩喊道:“爱尔兰队的追球手太棒了……克鲁姆只想根据自己的情况结束比赛,就是这样……” “他真是非常勇敢,是吗?”赫敏探身向前,注视着克鲁姆降落到地面上——一大群场内医生用口哨驱赶着扭打在一起的小矮妖和媚娃,要他们为克鲁姆闪出一条通道,“他的样子真狼狈……” 哈利又把全景望远镜贴在眼睛上。很难看清下面的情况,因为小矮妖们欣喜若狂地在赛场上空穿来穿去,但他总算认出了被一群场内医生包围着的克鲁姆。克鲁姆的脸色更阴沉了,他不让医生替他清理伤口,擦洗血迹。他的队友们也都围在他身边,他们摇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爱尔兰队的球员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们的吉祥物向他们抛撒着阵雨般的金币。体育场内到处挥舞着旗子,爱尔兰国歌从四面八方响起。媚娃又恢复到她们原来美丽的样子,不过一个个看上去垂头丧气,愁眉苦脸。 “我说,我们打得很勇敢。”哈利身后一个沉重的声音说。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保加利亚的魔法部部长。 “你会说英语!”福吉说,语气非常恼火,“可你让我整天在这里比比划划!” “嘿,那是很好玩的呀。”保加利亚部长耸耸肩膀,说道。 “现在,爱尔兰队的队员在他们吉祥物的陪伴下绕场一周,魁地奇世界杯赛奖杯被送到了顶层包厢!”巴格曼洪钟般的声音说道。 哈利突然被一道耀眼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顶层包厢被神奇般地照亮了,使所有看台的观众都能看见包厢内的情况。哈利眯起眼睛看着入口处,只见两个气喘吁吁的巫师抬着一只很大的金杯进了包厢,把它递给了康奈利·福吉。福吉仍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因为他白白比划了一整天,想让保加利亚人听懂他的话。 “让我们热烈鼓掌,欢迎虽败犹荣的保加利亚队员上台!”巴格曼喊道。 七个吃了败仗的保加利亚队员上楼进入了包厢。下面的观众纷纷鼓掌欢呼,表示对他们的赞赏。哈利可以看见无数个全景望远镜的镜片朝他们这边闪烁着。 保加利亚队员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包厢的两排座位之间,轮番与自己的部长和福吉握手时,巴格曼大声喊出每个人的名字。克鲁姆排在最后,一副很狼狈的样子,血迹斑斑的脸上,两个黑眼圈显得格外醒目。他手里仍然攥着金色飞贼。哈利注意到,他一旦落到地面上,他的动作看上去就不那么协调了。他的两条腿有点外八字,而且肩膀明显向前弯曲。可是当巴格曼报出克鲁姆的名字时,整个体育场给予了他无比热烈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接着上台的是爱尔兰队的队员。艾丹·林齐被莫兰和康诺利扶着,第二次坠地似乎把他摔晕了,他的眼神散乱茫然。可是当特洛伊和奎格利把奖杯高高举起、观众们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欢呼时,林齐也咧嘴露出了笑容。哈利的手掌都拍麻了。 最后,爱兰尔队离开包厢,骑着扫帚绕场一周(艾丹·林齐坐在康诺利身后,紧紧抱着康诺利的腰,脸上仍然痴痴地傻笑着)。这时,巴格曼用他的魔杖指着喉咙,低声说:“悄声细语。” “这场比赛,要被人们议论好几年,”他声音嘶哑地说,“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只可惜比赛没有进行得更长一些……啊,对了……对了,我应该给你们……多少钱?” 弗雷德和乔治已经从椅子背上翻过去,站到了卢多·巴格曼面前。他们开心地笑着,伸出摊开的手掌。 第70章黑魔标记 “你们赌钱的事可不要告诉你们的妈妈。”在大家慢慢走下铺着紫红色地毯的楼梯时,韦斯莱先生恳求弗雷德和乔治说。 “别担心,爸爸,”弗雷德开心地说,“这笔钱我们有许多宏伟的计划。我们才不想让它被没收呢。” 韦斯莱先生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想询问他们宏伟的计划是什么,但他转念一想,似乎决定还是不问为好。 很快,离开体育场返回营地的潮水般的人群就把他们包围了。当他们顺着被灯笼照亮的通道往回走时,夜空里传来粗声粗气的歌声,小矮妖们不停地在他们头顶上穿梭飞驰,挥舞着手里的灯笼,嘎嘎欢笑。最后,终于到了帐篷边,可是谁也不想睡觉。考虑到周围实在太喧闹了,韦斯莱先生便同意大家喝完一杯可可奶再进帐篷。立刻,大家就为刚才比赛的事争论起来。关于撞人犯规的问题,韦斯莱先生和查理争得不可开交。最后金妮在小桌边睡着了,把一杯热巧克力全洒在了地上,韦斯莱先生这才命令大家停止对比赛的争论,进去睡觉。赫敏和金妮钻进了旁边的帐篷,哈利和韦斯莱家的男孩们换上睡衣,爬向他们的铺位。这时,他们仍能听见营地另一边传来的歌声和奇怪的撞击声,在夜空里久久回响。 “哦,幸亏我没有值班,”韦斯莱先生睡意浓浓地嘟哝说,“幸亏用不着我去叫爱尔兰人停止欢庆胜利,不然真是难以想象。” 哈利睡在罗恩的上铺,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篷里的帆布篷顶,看着偶尔有一个小矮妖提着灯笼在上面飞过,掠过一道闪光,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克鲁姆的一些精彩动作。他真渴望骑到自己的火弩箭上,尝试一下朗斯基假动作……奥利弗·伍德虽然设计了那么些动来动去的示意图,但不知怎的,他从来没有传授过这种假动作应该怎么做……哈利仿佛看见了自己穿着背后印着他名字的长袍,想象着听见十万观众的震耳欲聋的欢呼,而卢多·巴格曼的声音在整个体育场内回荡:“奖杯颁给你……波特!” 哈利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幻想着像克鲁姆那样飞翔,也许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境——他只知道韦斯莱先生突然大喊起来。 “起来!罗恩——哈利——快点儿,起来,有紧急情况!” 哈利猛地坐起身,脑袋撞在了帆布上。 “什—什么事?”他问。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营地上的声音变了。歌声停止了,他听见了惊叫声和人们慌乱奔跑的声音。他从双层床上滑下来,伸手去拿衣服,可是韦斯莱先生说:“来不及了,哈利——随便抓一件外衣就出去吧,快点儿!”韦斯莱先生自己就是把牛仔裤直接套在睡衣上的。 哈利听从吩咐,急急忙忙奔出帐篷,罗恩跟在他身后。 就着仍在燃烧的几堆篝火的火光,哈利看见人们纷纷朝树林里跑去,好像在逃避某个在营地上向他们移动的东西。那东西古怪地闪着光,还发出像打枪一般的声音。响亮的讥笑声、狂笑声、醉醺醺的叫嚷声,也都向他们移动过来。接着,一道绿色的强光一闪,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一群巫师紧紧挤作一团,每个人都把手里的魔杖向上指着,一起向前推进,慢慢地在场地上移动。哈利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些人似乎没有面孔……接着他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脑袋上戴着兜帽,脸上罩着面具。在他们头顶上方,四个挣扎着的人影在空中飘浮,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就好像地面上这些蒙面巫师是操纵木偶的人,而他们上方的那几个人是牵线木偶,被从魔杖里冒向空中的无形的绳子控制着。其中两个人影很小。 更多的巫师加入到前进的队伍中,大声笑着,指着上面飘浮的几具躯体。随着游行队伍的不断壮大,帐篷被挤塌了。有一两次,哈利看见一个游行的人用魔杖把路边的帐篷点着了。几个帐篷都烧了起来。尖叫声更响亮了。 当空中飘浮的那几个人从燃烧的帐篷上经过、被火光突然照亮时,哈利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是营地管理员罗伯茨先生。另外三个看样子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下面的一个游行者用魔杖把罗伯茨夫人掉成了头朝下。罗伯茨夫人的睡衣垂落下来,露出一大堆花花哨哨的内裤,下面的人群开心地尖叫、起哄,她挣扎着想把自己的身体盖住。 “真恶心。”罗恩嘟哝说,望着那个最小的麻瓜小孩——那小孩在离地面六十英尺的半空,开始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脑袋软绵绵地忽而歪向这边,忽而歪向那边,“太不像话了……” 赫敏和金妮匆匆向他们跑来,一边把外衣套在睡衣外面,韦斯莱先生跟在她们后面。就在这时,比尔、查理和珀西也从男孩们的帐篷里出来了。他们穿戴整齐,袖子高高卷起,魔杖拿在手里。 “我们要帮助部里维持秩序!”韦斯莱先生的声音盖过了喧闹声,一边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你们这些人——快进林子里去,走在一起,不要散开。等事情解决后我再去找你们!” 比尔、查理和珀西已经朝迎面过来的游行队伍奔去,韦斯莱先生赶紧追了上去。部里的工作人员从四面八方奔向出事地点。罗伯茨一家下面的那群人越走越近了。 “快走。”弗雷德说着,一把抓住金妮的手,把她往树林里拖去。哈利、罗恩、赫敏和乔治在后面跟着。他们钻进树林时,都扭头朝身后望着,只见罗伯茨一家下面的队伍比刚才更庞大了。他们可以看见部里的巫师工作人员拼命想冲进去,接近中间那些戴兜帽的巫师,可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难。看样子他们似乎不敢施什么魔法,生怕会使罗伯茨一家摔下来。 原先照亮通往体育场的彩灯现在已经熄灭了。树林里有一些黑乎乎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着,小孩在哭闹,紧张焦虑的叫喊声和说话声在他们周围寒冷的夜空中回荡。哈利感到自己被人群推来搡去,但他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然后,他听见罗恩痛苦地喊叫起来。 “怎么回事?”赫敏紧张地问,猛地刹住脚步——哈利撞到了她身上,“罗恩,你在哪里?哦,我们太傻了——荧光闪烁!” 她把魔杖点亮了,用那道狭窄的光柱照着小路。罗恩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被树根绊倒了。”他气呼呼地说,从地上站了起来。 “哼,长着那样一双脚,很难不被绊倒。”一个拖腔拖调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哈利、罗恩和赫敏猛地转过身来。德拉科·马尔福独自一人站在近旁,靠在一棵树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他抱着双臂,看样子刚才一直在透过树缝望着营地上的混乱场面。 罗恩对马尔福说了一句粗话,哈利知道,若是韦斯莱夫人在场,他是绝对不敢说这种话的。 “说话干净些,”马尔福说,浅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抓紧时间逃跑吧!你们不希望她被人发现吧?” 他冲赫敏点了点头,就在这时,营地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如同扔响了一枚炸弹,一道绿光霎时照亮了他们周围的树木。 “你这是什么意思?”赫敏不服气地问。 “格兰杰,他们找的就是麻瓜。”马尔福说,“难道你愿意在半空中展示你的衬裤?如果你愿意,就在这里待着吧……他们正朝这边走来,我们大家可以大笑一场了。” “赫敏是个女巫!”哈利愤怒地吼道。 “随你的便吧,波特,”马尔福说,脸上露出了狞笑,“如果你们觉得他们辨认不出泥巴种,就尽管待在这里好了。” “你说话注意点儿!”罗恩喊道。在场的人都知道,“泥巴种”是一句很难听的话,用来骂那些父母是麻瓜的巫师。 “别理他,罗恩。”赫敏急忙说道,她看见罗恩向马尔福逼近一步,便赶紧抓住罗恩的胳膊,阻止了他。 树林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爆响,比他们听见的任何声音都震耳。旁边有几个人尖叫起来。马尔福轻轻地笑出了声。 “太容易受惊吓了,这些人,是吗?”他懒洋洋地说,“我猜你爸爸叫你们都藏起来吧?他准备做什么——去把那些麻瓜救出来?” “你的父母呢?”哈利火了,说道,“在那边,蒙着面罩,是不是?” 马尔福把脸转向哈利,脸上仍然微笑着。 “我说……即使他们是那样,我也不想告诉你,对不对,波特?” “哦,快走吧,”赫敏用厌恶的目光看了马尔福一眼,说道,“我们去找找其他人吧。” “把你那颗毛蓬蓬的大脑袋低下,格兰杰。”马尔福讥笑道。 “快走。”赫敏又说了一遍,拉着哈利和罗恩继续上路了。 “我敢跟你打赌,他爸爸肯定是那些蒙面家伙当中的一个!”罗恩气愤地说。 “如果运气好,部里会抓住他的!”赫敏激动地说,“哦,我真不敢相信这件事。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已不见踪影,小路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一个个都紧张地扭过头,朝营地上发生骚动的方向张望。在小路边,一群身穿睡衣的少男少女挤成一团,吵吵嚷嚷地争论着什么。当他们看见哈利、罗恩和赫敏时,一个有着浓密鬈发的小姑娘转过身,很快地说:“马克西姆女士在哪里?我们找不到她了——”[4] “嗯——什么?”罗恩说。 “噢……”说话的小姑娘又把身子转了回去,他们继续往前走时,清楚地听见她说了一句,“霍格沃茨。” “布斯巴顿。”赫敏低声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哈利说。 “他们肯定是布斯巴顿的,”赫敏说,“你知道的……布斯巴顿魔法学院……我在《欧洲魔法教育评估》上读到过。” “哦……原来……是这样。”哈利说。 “弗雷德和乔治不可能走得太远。”罗恩说着,抽出魔杖,也像赫敏一样把它点亮了,然后眯起眼睛顺着小路望去。哈利在外衣的口袋里寻找自己的魔杖——可是魔杖不见了。他找到的只有那架全景望远镜。 “哎呀,糟糕,真不敢相信……我的魔杖丢了!” “你在开玩笑吧?” 罗恩和赫敏把他们的魔杖高高举起,让细长的光柱照亮更多的地方。哈利在周围找了又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魔杖。 “也许落在帐篷里了。”罗恩说。 “会不会是刚才奔跑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掉出来了?”赫敏焦急地问道。 “是啊,”哈利说,“很可能……” 在魔法世界里,他总是把魔杖随时带在身上,此刻,在这样的情景下发现魔杖不见了,他感到自己很软弱无助。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沙沙声,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家养小精灵闪闪正奋力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她的动作非常古怪,似乎特别费劲,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把她拉回去。 “到处都是坏巫师!”她一边探着身子拼命要往前跑,一边慌慌张张地尖叫道,“人在高高的——高高的上面!闪闪要逃走!” 她喘息,尖叫,与那股束缚她的力量搏斗着,钻进了小路另一边的树丛里。 “她是怎么回事?”罗恩好奇地望着闪闪的背影,“她为什么不能好好跑步?” “我猜她没有征得主人同意就擅自躲避了。”哈利说。他想起了多比:每当多比想做什么马尔福一家不喜欢的事情时,身为家养小精灵的他就不得不把自己痛打一顿。 “你们知道吗,家养小精灵受到的是很不公正的待遇!”赫敏气愤地说,“他们完全是奴隶!克劳奇先生强迫她爬到体育场的最上面,她吓坏了,然后克劳奇先生又给她施了魔法,弄得她在人们开始踩踏帐篷时,也没有办法逃跑!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阻止这样的事呢?” “我说,家养小精灵心里是快活的,是不是?”罗恩说,“你听见刚才比赛时闪闪说的话了吗……‘家养小精灵是不应该有乐趣的’……她就喜欢这样,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正是你们这样的人,罗恩,”赫敏激烈地说,“维护着这种腐朽的不合理的制度,就因为你们太懒惰……”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从树林边缘传来,在夜空中回荡。 “我们还是走吧,好不好?”罗恩说,哈利看见他紧张地瞟了赫敏一眼。也许马尔福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也许赫敏的处境比他们更危险。他们又出发了,哈利仍然在口袋里掏来掏去,尽管他知道魔杖不在身上。 他们顺着漆黑的小路走进越来越深的树林,一边继续寻找着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路上,他们看到一群小妖精只顾对着一袋金币叽叽呱呱地说笑,仿佛对营地上的骚乱无动于衷,这些金币无疑是他们在比赛中赌博赢来的。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走进了一片银色的柔光中。透过树丛望去,他们看见三个修长美丽的媚娃站在一片空地上,旁边围着一群年轻巫师,都在用很响的声音说话。 “我一年挣一百袋金币!”其中一个喊道,“我在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工作,专门屠杀火龙!” “呸!你才不是呢!”他的朋友嚷道,“你是破釜酒吧洗盘子的……我呢,我是专门猎杀吸血鬼的,我已经杀死了九十多个——” 第三个巫师插话了——他脸上的青春痘即使在媚娃发出的微弱银光中也看得很清楚:“我要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法部部长。” 哈利嘲讽地笑了起来。他认出了那个长青春痘的巫师:此人名叫斯坦·桑帕克,实际上是那辆三层骑士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他转身正想把这个告诉罗恩,却发现罗恩脸上的肌肉奇怪地耷拉着,接着,罗恩冲着那些人大声叫道:“我有没有告诉你们,我发明了一种飞天扫帚,能一直飞到木星上?” “哎呀,你怎么这样!”赫敏说。她和哈利使劲抓住罗恩的手臂,拉他转过身来,然后押着他走开了。当媚娃和她们那些崇拜者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他们已经来到了树林的正中央。这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周围安静多了。 赫敏环顾四周。“我想我们不妨就在这里等着,怎么样?我们能听见一英里以外的动静。” 她的话音刚落,卢多·巴格曼就从他们前面的一棵树后钻了出来。 尽管两根魔杖发出的光线非常微弱,哈利还是看出巴格曼身上起了很大的变化。他看上去不再轻松愉快,脸色也不再红润,脚底下也不再装着弹簧。他显得脸色苍白,神情紧张。 “ 谁在那边?”他说,冲他们使劲眨着眼睛,想辨认出他们的脸,“你们独自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互相看着,都很吃惊。 “是这样——那边发生了骚乱。”罗恩说。 巴格曼盯着他。 “什么?” “在营地上……有人抓住了一家麻瓜……” 巴格曼大声骂了一句。 “该死!”他说,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然后,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就噗的一声幻影移形了。 “巴格曼先生对情况一无所知,是吗?”赫敏皱着眉头说。 “可是,他以前是个了不起的击球手呢,”罗恩说,他在前面打头,沿着小路走入一小块空地,然后一屁股坐在树下的一片干草上,“他在温布恩黄蜂队的时候,那个队赢得了三连冠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克鲁姆的小塑像,放在地上,注视着它走来走去。这个小模型像真的克鲁姆一样,走路也有点外八字,肩膀也有点向前弯曲,他的八字脚踩在地面上,比他骑在飞天扫帚上的样子逊色多了。哈利倾听着营地那边的声音。一切似乎平静多了,也许骚乱已经结束。 “我希望其他人都平安无事。”过了一会儿,赫敏说道。 “他们不会有事的。”罗恩说。 “想象一下吧,如果你爸爸抓住卢修斯·马尔福就好了,”哈利说着,也在罗恩身边坐下,望着克鲁姆的小塑像在落叶上没精打采地走动,“他总是说要抓住马尔福的把柄。” “没错,那样一来,讨厌的德拉科就再也露不出那种奸笑了。”罗恩说。 “唉,那些麻瓜太可怜了,”赫敏不安地说,“如果人们没法把他们弄下来,怎么办呢?” “不会的,”罗恩向她保证说,“他们总有办法的。” “真是疯了,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要知道今晚魔法部的所有官员都在这里啊!”赫敏说,“我是说,他们难道指望能轻易逃脱?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喝多了酒,还是——” 她猛地停住话头,扭头朝身后望去。哈利和罗恩也迅速转过脑袋。听声音,好像有人正高一脚低一脚地向他们这片空地走来。他们等待着,听着漆黑的树丛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可是,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你好?”哈利喊道。 没有声音。哈利站起来,回身望着树后。四下里黑乎乎的,稍远一点就看不见了,但他可以感觉到有人就站在他的视线之外。 “谁在那儿?”他问道。 然后,没有一点征兆,一个声音突然划破了寂静。这声音和他们在树林里听见的其他声音都不一样,它发出的不是紧张的喊叫,而像是一句咒语。 “尸骨再现! 接着,从哈利的目光拼命想穿透的那一片黑暗中,冒出一个巨大的绿光闪闪的东西。它一下子跃上树梢,飞到了空中。 “这是什么——”罗恩紧张地说,也赶紧跳了起来,抬头盯着那刚刚出现的东西。 哈利一开始以为又是小矮妖组成的图形,可是紧接着,他发现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骷髅,由无数碧绿色的星星般的东西组成,一条大蟒蛇从骷髅的嘴巴里冒出来,像是一根舌头。就在他们注视的时候,骷髅越升越高,在一团绿莹莹的烟雾中发出耀眼的光,在漆黑的夜空衬托下,就像一个新的星座。 突然,他们周围的树林里爆发出阵阵尖叫声。哈利不明白叫声的由来,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个骷髅的突然出现。它现在已经升得很高,像一个恐怖的霓虹灯招牌一样,照亮了整个树林。哈利在黑暗中寻找那个变出骷髅的人,可是他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谁在那儿?”他又喊了一声。 “哈利,快点儿,走吧!”赫敏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后拖。 “怎么回事?”哈利说,吃惊地看见赫敏脸色煞白,神情极为恐惧。 “这是黑魔标记,哈利!”赫敏呻吟般地说,一边拼命地拉着他,“神秘人的符号!” “伏地魔的——” “哈利,快走吧!” 哈利转过身——罗恩赶忙从地上抄起他的克鲁姆小塑像——三个人开始穿过空地——可是他们慌慌张张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连串噗噗噗的声音,二十个巫师从天而降,把他们团团围住。 哈利转了个圈,立刻就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这些巫师都掏出了自己的魔杖,每根魔杖都指着他、罗恩和赫敏。 他没有思索,赶紧喊了一声:“快躲!” 他一把拉住另外两人,把他们拖倒在地。 “昏昏倒地!”二十个声音同时吼道——接着便是一连串耀眼的闪光,哈利感到他的头发在摇摆起伏,如同有一股强劲的风吹过空地。他微微把头抬起一点儿,看见一道道烧灼般的红光从巫师的魔杖里射出,在他们头顶上互相交错,撞在树干上,又被弹到了黑暗中—— “住手!”一个他熟悉的声音喊道,“住手!那是我儿子!” 哈利的头发不再波动了,他把头抬起一点儿,他前面的那个巫师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魔杖。哈利翻过身,看见韦斯莱先生大步朝他们走来,神情十分惊恐。 “罗恩——哈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赫敏——你们都没事吧?” “闪开,亚瑟。”一个冷冰冰的、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是克劳奇先生。他和部里的其他巫师官员都围了过来。哈利站起来面对着他们。克劳奇先生气得板紧了脸。 “这是你们谁干的?”他厉声问道,犀利的眼睛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扫来扫去,“你们谁变出了黑魔标记?” “我们没有!”哈利指着上面的骷髅,说道。 “我们什么也没干!”罗恩说,他揉着自己的胳膊肘,气呼呼地望着父亲,“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不要撒谎,先生!”克劳奇先生说。他仍然用魔杖指着罗恩,眼珠子瞪得都要暴出来了——他的样子有点疯狂。“你们是在犯罪现场被发现的!” “巴蒂,”一个穿着长长的羊毛晨衣的女巫小声说,“他们还是孩子,巴蒂,他们决不可能——” “你们三个,这个标记是从哪儿来的?”韦斯莱先生焦急地问。 “那边,”赫敏用发抖的声音说,指着他们刚才听见声音的地方,“树后面有人……他们大声说话——念了一句咒语——” “哦,他们就站在那里,是吗?”克劳奇先生说,又把暴突的眼睛转向赫敏,脸上写满了怀疑,“他们还念了一句咒语,是吗?你似乎对怎么变出标记知道得很清楚啊,小姐——” 可是除了克劳奇先生,那些部里的巫师官员似乎都认为哈利、罗恩和赫敏绝对不可能变出骷髅。他们听了赫敏的话,一个个又把魔杖举了起来,对准她所指的方向,眯着眼朝黑黢黢的树丛中窥视。 “我们来晚了,”那位穿羊毛晨衣的女巫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早就幻影移形了。” “我不这样认为,”一位留着棕色短胡子楂儿的巫师说话了——他正是阿莫斯·迪戈里,塞德里克的父亲,“我们的吓人高手一定钻进了这片树丛……我们很有可能抓住他们……” “阿莫斯,小心!”几位巫师提醒道,只见迪戈里先生挺起胸膛,举起魔杖,大步穿过空地,消失在黑暗中。赫敏紧张地用手捂着嘴巴,望着他隐去的背影。 几秒钟后,他们听见了迪戈里先生的喊声。 “成了!抓住了!这儿有人!昏迷不醒!是——哎哟——天哪……” “你抓住了一个人?”克劳奇先生喊道,完全是一种不相信的语气,“谁?是谁?” 他们听见树枝的折断声,落叶的沙沙声,然后是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迪戈里先生从树丛后出来了。他手臂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软绵绵的身体。哈利一眼就认出了那块茶巾。是闪闪。 克劳奇先生看着迪戈里先生把他的家养小精灵放在他脚下,他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魔法部的其他官员都盯着克劳奇先生。有好几秒钟,克劳奇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凝固了一般,苍白的脸上那双喷火的眼睛狠狠盯着地上的闪闪。然后,他似乎又回过神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一顿一顿地说,“不可能——” 他飞快地绕过迪戈里先生,大步朝闪闪被发现的地方走去。 “没有用的,克劳奇先生,”迪戈里先生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那儿没有别人了。” 可是克劳奇先生似乎不想理睬他的话。他们听见他在那里走来走去,还听见他拨开灌木寻找时,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 “有点令人尴尬,”迪戈里先生严厉地说,低头看着闪闪神志不清的身影,“巴蒂·克劳奇的家养小精灵……我的意思是……” “别胡扯了,阿莫斯,”韦斯莱先生小声说道,“难道你当真认为是小精灵干的?黑魔标记是个巫师符号,是需要用魔杖的。” “是啊,”迪戈里先生说,“她拿着魔杖呢。” “什么?”韦斯莱先生说。 “这儿,你们瞧,”迪戈里先生举起一根魔杖,递给韦斯莱先生,“她手里拿着的。这首先就违反了《魔杖使用准则》的第三款:任何非人类的生物都不得携带或使用魔杖。” 就在这时,又是噗的一声,卢多·巴格曼先生幻影显形出现在韦斯莱先生旁边。巴格曼气喘吁吁,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他原地转着圈儿,瞪眼望着空中那碧绿色的骷髅。 “黑魔标记!”他喘着气说,转身询问地看着他的同事,差点踩在闪闪身上。 克劳奇先生空着手回来了。他的脸仍然惨白得可怕,双手和牙刷状的小胡子都在抽搐。 “你上哪儿去了,巴蒂?”巴格曼问,“你为什么没来观看比赛?你的家养小精灵还给你占了个座位呢——我的天哪!”巴格曼这才发现闪闪就躺在他脚边,“她怎么啦?” “我一直忙得要命,卢多,”克劳奇先生说,仍然是那样一字一顿,嘴唇几乎没有动,“我的家养小精灵被人施了昏迷咒。” “被人施了昏迷咒?你是说,被你们这些人?为什么——” 巴格曼那张发亮的圆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抬头望望骷髅,又低头看看闪闪,最后目光落在克劳奇先生身上。 “不可能!”他说,“闪闪?变出了黑魔标记?她不知道怎么变呀!首先,她得需要一根魔杖呀!” “她确实有一根魔杖,”迪戈里先生说,“我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根,卢多。如果你没有意见,克劳奇先生,我认为我们应该听听她怎样为自己辩护。” 克劳奇先生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见迪戈里先生的话,而迪戈里先生似乎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他举起自己的魔杖,指着闪闪说道:“快快复苏!” 闪闪有气无力地动了起来。那双铜铃般的棕色眼睛睁开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皮,神情一片茫然。在巫师们沉默的目光注视下,她颤巍巍地支撑着坐了起来。她看见了迪戈里先生的脚,然后她慢慢地、哆哆嗦嗦地抬起目光,望着他的脸,接着,又更缓慢地把目光投向上面的夜空。哈利可以看见,那飘浮的骷髅形象分别映在她两只呆滞的大眼睛里。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迷乱地看着围在空地上的人们,然后突然害怕地哭了起来。 “小精灵!”迪戈里先生严厉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成员!” 闪闪开始在地上前后摇晃,她的呼吸不时被强烈的抽泣打断了。哈利一下子想起,多比因违抗命令而感到害怕时,也是这个样子。 “你也看见了,小妖精,就在刚才,有人在这里变出了黑魔标记。”迪戈里先生说,“片刻之后,你被我们发现了,就在标记的下面!请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我—我—我没有,先生!”闪闪喘着大气说,“我不知道怎么变,先生!” “你被发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魔杖!”迪戈里先生咆哮道,在闪闪面前挥舞着那根魔杖。当那骷髅射向空地的绿光照在魔杖上时,哈利认出来了。 “呀——那是我的!”他说。 空地上的人都转过脸来望着他。 “对不起,你说什么?”迪戈里先生不敢相信地问。 “那是我的魔杖!”哈利说,“我把它丢了!” “你把它丢了?”迪戈里先生怀疑地重复了一句,“你是在坦白吗?你变出标记后,就把魔杖扔掉了?” “阿莫斯,想想你在跟谁说话!”韦斯莱先生非常生气地说,“难道哈利·波特会变出黑魔标记?” “呃——当然不会,”迪戈里先生含混地嘟哝道,“对不起……我气昏了头……” “我没有把它扔在那里,”哈利用大拇指朝骷髅下面的树丛指了指,“我们刚走进树林,我的魔杖就不见了。” “这么说,”迪戈里先生说着,把目光又投向蜷缩在他脚边的闪闪,眼神变得冷酷了,“小妖精,是你发现这根魔杖的,是不是?你把它捡起来,以为自己可以拿它找点乐子,是不是?” “我没有用它变魔法,先生!”闪闪尖声说道,眼泪像小溪一样,顺着她被压扁的球状鼻子的两侧流下来,“我……我……我只是把它捡了起来,先生!我没有变出黑魔标记,先生,我不知道怎么变!” “不是她!”赫敏说——她在这么些魔法部官员面前说话,显得非常紧张,但毫不退缩——“闪闪说话尖声细气,我们刚才听见的那个念咒语的声音要低沉得多!”她转脸看着哈利和罗恩,请求得到他们的赞同,“根本不像闪闪的声音,对吗?” “对,”哈利点了点头,说道,“那声音绝对不是一个小精灵的。” “是啊,那是人的声音。”罗恩说。 “好吧,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迪戈里先生咆哮着,似乎没有听进他们的话,“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发现魔杖上一次施的魔咒,小精灵,你知道吗?” 闪闪浑身发抖,拼命摇了摇头,耳朵啪啪地扇动着。迪戈里先生举起自己的魔杖,把它跟哈利的魔杖对接在一起。 “闪回前咒!”迪戈里先生大吼一声。 哈利听见赫敏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看见一个十分恐怖的、吐着蛇信子的骷髅从两根魔杖相接的地方冒了出来,不过这只是他们头顶上空那个绿莹莹骷髅的影子。它仿佛是由浓浓的灰色烟雾构成的:是一个魔幻的幽灵。 “消隐无踪!”迪戈里先生大喊一声,烟雾构成的骷髅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了。 “这怎么说?”迪戈里先生摆出一种很残酷的得意神情,望着脚下的闪闪。闪闪仍然在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我!”她尖声叫道,眼珠惊恐地转动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弄!我是一个好精灵,我没有摆弄魔杖,我不知道怎么弄!” “你被当场抓住了,小妖精!”迪戈里先生吼道,“被抓时手里拿着这根犯罪的魔杖!” “阿莫斯,”韦斯莱先生大声说,“你想想吧……会施那个魔咒的巫师只是凤毛麟角……她是从哪儿学会的呢?” “也许迪戈里是在暗示,”克劳奇先生说,每个音节都透着冷冰冰的怒气,“暗示我定期教我的仆人变黑魔标记?” 接着是一阵十分压抑的沉默。迪戈里先生仿佛吓坏了。“克劳奇先生……不是……绝对不是……” “到现在为止,你用几乎很明显的语言,无端指控了这片空地上的两个人,而他们是最不可能变出那个标记的!”克劳奇先生怒吼着说,“哈利·波特——还有我!我想你应该熟悉这个男孩的身世吧,阿莫斯?” “当然——每个人都知道——”迪戈里先生嘟哝着,神情十分惶恐。 “我相信你还记得,在我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有许多证据表明我一贯厌恶和仇恨黑魔法,以及所有玩弄它们的人,是不是?”克劳奇先生大声喊道,眼珠子又暴突出来。 “克劳奇先生,我—我决没有暗示你跟这件事有关!”阿莫斯·迪戈里又嘟哝着说,他那棕色短胡子后面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你指控我的小精灵,就等于在指控我,迪戈里!”克劳奇先生嚷道,“不然她能从哪儿学会变这种魔法?” “她—她也许是偶然从别处学会的——” “说得对啊,阿莫斯,”韦斯莱先生说,“她也许是偶然从别处学会的……闪闪?”他和气地转向小精灵,可是她畏惧地退缩着,好像他也在冲她嚷嚷似的,“你到底是在哪儿捡到哈利的魔杖的?” 闪闪使劲拧着她身上那块茶巾的贴边,她手指的劲儿太大了,贴边被拧得开了线。 “我—我是在……那儿捡到的,先生……”她低声说道,“那儿……在树林子里,先生……” “明白了吧,阿莫斯?”韦斯莱先生说,“变出标记的人,不管他们是谁,在完事以后就幻影移形了,扔下了哈利的魔杖。他们干得真聪明,不用自己的魔杖,免得暴露身份。片刻之后,这个倒霉的闪闪无意间看到了魔杖,把它捡了起来。” “这么说,她当时离真正的罪犯只有几步远?”迪戈里先生不耐烦地说,“小妖精,你看见什么人没有?” 闪闪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她那两个灯泡大的眼睛看看迪戈里先生,又看看卢多·巴格曼,再看看克劳奇先生。然后她吸了一大口气,说道:“我没有看见什么人,先生……一个人也没有……” “阿莫斯,”克劳奇先生很生硬地说,“我完全知道,按照一般的程序,你要把闪闪带到你的司里审问,然而,我还是请你允许由我来处置她。” 迪戈里先生似乎不太赞成这个建议,但哈利清楚,克劳奇先生是魔法部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迪戈里先生不敢拒绝他。 “你放心,她会受到惩罚的。”克劳奇先生冷冷地补充道。 “主—主—主人……”闪闪抬头看着克劳奇先生,眼睛里含着泪花,结结巴巴地说,“主—主—主人,求—求—求求你……” 克劳奇先生瞪视着她,他的脸变得僵硬起来,每根线条都显得十分突出,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 “闪闪今晚的行为,令我感到十分震惊,”他慢慢地说,“我叫她待在帐篷里。我叫她守在那里,我去解决骚乱。我发现她违抗了我。这就意味着——衣服!” “不!”闪闪失声尖叫,一头扑在克劳奇先生脚下,“不,主人!不要衣服,不要衣服!” 哈利知道,释放一个家养小精灵的唯一方式,就是赐给他像样的衣服。闪闪紧紧攥住她的茶巾,伏在克劳奇先生的脚上哭泣,那样子真是可怜。 “她当时是吓坏了!”赫敏狠狠地瞪着克劳奇先生,愤慨地说道,“你的家养小精灵有恐高症,而那些蒙面的巫师把人弄到空中悬着!她想逃脱他们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能责怪她!” 克劳奇先生往后退了一步,摆脱了小精灵的纠缠。他低头审视着闪闪,那神情就好像她是什么肮脏腐烂的东西,正在玷污他擦得锃亮的皮鞋。 “我不需要违抗我命令的家养小精灵,”他望着赫敏,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一个忘记听从主人意旨、维护主人名誉的仆人。” 闪闪哭得伤心极了,她的哭声在空地上回荡。又是一阵令人十分尴尬的沉默,最后韦斯莱先生轻声地说:“好吧,如果没有人反对的话,我就把我的人带回帐篷去了。阿莫斯,魔杖已经把它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如果你能把它还给哈利,就请——” 迪戈里先生把那根魔杖递给了哈利,哈利把它装进了口袋。 “走吧,你们三个。”韦斯莱先生小声说道。可是赫敏似乎不愿动弹,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哭泣的小精灵身上。“赫敏!”韦斯莱先生说,口气更急迫了。赫敏转过身,跟着哈利和罗恩走出空地,在树林里穿行。 “闪闪会怎么样呢?”他们一离开空地,赫敏就问道。 “不知道。”韦斯莱先生说。 “他们怎么那样对待她!”赫敏气愤地说,“迪戈里先生一直管她叫‘小妖精’……还有克劳奇先生!他明明知道不是她干的,还要把她开除!他根本不管她是多么害怕,多么难过——他根本就不把她当人!” “咳,她本来就不是人嘛。”罗恩说。 赫敏立刻转过来攻击他。 “那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感情,罗恩。他们那样真令人恶心,竟然——” “赫敏,我同意你的看法,”韦斯莱先生赶紧说道,示意她继续往前走,“但现在不是讨论小精灵权益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尽快回到帐篷里。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们在黑暗里和他们走散了。”罗恩说,“爸爸,为什么大家都对那个骷髅那么紧张?” “回到帐篷以后,我再跟你们解释。”韦斯莱先生焦急地说。 可是到达树林边缘时,他们遇到了阻碍。一大群神色惶恐的巫师聚集在那里,看见韦斯莱先生正朝他们走来,许多人便向前推挤。 “那边是怎么回事?” “那标记是谁变出来的?” “亚瑟——会不会是——他?” “当然不是他,”韦斯莱先生不耐烦地说,“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看样子他们幻影移形了。好了,请大家让开,求求你们,我想回去睡觉了。” 他领着哈利、罗恩和赫敏穿过人群,回到营地。现在到处都安静了,再也没有那些蒙面巫师的影子,只有几个被摧毁的帐篷还在冒烟。 查理从男孩的帐篷里伸出脑袋。 “爸爸,怎么回事?”他在黑暗中喊道,“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平安回来了,可是他们几个——” “我把他们都带回来了。”韦斯莱先生说着,弯腰钻进了帐篷。哈利、罗恩和赫敏也跟着他钻了进去。 比尔坐在小餐桌旁,用一条床单捂着手臂,鲜血正从那里不断地冒出来。查理的衬衫撕了个大口子,珀西炫耀着流血的鼻子。弗雷德、乔治和金妮看上去安然无恙,不过都惊魂未定。 “你们抓住他们了吗,爸爸?”比尔劈头就问,“那些变出那个标记的人?” “没有,”韦斯莱先生说,“我们发现巴蒂·克劳奇的家养小精灵拿着哈利的魔杖,但到底是谁变出了那个标记,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 “什么?”比尔、查理和珀西异口同声地问。 “哈利的魔杖?”弗雷德说。 “克劳奇先生的家养小精灵?”珀西问,口气十分震惊。 韦斯莱先生在哈利、罗恩和赫敏的帮助下,把树林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家。他们说完了,珀西气得直喘粗气。 “要我说,克劳奇先生就应该赶走这样一个家养小精灵!”他说,“主人明确告诉她待着别动,她却逃跑了……还在那么多魔法部官员面前让主人难堪……如果她被带到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接受审问,那就太——” “她什么也没干——她只是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点!”赫敏厉声反击珀西,令珀西大吃一惊。赫敏跟珀西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实际上比其他人都好。 “赫敏,处在克劳奇先生那个位置的巫师,如果他的家养小精灵拿着一根魔杖到处胡作非为,这个责任他可担当不起!”珀西恢复了常态,自负地说。 “她没有到处胡作非为!”赫敏嚷道,“她只是从地上捡起了魔杖!” “好了,好了,有谁能解释一下那个骷髅是什么东西?”罗恩不耐烦地说,“它并没有伤害什么人……为什么人人都那么大惊小怪?” “我来告诉你吧,那是神秘人的符号,罗恩,”赫敏赶在别人前面回答道,“我在《黑魔法的兴衰》里读到过。” “已经有十三年没看见它了,”韦斯莱先生轻声说,“人们自然很紧张……这简直就像是又看见了神秘人。” “我不明白,”罗恩皱着眉头说,“我的意思是……说到底,这只是半空中的一个影子……” “罗恩,神秘人和他的信徒每次杀了人,都要在空中显示黑魔标记。”韦斯莱先生说,“它带来的恐惧……你不知道,你还太小。你想象一下,你回到家里,发现黑魔标记就在你家房子上空盘旋,你知道你进去后会看见什么……”韦斯莱先生打了个哆嗦,“这是每个人最恐惧的……最最恐惧的……”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比尔拿开裹在手臂上的床单,查看着伤口,说道:“唉,不管这个标记是谁变出来的,今天晚上可给我们帮了倒忙。那些食死徒一看见它就跑了。他们一个个匆匆幻影移形,我们还没来得及接近他们,揭开他们脸上的面具。不过,我们接住了罗伯茨一家,没让他们摔在地上。现在他们的记忆正在被修改。” “食死徒?”哈利问,“食死徒是什么?” “这是神秘人的信徒对他们自己的称呼。”比尔说,“我认为我们今晚看见了他们这些人的残余——他们不知怎的逃脱了,没有被关进阿兹卡班。” “我们没法证明就是他们,比尔。”韦斯莱先生说。“不过很有可能。”他又无奈地说。 “对,我猜肯定是这样!”罗恩突然说道,“爸爸,我们在树林里遇见了德拉科·马尔福,他实际上差不多告诉了我们,他爸爸就是那些蒙面疯子当中的一个!我们都知道马尔福一家以前和神秘人很有交情!” “可是伏地魔的信徒——”哈利说。大家都打了个寒噤——韦斯莱一家和魔法世界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一向避免说出伏地魔的名字。“对不起,”哈利赶紧说道,“神秘人的信徒想干什么,把麻瓜弄到半空悬着?我的意思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韦斯莱先生干笑了一声,说道,“哈利,那就是他们作乐的方式。过去神秘人当道的时候,他们杀害麻瓜多一半都是为了取乐。我猜想他们今晚多喝了几杯酒,就忍不住想提醒我们一下:他们还有很多人在外逍遥。他们搞了一次愉快的小聚会。”他厌恶地说。 “可是如果他们就是食死徒,为什么一看见黑魔标记就幻影移形了呢?”罗恩问,“他们应该很高兴看见它呀,对不对?” “你动脑子想一想吧,罗恩,”比尔说,“如果他们真是食死徒,神秘人失势之后,他们就会千方百计设法别被关进阿兹卡班,并编造各种谎话,说当初是神秘人强迫他们杀害和折磨别人的。我敢打赌,他们比我们这些人更害怕看见他回来。神秘人倒台后,他们百般否认自己跟他有关系,又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认为神秘人对他们不会很满意,你说呢?” “那么……变出黑魔标记的人……”赫敏慢慢地说,“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表示支持食死徒,还是要把他们吓跑呢?” “我们也在这样猜想,赫敏,”韦斯莱先生说,“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一点……只有食死徒才知道怎样变出那个标记。我可以肯定,变出标记的人以前准是一个食死徒,尽管现在也许不是了……听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们的妈妈听说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担心得要命。我们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然后早早地弄到门钥匙,离开这里。” 哈利爬回到他的双层床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知道他应该感到精疲力竭才是: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可是他却感到异常清醒——清醒,而且担忧。 三天前——现在感觉已是很久以前,实际上只过去了三天——他醒来时感到额头上的伤疤剧痛难忍。今晚,伏地魔的标记十三年来第一次出现在空中。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 他想起了他离开女贞路前写给小天狼星的信。小天狼星收到没有?他什么时候会回信?哈利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帆布篷顶,然而脑子里没有想象出什么东西帮助他入睡。帐篷里早就响起了查理的鼾声,过了很久哈利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71章魔法部乱成一团 只睡了几个小时,韦斯莱先生就把他们叫醒了。他用魔法把帐篷收起来装进背包,然后他们尽快离开了营地,路上看见罗伯茨先生站在他小石屋的门口。罗伯茨先生的样子怪怪的,神情恍惚,他朝他们挥手告别,还含混地说了句“圣诞快乐”。 “他不会有事的,”他们大步向沼泽地走去时,韦斯莱先生说道,“有时候,当一个人的记忆被修改时,他会暂时有点儿犯糊涂……况且他们想使他忘记的又是那么一件大事。” 他们走近放门钥匙的地方时,听见许多人在急切地吵吵嚷嚷;再走过去一点儿,他们发现,一大堆巫师把门钥匙管理员巴兹尔团团围住,都吵闹着要尽快离开营地。韦斯莱先生和巴兹尔三言两语地商量了一下,大家就站进队伍里,最后总算在太阳还没升起前领到了一只旧轮胎,可以靠它返回白鼬山了。在拂晓的微光中,他们穿过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沿着湿漉漉的小路朝陋居走去。一路上大家很少说话,因为都累得要命,一心只想着赶紧吃到早饭。他们转了个弯,陋居便赫然出现了,小路上传来一声喊叫。 “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韦斯莱夫人显然一直在前院等着他们,这时撒腿向他们奔来,脚上还穿着她在卧室里穿的拖鞋。她的脸色苍白,神情紧张,手里攥着一张卷起来的《预言家日报》。 “亚瑟——我真是太担心了——太担心了——” 她一把搂住韦斯莱先生的脖子,《预言家日报》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哈利低头一看,标题是:“魁地奇世界杯赛上的恐怖场面”,还配有黑魔标记悬在树梢上的闪光黑白照片。 “你们都没事,”韦斯莱夫人惊魂未定地念叨着,松开韦斯莱先生,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挨个儿看着他们,“你们都活着……哦,儿子……” 出乎每个人的意料,她一把抓住弗雷德和乔治,狠狠地搂了一下。她用的劲儿太猛了,双胞胎的脑袋咚地撞在一起。 “哎哟!妈妈——你要把我们勒死了——” “你们走之前我冲你们嚷嚷来着!”韦斯莱夫人说,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一直在想这个事!如果神秘人把你们抓去,而我对你们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你们O.W.L.考试成绩不理想?哦,弗雷德……乔治……” “好了,好了,莫丽,我们大家都平安无事。”韦斯莱先生安慰着她,从她怀里拽出一对双胞胎,然后领着她向房子里走去。“比尔,”他压低声音说,“把那张报纸捡起来,我想看看那上面是怎么说……” 他们都挤进狭小的厨房,赫敏给韦斯莱夫人沏了一杯很浓的茶,韦斯莱先生坚持往里面倒了一点奥格登陈年火焰威士忌,然后,比尔把报纸递给了父亲。韦斯莱先生匆匆浏览着第一版,珀西也越过他的肩头看着。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韦斯莱先生沉重地说,“魔法部惊慌失措……罪犯未被抓获……治安松弛……黑巫师逍遥法外……给国家带来耻辱……这是谁写的?啊……自然是她……丽塔·斯基特。” “那个女人专门同魔法部作对!”珀西气愤地说,“她上个星期说,我们本应该全力以赴去消灭吸血鬼,可却在坩埚的厚度上吹毛求疵,浪费时间!好像《非巫师的半人类[5]待遇准则》的第十二段没有专门指出——” “行行好吧,珀西,”比尔说着,打了个哈欠,“不要再说了。” “提到我了。”韦斯莱先生读到《预言家日报》那篇文章的结尾处时,突然瞪大了镜片后面的眼睛。 “哪儿?”韦斯莱夫人呛了一口威士忌茶水,咳喘着问,“我刚才要是看见,就知道你还活着了!” “没有点名,”韦斯莱先生说,“听听这段: 那些巫师惊慌失措,在树林边屏住呼吸等候消息,希望得到魔法部的安慰,可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大失所望。在黑魔标记出现后不久,一位魔法部官员露面了,宣称没有人受到伤害,但拒绝透露更多情况。究竟他的话是否足以平息那种一小时后从树林里抬出几具尸体的谣传,还有待继续观察。” “哦,天哪,”韦斯莱先生恼怒地说,把报纸递给珀西,“确实没有人受到伤害呀。我应该怎么说呢?几具尸体从树林里抬出的谣传……好了,现在她写出这种话,肯定会谣言四起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莫丽,我得去办公室了,这件事需要澄清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爸爸,”珀西自傲地说,“克劳奇先生肯定需要大家各就各位,而且,我还可以把我的坩埚报告亲自交给他。” 他说完就冲出了厨房。韦斯莱夫人显得非常难过。“亚瑟,按理说你是在休假啊!这件事跟你们办公室毫无关系;没有你,他们也能处理好的,是不是?” “我必须去,莫丽,”韦斯莱先生说,“是我把事情搞得更糟糕的。我去换上我的长袍就走……” “韦斯莱夫人,”哈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说道,“海德薇有没有带信回来给我?” “海德薇?”韦斯莱夫人神情恍惚地说,“没有,亲爱的……没有,一封信也没有收到。” 罗恩和赫敏好奇地望着哈利。哈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说道:“罗恩,我能不能到你房间去清理一下我的东西?” “好啊……我也去吧。”罗恩毫不迟疑地回答,“赫敏,你呢?” “好吧。”她立刻说道,于是他们三个人鱼贯离开厨房,往楼上走去。 “怎么回事,哈利?”他们进到顶楼房间,一关上房门,罗恩就问。 “有件事我没有跟你们说,”哈利说,“星期六早晨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伤疤又疼了。” 罗恩和赫敏的反应,跟哈利在女贞路的卧室里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赫敏倒吸了一口气,马上就开始提出各种建议,列举了一大堆参考书名,又列举了一大堆人名,从阿不思·邓布利多,到霍格沃茨的校医庞弗雷女士。 罗恩只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可是——他不在场啊,是不是?那个神秘人?我的意思是——上次你的伤疤疼的时候,他是在霍格沃茨的,对吗?” “我知道他肯定不在女贞路,”哈利说,“可是我在梦里看见他了……他和彼得——你们知道的,就是虫尾巴。梦里的全部情形,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在密谋,要杀……一个人。” 他迟疑了一下,差点说出“要杀我”,但是他不忍心让赫敏的神情更恐惧了,因为赫敏已经大惊失色。 “这只是一场梦,”罗恩鼓励他振作起来,“只是一场噩梦。” “是啊,尽管是一场梦,”哈利说,转脸望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很古怪,是不是?……我的伤疤疼了,三天之后,食死徒就游行了,伏地魔的符号就又在空中出现了。” “不要——说出——他的——名字!”罗恩从紧咬的牙缝里嘶嘶地说。 “还记得特里劳尼教授说的话吗?”哈利没理睬罗恩,继续说道,“就在上学期结束的时候?” 特里劳尼教授是他们在霍格沃茨学校的占卜课老师。赫敏脸上惊恐的表情消失了,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 “哦,哈利,你总不会把那个老骗子说的话放在心上吧?” “你们当时不在场,”哈利说,“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这一次可不同以往。我告诉你们吧,她进入了催眠状态——是真的催眠状态。她说黑魔王还会东山再起……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可怕……他能够这样,是因为他的仆人都会回到他身边……就在那天晚上,虫尾巴逃跑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罗恩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他那条查德里火炮队床单上的一个破洞。 “你为什么要问海德薇有没有回来,哈利?”赫敏问道,“你在等信吗?” “我把我伤疤疼的事告诉了小天狼星,”哈利耸了耸肩膀,说,“我在等他的回信。” “想得真妙!”罗恩说,脸上顿时多云转晴,“我敢说小天狼星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我希望他赶快跟我联系。”哈利说。 “可我们不知道小天狼星在哪里……他可能远在非洲呢,是不是?”赫敏很明智地说,“海德薇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到达那么远的地方。” “是啊,我知道。”哈利说,可是当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不见海德薇的影子,心里还是感到沉甸甸的。 “来吧,哈利,我们在果园里来一场魁地奇比赛。”罗恩说,“来吧——三个人对三个人,比尔、查理、弗雷德和乔治都参加进来……你可以试一试朗斯基假动作……” “罗恩,”赫敏说,声音里透着“我认为你太不知趣了”的意思,“哈利现在不想打魁地奇……他心里很乱,很疲倦……我们都需要上床睡觉了……” “好吧,我愿意打一场魁地奇,”哈利突然说道,“等一下,我要拿上我的火弩箭。” 赫敏离开了房间,嘴里嘀咕着什么,好像是说:“这帮男生!” 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韦斯莱先生和珀西都很少在家。每天一早,家里其他人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他们俩就离开了家,一直到晚饭以后很久才回来。 “真是乱成了一锅粥,”珀西煞有介事地告诉他们——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第二天他们就要返回霍格沃茨了,“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像在救火一样。人们不停地寄来吼叫信,当然啦,如果你不马上拆开吼叫信,它就会爆炸。我桌子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那支最好的羽毛笔也变成了一堆炭渣。” “他们为什么都要寄吼叫信呢?”金妮问。她正坐在客厅炉火前的地毯上,用透明魔法胶带修补她那本《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 “抱怨世界杯赛的安全问题。”珀西说,“他们希望对他们被损坏的财物进行赔偿。蒙顿格斯·弗莱奇提出索赔一顶带十二个卧室和配套按摩浴缸的帐篷,可是我摸透了他的底细。我知道他实际上是在一件用棍子支着的斗篷下过的夜。” 韦斯莱夫人瞥了一眼墙角上的那座老爷钟。哈利很喜欢这座钟。如果你想知道时间,它是完全不管用的,可它却能向你提供许多其他情况。它有九根金针,每根针上都刻着韦斯莱家一个人的名字。钟面上没有数字,却写着每位家庭成员可能会在的地方。有“家”“学校”和“上班”,也有“路上”“失踪”“医院”“监狱”,在普通钟上十二点的地方,标着“生命危险”。 此刻,八根针都指着“家”的位置,韦斯莱先生的那根——是九根针里最长的一根,仍然指着“上班”。韦斯莱夫人叹了口气。 “从神秘人失势那天起,你爸爸周末一直不需要加班。”她说,“现在他们要把他累坏了。如果他再不赶快回来,他的晚饭就糟蹋了。” “嘿,爸爸觉得他必须弥补他在比赛那天犯下的过错,对吗?”珀西说,“说老实话,他没有请示他的领导就当众发言,有点不够明智——” “都是斯基特那个讨厌的女人信笔胡写,你怎么敢因此责怪你爸爸呢!”韦斯莱夫人一下子就火了,说道。 “如果爸爸什么都不说,丽塔那老家伙又会评论说魔法部的人一言不发,有失身份。”正在跟罗恩下棋的比尔说道,“丽塔·斯基特从来不写别人的好话。记得吗,她有一次采访了古灵阁的所有解咒员,然后管我叫‘长毛鬼’!” “我说,你的头发确实有点儿长,亲爱的,”韦斯莱夫人温柔地说,“你只要让我——” “不行,妈妈。” 雨点啪哒啪哒地打在客厅的窗户上。赫敏专心地读着《标准咒语,四级》,韦斯莱夫人在对角巷给她、哈利和罗恩各买了一本。查理在织补一个防火的套头帽兜。哈利在擦拭他的火弩箭,赫敏在他十三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现在打开了放在他脚边。弗雷德和乔治坐在那边的一个角落里,拿着羽毛笔,脑袋凑在一张羊皮纸上,低声地谈论着什么。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韦斯莱夫人严厉地问,一边用眼睛盯着双胞胎。 “做家庭作业。”弗雷德含糊地回答。 “别丢人现眼了,现在正放假呢。”韦斯莱夫人说。 “是啊,我们有点拖拉了。”乔治说。 “你们该不会又在写订货单吧?”韦斯莱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该不会琢磨着又搞什么韦斯莱魔法把戏坊吧?” “哎呀,妈妈,”弗雷德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如果明天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被撞毁,我和乔治都死了,你想到我们从你这儿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毫无根据的指责,你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韦斯莱夫人也忍俊不禁。 “哦,你们的爸爸回来了!”她又抬头望了望钟,突然说道。 韦斯莱先生的那根针突然从“上班”跳到了“路上”,一秒钟后,它就颤颤巍巍地和其他针一起,停在了“家”的位置上。这时,大家听见厨房里传来韦斯莱先生的喊声。 “来了,亚瑟!”韦斯莱夫人大声说,匆匆出了房间。 片刻之后,韦斯莱先生用托盘端着他的晚饭,走进了温暖的客厅。他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唉,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他坐在壁炉边的一把扶手椅上,没精打采地摆弄着盘子里的有些皱巴巴的花椰菜,一边对韦斯莱夫人说,“丽塔·斯基特整个星期都在四处钻营,搜寻魔法部有没有更多的混乱情况可供报道。现在她发现了可怜的老伯莎失踪的事,看来这就是《预言家日报》明天的大标题了。我对巴格曼说过,他早就应该派人去找她。” “克劳奇先生好几个星期一直在这么说。”珀西赶紧说道。 “克劳奇还算走运,丽塔没有发现闪闪的事。”韦斯莱先生烦躁地说,“他的家养小精灵被抓,手里拿着变出黑魔标记的魔杖,这件事可以成为整整一星期的头版标题。” “我想,我们大家都认为那个小精灵尽管缺乏责任感,却并没有变出黑魔标记,对不对?”珀西激烈地辩论道。 “如果你问我,我倒认为克劳奇先生真是非常走运,《预言家日报》的人竟不知道他是怎样虐待小精灵的!”赫敏气愤地说。 “赫敏,你想想吧!”珀西说,“像克劳奇先生这样的魔法部高级官员,应该得到他仆人的绝对顺从——” “你是说他的奴隶!”赫敏激动地抬高声音,说道,“因为他不付给闪闪工钱,是吧?” “我想你们还是都上楼去,看看行李是不是都收拾好了!”韦斯莱夫人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说道,“快去吧,你们都去吧……” 哈利把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收拾好,扛着他的火弩箭,和罗恩一起回到楼上。雨点砸在房顶上的声音更响了,还夹杂着一阵阵狂风的凄厉呼啸、呻吟,更别提住在阁楼上的食尸鬼发出的零星的号叫了。他们进屋后,那只叫小猪的猫头鹰开始吱吱叫着,在笼子里飞来飞去。它看到那些收拾了一半的箱子,似乎兴奋得有些发狂了。 “塞点猫头鹰食给它,”罗恩说着,把一包东西扔给哈利,“就会使它安静下来。” 哈利把几粒猫头鹰食塞进小猪的笼子,然后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的箱子。海德薇的笼子就在箱子旁边,里面还是空的。 “它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了。”哈利看着海德薇的空笼子,说道,“罗恩,你说小天狼星会不会被抓住了?” “不会,不然《预言家日报》上会有报道的,”罗恩说,“魔法部巴不得显示一下他们抓住了什么人呢,是吧?” “是啊,我推测……” “瞧,这些都是妈妈在对角巷给你买的东西。她还从你的地下金库里给你取了一些金币……还替你把所有的袜子都洗干净了。” 罗恩把一大堆包裹搬到哈利的行军床上,又把钱袋和一大包袜子扔在包裹旁边。哈利开始拆看韦斯莱夫人给他买的东西。除了米兰达·戈沙克所著的《标准咒语,四级》外,还有一把新的羽毛笔、十二卷羊皮纸;还有他调配魔药的原料箱里需要补充的东西——他的狮子鱼脊骨粉和颠茄精快用完了。他刚要把内衣放进他的坩埚,就听见罗恩在后面很厌恶地嚷嚷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 罗恩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在哈利看来像是一件酱紫色的天鹅绒长裙,领口镶着仿佛发了霉的荷叶边,袖口上也有相配的花边。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韦斯莱夫人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刚刚洗净熨平的霍格沃茨校袍。 “给你们的。”她说,把那些长袍分成两堆,“好了,装箱的时候要记住把它们放整齐了,别让它们起皱。” “妈妈,你把金妮的新衣服给我了。”罗恩说着,把那件衣服递给了她。 “我怎么会弄错呢,”韦斯莱夫人说,“这就是给你的。礼服长袍。” “什么?”罗恩说,表情很是惊恐。 “礼服长袍!”韦斯莱夫人又说了一遍,“你们学校开出来的单子上写着,你今年应该准备礼服长袍了……就是正式场合穿的袍子。”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罗恩不敢相信地说,“我决不穿这种衣服,决不!” “每个人都要穿的,罗恩!”韦斯莱夫人恼火地说,“那些衣服都是这样的!你父亲也有几件,是参加体面的聚会时穿的!” “我宁可一丝不挂,也不穿它。”罗恩固执地说。 “别犯傻了,”韦斯莱夫人说,“你必须有一件礼服长袍,你的单子上列着呢!我也给哈利买了一件……给他看看,哈利……” 哈利有些惶恐地打开行军床上的最后一个包裹,还好,并不像他料想的那样糟糕。他的礼服长袍上一条花边也没有——实际上,它的样子和他的校袍差不多,不过颜色不是黑的,而是深绿色的。 “我想它会把你眼睛的颜色衬托得更漂亮,亲爱的。”韦斯莱夫人慈爱地说。 “这倒挺好!”罗恩看着哈利的长袍,气呼呼地说,“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件这样的?” “因为……唉,我不得不给你买二手货,这样就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了!”韦斯莱夫人说着,脸红了。 哈利移开了目光。他真愿意把他在古灵阁地下金库里的钱都拿出来,分给韦斯莱一家,但他知道他们不会接受的。 “我决不会穿这种衣服,”罗恩还是固执地说,“决不!” “好吧,”韦斯莱夫人严厉地反驳道,“你就光着身子吧。哈利,别忘了给他拍一张照片。上帝作证,我可以大笑一场了。” 她走出房间,把门狠狠地关上。喀喀喀,他们身后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小猪被一粒过大的猫头鹰食卡住了喉咙。 “为什么我的东西都是破烂货!”罗恩气愤地说,一边大步走过去掰开小猪的嘴巴。 第72章登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 第二天早晨,哈利醒来时,家里笼罩着一种假期结束的沉闷气氛。大雨仍然啪啪地敲打着窗户,他穿上牛仔裤和一件毛衣。他们要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再换上校袍。 他、罗恩、弗雷德和乔治下楼吃早饭,刚走到二楼的拐弯处,就见韦斯莱夫人突然出现在楼梯底下,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亚瑟!”她冲着楼上喊道,“亚瑟!魔法部有紧急口信!” 哈利紧贴在墙上,韦斯莱先生噔噔噔地从他身边跑过,一眨眼就不见了,他的长袍前后都穿反了。哈利和其他人走进厨房时,看见韦斯莱夫人焦急地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我记得这里有一支羽毛笔的!”——韦斯莱先生探身向着炉火,正在说话—— 哈利使劲地把眼睛闭上又睁开,他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阿莫斯·迪戈里的头悬在火焰中间,像一个巨大的长着胡子的鸡蛋。它正飞快地说着什么,火苗在它周围飞舞,火舌舔着它的耳朵,但它丝毫不受妨碍。 “……住在附近的麻瓜们听见砰砰的撞击声和喊叫声,他们就去喊来了——你管他们叫什么来着——金察[6]。亚瑟,你必须去一趟——” “给你!”韦斯莱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把一张羊皮纸、一瓶墨水和一支皱巴巴的羽毛笔塞进韦斯莱先生手里。 “——幸好我听说了这件事,”迪戈里先生的头说道,“我因为要派两只猫头鹰送信,不得不很早就到了办公室,我发现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人都出动了——如果丽塔·斯基特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亚瑟——” “疯眼汉说发生了什么事?”韦斯莱先生说着,拧开墨水瓶的盖子,让羽毛笔吸足墨水,准备记录。 迪戈里先生的头转了转眼珠。“他说听见有人闯进了他的院子。说他悄悄朝房子走去,可是遭到了他的垃圾箱的伏击。” “垃圾箱做了什么?”韦斯莱先生问,一边龙飞凤舞地记录着。 “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然后把垃圾炸得到处都是,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迪戈里先生说,“显然,当金察赶到的时候,有一个垃圾箱还在喷射垃圾——” 韦斯莱先生发出一声呻吟。“那个闯进院子的人呢?” “亚瑟,你是了解疯眼汉的。”迪戈里先生的头说道,又滴溜溜地转起了眼珠,“有人会在半夜三更溜进他的院子?没准是一只在外面吃了败仗的野猫,漫无目的地在那里溜达,身上挂着土豆皮。可是如果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人抓住了疯眼汉,他可就倒霉了——想想他的前科记录——如果罪名不大,又是你们部门负责处理,我们就放他一马吧——让垃圾箱爆炸会受什么惩罚?” “大概会受到警告吧。”韦斯莱先生说,一边仍然飞快地做着记录,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疯眼汉没有使用魔杖吧?他事实上并没有攻击别人吧?” “我敢说,他当时跳下床来朝窗外看,看到什么就让什么遭了殃。”迪戈里先生说,“可是他们很难证明,因为并没有人员伤亡。” “好吧,我这就出发,”韦斯莱先生说着,把记录的羊皮纸塞进口袋,转身又冲出了厨房。 迪戈里先生转过头来,望着韦斯莱夫人。 “真是对不起,莫丽,”他说,语调平静多了,“这么早就来打扰你们……可是只有亚瑟才能替疯眼汉开脱,使他免受惩罚,本来疯眼汉今天就要开始新的工作了。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昨天夜里……” “没关系,阿莫斯,”韦斯莱夫人说,“你想不想吃一片面包什么的再走?” “哦,好吧。”迪戈里先生说。 韦斯莱夫人从餐桌上的一摞黄油面包上拿了一片,用火钳夹住,递进迪戈里先生嘴里。 “谢谢。”他含糊地说了一句,然后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他就消失了。 哈利可以听见韦斯莱先生大声地向比尔、查理、珀西和两个女孩匆匆告别。五分钟后,他又回到了厨房,用一把梳子胡乱地划拉着头发,身上的长袍已经正过来了。 “我得赶快走了——祝你们这学期一切都好,孩子们。”韦斯莱先生一边对哈利、罗恩和一对双胞胎说着,一边将一件斗篷披在肩上,准备幻影移形,“莫丽,你送孩子们去国王十字车站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她说,“你去照管疯眼汉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韦斯莱先生刚一消失,比尔、查理就走进了厨房。 “有人提到疯眼汉?”比尔问道,“他又干什么了?” “他说昨晚有人想闯进他的房子。”韦斯莱夫人说。 “疯眼汉穆迪?”乔治若有所思地说,一边往他的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橘子酱,“就是那个疯子——” “你们的爸爸对疯眼汉穆迪评价很高。”韦斯莱夫人严厉地说。 “是啊,爸爸还收集插头呢,对吧?”等韦斯莱夫人离开房间后,弗雷德小声地说,“他们是同一类人……” “穆迪当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巫师。”比尔说。 “他还是邓布利多的老朋友,是吗?”查理说。 “邓布利多就不是你们所说的正常人,对吧?”弗雷德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是个天才,很了不起……” “疯眼汉是谁?”哈利问道。 “他现在退休了,以前在魔法部工作,”查理说,“我见过他一次,爸爸和他一起共事时带我去过。他是个傲罗——最好的一个……专抓黑巫师的高手。”他看见哈利脸上困惑的神情,又接着说道:“阿兹卡班里的一半牢房都是被他填满的。不过他也给自己树了很多仇敌……主要是那些被他抓住的人的亲属……我听说,他上了年纪以后,变得越来越多疑,什么人都不相信,走到哪儿都看见黑巫师。” 比尔和查理决定到国王十字车站送一送大家,而珀西一再道歉,说他实在太忙,脱不开身。 “这个时候我没有理由请假,”他对他们说,“克劳奇先生有许多事情都开始指望我了。” “是啊,你知道吗,珀西?”乔治一本正经地说,“我猜他很快就会知道你的名字了。” 韦斯莱夫人鼓起勇气,用了一下村邮电所里的电话,预订了三辆普通的麻瓜出租车送他们去伦敦。 “亚瑟本来想借部里的车送我们,”韦斯莱夫人小声对哈利说——这时他们正站在大雨瓢泼的院子里,看着出租车司机把六只沉重的霍格沃茨皮箱搬进车里,“可是部里的车腾不出来……哦,天哪,他们看上去不大高兴,是吗?” 哈利没有告诉韦斯莱夫人,麻瓜出租车司机是很少运送狂躁不安的猫头鹰的,而小猪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吵闹,声音震耳欲聋。更不用说弗雷德的箱子突然弹开,许多费力拔博士的自动点火见水开花神奇烟火出人意料地炸响了,吓得那个搬箱子的司机大叫起来,而这时克鲁克山用尖利的爪子顺着那人的大腿往上爬,使他的喊声里又多了一些痛苦。 大家和那些箱子一起挤坐在出租车后面,一路上很不舒服。克鲁克山受了烟火的惊吓,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当车子驶进伦敦时,哈利、罗恩和赫敏都被严重抓伤了。在国王十字车站下车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尽管雨下得比刚才还大,兜头盖脸地朝他们浇来。他们提着箱子穿过繁忙的街道,走进车站,浑身都湿透了。 现在,哈利对登上9?站台已经习惯了。其实很容易,只要径直穿过隔开第9和第10站台的那堵仿佛很坚固的隔墙就行了。唯一需要当心的是,要做得不让人看出来,以免引起麻瓜们的注意。他们今天是分组过去的。首先是哈利、罗恩和赫敏(他们是最显眼的,因为带着猫头鹰小猪和克鲁克山),他们悠闲地靠在隔墙上,漫不经心地聊着天,然后就侧身从墙里钻了过去……他们一钻过去,9?站台就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已经停在那里,这是一辆深红色的蒸汽机车,正在喷出滚滚浓烟。透过浓烟望去,站台上的许多霍格沃茨学生和家长仿佛是黑乎乎的鬼影。小猪听到烟雾中有许多猫头鹰的叫声,也吱吱叫着响应,吵得比刚才更厉害了。哈利、罗恩和赫敏开始寻找座位,很快,他们就把行李搬进了列车上的一个包厢。然后,他们跳回到站台上,向韦斯莱夫人、比尔和查理告别。 “我也许很快就能看到你们大家。”查理搂抱金妮跟她告别时,微笑着说。 “为什么?”弗雷德急切地问。 “你会知道的,”查理说,“千万别告诉珀西我提到这事儿……要知道,这是‘绝密情报,要等魔法部认为合适的时候才能公布’。” “啊,我真希望我今年能回霍格沃茨上学。”比尔说。他两手插在口袋里,眼睛望着火车,神情有些惆怅。 “为什么?”乔治不耐烦地问。 “你们这一年会过得非常有趣,”比尔说,眼睛里闪着光芒,“我也许会请假来观看一部分……” “一部分什么?”罗恩问。 可是就在这时,哨子吹响了,韦斯莱夫人把他们赶向车门。 “谢谢你留我们住下,韦斯莱夫人。”赫敏说。这时他们已经登上火车,关好车门,她从窗口探出身子跟韦斯莱夫人说话。 “是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韦斯莱夫人。”哈利说。 “哦,我很乐意的,亲爱的,”韦斯莱夫人说,“我想邀请你来过圣诞节,可是……我估计你们都情愿留在霍格沃茨,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 “妈妈!”罗恩烦躁地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三个都知道,就瞒着我们?” “我估计你们今晚就会弄清楚,”韦斯莱夫人微笑着说,“一定会很刺激的——告诉你们吧,我真高兴他们修改了章程——” “什么章程?”哈利、罗恩、弗雷德和乔治同时问道。 “我敢肯定邓布利多教授会告诉你们的……好了,表现好一些,知道吗?听见没有,弗雷德?还有你,乔治?” 发动机的活塞发出响亮的嘶嘶声,火车开动了。 “快告诉我们霍格沃茨发生了什么事!”弗雷德冲着窗外大喊——韦斯莱夫人、比尔和查理正在急速地远去,“他们修改了什么章程?” 可是韦斯莱夫人只是笑着朝他们挥手。不等火车拐弯,她和比尔、查理就幻影移形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回到他们的包厢,密集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使他们很难看清外面的景物。罗恩打开自己的箱子,抽出他那件酱紫色的礼服长袍,盖在小猪的笼子上,它的叫声太吵人了。 “巴格曼倒愿意告诉我们霍格沃茨发生的事情,”他在哈利身边坐了下来,闷闷不乐地说,“记得吗,就在世界杯赛上?可是我自己的亲妈却不肯说。真不知道——” “嘘!”赫敏突然小声说道,她用一根手指按住嘴唇,指着他们旁边的那个包厢。哈利和罗恩仔细一听,一个熟悉的拖腔拖调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口飘了进来。 “……你们知道吗,爸爸真的考虑过要把我送到德姆斯特朗,而不是霍格沃茨。他认识那个学校的校长。唉,你们知道他对邓布利多的看法——那人太喜欢泥巴种了——德姆斯特朗根本不允许那些下三滥的人入学。可是我妈妈不愿意我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学。爸爸说,德姆斯特朗对黑魔法采取的态度比霍格沃茨合理得多。德姆斯特朗的学生真的在学习黑魔法,不像我们,学什么破烂的防御术……” 赫敏站起身,踮着脚走到包厢门边,把门轻轻拉上,不让马尔福的声音传进来。 “这么说,他认为德姆斯特朗比较适合他喽?”赫敏气呼呼地说,“我倒希望他早到那里去上学,我们就用不着忍受他了。” “德姆斯特朗也是一所魔法学校吗?”哈利问。 “对,”赫敏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它的名声坏透了。照《欧洲魔法教育评估》上的说法,这所学校对黑魔法非常重视。” “我好像听说过,”罗恩含糊地说,“它在哪儿?哪个国家?” “唉,不会有人知道的,不是吗?”赫敏扬起眉毛,说道。 “哦——为什么呢?”哈利问。 “各个魔法学校之间始终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顿愿意把它们的校址隐蔽起来,这样就没有人能窃取它们的秘密了。”赫敏一本正经地回答。 “别胡扯了,”罗恩说着笑了起来,“德姆斯特朗肯定跟霍格沃茨差不多大——你怎么能把一座大城堡隐蔽起来呢?” “可霍格沃茨就是隐蔽着的。”赫敏说,显得有些诧异,“大家都知道啊……噢,凡是读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的人都应该知道。” “那就只有你了,”罗恩说,“你再接着说——你怎么能把霍格沃茨这样一座大城堡隐蔽起来呢?” “它被施了魔法,”赫敏说,“麻瓜望着它,只能看见一堆破败的废墟,入口处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危险,不得进入,不安全。” “这么说,在一个外人看来,德姆斯特朗也是一堆废墟?” “大概是吧,”赫敏耸了耸肩膀,说道,“或者它被施了驱逐麻瓜咒,就像世界杯赛的体育场一样。为了不让外国巫师发现它,还可以使它变得不可标绘——” “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你可以给建筑物施一个魔咒,别人就无法在地图上把它标绘出来了,明白吗?” “嗯……你最好再说明白点儿。”哈利说。 “不过我认为德姆斯特朗大概在北部很远的地方,”赫敏若有所思地说,“一个非常寒冷的地方,因为他们的校服还包括毛皮斗篷呢。” “啊,设想一下会发生什么事吧,”罗恩很神往地说,“把马尔福从冰川上推下去,弄得就像一次意外事故,这大概不会很难……真遗憾,他妈妈这么喜欢他……” 火车不断地往北行驶,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天空一片漆黑,车窗上覆盖着水气,所以大白天也点起了灯笼。嘎啦嘎啦,供应午饭的小推车顺着过道推过来了,哈利买了一大摞坩埚形蛋糕,让大家一起分享。 下午,他们的几位朋友过来看望他们,有西莫·斐尼甘、迪安·托马斯,还有纳威·隆巴顿——这是一个圆圆脸的男孩,记性差得要命,是他那令人敬畏的巫师奶奶把他拉扯大的。西莫还戴着他的爱尔兰徽章,它的一些魔力似乎正在慢慢消退。它仍然在尖叫“特洛伊!马莱特!莫兰!”但是声音有气无力,好像已经精疲力竭了。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赫敏对他们没完没了地谈论魁地奇感到厌倦了,就又开始埋头《标准咒语,四级》,并试着学习一种召唤咒。 大家兴奋地回顾世界杯赛时,纳威在一旁眼巴巴地听着。 “奶奶不想去,”他可怜巴巴地说,“不肯买票。啊,听起来真够刺激的。” “没错,”罗恩说,“你看看这个,纳威……” 他在行李架上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抽出那个威克多尔·克鲁姆的小塑像。 “哇,太棒了。”当罗恩把克鲁姆放在他胖乎乎的手掌上时,纳威羡慕地说。 “我们在上面看见了他,离得很近,”罗恩说,“我们坐在顶层包厢——” “你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韦斯莱。” 德拉科·马尔福出现在门口,身后站着克拉布和高尔,他们是他的两个死党,块头大得吓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个夏天他们俩似乎又长高了至少一英尺。显然,他们通过包厢的门偷听了刚才的谈话,迪安和西莫没有把门关严。 “我们好像并没有邀请你们进来,马尔福。”哈利冷冷地说。 “韦斯莱……那是什么?”马尔福指着小猪的笼子问道。罗恩的礼服长袍的一只袖子从笼子上挂下来,随着火车的运行摇摆不停,袖口上仿佛发了霉的花边非常显眼。 罗恩想把长袍藏起来,可是马尔福的动作比他快,一把抓住袖子,使劲一拉。 “看看这个!”马尔福开心极了,把罗恩的长袍举起来,给克拉布和高尔看,“韦斯莱,难道你想穿这样的衣服,嗯?我的意思是——它们在十八世纪九十年代左右还是很时髦的……” “吃屎去吧,马尔福!”罗恩说——他脸涨得跟礼服长袍一个颜色,一把从马尔福手中夺过长袍。马尔福发出一串高声的嘲笑,克拉布和高尔也跟着傻笑起来,声音粗野刺耳。 “怎么……你也想参加,韦斯莱?你也想试试身手,给你的家庭增添一份光荣?你知道,这事儿跟钱也有关系呢……如果你赢了,就有钱买几件体面的长袍了……” “你在胡扯些什么?”罗恩气恼地问道。 “你想参加吗?”马尔福又说了一遍,“我猜你会的,波特?你从不错过一个炫耀自己的机会,是不是?” “要么解释一下你的话,要么就走开,马尔福。”赫敏把目光从《标准咒语,四级》上抬起,不耐烦地说道。 一丝喜悦的微笑掠过马尔福苍白的脸。 “莫非你不知道?”他高兴地说,“你爸爸和你哥哥都在魔法部工作,你居然会不知道?我的天哪,我爸爸好久以前就告诉我了……是听康奈利·福吉说的。反正,爸爸接触的都是魔法部的高层人物……大概你爸爸的级别太低了,没有权利知道,韦斯莱……对,是这样……他们大概从不在他面前谈论重要的话题……” 马尔福又放声大笑起来,一边对克拉布和高尔做了个手势,三个人一起消失了。 罗恩站起来,狠狠地把包厢的门关上,他用的力气太大了,门上的玻璃被撞碎了。 “罗恩!”赫敏责备道。她抽出自己的魔杖,低声念了一句:“恢复如初!”那些碎玻璃片就自动拼成一块完整的玻璃,重新回到了门框上。 “真倒霉……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我们全蒙在鼓里……”罗恩气愤地吼了起来,“‘爸爸接触的都是魔法部的高层人物’……我爸爸随时都能提升……他只是喜欢现在这个位置……” “当然是这样,”赫敏轻声说,“别让马尔福影响你的情绪,罗恩——” “他!影响我的情绪!才不会呢!”罗恩说着,拿起剩下的一块坩埚形蛋糕,一把捏成了泥酱。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罗恩的情绪一直不好。当他们换上校袍时,他沉默不语;当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终于放慢速度、停靠在漆黑的霍格莫德车站时,他仍然阴沉着脸。 车门打开了,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赫敏用斗篷兜住克鲁克山,罗恩仍旧把他的礼服长袍罩在小猪的笼子上。他们下了火车,在倾盆大雨中低着头,眯着眼。雨下得又急又猛,就好像一桶桶冰冷的水不断浇在他们头上。 “你好,海格!”哈利看见站台那头一个巨大的身影,大声喊道。 “你好,哈利!”海格粗声大气地回答,挥了挥手,“如果我们没被淹死的话,就在宴会上见吧!” 按照惯例,一年级新生由海格从湖上摆渡过去,进入霍格沃茨城堡。 “哦,我真不敢想象,在这样的天气摆渡过湖。”赫敏浑身颤抖,激动地说。这时他们随着人流一点点地挪动脚步,走过漆黑的站台。车站外面,一百辆没有马拉的马车在等候着他们。哈利、罗恩、赫敏和纳威赶紧爬上其中一辆,这才感到松了口气。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长长的马车队顺着通往霍格沃茨城堡的小道辘辘出发了,一路噼里啪啦地溅起水花。 第73章三强争霸赛 马车穿过两边有带翅野猪雕塑的大门,顺着宽敞的车道行驶,由于狂风大作,马车剧烈地摇晃着。哈利靠在车窗上,看见霍格沃茨越来越近了,许多亮灯的窗户在厚厚的雨帘后面模模糊糊地闪着光。他们的马车在两扇橡木大门前的石阶下停住了,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前面马车里的人已匆匆登上石阶,跑进城堡。哈利、罗恩、赫敏和纳威从马车里跳下来,也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石阶,直到进了洞穴般深邃的门厅里,他们才把头抬起来。门厅里点着火把,大理石楼梯气派非凡。 “天哪,”罗恩说着,使劲晃了晃脑袋,把水珠洒得到处都是,“如果再这样下个不停,湖里就要发大水了。我成了落汤鸡——哎呀!” 一个装满水的大红气球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在罗恩的头顶上爆炸了。罗恩浑身被浇得透湿,嘴巴里嘟嘟囔囔,跌跌撞撞地一闪,倒在旁边的哈利身上。就在这时,第二个水炸弹又落了下来——差一点儿击中赫敏,在哈利脚边爆炸了。冰冷的水喷出来,浇在他的旅游鞋上,浸湿了他的袜子。周围的人们失声尖叫,互相推挤着,都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哈利抬头一看,只见在他们头顶上二十英尺的地方,飘浮着那个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他个头矮小,戴着一顶有铃铛的帽子,系着橘红色的领结。他又一次瞄准目标,那张调皮的大阔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皮皮鬼!”一个愤怒的声音喊道,“皮皮鬼,你立刻给我下来!” 副校长兼格兰芬多学院院长麦格教授从礼堂里冲了出来。地上太湿了,她脚下一滑,赶紧抓住赫敏的脖子才没有摔倒。 “哎哟——对不起,格兰杰小姐——” “没关系,教授!”赫敏喘着气说,一边揉着自己的喉咙。 “皮皮鬼,你现在就给我下来!”麦格教授大声吼道,她整了整头上的尖顶高帽,透过方框眼镜朝上面瞪视着。 “我没做什么!”皮皮鬼咯咯地笑着,又把一个水炸弹朝几个五年级女生扔去——女生们吓得尖叫着冲进礼堂,“反正她们身上已经湿了,对吧?喂,小毛孩!吃我一炮!”他又拿起一个水炸弹,瞄准了刚刚进来的一群二年级学生。 “我去叫校长了!”麦格教授大声说,“我警告你,皮皮鬼——” 皮皮鬼伸出舌头,把最后几个水炸弹扔到空中,然后嗖地蹿上大理石楼梯,一边疯狂地嘎嘎怪笑。 “好了,快走吧!”麦格教授严厉地对淋成落汤鸡的学生们说,“进礼堂,快点儿!” 哈利、罗恩和赫敏一步一滑地走过门厅,穿过右边一道双开门。罗恩气呼呼地小声嘟哝着,把湿漉漉的头发从脸上拨开。 礼堂还是那样辉煌气派,为了新学期的宴会又格外装饰了一番。成百上千支蜡烛在桌子上方悬空飘浮,照得金盘子和高脚杯闪闪发亮。四张长长的学院桌子旁已经坐满了叽叽喳喳的学生。在礼堂的顶端还有第五张桌子,教工们挨个儿坐在桌子的一边,面对着他们的学生。这里暖和多了。哈利、罗恩和赫敏从斯莱特林、拉文克劳、赫奇帕奇三个学院的学生前走过,然后和其他格兰芬多学院的学生一起,坐在礼堂尽头的那张桌子旁。他们旁边是格兰芬多学院的鬼魂——差点没头的尼克。尼克全身半透明,泛着珍珠白色。今晚他穿着惯常穿的紧身上衣,但戴着特别大的轮状皱领。他戴这个皱领有双重目的,一是为了显得更有喜庆色彩,二是为了保证他的脑袋在被割断了一半的脖子上不会摇晃得太厉害。 “晚上好。”他微笑着对他们说。 “好什么呀?”哈利说着,脱下旅游鞋,把里面的水倒了出来,“真希望他们快点进行分院。我都等不及了。” 分院仪式是把新生分到各个学院,在每个新学年开始的时候举行。可是哈利在自己被分进格兰芬多学院以后,由于许多偶然的因素,一直没有现场观看过分院仪式。他一直盼着能再经历一次。就在这时,一个兴奋得喘不过气来的声音从桌子那头传来。 “你好,哈利!” 是科林·克里维,一个三年级男生,一直把哈利看作英雄一般的人物。 “你好,科林。”哈利很小心地说。 “哈利,你猜怎么着?你猜怎么着,哈利?我弟弟也入学了!我弟弟丹尼斯!” “哦——太好了。”哈利说。 “他兴奋得要命!”科林说着,居然在长凳上蹦跳了一下,“我真希望他被分在格兰芬多!你替他祷告吧,哈利,好吗?” “噢——好的,没问题。”哈利说。他又转过头来,对赫敏、罗恩和差点没头的尼克说:“兄弟姐妹一般都分在同一个学院,是吗?”他是根据韦斯莱一家的情况来判断的,韦斯莱家的七个孩子都被分在了格兰芬多学院。 “哦,不一定,”赫敏说,“帕瓦蒂·佩蒂尔的双胞胎妹妹就在拉文克劳,她们俩简直一模一样。你本来还以为她们会被分在一起呢,是吧?” 哈利朝教工桌子望去。那里的空位子似乎比往常多。当然喽,海格正带着那些一年级新生奋力渡湖呢;麦格教授大概在让人把门厅的地面弄干,可是还空着一个座位呢,哈利想不出还有谁没来。 “怎么不见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新老师?”赫敏说,她也望着那边的教师们。 他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没有一个待到三个学期以上的。迄今为止,哈利最喜欢的是卢平教授,但他去年辞职了。哈利来来回回扫视着教工桌子,毫无疑问,没有一张面孔是新的。 “也许他们找不到人!”赫敏说,显得有些焦急。 哈利更仔细地审视着教工桌子。教他们魔咒课的小矮个儿弗立维教授坐在一大堆软垫上,旁边是草药课老师斯普劳特教授,她的帽子斜戴在她飘拂的灰色长发上。她正在跟天文系的辛尼斯塔教授谈着什么。在辛尼斯塔教授的另一边,坐着灰黄脸、鹰钩鼻、头发油腻腻的魔药课老师——斯内普,他是哈利在霍格沃茨最不喜欢的人。哈利讨厌斯内普,斯内普也同样仇恨哈利,去年这种仇恨变得更加强烈了,因为哈利帮助小天狼星在斯内普硕大的鼻子底下逃跑了——而斯内普和小天狼星自学生时代起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斯内普另一边的座位空着,哈利猜想那是麦格教授的位子。再那边就是桌子的正中间了,坐着校长邓布利多教授。他飘逸的银白色头发和胡须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华贵的深绿色长袍上绣着许多星星和月亮。邓布利多两只修长的手的指尖碰在一起,他的下巴就放在指尖上,眼睛透过半月形的镜片望着上面的天花板,好像陷入了沉思。哈利也把目光投向天花板。天花板被施了魔法,看上去和外面的天空一样,哈利从没见过它这样风雨大作。黑色和紫色的云团在上面翻滚,随着外面又响起一阵雷声,一道叉状的闪电在天花板上划过。 “哦,快点儿吧,”哈利旁边的罗恩叹着气说,“我简直吃得下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呢。” 他话音刚落,礼堂的门开了,大家立刻安静下来。麦格教授领着长长一排一年级新生走到礼堂顶端。如果说哈利、罗恩和赫敏浑身湿透的话,和这些一年级新生一比,就根本不算什么了。看他们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不是乘渡船,而是从湖里游过来的。他们顺着教工桌子站成一排,停住脚步,面对着全校同学。他们因为又冷又紧张,一个个浑身发抖——只有最小的那个男孩子例外。他长着灰褐色的头发,身上裹着一件什么东西,哈利一眼认出那是海格的鼹鼠皮大衣。这件大衣穿在他身上太大了,他的样子就好像罩在一顶黑色的马戏团毛皮帐篷下。他的小脸从领子上伸出来,神情激动得要命。当他和那些惊恐万状的同伴站成一排时,他的目光和科林·克里维相遇了。他跷起两个大拇指,用口型说道:“我掉进湖里了!”看样子,他为这个高兴坏了。 这时,麦格教授把一个三脚凳放在新生前面的地上,又在凳子上放了一顶破破烂烂、脏兮兮、打满补丁的巫师帽。一年级新生们愣愣地望着它。其他人也望着它。一时间,礼堂里一片寂静。然后帽檐附近的一道裂缝像嘴巴一样张开了,帽子突然唱起歌来: 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 我刚刚被编织成形, 有四个大名鼎鼎的巫师, 他们的名字流传至今: 勇敢的格兰芬多,来自荒芜的沼泽, 美丽的拉文克劳,来自宁静的河畔, 仁慈的赫奇帕奇,来自开阔的谷地, 精明的斯莱特林,来自那一片泥潭。 他们共有一个梦想、一个心愿, 同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打算, 要把年轻的巫师培育成材, 霍格沃茨学校就这样创办。 这四位伟大的巫师 每人都把自己的学院建立, 他们在所教的学生身上 看重的才华想法不一。 格兰芬多认为,最勇敢的人 应该受到最高的奖励; 拉文克劳觉得,头脑最聪明者 总是最有出息; 赫奇帕奇感到,最勤奋努力的 才最有资格进入学院; 而渴望权力的斯莱特林 最喜欢那些有野心的少年。 四大巫师在活着的年月 亲自把得意门生挑选出来, 可是当他们长眠于九泉, 怎样挑出学生中的人才? 是格兰芬多想出了办法, 他把我从他头上摘下, 四巨头都给我注入了思想, 从此就由我来挑选、评价! 好了,把我好好地扣在头上, 我从来没有看走过眼, 我要看一看你的头脑, 判断你属于哪个学院! 分院帽唱完后,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首歌不是上次它给我们分院时唱的那首。”哈利和大家一起鼓掌,一边说道。 “每年唱的歌都不一样。”罗恩说,“作为一顶帽子,它的生活一定挺单调的,是不是?我猜它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想出下一首歌的。” 这时,麦格展开一大卷羊皮纸。 “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把帽子戴在头上,坐到凳子上,”她对一年级新生说,“等帽子宣布了学院,就去坐在相应的桌子旁。” “斯图尔特·阿克利!” 一个男孩走上前,可以看出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他拿起分院帽,戴在头上,坐在了那张凳子上。 “拉文克劳!”分院帽喊道。 斯图尔特·阿克利摘掉帽子,匆匆跑到拉文克劳桌子旁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桌旁的每个人都鼓掌欢迎他。哈利无意间看见了拉文克劳队的找球手秋·张,她在斯图尔特·阿克利坐下时高兴地欢呼着。一时间,哈利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冲动,真希望自己也坐到拉文克劳桌子边上去。 “马尔科姆·巴多克!” “斯莱特林!” 礼堂另一边的桌旁传来响亮的欢呼声。哈利看见当巴多克加入到斯莱特林的行列中时,马尔福也在拼命鼓掌。哈利心想,不知巴多克是否知道,从斯莱特林学院出来的黑巫师比其他学院都多。马尔科姆·巴多克坐下时,弗雷德和乔治嘘嘘地喝着倒彩。 “埃莉诺·布兰斯通!” “赫奇帕奇!” “欧文·考德韦尔!” “赫奇帕奇!” “丹尼斯·克里维!” 小不点儿丹尼斯·克里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老是被海格的鼹鼠皮大衣绊住,恰巧就在这时,海格本人从教工桌子后面的一扇门外偷偷溜进了礼堂。海格个子是常人的两倍,块头至少是常人的三倍,长长的黑头发和黑胡子乱蓬蓬地纠结在一起,样子有些吓人——经常会使人产生错误的印象,而哈利、罗恩和赫敏知道,海格实际上有一颗非常慈善的心。他朝他们眨眨眼睛,在教工桌子的末端坐了下来,看着丹尼斯·克里维戴上分院帽。帽檐上的裂缝张开了—— “格兰芬多!”帽子大声说道。 丹尼斯·克里维高兴得满脸放光,他摘掉帽子,把它放回到凳子上,然后匆匆跑过来和他哥哥坐到一起。这时,哈利也和格兰芬多的其他同学一起鼓起掌来。 “科林,我掉进了湖里!”他一屁股坐在一个空位子上,尖着嗓子说道,“太精彩了!水里有个东西抓住了我,把我推回到船上!” “真酷!”科林说,也和弟弟一样兴奋,“大概是巨乌贼,丹尼斯!” “哇!”丹尼斯叫了起来。他刚才被抛进一个风高浪急、深不可测的湖里,又被一个巨大的湖怪推了出来,他觉得这是任何人连做梦也不敢向往的经历。 “丹尼斯!丹尼斯!看见那边那个男孩了吗?长着黑头发、戴着眼镜的那个?看见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丹尼斯?” 哈利移开了目光,使劲盯着分院帽,现在轮到埃玛·多布斯了。 分院仪式继续进行,那些男男女女的新生们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恐惧,一个接一个地走向三脚凳。队伍在慢慢缩短,麦格教授已经念完了名单上以L开头[7]的名字。 “哦,快点吧。”罗恩呻吟道,用手揉着肚子。 “我说,罗恩,分院仪式比吃饭重要得多。”差点没头的尼克说。这时,劳拉·马德莱被分到了赫奇帕奇。 “你是死人,当然会这么说。”罗恩反驳道。 “我希望今年格兰芬多的新生都是优秀的人才。”差点没头的尼克说——这时纳塔丽·麦克唐纳加入了格兰芬多餐桌,尼克热情鼓掌,“我们可不愿意打破我们获胜的势头,是吧?” 格兰芬多已经连续三年赢得了学院杯冠军。 “格雷厄姆·普里查德!” “斯莱特林!” “奥拉·奎尔克!” “拉文克劳!” 最后,随着凯文·惠特比被分到赫奇帕奇的叫声响起,分院仪式结束了。麦格教授收拾起分院帽和小凳子,把它们拿走了。 “是时候了。”罗恩说着抓起刀叉,眼巴巴地望着他面前的金菜盘。 邓布利多教授站了起来。他笑吟吟地望着所有的同学,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势。 “我只有两个字要对你们说,”他说,浑厚的声音在礼堂里回响,“吃吧!” “好啊,好啊!”哈利和罗恩大声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空盘子里突然神奇地堆满了食物。 差点没头的尼克悲哀地瞅着哈利、罗恩和赫敏把食物盛进各自的盘子。 “啊,这下好多了。”罗恩塞了一嘴土豆泥,含糊不清地说。 “你知道,你们还算走运,今天晚上的宴会差点泡汤了,”差点没头的尼克说,“早些时候厨房里出了乱子。” “为什么?怎么回事?”哈利嘴里含着一块很大的牛排,嘟嘟囔囔地问。 “自然是皮皮鬼在捣乱,”尼克说着,摇了摇头,这使他的脑袋很危险地摇晃起来——他赶紧把轮状皱领拉上去一点,护住脖子,“又为那件事争吵不休,你们知道的,他想参加宴会——唉,这根本不可能,你们知道他那副德行,完全没有教养,看见吃的东西就到处乱扔。我们召开了一个幽灵会议——胖修士倒是主张给他这次机会——可是血人巴罗坚决不同意,我认为他这样做是十分明智的。” 血人巴罗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鬼魂,是一个瘦巴巴、沉默寡言的幽灵,身上布满银色的血迹。在霍格沃茨,只有他才能真正管住皮皮鬼。 “怪不得呢,我们就觉得皮皮鬼好像在为什么事儿生气。”罗恩闷闷不乐地说,“他在厨房里做了什么?” “哦,还是老一套,”尼克耸了耸肩膀说,“大搞破坏,弄得一片混乱。锅碗瓢盆扔得到处都是,整个厨房都被汤淹了。家养小精灵们吓得六神无主——” 当啷。 赫敏打翻了她的高脚金酒杯,南瓜汁不断地倾洒在桌布上,给白色的亚麻布染上了一片橘黄色,长达好几英尺,可是赫敏不予理会。 “这里也有家养小精灵?”她神色惊恐地瞪着尼克,问道,“就在霍格沃茨?” “那还用说,”差点没头的尼克说,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我相信英国任何一处住宅里的家养小精灵都没有这里的多。有一百多个呢。” “我一个都没看见过!”赫敏说。 “噢,他们白天很少离开厨房的,不是吗?”尼克说,“晚上出来打扫打扫卫生……照看一下炉子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你是不应该看见他们的,对吗?一个好的家养小精灵的标志就是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对吗?” 赫敏瞪着他。 “可是他们拿工钱吗?”她问,“他们有假期吗?还有——他们有病假,有津贴,有种种的一切吗?” 尼克咯咯笑了起来,他笑得太厉害了,轮状皱领一歪,脑袋滚落下来,被一两英寸仍然连着脖子的死皮和肌肉挂着,晃悠悠地悬在那里。 “病假和津贴?”他说,把脑袋重新扶到脖子上,重新用轮状皱领固定好,“家养小精灵是不需要病假和津贴的!” 赫敏低头望着自己盘子里几乎没有动过的食物,然后把刀叉放在盘子上,把盘子推开了。 “哦,饶了我吧。”罗恩说,不小心把一些约克郡[8]布丁的碎屑喷到了哈利身上。“哎哟——对不起,哈利——”他使劲咽了一口,“你把自己饿死,也不会为他们争取到病假的!” “奴隶劳动,”赫敏说,呼吸变得非常粗重,“这顿晚饭就是这么来的。奴隶劳动。” 她一口也不肯再吃了。 大雨仍然密集地敲打着高高的、黑乎乎的窗户。又一阵雷声炸响,震得玻璃窗咔咔作响,阴霾的天花板上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金色的盘子,盘子里剩余的第一道食品消失了,眨眼间又装满了甜点。 “糖浆水果馅饼,赫敏!”罗恩说着,故意把香喷喷的馅饼送到赫敏面前,“葡萄干布丁,你看!还有巧克力蛋糕!” 赫敏瞪了他一眼,那目光一下子使他想起了麦格教授,罗恩顿时就收敛了。 最后,甜点心也被扫荡一空,盘子里最后剩下的碎屑消失了,盘子又变得干干净净,闪闪发亮,这时,阿不思·邓布利多再一次站起身来。大厅里嗡嗡的说话声顿时停止了,只能听见狂风的呼啸和大雨的敲打声。 “好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望着大家,说道,“现在我们都吃饱了喝足了,(‘呸!’赫敏说)我必须再次请求大家注意,我要宣布几条通知。” “管理员费尔奇先生希望我告诉大家,今年,城堡内禁止使用的物品又增加了几项,它们是尖叫游游球[9]、狼牙飞碟[10]和连击回飞镖[11]。整个清单大概包括四百三十七项,在费尔奇先生的办公室可以看到,有兴趣的人可以去核对一下。” 邓布利多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继续说道:“和以前一样,我要提醒大家,场地那边的禁林是学生不能进入的,而霍格莫德村,凡是三年级以下的学生都不许光顾。 “我还要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今年将不举办学院杯魁地奇赛了。” “什么?”哈利惊讶得喘不过气来。他扭头看着他的魁地奇队友弗雷德和乔治。他们都张大嘴巴,无声地瞪着邓布利多,仿佛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邓布利多继续说道:“这是因为一个大型活动将于十月份开始,一直持续整个学年,占据了老师们的许多时间和精力——但是我相信,你们都能从中得到很大的乐趣。我非常高兴地向大家宣布,今年在霍格沃茨——”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礼堂的门被砰地撞开了。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旅行斗篷。礼堂里的人都转过头去望着那陌生人,突然一道叉状的闪电划过天花板,把陌生人照亮了。他摘下兜帽,抖出一头长长的灰白头发,开始朝教工桌子走去。 噔,噔,他每走一步,都有一个空洞的声音在礼堂里回响。他径直走到主宾席的尽头,向右一转,一瘸一拐地朝邓布利多走去。又一道闪电划过天花板,赫敏倒吸了一口冷气。 闪电把那人的脸照得无比鲜明,哈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张脸。它就像是在一块腐朽的木头上雕刻出来的,而雕刻者对人脸应该是怎么样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对刻刀的使用也不太在行。那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伤痕累累,嘴巴像一个歪斜的大口子,鼻子应该隆起的地方却不见了。而这个男人最令人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一只眼睛很小,黑黑的,亮晶晶的;另一只眼睛却很大,圆圆的像一枚硬币,而且是一种鲜明的亮蓝色。那只蓝眼睛一眨不眨地动个不停,上下左右地转来转去,完全与那只正常的眼睛不相干——后来,那蓝眼珠一翻,钻进了那人的脑袋里面,大家只能看见一个大白眼球。 陌生人走到邓布利多身边。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也像他的脸一样伤痕累累。邓布利多和他握了握手,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哈利没有听清。他好像在向陌生人询问什么事情,陌生人没有笑容地摇摇头,压低声音作了回答。邓布利多点点头,示意那人坐在他右边的一个空座位上。 陌生人坐下了,晃了晃脑袋,把灰白色的长发从脸上晃开,然后拉过一盘香肠,举到残缺不全的鼻子跟前闻了闻。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从一根香肠的一端戳进去,吃了起来。他那只正常的眼睛盯着香肠,但那只蓝眼睛仍然一刻不停地在眼窝里转来转去,打量着礼堂和同学们。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们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邓布利多愉快地打破沉默,“穆迪教授。” 一般情况下,新老师与大家见面,大家都会鼓掌欢迎,可是现在除了邓布利多和海格,没有一个教师或学生鼓掌。邓布利多和海格拍了几下巴掌,发现掌声在寂静的礼堂里回响显得孤零零的,便知趣地放下了手。其他人似乎都被穆迪古怪的相貌惊呆了,只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穆迪?”哈利低声对罗恩说,“疯眼汉穆迪?就是你爸爸今天早晨去帮助的那个人?” “肯定是他。”罗恩畏惧地低声说道。 “他怎么了?”赫敏压低声音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罗恩小声回答,着了迷似的望着穆迪。 穆迪似乎对大家的冷淡反应无动于衷。他没有理睬面前的那一大罐南瓜汁,而是把手伸进了他的旅行斗篷,掏出一只弧形酒瓶,喝了一大口。当他抬起手臂喝酒时,他拖在地上的斗篷被拽起了几寸,哈利看见桌子底下露出几寸木雕的假腿,下面是一只爪子形的脚。 邓布利多清了清喉咙。 “正如我刚才说的,”他笑眯眯地望着面前众多的学生,说道——学生们仍然呆呆地盯着疯眼汉穆迪,“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将十分荣幸地主办一项非常精彩的活动,这项活动已有一个多世纪没有举办了。我十分愉快地告诉大家,三强争霸赛将于今年在霍格沃茨举行。” “你在开玩笑吧!”弗雷德·韦斯莱大声说。 自从穆迪进门后就一直笼罩着礼堂的紧张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几乎每个人都笑出了声,邓布利多也赞赏地轻轻笑了起来。 “我没有开玩笑,韦斯莱先生,”他说,“不过你既然提到开玩笑,我倒是听到一个很有趣的笑话,讲的是一个巨怪、一个母夜叉和一个小矮妖,他们都进了同一家酒馆……” 麦格教授很响地清了清嗓子。 “噢——现在说这个大概不太合适……不太合适……”邓布利多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啊,对了,三强争霸赛……你们中间有些人还不知道这场争霸赛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希望那些了解情况的人能原谅我在此稍微解释一下,我允许他们的思想开一会儿小差。” “三强争霸赛大约是七百多年前创立的,是欧洲三所最大的魔法学校之间的一种友谊竞争。这三所学校是:霍格沃茨、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每个学校选出一名勇士,然后三名勇士比试三种魔法项目。三强争霸赛每五年举行一次,三个学校轮流主办,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不同国家之间年轻巫师们建立友谊的绝好方式——可是后来,死亡人数实在太多,三强争霸赛就中断了。” “死亡人数?”赫敏小声说,惊愕地四下张望着。但是礼堂里的大多数学生都不像她这样紧张,许多人兴奋地交头接耳。哈利也急于想听到三强争霸赛的具体细节,他对一百多年前死去的那些人不感兴趣。 “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几次尝试恢复争霸赛,”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不过,我们魔法部的国际魔法合作司和魔法体育运动司认为,再做一次尝试的时机已经成熟。这个夏天我们做了许多工作,以确保每一位勇士都不会遭遇生命危险。” “十月份,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校长将率领他们精心筛选的竞争者前来,挑选勇士的仪式将于万圣节前夕举行。一位公正的裁判员将决定哪些学生最有资格参加争夺三强杯,为自己的学校赢得荣誉,个人还能获得一千加隆的奖金。” “我要参加!”弗雷德·韦斯莱在桌子那边压低声音说,想到有可能获得这样的荣誉和财富,他兴奋得满脸放光。看来,像他这样幻想成为霍格沃茨勇士的人不止他一个。在每个学院的桌子前,哈利都能看见有人或者狂热地注视着邓布利多,或者激动地与邻座窃窃私语。可是邓布利多又说话了,礼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渴望为霍格沃茨赢得三强争霸赛的奖杯,”他说,“但是,参赛学校和魔法部一致认为,要对今年的竞争者规定一个年龄界限。只有年满十七岁——也就是说,十七岁以上——的学生,才允许报名,以备考虑。我们觉得,”——邓布利多微微抬高了声音,因为有些人听了他的话后发出愤怒的抗议,韦斯莱孪生兄弟突然变得怒气冲冲——“这一措施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争霸赛的项目仍然很艰巨很危险,不管我们采取多少预防措施,六七年级以下的学生是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的。我本人将保证没有一个不够年龄的学生能够蒙骗我们公正的裁判员,成为霍格沃茨的勇士。”他的目光掠过弗雷德和乔治叛逆的面孔时,蓝眼睛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因此,如果你不满十七岁,我请求你不要浪费时间提出申请。”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团将于十月份到达,并和我们共同度过这一学年的大部分时光。我知道,当我们的外国贵宾在这里逗留期间,你们都会表现得热情友好,而且霍格沃茨的勇士一旦最后选定,你们都会全心全意地支持他或者她。好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让你们明天早晨精神抖擞、头脑清醒地走进课堂非常重要。去上床睡觉吧!赶快!” 邓布利多坐了下来,转脸跟疯眼汉穆迪谈话。礼堂里咔嚓咔嚓、乒乒乓乓响成一片,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涌向一道双开门,进入了门厅。 “他们不能这样做!”乔治·韦斯莱没有随着人流涌向门口,而是站在那里气呼呼地瞪着邓布利多,说道,“我们明年四月就满十七岁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试一试?” “他们不能阻止我参加,”弗雷德倔头倔脑地说,也生气地瞪着主宾席,“当了勇士,就能做许多平常不让你做的事情,而且还有一千加隆的奖金呢!” “是啊,”罗恩说,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是啊,一千加隆呢……” “走吧,”赫敏说,“你们要是再不走,这里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和乔治开始朝门厅走去,一路上弗雷德和乔治还在不停地争论,邓布利多会采取什么办法阻止那些不满十七岁的学生参加争霸赛。 “评判谁是勇士的那个公正裁判员会是谁呢?”哈利问。 “不知道,”弗雷德说,“不过他就是我们要蒙骗的人。我认为一两滴增龄剂就管用,乔治……” “可是邓布利多知道你们不够年龄。”罗恩说。 “是啊,不过谁当勇士并不由他决定,对吗?”弗雷德机灵地说,“在我听来,似乎这位裁判员只要知道谁想参加,就从每个学校挑出一个最优秀的,他才不管他们多大年龄呢。邓布利多是想阻止我们报名。” “可是死了好多人哪!”赫敏用很担忧的语气说。这时,他们穿过了隐藏在挂毯后面的一道门,顺着一道更狭窄的楼梯往上走。 “是啊,”弗雷德满不在乎地说,“但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对吗?而且,如果没有一点儿冒险,又有什么乐趣呢?喂,罗恩,如果我们有办法骗过邓布利多,你想参加吗?” “你是怎么想的?”罗恩问哈利,“要是能参加就太棒了,是不是?可是我猜他们大概想要年龄大一点的……不知道我们学的东西够不够……” “我学的东西肯定不够。”弗雷德和乔治身后传来纳威闷闷不乐的声音,“不过我想我奶奶肯定要我参加的。她总是念叨我应该维护家族的荣誉。我只要——哎哟……” 纳威的脚陷进了楼梯中间的一个台阶。霍格沃茨有许多这样捉弄人的楼梯。对于大多数老生来说,跳过这种特殊台阶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可是纳威的坏记性是出了名的。哈利和罗恩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这时楼梯顶上的一套盔甲发出吱吱嘎嘎、丁零当啷的声音,笑得喘不过气来。 “闭嘴吧,你。”罗恩说,在他们路过盔甲时,他给了那家伙一拳。 他们来到上面格兰芬多塔楼的入口处,入口隐藏在一幅巨大的肖像后面,画上有一位穿粉红色丝裙的胖夫人。 “口令?”他们走近时,胖夫人问道。 “胡言乱语,”乔治说,“楼下一个级长告诉我的。” 肖像一下子向前弹开,露出墙上的一个大洞,他们都从这里爬了过去。圆形的公共休息室里摆满了桌子和软塌塌的扶手椅,炉火噼噼啪啪燃得正旺。赫敏用愁闷的目光扫了一眼欢快跳跃的火苗,哈利清楚地听见她嘀咕了一声“奴隶劳动”,然后她就向他们告别,出门回女生宿舍去了。 哈利、罗恩和纳威爬上最后一道螺旋形楼梯,来到他们位于塔楼顶部的宿舍。五张四柱床贴墙立着,上面垂挂着深红色帷帐,每个人的箱子都已放在各自的床脚。迪安和西莫已经准备上床了。西莫在他床头柜上方贴了一张威克多尔·克鲁姆的招贴画,原来那张西哈姆足球队的海报紧挨在它旁边。 “神经。”罗恩叹了口气,冲着那些凝固不动的足球队员摇了摇头。 哈利、罗恩和纳威换上睡衣,爬上床去。有人——肯定是一个家养小精灵——已经把暖床用的长柄炭炉放在了被褥中间。躺在床上,听着风暴在外面肆虐,真是太舒服了。 “你知道,我也许会参加呢,”罗恩在黑暗中昏昏欲睡地说,“如果弗雷德和乔治想出了办法……参加争霸赛……谁也说不准,对吧?” “说不准……”哈利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灿烂的画面,都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他蒙骗了公正的裁判员,使他相信自己已经十七岁……他成了霍格沃茨的勇士……他站在场地上喜悦地举起双手,面对着全校师生,他们都在欢呼尖叫……他刚刚赢了三强争霸赛……秋·张的脸在模糊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脸红扑扑的,满是钦佩和赞赏…… 哈利把脸埋在枕头里笑了,他特别感到欣慰的是罗恩没有看见他看见的东西。 第74章疯眼汉穆迪 第二天早晨,风暴停息了,不过礼堂的天花板上仍然一片愁云惨雾。当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边吃早饭一边研究他们这学期的课程表时,他们头顶上空正翻滚着大团大团青灰色的浓云。在同一张桌上,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与他们隔着几个座位,正在讨论用什么神奇的法子使自己年龄变大,然后蒙混过关,参加三强争霸赛。 “今天倒不错……整个上午都在户外,”罗恩的手指滑过课程表上星期一的那一栏,说道,“草药课,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一起上,保护神奇动物课……倒霉,又和斯莱特林一起……” “今天下午有两节占卜课。”哈利低着头,叹了口气。占卜课是除魔药课外他最不喜欢的科目。特里劳尼教授总是预言说哈利快要死了,这使他感到特别烦恼。 “你也像我一样放弃这门课吧,行吗?”赫敏一边往她的面包片上涂黄油,一边轻快地说,“然后你可以上一门更有学问的课,比如算术占卜。” “我发现你又开始吃东西了。”罗恩看着赫敏又往面包片上涂抹大量的果酱,说道。 “我已经想明白了,要表明对小精灵权益的立场,还有更好的办法。”赫敏高傲地说。 “是啊……而且你也饿坏了。”罗恩嘻皮笑脸地说。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瑟瑟的声音,一百只猫头鹰从敞开的窗口飞进来,给大家捎来了早上的邮件。哈利本能地抬起头,然而在一大堆棕色和灰色之间,看不见丝毫白色的影子。猫头鹰在桌子上方盘旋,寻找信件和包裹的收件人。一只黄褐色的大猫头鹰朝纳威·隆巴顿这边落下来,把一个包裹扔到他的膝盖上——纳威几乎每次收拾行李都丢三落四。在礼堂的另一边,德拉科·马尔福的猫头鹰降落在他肩膀上,看样子又从家里给他带来了糖果、蛋糕。哈利竭力摆脱他内心沉甸甸的失望感觉,埋下头去继续喝粥。难道海德薇出了意外,小天狼星没有收到他的信? 哈利一直心事重重,当同学们走过潮湿的菜地,来到三号温室时,他还是愁眉不展。不过他终于回过神来了,因为斯普劳特教授给全班同学看一种植物,哈利还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东西呢。实际上,它们不像植物,倒更像是黑黢黢、黏糊糊的大鼻涕虫,笔直地从土壤里冒了出来。而且一个个都在微微蠕动,身上还有许多闪闪发亮的大鼓包,里面似乎都是液体。 “巴波块茎。”斯普劳特教授欢快地告诉大家,“需要用手去挤,你们要收集它的脓水——” “什么?”西莫·斐尼甘用厌恶的口气问道。 “脓水,斐尼甘,脓水,”斯普劳特教授说,“它有极高的价值,千万不要浪费。听着,你们要把脓水收集到这些瓶子里。戴上你们的龙皮手套,未经稀释的巴波块茎脓水,会对皮肤造成不同寻常的伤害。” 挤块茎的过程令人恶心,却也使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每当一个鼓包被挤破时,都会喷出一大股黏稠的黄绿色液体,并发出一种刺鼻的汽油味。他们按照斯普劳特教授的吩咐,把这些液体收集在瓶子里,到了快下课的时候,他们已经收集了好几瓶子。 “这下庞弗雷女士该高兴了。”斯普劳特教授用塞子堵住最后一个瓶子,说道,“巴波块茎的脓水,是治疗顽固性粉刺的最好药物。这样就可以阻止学生用过激手段去除他们的青春痘了。” “像可怜的爱洛伊丝·米德根,”赫奇帕奇的学生汉娜·艾博压低声音说,“她想用咒语把青春痘去掉。” “傻姑娘,”斯普劳特教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庞弗雷女士最后又替她把鼻子安上去了。” 一阵低沉浑厚的钟声越过潮湿的场地,从城堡传来,下课了,同学们纷纷散去。赫奇帕奇的学生走上石阶,去上变形课。格兰芬多的学生去的是另一个方向,他们顺着缓缓下坡的草坪,走向禁林边缘的海格的小屋。 海格站在小屋的门外,一只手牵着他那条巨大的猎狗牙牙的颈圈。他脚边的地上,放着几只敞开的木箱子,牙牙呜呜叫着,使劲地挣着颈圈,看样子是想仔细调查一下箱子里的东西。当他们走近时,一种很奇怪的咔啦咔啦声传进他们耳朵,间或还有微弱的爆炸声。 “上午好!”海格说,朝哈利、罗恩和赫敏露出了微笑,“最好等一等斯莱特林的同学们,他们肯定不想错过这个——炸尾螺!” “再说一遍?”罗恩说。 海格指了指脚边的箱子。 “恶心!”拉文德·布朗尖叫一声,向后跳了几步。 “恶心”一词正好也概括了哈利对这种炸尾螺的印象。它们活像是变了形、去了壳的大龙虾,白灰灰黏糊糊的,模样非常可怕,许多只脚横七竖八地伸出来,看不见脑袋在哪里。每只箱子里大约有一百条,每条都有六英寸左右长,互相叠在一起爬来爬去,昏头昏脑地撞在箱子壁上。它们还发出一股非常强烈的臭鱼烂虾的气味。时不时地,一条炸尾螺的尾部会射出一些火花,然后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炸尾螺就会向前推进几英寸。 “刚刚孵出来的,”海格骄傲地说,“你们可以亲自把它们养大!我们可以搞一个大项目!” “我们为什么要把它们养大?”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 斯莱特林的学生们来了,刚才说话的人是德拉科·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哧哧地笑着,对他的话表示赞赏。 海格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我的意思是,它们能做什么?”马尔福问,“它们有什么用?” 海格张着嘴巴,似乎在拼命思索。停了几秒钟后,他粗声粗气地说:“那是下一节课的内容,马尔福。你们今天只管喂它们。好了,你们要试着喂它们吃几种不同的东西——我以前没有养过它们,也拿不准它们喜欢吃什么——我准备了蚂蚁蛋、青蛙肝和翠青蛇——每样都拿一点试试,看它们吃不吃。” “先是块茎的脓水,现在又是这个。”西莫嘟哝道。 哈利、罗恩和赫敏完全是出于对海格的深厚感情,才抓起一把把滑腻腻的青蛙肝,放到箱子里去引诱炸尾螺。哈利不禁怀疑整个这件事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炸尾螺似乎根本没有嘴巴。 “哎哟!”大约十分钟后,迪安·托马斯惨叫一声,“它弄疼我了!” 海格赶紧走到他身边,神色有些慌张。 “它的尾巴爆炸了!”迪安气呼呼地说,给海格看他手上被烧伤的一块。 “啊,是啊,它们炸响时就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海格点着头说道。 “恶心!”拉文德·布朗又抱怨开了,“真恶心,海格,它身上尖尖的东西是什么?” “啊,它们有的身上有刺,”海格兴奋地说(拉文德赶紧把手从箱子边缩了回去),“我猜想那些带刺的是公的……母的肚子上有吸盘一样的东西……我认为它们大概会吸血呢。” “噢,我当然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想办法让它们活着了,”马尔福讽刺地说,“又能烧人,又能蜇人,还能咬人,这样的宠物谁不想要呢?” “它们的模样不太中看,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用处。”赫敏反驳道,“火龙血具有神奇的功效,可是你愿意养一条火龙作为宠物吗,啊?” 哈利和罗恩朝海格咧嘴笑了,海格也从毛蓬蓬的胡子后面偷偷朝他们笑了笑。海格最大的愿望就是养一条宠物火龙,这一点哈利、罗恩和赫敏太了解了——他们上一年级的时候,他养过一条火龙,但只养了很短一段时间,那是一条名叫诺伯的凶狠的挪威脊背龙。海格就是喜欢庞大凶狠的动物,越危险越好。 “还好,至少这些炸尾螺还很小。”一小时后,他们返回城堡吃午饭时,罗恩说道。 “它们现在很小,”赫敏用一种恼怒的声音说,“可是一旦海格弄清它们吃什么东西,我猜它们一下子就会变成六英尺长。” “可是,如果最后发现它们能治疗晕船什么的,那就没有关系了,对吧?”罗恩说,一边俏皮地朝赫敏笑着。 “你心里很清楚,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堵住马尔福的嘴。”赫敏说,“实际上,我认为他说得对。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炸尾螺向我们发起进攻之前,就把它们扼杀在摇篮里。” 他们在格兰芬多的餐桌旁坐下,动手吃起了羊排和土豆。赫敏狼吞虎咽,吃得飞快,哈利和罗恩惊奇地望着她。 “噢——这就是你对小精灵权益的新立场?”罗恩问,“你想把自己撑得呕吐吗?” “不是,”赫敏说,嘴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豆芽,但她还是尽量端起架子,高傲地说,“我只是想去图书馆。” “什么?”罗恩不敢相信地说,“赫敏——这是开学的第一天啊!还没有布置家庭作业呢!” 赫敏耸了耸肩膀,继续风扫残云般地吃着,就好像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似的。然后,她一跃而起,说了一句:“晚饭见!”就撒腿跑走了。 下午上课的铃响了,哈利和罗恩向北塔楼走去,就在一道很窄的螺旋形楼梯的顶上,有一架银色的活梯通向天花板上的一扇活板门,那就是特里劳尼教授住的地方。 他们来到活梯顶上,一股从火上发出的熟悉的甜香味儿扑鼻而来。这里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圆形的房间里点了许多盏灯,灯上都遮着围巾和披巾,使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朦朦胧胧的红光中。哈利和罗恩穿过房间里乱糟糟的一大堆印花布座椅和蒲团,在原来的那张小圆桌旁坐了下来。 “你们好。”哈利身后突然传来特里劳尼教授虚无飘渺的、空灵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特里劳尼教授是一个很瘦的女人,戴着一副巨大的眼镜,使两只眼睛在她的那张瘦脸上大得吓人。此刻她正低头盯着哈利,脸上带着一种悲剧性的表情——她每次看见哈利都是这种表情。她身上的一串串念珠、项链、手镯和往常一样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你有心事,我亲爱的,”她悲戚戚地对哈利说,“我的天目穿透你勇敢的脸,看到了你内心烦躁不安的灵魂。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担心不是毫无根据的。我看到你前面的日子充满艰辛……非常艰难……我担心你害怕的东西真的会到来……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得耳语一般。罗恩朝哈利翻了翻眼睛,哈利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特里劳尼教授轻飘飘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坐在炉火前的一把很大的带翅靠背扶手椅上,面对着全班同学。拉文德·布朗和帕瓦蒂·佩蒂尔特别崇拜特里劳尼教授,都坐在离她很近的蒲团上。 “亲爱的,我们应该来研究星星了。”特里劳尼教授说,“行星的运动及其所显示的神秘征兆,只有那些懂得天际舞蹈舞步规则的人,才能参透其中奥秘。人类命运可以通过行星的辐射光来破译,这些光互相交融……” 然而哈利的思绪飘到了别处。发出香味的炉火总是使他感到昏昏欲睡,特里劳尼教授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关于算命的话,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吸引住——不过他忍不住想起她刚才对他说的话:“我担心你害怕的东西真的会到来……” 赫敏说得对,哈利烦躁地想,特里劳尼教授其实是一个老骗子。他眼下根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他最多只是有些担心小天狼星被抓……可是特里劳尼教授能知道什么?哈利早就得出结论,她那一套算命伎俩充其量只是侥幸的猜测和一些装神弄鬼的花招。 不过,上学期结束时倒有些例外。她预言说伏地魔还会东山再起……当哈利向邓布利多描绘当时的情景时,就连邓布利多本人也说,他认为特里劳尼教授的那种催眠状态不是假装的…… “哈利!”罗恩低声说。 “怎么啦?” 哈利环顾四周,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盯着他。他赶紧坐直身子。由于房间里太热,而且脑子在胡思乱想,他刚才差点儿睡着了。 “亲爱的,我刚才在说,你出生的时候,显然受到土星的不祥影响。”特里劳尼教授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满,因为哈利显然没有专心听她讲课。 “对不起,受到什么——?”哈利问。 “土星,亲爱的,土星!”特里劳尼教授说,看到哈利听了这个消息无动于衷,她的语气明显有些恼怒,“我刚才说,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土星肯定在天空中占统治地位……你的黑头发……你瘦削的体形……还有你在襁褓中就失去父母……我可以断言,亲爱的,你出生在冬天吧?” “不是,”哈利说,“我的生日是在七月。” 罗恩忍不住要笑,但赶紧把笑声变成一阵干咳。 半小时后,特里劳尼教授发给每人一张复杂的圆形图表,要他们在上面填写自己出生时的行星位置。这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需要计算许多烦琐的时间和角度。 “我这里有两颗海王星,”过了一会儿,哈利看着他的那张羊皮纸,皱起了眉头,“这肯定不对,是吗?” “啊呀,”罗恩模仿特里劳尼教授悄声细气、神秘兮兮的口吻说道,“当天空中出现两颗海王星时,肯定预示着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人儿要出生了,哈利……” 西莫和迪安在旁边画图,听了这话咯咯地大声笑起来,不过他们的笑声还不足以盖过拉文德·布朗兴奋的尖叫——“哦,教授,快看!我有一颗行星的位置不确切!哎呀,这是什么星,教授?” “是天王星,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低头看着图表,说道。 “可以把天王星也让我看一眼吗,拉文德?”罗恩说。 真是倒霉,特里劳尼教授听见了他的话,也许正因为这个,她在下课前给他们布置了那么多家庭作业。 “参照你们各自的图表,详细分析下个月将对你们产生影响的行星运行方式,”她严厉地说——那声音不像平时那个空灵虚幻的她,倒更像麦格教授了,“下星期一必须交上来,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 “讨厌的老蝙蝠,”他们融入下楼的人流,回礼堂吃饭时,罗恩恨恨地说,“整个周末都要搭进去了,这……” “一大堆家庭作业?”赫敏从后面赶上他们,兴高采烈地问,“维克多教授什么作业都没留!” “唉,维克多教授太好了。”罗恩心情沉重地说。 他们来到门厅,里面挤满了排队等候吃饭的人。他们刚站到队尾,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 “韦斯莱!喂,韦斯莱!” 哈利、罗恩和赫敏转身望去。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站在那里,好像都为什么事儿高兴得要命似的。 “干吗?”罗恩没好气地问。 “你爸爸上报纸了,韦斯莱!”马尔福说——他挥舞着一份《预言家日报》,说话的声音故意放得很响,使拥挤在门厅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听听这个吧!” 魔法部又出新乱子 看来魔法部的麻烦似乎还没有完,本报特约记者丽塔·斯基特这样写道。最近,魔法部因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中未能有效维持秩序,以及仍未能对其一位女巫师官员的失踪作出解释,一直受到人们的批评。昨天,由于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阿诺德·韦斯莱的怪异行为,又使魔法部陷入新的尴尬境地。 马尔福抬起头来。 “想想吧,韦斯莱,他们连你父亲的名字都没有写对。他简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是吧?”他幸灾乐祸地大声说。 这时,门厅里的每个人都在听他说话。马尔福像演戏一样竖起报纸,继续念道: 阿诺德·韦斯莱两年前被指控拥有一辆会飞的汽车,昨天又卷入一场与几位麻瓜执法者(“警察”)的争执中,起因是为了一大批极具进攻性的垃圾箱。韦斯莱先生似乎是赶来援助疯眼汉穆迪的,此人曾是傲罗。当疯眼汉穆迪再也不能区分普通握手和蓄意谋杀之间的差别时[12],他就从魔法部退休了。果然,当韦斯莱先生赶到穆迪先生重兵把守的住宅时,发现穆迪先生又是虚惊一场,误发了一个假警报。韦斯莱先生不得不将几个警察的记忆作了修改,才得以从他们那里脱身。但当《预言家日报》记者问他为何要使魔法部卷入这场毫无意义、而且可能十分棘手的事件时,韦斯莱先生拒绝回答。 “还有一张照片呢,韦斯莱!”马尔福说着,把报纸翻过来,高高举起,“一张你父母的照片,站在你们家房子门口——你居然管这也叫房子!你妈妈要是能减点儿肥,模样还算凑合,是吧?” 罗恩气得浑身发抖。门厅里的人都看着他。 “滚开,马尔福。”哈利说,“别生气,罗恩……” “哦,对了,波特,你今年夏天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是吧?”马尔福讥讽地说,“那么请你告诉我,他妈妈是不是真有那么胖,还是照片照得有些失真?” “那么你妈妈呢,马尔福?”哈利说——他和赫敏都抓住罗恩的长袍后背,不让他朝马尔福扑去——“瞧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就好像她鼻子底下有大粪似的!她总是那副表情吗,还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那样?” 马尔福苍白的脸变得微微泛红。 “你竟敢侮辱我妈妈,波特。” “那就闭上你的肥嘴。”哈利说着,转过身去。 砰! 几个人失声尖叫——哈利感到有个白热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他赶紧伸手到长袍里去掏他的魔杖,可是没等他碰到魔杖,就又听见一声巨响。砰!接着一个吼声在门厅里回荡。 “哦,不许这样,小子!” 哈利猛地转过身,看见穆迪教授一瘸一拐地走下大理石楼梯。他手里拿着魔杖,直指一只浑身雪白的白鼬,白鼬在石板铺的地上瑟瑟发抖,那正是刚才马尔福站的地方。 门厅里一片可怕的寂静。除了穆迪,谁都不敢动弹。穆迪转脸看着哈利——至少,他那只正常的眼睛是看着哈利的,另一只眼睛则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他伤着你了吗?”穆迪怒冲冲地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没有,”哈利说,“没有击中。” “别碰它!”穆迪大喊一声。 “别碰——什么?”哈利莫名其妙地问。 “不是说你——是说他!”穆迪又吼道,竖起拇指,越过肩膀指了指克拉布,克拉布正要去抱起白鼬,但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动了。穆迪那只滴溜溜转来转去的眼睛仿佛具有魔力,能看到脑袋后面的东西。 穆迪开始一瘸一拐地朝克拉布、高尔和那只白鼬走去,白鼬惊恐地叫了一声,躲开了,朝地下教室的方向跑去。 “我就不信这个邪!”穆迪大吼一声,又把魔杖指向白鼬——白鼬忽地升到十英尺高的半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随即又忽地升了上去。 “我最看不惯在背后攻击别人的人,”穆迪粗声粗气地说——这时白鼬越蹦越高,痛苦地尖叫着,“这种做法最肮脏、卑鄙,是胆小鬼的行为……” 白鼬蹿到半空,四条腿和尾巴绝望地胡乱摆动着。 “再也——不许——这样——做——”穆迪说,每次白鼬掉在石板地上,又忽地蹦起来,他就迸出一个词。 “穆迪教授!”一个吃惊的声音说道。 麦格教授正从大理石楼梯上下来,怀里抱着一摞书。 “你好,麦格教授。”穆迪平静地说,一边使白鼬蹦得更高了。 “你——你在做什么?”麦格教授问道,她的目光顺着在半空蹦跳的白鼬移动。 “教训教训。”穆迪说。 “教训——怎么,穆迪,难道那是个学生?”麦格教授惊叫道,怀里的书散落到了地上。 “没错。”穆迪说。 “天哪!”麦格教授叫了一声,匆匆走下楼梯,抽出自己的魔杖。片刻之后,随着噼啪一声巨响,德拉科·马尔福又复原了。他缩成一团,躺在石板地上,滑溜溜的淡黄色头发披散在他此刻红得耀眼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才站了起来,一副哆哆嗦嗦的样子。 “穆迪,我们从不使用变形作为惩罚!”麦格教授有气无力地说,“邓布利多教授肯定告诉过你吧?” “他大概提到过吧,”穆迪漫不经心地挠着下巴说,“可是我认为需要狠狠地吓唬一下——” “我们可以关禁闭,穆迪!或者报告当事人所在学院的院长。” “我会那么做的。”穆迪十分厌恶地瞪着马尔福,说道。 马尔福浅色的眼睛仍然因痛苦和耻辱而汪着泪水,这时他恶毒地抬头望着穆迪,嘴里嘟哝着什么,其中几个词听得很清楚,是“我爸爸”。 “哦,是吗?”穆迪瘸着腿向前走了几步,他那条木腿噔噔地撞击着地面的声音在门厅里回响,“没错,我以前就认识你爸爸,孩子……你告诉他,穆迪正在密切注意他的儿子……你就这样替我告诉他……好了,你们学院的院长是斯内普,是吗?” “是。”马尔福怨恨地说。 “也是一个老朋友,”穆迪咆哮着说,“我一直盼着跟老伙计斯内普好好聊聊呢……走吧,小子……”说着,他一把抓住马尔福的手臂,拽着他朝地下教室走去。 麦格教授不安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她才用魔杖指着掉在地上的书,使它们都升到了半空,重新回到她的怀里。 “不要跟我说话。”罗恩小声地对哈利和赫敏说。这已是几分钟后,他们坐在格兰芬多的桌子旁,周围的人都在兴奋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为什么?”赫敏惊奇地问。 “因为我想把这件事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罗恩说——他闭着眼睛,脸上是一种十分喜悦的表情,“德拉科·马尔福,那只不同寻常的跳啊跳的大白鼬……” 哈利和赫敏都笑了起来,然后赫敏开始把牛肉大杂烩分在每人的盘子里。 “不过,他很可能真的会把马尔福弄伤的,”她说,“幸好麦格教授及时制止了这件事——” “赫敏!”罗恩猛地睁开眼睛,气呼呼地说,“你在破坏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 赫敏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声,开始吃饭,还是以那种狼吞虎咽的速度。 “你今晚不会又去图书馆吧?”哈利望着她,问道。 “当然去啦,”赫敏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一大堆活儿要干呢。” “可是你对我们说,维克多教授——” “不是学校的功课。”她说。五分钟后,她就吃完了盘里的东西,匆匆离开了。她刚走,她的座位就被弗雷德·韦斯莱占据了。 “穆迪!”他说,“他真酷啊,是吗?” “岂止是酷!”乔治说着,在弗雷德对面坐了下来。 “酷毙了!”双胞胎的朋友李·乔丹坐在了乔治旁边的座位上,“我们今天下午上了他的课。”他对哈利和罗恩说。 “怎么样?”哈利急切地问。 弗雷德、乔治和李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从没上过这样的课。”弗雷德说。 “他真懂啊,伙计。”李说。 “懂什么?”罗恩探着身子,问道。 “懂在外面做活是怎么回事。”乔治郑重其事地说。 “做什么活?”哈利问。 “打击黑魔法啊。”弗雷德说。 “他什么都见识过。”乔治说。 “太了不起了。”李说。 罗恩埋头在他的书包里翻找课程表。 “我们要到星期四才有他的课呢!”他用失望的口气说。 第75章不可饶恕咒 接下来的两天平平淡淡,没有什么事故,除非算上纳威在魔药课上把坩埚烧化的事,这已经是他烧化的第六只坩埚了。斯内普教授的报复心理似乎在暑假里又创新高,他毫不客气地罚纳威关禁闭。纳威只好去给一大桶长角的癞蛤蟆开膛破肚,回来的时候,他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 “你知道斯内普的脾气为什么这样糟糕,是吧?”罗恩对哈利说,这时他们正看着赫敏教纳威念一种除垢咒,可以清除他指甲缝里的癞蛤蟆内脏。 “是啊,”哈利说,“是因为穆迪。” 大家都知道,斯内普特别想教黑魔法防御术这门课,他已经连续四年没能得到这份工作了。对以前的几位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老师,斯内普都心怀不满,而且把这种情绪写在了脸上——不过对于疯眼汉穆迪,他似乎格外小心,不让这种敌意表露出来。确实,每当哈利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在吃饭时或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时——他都明显感到斯内普在躲避穆迪的眼睛,不论是那只魔眼,还是那只正常的眼睛。 “我认为斯内普有点儿怕他。”哈利若有所思地说。 “想象一下吧,如果穆迪把斯内普变成一只长角的癞蛤蟆,”罗恩说——眼睛里矇矇眬眬,充满神往,“并指挥他在地下教室里跳来跳去……” 格兰芬多四年级的学生们都眼巴巴地盼着上穆迪的第一节课。星期四吃过午饭,上课铃还没有响,他们就早早地在穆迪的教室外面排队等候了。 唯一没来的是赫敏,她直到快上课了才赶来。 “我去了——” “图书馆。”哈利替她把话说完,“走吧,快点儿,不然就没有好位子了。” 他们急急忙忙地坐到讲台正前的三把椅子上,拿出各自的《黑魔法:自卫指南》等待着,气氛格外肃静。很快,他们就听见穆迪那很有特色的噔噔的脚步声顺着走廊过来了。他走进教室,样子和平常一样古怪吓人。他们正好可以看见他那只爪子状的木脚从长袍下露了出来。 “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他粗声粗气地说,一边拄着拐杖艰难地走到讲台边,坐了下来,“这些课本。你们用不着。” 同学们把书收进书包,罗恩显得很兴奋。 穆迪拿出名册,晃了晃脑袋,把花白的长头发从扭曲的、伤痕累累的脸上晃开,开始点名。他那只正常的眼睛顺着名单往下移动,那只魔眼不停地转来转去,盯着每一位应答的学生。 “好了,”当最后一位同学应答结束后,他说,“我收到卢平教授的一封信,介绍了这门课的情况。看起来,对于如何对付黑魔法动物,你们已经掌握了不少基础知识——你们学会了对付博格特、红帽子、欣克庞克、格林迪洛、卡巴和狼人,对吗?” 同学们低声表示赞同。 “可是在如何对付咒语方面,你们学得还很不够——很不够,”穆迪说,“因此,我准备让你们领略一下巫师们之间的作为。我有一年的时间教你们如何对付黑魔——” “什么,你说什么?”罗恩脱口而出,问道。 穆迪的那只魔眼转了过来,盯住罗恩。罗恩看上去害怕极了,可是很快穆迪就笑了——这是哈利第一次看见穆迪露出笑容。他一笑,那布满伤疤的脸就显得更扭曲更怪异了,不过知道他还能露出友好的微笑,总是令人欣慰的。罗恩仿佛大松了一口气。 “你是亚瑟·韦斯莱的儿子吧,嗯?”穆迪说,“几天前,你父亲帮我摆脱了一个很棘手的困难处境……是啊,我只教一年。帮邓布利多一个忙……只教一年,然后重新过我平静的退休生活。” 他哑着嗓子笑了,然后拍了拍粗糙的大手。 “好了——言归正传。咒语,它们有许多种形态,其魔力各不相同。现在,根据魔法部的规定,我应该教你们各种破解咒,仅此而已。照理来说,你们不到六年级,我不应该告诉你们非法的黑魔咒是什么样子,因为你们现在年纪还小,还对付不了这套东西。可是邓布利多教授大大夸赞了一番你们的勇气,他认为你们能够对付,而在我看来,你们越早了解要对付的东西越有好处。如果一样东西你从没见过,你又怎么在它面前保护自己呢?一巫师要给你念一个非法的咒语,他是不会把他的打算告诉你的。他不会坦率、公道、礼貌地给你念咒。你必须做好准备,提高警惕。我说话的时候,你最好把那玩意儿拿开,布朗小姐。” 拉文德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刚才,她在桌子底下把画好的天宫算命图拿给帕瓦蒂看。显然,穆迪的那只魔眼不仅能穿透他自己的后脑勺,还能穿透坚硬的木头。 “那么……你们有谁知道,哪些咒语会受到巫师法最严厉的惩罚呢?” 几只手战战兢兢地举了起来,其中有罗恩和赫敏的。穆迪指了指罗恩,不过他那只魔眼仍然盯着拉文德。 “呃,是这样,”罗恩没有把握地说,“我爸爸对我说过一个……名字叫夺魂咒什么的,对吗?” “啊,是的,”穆迪赞赏地说,“你父亲肯定知道那个咒语。想当年,夺魂咒给魔法部惹了不少麻烦。” 穆迪艰难地支着假腿站了起来,打开讲台的抽屉,拿出一个玻璃瓶。三只大黑蜘蛛在里面爬个不停。哈利感到罗恩在他身边微微缩了缩身子——罗恩最讨厌蜘蛛了。 穆迪把手伸进瓶子,抓起一只蜘蛛,放在摊开的手掌上,让大家都能看见。然后他用魔杖指着它,喃喃地念道:“魂魄出窍!” 蜘蛛从穆迪手掌上跳开了,悬着一根细丝,开始前后荡来荡去,就像坐在高高的秋千上一样。它僵硬地伸直了腿,然后回身翻了一个跟头,细丝被拉断了。它摔在桌上,开始绕着圈子翻跟头。穆迪一抖魔杖,它又支着两条后腿站了起来,跳起了一种踢踏舞,没错,就是踢踏舞。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穆迪没笑。 “你们觉得很好玩,是吗?”他粗着嗓子问,“如果我对你们来一下,你们会喜欢吗?” 笑声几乎立刻就消失了。 “完全受我控制,”穆迪轻声说——这时蜘蛛团起身子,开始不停地滚来滚去,“我可以让它从窗口跳出去,或把自己淹死,或跳进你们哪一位同学的喉咙……” 罗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多年以前,许多巫师都被夺魂咒控制住了,”穆迪说——哈利知道他说的是伏地魔势力最强大的那些日子,“真把魔法部忙坏了。他们要分清谁是被迫行事,谁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夺魂咒是可以抵御的,我会把方法教给你们,但是这需要很强的人格力量,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的。你们最好尽量避免被它击中。时刻保持警惕!”他突然大吼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穆迪抓起翻跟头的蜘蛛,扔回玻璃瓶里。 “还有谁知道什么咒语吗?非法咒语?” 赫敏又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而且纳威也举起了手,这使哈利感到有些吃惊。纳威只有在草药课上才主动发言,那是他最拿手的一门课。纳威似乎对自己的大胆举动也感到意外。 “说吧。”穆迪说,他那只魔眼骨碌碌一转,盯住了纳威。 “有一个——钻心咒。”纳威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地说。 穆迪非常专注地望着纳威,这次是两只眼睛同时望着。 “你是隆巴顿吧?”他说,那只魔眼垂下去查看名册。 纳威紧张地点了点头,不过穆迪并没有再问别的。他转身背对全班同学,从玻璃瓶里掏出第二只蜘蛛,放在讲台上。蜘蛛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吓坏了。 “钻心咒。”穆迪说,“需要放大一些,你们才能看清,”他说着,用魔杖一指蜘蛛,“速速变大!” 蜘蛛鼓胀起来。现在已经比狼蛛[13]还大了。罗恩已经顾不得掩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尽量离穆迪的讲台远一些。 穆迪又举起魔杖,指着蜘蛛,轻轻地说:“钻心剜骨!” 立刻,蜘蛛的腿全部缩了起来,紧贴着身子。它翻转着,同时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左右晃动。它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哈利相信,如果它有发音器官,此刻它肯定在拼命尖叫。穆迪没有拿开魔杖,蜘蛛开始浑身发抖,抽动得更厉害了—— “停下!”赫敏尖声喊道。 哈利扭过头去看赫敏。她没有看着蜘蛛,而是看着纳威。哈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纳威的双手紧紧攥住面前的桌子,骨节都发白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恐惧。 穆迪举起魔杖,蜘蛛的腿松弛下来,但仍在抽搐。 “速速缩小。”穆迪喃喃地说。蜘蛛缩回到原来的大小,穆迪把它重新放进瓶里。 “极度痛苦。”穆迪轻声说,“如果你会念钻心咒,你折磨别人就不需要用拇指夹或刀子了……这个咒语一度也非常流行。” “好了……还有谁知道什么咒语吗?” 哈利环顾四周。从大家的面部表情看,似乎都在猜测最后一只蜘蛛会遭遇到什么。赫敏第三次把手举起,但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说吧。”穆迪望着她,说道。 “阿瓦达索命咒。”赫敏小声说。 几个人不安地扭头看着她,其中包括罗恩。 “啊,”穆迪说——他歪斜的嘴又抽动着,露出一丝微笑,“是的,这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厉害的一个咒语。阿瓦达索命咒……杀戮咒。” 他把手伸进玻璃瓶,第三只蜘蛛仿佛知道即将到来的厄运,拼命地绕着瓶底爬来爬去,想躲开穆迪的手指,但他还是把它抓住了,放在讲台上。蜘蛛又开始不顾一切地在木头桌面上爬动。 穆迪举起魔杖,哈利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瓦达索命!”穆迪吼道。 一道耀眼的绿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同时还有一阵杂乱的声音,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从空中飞过——与此同时,那蜘蛛翻了过来,仰面躺在桌上,身上并无半点伤痕,但无疑已经死了。几个学生使劲忍住想要发出的喊叫;蜘蛛朝罗恩这边滑过来时,罗恩猛地往后一仰,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下去。 穆迪把死蜘蛛从桌上扫到地板上。 “很不美好,”他平静地说,“令人很不愉快。而且没有破解咒。没有办法抵御它。据人们所知,只有一个人逃脱了这种咒语,他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 穆迪的眼睛(两只同时)注视着哈利的眼睛,哈利觉得自己的脸红了。他可以感觉到全班同学都扭过头来望着他。哈利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板,似乎对黑板着了迷,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原来,他父母就是这样死去的……和那只蜘蛛一模一样。他们也是没有一点痕迹,没有一点创伤吗?他们也是看见一道绿光一闪,听见死神匆匆赶来的脚步声,然后生命就从他们的身体里消失了吗? 三年来,自从哈利得知父母是被人杀害的,自从他弄清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虫尾巴向伏地魔泄漏了他父母的下落,伏地魔在他们的木屋里找到了他们。自从哈利明白了这一切后,他就不止一遍地想象着父母死亡的情景。他想象伏地魔怎样先害死了他父亲。詹姆·波特怎样拼命抵挡,一边喊妻子带着哈利逃跑……伏地魔怎样朝莉莉·波特逼近,叫她闪到一旁,他要加害哈利……她怎样请求伏地魔杀死自己,不要碰她的儿子,她至死都在护着自己的儿子……于是,伏地魔把她也害死了,然后把魔杖指向了哈利…… 哈利知道这些细节,因为他去年与摄魂怪搏斗时,曾经听见过父母的声音。摄魂怪具有那种可怕的魔力,能强迫别人想起一生中最痛苦的往事,陷入绝望的情绪中,瘫软无力,不能自拔…… 穆迪又在说话了,哈利觉得他的声音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哈利用了很大的努力,才使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听穆迪说话。 “阿瓦达索命咒需要很强大的魔法力量作为基础——你们都可以把魔杖拿出来,对准我,念出这句咒语,我怀疑我最多只会流点鼻血。可是那没有关系。我来就是教你们怎么念咒语的。” “那么,既然没有破解咒,我为什么要向你们展示这些呢?因为你们必须有所了解。你们必须充分意识到什么是最糟糕的。你们不希望发现自己遇到你们现在面对的局面吧。时刻保持警惕!”他吼道,又把全班同学吓了一跳。 “好了……这三个咒语——阿瓦达索命咒、夺魂咒、钻心咒——都被称为不可饶恕咒。把其中任何一个咒语用在人类身上,都足够在阿兹卡班坐一辈子监牢。这就是你们要抵御的东西。这就是我要教你们抵御的东西。你们需要做好准备。你们需要有所戒备。不过最重要的,你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永远不能松懈。拿出羽毛笔……把这些记录下来……” 在这堂课剩下来的时间里,同学们都忙着做笔记,记录这三种不可饶恕咒。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直到下课铃响起——可是当穆迪宣布下课后,同学们刚一离开教室,各种议论顿时像决了口的洪水,汹涌而起。大多数同学都用敬畏的口气谈论着那些咒语——“你看见蜘蛛抽搐的样子了吗?”“——他一下就把蜘蛛杀死了——就那么简单!” 哈利心想,听他们谈论这堂课的口气,就好像观看了一场精彩的滑稽表演,而他觉得这并不怎么有趣——赫敏对此也有同感。 “快走。”赫敏紧张地对哈利和罗恩说。 “又去该死的图书馆?”罗恩说。 “不是,”赫敏简洁地说,指着旁边的一条走廊,“纳威。” 纳威独自站在走廊中间,盯着他对面的石墙,还是那样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跟穆迪演示钻心咒时他的表情一样。 “纳威?”赫敏轻声地说。 纳威转过脸来。 “噢,你们好,”他说,声音比平常响亮得多,“这堂课真有趣,是吗?不知道晚饭有什么吃的。我——我饿坏了,你们呢?” “纳威,你没事吧?”赫敏问。 “噢,没事,我很好,”纳威还是用那种高得不正常的声音急促地说,“多么有趣的晚饭——噢,我是说这节课——有什么吃的?” 罗恩惊讶地望了哈利一眼。 “纳威,你怎么——?”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噔噔噔的奇怪声音。他们转过身,看见穆迪教授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他们四个顿时都不做声了,有点害怕地望着他。可是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尽管粗哑,却比他们以前听到的低沉柔和得多了。 “没关系,孩子,”他对纳威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来吧……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茶……” 纳威想到要和穆迪一起喝茶,似乎更害怕了。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穆迪把他那只魔眼转向了哈利。 “你没事吧,波特?” “没事。”哈利回答,几乎带着点儿反抗的情绪。 穆迪的蓝眼睛打量着哈利,眼珠在眼窝里微微颤动着。然后他说:“但是你们必须有所了解。也许看起来很残酷,可是你们必须有所了解。没必要掩饰……好了……走吧,隆巴顿,我那儿有几本书,你可能会感兴趣的。” 纳威哀求地望着哈利、罗恩和赫敏,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纳威别无选择,只好由着穆迪把一只粗糙的大手放在他肩膀上,领着他走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罗恩望着纳威和穆迪拐过墙角,问道。 “我不知道。”赫敏说,显得忧心忡忡。 “大概是要教训他一顿吧,嗯?”他们朝礼堂走去时,罗恩问哈利,“弗雷德和乔治说得对,是吧?穆迪他确实很懂,是吧?他一念阿瓦达索命咒,那只蜘蛛就死了,就那样立刻断了气儿——” 罗恩一看见哈利脸上的表情,赶紧闭口不说了,而且一路上都没有吭声,直到进入礼堂他才说,他觉得他们最好今晚就开始做特里劳尼教授布置的预言作业,那要花好几个小时呢。 赫敏没有参加哈利和罗恩在饭桌上的谈话,她狼吞虎咽地吃得飞快,然后就又上图书馆去了。哈利和罗恩走回格兰芬多塔楼,这时,哈利自己又挑起话头,谈起了不可饶恕咒——他刚才在饭桌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如果魔法部知道我们看见了念咒的情景,会不会找穆迪和邓布利多的麻烦?”他们走近胖夫人肖像时,哈利问道。 “啊,大概会吧,”罗恩说,“不过邓布利多做事情就是这样的性格,是吧?而穆迪许多年来都是麻烦不断。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先动手再说——看看他那些垃圾箱吧。胡言乱语。” 胖夫人向前荡开,露出了那个洞口。他们爬进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面挤满了人,声音嘈杂。 “我们去拿占卜课的东西,好吗?”哈利问。 “好吧。”罗恩没精打采地说。 他们到楼上的宿舍去拿课本和图表,却发现纳威独自待在屋里,坐在床上看书。他的样子比刚上完穆迪的课时平静多了,不过仍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他的眼睛红通通的。 “你没事吧,纳威?”哈利问他。 “噢,没事,”纳威回答,“我很好,谢谢你。我在看穆迪教授借给我的这本书……” 他举起手里的书:《地中海神奇水生植物及其特性》。 “看样子是斯普劳特教授告诉了穆迪教授,说我在草药学方面是非常棒的。”纳威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骄傲,这是哈利以前很少听到的,“穆迪教授认为我会喜欢这本书。” 哈利心想,把斯普劳特教授说的话告诉纳威,是使纳威高兴的一种很聪明的办法,因为纳威很少听人夸奖他有什么长处。这种事情也许只有卢平教授才做得出来。 哈利和罗恩拿着他们的《拨开迷雾看未来》回到公共休息室,找了一张桌子,开始预测他们下一个月的命运。一小时后,他们毫无进展,桌上胡乱扔着许多写满数字和符号的羊皮纸片。哈利的脑子里仍然迷雾重重,好像被特里劳尼教授炉火里冒出的烟雾填满了。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低头望着长长一排计算公式,说道。 “怎么样,”罗恩说——他脑袋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因为他一直在苦恼地挠头,“我们还是采用占卜课的保留节目吧。” “你是说——凭空编造?” “是啊。”罗恩说着,把桌上乱糟糟的一堆草稿纸扫到地上,让羽毛笔蘸满墨水,埋头写了起来。 “下星期一,”他一边潦草地写,一边说道,“我可能会咳嗽,因为火星和木星不幸相合。”他抬头望着哈利,“你了解她的——我们尽量编一些倒霉事儿,她就爱看这个。” “对极了。”哈利说——他把刚才绞尽脑汁思索的成果揉成一团,然后越过一群叽叽喳喳的一年级新生的头顶,把纸团投进了炉火,“好吧……星期一,我会遇到——嗯——被烧伤的危险。” “对啊,你是有这样的危险,”罗恩愁眉苦脸地说,“我们星期一又要见到炸尾螺了。好了,星期二,我会……嗯……” “你会破财。”哈利说道,他正在翻着《拨开迷雾看未来》寻找思路。 “好主意,”罗恩说着,赶紧把这一条写下来,“因为……嗯……因为水星。你呢,你被一个你以为是朋友的人刺伤了后背,怎么样?” “好啊……太酷了……”哈利草草地记录着,说道,“因为……金星在黄道第十二宫。” “然后,在星期三,我跟人打架打输了。” “啊,我刚才也想写打架呢。好吧,我就写打赌输了钱吧。” “对,就说你赌我打架会赢……” 他们编造着预言(悲剧的色彩越来越浓),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时,公共休息室里的人们陆续回去睡觉了,周围慢慢冷清下来。克鲁克山溜达着走过来,轻巧地跳上一把空椅子,用深奥莫测的目光望着哈利,那神情很像赫敏——如果赫敏知道他们做家庭作业时投机取巧,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哈利四下张望着,苦苦思索一桩他还没有用过的倒霉事件,无意间看见弗雷德和乔治坐在对面的墙边,头碰着头,拿着羽毛笔,埋头研究着一张羊皮纸。弗雷德和乔治居然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钻研什么,这可真是件稀罕事儿。他们一向都喜欢热闹,喜欢咋咋呼呼,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此刻看他们研究那张羊皮纸的样子,似乎有点鬼鬼祟祟,哈利想起了他们在陋居时坐在一起写东西的情景。于是他想,他们大概又在琢磨一份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订货单。可是看看又不像,如果是订货单,他们一定会让李·乔丹参加进来,一块儿乐一乐的。哈利猜想,这会不会与参加三强争霸赛有关呢? 哈利望着他们,只见乔治朝弗雷德摇了摇头,用他的羽毛笔划去了纸上的什么东西,然后说了一句话,尽管声音很低,却仍然传到了几乎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的这头。他说:“不行——那会显得我们是在指责他。必须小心点儿……” 这时弗雷德抬起头,看见哈利正望着他们。哈利咧嘴一笑,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预言——他不想让乔治认为他在偷听。在这之后不久,双胞胎卷起羊皮纸,道了声晚安,就回去睡觉了。 弗雷德和乔治走后十分钟左右,肖像后的洞口打开了,赫敏爬进了公共休息室,一只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另一只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她一走路,盒子里的东西就咔哒咔哒作响。克鲁克山拱起后背,呼噜呼噜叫着。 “你们好,”她说,“我忙完了!” “我也忙完了!”罗恩得意地说,扔下了羽毛笔。 赫敏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把空椅子上,把罗恩写的预言拉到面前。 “你这个月可够倒霉的,是吧?”她讽刺地说,克鲁克山蜷缩在她的膝盖上。 “是啊,至少我预先得到警告了。”罗恩打着哈欠说。 “你似乎要淹死两次。”赫敏说。 “是吗?”罗恩说,赶紧低头看自己的预言,“我最好把其中一次改成被一头横冲直撞的鹰头马身有翼兽踩死。” “这不一眼就能看出都是你凭空编造的吗?”赫敏说。 “你竟敢这么说!”罗恩假装气愤地说,“我们在这里忙了一个晚上,辛苦得像家养小精灵!” 赫敏扬起了眉毛。 “对不起,措辞不当。”罗恩赶紧说道。 哈利也放下了羽毛笔,他刚刚预言自己将被砍头。 “盒子里是什么?”他指着盒子问道。 “你居然也知道问。”赫敏凶狠地看了罗恩一眼,说道。她揭开盒盖,给他们看里面的东西。 盒子里大约有五十枚徽章,颜色各不相同,上面都写着同样的字母:S.P.E.W.。 “‘呕吐[14]’?”哈利拿起一枚徽章,仔细看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呕吐,”赫敏不耐烦地说,“是S-P-E-W。意思是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 “没听说过。”罗恩说。 “你当然没听说过,”赫敏干脆利落地说,“是我刚刚创办的。” “啊?”罗恩略微有些惊讶地问,“你们有多少会员?” “嗯——如果你们俩也参加——就有三个。”赫敏说。 “你以为我们愿意戴着徽章走来走去,而徽章上还写着‘呕吐’?”罗恩说。 “是S-P-E-W!”赫敏恼火地说,“我本来想命名为‘禁止残酷虐待我们的神奇动物朋友和改善其法律地位的运动’——可是不太合适。所以我把这作为我们协会宣言的标题了。” 她朝他们挥舞着那卷羊皮纸。 “我一直在图书馆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小精灵的奴隶身份可以追溯到好几个世纪以前。我无法相信居然一直没有人对此采取措施。” “赫敏——你听好了,”罗恩大声说,“他们。喜欢。这样。他们喜欢做别人的奴隶!” “我们的短期目标,”赫敏说,声音比罗恩还大,就好像她根本没听见罗恩的话,“是保证家养小精灵获得合理的工钱和良好的工作环境。我们的长远目标包括修改小精灵不得使用魔杖的法律,还要争取让一位小精灵进入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因为小精灵的利益未被充分体现的情况是令人震惊的。” “我们怎么能做到这些呢?”哈利问。 “首先,我们要发展会员。”赫敏情绪高昂地说,“我认为参加者要付两个银西可——用于购买徽章——这笔收入可以供我们印发传单。你是财务总管,罗恩——我在楼上给你准备了一个储钱罐——哈利,你是秘书,你需要把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写下来,作为我们第一次会议的记录。”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赫敏喜滋滋地看着他们俩。哈利坐在那里,既为赫敏的表现感到气恼,又被罗恩脸上的表情逗得想笑。最后沉默被打破了,但出声的不是罗恩,看他的样子,好像暂时还说不出话来。他们听见窗户上传来轻轻的敲打声,啪,啪。哈利的目光越过此刻空荡荡的公共休息室,看见在月光的映照下,一只雪白的猫头鹰栖息在窗台上。 “海德薇!”他喊道,猛地从椅子上跃起,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房间,拉开窗户。 海德薇飞了进来,掠过房间,落在桌上哈利的预言作业上。 “来得正是时候!”哈利说着,匆匆跟了过去。 “它送来了一封信!”罗恩激动地说,指着拴在海德薇脚上的一片皱巴巴的羊皮纸。 哈利赶紧把它解下来,坐下看信,海德薇扑扇着翅膀落到他的膝盖上,轻轻鸣叫着。 “那上面怎么说?”赫敏屏住呼吸问。 信很短,好像是在匆忙中草草写成的。哈利大声读道: 哈利—— 我马上就飞到北方来。最近我听到一系列奇怪的传闻,关于你伤疤的这个消息是最新的一条。如果伤疤再疼,请直接去找邓布利多——听说他又起用了退休的疯眼汉,这就意味着他领会到了那些预兆,尽管别人都还蒙在鼓里。 我很快就跟你联系。向罗恩和赫敏问好。保持警惕,哈利。 小天狼星 哈利抬头望着罗恩和赫敏,他们也望着他。 “他要飞到北方来?”赫敏小声问,“他要回来?” “邓布利多领会到了什么预兆?”罗恩一脸困惑地问道,“哈利——怎么啦?” 哈利用拳头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前额,惊得海德薇从他的膝盖上跳开了。 “我不应该告诉他的!”哈利恼怒地说。 “你在说什么呀?”罗恩惊讶地问。 “我的信让他认为他必须赶回来!”哈利说着,又用拳头使劲敲打着桌子——海德薇只好落在罗恩的椅子背上,气愤地鸣叫着,“赶回来,因为他以为我遇到了麻烦!可是我一点事儿也没有!我没有东西给你吃,”哈利没好气地对满怀希望咂着嘴巴的海德薇说,“如果你想吃东西,只好去猫头鹰棚屋了。” 海德薇非常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就朝敞开的窗户飞去,用它伸展的翅膀拍打了一下哈利的脑袋。 “哈利。”赫敏用安慰的口气说道。 “我要去睡觉了,”哈利不愿意多说,“明天见。” 来到楼上的宿舍,哈利穿上睡衣,爬上他那张四柱床,但他觉得一点儿也不累。 如果小天狼星回来后被抓住,那就是他——哈利的过错了。他为什么就不能闭紧嘴巴呢?不过是几秒钟的疼痛,他就唠叨个没完……他为什么不能明智一些,把这件事埋在心里…… 片刻之后,他听见罗恩进了宿舍,但他没有跟他说话。哈利久久地躺在床上,瞪着漆黑的帐顶发愣。宿舍里一片寂静,如果哈利不是这样心事重重,他就会意识到宿舍里没有响起纳威惯常的鼾声,这说明今夜辗转难眠的不止他一个人。 第76章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 第二天一早,哈利醒来时,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就好像他睡着时脑子也没休息,整夜都在盘算这件事。他从床上起来,在黎明苍白的微光中穿好衣服,没有唤醒罗恩,独自离开宿舍,来到空无一人的公共休息室。他昨晚的占卜课家庭作业还留在桌上,他拿起一张羊皮纸,写了下面这封信: 亲爱的小天狼星: 我想,我的伤疤疼大概是心理作用,我上次给你写信时还没有完全睡醒。你没有必要回来,这里一切都好。不要为我担心,我的头一点儿也不疼了。 哈利 随即,他从肖像后的洞口爬了出去,在寂静的城堡里一直往上走(只被皮皮鬼阻挡了片刻,在五楼的走廊上,皮皮鬼想把一只大花瓶推到他身上),最后来到位于西塔楼最顶层的猫头鹰棚屋。 猫头鹰棚屋是一个圆形的石头房间,非常阴冷,刮着穿堂风,因为那里的窗户上都没有安玻璃。地板上到处都是稻草和猫头鹰粪便,以及猫头鹰吐出的老鼠和田鼠骨头。在直达塔楼最顶处的栖枝上,栖息着成百上千只猫头鹰,各个品种应有尽有。它们几乎都在睡觉,不过时不时地,会有一只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瞪视着哈利。哈利看见海德薇栖息在一只谷仓猫头鹰和一只黄褐色猫头鹰之间,便匆匆走过去,脚踩在洒满鸟粪的地上差点儿滑倒了。 他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说服海德薇醒过来望着自己,因为它不停地在栖枝上移来移去,把尾巴冲着哈利。显然,它还在因为他昨晚不知好歹的表现而生气。最后,哈利说它大概太累了,他最好去向罗恩借来小猪用一下,海德薇这才伸出腿来,让哈利把信拴上。 “一定要找到他,好吗?”哈利说,抱着它走向墙上的一个洞口,一边抚摸着它的后背,“要赶在摄魂怪前面。” 海德薇咬了咬他的手指,也许比平时咬得更用力一些,但它仍然轻轻叫了几声,仿佛是叫他放心。然后,海德薇展开双翅,飞进了晨曦之中。哈利望着它飞得看不见了,内心又产生了那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他一直以为小天狼星的回信肯定会减轻他的担忧,没想到他的担忧反倒增加了。 “你在撒谎,哈利,”早饭桌上,当哈利把他做的事情告诉赫敏和罗恩后,赫敏尖锐地指出,“你的伤疤疼根本不是心理作用,你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哈利说,“他不能因为我而再回到阿兹卡班。” “别说了。”赫敏张嘴还要辩论,罗恩很不客气地阻止了她。赫敏破天荒第一次听从了他,没再说什么。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哈利尽量不去为小天狼星担心。诚然,当每天早晨送信的猫头鹰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焦虑地东张西望。而每天深夜入睡前,他也无法不让自己幻想小天狼星在伦敦某条阴暗的街道上,被摄魂怪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怕情景;不过在整个白天,他还是尽量不去牵挂自己的教父。他真希望他仍然能靠魁地奇转移注意力,没有什么比健康的、大运动量的训练更能排解内心的烦恼焦虑了。而另一方面,他们的功课越来越难,要求越来越高,特别是穆迪的黑魔法防御术课。 令他们吃惊的是,穆迪教授宣布说他要轮流对每个同学念夺魂咒,以演示这个咒语的魔力,看他们能不能抵御它的影响。 “可是——可是你说过它是非法的,教授,”当穆迪一挥魔杖,让课桌纷纷靠边,在教室中央留出一大片空地时,赫敏没有把握地说,“你说过——把它用在别人身上是——” “邓布利多希望让你们感受一下,”穆迪说——他那只魔眼转过来,并且阴森森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赫敏,“如果你愿意通过更残酷的方式学习——等着别人给你念这个咒语,把你完全控制在手心里——那很好。我同意。你可以走了。”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指着教室的门。赫敏满脸涨得通红,喃喃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好像是说她并不想离开。哈利和罗恩相视笑了一下。他们知道赫敏宁可去吃巴波块茎的脓水,也不愿错过这样重要的一课。 穆迪开始招呼同学们轮流上前,给他们念夺魂咒。哈利看到,在咒语的影响下,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做出了最反常的举动。迪安·托马斯一蹦一跳地在教室里转了三圈,嘴里唱着国歌。拉文德·布朗模仿了一只松鼠。纳威表演了一系列十分惊人的体操动作,这是他在正常状态下绝对做不到的。他们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这个咒语,都是在穆迪消除咒语后才恢复了正常。 “波特,”穆迪声音隆隆地说,“轮到你了。” 哈利上前走到教室中央,走到穆迪刚才挪开课桌腾出的空地上。穆迪举起魔杖,指着哈利,说道:“魂魄出窍!” 那真是一种最奇妙的感觉。哈利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脑海里的思想和忧虑一扫而光,只留下一片朦朦胧胧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喜悦。他站在那里,感到特别轻松,无忧无虑,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大家都在注视着他。 然后,他听见了疯眼汉穆迪的声音,在他空荡荡的脑袋里的某个遥远的角落里回响:跳到桌子上去……跳到桌子上去…… 哈利顺从地弯下膝盖,准备跳了。 跳到桌子上去…… 可是为什么呢? 他脑袋后面又有一个声音苏醒了。 这么做太傻了,那个声音说。 跳到桌子上去…… 不,我不想跳,谢谢,另外那个声音说,语气更加坚定了一些……不,我真的不想跳…… 跳!快跳! 接下来,哈利便感到一阵剧痛。他跳了,同时又试图不让自己跳——其结果是他一头撞在桌子上,把桌子撞翻了,腿上钻心的疼,看来他的两个膝盖骨都摔裂了。 “好,这才像话!”穆迪那隆隆的声音说。忽地,哈利觉得他脑海里那种空谷回音般的空洞感消失了。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刚才发生的事,膝盖越发疼痛难忍。 “看看吧,你们大家……波特抵挡了!他抵挡了,他差点儿打败了它!我们再试一次,波特,你们其他人注意看好——望着他的眼睛,那是关键所在——很好,波特,非常好!他们别想轻易控制你!” “听他说话的口气,”一小时后(穆迪坚持让哈利连续测试了四次,直到哈利能够完全摆脱那个咒语),哈利一瘸一拐地走出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室,嘴里嘀咕道,“你还以为我们随时都会受到攻击呢。” “是啊,没错。”罗恩说,他每走一步就抬脚一跳。他在对付这个咒语时的困难比哈利大得多,不过穆迪向他保证,咒语的影响到吃午饭时就会消失。“说话像个偏执狂……”罗恩扭头望望,确信穆迪肯定听不见了,才接着说下去,“难怪他们巴不得把他从魔法部赶出去呢。你有没有听见他告诉西莫,愚人节那天一个女巫在他后面喝了个倒彩,他是怎么对付那个女巫的?我们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研究怎样抵挡夺魂咒啊?” 所有四年级的同学都注意到,他们这学期要做的功课明显增加了。当同学们格外大声地抱怨麦格教授布置的变形课家庭作业太多时,麦格教授解释了原因。 “你们正在进入魔法教育的一个重要时期!”她告诉他们,两只眼睛在方方的镜片后面威严地闪着光,“你们的O.W.L.考试就要临近了——” “我们要到五年级才参加O.W.L.考试呢!”迪安·托马斯气愤地说。 “也许是这样,托马斯,不过请相信我,你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在这个班里,始终只有格兰杰小姐一个人能把刺猬变成一只令人满意的针垫。托马斯,我应该提醒你一句,你的针垫在有人拿着针靠近它时,仍然会害怕得蜷缩起来!” 赫敏的脸又涨得通红,她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太得意的样子。 哈利和罗恩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占卜课上,特里劳尼教授居然对他们说,他们的家庭作业获得了高分,这使他们觉得特别可笑。她高声选读了他们预言的许多部分,并表扬他们能够勇敢地接受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可是,当她要求他们再对下下个月的命运作个预测时,他们就觉得不怎么可笑了。他们俩再也想不出新的灾难事件了。 另一方面,宾斯教授——教他们魔法史的幽灵,这周布置他们写一篇关于十八世纪妖精叛乱的论文。斯内普教授逼着他们研究解药。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斯内普教授暗示说,他将在圣诞节前给他们中间的一个人下毒,看看他们的解药是否管用。弗立维教授要求他们另外再读三本书,为学习召唤咒做准备。 就连海格也给他们增加了负担。炸尾螺长得很快,尽管谁都没有弄清它们到底喜欢吃什么。海格非常高兴,作为“项目”的一部分,他建议他们每隔一天到他的小屋来观察一次炸尾螺,并记录下它们不同寻常的行为。 “我不来,”当海格以圣诞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特大玩具的神情提出这个建议时,德拉科·马尔福毫不含糊地说,“我在课堂上就看够了这些讨厌的东西,谢谢。” 海格脸上的微笑隐去了。 “按我说的办,”他咆哮道,“不然我就学穆迪教授的样儿……我听说你变成白鼬还蛮不错的,马尔福。” 格兰芬多的学生们哄堂大笑。马尔福气红了脸,但他显然对穆迪惩罚他的那一幕记忆犹新,便不敢再顶嘴了。下课后,哈利、罗恩和赫敏兴高采烈地回到城堡。看到海格镇压了马尔福的嚣张气焰,真是大快人心,更何况马尔福去年曾千方百计想弄得海格被学校开除。 他们来到门厅时,发现再也无法前进,因为一大群学生都挤在大理石楼梯脚下竖起的一则大启事周围。罗恩是他们三个人中最高的,他踮起脚尖,越过前面人的头顶,把启事上的文字大声地念给他们两个听: 三强争霸赛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将于十月三十日星期五傍晚六时抵达。下午的课程将提前半小时结束—— “太棒了!”哈利说,“星期五的最后一堂课是魔药课!斯内普来不及给我们大家下毒了!” 届时请同学们把书包和课本送回宿舍,到城堡前面集合,迎接我们的客人,然后参加欢迎宴会。 “只有一个星期了!”赫奇帕奇学院的厄尼·麦克米兰从人群里挤出来,两眼闪闪发光,说道,“也不知塞德里克是不是知道了。我去告诉他一声吧……” “塞德里克?”厄尼匆匆走开后,罗恩有些茫然地说。 “就是迪戈里,”哈利说,“他肯定准备参加争霸赛。” “那个白痴,也想当霍格沃茨的勇士?”罗恩说。他们推开叽叽喳喳的人群,朝楼梯走去。 “他可不是白痴。你是因为他在魁地奇比赛中打败了格兰芬多才不喜欢他的。”赫敏说,“我听说他是个很出色的学生——还是级长呢。” 听她的口气,好像这就说明了一切。 “你是因为他长得帅才喜欢他的。”罗恩尖刻地说。 “对不起,我不会仅仅因为别人长得帅就喜欢他们!”赫敏气愤地说。 罗恩假装大咳一声,声音怪怪的,听起来很像“洛哈特”。 门厅里出现的这则启事,对住在城堡里的人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哈利不管走到哪里,人们似乎都只谈论一个话题:三强争霸赛。谣言在学生中间迅速传来传去,像传染性很强的细菌:谁会争当霍格沃茨的勇士,争霸赛会有哪些项目,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哈利还注意到,城堡似乎正在进行彻底的打扫。几幅肮脏的肖像被擦洗干净了,那些被擦洗的人物对此十分不满。他们缩着身子坐在像框里,闷闷不乐地嘟哝着,每次一摸到脸上新露出的粉红色嫩肉,就疼得龇牙咧嘴。那些盔甲突然变得锃光瓦亮,活动的时候也不再嘎吱嘎吱响了。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一看到有学生忘记把鞋擦干净,就凶狠地大发雷霆,吓得两个一年级的女生犯了歇斯底里症。 其他教工也显得格外紧张。 “隆巴顿,请你行行好,千万别在德姆斯特朗的人面前露馅儿,让他们看出你连一个简单的转换咒都没有掌握!”快下课时,麦格教授厉声吼道。那节课上得特别不顺利,纳威无意中把自己的耳朵嫁接到了一棵仙人掌上。 十月三十日那天早晨,他们下楼吃早饭时,发现礼堂在一夜之间被装饰一新。墙上挂着巨大的丝绸横幅,每一条代表霍格沃茨的一个学院:红底配一头金色狮子的是格兰芬多,蓝底配一只古铜色老鹰的是拉文克劳,黄底配一只黑獾的是赫奇帕奇,绿底配一条银色蟒蛇的是斯莱特林。在教工桌子的后面,挂着那条最大的横幅,上面是霍格沃茨的饰章:狮、鹰、獾、蛇联在一起,环绕着一个大字母H[15]。 哈利、罗恩和赫敏在格兰芬多的餐桌旁坐下,紧挨着弗雷德和乔治。这次两个双胞胎又是很反常地避开众人,压低声音商量着什么。罗恩领头朝他们走去。 “这是不太愉快,我承认,”乔治沮丧地对弗雷德说,“可是如果他不当面跟我们谈,我们就只好把信寄给他了,或者把信直接塞进他手里。他不可能永远躲着我们。” “谁在躲着你们?”罗恩说着,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希望你能躲着我们。”弗雷德说,似乎很不高兴受到打扰。 “什么事情不太愉快?”罗恩问乔治。 “有你这样一个好管闲事的傻弟弟。”乔治说。 “你们俩对三强争霸赛有办法了吗?”哈利问道,“还想混进去参加吗?” “我去问过麦格教授:勇士是怎么选出来的,可是她不肯告诉我,”乔治怨恨地说,“她只是叫我闭上嘴巴,专心给我的浣熊变形。” “不知道争霸赛都有哪些项目?”罗恩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吗,我敢打赌我们也能做,哈利。我们以前做过那么危险的事……” “但是你们没有当着裁判团的面,不是吗?”弗雷德说,“麦格说,裁判将根据勇士们完成项目的质量给他们评分。” “谁是裁判?”哈利问。 “噢,参赛学校的校长肯定是裁判团成员,”赫敏说——大家都十分吃惊地扭过头来望着她,“因为在一七九二年的争霸赛中,勇士们要抓的一头鸡身蛇尾怪不受控制,横冲直撞,三位校长都受了伤。” 她注意到大家都在盯着她,便又摆出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因为居然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读过那么多书。她说:“这些都写在《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呢。不过,当然啦,那本书并不完全可靠。也许叫它《一段被修改的霍格沃茨校史》更加合适,或者叫它《一段带有高度偏见和有所选择的霍格沃茨校史,学校的阴暗面被掩盖》。” “你在说什么呀?”罗恩说,不过哈利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家养小精灵!”赫敏说,两眼灼灼放光,“在长达一千多页的《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这本书里,竟只字没提我们在共同压迫着一百个奴隶!” 哈利摇了摇头,低头给自己盛炒鸡蛋。他和罗恩的消极态度丝毫没有动摇赫敏为家养小精灵追求公正待遇的决心。诚然,他们俩都付了两个银西可购买了S.P.E.W.的徽章,但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使她闭嘴。然而,他们的银西可是白白浪费了,赫敏不仅没有因此安静下来,反而吵闹得更厉害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缠着哈利和罗恩,先是要求他们佩戴徽章,接着又要求他们去说服别人这么做。她还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喋喋不休、不依不饶地缠着别人,拿着储钱罐在别人鼻子底下使劲摇晃着。 “你有没有意识到,给你换床单,给你生火,给你打扫教室,给你煮饭烧菜的,都是一群没有工钱、受到奴役的神奇动物啊!”她很厉害地缠着别人说。 有一些人,比如纳威,无奈地付了钱,只是为了让赫敏别再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也有个别人似乎对她说的话略有兴趣,但不愿意积极参加活动,为此奔走游说。许多人把整个这件事当做一个玩笑。 此刻,罗恩正冲着向他们洒下秋日阳光的天花板翻着眼睛,弗雷德突然对他的熏咸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个双胞胎都不肯购买S.P.E.W.徽章)。乔治则朝赫敏探过身子。 “听我说,赫敏,你有没有到下面的厨房里去过?” “没有,当然没有,”赫敏干脆地说,“我认为学生是不应该——” “噢,我们去过,”乔治说,指了指弗雷德,“去过好多次,为了偷点东西吃。我们遇见过他们,他们很开心。他们认为自己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并被灌输了一些错误思想!”赫敏激动地说,可是,她下面的话被头顶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嗖嗖声淹没了,这声音说明猫头鹰们送信来了。哈利立刻抬起头,看见海德薇正朝他飞来。赫敏也马上停止了说话,她和罗恩焦虑地望着海德薇,只见它扑棱棱地落到哈利的肩膀上,收起双翅,疲倦地伸出一条腿。 哈利抽出小天狼星的回信,然后把他那份熏咸肉的皮递到海德薇嘴里,海德薇感激地吃着。哈利张望了一下,确信弗雷德和乔治又在埋头商量三强争霸赛的事了,便把小天狼星的信小声地念给罗恩和赫敏听。 哈利,我理解你的苦心。 我在乡下,隐蔽得很安全。我希望你把霍格沃茨发生的每件事都写信告诉我。不要使用海德薇,要不停地换其他猫头鹰。别为我担忧,你自己多加小心。别忘了我说的关于你那伤疤的话。 小天狼星 “为什么要不停地换猫头鹰?”罗恩低声问。 “海德薇会引人注目的,”赫敏立刻说道,“它太显眼了。一只雪白的猫头鹰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他的藏身之处……我的意思是,猫头鹰可不是当地普通的鸟,对吧?” 哈利把信卷了起来,塞进他的长袍里面。他不知道自己是放心了,还是比以前更担心了。他想,小天狼星能够顺利回来而没被抓住,总是一件好事。同时他也无法否认,他一想到小天狼星现在离他近了许多,确实感到十分宽慰,至少他每次写信用不着等待那么久才收到回信了。 “谢谢,海德薇。”哈利抚摸着它,说道。海德薇困倦地叫了几声,把它的喙伸进哈利盛橘子汁的高脚酒杯里蘸了蘸,然后又起飞了,看样子是急着赶回猫头鹰棚屋好好地睡一觉。 那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有所期待的喜悦情绪。课堂上,没有人专心听课,大家都想着今天晚上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人就要来了。就连魔药课也不像平常那样难以忍受了,因为要提前半个小时下课。当铃声早早地敲响后,哈利、罗恩和赫敏匆匆赶到格兰芬多塔楼,按吩咐放下他们的书包和课本,穿上斗篷,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梯,来到门厅。 学院院长们正在命令自己的学生排队。 “韦斯莱,把帽子戴正,”麦格教授严厉地对罗恩说,“佩蒂尔小姐,把头发上那个荒唐可笑的东西拿掉。” 帕瓦蒂不高兴地皱着眉头,把一只大蝴蝶头饰从辫梢上取了下来。 “请大家跟我来,”麦格教授说,“一年级的同学在前面……不要拥挤……” 他们鱼贯走下台阶,排着队站在城堡前。这是一个寒冷的、空气清新的傍晚,夜幕正在降临,一轮洁白的、半透明的月亮已经挂在了禁林上空。哈利站在罗恩和赫敏中间,在正数第四排,他看见丹尼斯·克里维和其他一年级新生站在一起,激动得浑身颤抖。 “快六点了,”罗恩看了看手表,望着通向前门的车道,说道,“你说他们会怎么来?乘火车吗?” “我想不会。”赫敏说。 “那怎么来?飞天扫帚?”哈利抬头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猜测道。 “我认为也不会……从那么远的地方……” “门钥匙?”罗恩猜道,“或者他们可以幻影显形——也许在他们那个地方,不满十七岁的人也允许幻影显形?” “在霍格沃茨的场地内不许幻影显形,我还要对你说多少遍?”赫敏不耐烦地说。 他们兴奋地扫视着渐渐黑下来的场地,可是不见任何动静。一切都是沉寂、宁静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哈利开始感到冷了。他真希望他们能快一点儿……也许外国学生在准备一次富有戏剧性的入场式……他想起了在魁地奇世界杯赛前,韦斯莱先生在营地上说的话:“总是这样的——大家聚到一起时,就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 就在这时,和其他教师一起站在后排的邓布利多喊了起来— “啊!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布斯巴顿的代表已经来了!” “在哪儿?”许多学生急切地问,朝不同方向张望着。 “那儿!”一个六年级学生喊道,指着禁林上空。 一个庞然大物,比一把飞天扫帚——或者说是一百把飞天扫帚——还要大得多,正急速地掠过深蓝色的天空,朝城堡飞来,渐渐地越来越大。 “是一条火龙!”一个一年级新生尖叫道,激动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别说傻话了……是一座房子在飞!”丹尼斯·克里维说。 丹尼斯的猜测更接近一些……当那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从禁林的树梢上掠过、被城堡窗口的灯光照着时,他们看见一辆巨大的粉蓝色马车朝他们飞来。它有一座房子那么大,十二匹长着翅膀的马拉着它腾空飞翔,它们都是银鬃马,每匹马都和大象差不多大。 马车飞得更低了,正以无比迅疾的速度降落,站在前三排的同学急忙后退——然后,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吓得纳威往后一跳,踩到了一个斯莱特林五年级同学的脚——只见那些马蹄砰砰地落到地面上,个个都有菜盘子那么大。眨眼之间,马车也降落到地面,在巨大的轮子上震动着,同时那些金色的马抖动着它们硕大的脑袋,火红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哈利刚来得及看见车门上印着的一个饰章(两根金灿灿的十字交叉的魔杖,每根上都冒出三颗星星),车门就打开了。 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袍的男孩跳下马车,弯下身子,在马车的地板上摸索着什么,然后打开一个金色的旋梯。他毕恭毕敬地往后一跳,哈利看见一只闪亮的黑色高跟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这只鞋子就有儿童用的小雪橇那么大——紧跟着出现了一个女人,块头之大,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这样,马车和那些银鬃马为什么这么大就不言自明了。几个人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哈利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的块头能跟这个女人相比,那就是海格,他怀疑他们俩的身高几乎没有差别。然而不知怎的——也许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海格——这个女人(此刻已到了台阶下,正转过身来看着睁大眼睛静候着的人群)似乎更加大得离奇。当她走进从门厅泄出的灯光中时,大家发现她有着一张很俊秀的橄榄色的脸,一双又黑又大水汪汪的眼睛,还有一个尖尖的鼻子。她的头发梳在脑后,在脖子根部绾成一个闪亮的髻。她从头到脚裹着一件黑缎子衣服,脖子上和粗大的手指上都闪耀着许多华贵的蛋白石。 邓布利多开始鼓掌,同学们也跟着拍起了巴掌,许多人踮着脚尖,想把这个女人看得更清楚些。 她的脸松弛下来,绽开一个优雅的微笑,伸出一只闪闪发光的手,朝邓布利多走去。邓布利多虽然也是高个子,但吻这只手时几乎没有弯腰。 “亲爱的马克西姆女士,”他说,“欢迎您来到霍格沃茨。” “邓布利多,”马克西姆女士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希望您一切都好。” “非常好,谢谢您。”邓布利多说。 “我的学生。”马克西姆女士说着,抬起一只巨大的手漫不经心地朝身后挥了挥。 哈利刚才只顾盯着马克西姆女士,这时才注意到大约十二三个男男女女的学生已从马车上下来了,此刻正站在马克西姆女士身后。从他们的模样看,年龄大概都在十八九岁左右,一个个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不奇怪的,因为他们身上的长袍似乎是精致的丝绸做成的,而且谁也没有穿斗篷。有几个学生用围巾或头巾裹住了脑袋。从哈利可以望见的情形看(他们都站在马克西姆女士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他们都抬头望着霍格沃茨,脸上带着敬畏的神情。 “卡卡洛夫来了吗?”马克西姆女士问道。 “他随时都会来。”邓布利多说,“您是愿意在这里等着迎接他,还是愿意先进去暖和暖和?” “还是暖和一下吧。”马克西姆女士说,“可是那些马——” “我们的保护神奇动物老师会很乐意照料它们的,”邓布利多说,“他处理完一个小乱子就回来,是他的——嗯——他要照管的另外一些东西出了乱子。” “是炸尾螺。”罗恩嘻嘻地笑着对哈利小声说。 “我的骏马需要——嗯——力气很大的人才能照料好,”马克西姆女士说,似乎怀疑霍格沃茨的保护神奇动物老师能否胜任这项工作,“它们性子很烈……” “我向你保证,海格完全能够干好这项工作。”邓布利多微笑着说。 “很好,”马克西姆女士说,微微鞠了一躬,“您能否告诉这个海格一声,这些马只喝纯麦芽威士忌?” “我会关照的。”邓布利多说,也鞠了一躬。 “来吧。”马克西姆女士威严地对她的学生们说。于是霍格沃茨的人群闪开一条通道,让她和她的学生走上石阶。 “你认为德姆斯特朗的马会有多大?”西莫·斐尼甘探过身子,隔着拉文德和帕瓦蒂问哈利和罗恩。 “啊,如果它们比这些马还大,那恐怕连海格也摆弄不了啦,”哈利说,“我是说如果他没有被他那些炸尾螺咬伤的话。不知道它们出了什么乱子?” “大概是逃跑了。”罗恩满怀希望地说。 “哦,千万别这么说,”赫敏打了个冷战,说道,“想想吧,这些家伙在场地上到处乱爬……” 他们站在那里,等候着德姆斯特朗一行人的到来,已经冻得微微有些发抖了。大多数人都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天空。一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马克西姆女士的巨马喷鼻息、跺蹄子的声音。就在这时—— “你听见什么没有?”罗恩突然问道。 哈利仔细倾听。一个很响很古怪的声音从黑暗中向他们飘来:是一种被压抑的隆隆声和吮吸声,就像一个巨大的吸尘器沿着河床在移动…… “在湖里!”李·乔丹大喊一声,指着湖面,“快看湖上!” 他们站在俯瞰场地的草坪的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片平静的黑乎乎的水面——不过那水面突然变得不再平静了。湖中央的水下起了骚动,水面上翻起巨大的水花,波浪冲打着潮湿的湖岸——然后,就在湖面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大漩涡,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塞子突然从湖底被拔了出来…… 一个黑黑的长杆似的东西从漩涡中心慢慢升起……接着哈利看见了船帆索具…… “是一根桅杆!”他对罗恩和赫敏说。 慢慢地,气派非凡地,那艘大船升出了水面,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它的样子很怪异,如同一具骷髅,就好像它是一艘刚被打捞上来的沉船遗骸,舷窗闪烁着昏暗的、雾蒙蒙的微光,看上去就像幽灵的眼睛。最后,随着稀里哗啦的一阵溅水声,大船完全冒了出来,在波涛起伏的水面上颠簸着,开始朝着湖岸驶来。片刻之后,他们听见扑通一声,一只铁锚扔进了浅水里,然后又是啪的一声,一块木板搭在了湖岸上。 船上的人正在上岸,哈利他们可以看见这些人经过舷窗灯光时的剪影。哈利注意到,他们的身架都跟克拉布和高尔差不多……然而当他们更走近些、顺着草坪走进门厅投出的光线中时,哈利才发现他们之所以显得块头很大,是因为都穿着一种毛皮斗篷,上面的毛蓬乱纠结。不过领着他们走向城堡的那个男人,身上穿的皮毛却是另外一种:银白色的,又柔又滑,很像他的头发。 “邓布利多!”那男人走上斜坡时热情地喊道,“我亲爱的老伙计,你怎么样?” “好极了,谢谢你,卡卡洛夫教授。”邓布利多回答。 卡卡洛夫的声音圆润润甜腻腻的。当他走进从城堡正门射出的灯光中时,他们看见他像邓布利多一样又高又瘦,但他的白头发很短,他的山羊胡子(末梢上打着小卷儿)没有完全遮住他那瘦削的下巴。他走到邓布利多面前,用两只手同邓布利多握手。 “亲爱的老伙计霍格沃茨,”他抬头望着城堡,微笑着说——他的牙齿很黄,哈利还注意到他尽管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无笑意,依然是冷漠和犀利的,“来到这里真好啊,真好啊……威克多尔,快过来,暖和一下……你不介意吧,邓布利多?威克多尔有点儿感冒了……” 卡卡洛夫示意他的一个学生上前。当那男孩走过时,哈利瞥见了一个引人注目的鹰钩鼻和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他不需要罗恩那样使劲地捅他的胳膊,也不需要别人在周围窃窃私语,就已认出了那个身影。 “哈利——是克鲁姆!” 第77章火焰杯 “真不敢相信!”罗恩用一种大为震惊的口吻说——这时霍格沃茨的学生们正跟在德姆斯特朗一行人的后面,排队登上石阶,“是克鲁姆,哈利!威克多尔·克鲁姆!” “看在老天的分上,罗恩,他只是个魁地奇球员罢了。”赫敏说。 “只是个魁地奇球员罢了?”罗恩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敏——他是世界上最棒的找球手之一啊!真没想到他还是个学生!” 当他们和霍格沃茨的其他学生一起再次穿过门厅朝礼堂走去时,哈利看见李·乔丹正踮着脚跳上跳下,想把克鲁姆的背影看得更清楚一些。几个六年级女生一边走,一边发疯似的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唉,真不敢相信,我身上怎么一支羽毛笔也没带——” “你说,他会用口红在我的帽子上签名吗?” “太荒唐了!”赫敏高傲地说,他们三人从那几个为一支口红争来吵去的女生身边走过。 “如果可能的话,我要得到他的签名照片。”罗恩说,“你没带羽毛笔吧,哈利?” “没有,都在楼上我的书包里呢。”哈利说。 他们走到格兰芬多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罗恩特意坐在朝着门口的那一边,因为克鲁姆和他那些德姆斯特朗的校友还聚集在门口,似乎拿不准他们应该坐在哪里。布斯巴顿的同学已经选择了拉文克劳桌子旁的座位。他们坐下后,东张西望地打量着礼堂,脸上带着闷闷不乐的表情。其中三个同学仍然用围巾和头巾紧紧裹着脑袋。 “没有那么冷吧,”赫敏不满地说,“他们为什么不穿斗篷呢?” “在这儿!快过来坐在这儿!”罗恩嘶哑着声音说,“这儿!赫敏,挪过去一点儿,腾出空来——” “什么?” “唉,来不及了!”罗恩遗憾地说。 威克多尔·克鲁姆和他那些德姆斯特朗校友已经在斯莱特林桌子旁落座了。哈利可以看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因此而得意洋洋。他看见马尔福倾着身子在跟克鲁姆说话。 “啊,没错,马尔福在巴结他呢。”罗恩尖刻地说,“我敢打赌,克鲁姆一眼就看透了他是个什么货色……我敢说克鲁姆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讨好他、奉承他……你们说,他们会睡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在我们宿舍给他提供一个床位,哈利……我愿意把我的床让给他睡,我睡在行军床上。” 赫敏的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们看上去可比布斯巴顿那伙人开心多了。”哈利说。 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们一边脱下他们沉重的毛皮斗篷,一边饶有兴致地抬头望着漆黑的、星光闪烁的天花板。其中两个学生还拿起金色的盘子和高脚酒杯,仔细端详着,显然很感兴趣。 在那边的教工桌子旁,管理员费尔奇正在添加几把椅子。为了今天这个隆重的场面,他穿上了那件发了霉的旧燕尾服。哈利惊讶地看到他加了四把椅子,在邓布利多两边各加了两把。 “可是只多出了两个人哪,”哈利说,“费尔奇为什么要搬出四把椅子,还有谁会来呢?” “嗯?”罗恩含含糊糊地回答,仍然眼巴巴地盯着克鲁姆。 等所有的学生都进入礼堂、在各自学院的桌子旁落座之后,教工们进来了,他们鱼贯走到主宾席上坐了下来。走在最后的是邓布利多教授、卡卡洛夫教授和马克西姆女士。布斯巴顿的学生一看见他们的校长出现,赶紧站了起来。几个霍格沃茨学生忍不住笑了。但布斯巴顿的学生一点儿也不显得难为情,直到马克西姆女士在邓布利多的左手边坐下后,他们才又重新坐下。邓布利多则一直站着,礼堂里渐渐安静下来。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幽灵们,还有——特别是——贵宾们,”邓布利多说,笑眯眯地望着那些外国学生,“我怀着极大的喜悦,欢迎你们来到霍格沃茨。我希望并且相信,你们在这里会感到舒适愉快的。” 一个布斯巴顿的女生仍然用围巾紧紧裹着脑袋,发出一声无疑是讥讽的冷笑。 “又没有人强迫你们留下来!”赫敏小声说,她被那个女生惹恼了。 “争霸赛将于宴会结束时正式开始。”邓布利多说,“我现在邀请大家尽情地吃喝,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坐下了,哈利看见卡卡洛夫立刻靠上前去,跟他交谈。 他们面前的盘子里又像往常一样堆满了食物。厨房里的那些家养小精灵似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哈利还从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五花八门地摆在他们面前,其中有几样肯定是外国风味的。 “那是什么?”罗恩问,指着大块牛排腰子布丁旁边的一大盘东西,看样子像是海鲜大杂烩。 “法式杂鱼汤。”赫敏说。 “好家伙。”罗恩说。 “这是法国菜,”赫敏说,“我前年暑假的时候吃过。味道很鲜美的。” “我就相信你吧。”罗恩说着,给自己盛了一些黑布丁。 不知怎的,礼堂似乎显得比往常拥挤多了,尽管只多了不到二十个学生,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同颜色的校服与霍格沃茨的黑袍服相比,显得特别突出。德姆斯特朗的学生脱去了毛皮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血红色的长袍。 在宴会开始二十分钟后,海格从教工桌子后面的一道门中溜进礼堂。他坐到桌子末端他的座位上,举起一只缠着许多绷带的手,朝哈利、罗恩和赫敏挥了挥。 “炸尾螺怎么样啊,海格?”哈利大声问道。 “长势喜人。”海格高兴地回答。 “是啊,我猜肯定是这样,”罗恩小声说,“看来它们终于找到了一种爱吃的东西了,是吧?那就是海格的手指。”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说道:“请原谅,这盘杂鱼汤你们还吃吗?” 正是刚才邓布利多说话时发笑的那个布斯巴顿女生。她终于把围巾摘掉了。一头长长的瀑布似的银亮头发垂到她的腰际。她有着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和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罗恩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呆呆地望着她,张开嘴巴想回答,可是只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小声音,好像喉咙被卡住了似的。 “好吧,你端去吧。”哈利说,把盘子推给了那个女生。 “你们吃完了吗?” “吃完了,”罗恩喘不过气来地说,“吃完了,好吃极了。” 那女生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走向拉文克劳的桌子。罗恩仍然睁大眼睛盯着那女生,就好像以前从没见过女生一样。哈利笑了起来。这声音似乎使罗恩突然醒过神来。 “她是个媚娃!”他嘶哑着声音对哈利说。 “肯定不是!”赫敏尖刻地说,“我没看见别人像白痴一样瞪着她!” 她说得并不完全正确。当那女生在礼堂里穿行时,许多男生都转过脑袋望着她,其中有几个似乎一时间变得不会说话了,正和罗恩一模一样。 “我说,那女生真是不一般!”罗恩说,一边侧过身子,使自己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霍格沃茨就没有这样的人物!” “霍格沃茨的女生也不错。”哈利不假思索地说。秋·张坐的地方正巧与那个银色头发的女生隔着几个座位。 “等你们俩都把目光收回来以后,”赫敏很不客气地说,“就可以看见刚才是谁进来了。” 她指着教工桌子。两个一直空着的座位刚刚被填满了。卢多·巴格曼坐在卡卡洛夫教授的另一边,珀西的顶头上司克劳奇先生则坐在马克西姆女士的旁边。 “他们来做什么?”哈利惊讶地问。 “三强争霸赛是他们组织的,是不是?”赫敏说,“我猜他们是想亲眼目睹争霸赛的开幕式。” 第二道菜上来了,他们注意到有许多甜食也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罗恩仔细端详了一番,那是一种怪怪的、白生生的牛奶冻,然后他把它小心地挪到离他右手几英寸的地方,这样从拉文克劳桌子上就能清楚地看见它了。可是,那个模样酷似媚娃的女生似乎已经吃饱了,她没有过来端这盘甜食。 当一个个金色的盘子又被擦洗一新时,邓布利多再次站了起来。一种又兴奋又紧张的情绪似乎在礼堂里弥漫着。哈利也感到一阵激动,不知道下面是什么节目。在与他隔着几个座位的地方,弗雷德和乔治探着身子,十分专注地盯着邓布利多。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邓布利多说,朝一张张仰起的脸微笑着,“三强争霸赛就要开始了。我想先解释几句,再把盒子拿进来——” “把什么拿进来?”哈利小声问。 罗恩耸了耸肩膀。 “——我要说明我们这一学年的活动程序。不过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两位来宾,因为还有人不认识他们,这位是巴蒂·克劳奇先生,魔法部国际合作司司长,”——礼堂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这位是卢多·巴格曼先生,魔法部体育运动司司长。” 给巴格曼的掌声要比给克劳奇的响亮得多,这也许是因为他作为一名击球手小有名气,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模样亲切得多。他愉快地挥挥手表示感谢。刚才介绍巴蒂·克劳奇的名字时,克劳奇既没有微笑,也没有挥手。哈利想起了他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一尘不染的西服革履,觉得他此刻穿着巫师长袍的样子有些怪异。和身边邓布利多长长的白发和白胡子相比,他那牙刷般的短胡髭和一丝不乱的分头显得非常别扭。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巴格曼先生和克劳奇先生不知疲倦地为安排三强争霸赛辛勤工作,”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他们将和我、卡卡洛夫教授及马克西姆女士一起,组成裁判团,对勇士们的努力做出评判。” 一听到“勇士”这个词,同学们似乎更专心了。邓布利多似乎也注意到他们突然静默下来,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费尔奇先生,请把盒子拿上来。” 没有人注意到费尔奇刚才一直潜伏在礼堂的一个角落里,此刻他朝邓布利多走去,手里捧着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大木盒,那盒子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学生们出神地看着,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丹尼斯·克里维为了看得更清楚些,索性站到了椅子上,可是他的个头实在太小了,即使站着,脑袋也比别人高出不了多少。 “今年勇士们比赛的具体项目,克劳奇先生和巴格曼先生已经仔细审查过了,”邓布利多说——这时费尔奇小心地把盒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们还给每一个项目做了许多必要的安排。一共有三个项目,分别在整个学年的不同时间进行,它们将从许多不同方面考验勇士……考验他们在魔法方面的才能——他们的胆量和他们的推理能力——当然啦,还有他们战胜危险的能力。” 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礼堂里变得鸦雀无声,似乎每一个人都停止了呼吸。 “你们已经知道了,将有三位勇士参加比赛,”邓布利多继续平静地说,“分别代表一个参赛学校。我们将根据他们完成每个比赛项目的质量给他们评分,三个项目结束后,得分最高的那位勇士将赢得三强杯。负责挑选勇士的是一位公正的选拔者,它就是火焰杯。” 说到这里,邓布利多拔出魔杖,在盒子盖上敲了三下。盒盖慢慢地吱吱嘎嘎地打开了。邓布利多把手伸进去,掏出一只大大的削刻得很粗糙的木头高脚杯。杯子本身一点儿也不起眼,但里面却满是跳动着的蓝白色火焰。 邓布利多关上盒子,把杯子放在盒盖上,这样礼堂里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它了。 “每一位想要竞选勇士的同学,都必须将他的姓名和学校名写在一片羊皮纸上,扔进这只高脚杯,”邓布利多说,“有志成为勇士者可在二十四小时内报名。明天晚上,也就是万圣节的晚上,高脚杯将选出它认为最能够代表三个学校的三位同学的姓名。今晚,高脚杯就放在门厅里,所有愿意参加竞选的同学都能接触到它。” “为了避免不够年龄的同学经不起诱惑,”邓布利多说,“等高脚杯放在门厅后,我要在它周围画一条年龄线。任何不满十七周岁的人都无法越过这条年龄线。” “最后,我想提醒每一位要参加竞选的同学注意,这场争霸赛不是儿戏,千万不要冒冒失失地参加。一旦勇士被火焰杯选定,他就必须将比赛坚持到底。谁把自己的名字投进杯子,实际上就形成了一道必须遵守的、神奇的契约。一旦成为勇士,就不允许再改变主意。因此,请千万三思而行,弄清自己确实一心一意想参加比赛,再把名字投进杯子。好了,我认为大家该睡觉了。祝大家晚安。” “年龄线!”弗雷德·韦斯莱说,两只眼睛闪闪发光,“那好办,肯定能被增龄剂蒙骗住的,是不是?只要你的名字进了那个杯子,你就开心地笑吧——它可分不出谁满十七岁,谁不满十七岁!”这时学生们都穿过礼堂,朝通往门厅的那道对开的门走去。 “但我认为不满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获胜的,”赫敏说,“我们学的东西还不够……” “那是说你自己吧,”乔治不耐烦地说,“你也会争取参加的,是吗,哈利?” 哈利想起邓布利多坚持说不满十七周岁的同学不能报名,但随即脑海里又浮想起他赢得三强杯时的辉煌场面……他想,如果某个不满十七岁的人真的想出办法,越过了年龄线,邓布利多不知该有多生气呢…… “他在哪儿?”罗恩说,“邓布利多没说德姆斯特朗的人睡在哪里,是吗?”他们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顾在人群中搜寻克鲁姆的身影。 然而他的疑问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回答。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斯莱特林的桌子旁,只见卡卡洛夫匆匆地走到他的学生面前。 “好了,回船上去吧。”他说,“威克多尔,你感觉怎么样啦?你吃饱了吗?要不要我派人从厨房里端一些热葡萄酒来?” 哈利看见克鲁姆摇了摇头,把毛皮斗篷重新穿上了。 “教授,我想喝点儿葡萄酒。”德姆斯特朗的另一位男生垂涎欲滴地说。 “我没有问你,波利阿科,”卡卡洛夫严厉地说——他慈父般的温和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注意到你又把食物滴在你袍子的前襟上了,你这个讨厌的男孩——” 卡卡洛夫转过身,领着他的学生朝门口走去,他们正好和哈利、罗恩、赫敏同时走到门边。哈利停下来,让卡卡洛夫先过去。 “谢谢。”卡卡洛夫漫不经心地说,朝哈利扫了一眼。 顿时,卡卡洛夫完全呆住了。他把脑袋重新转向哈利,死死地盯住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德姆斯特朗的学生跟在校长身后,也都停住脚步。卡卡洛夫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哈利脸上,盯住了那道伤疤。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也好奇地望着哈利。哈利从眼角可以看到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那个胸前滴满汤渍的男生捅了捅旁边的女生,毫不掩饰地指着哈利的额头。 “没错,那就是哈利·波特。”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卡卡洛夫猛地转过身。疯眼汉穆迪站在那里,沉重的身体倚在拐杖上,那只魔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德姆斯特朗的校长。 哈利眼看着卡卡洛夫的脸变得煞白,露出一种愤恨和恐惧混杂的可怕表情。 “是你!”他说着,呆呆地瞪着穆迪,似乎不能确定自己真的看见了他。 “是我,”穆迪阴沉地说,“除非你有话要对波特说,卡卡洛夫,不然就赶紧往前走。你们把门口都堵住了。” 真的,礼堂里半数的学生都在他们身后等着,争相越过前面人的肩头,想看看是什么造成了阻塞。 卡卡洛夫教授没有再说什么,他一挥手,带着他的学生走开了。穆迪一直瞪着他,直到看不见为止。他那只魔眼死死盯着卡卡洛夫的背影,残缺不全的脸上露出一种极端反感的表情。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般来说,同学们都很晚才去吃早饭。然而,今天起得比平常周末早得多的并不只有哈利、罗恩和赫敏。当他们下楼进入门厅时,他们看见二十多个人围在那里,有几个还在吃着面包,他们都在仔细打量着火焰杯。杯子放在门厅中央,放在惯常放分院帽的那个凳子上。地板上画了一圈细细的金线,圆圈的半径十英尺,把杯子围在中间。 “有人把名字投进去了吗?”罗恩急切地问一个三年级的女生。 “有,德姆斯特朗的那伙人,”她回答,“但还没有看见霍格沃茨有谁报名。” “准是有人趁我们昨晚睡觉时把名字投了进去。”哈利说,“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的……不想让大家看见。如果杯子把你的名字揉成一团扔出来,那多丢脸啊!” 哈利身后的什么人大笑起来。他回头一看,只见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匆匆走下楼梯,三个人都显得极为兴奋。 “成了,”弗雷德以一种得意的口吻小声对哈利、罗恩和赫敏说,“刚喝下去。” “什么?”罗恩问。 “增龄剂啊,笨蛋。”弗雷德说。 “每人喝了一滴,”乔治喜悦地搓着双手,说道,“我们只需要再长大几个月。” “如果我们有谁赢了,那一千个加隆得三个人平分。”李·乔丹说,脸上笑得开心极了。 “我觉得这不一定会成功,”赫敏提醒道,“我敢肯定邓布利多会考虑到了这一点的。” 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没有理睬她。 “准备好了吗?”弗雷德激动得浑身颤抖,对另外两个人说,“那么,来吧——我先进去——” 哈利着迷般地看着弗雷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条,上面写着“弗雷德·韦斯莱——霍格沃茨”的字样。弗雷德径直走到年龄线的边缘,站在那里,踮着脚尖摇摆着,就像跳水运动员准备从五十英尺的高台跳下去一样。然后,在门厅里每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跨过了那道线。 一刹那间,哈利以为弗雷德成功了——乔治肯定也这样以为,只见他得意地大喊一声,跟着弗雷德往前一跳——可是,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嘶嘶的响声,一对双胞胎被抛到了金线圈外面,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铅球运动员把他们扔了出来似的。他们痛苦地摔在十英尺之外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而且他们在肉体的疼痛之外还受到了羞辱。随着一声很响的爆裂声,两个人的下巴上冒出了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胡子。 门厅里的人哄堂大笑。就连弗雷德和乔治爬起来,看到对方的白胡子后,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提醒过你们。”一个低沉的、被逗乐了的声音说道,大家转过头来,看见邓布利多教授正从礼堂里走出来。他打量着弗雷德和乔治,眼睛里闪着光芒:“我建议你们俩都到庞弗雷女士那里去一趟。她已经在护理拉文克劳的福西特小姐和赫奇帕奇的萨默斯先生了,他们俩也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的年龄增加一点儿。不过我必须说一句,他们俩的胡子远远不如你们的漂亮。” 弗雷德和乔治动身去医院了,李·乔丹也陪着去了,他仍然嗬嗬地笑个不停,哈利、罗恩和赫敏也咯咯笑着,进礼堂吃早饭了。 这天早晨,礼堂的装饰又有了变化。因为是万圣节,一大群活蝙蝠绕着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飞来飞去,同时还有几百个南瓜雕成的小人儿在每个角落里斜眼望着大家。哈利在前面领路,朝迪安和西莫走去,他们俩正在议论那些可能参加争霸赛的十七周岁以上的霍格沃茨同学。 “有人说,沃林顿一大早就起来了,把他的名字投了进去。”迪安告诉哈利,“就是斯莱特林的那个大块头家伙,长得活像只树懒[16]。” 哈利曾经跟沃林顿交手打过魁地奇球,听了这话,厌恶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能让一个斯莱特林的同学当勇士!” “赫奇帕奇的同学们都在议论迪戈里,”西莫轻蔑地说,“不过在我看来,他大概不会愿意拿自己的俊模样儿冒险。” “快听!”赫敏突然说道。 外面的门厅里突然传来大声喝彩。大家都在座位上转过身子,只见安吉利娜·约翰逊走进礼堂,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她是一个高挑个儿的黑皮肤姑娘,在格兰芬多魁地奇队当追球手。安吉利娜走到他们这边,坐下来说道:“呀,我办成了!我把我的名字投进去了!” “你在开玩笑吧!”罗恩说,显得非常惊讶。 “那么,你满十七岁了吗?”哈利问。 “那还用说。没看见胡子,是不是?”罗恩说。 “我上星期过的生日。”安吉利娜说。 “啊,我真高兴格兰芬多终于有人参加了。”赫敏说,“我真心希望你能成功,安吉利娜!” “谢谢,赫敏。”安吉利娜说着,朝赫敏微微一笑。 “是啊,宁愿是你,也不要那个奶油小生迪戈里。”西莫说,他的话引得经过他们桌子的几个赫奇帕奇学生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那么我们今天干什么呢?”罗恩问哈利和赫敏。这时他们已经吃完早饭,正要离开礼堂。 “我们还没有去看望海格呢。”哈利说。 “好吧,”罗恩说,“但愿他不要叫我们也捐献几根手指给炸尾螺。” 赫敏脸上突然露出极为兴奋的表情。 “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动员海格加入S.P.E.W.呢!”她高兴地说,“你们等一等,我到楼上去拿一枚徽章,好吗?” “她这是什么毛病?”罗恩恼火地说,眼看着赫敏奔上大理石楼梯。 “快看,罗恩,”哈利突然说道,“是你的那位朋友……” 布斯巴顿的学生正从场地上穿过前门进来,其中就有那个很像媚娃的姑娘。那些围在火焰杯周围的人往后退了退,让他们通过,并且热切地注视着。 马克西姆女士跟在她的学生后面走进门厅,吩咐他们排成一队。布斯巴顿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跨过年龄线,把他们的羊皮纸条投进蓝白色的火焰。每个名字扔进火里时,火焰都迅速转成红色,并迸出点点火星。 “你说,那些没被选中的人会怎么样?”当那个很像媚娃的姑娘把她的羊皮纸条投进火焰杯时,罗恩小声问哈利,“他们是返回自己的学校,还是留在这里观看比赛?” “不知道,”哈利说,“我猜大概是留下来吧……马克西姆女士还要在这里当裁判呢,是不是?” 当布斯巴顿的学生一个个都报了名后,马克西姆女士领着他们出了门厅,又回到外面的场地上。 “那么,他们在哪儿睡觉呢?”罗恩说着,朝前门走了几步,望着他们的背影。 后面传来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说明赫敏已经拿着S.P.E.W.的徽章回来了。 “哦,好了,快走吧。”罗恩说。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石阶,可眼睛仍然盯着那个很像媚娃的姑娘的背影,那姑娘正和马克西姆女士一起穿过草坪。 当他们走近位于禁林边缘的海格的小屋时,布斯巴顿的学生在哪里睡觉的秘密一下子就被揭开了。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巨大的粉蓝色马车已经停在离海格小屋正门二百码远的地方,布斯巴顿的学生正在往里面钻。拉马车的那几匹大象般巨大的飞马正在马车旁边一个临时圈起的围场里吃草。 哈利敲了敲海格的门,屋里立刻传出牙牙低沉的吠叫。 “总算来了!”海格打开房门,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家伙忘记我住在什么地方了呢!” “我们实在是太忙了,海——”赫敏刚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抬头望着海格,显然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海格穿着他那件最好的(同时也是非常难看的)毛茸茸的棕色西装,配着一条黄色和橘红色相间的格子花纹领带。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显然尝试过把头发理顺,用了大量的机器润滑油一类的东西。现在他的头发光溜溜地梳成两束——也许他本来打算扎一条比尔那样的马尾巴,结果发现他的头发太多了。这副打扮并不适合海格。赫敏呆呆地望了他片刻,然后显然决定不作任何评论,她说:“嗯——炸尾螺在哪里?” “在外面的南瓜地里,”海格愉快地说,“它们长得大极了,现在每条准有三英尺长呢。只有一个问题,它们开始互相残杀了。” “哦,真糟糕,不是吗?”赫敏说,同时瞪了罗恩一眼,制止他开口说话。罗恩一直盯着海格古怪的发型,刚想张开嘴巴作一番评论。 “是啊,”海格悲哀地说,“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把它们分开来放在箱子里。大概只有二十来条了。” “啊,幸亏如此。”罗恩说。海格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 海格的小屋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巨大的床放在一个角落里,上面铺着碎布拼接成的被子。炉火前面放着同样巨大的木桌子和木椅子,炉火上面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大堆腌火腿和死鸟。海格开始沏茶,他们在桌边坐下,很快就又议论开了三强争霸赛的事。海格对这件事似乎和他们一样兴奋。 “你们等着吧,”他咧嘴笑着说,“你们等着瞧吧。你们会看到以前从没看到过的东西。第一个项目是……啊,我不应该说的。” “说下去,海格!”哈利、罗恩和赫敏催促道,可是海格摇了摇头,咧开嘴笑了。 “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兴致,”海格说,“不过会很精彩的,我告诉你们吧。那些勇士可有事情要做呢。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三强争霸赛又恢复了!” 他们最后和海格一起吃了午饭,不过他们都没吃多少——海格给他们做了一锅东西,据他说是牛排大杂烩,结果赫敏从她的那份里挖出了一个大爪子,此后她、哈利和罗恩就没有了食欲。不过,他们过得还是很愉快的,他们千方百计地哄着海格告诉他们比赛都有哪些项目,推测哪几个参加者有可能被选为勇士,还担心弗雷德和乔治脸上的胡子是不是褪掉了。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他们觉得好舒服啊——坐在温暖的炉火边,听着雨点轻轻敲打着玻璃窗,看着海格一边织补他的袜子,一边和赫敏辩论着家养小精灵的问题——因为当赫敏把徽章拿给他看时,他断然拒绝加入S.P.E.W.。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赫敏,”他严肃地说,用黄色粗纱线穿过一根粗大的骨针,“他们的天性就是照顾人类,他们喜欢这样,明白吗?如果不让他们工作,他们会感到悲哀的,而给他们付工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可是哈利解放了多比,多比别提多高兴了!”赫敏说,“而且我们听说他现在正要求别人付他工钱呢!” “是啊,是啊,每一种生物里都有一些怪胎。我并不否认有个别古怪的小精灵愿意获得自由,但你永远不可能说服大多数小精灵去争取自由——真的,这不可能,赫敏。” 赫敏显得非常恼火,把装徽章的盒子塞进了她斗篷的口袋里。 五点半钟的时候,天渐渐黑了,罗恩、哈利和赫敏觉得应该返回城堡参加万圣节前夕的宴会——更重要的是参加学校勇士的宣布仪式。 “我和你们一起去,”海格说着,把他织补的东西放在一边,“等我一会儿。” 海格站起身,走到床边的五斗橱边,开始在里面寻找着什么。他们起先没怎么注意,直到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钻入他们的鼻孔。罗恩咳嗽起来,问道:“海格,那是什么呀?” “嗯?”海格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大瓶子,“你们不喜欢吗?” “是刮完胡子后搽的润肤香水吗?”赫敏用有点窒息的声音问。 “嗯——是古龙香水,”海格嘟哝道,脸涨得通红。“大概洒得太多了,”他声音沙哑地说,“我把它洗掉,等一等……” 他脚步沉重地走出小屋,他们看见他在窗户外的水桶里拼命地洗脸。 “古龙香水?”赫敏惊奇地问,“海格?” “还有那头发和西装又是怎么回事?”哈利压低声音问。 “瞧!”罗恩突然说,指着窗外。 海格已经直起腰,转过身去。如果说刚才他是涨红了脸,那么和他此刻的脸色相比,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哈利、罗恩和赫敏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不让海格看见,偷偷朝窗外望去,看见马克西姆女士和布斯巴顿的学生刚刚从马车里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参加宴会。他们听不见海格在说什么,但他与马克西姆女士谈话时,表情如痴如醉,眼睛里雾蒙蒙的,他的这种表情哈利只见过一次——那是他望着刚出生的小火龙诺伯的时候。 “他要和她一起去城堡!”赫敏气愤地说,“我还以为他在等我们呢!” 海格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他的小屋,就迈着沉重的脚步,和马克西姆女士一起走过场地。布斯巴顿的学生跟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大步子。 “他爱上她了!”罗恩不敢相信地说,“啊,如果他们以后有了孩子,肯定会创造一个世界记录——我敢说他们的每个孩子都有一吨重。” 他们自己出了小屋,关好房门。没想到外面这么黑了。他们把斗篷裹得更紧一些,顺着草坪的斜坡往上走。 “噢,他们来了,快看!”赫敏小声说。 德姆斯特朗的一行人正从湖边朝城堡走去。威克多尔·克鲁姆和卡卡洛夫并排走在前面,其他德姆斯特朗的学生稀稀落落地跟在后面。罗恩激动地望着克鲁姆,然而克鲁姆目不斜视地在赫敏、罗恩和哈利前面到达正门,进去了。 当他们走进烛光映照的礼堂时,里面几乎坐满了人。火焰杯已经被挪了地方。它此刻立在教工桌子上邓布利多的那把空椅子前面。弗雷德和乔治——下巴又光溜溜的了——似乎已经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失败。 “真希望是安吉利娜。”当哈利、罗恩和赫敏坐下时,弗雷德说。 “我也是!”赫敏屏住呼吸说道,“啊,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万圣节前夕晚宴的时间似乎比往常要长得多。也许因为接连两天都是宴会,哈利似乎不像平常那样喜欢那些精心准备的丰盛菜肴了。礼堂里的人不断引颈眺望,每一张面孔上都露出焦急的神情。大家都坐立不安,不时站起来看看邓布利多是不是吃完了。哈利也和他们一样,恨不得快点吃完盘子里的东西,赶紧知道究竟是谁被选为勇士了。 终于,金色的盘子又恢复到原来一尘不染的状态,礼堂里的声音突然升高了许多。随即,邓布利多站了起来,礼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邓布利多两边的卡卡洛夫教授和马克西姆女士看上去和大家一样紧张、满怀期待。卢多·巴格曼满脸带笑,朝各个学校的学生眨着眼睛,而克劳奇先生则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有些厌烦。 “好了,高脚杯就要做出决定了,”邓布利多说,“我估计还需要一分钟。听着,勇士的名字被宣布后,我希望他们走到礼堂顶端,再沿着教工桌子走过去,进入隔壁的那个房间——”他指了指教工桌子后面的那扇门,“——他们将在那里得到初步指导。” 他掏出魔杖,大幅度地挥了一下。即刻,除了南瓜灯里的那些蜡烛,其余的蜡烛都熄灭了,礼堂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半明半暗的状态。火焰杯现在放出夺目的光芒,比整个礼堂里的任何东西都明亮,那迸射着火星的蓝白色火焰简直有些刺眼。大家都注视着,等待着……几个人不停地看表…… “快了。”李·乔丹小声地说,他和哈利隔着两个座位。 高脚杯里的火焰突然又变成了红色,噼噼啪啪的火星迸溅出来。接着,一道火舌蹿到空中,从里面飞出一张被烧焦的羊皮纸——礼堂里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邓布利多接住那张羊皮纸,举得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就着火焰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火焰这时又恢复了蓝白色。 “德姆斯特朗的勇士,”他用清楚而有力的口吻说,“是威克多尔·克鲁姆。” “一点儿也不奇怪!”罗恩大喊道,这时掌声和欢呼声席卷了整个礼堂。哈利看见威克多尔·克鲁姆从斯莱特林的桌子旁站了起来,没精打采地朝邓布利多走去。他向右一转,顺着教工桌子往前走去,从那扇门进了隔壁的房间。 “太棒了,威克多尔!”卡卡洛夫声如洪钟地吼道,尽管礼堂里掌声很响,大家也能听见他的声音,“我知道你注定就是勇士!” 掌声和交谈声渐渐平息了。现在每个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高脚杯上,几秒钟后,火苗又变红了。第二张羊皮纸在火焰的推动下,从杯子里蹿了出来。 “布斯巴顿的勇士,”邓布利多说,“是芙蓉·德拉库尔!” “是她,罗恩!”哈利喊道,只见那个酷似媚娃的姑娘优雅地站起来,甩动了一下她那银亮的秀发,轻盈地从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桌子之间走了过去。 “哦,瞧,他们都很失望呢。”赫敏在一片喧哗声中说道,一边朝布斯巴顿的其他学生点了点头。哈利认为,“失望”这个词用得太轻了。两个没被选中的姑娘泪流满面,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伤心地哭了。 当芙蓉·德拉库尔也进了隔壁的房间后,礼堂里又安静下来,这次的寂静里涌动着简直可以品尝到的强烈的兴奋。下面就要轮到霍格沃茨的勇士了…… 这时,火焰杯再次变成红色,火星迸溅,火舌高高地蹿入空中,邓布利多从火舌尖上抽出第三张羊皮纸。 “霍格沃茨的勇士,”他大声说道,“是塞德里克·迪戈里!” “糟糕!”罗恩大声说,可是除了哈利,谁也没有听见,旁边桌子上的欢呼声简直震耳欲聋。每个赫奇帕奇同学都在跳上跳下,都在尖叫、跺脚,这时塞德里克从他们身边走过,脸上灿烂地笑着,朝教工桌子后面的那个房间走去。确实,给塞德里克的喝彩持续了很长时间,过了好久,邓布利多才使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太好了!”当喧闹声终于平息后,邓布利多愉快地大声说道,“好了,现在我们的三位勇士都选出来了。我知道我完全可以信赖你们大家,包括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其他同学,你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你们的勇士。你们通过给勇士加油,也会为这次活动做出很大的贡献——” 可是邓布利多突然打住了话头,大家也看出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高脚杯里的火焰又变红了。火星噼噼啪啪地迸溅出来。一道长长的火舌突然蹿到半空,又托出一张羊皮纸。 邓布利多仿佛是下意识地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那张羊皮纸。他把它举得远远的,瞪着上面写的名字。长时间的肃静,邓布利多瞪着手里的纸条,礼堂里的每个人都瞪着邓布利多。然后,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哈利·波特。” 第78章四位勇士 哈利坐在那里,意识到礼堂里的每个人都转过了脑袋在望着他。他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肯定是在做梦。他刚才肯定听错了。 没有掌声。一阵嗡嗡声开始在礼堂里弥漫,好像无数只愤怒的蜜蜂在鸣叫。有些学生还站了起来,为了把哈利看得更清楚些,而哈利僵坐在座位上,就像凝固了一样。 麦格教授从主宾席上站了起来,快步从卢多·巴格曼和卡卡洛夫教授身边走过,在邓布利多教授耳边急切地低语着,邓布利多侧耳倾听,微微皱起了眉头。 哈利转脸望着罗恩和赫敏。他看见,他们后面长长的格兰芬多桌子旁的同学们都张大了嘴巴,注视着自己。 “我没有把我的名字投进去。”哈利茫然地说,“你们知道我没有。” 他们俩也一脸茫然,呆呆地望着他。 在主宾席上,邓布利多教授直起身子,朝麦格教授点了点头。 “哈利·波特!”他再一次大声喊道,“哈利!请你上这儿来!” “去吧。”赫敏小声催促道,轻轻推了推哈利。 哈利站了起来,踩在长袍的底边上,稍稍绊了一下。他顺着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的桌子之间的通道往前走。他觉得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主宾席似乎永远是那么遥不可及。他可以感觉到成百上千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似乎每只眼睛都是一盏探照灯。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了。仿佛过了整整一小时,他才终于走到邓布利多面前,他感到所有教师的目光都盯住了他。 “好吧……到那扇门里去,哈利。”邓布利多说,他脸上没有笑容。 哈利顺着教工桌子走过去。海格坐在最边上,他没有朝哈利眨眼睛、挥手,或像平常那样打一个招呼。他似乎完全怔住了,只是和别人一样呆呆地望着哈利走过。哈利穿过那扇门,出了礼堂,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小房间里,两边的墙上都挂着巫师的肖像。在他对面的壁炉里,炉火燃得正旺。 他进去时,肖像上的那些面孔全都转过来望着他。他看见一个皱巴巴的女巫嗖地逃出自己的像框,钻进了旁边的像框,那上面是一个留着海象胡须的男巫。皱巴巴的女巫开始悄悄地对他咬起了耳朵。 威克多尔·克鲁姆、塞德里克·迪戈里和芙蓉·德拉库尔都围在炉火边。在火焰的映衬下,那三个身影给人的印象特别强烈。克鲁姆倚靠着壁炉台,躬着腰在那里沉思着什么,跟另外两个人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塞德里克背着双手站在那里,眼睛盯着炉火。哈利走进来时,芙蓉·德拉库尔转过头来,甩了甩瀑布般的银色长发。 “怎么啦?”她问,“他们要我们回礼堂去吗?” 她以为他是进来传话的。哈利不知道怎样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站在那里,望着那三位勇士。他突然觉得他们一个个真高啊。 后面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卢多·巴格曼走进了房间。他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 “太离奇了!”他使劲捏着哈利的胳膊,低声念叨,“绝对是太离奇了!二位先生……女士,”他走向炉边,对另外三个人说,“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尽管这显得很不可思议——这是三强争霸赛的第四位勇士!” 威克多尔·克鲁姆挺直身子,上下打量着哈利,不可一世的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塞德里克显得不知所措,他望望巴格曼,又望望哈利,以为自己肯定没有听清巴格曼说的话。芙蓉·德拉库尔则甩了甩长发,嫣然一笑,说道:“哦,这个玩笑很有趣,巴格曼先生。” “玩笑?”巴格曼重复了一句,有些不解,“不,不,绝对不是!哈利的名字刚才从火焰杯里喷了出来!” 克鲁姆的两道浓眉微微蹙了起来。塞德里克仍然很有教养地显出困惑的神情。芙蓉皱起了眉头。 “可是这显然是弄错了,”她高傲地对巴格曼说,“他不能比赛。他年纪太小了。” “是啊……确实令人诧异,”巴格曼揉着他光滑的下巴,低头笑眯眯地望着哈利,“可是,你们也知道,年龄限制作为额外的安全措施,只是今年才实行的,既然他的名字从高脚杯里喷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允许临阵脱逃了……规定里写得很清楚,你们必须遵守……哈利要尽他最大的努力——” 他们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一大群人拥了进来:邓布利多教授,后面紧跟着克劳奇先生、卡卡洛夫教授、马克西姆女士、麦格教授和斯内普教授。在麦格教授把门关上之前,哈利听见隔壁的礼堂里传来几百名学生嗡嗡的议论声。 “马克西姆女士!”芙蓉立刻说道,一边大步朝她的校长走去,“他们说这个小男孩也要参加比赛!” 哈利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大脑一片麻木,却也感到心头掠过一丝怒火。小男孩? 马克西姆女士挺直她魁梧高大的身躯。她俊俏的脑袋碰到了点满蜡烛的枝形吊灯,穿着黑缎子衣服的巨大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邓布利多?”她傲慢地问。 “我也想知道这一点,邓布利多,”卡卡洛夫教授说——他脸上带着冷冰冰的微笑,一双蓝眼睛像冰块一样透着寒意,“霍格沃茨有两位勇士?我不记得有人告诉过我,说主办学校可以有两位勇士——难道那些章程我看得还不够仔细?”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很难听。 “这不可能[17],”马克西姆女士说,她那戴着许多华丽蛋白石的大手搭在芙蓉的肩头,“霍格沃茨不能有两位勇士,这是极不公平的。” “在我们的印象里,你的那道年龄线是能把不够年龄的竞争者排除在外的,邓布利多,”卡卡洛夫说,脸上仍然挂着那种冰冷的笑容,眼睛里的寒意更深了,“不然,我们肯定也会从我们的学校带来更多的候选人。” “这件事只能怪波特,卡卡洛夫,”斯内普轻声地说,他的黑眼睛里闪着敌意,“不要责怪邓布利多,都怪波特执意要违反章程。他自从进校以后,就不断违反校规——” “谢谢你了,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斩钉截铁地说,斯内普闭上了嘴巴,但他的眼睛仍然透过油腻腻的黑发闪出恶意的光芒。 邓布利多教授现在低头望着哈利,哈利也望着他,竭力想读懂那隐藏在半月形镜片后面的眼神。 “你有没有把你的名字投进火焰杯,哈利?”他平心静气地问。 “没有。”哈利说。他清楚地意识到每个人都在密切地注视着他。斯内普在阴影里不耐烦地发出一种表示不相信的声音。 “你有没有请年纪大一点儿的同学帮你把名字投进火焰杯?”邓布利多教授没理睬斯内普,继续问道。 “没有。”哈利激动地说。 “啊,他肯定在撒谎!”马克西姆女士大声说。斯内普摇了摇头,噘起了嘴唇。 “他不可能越过那道年龄线,”麦格教授厉声说,“我相信这一点我们大家都同意——” “邓布利多的那道线肯定弄错了。”马克西姆女士说着,耸了耸肩膀。 “当然,这也有可能。”邓布利多很有礼貌地说。 “邓布利多,你明知道你并没有弄错!”麦格教授气愤地说,“这种说法多么荒唐!哈利自己是不可能跨越那道线的,而且正如邓布利多教授相信的那样,哈利也没有劝说过高年级学生替他这么做,我认为其他人也应该相信这一点!” 她非常生气地瞪了斯内普教授一眼。 “克劳奇先生……巴格曼先生,”卡卡洛夫说,声音又变得油滑起来,“你们两位是我们的——嗯——客观的裁判。你们肯定也认为这件事是极不合适的,是吗?” 巴格曼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圆乎乎的娃娃脸,转眼望着克劳奇先生。克劳奇先生站在炉火的光圈外面,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中。他显得有点儿怪异,那半边黑影使他显得苍老了许多,看上去简直有点儿像个骷髅。不过当他说话时,声音还和往常一样生硬。 “我们必须遵守章程,章程里明确规定,凡是名字从火焰杯里喷出来的人,都必须参加争霸赛的竞争。” “嘿,巴蒂把章程背得滚瓜烂熟。”巴格曼说,脸上绽开了笑容,回过头望着卡卡洛夫和马克西姆女士,似乎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我坚持要我的其他学生重新报名。”卡卡洛夫说,他的声音不再圆滑,笑容也消失了,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你们必须把火焰杯重新摆出来,我们要不断地往里面加进名字,直到每个学校产生两位勇士。这样才算公平,邓布利多。” “可是卡卡洛夫,这恐怕不成,”巴格曼说,“火焰杯刚刚熄灭——要到下一届争霸赛时才会重新燃起——” “——下一届争霸赛,德姆斯特朗决不会参加了!”卡卡洛夫大发雷霆,“我们开了那么多会,经过那么多谈判和协商,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简直想现在就离开!” “虚张声势的威胁,卡卡洛夫!”门边一个声音咆哮着说,“你现在不能离开你的勇士。他必须参加比赛。他们都必须参加比赛。正像邓布利多说的,这是受到魔法契约约束的。这对你有利,是吗?” 穆迪刚走进房间。他一瘸一拐地朝火边走去,每次右脚落地时,都发出很响的撞击声,噔,噔。 “有利?”卡卡洛夫说,“我恐怕没法理解你的意思,穆迪。” 哈利看出他竭力想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蔑一些,就好像他对穆迪的话根本不屑一顾,然而他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内心,它们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 “是吗?”穆迪轻声说,“这很简单,卡卡洛夫。有人把波特的名字放进了那只高脚杯,他知道如果名字被喷出来,波特就必须参加比赛。” “显然,那个人希望给霍格沃茨两次机会!”马克西姆女士说。 “我同意你的话,马克西姆女士,”卡卡洛夫说着,朝她鞠了一躬,“我要向魔法部和国际巫师联合会提出控告——” “如果说谁有理由抱怨,那就是波特,”穆迪粗声粗气地说,“可是……真有意思……我没有听见他说一个字……” “他为什么要抱怨?”芙蓉·德拉库尔忍不住问道,一边跺着脚,“他有机会参加比赛了,是不是?多少个星期以来,我们都满心希望自己被选中!为我们的学校争光!还有一千加隆的奖金——这个机会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也许有人希望波特为此而送命。”穆迪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咆哮。 他的话说完后,是一阵极度紧张的沉默。卢多·巴格曼显得非常焦虑,他的身体不安地上下蹿动,嘴里说道:“穆迪,你这老家伙……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都知道,穆迪教授如果午饭前没有发现六个人想谋杀他的话,就会觉得这个上午是浪费了。”卡卡洛夫大声说,“显然,他如今也在教他的学生疑神疑鬼,老以为有人要谋害自己。作为一个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老师,这种素质真是少见,邓布利多。不过毫无疑问,你有你自己的考虑。” “怎么,我在无中生有?”穆迪怒吼道,“我有感觉,嗯?把这男孩的名字投进高脚杯的,绝对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巫师……” “哦,你对此有何证据?”马克西姆女士举起两只大手,问道。 “因为他们骗过了一个法力十分高强的魔法物件!”穆迪说,“要蒙蔽那只高脚杯,使它忘记只有三个学校参加争霸赛,这需要一个特别厉害的混淆咒……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把波特的名字作为第四个学校的学生报了进去,并确保他是那个学校唯一的人选……” “你似乎在这件事上动了不少脑筋,穆迪,”卡卡洛夫冷冷地说,“这真是一套十分新颖的理论——不过,当然啦,我听说你最近脑子里突发奇想,认为你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里装着一只伪装巧妙的蛇怪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砸得粉碎,然后才发现那是一只旅行闹钟。因此,如果我们不把你的话完全当真,你也能够理解……” “确实有人会利用单纯无害的机会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穆迪用威胁的口吻反驳道,“我的工作就是按黑巫师的思路去考虑问题,卡卡洛夫——你应该不会忘记……” “阿拉斯托!”邓布利多警告道。哈利一时不明白他在对谁说话,接着便明白了,“疯眼汉”不可能是穆迪的真实名字。穆迪不做声了,但仍然很解恨地打量着卡卡洛夫——卡卡洛夫的脸红得像着了火一般。 “这个局面是怎么出现的,我们都不知道。”邓布利多对聚集在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说,“不过在我看来,我们除了接受它,别无选择。塞德里克和哈利都被选中参加比赛。因此,他们必须……” “啊,可是邓布利多——” “我亲爱的马克西姆女士,如果你有另外的解决办法,我愿意洗耳恭听。” 邓布利多等待着,然而马克西姆女士没有说话,她只是气呼呼地瞪着眼睛。而且不止她一个人露出不满的神情。斯内普也是一副恼怒的样子;卡卡洛夫脸色铁青;不过巴格曼倒显得非常兴奋。 “好了,我们继续进行吧?”巴格曼说,一边搓了搓双手,笑眯眯地望着房间里的人,“要给我们的勇士作指导了,是不是?巴蒂,由你来讲吧?” 克劳奇先生似乎突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 “好的,”他说,“指导。是的……第一个项目……” 他上前几步,走进炉火的光圈。哈利从近处望去,觉得他显得十分憔悴,眼睛下面有两道很深的阴影,布满皱纹的皮肤像纸一样白得透明,他在魁地奇世界杯赛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第一个项目是为了考验你们的胆量,”他对哈利、塞德里克、芙蓉和威克多尔说,“所以我们不准备告诉你们它是什么。敢于面对未知事物是巫师的一个重要素质……非常重要……” “第一个项目将于十一月二十四日进行,当着其他同学和裁判团的面完成。” “在完成比赛项目时,勇士不得请求或接受其老师的任何帮助。勇士面对第一轮挑战时,手里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魔杖。等第一个项目结束后,他们才会了解到关于第二个项目的情况。由于比赛要求很高,持续时间很长,勇士们就不参加学年考试了。” 克劳奇先生转身望着邓布利多。 “我想就这么多吧,阿不思?” “是的,”邓布利多说,略带关切地望着克劳奇先生,“你今晚真的不想留在霍格沃茨吗,巴蒂?” “是的,邓布利多,我必须回部里去,”克劳奇先生说,“目前正是非常忙碌、非常困难的时候……我让年轻的韦瑟比临时负责……他热情很高……说句实话,高得有点过了头……” “那么,你至少过来喝一杯酒再走吧?”邓布利多说。 “来吧,巴蒂,我留在这里不走了!”巴格曼兴致很高地说,“这一切终于在霍格沃茨发生了,是吧,这里比办公室精彩有趣得多!” “我不同意,卢多。”克劳奇说,语调里透着他惯有的不耐烦。 “卡卡洛夫教授——马克西姆女士——喝一杯临睡前的饮料吧?”邓布利多说。 然而马克西姆女士已经用手臂搂着芙蓉的肩膀,领着她迅速走出了房间。哈利可以听见她们俩朝礼堂走去时飞快地用法语说着什么。卡卡洛夫对克鲁姆打了个招呼,他们也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哈利、塞德里克,我建议你们回去睡觉。”邓布利多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我相信,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的同学都在等着和你们一起庆祝呢。他们好不容易有个借口大吵大闹一番,要夺走他们的这个机会就太不应该了。” 哈利看了塞德里克一眼,塞德里克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礼堂里现在空荡荡的,蜡烛的火苗已经很低,这使南瓜灯豁牙咧嘴的笑容显得闪烁不定,诡谲怪异。 “这么说,”塞德里克勉强微笑着说,“我们又成了对手!” “我想是吧。”哈利说。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脑袋里似乎一片混乱,就好像整个脑子都被洗劫一空了。 “那么……告诉我……”塞德里克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门厅,火焰杯不在了,只有火把的光照在那里,“你究竟是怎么把你的名字投进去的?” “我没有,”哈利说,抬起头来望着他,“我没有投。我说的是实话。” “唉……好吧。”塞德里克说——哈利看出塞德里克并不相信他,“好吧……那么再见吧。” 塞德里克没有登上大理石楼梯,而是走向楼梯右边的一道门。哈利站在那里听着他走下门外的石阶,然后才开始慢慢地朝大理石楼梯上走去。 除了罗恩和赫敏,还有谁会相信他吗?大家都认为是他自己报名参加争霸赛的?可是他们怎么能那样想呢?要知道他将与之竞争的对手都比他多受了三年魔法教育啊——要知道他将面临的项目不仅听上去非常危险,而且还要当着几百个人的面完成!是啊,他曾经设想过……他曾经幻想过……但那只是闹着玩儿的,是想入非非,白日做梦……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认真地考虑过要参加…… 然而有人考虑了……有人想要他参加比赛,并且确保他能够入选。为什么?为了给他一个大好处?不知怎的,他并不这样认为…… 那么,是为了让他出洋相?如果是这样,他们倒很可能如愿以偿…… 至于是想要他的命……? 难道穆迪真是又犯了偏执狂的毛病?会不会有人只是为了恶作剧,为了开玩笑,才把哈利的名字放进高脚杯的?难道真的有人希望他死? 哈利无法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是的,确实有人希望他死,从他一岁起就有人希望他死……那是伏地魔。可是伏地魔又怎么能保证把哈利的名字投进火焰杯呢?伏地魔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在某个遥远的国度,隐藏着,独自一人……虚弱无力,无权无势…… 可是在他做过的那个梦里,就是他醒来后感到伤疤疼痛的那个梦里,伏地魔并不是独自一人……他在跟虫尾巴谈话……密谋杀害哈利…… 哈利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胖夫人面前。他刚才几乎没有注意两只脚把他带到了哪里。同样令人吃惊的是,胖夫人也不是独自一人待在她的像框里。刚才他在楼下和其他勇士汇合时,那个飞进旁边一幅肖像画里的皱巴巴的女巫,此刻正得意地坐在胖夫人身旁。她一定是飞快地冲过排在七层楼梯边上的每一幅画,只为了赶在他之前到达这里。她和胖夫人都怀着极大的兴趣低头打量着他。 “好啊,好啊,好啊,”胖夫人说,“维奥莱特刚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谁刚被选为学校的勇士啊?” “胡言乱语。”哈利干巴巴地说。 “绝对不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巫气愤地说。 “不,不,维奥莱特,这是口令。”胖夫人安慰道,然后她向前旋开,让哈利进到公共休息室。 肖像打开时,突然灌进耳朵的喧哗声震得哈利差点儿仰面摔倒。接着,他只知道自己被大约十几双手拽进了公共休息室,面对着格兰芬多学院的全体同学。他们全都在尖叫、欢呼、吹口哨。 “你应该告诉我们你报了名!”弗雷德大声吼道。他看上去半是恼怒,半是激动。 “你怎么能不长胡子就顺利过关了?太棒了!”乔治嚷嚷道。 “我没有,”哈利说,“我不知道怎么——” 这时安吉利娜旋风般地冲到他面前:“哦,即便不可能是我,至少也是格兰芬多的一员啊——” “你可以为上次的魁地奇比赛向迪戈里报一箭之仇了,哈利!”凯蒂·贝尔尖叫道,她也是格兰芬多球队的一名追球手。 “我们准备了吃的东西,哈利,快过来吃点儿——” “我不饿,我在宴会上吃得够多了——”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他不饿,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他没有把名字投进高脚杯,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根本就没有情绪庆祝这件事……李·乔丹不知从什么地方翻腾出一面格兰芬多学院的旗子,坚持要把它像斗篷一样裹在哈利身上。哈利没有办法脱身,每当他想偷偷溜向通往宿舍的楼梯时,人群就向他靠拢,把他团团围住,强迫他再喝一杯黄油啤酒,或把饼干和花生硬塞进他手里……每个人都想知道他是怎么办成的,他是怎么骗过邓布利多的年龄线,把他的名字投进高脚杯的…… “我不知道,”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大家根本不理会,就好像他什么也没说。 “我累了!”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哈利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吼道,“不,说真的,乔治——我想上床睡觉了——” 他特别希望看到罗恩和赫敏,希望找到一点儿理智,可是他们俩似乎都不在公共休息室里。哈利一再坚持自己需要睡觉了,差点儿把试图在楼梯口拦截他的克里维小兄弟俩撞倒在地。最后他总算摆脱了众人,匆匆上楼来到宿舍。 令他大为宽慰的是,他发现罗恩和衣躺在床上,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哈利把门重重关上时,罗恩抬起头来。 “你上哪儿去了?”哈利问。 “噢,你好。”罗恩说。 罗恩脸上笑着,但那是一种非常别扭勉强的笑容。哈利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披着李·乔丹刚才系在他身上的鲜红色的格兰芬多旗子。他想赶紧把它脱掉,可是那个结系得很紧。罗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哈利费力地解开旗子。 “那么,”当哈利终于把旗子脱掉,扔到墙角后,罗恩说道,“祝贺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祝贺?”哈利望着罗恩说。罗恩的笑容显然有点不大对劲儿:简直像在做怪相。 “没什么……别人都没有跨过年龄线,”罗恩说,“就连弗雷德和乔治也没有。你用了什么——隐形衣?” “隐形衣不可能让我越过那道线。”哈利慢慢地说。 “哦,对了,”罗恩说,“如果是隐形衣的话,我想你会告诉我的……因为隐形衣可以罩住我们两个,是不是?可是你找到了别的办法,对吗?” “听着,”哈利说,“我没有把我的名字投进那只高脚杯。肯定是别人干的。” 罗恩扬起眉毛:“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不知道,”哈利说,他觉得下面的话听起来耸人听闻,像演戏一样,“为了害死我吧。” 罗恩的眉毛扬得那么高,似乎要消失在他的头发里了。 “没关系,你知道,你可以把实话告诉我的。”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很好,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撒谎呢,你并没有因此而惹来麻烦啊,是不是?胖夫人的那个朋友,那个维奥莱特,她已经告诉我们大家,邓布利多让你入选了。一千加隆的奖金,是吗?而且你还不用参加学年考试了……” “我没有把我的名字放进那只高脚杯!”哈利说,他开始感到恼火了。 “是啊,好吧,”罗恩说,用的是和塞德里克一模一样的怀疑口吻,“不过你今天早晨还说过,你可以在昨天夜里下手,没有人会看见你……你知道,我并不是傻瓜。” “你现在确实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哈利没好气地说。 “是吗?”罗恩说——他脸上的笑容,不管是勉强的还是真心的,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你需要上床睡觉了,哈利。我想你明天需要早点起床,接受媒体的拍照什么的。” 他猛地把帷帐拉过来遮住他的四柱床,撇下哈利一个人站在门边,望着深红色的帷帐发呆。他原以为有几个人肯定会相信自己的,其中一个就藏在那帷帐后面。 第79章检测魔杖 星期天早晨,哈利一觉醒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为什么感到这样难过和焦虑。接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下子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坐起来,拉开他四柱床的帷帐,想跟罗恩说话,逼着罗恩相信他——却发现罗恩的床上空空的,他显然已经下楼吃早饭去了。 哈利穿好衣服,沿着螺旋形楼梯来到下面的公共休息室。他刚一露面,那些已经吃过早饭的同学又热烈地欢呼起来。他想起还要进入礼堂,面对格兰芬多的其他同学,而他们都把他当成了一个英雄,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儿发憷。可是他如果不去礼堂,就只好待在这里,任凭自己被克里维兄弟俩纠缠。他们俩正拼命向他招手,希望他到他们那边去呢。于是,他果断地走向肖像后的洞口,把它推开,爬了出去,正好和赫敏打了个照面。 “你好,”赫敏说,举着手里用餐巾纸包着的一叠面包,“我带来给你的……想去散散步吗?” “好主意。”哈利感激地说。 他们下了楼,看也没看礼堂一眼,就飞快地穿过门厅。很快,他们就大步走在了向湖边延伸的草坪上。德姆斯特朗的大船泊在湖面上,在水中投下黑乎乎的倒影。这是一个寒冷的早晨,他们不停地走,一边嚼着面包。哈利把前一天晚上他离开格兰芬多桌子后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赫敏。令他感到非常欣慰的是,赫敏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我当然知道你自己没有报名,”当他讲完礼堂旁边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后,赫敏说道,“瞧邓布利多报出你的名字时,你脸上的那副神情!问题在于,是谁把你的名字投进去的?你要知道,穆迪说得对,哈利……我认为没有一个学生能做到这一点……学生决不可能欺骗火焰杯,也不可能越过邓布利多的那条——” “你看见罗恩了吗?”哈利打断了她的话。 赫敏迟疑着。 “嗯……看见了……他在吃早饭。”她说。 “他还认为是我自己报名的吗?” “嗯……不,我想不会……其实不会。”赫敏很不自然地说。 “‘其实不会’,这是什么意思?” “唉,哈利,这难道还不明白吗?”赫敏没有办法地说,“他是嫉妒呢!” “嫉妒?”哈利不敢相信地问,“嫉妒什么?难道他愿意在全校同学面前出这个洋相?” “想一想吧,”赫敏耐心地说,“你知道,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永远是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她看到哈利气愤地张开嘴巴,便赶紧找补道,“我知道你并没有追求这个……可是——怎么说呢——你知道,罗恩在家里要跟那么多哥哥竞争较量,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又是那么大名鼎鼎——每次别人一看见你,他就被冷落到一边,对此他都默默地忍受了,从来不提一个字,我想这一次恰好使他忍无可忍了……” “很好,”哈利怨恨地说,“真是太好了。替我转告他,只要他愿意,我随时可以跟他换。替我转告他,我欢迎他来跟我换……不管我走到哪里,人们都傻乎乎地盯着我的额头……” “我决不会转告他什么话,”赫敏干脆地说,“你自己去跟他说吧。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我才不想到处追着他,苦口婆心地教他成熟起来呢!”哈利说,“他什么时候才会相信我并不快乐呢,也许等我摔断了脖子,或者——”他的声音很大,吓得旁边树上的几只猫头鹰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那不是儿戏,”赫敏轻声地说,“那绝对不是儿戏。”她显得担忧极了,“哈利,我一直在想——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是吗?一回到城堡马上就做?” “是啊,狠狠给罗恩一脚——” “写信给小天狼星。你必须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叫你把霍格沃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写信告诉他……他好像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带出来一些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 “别胡说了,”哈利说道,四下张望着,看有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说话;场地上空荡荡的,“就因为我的伤疤有点刺痛,他就赶紧回国了。如果我告诉他有人给我报名参加三强争霸赛,他大概会直接冲到城堡里来——” “他希望你告诉他,”赫敏严厉地说,“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怎么会呢?” “哈利,这件事不可能不被炒得沸沸扬扬,”赫敏说,口气非常严肃,“这场争霸赛是大家都关注的,而你又是那么出名。如果《预言家日报》不发表文章写你参加比赛,我倒真会感到吃惊呢……你知道的,在关于神秘人的书里,有一半都提到了你的名字……小天狼星肯定情愿从你这里了解这件事,我知道他一定是这样的。” “好吧,好吧,我给他写信。”哈利说着,把最后一片面包扔进了湖里。两人站在那里,注视着那片面包在湖面上漂浮了一阵,随即一只巨大的触手冒出水面,把它抓到水下去了。然后他们便返回了城堡。 “我用谁的猫头鹰呢?”他们上楼的时候,哈利说,“他叫我别再用海德薇了。” “问问罗恩,你能不能借——” “我不会问罗恩任何事情!”哈利断然地说。 “好吧,那就借一只学校的猫头鹰,人人都可以用的。”赫敏说。 他们来到上面的猫头鹰棚屋。赫敏递给哈利一张羊皮纸、一支羽毛笔和一瓶墨水,然后她顺着长长的几排栖枝走来走去,打量着各种不同的猫头鹰。哈利靠着墙根坐下,开始写信。 亲爱的小天狼星: 你叫我把霍格沃茨发生的事情都写信告诉你,所以我就写信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今年要举行三强争霸赛,星期六晚上我被选为第四位勇士了。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名字投进火焰杯的,我自己没有这么做。霍格沃茨的另一位勇士是塞德里克·迪戈里,他是赫奇帕奇学院的。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思索着。他多么想讲一讲从昨晚开始盘踞在他心头的那种沉重的焦虑啊,可是他不知道怎样把这种情绪用文字表达出来。于是,他又把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写道—— 希望你一切都好,向巴克比克问好。——哈利 “写完了。”他对赫敏说,然后站起身来,掸去袍子上的稻草。海德薇见了,赶紧扑棱棱地飞到他的肩头,伸出一条腿来。 “我不能用你,”哈利对它说,一边左右张望着寻找学校的猫头鹰,“我必须在它们中间挑一只……” 海德薇响亮地叫了一声,突然飞起来,爪子深深地扎进了哈利的肩膀。哈利把信拴在一只大谷仓猫头鹰腿上,在这过程中,海德薇一直背对着他。谷仓猫头鹰飞走了,哈利伸出手去抚摸海德薇,不料它愤怒地咂了咂嘴,飞到上面哈利够不着的椽子上去了。 “先是罗恩,然后是你,”哈利气愤地说,“这又不是我的错。” 如果哈利以为一旦大家习惯了他是勇士,情况就会有所好转,那么他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了。重新开始上课以后,他就再也无法躲避学校的其他同学了——而显然另外几个学院的同学也像格兰芬多们一样,以为哈利是自己报名参加争霸赛的。不过他们和格兰芬多们不同,他们似乎觉得这件事并不很光彩。 赫奇帕奇们一向和格兰芬多们相处得很好,可现在也突然对他们全都冷淡起来。一堂草药课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显然,赫奇帕奇们觉得哈利盗取了他们勇士的光荣。由于赫奇帕奇学院很少获得什么光荣——塞德里克是少数几个给他们带来光荣的人之一,他曾经在魁地奇比赛中打败了格兰芬多学院——这就使他们的这种怨恨情绪更加强烈了。厄尼·麦克米兰和贾斯廷·芬列里本来和哈利关系是很不错的,现在也不跟他说话了,尽管他们几个人在同一个托盘上移植跳跳球茎——不过,当一个跳跳球茎扭动着从哈利手里挣脱,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下时,他们都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使人心里很不舒服。罗恩也不跟哈利说话了。赫敏坐在他们俩中间,勉强找出些话来。哈利和罗恩各自跟赫敏倒是有问有答,表现正常,可是他们俩互相躲着对方的目光。哈利觉得就连斯普劳特教授似乎也对他冷淡起来——也难怪啊,她是赫奇帕奇学院的院长嘛。 一般情况下,哈利肯定是渴望见到海格的,可是上海格的保护神奇动物课意味着同时会见到斯莱特林的学生——这将是他成为勇士后第一次与斯莱特林们正面相遇。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马尔福来到海格的小屋时,脸上又牢牢地挂着他那个讥讽的笑容。 “啊,看哪,伙计们,这就是勇士,”他刚走近,估摸着哈利能听见他的话时,他就对克拉布和高尔说,“你们有他签名的书吗?最好赶紧叫他签名,我怀疑他在这儿待不长了……三强争霸赛的勇士有一半都死了……波特,你认为自己能活多久?我猜大概是第一个比赛项目开始后十分钟吧。” 拉布和高尔讨好地傻笑起来,可是马尔福不得不就此打住,因为海格从他的小屋后面进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摞摇摇欲坠的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着一条体积庞大的炸尾螺。海格开始解释说,炸尾螺之所以互相残杀,是因为它们有多余的精力没处释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每个同学都要用绳子拴住一条炸尾螺,带它去散一会儿步。同学们听了都非常害怕。这个计划的唯一好处,就是把马尔福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 “带这玩意儿去散步?”他盯着一个箱子,厌恶地问,“我们到底应该把绳子拴在哪儿?拴在它的刺上、炸尾上,还是吸盘上?” “拴在中间,”海格说着,给大家做示范,“嗯——恐怕你们需要戴上你们的火龙皮手套,作为一种额外的预防措施。哈利——你过来,帮我对付这个大家伙……” 其实,海格的真正意图是想避开全班同学,跟哈利聊一聊。他等到大家都带着炸尾螺走开后,才转向哈利,非常严肃地说:“这么说——你要去比赛了,哈利。参加争霸赛。成了学校的勇士。” “勇士之一。”哈利纠正他。 海格浓密蓬乱的眉毛下,甲壳虫一般黑亮的眼睛显得非常担忧。 “不知道是谁把你的名字投进去的,哈利?” “怎么,你相信我没有这么做?”哈利说,竭力掩饰他听到海格的话后突然涌起的感激之情。 “我当然相信,”海格嘟哝着说,“你说不是你干的,我相信你——邓布利多也相信你,大家都相信你。” “真希望知道是谁干的。”哈利怨恨地说。 两人放眼眺望着草坪,同学们现在散开了,一个个都走得很艰难。炸尾螺现在有三英尺多长了,力气大得惊人。它们不再是肉乎乎的没有甲壳、没有颜色了,而是长出了一层厚厚的、亮亮的、灰白色的盔甲状的东西。它们的模样介于巨大的蝎子和拉长的螃蟹之间——但是仍然看不出脑袋和眼睛在哪里。它们现在变得力大无比,很难控制。 “看样子它们挺开心的,是吧?”海格高兴地说,哈利断定他说的是炸尾螺,因为他的同学们显然并不开心。时不时地,随着一声令人惊恐的噼啪声响起,一条炸尾螺的尾巴就爆炸了,推动炸尾螺向前跃进好几米,不止一个同学被它拽得摔倒在地,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 “唉,我也不知道,哈利,”海格突然叹了口气,目光又回到哈利身上,脸上带着一种忧虑的神情,“作为学校的勇士……你什么事都可能碰上,是吗?” 哈利没有回答。是的,他确实什么事都可能碰上……他和赫敏在湖边散步时,赫敏说的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据她说,罗恩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不跟他说话的。 接下来的几天是哈利在霍格沃茨最难熬的日子。记得还是在二年级的那几个月里,学校里许多同学都怀疑是他攻击了自己的同学,那时他的日子也差不多像现在这样难过。不过当时罗恩跟他站在一边。哈利认为,只要罗恩依然是他的好朋友,全校其他同学不管怎么样他都能对付,但是既然罗恩无意与他和好,他也决不愿意死乞白赖地求罗恩跟他说话。可是,唉,反感和不满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他是多么孤单哪。 他能够理解赫奇帕奇们的态度,尽管他并不喜欢。他们要支持自己的勇士嘛。而斯莱特林们呢,他早就知道他们只会给他恶毒的侮辱——他在他们那里极不受欢迎,一向就是这样,因为他在魁地奇比赛和学院杯竞赛中,多次代表格兰芬多打败了斯莱特林。但是,拉文克劳们呢,他原先希望他们会像支持塞德里克一样支持他的,没想到,他错了。拉文克劳的大多数同学似乎都以为他施展了诡计,哄骗火焰杯接收了他的名字,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赚取更多的名声。 此外还有一个事实:塞德里克看上去确实比他更像一位勇士,挺直的鼻子、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这副模样真是英俊过人。这些日子,在塞德里克和威克多尔·克鲁姆之间,很难说是谁获得的赞美更多。一次吃午饭的时候,哈利确实看见那些曾经眼巴巴地想获得克鲁姆签名的六年级女生,又苦苦哀求塞德里克在她们的书包上签名了。 与此同时,小天狼星那里还是毫无音讯;海德薇呢,死活都不肯接近他;特里劳尼教授又在预言他的死亡了,言之凿凿,语气比往常还要肯定;他在弗立维教授的课上学习召唤咒时,表现得一塌糊涂,结果教授给他布置了额外的家庭作业——除了纳威,他是唯一被罚作业的人。 “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哈利。”他们离开弗立维的课堂时,赫敏试着安慰他——刚才在课上,她把教室里的东西都弄得嗖嗖朝她飞去,就好像她是一块磁铁,专门吸引黑板擦、字纸篓和月宫图什么的,“你只是没有好好地集中思想——”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哈利闷闷不乐地说,这时塞德里克·迪戈里迎面走过,旁边围着一大群嘻嘻傻笑的女生,她们都瞪眼望着哈利,就好像他是一条特别巨大的炸尾螺,“没关系——别介意,好吗?今天下午还有两节魔药课呢……” 两节连在一起的魔药课总是令他不寒而栗,最近,它简直变成了一种痛苦的折磨。整整一个半小时被关在地下教室里,跟斯内普和斯莱特林们在一起,他们似乎都打定主意要哈利尽可能地多吃苦头,因为他居然胆敢成为学校的勇士。这大概是哈利可以想象的最难熬的经历了。他已经挣扎着忍受了一个星期五的魔药课,当时赫敏坐在他旁边,不停地压低声音念叨着“别理他们,别理他们”,他看不出今天会有什么好转。 午饭后,他和赫敏来到斯内普的地下教室,发现斯莱特林的学生们都等在教室外,每个人的长袍前襟上都别着一枚很大的徽章。哈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那是S.P.E.W.的徽章呢——接着他才看清,那些徽章上都印着相同的文字,一个个鲜红的字母在地下走廊的昏暗光线中闪闪发亮,像着了火一样: 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 霍格沃茨的真正勇士! “喜欢吗,波特?”看到哈利走近,马尔福大声说道,“它们还有别的花样呢——快看!” 他把徽章使劲往胸口上按了按,上面的字消失了,接着又出现了另外一行字,闪着绿莹莹的光: 波特臭大粪 斯莱特林们怪声怪气地大笑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按了按自己的徽章,最后哈利周围到处都闪着那行刺眼的字——波特臭大粪。哈利觉得血液腾地冲上了他的脸和脖子。 “哦,非常有趣,”赫敏讥讽地对潘西·帕金森和那帮斯莱特林女生说——她们笑得比谁都厉害,“真是机智过人。” 罗恩贴墙站着,和迪安、西莫在一起。他没有笑,但也没有挺身而出支持哈利。 “想要一个吗,格兰杰?”马尔福说,朝赫敏举起一枚徽章,“我有一大堆呢。不过小心,可别碰到我的手。你看,我的手刚刚洗过,不想让泥巴种把它给弄脏了。” 哈利多少个日子以来积压的怒火似乎突然冲破了他内心的一道堤坝。他想也没想自己在做什么,就伸手去掏魔杖。周围的人纷纷散开,顺着走廊退开了。 “哈利!”赫敏警告他。 “好啊,来吧,波特,”马尔福平静地说,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杖,“现在可没有穆迪在这里关照你了——你要是有种就动手吧——” 两人都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同时,两人都采取了行动。 “火烤热辣辣!”哈利大喊。 “门牙赛大棒!”马尔福尖叫。 两根魔杖同时射出光柱,在空中相碰,转了个角度折射出去——哈利的光柱击中了高尔的脸,马尔福的击中了赫敏。高尔大声惨叫着用手捂住鼻子,一个个丑陋的大疖子正从他的鼻子上冒出来——赫敏紧张地呻吟着,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赫敏!” 罗恩赶紧上前,看看赫敏出了什么事。哈利转过身,看见罗恩把赫敏的手从她脸上拉开了。那副模样可不好看。赫敏的门牙——本来就比一般人的大——现在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她的牙齿嗖嗖地变长了,越过下嘴唇朝下巴延伸,这使她越来越像一只海狸——赫敏紧张极了,摸了摸牙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这里闹哄哄的在干什么?”一个软绵绵而令人厌烦的声音说。 斯内普来了。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争着解释,斯内普伸出一根长长的泛黄的手指,点着马尔福说:“你来解释一下。” “波特攻击我,先生——” “我们是同时攻击对方的!”哈利大声抗议。 “——他击中了高尔——你看——” 斯内普仔细打量着高尔,此刻高尔的那张脸放在一本专门讲毒蘑菇的书中倒是挺合适的。 “快上医院去吧,高尔。”斯内普平静地说。 “马尔福击中了赫敏!”罗恩说,“你瞧!” 他强迫赫敏把牙齿露给斯内普看——她拼命用手把它们遮住,不过很不容易,因为她的门牙已经越过了她的领子。潘西·帕金森和斯莱特林的其他女生压低声音,哧哧地笑弯了腰,在斯内普背后朝赫敏指指点点。 斯内普冷冷地看了看赫敏,说:“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赫敏哀叫一声,眼里顿时充满泪水。她一转身,撒腿就跑,顺着走廊跑得无影无踪。 幸亏哈利和罗恩同时冲着斯内普大喊大叫,幸亏他们俩的声音在石头走廊里造成那么大的回音,幸亏在这样乱哄哄的噪声中,斯内普不可能听清楚他们究竟骂了他什么。不过,他还是猜出了主要的意思。 “让我想想,”他说,声音特别软绵绵、滑腻腻的,“格兰芬多学院扣去五十分,波特和韦斯莱各罚一次关禁闭。好了,快进去吧,不然就整整一个星期关禁闭。” 哈利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他真想给斯内普念咒,把他变成无数个黏糊糊脏兮兮的碎片。他走过斯内普身边,和罗恩一起来到地下教室的后面,把书包重重地扔在桌上。罗恩也气得浑身发抖——在那一刻,似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样。然而,罗恩转过身,跟迪安和西莫坐到一起去了,留下哈利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在教室的另一边,马尔福转身背对斯内普,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徽章,得意地笑着。波特臭大粪又闪烁发亮了,在教室这边也能看见。 上课了,哈利坐在那里瞪着斯内普,脑子里幻想着各种倒霉的祸事落到斯内普头上……真希望自己知道怎样念钻心咒……那样的话,他就要让斯内普仰面躺倒,像那只蜘蛛一样,抽动着,挣扎着…… “解药!”斯内普说,一边环顾着全班同学,他那双冷冰冰的黑眼睛闪动着令人不快的光芒,“你们现在应该准备好自己的配方了。我要求你们仔细地熬,然后,我们就选一个人来试一试……” 斯内普的目光与哈利的相遇了,哈利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斯内普想要毒死他。哈利幻想着自己拎起坩埚,冲到教室前面,把它扣在斯内普油腻腻的脑袋上—— 就在这时,地下教室的门被敲响了,打断了哈利的思路。 是科林·克里维。他侧着身子闪进教室,朝哈利绽开笑容,然后朝教室前面斯内普的讲台走去。 “什么事?”斯内普不耐烦地问。 “对不起,先生,我要带哈利·波特到楼上去。” 斯内普的目光从鹰钩鼻上垂下来望着科林,笑容在科林热切的脸上消失了。 “波特还要上一小时的魔药课。”斯内普冷冷地说,“下了课他再上楼。” 科林的脸红了。 “先生——先生,巴格曼先生要他去,”他局促不安地说,“所有的勇士都要去的,我看他们是要照相……” 哈利真愿意交出他所有的一切,只要能阻止科林说出这最后一句话。他大着胆子用眼角瞥了瞥罗恩,罗恩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 “很好,很好,”斯内普厉声说,“波特,把你的东西留在这里,我要你待会儿再回来,试验一下你的解药。” “对不起,先生——他必须带着他的东西,”科林紧张地尖着嗓子说,“所有的勇士——” “很好!”斯内普说,“波特——带着你的书包,快从我眼前消失!” 哈利把书包甩到肩膀上,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当他走过斯莱特林们坐的桌子时,波特臭大粪的字样从四面八方朝他闪耀着。 “真是了不起啊,是不是,哈利?”哈利刚走出教室,关上门,科林就迫不及待地说,“是不是?你成了勇士!” “是啊,是很了不起,”哈利语气沉重地说——两人一起朝通向门厅的台阶走去,“他们为什么要照相,科林?” “大概是登在《预言家日报》上吧!” “太棒了,”哈利愁闷地说,“正是我想要的。进一步丢人现眼。” “祝你好运!”科林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那个房间外。哈利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较小的教室,大多数课桌都被推到了教室后面,留出中间一大块空地。不过有三张课桌并排对接着,摆在黑板前面,上面盖着一块长长的天鹅绒。在天鹅绒覆盖的课桌后面,放着五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卢多·巴格曼,他正在跟一个哈利从没见过的女巫交谈,那女巫穿着一身洋红色的长袍。 威克多尔·克鲁姆跟往常一样阴沉着脸,站在一个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塞德里克正在和芙蓉交谈。芙蓉很开心,哈利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她不停地甩一甩脑袋,使一头银色的长发闪动着夺目的光泽。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架微微冒烟的黑色大照相机,正用眼角注视着芙蓉。 巴格曼突然看见了哈利,迅速站起来,身子往前一跳。 “啊,他来了!第四位勇士!进来吧,哈利,进来吧……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检测魔杖的仪式,其他裁判员很快就到——” “检测魔杖?”哈利不安地问道。 “我们必须检查一下你们的魔杖是否功能齐全,性能完好,因为在以后的比赛项目中,魔杖是你们最重要的器械。”巴格曼说,“专家在楼上,和邓布利多在一起。然后是照几张相。这位是丽塔·斯基特,”他说,指了指那位身穿洋红色长袍的女巫,“她正在为《预言家日报》写一篇关于争霸赛的小文章……” “也许不会那么小,卢多。”丽塔·斯基特说,眼睛盯着哈利。 她的头发被弄成精致、僵硬、怪里怪气的大卷儿,和她那张大下巴的脸配在一起,看上去特别别扭。她戴着一副镶着珠宝的眼镜,粗肥的手指抓着鳄鱼皮手袋,指甲有两寸来长,涂得红通通的。 “在我们开始前,我能不能跟哈利谈几句话?”她问巴格曼,但眼睛仍然牢牢地盯着哈利,“年纪最小的勇士,你知道……为了给文章增加点儿色彩。” “没问题!”巴格曼大声说,“就是——不知哈利是否反对?” “呃——”哈利说。 “太好了。”丽塔·斯基特说,眨眼间,她那鲜红色的爪子般的手指就抓住了哈利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她把他拽出了房间,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我们不能待在那里面,太吵了。”她说,“让我看看……啊,好的,这里倒是很安静很舒服。” 这是一个放扫帚的小储物间。哈利不解地瞪着她。 “过来吧,亲爱的——这就对了——太好了,”丽塔·斯基特说着,自己一屁股坐在一个倒扣着的水桶上,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摔下来,然后她把哈利按在一只硬纸箱上,抬手关上了门,使两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现在,让我想想……” 她打开她的鳄鱼皮手袋,抽出一把蜡烛,一挥魔杖,把它们都点燃了,再用魔法使它们都悬在半空中,这样两人就都能看清对方要做的事情。 “哈利,我用速记羽毛笔来做记录,你不会反对吧?这样我可以腾出手来,跟你正常地交谈……” “你用什么?”哈利问。 丽塔·斯基特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哈利看到她嘴里有三颗金牙。她又把手伸进鳄鱼皮手袋,掏出一支长长的、绿得耀眼的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然后把羊皮纸摊在两人中间的一只箱子上,那箱子是装斯科尔夫人牌万能神奇去污剂的。她把绿色羽毛笔的笔尖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吮吸了一会儿,然后把笔垂直立在羊皮纸上。羽毛笔管竖在笔尖上,微微颤动着。 “试验一下……我叫丽塔·斯基特,《预言家日报》记者。” 哈利赶紧低头望着羽毛笔。丽塔·斯基特的话音刚落,绿色羽毛笔就开始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笔尖灵巧地在羊皮纸上滑过。 迷人的金发女郎丽塔·斯基特,现年四十三岁,她的桀骜不驯的羽毛笔曾经揭穿过许多华而不实的虚名—— “太好了。”丽塔·斯基特说着,把第一张羊皮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她的手袋。然后她朝哈利倾过身子,说道:“那么,哈利……是什么促使你决定报名参加三强争霸赛的?” “嗯——”哈利张了张嘴,但他的注意力被羽毛笔吸引住了。尽管他没有说话,那支笔却在羊皮纸上嗖嗖地移动,在笔尖滑过的地方,哈利辨认出一行新写出的文字: 一道丑陋的伤疤,是悲惨往事留下的纪念,破坏了哈利·波特原本应该是英俊迷人的面容,他的眼睛—— “别管那支笔,哈利,”丽塔·斯基特很坚决地说——哈利蛮不情愿地抬起头,把目光落在她脸上,“好了——哈利,你为什么决定报名参加争霸赛?” “我没有,”哈利说,“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名字投进了火焰杯。这不是我干的。” 丽塔·斯基特扬起一道描画得很浓重的眉毛。 “不要紧的,哈利,你不用害怕自己会陷入麻烦。我们都知道你其实根本不应该报名。但你不要为这个担心。我们的读者喜欢有叛逆精神的人。” “可是我没有报名,”哈利重复着自己的说法,“我不知道是谁——” “你对将要进行的比赛项目有何感觉?”丽塔·斯基特问,“是激动?还是紧张?” “我没有认真想过……噢,大概有点儿紧张吧。”哈利说。他说话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肠胃很不舒服地蠕动着。 “过去有许多勇士都丧生了,是不是?”丽塔·斯基特不依不饶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呢?” “嗯……他们说今年要比过去安全得多。”哈利说。 羽毛笔在两人之间的羊皮纸上嗖嗖滑动,像溜冰一样来往穿梭。 “当然啦,你过去曾经面对过死亡,是不是?”丽塔·斯基特又问,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觉得那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 “呃。”哈利还是支支吾吾。 “你是否认为,是你过去所受的创伤使你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你是否认为你之所以渴望报名参加三强争霸赛,是因为——” “我没有报名。”哈利说,他开始感到有些恼火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丽塔·斯基特盛气凌人地问他。 “不记得。”哈利说。 “如果他们知道你要参加三强争霸赛,你认为他们会有什么感觉?是骄傲?担心?还是生气?” 哈利现在真的感到恼怒了。他父母活着会有什么感觉,他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可以感到丽塔·斯基特的目光牢牢地盯在他身上。他皱起眉头,躲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羽毛笔刚刚写出的文字: 当我们的谈话转向他已几乎毫无印象的父母时,那双绿得惊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眼睛里没有泪水!”哈利大声说。 丽塔·斯基特还没来得及说话,扫帚间的门被拉开了。哈利转过头,耀眼的光线刺得他直眯眼睛。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们俩,一边挤进了扫帚间。 “邓布利多!”丽塔·斯基特大声说道,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但哈利注意到,她的羽毛笔和羊皮纸突然从神奇去污剂的箱子上消失了,丽塔那爪子般的手指正匆匆扣上她的鳄鱼皮手袋的搭扣。“你好吗?”她说着,站起身来,向邓布利多伸出一只男人般的大手,“我夏天的那篇关于国际巫师联合会大会的文章,不知你看了没有?” “真是棒极了,”邓布利多说,两只眼睛灼灼发亮,“我特别爱读你把我描写成一个僵化的老疯子的那一段。” 丽塔·斯基特丝毫也没显出害臊的样子。 “我只是想说明你的某些观点有点儿过时了,邓布利多,外面的许多巫师——” “我很愿意听到你坦率的推理,丽塔,”邓布利多说着,笑微微、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但是恐怕这个问题我们只好以后再谈了。魔杖检测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如果我们的一位勇士躲在扫帚间里,仪式就不能进行了。” 哈利正巴不得离开丽塔·斯基特呢,他立刻回到房间里。其他几位勇士都已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了,他赶紧过去坐在塞德里克旁边,望着前面铺着天鹅绒的桌子,那里已经坐着五位裁判中的四位——卡卡洛夫教授、马克西姆女士、克劳奇先生和卢多·巴格曼。丽塔·斯基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哈利看见她又偷偷地从手袋里掏出那卷羊皮纸,铺在膝盖上,吮了吮速记羽毛笔的笔尖,再一次把笔竖直立在羊皮纸上。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奥利凡德先生。”邓布利多在裁判席上坐下后,对几位勇士说,“他将要检查你们的魔杖,确保魔杖在比赛前状态良好。” 哈利环顾四周,看见一个长着两只浅色大眼睛的老巫师静悄悄地站在窗边,他感到十分意外。哈利以前见过奥利凡德先生——三年前在对角巷,哈利正是从这位魔杖制作人手里买回了自己的魔杖。 “德拉库尔小姐,你先来,好吗?”奥利凡德先生说着,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上。 芙蓉·德拉库尔轻盈地走向奥利凡德先生,把自己的魔杖递给了他。 “嗯……”他说。 他像摆弄指挥棒一样,让魔杖在修长的手指间旋转着,魔杖喷出许多粉红色和金色的火花。然后他又把魔杖贴近眼前,仔细端详着。 “不错,”他轻声说,“九英寸半……弹性很好……槭木制成……里面含有……噢,天哪……” “含有一根媚娃的头发,”芙蓉说,“是我奶奶的头发。” 这么说,芙蓉果然有一部分媚娃血统,哈利想,他要把这点记在脑子里,回去告诉罗恩……接着他才想起来,罗恩已经不跟他说话了。 “没错,”奥利凡德先生说,“没错,当然啦,我本人从没用过媚娃的头发。我觉得用媚娃头发做的魔杖太敏感任性了……不过,各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既然它对你合适……” 奥利凡德先生用手指捋过魔杖,显然在检查上面有没有擦痕和碰伤。然后,他低声念道:“兰花盛开!”一束鲜花绽放在魔杖头上。 “很好,很好,状态不错。”奥利凡德先生说,一边把鲜花收拢,和魔杖一起递给芙蓉,“迪戈里先生,轮到你了。” 芙蓉脚步轻捷地返回自己的座位,与塞德里克擦肩而过时,朝他嫣然一笑。 “啊,这是我的产品,是不是?”塞德里克把魔杖递过去时,奥利凡德先生说,比刚才兴奋多了,“没错,我记得很清楚。里面有一根从一只特别漂亮的雄独角兽尾巴上拔下来的毛……准有五六英尺长呢。我拔了独角兽的尾毛,它差点儿用角把我戳出个窟窿。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梣木制成……弹性优良。状态极佳……你定期护理它吗?” “昨晚刚擦过。”塞德里克说,咧开嘴笑了。 哈利低头看看自己的魔杖,上面布满了手指印儿。他从膝盖上揪起长袍的一角,想偷偷把魔杖擦干净。魔杖头上冒出几颗金星,芙蓉·德拉库尔非常傲慢地扫了他一眼,他只好作罢。 奥利凡德先生让塞德里克的魔杖头上喷出一串银白色的烟圈,烟圈从房间这头飘到那头,他表示满意,说道:“克鲁姆先生,该你了。 威克多尔·克鲁姆站起身,耷拉着圆乎乎的肩膀,迈着外八字的脚,没精打采地朝奥利凡德先生走去。他把魔杖塞了过去,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双手插在长袍的口袋里。 “嗯,”奥利凡德先生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是格里戈维奇的产品。他是一位出色的魔杖制作人,尽管他的风格我并不十分……不过……” 他举起魔杖,在眼前翻过来倒过去,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没错……鹅耳枥木,含有火龙的心脏腱索,对吗?”他扫了克鲁姆一眼——克鲁姆点了点头,“比人们通常见到的粗得多……非常刚硬……十又四分之一英寸……飞鸟群群!” 鹅耳枥木魔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像手枪开火一般,一群小鸟扑扇着翅膀从魔杖头上飞出来,从敞开的窗口飞进了淡淡的阳光中。 “很好,”奥利凡德先生说,把魔杖递还给克鲁姆,“还有最后一位……波特先生。” 哈利站起来,与克鲁姆擦肩而过,向奥利凡德先生走去。他交出自己的魔杖。 “啊,是的,”奥利凡德先生说,一对浅色的眼睛突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是的,是的,是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哈利同样记忆犹新,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在他十一岁生日那天,他和海格一起走进奥利凡德先生的店铺,要买一根魔杖。奥利凡德先生量了他身体各部位的尺寸,就开始把一根根魔杖递给他试用。哈利觉得自己把店铺里的魔杖都挥舞遍了,才终于找到一根适合自己的——这根魔杖是用冬青木制成的,十一英寸长,里面含有一根凤凰尾羽。当时奥利凡德先生看到哈利摆弄这根魔杖时得心应手的样子,感到非常吃惊。“太奇妙,”他说,“真是太奇妙了。”当哈利追问究竟有什么奇妙时,奥利凡德先生才解释说,哈利魔杖里的那根凤凰羽毛和伏地魔魔杖里的羽毛是从同一只鸟身上拔下来的。 哈利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非常喜欢自己的魔杖,在他看来,这根魔杖与伏地魔的魔杖之间的关系并不能怪它——就像他自己不能断绝与佩妮姨妈之间的亲戚关系一样。不过,他真希望奥利凡德先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房间里的人。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奥利凡德先生泄露了这个秘密,丽塔·斯基特的那支速记羽毛笔大概会兴奋得爆炸掉。 奥利凡德先生检查哈利魔杖的时间比检查其他人的长得多。最后,他让魔杖头上喷出一股葡萄酒,然后把魔杖递还给哈利,宣布它的状态非常良好。 “谢谢大家,”邓布利多说,从裁判桌旁站了起来,“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上课了——也许直接下去吃饭更便当一些,反正他们很快就要下课了——” 哈利这才觉得今天总算有了一件顺心的事。他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那个拿着黑色照相机的男人一跃而起,清了清嗓子。 “照相,邓布利多,照相!”巴格曼兴奋地喊道,“裁判和勇士来一个合影,你认为怎么样,丽塔?” “呃——好吧,先照合影,”丽塔·斯基特说,目光再一次落到哈利身上,“也许待一会儿再照几张单人的。” 照相花了很长时间。马克西姆女士无论站在什么位置,都把别人挡住了,而且房间太小,摄影师无法站得很远,把她收进镜头;最后她只好坐下来,其他人都站在她周围。卡卡洛夫不停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山羊胡子,想使它翘成一个卷儿。克鲁姆呢,哈利还以为他对这类事情习以为常了呢,没想到他却躲躲闪闪地藏在大家后面。摄影师似乎特别积极地想让芙蓉站在前面,可是丽塔·斯基特总是赶上前来,把哈利拉到更突出的位置。然后,她又坚持要给勇士们一个个地拍单人照。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终于脱身出来。 哈利下楼吃饭,赫敏不在那里——他猜她大概还在校医院治疗牙齿。哈利独自坐在桌子一端吃饭。饭后,他返回格兰芬多塔楼,一路上想着他必须完成的召唤咒作业。他上楼来到宿舍,遇见了罗恩。 “你来了一只猫头鹰。”哈利刚走进去,罗恩就生硬地说,一边指着哈利的枕头。那只学校的谷仓猫头鹰正在那里等他。 “哦——好的。”哈利说。 “还有,我们明天晚上被罚关禁闭,在斯内普的地下教室。”罗恩说。 然后,他径直走出了房间,看也不看哈利一眼。一时间,哈利考虑是否追出去——他搞不清自己是想跟罗恩谈谈,还是想揍他一顿,这两件事似乎都很吸引人——可是小天狼星回信的诱惑力太强了。哈利大步走向谷仓猫头鹰,从它脚上解下那封信,把它展开来。 哈利—— 我在信里不能畅所欲言,万一猫头鹰被截获就太危险了——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你能保证十一月二十二日凌晨一点独自在格兰芬多塔楼的炉火边等我吗?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能够照料好自己,而且我认为,只要你在邓布利多和穆迪身边,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不过,似乎有人正在极力做这样的尝试。给你报名参加争霸赛是非常冒险的,特别是在邓布利多的鼻子底下这么做。 千万小心,哈利。如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仍希望你写信告诉我。十一月二十二日能否赴约,请尽快告知。 小天狼星 第80章匈牙利树蜂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哈利只有想到快要跟小天狼星面对面交谈了,才感到有点儿精神支柱,这是黑暗无比的地平线上的唯一亮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自己成为学校勇士时的那份震惊已经稍微淡化了,而另一种恐惧开始渗透他的内心: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呢?第一个项目一天天地逼近了,他觉得它就像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盘踞在他的前方,阻挡着他的道路。他的内心从没像现在这样紧张焦虑过;以前,即使是在魁地奇比赛前,即使是在最后那场为了争夺学院杯而与斯莱特林队进行的魁地奇决赛前,他也没有这样忧心忡忡。哈利觉得简直无法设想未来。他感到他的整个生命都在朝第一个项目逼近,并将在第一个项目中结束…… 他也承认,小天狼星不可能使他情绪好转多少,因为他必须当着几百个人的面完成一项未知的、危险的、难度极大的魔法活动,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能见到一张友好的面孔也是莫大的安慰啊。哈利给小天狼星写了回信,说他将在小天狼星提议的时间守在公共休息室的炉火边。他和赫敏花了很长时间,反复研究那天夜里怎样把逗留在公共休息室里的人都赶出去,设想了好多计划。如果到时候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就准备扔出一包粪弹,但他们希望用不着使出这一招——费尔奇会活剥了他们的皮! 与此同时,哈利在城堡内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因为丽塔·斯基特那篇关于三强争霸赛的文章发表了。这篇文章与其说是对争霸赛情况的报道,倒不如说是对哈利个人生活添油加醋的描绘。报纸第一版的大量版面都被哈利的一张照片占据了,整篇文章(待续至第二、第六和第七版)讲的都是哈利,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勇士的名字被挤在文章的最后一行,而且还拼错了,对塞德里克则只字未提。 文章是十天前发表的,现在哈利每次想起来,还觉得内心有一种火辣辣的、很不舒服的耻辱感。丽塔·斯基特写到他说了许多非常可怕的话,那些话他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说过,更别提在那个扫帚间里了。 我认为是我的父母给了我力量。我知道,如果他们现在能够看见我,一定会为我感到非常骄傲……是的,夜里有的时候,我仍然会为他们哭泣,我觉得承认这一点并不丢脸……我知道比赛中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因为他们在冥冥中守护着我…… 这还不算,丽塔·斯基特不光把他的支支吾吾变成了许多令人恶心的长篇大论,而且还询问了其他人对他的看法。 哈利终于在霍格沃茨找到了他的初恋。他的亲密好友科林·克里维说,哈利与一位名叫赫敏·格兰杰的女生形影不离,格兰杰小姐美貌惊人,出生于麻瓜家庭,她像哈利一样,也是学校的尖子生之一。 自从这篇文章一出现,哈利就不得不忍受人们——主要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在他经过时引用文章中的话,对他进行冷嘲热讽。 “要一条手绢吗,波特,免得你在变形课上痛哭流涕?” “你什么时候成为学校的尖子生的,波特?没准这个学校是你和隆巴顿一起办起来的吧?” “喂——哈利! “是啊,没错!”哈利忍无可忍,大喊一声,猛地在走廊里转过身,“我刚才为我死去的妈妈哭红了眼睛,现在我还要再哭一场……” “不是——我只是说——你的羽毛笔掉了。” 原来是秋·张。哈利觉得自己的脸腾地红了。 “噢——好的——对不起。”他低声嘟哝着,接过了羽毛笔。 “嗯……祝你星期二好运,”她说,“我真心希望你发挥出色。” 哈利一时觉得恍恍惚惚,脑子里一片空白。 赫敏自然也分摊到了一些不愉快,但她没有朝无辜的过路人大喊大叫。说实在的,哈利十分钦佩她处理这种局面的方式。 “美貌惊人?就她?”丽塔的文章发表后,潘西·帕金森第一次遇见赫敏时就怪声怪气地说,“她是根据什么评判的——金花鼠吗?” “别理它,”赫敏用不失尊严的口吻说,一边把脑袋昂得高高的,从咯咯窃笑的斯莱特林女生身边大步走过,就好像她什么也没听见,“别理它就行了,哈利。” 可是哈利没法不理它。罗恩自从上次告诉他斯内普罚他们关禁闭的事之后,一直没有跟他说话。哈利曾经抱有一线希望,心想,在斯内普的地下教室里腌制老鼠脑袋的那两个小时里,他们或许可以消除误会,和好如初。没想到就在那一天,丽塔·斯基特的文章发表了,这似乎使罗恩更加坚信哈利是一个喜欢出头露面、炫耀自己的人。 赫敏很生他们俩的气,她在两人之间来回奔走,试图强迫他们互相说话。可是哈利不肯让步:他坚持说,除非罗恩承认哈利没有把名字投进火焰杯,并为指责哈利撒谎而向他道歉,他才会跟罗恩说话。 “这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哈利固执地说,“是他的问题。” “你很惦记他!”赫敏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他也惦记你——” “惦记他?”哈利说,“我才不惦记他呢……” 然而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哈利非常喜欢赫敏,但赫敏和罗恩是不一样的。如果你选择了赫敏做最好的朋友,就会少掉许多欢笑,而在图书馆逗留的时间就会长得多。哈利还是没有掌握召唤咒,他似乎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把东西都挡在了外面,赫敏坚持说多学一些理论会有所帮助。于是,他们在午饭后花了许多时间钻研书本。 威克多尔·克鲁姆也经常出现在图书馆里,哈利不明白他在那里做什么。他是在温习功课,还是在寻找能够帮他顺利完成第一个项目的办法?赫敏常常抱怨克鲁姆在那儿——他倒从来不找他们的麻烦——但是经常有女生成群结队地躲在书架后面窥探他,赫敏觉得那些声音干扰了她的注意力。 “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她瞪着克鲁姆轮廓分明的侧影,气愤地嘟哝道,“她们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有名!如果他没有搞那一套偷鸡的假玩意儿——” “是朗斯基假动作。”哈利咬着牙说道。他一方面不愿意别人乱说魁地奇运动的术语,另一方面,他想象着如果罗恩听见赫敏谈论“偷鸡的假玩意儿”时,脸上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当你满心害怕一件事情,希望时间能够放慢脚步时,时间总是不会满足你的愿望,反而会加快它的前进速度。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第一个项目之前的那些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就好像有人把时钟拨快了一倍。哈利不管走到哪里,内心都充满了无法控制的恐慌,这种情绪就像人们对《预言家日报》那篇文章的恶意评论一样,不管他到哪儿都跟着他。 在第一个项目开始前的那个星期六,学校批准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到霍格莫德村游玩。赫敏对哈利说,到城堡外散散心会使他好受一些,其实哈利也巴不得出去轻松一下,根本用不着她劝说。 “可是,罗恩呢?”他问,“你不想跟他一起去吗?” “哦……是这样……”赫敏微微涨红了脸,“我想我们可以在三把扫帚小酒馆跟他碰面……” “没门!”哈利干脆地说。 “哦,哈利,这样太愚蠢了——” “我会去的,但我不想跟罗恩见面,我要穿上我的隐形衣。” “噢,那么好吧……”赫敏气呼呼地说,“但如果你穿着那件衣服,我可不愿意跟你说话,因为我弄不清我的眼睛是不是在看着你。” 就这样,哈利在宿舍里穿上他的隐形衣,来到楼下,和赫敏一起出发前往霍格莫德。 哈利在隐形衣下觉得特别轻松自在。他们走进村子时,他望着其他同学从他们身边走过,大多数人胸前都戴着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徽章,但是没有难听的议论扑面而来,也没有人引用那篇愚蠢的文章里的话。 “现在人们不停地看我,”赫敏不满地说,“他们还以为我在自言自语呢。”这时他们刚从蜂蜜公爵糖果店里出来,吃着大块奶油夹心巧克力。 “你的嘴唇不要动得太厉害。” “好了,请你把隐形衣脱掉一会儿吧,这里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哦,真的吗?”哈利说,“看看你后面吧。” 丽塔·斯基特和她的摄影师朋友刚从三把扫帚小酒馆里出来。他们低声地谈论着什么,径直从赫敏身边走过,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哈利生怕丽塔·斯基特的鳄鱼皮手袋碰到自己,赶紧闪身躲到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墙根下。那两人走后,哈利说:“她还待在村子里呢。我敢说她一定会来观看第一个比赛项目。”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内心掠过一阵火辣辣的恐慌感。但他没有说出来,他和赫敏很少谈论第一个比赛项目会是什么。他总觉得她不太愿意考虑这件事。 “她走了。”赫敏说,目光穿透哈利,注视着街道尽头,“我们到三把扫帚去喝一杯黄油啤酒怎么样?天气有点儿冷了,是不是?你用不着跟罗恩说话!”她猜中了他不答腔的原因,烦躁地说。 三把扫帚小酒馆里挤满了人,主要是霍格沃茨的学生,都在尽情享受这一个下午的自由,不过也有许多哈利在别处很少见到的形形色色的魔法界人士。哈利猜想,霍格莫德是英国绝无仅有的一个纯巫师村庄,对于巫婆一类的家伙来说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因为她们在伪装自己方面不如巫师那样得心应手。 穿着隐形衣在人群里穿行非常困难,说不定会无意间踩到什么人的脚,引起一些令人尴尬的麻烦。赫敏去买饮料了,哈利侧着身子,慢慢地朝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挪动。哈利在小酒馆里穿行时看见了罗恩,他和弗雷德、乔治、李·乔丹坐在一起。他真想对准罗恩的后脑勺狠狠戳一下,但他克制住这种冲动,终于来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赫敏也过来了,偷偷地把一杯黄油啤酒从隐形衣下塞给了他。 “我真像个大傻瓜,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她低声抱怨道,“幸亏我带了点活儿来干。” 她掏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S.P.E.W.的成员名单。哈利看见短得可怜的名单最上面是他和罗恩的名字。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和罗恩坐在一起编造那些预言时,赫敏突然出现,任命他们为秘书和财务总管。唉,这一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对了,我也许应该吸收一些村民加入S.P.E.W.。”赫敏若有所思地说,一边环顾着小酒馆。 “是啊,没错。”哈利说,他在隐形衣下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赫敏,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套S.P.E.W.的玩意儿呢?” “等到家养小精灵获得体面的工钱和像样的工作环境那一天!”她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应该采取一些更加直接的行动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入学校厨房。” “不知道,问问弗雷德和乔治吧。”哈利说。 赫敏又陷入了沉思,哈利则一边喝着他的黄油啤酒,一边打量着小酒馆里的人。他们都显得很轻松愉快,兴高采烈。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艾博正与邻桌的人交换巧克力蛙里的画片,他们俩的长袍上都戴着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徽章。就在门边,他看见了秋·张和她那一大帮拉文克劳的朋友。她倒是没有戴支持塞德里克的徽章……这使哈利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一点点…… 他真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能够成为这些人当中的一员,坐在那里说说笑笑,除了功课以外,用不着操心任何事情。他幻想着,如果他的名字没有从火焰杯里喷出来,他在这里将是什么感觉。首先,他肯定不会穿着隐形衣,罗恩也一定会跟他坐在一起。他们三个大概会开开心心地设想学校的勇士星期二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项目。他会迫不及待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盼望着观看勇士们完成那个项目……他将会平平安安地坐在看台后排,和其他人一起为塞德里克加油喝彩…… 他暗自想道,不知另外几位勇士是什么感觉。最近他每次见到塞德里克,他身边都围满了崇拜者。塞德里克显得有些紧张,但是很兴奋。哈利偶尔也会在走廊上瞥见芙蓉·德拉库尔,她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旁若无人,镇定自若。克鲁姆呢,只是整天坐在图书馆里钻研那些书本。 哈利想到小天狼星时,他内心那种紧绷绷的感觉似乎才松弛了一些。再过十二个小时,他就可以和小天狼星说话了。就在今天夜里,他们将在公共休息室的炉火边见面——但愿别出什么娄子,最近其他事情都乱了套…… “看,海格!”赫敏说。 人群中赫然出现了海格那硕大的、头发蓬乱的后脑勺——谢天谢地,他总算不再把头发扎成马尾巴了。哈利心里纳闷,海格这么大的块头,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一眼看见呢。待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才发现海格正压低身子,跟穆迪教授交谈呢。海格面前放着他惯常喝的大杯啤酒,穆迪则喝着他随身携带的弧形酒瓶里的东西。漂亮的老板娘罗斯默塔女士似乎对此很不满意,她一边收拾着旁边桌子上的玻璃杯,一边斜眼瞟着穆迪。她大概以为这是对她热乎乎的蜂蜜酒的一种侮辱,但哈利知道不是这样。在他们最近一次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穆迪告诉过大家,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宁愿自己准备食物和饮料,因为黑巫师要往一只无人看管的杯子里下毒真是太容易了。 就在哈利望着他们的时候,海格和穆迪站起来准备离开了。哈利挥了挥手,然后才想起海格根本不可能看见他。可是穆迪停下脚步,那只魔眼盯着哈利所在的那个角落。他拍了拍海格的腰背部(因为够不着海格的肩膀),低声对他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两人一起回过身,朝哈利和赫敏的桌子走来。 “怎么样,赫敏?”海格大声问。 “你好。”赫敏也微笑着说。 穆迪一瘸一拐地从桌子旁绕过来,俯下身子。哈利以为他在看S.P.E.W.笔记本,没想到他低声说了一句:“隐形衣真棒,波特。” 哈利顿时目瞪口呆。现在隔着几英寸的距离,穆迪鼻子上残缺的一大块看上去特别明显。穆迪咧开嘴笑了。 “难道你的眼睛——我的意思是,难道你能——” “是的,它能看透隐形衣,”穆迪小声地说,“有的时候很管用呢,我可以告诉你。” 海格也低头朝哈利微笑着。哈利知道海格看不见他,但显然穆迪告诉了海格他在这儿。海格俯下身子,假装在看S.P.E.W.笔记本,一边用很低很低、只有哈利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哈利,今天半夜十二点到我的小屋来找我。穿上隐形衣。” 海格直起身子,大声说道:“很高兴见到你,赫敏。”他眨了眨眼睛,离去了。穆迪也跟着他走了。 “海格为什么叫我半夜去找他?”哈利非常惊讶地问。 “是吗?”赫敏说,也显得吃了一惊,“真搞不懂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应该去,哈利……”她不安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从牙缝挤出声音说道:“弄得不好,你见小天狼星就要迟到了。” 确实,半夜十二点下去找海格,这就意味着必须把时间卡得很紧,才不会耽误与小天狼星的会面。赫敏建议派海德薇给海格送一封信,告诉他哈利不能去了——当然啦,还得假设海德薇同意送信才行——可是哈利觉得更好的办法是抓紧时间,不管海格找他干什么,都速战速决。他很好奇,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海格还从没这么晚叫哈利到他那里去过呢。 那天夜里十一点半,早早就假装上床睡觉的哈利披上隐形衣,悄悄穿过公共休息室来到楼下。公共休息室里还有几个人。克里维兄弟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摞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徽章,正在试图用魔法把上面的字变成支持哈利·波特。然而,他们费了好大工夫,所能做到的只是使徽章固定在波特臭大粪上。哈利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边溜过,来到肖像洞口,眼睛看着手表,等了一分钟左右。然后,赫敏按原计划从外面替他打开了胖夫人的肖像。哈利悄声说了句“谢谢!”,便从她身边闪过,出发穿过城堡。 场地上一片漆黑。哈利顺着草坪朝海格小屋透出的灯光走去。布斯巴顿的那辆巨大马车里也是灯火通明,哈利敲响海格的屋门时,可以听见马克西姆女士在马车里说话。 “你来了,哈利?”海格低声说,打开门,看了看四周。 “是啊,”哈利说,一边闪进小屋,把隐形衣从头上脱了下来,“什么事?” “给你看一样东西。”海格说。 海格的神情非常激动。他衣服的扣眼里插着一枝鲜花,活像一朵特别大的洋蓟。看样子他不再往头上抹机器润滑油了,但他肯定花了不少工夫梳理头发——哈利可以看见他的头发上有梳子的断齿。 “你要给我看什么?”哈利警惕地问,心想是不是炸尾螺下蛋了,或者海格又想办法从小酒馆的一位陌生人手里买到了一条三个脑袋的大狗。 “跟我来,别出声,用隐形衣把你的身子罩住。”海格说,“我们不带牙牙去,它不会喜欢的……” “海格,你听我说,我不能待很长时间……我一点钟必须赶回城堡——” 可是海格没有听,他打开小屋的门,迈着大步走进了黑暗中。哈利匆匆跟了上去,他大为吃惊地发现,海格正领着他朝布斯巴顿的马车走去。 “海格,你怎么——” “嘘!”海格说,然后在印着两根交叉的金魔杖的门上敲了三下。 马克西姆女士把门打开了。她宽阔无比的肩膀上围着一条丝绸披巾。她一看见海格就微微地笑了。 “啊,海格……时间到了吗? “晚上好。”海格说,笑眯眯地望着她,同时伸出一只手扶她走下金色的台阶。 马克西姆女士回身关上马车的门,海格把胳膊递给她,两人一起绕着临时围场的边缘走去,那里面关着马克西姆女士的那几匹长着翅膀的巨马。哈利一头雾水,茫然地小跑着跟上他们的步伐。难道海格要给他看的就是马克西姆女士?他随时都能看见她啊……她那么大的块头,是很难被忽略的…… 不对,马克西姆女士似乎也受到了和哈利同样的待遇,因为过了片刻,她用玩笑般的口吻问道:“你把我带到哪儿去,海格?” “你会喜欢的,”海格声音粗哑地说,“值得一看,相信我吧。不过——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带你来看了,好吗?你是不应该知道的。” “当然不会说啦。”马克西姆女士说,她又黑又长的眼睫毛呼扇呼扇的。 他们还在走个不停,哈利小跑着跟在后面,不时地看看手表,心里越来越焦躁。海格脑子里有一个草率的计划,可能会使他错过跟小天狼星的会面。如果他们还不能很快到达目的地,他就准备转过头直接返回城堡了,让海格独自享受与马克西姆女士的月下散步吧……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已经绕着禁林边缘走了很远,城堡和湖泊都看不见了——哈利听见了什么动静。有几个男人在前面大声喊叫……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厉的咆哮…… 海格领着马克西姆女士绕过一片树丛,停下了脚步。哈利赶紧跟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几堆篝火,男人们围着火跳来跳去——接着,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火龙。 四条模样十分凶狠的成年火龙被关在厚木板围成的围场里,用后腿支撑身子站立着,发出阵阵吼叫,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一团团火焰从它们张开的、长着獠牙的嘴里喷出,射向黑暗的夜空,它们的脖子高高昂起,嘴离地面的高度达五十英尺。一条有一对长长的尖角的银蓝色火龙,正对着场地上的巫师发怒、咆哮;一条鳞片光滑的绿色火龙,正在拼命地扭动、跺脚;还有一条红色的火龙,脸的周围长着一圈怪模怪样的细细尖角,正在朝空中喷射一朵朵蘑菇状的火云;最后是一条黑色的巨龙,比另外几条更像恐龙,这条火龙离他们最近。 场地上至少有三十个巫师,每七八个负责对付一条火龙。他们拽着链条,拼命想制服四条巨龙,那些链条连接着拴住龙腿和龙颈的大粗皮带。哈利完全惊呆了。他抬起头,在上面很高的地方,他看见了那条黑火龙的眼睛,瞳孔像猫眼一样是垂直的,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那双眼睛暴突着……黑火龙发出一种可怕的声音,是凄厉而刺耳的哀号…… “待在那里别动,海格!”靠近栅栏的一位巫师喊道,一边紧紧拽住手里的链条,“它们喷火能喷出二十英尺远,你知道的!我看见这条树蜂喷过四十英尺!” “真漂亮啊!”海格柔声细气地说。 “没有用的!”另一位巫师大声嚷道,“念昏迷咒,数到三,一起念!” 哈利看见每位驯龙手都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昏昏倒地!”他们异口同声喊道,昏迷咒如火箭一般射向漆黑的夜空,迸出的火星像阵雨一样落在四条火龙长着鳞片的厚皮上—— 哈利注视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条火龙用后腿摇摇晃晃地站立着,它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发出无声的咆哮,鼻孔里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但仍然冒着青烟——然后,它很慢很慢地倒下了。这条好几吨重的、鳞片乌黑的强壮巨龙轰然倒地,哈利可以发誓,这声巨响震得他身后的树木都颤动起来了。 驯龙手放下魔杖,走向倒在地上的巨龙,每条龙都像一座小山。驯龙手匆匆地拴紧链条,把它们牢牢地系在铁柱上,又用魔杖把铁柱深深地钉在地里。 “想靠近点看看吗?”海格激动地问马克西姆女士。他们俩一起走向栅栏,哈利也跟了过去。刚才警告海格不要靠近的那位巫师转过身来,哈利认出来了,是查理·韦斯莱。 “怎么样,海格?”他喘着粗气,过来跟他们说话,“它们现在应该没事了——我们给它们服了安眠剂,它们来的时候一路昏睡,本来以为让它们在宁静的黑夜里醒来,它们会觉得好受一些——可是,你也看见了,它们并不开心,一点儿也不开心——” “你们这里都有哪些种类,查理?”海格问,一边凝视着离他最近的那条黑火龙,目光里带着近乎崇敬的神情。黑火龙的眼睛仍然微微睁着,哈利可以看见它皱巴巴的黑眼皮下闪着一道细细的黄光。 “这是匈牙利树蜂,”查理介绍道,“那边那条较小的是普通威尔士绿龙——那条银蓝色的是瑞典短鼻龙——那条红的是中国火球。” 查理看了看四周,马克西姆女士正沿着围场溜达,凝望着那几条被击昏的火龙。 “我没想到你把她也带来了,海格,”查理说着,皱起了眉头,“勇士是不应该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她肯定会告诉她的学生的,是不是?” “我只是觉得她很愿意过来见识见识。”海格耸了耸肩膀,目光仍然如痴如醉地盯着巨龙。 “真是一个浪漫的约会,海格。”查理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共四条……”海格说,“这么说,每位勇士需要对付一条,对吗?他们需要做什么——与火龙搏斗?” “我想,大概只是从火龙身边通过吧。”查理说,“如果情况不妙,我们随时上前援救,给火龙念熄灭咒。他们要的都是抱窝孵蛋的母火龙,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摊到匈牙利树蜂的人可没有好果子吃。它的后面和前面一样危险,你看。” 查理指了指树蜂的尾巴,哈利看见那尾巴上每隔几英寸就冒出长长的青铜色利刺。 这时,查理的五位驯龙同伴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向树蜂,他们兜着一条毯子,里面放着一窝巨大的、花岗岩灰色的火龙蛋。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龙蛋放在树蜂的身边。海格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呻吟了一声。 “我可是数过的,海格。”查理严厉地说。接着他又说:“哈利怎么样?” “还好。”海格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火龙蛋。 “真希望他在面对这场危险之后仍然平平安安。”查理望着那边关着巨龙的围场,心事重重地说,“我不敢告诉妈妈哈利在第一个项目里要做什么。妈妈已经为他心慌意乱了……”查理模仿着他母亲焦虑的声音:“‘他们怎么能让他参加那场争霸赛呢,他年纪太小了!我原以为他们都不会有事,我原以为会有一个年龄界限!’《预言家日报》上那篇关于哈利的文章发表后,妈妈泪流满面,‘他还在为他的父母哭泣!哦,上帝保佑,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哈利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相信,海格的心已经被迷人的四条巨龙和马克西姆女士填得满满的,不会惦念自己了,于是他悄悄地转过身,开始返回城堡。 他看见了即将面对的东西,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感到高兴。也许这样感觉会好一些。最初的恐惧已经过去了。如果他到了星期二才第一次看见巨龙,没准他会在全校同学面前当场昏倒……他的武器是他的魔杖——这魔杖现在看来简直跟一根细细的小木棍差不多——他要对付的是一条五十英尺高、全身覆盖着鳞片和尖刺、鼻子里往外喷火的巨龙!他必须从它面前通过。大家的眼睛都望着他呢。怎么通过呢? 哈利加快速度,在禁林边缘疾走。他必须在十五分钟内赶回公共休息室的炉火边,与小天狼星交谈,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什么时候像此刻这样渴望与人交谈——就在这时,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哈利向后摔倒了,眼镜也歪向了一边,他赶紧用隐形衣裹住自己。近旁有一个声音说道:“哎哟!谁在那儿?” 哈利匆匆检查了一下,看隐形衣是不是把自己完全遮住了,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抬眼望着他刚才撞上的那个巫师的黑乎乎的轮廓。他认出了那撇山羊胡子……是卡卡洛夫。 “谁在那儿?”卡卡洛夫又问了一声,疑神疑鬼地在黑暗中东张西望。哈利还是一动不动,大气儿也不敢出。过了一分钟左右,卡卡洛夫似乎断定刚才是某种动物撞了他。他在齐腰高的地方四处张望着,大概以为会看见一条狗吧。然后,他在树木的掩护下退了回去,开始侧着身子朝巨龙所在的地方移动。 哈利非常缓慢非常小心地站了起来,在尽可能不发出响声的同时迅速地在黑暗中穿行,返回城堡。 他非常清楚卡卡洛夫要做什么。卡卡洛夫从他的大船上溜下来,就是想弄清第一个项目是什么。甚至,他大概已经看见海格和马克西姆女士一起绕着禁林往那边走——他们俩在远处就很容易被人看见……现在,卡卡洛夫只要寻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而去,便也会像马克西姆女士一样,知道等待着勇士的将是什么。 照这样的情形看,星期二面对未知之物的只有塞德里克一个人了。 哈利赶到城堡,悄悄从前门溜了进去,沿着大理石楼梯往上爬。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了,但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了,他必须赶到炉火边…… “胡言乱语!”他喘着粗气对胖夫人说,胖夫人正在肖像洞口的像框里打呼噜呢。 “既然你这么说。”胖夫人半梦半醒地嘟哝着,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就把肖像打开让他通过了。哈利爬了进去,公共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空气中也闻不到什么异味,看来赫敏没需要投掷粪弹来确保他和小天狼星的密谈。 哈利脱掉隐形衣,一屁股坐在炉火前的一把扶手椅上。房间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壁炉里的火苗。在近旁的一张桌子上,克里维兄弟俩试图改良的那些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徽章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徽章上的文字现在变成了波特臭不可闻。哈利将目光又转回到炉火中,猛地惊跳起来。 小天狼星的脑袋端端正正地立在火焰中。如果哈利没有在韦斯莱家的厨房里看见迪戈里先生有过同样的举动,他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他不仅没有害怕,脸上反而绽开了笑容,这是许多日子以来的第一次。他爬下椅子,跪坐在壁炉边,说道:“小天狼星——你怎么样啊?” 小天狼星的模样跟哈利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他们上次告别时,小天狼星的面容瘦削憔悴,周围都是又黑又长的蓬乱毛发——可现在呢,小天狼星的头发短短的,又干净又整齐,脸颊也丰满起来,这使他显得年轻了,更加接近哈利收藏的那张照片上的形象,那是在波特夫妇的婚礼上照的。 “别管我了,你好吗?”小天狼星严肃地说。 “我——”哈利刚想说“很好”——但他说不出口。还没来得及阻拦自己,他已经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这样痛快淋漓地说话了——他说到人们怎样都不相信他不是自己报名参加争霸赛的,还说到丽塔·斯基特在《预言家日报》上胡编乱造,说到他每次在走廊里经过都受到别人嘲笑——还说到罗恩,罗恩不相信他,罗恩嫉妒他…… “……还有刚才,海格带我去看了第一个项目里会出现的东西,是火龙,小天狼星,我肯定完蛋了。”他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话。 小天狼星望着他,眼睛里满含着关切,那双眼睛还没有完全摆脱阿兹卡班留给它们的神情——那种呆滞的忧郁的神情。他一直耐心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哈利自己把话说完,沉默下来。然后他说道:“不用担心火龙,我们能够对付,哈利,不过我们待会儿再谈这个问题——我在这里不能久留……我是闯进一个巫师家庭,用了他们的火炉,他们随时都会回来。有几件事我要提醒你注意。” “是什么?”哈利问,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更加低落了……不可能还有比火龙更可怕的事情吧? “是卡卡洛夫,”小天狼星说,“哈利,他是一个食死徒。你知道什么是食死徒吧?” “知道——他——怎么?” “他原先被捕过,跟我一起被关押在阿兹卡班,可是他被释放了。我敢说正是因为这个,邓布利多今年才要在霍格沃茨安插一个傲罗——就是为了提防他。当年,就是穆迪抓住卡卡洛夫,把他关进阿兹卡班的。” “卡卡洛夫被释放了?”哈利慢慢地问——他的大脑艰难地吸收着又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他们为什么要释放他?” “他配合魔法部做了不少工作,”小天狼星怨恨地说,“他说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然后他说出了许多人的名字……他把一大批人投进了阿兹卡班,顶替他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你,他在那里人缘坏透了。据我所知,他出去以后一直在给他那个学校的学生教授黑魔法。因此,你同时也要提防那位德姆斯特朗的勇士。” “好吧,”哈利慢悠悠地说,“可是……难道你说是卡卡洛夫把我的名字投进火焰杯的?如果是他干的,那他真是太会演戏了。他似乎为这件事气得要命呢。他还想阻止我参加竞争。” “我们知道他擅长演戏,”小天狼星说,“他当年居然说服魔法部释放了他,是不是?还有,我一直在留意《预言家日报》,哈利——” “——不光是你,还有世界上的每个人。”哈利苦恼地说。 “——我仔细研究了那个叫斯基特的女人上个月的那篇文章,穆迪就在他到霍格沃茨就任的前一天夜里受到了攻击。是的,我知道她说这是虚惊一场,”小天狼星看到哈利想插话,赶紧补充道,“但我认为不是这样。我认为是有人试图阻止穆迪到霍格沃茨来。有人知道如果他在旁边,他们要下手就会困难得多。还有,没有人会非常认真地调查这件事,疯眼汉三天两头听见有人侵犯他。但这并不意味着真有异常情况时他不能识破。穆迪是魔法部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傲罗。”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哈利慢慢地问,“卡卡洛夫想要杀死我?可是——为什么呢?” 小天狼星迟疑着。 “我不断听到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他语速很慢地说,“最近食死徒似乎比往常更活跃了。他们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亮相了,是不是?有人变出了黑魔标记……然后——你有没有听说过魔法部失踪的那个女巫师?” “伯莎·乔金斯?”哈利说。 “一点儿不错……她在阿尔巴尼亚失踪了,那正是人们传说伏地魔苟延残喘的地方……而乔金斯是知道我们即将举办三强争霸赛的,是不是?” “是啊,可是……她不大可能真的撞上伏地魔吧?”哈利说。 “你听我说,我认识伯莎·乔金斯。”小天狼星语气沉重地说,“当年我在霍格沃茨时,她也在这里,比你爸爸和我高几个年级。她是个傻乎乎的家伙,特别爱管闲事,可是没有头脑,完全没有头脑。这两样结合在一起可就糟糕透了,哈利。我认为她这个人经不起诱惑,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这么说……伏地魔可能知道了争霸赛的事?”哈利问,“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认为卡卡洛夫可能是听从他的命令才到这里来的?” “我也说不准,”小天狼星慢慢地说,“我真的说不准……凭着我对卡卡洛夫的印象,除非他知道伏地魔已经强大到足以保护他,否则他是不会贸然回去找他的。不过,不管是谁把你的名字投进了火焰杯,他这么做都是有意图的。我总觉得,如果有谁想对你下毒手,又想使一切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事故,那么这次争霸赛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从我的角度看,这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哈利咧开嘴惨笑了一下,说道,“他们只要站在一旁,把事情交给火龙去干就行了。” “对了——那些火龙,”小天狼星说,这时他说话的速度变得很快,“有一个绝招,哈利。不要经不起诱惑去念什么昏迷咒——火龙力大无穷,而且具有十分强大的魔力,不可能被一个昏迷咒打倒,需要六七个巫师同时念咒才能制服一条龙……” “是啊,我知道,我刚才看见了。”哈利说。 “不过你一个人也能对付,”小天狼星说,“有一个绝招,你只要施一个简单的咒语。你只要——” 可是哈利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哈利的心突然狂跳起来,简直像要爆炸一般。他听见身后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快走!”他嘶哑着声音对小天狼星说,“快走!有人来了!” 哈利急忙爬起来,挡住炉火——如果有人看见小天狼星的脸出现在霍格沃茨的围墙内,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魔法部也会被卷进来——人们将会向他追问小天狼星的下落—— 哈利听见身后的炉火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知道小天狼星走了。他注视着旋转楼梯的底部。究竟是谁在凌晨一点钟想出来散步,因而阻碍了小天狼星向他传授通过火龙的秘诀呢? 是罗恩。他穿着褐紫色的漩涡纹睡衣,走进了公共休息室,在哈利面前猛地停住脚步,朝四下张望着。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他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哈利吼道,“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只是担心,不知道你——”罗恩打住话头,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我回去睡觉了。” “你就想鬼鬼祟祟地到处打探,是吗?”哈利嚷道。其实他也明白,罗恩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搅乱了什么,他明白罗恩不是故意的,但他什么也不管了——此时此刻,他觉得罗恩的一切都那么讨厌,从头到脚,包括他睡裤下面裸露的那几寸脚脖子。 “对不起,”罗恩说,他的脸气得通红,“我应该明白你不愿被人打扰。好,我让开,你继续安安静静地排练你的下一次采访吧。” 哈利从桌上一把抓起一个波特臭不可闻的徽章,朝房间那头狠狠地扔了过去。徽章打中了罗恩的额头,弹开了。 “给你,”哈利说,“给你星期二别在胸前!如果你运气好,你也可以有一个伤疤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他大步穿过房间,朝楼梯走去。他隐约希望罗恩上前拦住他,甚至巴不得罗恩狠狠打他一拳,然而罗恩只是穿着那套瘦小的睡衣,呆呆地站在那里。哈利怒气冲冲地跑上楼,在床上睁着眼睛,气呼呼地躺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听见罗恩上来睡觉。 第81章第一个项目 星期日早晨,哈利一觉醒来,心不在焉地穿着衣服,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把帽子当袜子往脚上套呢。他终于把每件衣服都穿在了合适的部位,便匆匆出来寻找赫敏,最后在礼堂里格兰芬多的桌子旁找到了她。赫敏正和金妮一起吃早饭呢。哈利觉得胃里不舒服,吃不下东西,就在一旁等着。赫敏刚咽下最后一勺粥,他就拉着她来到外面的场地上。他们沿着湖边走了很长时间,他把火龙的事和小天狼星所说的话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赫敏。 赫敏听说小天狼星提醒他们警惕卡卡洛夫,也感到十分震惊,但她仍然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对付火龙。 “我们先要保证你活到星期二晚上,”她非常焦虑地说,“然后再去考虑卡卡洛夫。” 他们沿着湖边走了三圈,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着一个能降服火龙的简单咒语,结果一无所获,于是他们又退回到图书馆内。在这里,哈利把他所能找到的每一本跟火龙有关的书都抽了出来,两人像大海捞针一样,开始在一大摞书中搜寻。 “‘用魔法修剪爪子……鳞片溃烂的治疗方法……’没有用,这是给那些像海格那样希望火龙身强力壮的怪人看的……” “‘火龙是极难宰杀的,因为它们的厚皮里渗透着古代魔法,只有最强大的魔咒才能穿透……’可是小天狼星说,一个简单的咒语就能解决问题……” “我们再试试一些简单的咒语书吧。”哈利说着,把《溺爱火龙的人》扔到一边。 他把一大摞咒语书抱到桌边放下,开始一本本地翻阅起来,赫敏在他旁边不停地嘀咕着。 “对了,还有转换咒……可是转换有什么用呢?除非你把它的獠牙转换成酒胶糖什么的,使它变得不那么危险……问题是,就像那本书上说的,没有多少东西能够穿透火龙皮……要么给它变形?可是给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变形,你肯定不会成功,我怀疑就连麦格教授也……除非你把咒语施在自己身上?使自己增加力量?可是它们也不是简单的咒语啊,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课堂上还没有学过,我是在做O.W.L.考试的练习题时才了解它们的……” “赫敏,”哈利咬着牙根说,“拜托,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要集中注意力呢。” 赫敏不说话了,可是哈利只觉得脑子里充斥着空洞的嗡嗡声,似乎没有空间容他集中思想。他绝望地盯着面前《对付多动和烦躁动物的基本魔咒》的索引。快剥头皮……可是火龙没有头发……闻胡椒粉……那大概只会增强火龙的火力……把舌头变硬……那正是他需要的,给火龙再加一个武器…… “哦,糟糕,他又来了,他为什么不能在他那艘蠢头蠢脑的大船上看书呢?”赫敏烦躁地说——威克多尔·克鲁姆无精打采地走进来,阴沉沉地扫了他们俩一眼,然后抱着一摞书在远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走吧,哈利,我们还是回公共休息室去吧……他的追星俱乐部成员很快就会过来,叽叽喳喳,烦死人了……” 果然,当他们离开图书馆时,一群女生踮着脚尖从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个的腰上系着一条保加利亚围巾。 哈利那天夜里几乎没有睡着。星期一早晨他醒来时,生平第一次开始认真地考虑从霍格沃茨逃跑。可是,早饭时他在礼堂里环顾四周,想到离开城堡将意味着什么,他便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做。他只有在这个地方才感受过快乐……对了,他猜他和父母在一起时肯定也是快乐的,但他已不记得那时的情景了。 不知怎的,想到自己宁愿待在这儿面对一条火龙,也不愿回到女贞路去和德思礼一家相处,他觉得很宽慰,心情也平静了一些。他费力地咽下他那份熏咸肉(他的嗓子好像出了点儿毛病),然后和赫敏一起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他看见塞德里克·迪戈里正准备离开赫奇帕奇的桌子。 塞德里克仍然对火龙一无所知……他是几位勇士中唯一不知情的。如果哈利的想法没有错,马克西姆女士和卡卡洛夫一定已经向芙蓉和克鲁姆透露了真相…… “赫敏,我到温室去找你。”哈利注视着塞德里克离开礼堂,在刹那间拿定了主意,说道,“走吧,我待一会儿赶上你。” “哈利,你会迟到的,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 “我会赶上你的,好吗?” 当哈利来到大理石楼梯底部时,塞德里克已经和他那一大帮六年级同学们一起到了顶上。哈利不想当着那些人的面跟塞德里克说话。每次他走近他们时,都有人引用丽塔·斯基特文章里的话来嘲笑他,这些人也在其中。他远远地跟着塞德里克,看见他朝魔咒课教室的走廊走去。这使哈利有了主意。他远远地停下脚步,抽出魔杖,仔细地瞄准。 “四分五裂!” 塞德里克的书包裂开了。羊皮纸、羽毛笔和书本稀里哗啦地掉出来,撒了一地。几瓶墨水摔得粉碎。 “别捡了,”塞德里克的朋友们弯腰帮他收拾,他焦急地说,“告诉弗立维,我马上就来,你们走吧……” 这正是哈利希望的。他把魔杖插进长袍,等塞德里克的朋友们都进了教室,便匆匆走上前去,现在走廊里只有他和塞德里克两个人了。 “你好,”塞德里克说,一边捡起一本被墨水溅污的《高级变形术指南》,“我的书包刚才裂开了……还是新书包呢……” “塞德里克,”哈利说,“第一个项目是火龙。” “什么?”塞德里克说着抬起头。 “是火龙,”哈利飞快地说着,生怕弗立维教授会出来查看塞德里克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共有四条,我们每人一条,我们必须从它们身边通过。” 塞德里克呆呆地望着他。哈利看见星期六以来他感到的恐惧,此刻正在塞德里克灰色的眼睛里闪动。 “你能肯定?”塞德里克压低声音问。 “绝对肯定,”哈利说,“我亲眼看见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们不应该知道……” “你就别管了,”哈利赶紧说道——他知道如果他说出实情,海格就会遇到麻烦,“知道的不止我一个人。芙蓉和克鲁姆现在也知道了——马克西姆女士和卡卡洛夫都看见火龙了。” 塞德里克站直身子,怀里抱着一大堆沾染了墨水的羽毛笔、羊皮纸和书本,撕裂的书包从一个肩膀上耷拉了下来。他盯着哈利,眼睛里有一种困惑的、几乎可以说是怀疑的神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问。 哈利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他可以肯定,如果塞德里克亲眼看见了那些火龙,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哈利不能让他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面对那些庞然大物——也许,换了马尔福或斯内普就…… “这样才……公平,是不是?”他对塞德里克说,“我们现在都知道了……都站在同样的上,是不是?” 塞德里克仍然以有些怀疑的目光望着他,就在这时,噔,噔,噔,哈利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疯眼汉穆迪从旁边的一个教室里走了出来。 “波特,你跟我来。”他粗声粗气地说,“迪戈里,你走吧。” 哈利惊恐地望着穆迪。他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了? “嗯——教授,我要去上草药课了——” “别管那个,波特。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哈利跟着他往前走,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穆迪追问他是怎么发现火龙的,他该怎么办呢?穆迪会不会去找邓布利多告发海格,还是干脆把哈利变成一只白鼬?对了,如果他是一只白鼬,从火龙身边通过就容易多了。哈利杂乱无章地想着,白鼬的个头要小得多,从五十英尺的高度不太容易看见…… 他跟着穆迪走进办公室。两人都进去后,穆迪把门关上,转身望着哈利,那只魔眼和正常的眼睛同时都盯着哈利。 “你刚才做了一件很有风度的事,波特。”穆迪轻声地说。 哈利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压根儿没想到穆迪会是这样的态度。 “坐下吧。”穆迪说。哈利坐了下来,环顾着四周。 办公室的前两位主人在的时候,哈利曾经来过这里。洛哈特教授在的那些日子,墙上贴满了洛哈特教授本人笑眯眯的眨着眼睛的照片。卢平在这里的时候,你经常会碰到一些十分奇妙和新鲜的黑魔法动物,那是卢平弄来让他们在课堂上学习用的。现在,办公室里放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哈利猜想这些都是穆迪当傲罗时用过的东西。 在穆迪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像是裂了缝的玻璃大陀螺般的东西。哈利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个窥镜,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不过比穆迪的这个要小得多。在一张小桌子的角上,放着一个古怪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金色的电视天线,不过扭曲得特别厉害,不停地发出轻轻的嗡嗡声。哈利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类似镜子的东西,但照出的不是房间里的情景,里面有许多黑乎乎的人影晃来晃去,但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你喜欢我的黑魔法探测器,是吗?”穆迪问道,他一直在仔细打量着哈利。 “那是什么?”哈利指着那个扭曲的金色天线问道。 “探密器。探测到密谋和谎言时就会颤动……当然啦,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干扰太多了——到处都有学生为自己没做家庭作业编造谎话。我搬进来以后,它就一直嗡嗡叫个不停。我不得不把我的窥镜弄坏,因为它一刻不停地鸣笛尖叫。它太敏感了,方圆一英里之内的动静都能探测到。当然啦,它能探测的可不光是小孩子们的把戏。”他用粗哑的声音说道。 “那面镜子是干什么用的?” “噢,那是我的照妖镜。看见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了吗?我如果看清楚了他们的眼白,就真的遇到麻烦了。那时我就要打开我的箱子。” 他短促而嘶哑地笑了一声,指着窗户下的那只大箱子。那上面有七个排成一排的钥匙孔。哈利正猜想着箱子里会是什么,忽然,穆迪的下一个问题又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了。 “这么说……你发现了火龙的事,是吗?” 哈利迟疑着。他一直在担心这个——海格违反章程的事,他没有告诉塞德里克,当然也不会告诉穆迪。 “没关系,”穆迪说着,坐了下来,呻吟着伸直那条木腿,“作弊向来是三强争霸赛的传统组成部分。” “我没有作弊,”哈利明确地说,“我是——我是偶然发现的。” 穆迪咧开嘴笑了:“我没有责备你,孩子。我从一开始就告诉邓布利多,他尽可以发扬高尚的风格,但我敢说卡卡洛夫和马克西姆绝没有这样超脱。他们会尽可能把一切都告诉他们的勇士。他们想赢。他们想打败邓布利多。他们希望证明他只是一个凡人。” 穆迪又发出一声嘶哑的干笑,那只魔眼滴溜溜地转得飞快,哈利看着都觉得恶心了。 “那么……你有没有想好怎样通过你的那条火龙呢?”穆迪问。 “没有。”哈利说。 “噢,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穆迪生硬地说,“我不能偏心,是吧?我只想给你一些善意的、泛泛的忠告。第一条是——发挥自己的强项。” “我没有强项。”哈利脱口而出,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对不起,我不同意。”穆迪粗声粗气地说,“我说你有强项,你就有强项。好好想想。你最擅长什么?” 哈利拼命集中思想。他最擅长什么?噢,那是显而易见的—— “魁地奇,”他干巴巴地说,“那是在许多人的帮助下——” “那就对了,”穆迪说着,死死盯着哈利,那只魔眼几乎一动不动,“据我所知,你是个很出色的飞人。” “是的,可是……”哈利望着他说,“我不能使用扫帚,我只能带着魔杖——” “我给你的第二条泛泛的忠告是,”穆迪打断了他,大声地说,“念一个简单而有效的咒语,使你能够得到你需要的东西。” 哈利茫然地望着他。他需要什么呢? “好好想想,孩子……”穆迪小声说,“把它们联系起来……并没有那么难……” 突然,哈利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最擅长飞翔。他需要从空中越过巨龙。这样的话,他就需要他的火弩箭;而要得到他的火弩箭,他就需要—— “赫敏,”三分钟后,哈利飞快地冲进温室,走过斯普劳特教授身边时匆匆向她说了句道歉的话,然后压低声音对赫敏说,“赫敏——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是一直在帮助你吗,哈利?”赫敏悄声回答。她正在修剪振翅灌木,一双眼睛在颤动着的灌木丛上睁得圆圆的,里面满是焦虑。 “赫敏,我必须在明天下午以前掌握召唤咒。” 于是他们开始苦苦练习。他们没有吃午饭,直接找了一间空教室,哈利集中全部的意念,迫使房间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朝他飞过来。他仍然没有完全掌握。书本啦,羽毛笔啦,总是在飞到一半的时候泄了气,像石头一样落到地板上。 “专心,哈利,专心……” “我难道还不够专心吗?”哈利气呼呼地说,“不知怎的,我脑子里不停地冒出一条特别大的火龙……好吧,再试一次……” 他本想逃过占卜课,继续练习,但是赫敏坚决不肯放弃算术占卜课,而如果她不在,哈利留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因此,他只好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忍受特里劳尼教授的唠叨,特里劳尼教授用半节课的时间告诉全班同学,从当时火星与土星的相对位置来看,七月份出生的人将有突然惨死的巨大危险。 “嗯,那倒不错,”哈利大声说,他已经无法按捺内心的怒火,“但愿时间不要拖得太长。我不想忍受折磨。” 有那么片刻工夫,罗恩似乎想要放声大笑。他的目光无疑是与哈利的目光相遇了,这是许多天来的第一次,但是哈利还在生罗恩的气,没有理会他。在这节课剩余的时间里,哈利一直在桌子底下用魔杖吸引小东西朝他飞来。他总算使一只苍蝇一头飞进了他的手心,但他不能完全肯定这是他召唤咒的威力——也许是那只苍蝇自己昏了头吧。 占卜课后,他强迫自己吃下几口晚饭,又和赫敏一起回到那间空教室。为了躲避教师的注意,他还穿上了隐形衣。他们一直练习到午夜以后。本来他们还可以再待一些时候,可是皮皮鬼出现了。他大概以为哈利想把东西都朝他抛去,便开始抡起椅子在房间里乱扔。哈利和赫敏趁这声音还没有把费尔奇吸引过来,赶紧离开了那里。他们回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谢天谢地,里面空无一人。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哈利站在壁炉旁边,周围堆着许多东西:书本、羽毛笔、几把翻倒的椅子、一套旧的高布石,还有纳威的蟾蜍莱福。就在刚才,哈利才终于真正掌握了召唤咒。 “好多了,哈利,真是大有长进。”赫敏说。她显得很疲倦,但十分高兴。 “噢,现在我们知道下次我学不会魔咒该怎么办了,”哈利说着,把一本如尼文词典扔还给赫敏,这样他可以再试一次,“就拿一条火龙来威胁我。没错……”他又一次举起魔杖:“词典飞来!” 厚重的词典从赫敏手中腾空而起,飞到房间的另一边,被哈利一把接住。 “哈利,我认为你真的掌握了!”赫敏高兴地说。 “但愿明天还能成功,”哈利说,“火弩箭比这里的东西远得多,明天它在城堡里,我在外面的场地上……” “没关系,”赫敏肯定地说,“只要你真正集中意念,全神贯注,它就会飞来。哈利,我们最好回去睡一会儿……你需要休息。” 那天晚上,哈利一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学习召唤咒上,他内心的一些茫然的恐慌暂时离开了他。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它们又全都回来了。学校的气氛非常紧张和兴奋。中午就停课了,让全校学生有时间到下面火龙的围场上去——当然啦,他们并不知道会在那里看到什么。 哈利感到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当他走过时,旁边的人祝他走运也好,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准备了一大堆纸巾为你哭泣,波特”也好,他都觉得跟自己没关系。这种紧张的情绪太强烈了,他简直怀疑自己在被领去见火龙的路上就会失去控制,对着自己看见的每一个人念起咒来。时间的运行方式越发古怪了,好像是快马加鞭地往前跑,前一分钟他似乎还坐在教室里上第一节课——魔法史,转眼间就走进礼堂吃午饭了……然后(上午到哪里去了?没有火龙袭击的最后几个小时到哪里去了?),麦格教授在礼堂里向他匆匆地走来。许多人都望着他们。 “波特,现在勇士们都要到下面的场地上去……你们必须做好准备,完成第一个项目。” “好吧。”哈利说着站了起来,他的叉子掉进了盘里,当啷一响。 “祝你好运,哈利,”赫敏小声说,“你会成功的!” “是啊。”哈利说,他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他和麦格教授一起离开了礼堂。麦格教授看上去也心慌意乱。实际上,她简直和赫敏一样焦虑不安。她陪伴哈利走下石阶,来到户外,这是十一月里一个寒冷的下午,她把手放在了他的肩头上。 “好了,不要紧张,”她说,“保持头脑冷静……我们安排了一些巫师在旁边,如果情况不妙,他们会上前控制局势的……最重要的是充分发挥你自己的能力,谁也不会认为你比别人逊色……你没事吧?” “没事,”哈利听见自己这么说,“没事,我很好。” 麦格教授领着他绕过禁林边缘,朝火龙所在的地方走去。当他们走近本来可以看清场地的那片树丛时,哈利发现那里竖起了一个帐篷,挡住了那些火龙,帐篷的入口正对着他们。 “你必须和另外几位勇士一起进去,”麦格教授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等着轮到你的时候,波特。巴格曼先生也在里面……他会把——步骤告诉你们……祝你好运。” “谢谢。”哈利用一种单调的、飘飘忽忽的声音说。麦格教授把他领到帐篷入口处。哈利走了进去。 芙蓉·德拉库尔坐在角落里一张低矮的木凳子上。她一点儿不像平时那样镇定自若,脸色显得非常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威克多尔·克鲁姆看上去比往常更加阴沉,哈利猜想这大概是他显示内心紧张的方式。塞德里克不停地来回踱步。哈利进来时,塞德里克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哈利也对他报以微笑。哈利觉得脸上的肌肉牵动得很别扭,好像它们已经忘记怎么笑了。 “哈利!太好了!”巴格曼扭过头来望着他,愉快地说,“进来,进来,放松点儿,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巴格曼站在那几个脸色苍白的勇士中间,活像一个大块头的卡通形象。他又穿上了那套黄蜂队的旧队服。 “好了,现在大家都到齐了——该向你们介绍一下情况了!”巴格曼兴高采烈地说,“观众聚齐以后,我要把这只布袋轮流递到你们每个人面前,”——他举起一只紫色的绸布袋,对着他们摇了摇——“你们从里面挑出各自将要面对的那个东西的小模型!它们有不同的——嗯——种类。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啊,对了……你们的任务是拾取金蛋!” 哈利看了看四周。塞德里克点了一下头,表示他明白了巴格曼的话,然后又开始在帐篷里踱来踱去;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绿。芙蓉·德拉库尔和克鲁姆没有丝毫反应。大概他们觉得一旦开口说话,就会心慌得呕吐吧。这正是哈利的感觉。但他们几个至少是自愿来比赛的…… 转眼之间,就听见成百上千双脚走过帐篷的声音,脚的主人都在兴奋地交谈、说笑……哈利觉得自己与那些人格格不入,就好像他们属于另一个种类似的。接着——在哈利的感觉中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巴格曼已经在解紫色绸布袋了。 “女士优先。”他说,把袋子递到芙蓉·德拉库尔面前。 她把一只颤抖的手伸进布袋,掏出一个小巧的、惟妙惟肖的龙的模型——是威尔士绿龙,脖子上系着一个号码:二号。哈利看见芙蓉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而是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马克西姆女士告诉了芙蓉即将面临的挑战是什么。 克鲁姆也证实了同样的情况。他掏出了那条鲜红色的中国火球,脖子上系的号码是三号。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一屁股坐下来,眼睛盯着地面。 塞德里克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来的是那条银蓝色的瑞典短鼻龙,脖子上系的号码是一号。哈利知道留给自己的是什么了,他把手伸进绸布口袋,掏出了那条匈牙利树蜂,是第四号。他低头望着它的时候,那小龙展开翅膀,露出它小小的獠牙。 “好了,你们都拿到了!”巴格曼说,“你们都抽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火龙,脖子上的号码是你们去与火龙周旋的顺序,明白了吗?好了,我现在要暂时离开你们一下,因为我要给观众作解说。迪戈里先生,你是第一个,你一听见哨声就走进那片场地,知道了吗?那么……哈利……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到外面来?” “呃……好的。”哈利茫然地说。他站了起来,和巴格曼一起来到帐篷外。巴格曼把他带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进入树丛中,然后转过身望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慈父般的表情。 “感觉怎么样,哈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什么?”哈利说,“我——不,不需要。” “心里有谱了吗?”巴格曼鬼鬼祟祟地放低声音,问道。“如果你愿意,我倒可以给你提供几个点子。我的意思是,”巴格曼把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道,“你在这里处于劣势,哈利……只要我帮得上忙……” “不,”哈利唐突地说,知道自己显得有些失礼,“不——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谢谢。” “不会有人知道的,哈利。”巴格曼说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不用了,我没事。”哈利说。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复告诉别人这一点,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感觉这么糟糕过。“我已经想出了一个方案,我——” 什么地方响起了哨声。 “上帝啊,我必须跑着去了!”巴格曼惊慌地说,撒腿就跑。 哈利朝帐篷走去,恰好看见塞德里克从里面出来,脸色比刚才更绿了。两人擦肩而过时,哈利本想祝他好运,但嘴里只发出了一声粗哑的嘟哝。 哈利回到帐篷里,回到芙蓉和克鲁姆身边。几秒钟后,他们听见人群里传来一片喧嚣,这意味着塞德里克已经进入场地,正面对着与他那个模型一模一样的活物…… 哈利坐在那里侧耳倾听,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当塞德里克想方设法通过瑞典短鼻龙时,人群就像一个长着许多脑袋的统一体,在尖叫……在高喊……在倒吸冷气。克鲁姆仍然盯着地面。芙蓉现在步塞德里克的后尘,在帐篷里一圈接一圈地踱步。巴格曼的解说使一切变得更加、更加糟糕……“哎哟,好危险,太危险了。”……“他这一招真够悬的!”…… “很聪明的办法——可惜没有成功!”哈利听着这些解说,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可怕的画面。 大约十五分钟后,哈利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塞德里克终于通过了他那条火龙,抓到了金蛋。 “确实非常出色!”巴格曼扯着嗓子喊道,“现在请裁判打分!” 然而他没有高声报出得分,哈利猜想裁判可能把分数举起来让观众看了。 “一个下去了,还有三个!”口哨再次吹响时,巴格曼大声嚷道,“德拉库尔小姐,请上场!” 芙蓉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当她昂着脑袋、手里紧紧攥着魔杖离开帐篷时,哈利对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亲近感。现在只剩下他和克鲁姆面对面坐在帐篷的两边,互相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同样的程序又开始了……“哦,我不能肯定这样做是不是明智的!”他们听见巴格曼兴高采烈地大喊道,“哦……就差一点点!小心……我的天哪,我还以为她已经得手了!” 十分钟后,哈利听见观众们再一次爆发出欢呼喝彩……芙蓉一定也成功了。接着是片刻的静场,等着裁判给芙蓉打分……又是掌声雷动……然后,口哨第三次吹响了。 “现在出场的是克鲁姆先生!”巴格曼喊道。克鲁姆耷拉着肩膀走了出去,把哈利一个人留在了帐篷里。 他觉得自己对身体的意识比平常敏感多了。他十分强烈地意识到他的心脏在狂跳,他的手指因为恐惧而刺痛……然而与此同时,他又似乎游离于自己之外,好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望着帐篷四壁,听着人群的喧嚣…… “非常大胆!”巴格曼在高喊——哈利听见中国火球发出一声可怕的、石破天惊的尖叫,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他表现出了过人的胆量——啊——没错,他拿到了金蛋!” 铺天盖地的掌声像打碎玻璃一样,把冬天的空气震得粉碎。克鲁姆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现在随时都会轮到哈利上场。 他站了起来,模模糊糊地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是糖稀做的。他等待着。接着他听见外面传来了口哨声。他穿过帐篷的入口走到外面,内心的紧张一点点增强,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现在他正从树丛旁走过,穿过场地栅栏上的一道豁口。 他看见了面前的一切,就好像一个色彩鲜明的梦境。成百上千张面孔从上面的看台上望着他,他那天晚上站在这里时这些看台还没有,是后来用魔法搭建的。在围场的另一端,赫然耸立着那条匈牙利树蜂。它低低地蹲伏着,守着它的那一窝蛋,翅膀收拢了一半,那双恶狠狠的黄眼睛死死盯着哈利。这是一条无比庞大、周身覆盖着鳞甲的类蜥蜴爬行动物。它剧烈扭动着长满尖刺的尾巴,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几米长的坑坑洼洼的痕迹。观众席里发出鼎沸的喧嚣声,这些声音是友好的还是恶意的,哈利无从知晓,也不再介意。现在他要做他必须做的事情了……排除杂念,完全地、绝对地集中意念,想着那件东西,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举起魔杖。 “火弩箭飞来!”他喊道。 哈利等待着,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祈祷、希冀……如果这一招没有成功……如果火弩箭没有飞来……他望着周围的一切,眼前仿佛隔着一层微光闪烁的透明屏障。它如同一层热腾腾的烟雾,围场和他周围的几百张面孔都奇怪地飘浮不定…… 接着,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在他后面嗖嗖地穿过空气疾飞而来。他转过身,看见他的火弩箭绕过禁林边缘,朝他快速飞来;它飞进了围场,猛地停在他身旁的半空中,等着他跨上去。人群里发出的声音更响了……巴格曼在喊叫着什么……可是哈利的耳朵此刻已经不管用了……现在重要的不是听…… 他抬腿跨上飞天扫帚,一蹬地面,腾空飞了起来。一秒钟后,一桩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飞速地盘旋而上,当风呼呼地吹动他的头发,当下面观众们的脸都变成了肉色的小针眼,树蜂缩小成一条狗那么大时,他意识到了:他抛弃的不仅是地面,更有他的恐惧……他回到了他如鱼得水的地方…… 这只是另外一场魁地奇比赛,如此而已……这不过是另外一场魁地奇比赛,树蜂不过是另外一支难缠的对手球队…… 他低头望着那一窝火龙蛋,辨认出了那只金蛋,它在那些安安稳稳躺在火龙前腿中间的石灰色伙伴中闪闪发亮。“好嘞,”哈利对自己说,“调虎离山计……来吧……” 他俯冲下去。树蜂的脑袋跟着他移动。哈利知道它想做什么,便及时停止俯冲,腾跃而起。一团烈火喷了出来,如果他没有及时避开,便会被喷个正着……可是哈利并不在乎……那不过是躲避一只游走球而已…… “我的天哪,他能飞啊!”巴格曼喊道——观众们都在惊叫和喘气,“你看见了吗,克鲁姆先生?” 哈利盘旋着越飞越高,树蜂的目光仍然在跟着他移动,它的脑袋在长长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如果他一直这样上升,树蜂肯定会被弄得晕头转向——不过最好不要把它逼得太狠,不然它又要喷火了—— 哈利就在树蜂张开嘴巴的瞬间骤然下降,但这次他就不太走运了——他躲过了火焰,但树蜂的尾巴向他迎头抽来。当他转向左边时,那尾巴上的一根长长的尖刺扎进了他的肩膀,撕裂了他的长袍—— 他可以感到一阵剧痛,可以听见观众们失声尖叫和叹息,但看来伤口并不很深……现在他绕到树蜂的背后飞来飞去,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树蜂似乎不想动窝,它太注意保护它的蛋了。它尽管不停地盘绕、扭动,把翅膀展开又收拢,收拢又展开,那双吓人的黄眼睛死死盯着哈利,但它不敢过分远离它的蛋……而哈利必须诱惑它这么做,不然他就永远无法接近那些蛋……诀窍就是要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他开始不停地飞来飞去,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小心着不要靠得太近,以免它喷出火焰把他击着,但又要构成足够的威胁,确保它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树蜂的脑袋左右摆动着,目光从一对垂直的瞳孔中注视着他,嘴里的獠牙全部露在外面…… 哈利飞得更高了。树蜂的脑袋跟着他一起上升,它的脖子已经完全伸直,仍然左右摆动着,像一条蛇在耍蛇人面前起舞…… 哈利又升高了几英尺,树蜂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哈利在它眼里就像一只苍蝇,一只它想拍死的苍蝇。它的尾巴又连续甩打起来,但哈利飞得太高了,尾巴够不着他……树蜂朝空中喷出火焰,哈利闪身躲过……树蜂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过来,”哈利嘶嘶地说,在树蜂上方转过来掉过去,挑逗着它,“过来,过来抓我呀……你上来吧……” 终于,树蜂竖起身子,黑乎乎的、粗糙的巨大翅膀完全展开了,像一架小型飞机那么宽——哈利立刻俯冲下去。没等火龙明白他做了什么、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命冲向地面,冲向那一窝火龙蛋,现在不再有那对带利爪的前腿保护着它们了——他松开火弩箭,腾出双手——他抓住了金蛋—— 随即他嗖地腾空而起,飞离巨龙,在看台上空盘旋,沉重的金蛋夹在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底下,这时才好像有人刚刚把音量调了上去——哈利第一次听清了观众席里发出的声音,人们都在呐喊尖叫、鼓掌喝彩,声音震耳欲聋,就像爱尔兰队的支持者们在世界杯赛上一样—— “看哪!”巴格曼在高声大喊,“你们快看哪!我们年纪最小的勇士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金蛋!好啊,这将会缩小波特先生与其他勇士之间的差距!” 哈利看见驯龙手纷纷冲过去,平息树蜂的怒火。在场地的入口处那边,麦格教授、穆迪教授和海格匆匆走过来迎接他。他们都在朝他招手,要他过去,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清晰可见。哈利飞回到看台上方,人群的喧哗声敲击着他的耳膜。他平稳地降落到地面,几个月来,心情第一次这么轻松……他通过了第一个项目,他活了下来…… “真是太精彩了,波特!”他刚从火弩箭上下来,麦格教授就大声说——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已经是很高的赞扬了。哈利注意到她指着他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在裁判打分前,你需要去找一下庞弗雷女士……就在那儿,已经有迪戈里需要她照料……” “你成功了,哈利!”海格声音粗哑地说,“你成功了!而且你对付的是树蜂啊,你知道查理说树蜂是最凶猛的——” “谢谢你,海格。”哈利大声说,这样海格就不会冒冒失失地说下去,把他事先带自己去看火龙的事泄露出来了。 穆迪教授看上去也很高兴,他那只魔眼在眼窝里跳个不停。 “你那一招既漂亮又干脆,波特。”他粗声粗气地说。 “好了,波特,请你赶紧到急救帐篷去吧……”麦格教授说。 哈利走出场地,仍然气喘吁吁的。他看见庞弗雷女士站在第二个帐篷的入口处,神情显得很焦虑。 “火龙!”她用一种厌恶的口吻说,一把将哈利拉了进去。帐篷里分成了几个小隔间,他隔着帆布辨认出塞德里克的身影。看来塞德里克伤得并不严重,至少他已经坐了起来。庞弗雷夫人仔细查看着哈利的肩膀,一边气呼呼地说个不停:“去年是摄魂怪,今年是火龙,接下来他们还要把什么东西带进这所学校?你还算幸运……伤口很浅……不过先要清洗一下,我再给你治疗……” 她用一种冒烟的、气味很难闻的紫色液体清洗了伤口,然后用她的魔杖捅了捅哈利的肩膀,他觉得伤口立刻就愈合了。 “好了,安安静静地坐一分钟——坐下!然后你就可以去看你的得分了。” 她快步出了隔间,哈利听见她走进隔壁,说道:“你感觉怎么样了,迪戈里?” 哈利不想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太兴奋了。他站了起来,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没等他走到帐篷口,就有两个人迎面冲了进来——是赫敏,后面紧跟着罗恩。 “哈利,你真出色!”赫敏尖声尖气地说。她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都是指甲抓的痕迹,因为她一直在惊恐地抓挠自己的脸。“你真是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然而哈利正望着罗恩。罗恩的脸色白得吓人,他呆呆地瞪着哈利,就好像哈利是一个幽灵。 “哈利,”他说,神情非常严肃,“不管是什么人把你的名字扔进了那只火焰杯——我——我认为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就好像前几个星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好像这是哈利被选为勇士后第一次见到罗恩。 “你终于明白了?”哈利冷冷地说,“时间够长的啊。” 赫敏紧张地站在他们俩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罗恩迟疑地张开嘴巴。哈利知道罗恩要向他道歉,而他突然发现自己不需要听他道歉了。 “没关系,”他趁罗恩还没有把话说出来,赶紧说道,“忘了这件事吧。” “不,”罗恩说,“我不应该——” “忘了这件事吧。”哈利说。 罗恩局促不安地咧嘴朝他微笑着,哈利也对他报以微笑。 赫敏突然哭了起来。 “这有什么可哭的!”哈利感到莫名其妙,对她说。 “你们两个真傻!”她大声喊道,一边使劲儿用脚跺着地面,眼泪扑簌簌地洒到胸前。然后,没等他们俩来得及阻止,她就拥抱了他们一下,转身跑开了,这时她已是在号啕大哭了。 “真是疯了,”罗恩摇了摇头,说道,“哈利,走吧,他们要给你打分了……” 哈利拿起金蛋和火弩箭,觉得心情无比愉快,一小时前他简直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心情。他低头走出帐篷,罗恩跟在他身旁,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 “你知道吗,你是最棒的,谁也比不上你。塞德里克做了件古怪的事,他给地上的一块岩石念了变形咒……把它变成了一条狗……他想转移火龙的注意力,让它去追狗。啊,那真是一个很厉害的变形咒,而且真的有点管用,塞德里克拿到了金蛋,但他还是被烧伤了——火龙半途改变了主意,觉得情愿先抓住他,而不是那条纽芬兰猎狗;他差一点儿就逃不掉了。那个叫芙蓉的姑娘施了一种魔法,我想她大概是想使火龙陷入一种催眠状态——不错,那也差不多成功了,火龙一下子就昏昏欲睡了,可是接着它打起呼噜来,喷出好厉害的一道火焰,芙蓉的裙子着了火——她从魔杖里变出水来,把火浇灭了。还有克鲁姆——你简直不会相信,他居然没有想到飞!不过他也很棒,大概仅次于你了。他用一种魔咒直接击中了火龙的眼睛。可惜的是,火龙痛苦地挣扎着,脚踩来踩去,把那些真蛋踩碎了一半——这个他们要扣分的,他不应该破坏那些火龙蛋。” 罗恩使劲大喘了一口气,这时他和哈利来到了围场的边缘。树蜂已经被弄走了,哈利可以看见五位裁判坐的地方——就在右边,坐在升高的金色椅子上。 “每个人的最高评分不超过十分。”罗恩说,哈利眯着眼睛朝场地眺望,看见第一位裁判——马克西姆女士——把她的魔杖举向空中。一缕长长的银丝带般的东西从魔杖里喷了出来,扭曲着形成一个大大的“8”字。 “还行!”罗恩在观众的鼓掌喝彩声中说,“她大概是因为你肩膀受伤才扣你分数的……” 接下来是克劳奇先生。他朝空中喷出一个“9”字。 “很有希望啊!”罗恩拍打着哈利的后背,大声嚷道。 接着是邓布利多。他给了九分。观众们的欢呼声更响亮了。 卢多·巴格曼——10。 “十分?”哈利不敢相信地说,“可是……我受伤了呀……他在开什么玩笑?” “哈利,你就别抱怨了!”罗恩兴奋地喊道。 这时卡卡洛夫举起了魔杖。他停顿片刻,然后他的魔杖里也喷出一个数字——4。 “什么?”罗恩气愤地吼道,“四分?你这个讨厌的、偏心的家伙,你给了克鲁姆十分!” 可是哈利并不在乎,即使卡卡洛夫给他零分,他也不会在乎。罗恩为他打抱不平,这对他来说比一百分还宝贵。当然啦,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罗恩,但当他转身离开场地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比空气还要轻盈。而且,为他高兴的不仅是罗恩……人群里为他欢呼的不仅是格兰芬多的学生。事到临头,当他们看到哈利所面对的挑战时,学校的大多数同学都开始支持他,就像支持塞德里克一样……他不在乎斯莱特林的学生,现在不管他们朝他泼什么脏水,他都能够忍受。 “你们一上来就打了个平手,哈利!你和克鲁姆!”查理·韦斯莱说,他们出发返回学校时,他匆匆赶上来迎接他们,“听着,我得跑着去了,我要派一只猫头鹰给妈妈送信,我发誓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哦,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噢,差点儿忘了——他们叫我对你说一声,你还得在这里再待几分钟……巴格曼有几句话要说,就在勇士们的帐篷里。” 罗恩说愿意等他,哈利便再次走进帐篷,现在那帐篷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变得亲切而温馨了。他回想着他躲避树蜂攻击时的感觉,再拿这种感觉与他刚才出去面对树蜂前漫长的等待相比……那种等待的滋味痛苦万分,是没有什么能够比拟的。 芙蓉、塞德里克和克鲁姆一同进来了。塞德里克的半边脸上涂着一块厚厚的橘黄色,大概是为了治疗他的烧伤吧。他看见哈利,咧开嘴笑了。 “干得不错,哈利。” “你也是。”哈利说,也对他报以微笑。 “你们都干得不错!”卢多·巴格曼说,他轻快地跳进帐篷,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仿佛刚才是他本人成功穿越了一条火龙,“好了,我只有几句话要说。第二个项目将于明年二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半开始,在此之前,你们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们要留一些问题给你们考虑!你们低头看看手里拿着的那些金蛋,就会发现它们可以打开……看见那里的接缝了吗?你们必须解开蛋里提供的线索——那将告诉你第二个项目是什么,你们可以做好准备!都清楚了吧?没问题了?好了,你们走吧!” 哈利离开了帐篷,找到罗恩,两人一起绕过禁林边缘往回走,一路上聊个不停。哈利想更详细地了解其他勇士是怎么做的。后来,他们刚绕过那片树丛——哈利就是在这片树丛后面第一次听见火龙吼叫的,一个女巫突然从树丛后面跳了出来。 是丽塔·斯基特。她今天穿着一身艳绿色的袍子,她手里的速记笔与袍子的颜色十分般配。 “祝贺你,哈利!”她说,满脸微笑地看着哈利,“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话?你面对火龙时有什么感觉?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你觉得裁判打分是否公平?” “好的,我可以跟你说一句话,”哈利恼火地说,“再见。” 说完,他和罗恩一起拔腿朝城堡走去。 第82章家养小精灵解放阵线 那天晚上,哈利、罗恩和赫敏到猫头鹰棚屋去找小猪,哈利想给小天狼星发一封信,把自己安然无恙穿越火龙的经过告诉他。路上,哈利把小天狼星提醒他警惕卡卡洛夫的话一股脑儿地都对罗恩说了。罗恩听说卡卡洛夫是个食死徒,起初大吃一惊,可当他们走进猫头鹰棚屋时,罗恩又说他们早就应该怀疑到这一点了。 “这就对了!”罗恩说,“还记得马尔福在火车上说的话吗,说他爸爸和卡卡洛夫是朋友?现在我们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了。他们大概是在世界杯赛上一起戴着面具游行的……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哈利,如果是卡卡洛夫把你的名字放进火焰杯的,那么他现在就感到有点儿傻眼了,是不是?没有成功。你只擦破了点儿皮!过来——让我来——” 小猪一听说要让它送信,激动得发了疯似的,在哈利头顶上飞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鸣叫着。罗恩一把将小猪从空中抓下来,摁住了它,哈利把信拴在它的腿上。 “另外两个项目不可能这么危险了,绝对不可能。”罗恩抱着小猪向窗口走去,一边说道,“你知道吗?我认为这次争霸赛你能赢,真的,哈利,我说的是真话。” 哈利知道,罗恩这么说只是为了弥补他前几个星期的行为,但他仍然觉得很感激。赫敏靠在棚屋的墙上,抱着双臂,对罗恩皱起了眉头。 “要完成这次争霸赛,哈利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她严肃地说,“第一个项目就这样危险,我真不愿意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 “已经看到了一些光明,不是吗?”罗恩说,“赫敏,你和特里劳尼教授很有共同语言,应该联合起来。” 他把小猪从窗口扔了出去。小猪向下坠落了二十英尺,才挣扎着重新飞了起来。拴在它腿上的那封信比往常长得多重得多——哈利忍不住向小天狼星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他与树蜂周旋的经过,怎样辗转腾挪、左躲右闪。他们注视着小猪消失在夜空中,然后罗恩说:“好了,哈利,我们最好下楼去参加为你举行的惊喜晚会吧——弗雷德和乔治肯定已经从厨房偷来不少好吃的了。” 果然,当他们走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时,里面又一次爆发出一片欢呼和喧哗。桌子上椅子上都堆着小山一般的蛋糕,还有一壶壶南瓜汁和黄油啤酒。李·乔丹燃放了一些费力拔焰火,空气里闪动着许多星星和火花。擅长绘画的迪安·托马斯挂起了好几条醒目的新横幅,大多数横幅上都画着哈利骑着火弩箭绕着树蜂穿梭飞翔的场面,不过也有两幅表现了塞德里克脑袋着火的情景。 哈利吃了起来。这些日子,他几乎忘记什么是正常的饥饿感了。他和罗恩、赫敏一起坐了下来。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有多么开心:罗恩又回到了他身边,他通过了第一个项目,而第二个项目要三个月以后才去面对。 “天哪,还挺沉的,”李·乔丹拿着哈利放在桌上的金蛋,用双手掂量着说,“快把它打开,哈利!让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 “他应该自己解开线索,”赫敏赶忙说道,“争霸赛的章程规定……” “我也应该自己解决怎样穿越火龙的问题呀。”哈利嘀咕了一句。他的声音很低,只有赫敏能够听见,赫敏心虚地咧开嘴笑了。 “好了,来吧,哈利,把它打开!”几个人响应道。 李把金蛋递给了哈利,哈利用指甲抠进金蛋上的一圈凹槽,把蛋撬开了。 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但就在哈利把它打开的瞬间,一种极为恐怖的、尖厉刺耳的惨叫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哈利以前只是在差点没头的尼克的忌辰晚会上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那是幽灵乐队用乐锯演奏的噪音。 “快关上!”弗雷德用手捂着耳朵吼道。 哈利把金蛋猛地合上。“那是什么?”西莫·斐尼甘盯着金蛋问道,“像是女鬼的叫声……哈利,你下次可能要从一个女鬼身边通过!” “好像是什么人在受到折磨!”纳威说——他脸色惨白,把香肠肉撒了一地,“你要对付的是钻心咒!” “别说傻话,纳威,那是不合法的,”乔治说,“他们不能在勇士身上念钻心咒。我倒觉得这声音有点像珀西在唱歌……说不定你要在他冲澡的时候去袭击他,哈利。” “来一块果酱馅饼吗,赫敏?” 赫敏怀疑地望着他递过来的盘子。弗雷德咧开嘴笑了。 “你放心,”他说,“我没对它们做什么手脚。你需要留神的是蛋奶饼干——” 纳威刚咬了一口蛋奶饼干,一听这话就噎住了,把饼干吐了出来。弗雷德哈哈大笑。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纳威……” 赫敏拿起一块果酱馅饼,然后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们从厨房拿来的,弗雷德?” “是啊。”弗雷德说,笑嘻嘻地望着她。他憋出一种尖细刺耳的声音,模仿着家养小精灵:“‘我们可以为你准备一切,先生,什么都行!’他们真是热心啊……只要我一说我有点儿饿了,他们就会给我烤一头牛。” “你们是怎么进去的?”赫敏用一种若无其事的随便口吻问道。 “很方便,”弗雷德说,“有一扇门藏在画着一碗水果的那幅画后面。只要轻轻挠一挠那个梨子,它就会哧哧发笑,然后——”他住了嘴,警惕地打量着她,“怎么啦?” “没什么。”赫敏赶紧说道。 “又想领导家养小精灵出来罢工,是吗?”乔治问,“你准备放弃那些传单之类的玩意儿,动员他们起来造反?” 有几个人被逗得咯咯直笑。赫敏没有回答。 “你可不要把他们的思想搅乱,告诉他们必须穿衣服,拿工钱!”弗雷德警告她说,“你会弄得他们不想做饭的!” 就在这时,纳威突然变成了一只大金丝雀,暂时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哟——对不起,纳威!”弗雷德在大家的笑声中喊道,“我忘记了——这就是被我们施了魔法的蛋奶饼干——” 还好,不到一分钟,纳威就脱去了羽毛,当羽毛全部掉光后,他的样子又完全正常了。他甚至也和别人一起大笑起来。 “金丝雀饼干!”弗雷德对情绪高涨的人群喊道,“我和乔治发明的——七个银西可一块,很便宜啦!” 当哈利终于和罗恩、纳威、西莫和迪安一起回到楼上的宿舍时,已经差不多是凌晨一点了。哈利在拉上四柱床的帷帐前,把他的匈牙利树蜂小模型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小龙打了个哈欠,蜷缩起身子,闭上了眼睛。哈利一边拉上帷帐的帐帘,一边想道,海格其实是有道理的……火龙还是蛮可爱的,真的…… 十二月给霍格沃茨带来了狂风和雨夹雪。尽管城堡里冬天总是有穿堂风,但每次哈利走过停在湖面的德姆斯特朗的大船时,都为城堡里热腾腾的炉火和厚实的墙壁感到庆幸。那艘大船在狂风中颠簸摇摆,黑色的船帆在黑暗的夜空中翻飞起舞。他想,德姆斯特朗的活动住房里一定冷得够呛。哈利还注意到,海格给马克西姆女士的那些骏马不断提供它们最喜欢的纯麦芽威士忌。临时马厩角落里的饲料槽飘过来一阵阵酒味,熏得上保护神奇动物课的同学们都有点晕晕乎乎的。这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他们仍然在照料可怕的炸尾螺,需要动用一些智慧呢。 “我拿不准它们是不是冬眠,”在下一节课上,海格告诉在南瓜地里瑟瑟发抖的同学们说,“我们不妨试一试,看它们想不想睡觉……我们把它们安顿在这些箱子里……” 现在只剩下十条炸尾螺了。显然,它们互相残杀的欲望并没有彻底根除。如今它们每条都接近六英尺长。它们厚厚的灰色保护层,它们胡乱摆动的有力的腿,它们不断爆炸喷火的尾巴,还有它们的刺和吸盘,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使炸尾螺成为哈利见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东西。同学们无精打采地望着海格搬出来的大箱子,箱子里都铺着枕头和毛茸茸的毯子。 “我们把它们领进去,”海格说,“然后盖上盖子,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结果,他们发现炸尾螺并不冬眠,而且不喜欢被人塞进铺着枕头的箱子,盖上盖子。很快,海格便喊叫起来:“别紧张,别紧张!”因为炸尾螺在南瓜地里横冲直撞,地里已经撒满了冒着青烟的箱子碎片。大多数同学——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打头——已经从后门逃进了海格的小屋,把自己关在里面。哈利、罗恩、赫敏则和其他一些同学一起留在外面帮助海格。他们齐心协力,总算制服了九条炸尾螺,把它们捆了起来,但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身上被烧伤和划伤了无数处。最后,只剩下一条炸尾螺了。 “哎,别吓着它!”当哈利和罗恩用魔杖朝炸尾螺喷射火星时,海格喊道——炸尾螺恶狠狠地朝他们逼近,背上的刺拱了起来,微微颤动着——“用绳子拴住它的刺,它就不会伤害别的炸尾螺了!” “是啊,我们可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罗恩生气地嚷道,这时他和哈利退缩到海格小屋的墙根下,仍然在用魔杖的火星阻止炸尾螺靠近。 “好啊,好啊,好啊……看起来确实很好玩。” 丽塔·斯基特靠在海格菜园子的栅栏上,看着这一幕闹剧。她今天穿着一件厚厚的洋红色长袍,紫色的领子是翻毛皮的,那只鳄鱼皮手袋挂在她的胳膊上。 炸尾螺把哈利和罗恩逼得走投无路了,海格扑过来压在它身上,把它制服了。它尾巴后面喷出一团火焰,把旁边的南瓜苗都烧焦了。 “你是谁?”海格一边问丽塔·斯基特,一边把一个绳扣套在炸尾螺的刺上,系紧了。 “我叫丽塔·斯基特,《预言家日报》的记者。”丽塔回答,满脸带笑地望着海格,嘴里的金牙闪闪发光。 “好像邓布利多说过,不许你再进学校了。”海格微微皱着眉头说,一边翻身从压得有点儿变形的炸尾螺上下来,用力拖着它朝它的同伴们走去。 丽塔好像根本没听见海格的话。 “这些迷人的动物叫什么?”她问,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炸尾螺。”海格粗声粗气地回答。 “真的吗?”丽塔说,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它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哈利注意到海格蓬乱的黑胡子后面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心往下一沉。海格是从哪儿弄到这些炸尾螺的?赫敏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赶紧说道:“它们很有趣,是不是?你说呀,哈利,是不是呀?” “什么?噢,是啊……哎哟……很有趣。”哈利被她踩了一下脚,支吾着说。 “啊,你也在这里,哈利!”丽塔·斯基特转过脸来,说道,“这么说,你喜欢保护神奇动物课,是吗?是你最爱上的一门课吗?” “是的。”哈利毫不含糊地说。海格笑容满面地望着他。 “太好了,”丽塔说,“真的太好了。教书时间长吗?”她又问海格。 哈利发现她正把目光移向迪安(他的半边面颊上有一道难看的伤口)、拉文德(她的长袍被烧焦了一大块)、西莫(他正在护理几根被烧伤的手指),接着她的目光又移向小屋的窗户,大多数同学站在那里,鼻子压在窗玻璃上,看危险是不是已经过去。 “刚教第二年。”海格说。 “太好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接受一次采访,嗯?把你教保护神奇动物的经验与读者分享一下?《预言家日报》每星期三有一个动物学专栏,我想你一定知道。我们可以介绍一下这些——嗯——响尾狼。” “炸尾螺,”海格热切地说,“呃——是啊,可以嘛。” 哈利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妙,但在丽塔·斯基特的眼皮底下,他没办法把这种想法传递给海格,只好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海格和丽塔·斯基特安排本周晚些时候在三把扫帚见面,好好长谈一次。这时,城堡的铃声响了,这堂课结束了。 “好了,再见,哈利!”当哈利和罗恩、赫敏离开时,丽塔·斯基特愉快地喊道,“那么说定了,海格,星期五见!” “她会任意歪曲海格说的每一句话。”哈利压低声音说。 “但愿海格没有非法进口那些炸尾螺和其他东西。”赫敏焦虑地说。他们互相对望着——这正是海格可能做的事情。 “海格以前惹过很多麻烦,邓布利多一直没有开除他,”罗恩宽慰他们道,“最坏的可能性就是海格必须丢掉炸尾螺。对不起……我说的是最坏吗?我的意思是最好。” 哈利和赫敏笑了起来,他们去吃午饭时,觉得心情轻松了一些。 那天下午,哈利觉得那两节占卜课上得愉快极了。他们仍然要画星象图,要作预测,但现在罗恩重新成为他的朋友,这一切就又显得非常滑稽可笑了。由于哈利和罗恩一直在预言自己可怕的死亡,特里劳尼教授对他们非常满意。可是今天,当她解释冥王星干扰日常生活的不同方式时,他们一直咯咯笑个不停,她很快就恼火了。 “我认为,”她说,声音低低的,充满神秘感,但并没有掩盖她显而易见的恼怒,“我们中间的一些人,”——她意味深长地盯着哈利——“如果看见我昨晚做水晶球占卜时看见的东西,恐怕就不会这样轻狂了。昨晚我坐在这里,埋头做我的针线活儿,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想请教一下我的水晶球。我站起来,坐到水晶球面前,凝视着晶体的深处……你们说,我看见什么东西在凝望着我?” “一只丑陋的老蝙蝠,戴着一副特大眼镜?”罗恩压低声音嘟哝着。 哈利拼命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是死亡,我亲爱的。” 帕瓦蒂和拉文德都用手捂住了嘴巴,神色惊恐。 “是的,”特里劳尼教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道,“它来了,越来越近了,它像一只兀鹫在头顶上盘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就在城堡上空……” 她目光犀利地盯着哈利,哈利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这套把戏已经玩过差不多八十遍了,如果不是这样,倒是有点儿吓人。”哈利说——这时他们终于来到特里劳尼教授房间下面的楼梯上,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可是,如果每次她说我要死,我都倒地死去,我就变成一个医学上的奇迹了。” “你会成为一种超浓缩的幽灵,”罗恩说着,哧哧地笑了,“至少我们没有家庭作业呀。我希望赫敏从维克多教授那儿领回一大堆作业,我最喜欢她做作业时我们闲着……”这时他们正与血人巴罗擦肩而过,巴罗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 可是赫敏不在晚饭桌上,后来他们去图书馆找她,也不见她的影子。那里只有威克多尔·克鲁姆一个人。罗恩在书架后面徘徊了一会儿,望着克鲁姆,一边小声与哈利争论要不要请他签名——但后来罗恩发现六七个女生躲在旁边那排书架旁,正在为同样的事情争论不休,他便对这个想法失去了热情。 “真奇怪,她到哪儿去了呢?”在和哈利一起返回格兰芬多塔楼时,罗恩说。 “不知道……胡言乱语。” 胖夫人刚开始向前转开,他们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赫敏来了。 “哈利!”她气喘吁吁地说,在哈利身边刹住脚步(胖夫人垂眼望着她,扬起了眉毛),“哈利,你必须来一下——你必须来一下,出了一件最离奇的事——求求你,快来吧——” 她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拉着他往走廊上走。 “出了什么事?” “我们到了那里你就会看见——哦,走吧,快点儿——” 哈利扭头看着罗恩,罗恩也看着哈利,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好吧。”哈利说着,和赫敏一起沿着走廊往回走,罗恩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喂,你们不管我啦!”胖夫人在他们身后恼火地喊道,“你们打搅了我,一声抱歉也不说!难道我要一直开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吗?” “是啊,谢谢了!”罗恩扭头喊了一声。 “赫敏,我们去哪儿?”哈利问。这时她已经领着他们下了六层楼,正顺着大理石楼梯进入下面的门厅。 “你会看到的,很快就会看到的!”赫敏兴奋地说。 到了楼梯下面,她往左一拐,匆匆朝一扇门走去。哈利曾经看见塞德里克·迪戈里进过这扇门,那是在火焰杯喷出他和哈利名字的那个晚上。哈利以前没有到这里来过。他和罗恩跟着赫敏走下一道石阶,下面不是一条昏暗阴森、像通往斯内普地下教室的那种地下通道。相反,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宽阔的石廊里,火把照得四周很明亮,到处装饰着令人愉快的图画,上面画的主要是吃的东西。 “噢,慢着……”在石廊里走到一半时,哈利慢慢地说,“等一等,赫敏……” “怎么啦?”她转脸望着他,期待他说出答案。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哈利说。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罗恩,指着赫敏身后的那幅图画,画面上是一只盛满水果的巨大银碗。 “赫敏!”罗恩明白过来了,说,“你又想说服我们参加你那套‘呕吐’的把戏!” “不是,不是,我没有!”她着急地说,“而且不是呕吐,罗恩——” “怎么,改名字了?”罗恩对她皱着眉头,说道,“那么是什么呢?家养小精灵解放阵线?我可不愿冲进厨房,动员他们停止干活,我决不会——” “我没有要你这么做!”赫敏不耐烦地说,“我刚才来过这里,跟他们交谈过了,我发现——哦,快来,哈利,我要带你去看!” 她又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幅大水果碗的图画跟前。她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那只碧绿的大梨子。梨子蠕动起来,哧哧笑着,突然变成了一个很大的绿色门把手。赫敏抓住它把门拉开,用力推了一下哈利的后背,把他推了进去。 匆匆一瞥之间,哈利只看见一个天花板很高的大房间,面积和上面的礼堂一样大,周围的石墙边堆着许多闪闪发光的铜锅和铜盆,房间另一头有个砖砌的大壁炉。还没等他看得更清楚,就有一个小东西从房间中央飞快地朝他跑来,一边尖声叫着:“哈利·波特,先生!哈利·波特!” 接着,尖叫的小精灵猛地撞在他的上腹部,把他紧紧地、紧紧地搂住了,他觉得肋骨都要被勒断了,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来。 “多—多比?”哈利喘着气说。 “是多比,先生,是多比!”那个声音从他的肚脐附近尖叫着说,“多比一直盼呀盼呀,盼着见到哈利·波特,先生,结果哈利·波特亲自来看他了,先生!” 多比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满脸带笑地抬头望着哈利,那双网球般大小的绿色眼睛里含着喜悦的泪花。他和哈利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那只像铅笔一样细长的鼻子,那一对蝙蝠状的耳朵,还有那长长的手指和双脚——一切都没有变,只是衣服与原来的大不一样了。 当年多比为马尔福家干活时,一年到头穿着那只脏兮兮的旧枕套。现在,他这一身穿戴真是哈利见过的最奇怪的组合;他比世界杯赛上的那些巫师穿戴得还要糟糕。他头上顶着一只茶壶保暖套,上面别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徽章;赤裸的胸膛上挂着一条马蹄图案的领带,下身穿的是一条类似儿童足球短裤的东西,脚上是两只不配对的袜子。哈利看到,其中一只正是他从自己脚上脱下来,诱骗马尔福先生扔给多比,从而使多比获得自由的那只黑袜子。另一只袜子上印满粉红色和橘黄色的条纹。 “多比,你在这里做什么?”哈利惊奇地问。 “多比来霍格沃茨工作了,先生!”多比兴奋地尖叫道,“邓布利多教授给了多比和闪闪工作。先生!” “闪闪?”哈利说,“她也在这里?” “是啊,先生,是啊!”多比说着,一把抓住哈利的手,拉着他穿过四张长长的木桌子,走进里面的厨房。哈利发现这些桌子摆放的位置跟上面礼堂里四个学院的桌子一模一样。此刻晚餐已经结束,桌上没有食物,但他推测一小时前这里肯定堆满了美味佳肴,然后通过天花板送到上面对等的桌子上。 至少有一百个小精灵站在厨房里,当多比领着哈利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一个个满脸堆笑,鞠躬,行屈膝礼。他们都穿着同样的制服:一条印着霍格沃茨饰章的茶巾。他们像闪闪以前那样,把茶巾当袍子裹在了身上。 多比在砖砌的壁炉前停住脚步,指给哈利看。 “闪闪,你看,先生!”他说。 闪闪坐在炉火旁的一张凳子上。她和多比不同,看样子不是随随便便地找来衣服就穿。她穿着一套整整齐齐的小裙子和短上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配套的蓝帽子,上面掏了两个洞,露出她的两只大耳朵。不过,多比那身奇怪组合的衣服保护得一尘不染,像是崭新的一样,而闪闪则显然对自己的衣服毫不在意。她的短上衣上溅满了汤渍,裙子上有一块地方烧焦了。 “你好,闪闪。”哈利说。 闪闪的嘴唇发抖,接着便放声大哭,眼泪从她那对棕色的大眼睛里滚出来,洒落在她胸前,和魁地奇世界杯赛上一模一样。 “哦,天哪。”赫敏说——她和罗恩也跟着哈利和多比一起来到厨房尽头,“闪闪,别哭了,求求你……” 可是闪闪哭得更凶了。多比倒是喜滋滋地抬头望着哈利。 “哈利·波特想喝一杯茶吗?”他用尖细的声音大声问,盖过闪闪的哭泣声。 “呃——行,好吧。”哈利说。 立刻,就有六个家养小精灵从他后面匆匆跑上来,端着一只很大的银托盘,上面放着一把茶壶,还放着哈利、罗恩和赫敏的杯子、一壶牛奶和一大盘饼干。 “好丰盛啊!”罗恩用一种很激动的声音说。赫敏朝他皱了皱眉头,但小精灵们看上去都很高兴。他们低低地鞠躬,退了回去。 “你来这里多久了,多比?”多比递茶时,哈利问道。 “刚一个星期,哈利·波特,先生!”多比欢快地说,“多比来见邓布利多先生,先生。你知道,先生,一个被开除的家养小精灵是很难找到新工作的,先生,真的很难很难——” 听了这话,闪闪号啕得更厉害了,她那像一个被压扁的西红柿一般的鼻子淌出鼻涕,啪哒啪哒地滴在胸前,她也不想把它止住。 “多比四处游荡了两年,先生,就为了找一份工作!”多比尖声尖气地说,“可是多比没有找到工作,先生,因为多比现在要工钱了!” 厨房里的那些家养小精灵本来都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他们都把目光移开了,就好像多比说了一些粗鲁的、令人尴尬的话似的。但赫敏却说:“好样的,多比!” “谢谢你,小姐!”多比说着,朝赫敏一笑,露出好多牙齿,“但是大多数巫师都不想要一个拿工钱的家养小精灵,小姐。‘那不是一个家养小精灵的品质。’他们说,然后就对着多比把门重重关上!多比喜欢工作,但他也想穿衣服、拿工钱,哈利·波特……多比喜欢自由!” 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开始悄悄地挪开,躲避多比,好像他身上带着某种传染病菌。闪闪倒是待着没动,但她哭号的音量显然又增高了。 “后来,哈利·波特,多比去拜访闪闪,发现闪闪也被释放了,先生!”多比兴高采烈地说。 闪闪听了这话,从凳子上往前一扑,脸朝下倒在石板铺的地面上,捶打着小小的拳头,痛苦地尖叫起来。赫敏赶紧蹲在她身边,试着安慰她,可是不管赫敏说什么都不起任何作用。多比继续讲他的故事,高声尖叫着,盖过了闪闪的哭号。 “然后多比突然有了主意,哈利·波特,先生!‘多比和闪闪为什么不能一起找工作呢?’多比说。‘哪里有工作够两个家养小精灵干的呢?’闪闪问。多比想啊想啊,就想起来了,先生!霍格沃茨!多比和闪闪就来找邓布利多教授了,先生!邓布利多教授就把我们都收下了!” 多比脸上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喜悦的泪水又充盈在他眼睛里。 “邓布利多教授说,既然多比想要工钱,他可以付给多比工钱!所以啊,多比是一个自由的小精灵,先生,多比每星期得到一个加隆,每个月放一天假!” “那不算很多!”赫敏在地板上气愤地喊道,盖过闪闪不断哭喊和捶拳头的声音。 “邓布利多教授本来要给多比一星期十个加隆,周末放假,”多比说着,突然打了个寒噤,好像这么多财富和闲暇时间是非常可怕的,“可是多比跟他讨价还价,小姐……多比喜欢自由,小姐,但他不想要太多的自由,他更喜欢工作!” “那么你呢,闪闪,邓布利多教授付你多少工钱?”赫敏好心好意地问。 她如果以为这会使闪闪高兴起来,就真是大错特错了。闪闪确实停止了哭泣,她坐了起来,但两只巨大的棕色眼睛狠狠地瞪着赫敏,湿漉漉的脸上突然变得怒气冲冲。 “闪闪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家养小精灵,但闪闪还没到拿工钱的地步!”她尖声刺耳地说,“闪闪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闪闪为自由感到羞愧!” “羞愧?”赫敏茫然地说,“可是——闪闪,你听我说!应该感到羞愧的是克劳奇先生,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对你太残忍了——” 可是闪闪听了这话,赶紧把手捂在她帽子的两个洞眼上,把耳朵压扁,这样她就听不见了,然后她尖叫起来:“不许你辱骂我的主人,小姐!不许你辱骂我的克劳奇先生!克劳奇先生是一个好巫师,小姐!克劳奇先生开除了坏闪闪,他做得对!” “闪闪还调整不过来,哈利·波特,”多比尖声尖气地悄悄告诉他们,“闪闪忘记她跟克劳奇先生已经一刀两断,她现在可以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可是她做不到。” “怎么,家养小精灵评论他们的主人时,不能怎么想就怎么说吗?”哈利问。 “哦,不能,先生,绝对不能,”多比说,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是家养小精灵的奴隶身份规定的,先生。我们为主人保守秘密,保持沉默,先生。我们维护家族的荣誉,从不说主人的坏话——不过邓布利多教授对多比说,他并不坚持我们一定要做到这点。邓布利多教授说,我们可以随意——随意——” 多比突然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凑到哈利跟前,哈利倾下身子。多比小声说:“他说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叫他傻瓜大笨蛋,先生!” 多比发出一声恐惧的干笑。 “可是多比不想这么做,哈利·波特,”他说,现在语气又正常了——他摇晃着脑袋,两只耳朵啪啪地拍打着,“多比非常喜欢邓布利多教授,先生,愿意替他保守秘密,为他保持沉默,并为此自豪。” “那么对马尔福呢,你现在是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哈利咧嘴笑着,追问多比。 一丝恐惧的神色掠过多比那双巨大的眼睛。 “多比——多比可以,”他不很确定地说,挺起小小的胸膛,“多比可以告诉哈利·波特,多比的旧主人是——是——很坏的黑巫师!” 多比呆立了片刻,浑身发抖,被自己的大胆行为吓傻了——然后他一头冲向最近的桌子,开始把脑袋狠狠地往上面撞,一边尖叫道:“坏多比!坏多比!” 哈利抓住多比的领带后面,把他从桌子旁拉开了。 “谢谢你,哈利·波特,谢谢你。”多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用手揉着前额。 “你只需要多练习练习。”哈利说。 “练习!”闪闪气愤地尖声嚷道,“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多比,那样评论你的主人!” “他们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闪闪!”多比不服气地说,“多比再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了!” “哦,你真是一个坏精灵,多比!”闪闪呜咽着说,眼泪又一次顺着面颊扑簌簌滚落下来,“我可怜的克劳奇先生,他没有了闪闪该怎么办呢?他需要我,他需要我的帮助!我从一生下来就照顾克劳奇一家,在我之前,是我妈妈,在她之前,是我外婆……哦,如果她们知道闪闪被释放了,会怎么说呢?哦,耻辱啊,真是耻辱!”她又把脸埋在裙子里,放声大哭。 “闪闪,”赫敏语气坚决地说,“我可以肯定,克劳奇先生没有你照样过得很好。你知道吗,我们见过他——” “你们见过我的主人?”闪闪喘着气问,从裙子里重新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瞪大眼睛望着赫敏,“你在这里,在霍格沃茨看见他的?” “是的,”赫敏说,“他和巴格曼先生是三强争霸赛的裁判。” “巴格曼先生也来了?”闪闪尖声问道,突然又变得怒气冲冲,令哈利大吃一惊(从罗恩和赫敏脸上的神情看,他们也吃惊不小),“巴格曼先生是一个坏巫师!一个很坏很坏的巫师!我的主人不喜欢他,哦,一点儿也不喜欢!” “巴格曼——坏巫师?”哈利说。 “哦,是的,”闪闪说着,气愤地点着头,“主人告诉了闪闪一些事情!可是闪闪不能说……闪闪——闪闪替主人保守秘密……” 她再一次泪如雨下。他们可以听见她把脸埋在裙子里哭泣:“可怜的主人,可怜的主人,再也没有闪闪帮助他了!” 除此之外,他们从闪闪嘴里再也问不出一句明白的话。于是他们随她去哭泣,只管自己喝茶。多比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讲他作为一个自由小精灵是怎么生活的,以及他打算怎么花他的工钱。 “多比下一步就买一件套头衫,哈利·波特!”他指着赤裸的胸脯,高兴地说。 “告诉你吧,多比,”罗恩似乎对这个小精灵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他说,“我要把我妈妈这个圣诞节给我织的毛衣送给你,我每年都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件。你不讨厌暗紫红色吧?” 多比开心极了。 “我们必须把它缩小一些,适合你的身材,”罗恩对他说,“它跟你的茶壶保暖套倒是很相配呢。” 他们准备告辞时,旁边的许多小精灵都围拢过来,向他们递来许多点心,让他们带上楼去。赫敏不肯拿,她望着小精灵们不停鞠躬、行屈膝礼的样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哈利和罗恩却往口袋里装了好多奶油蛋糕和馅饼。 “太感谢了!”哈利对小精灵们说——他们都簇拥到门边,向他们三人道晚安,“再见,多比!” “哈利·波特……多比有时候可以来看你吗,先生?”多比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哈利说,多比顿时眉开眼笑。 “你们知道吗?”罗恩说道——这时他和赫敏、哈利刚离开厨房,正往通向门厅的楼梯上走,“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弗雷德和乔治很了不起,能从厨房里偷出吃的东西——闹了半天,实际上并不困难,是吗?小精灵们那么热情地把东西塞给你!” “我认为,对于那些家养小精灵来说,这是一件最理想的事,”赫敏领头往大理石楼梯上走,一边说道,“我指的是多比来这里工作。别的小精灵会看到他获得自由是多么愉快,慢慢他们就会明白自己也愿意那样!” “但愿他们不要太仔细地观察闪闪。”哈利说。 “哦,她会高兴起来的。”赫敏说,不过她的口气也有些犹疑,“等这场惊吓过去,她习惯了霍格沃茨的生活时,就会明白她离开了那个叫克劳奇的家伙,日子要好过得多!” “她似乎很爱那个男人。”罗恩含糊不清地说(他刚咬了一口奶油蛋糕)。 “不过,她对巴格曼的评价可不高,是吗?”哈利说,“不知道克劳奇在家里是怎么议论巴格曼的?” “大概说他不是一个很称职的司长,”赫敏说,“说句实话……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是不是?” “跟克劳奇那老家伙比起来,我还是情愿在他手下工作,”罗恩说,“至少巴格曼还有点儿幽默感。” “可别让珀西听见你这么说。”赫敏说,淡淡地笑了笑。 “是啊,说到珀西,他可不愿在任何一个有幽默感的人手下工作,是不是?”罗恩说——他现在又开始吃一块巧克力松饼了,“一个笑话哪怕只戴着多比的茶壶保暖套,几乎是光着身子在他面前跳舞,他也认不出来。”[18] 第83章意外的挑战 “波特!韦斯莱!你们能不能专心一点儿?” 麦格教授恼火的声音像鞭子一样,在星期四的变形课教室里噼啪响起,惊得哈利和罗恩都抬起头来。 这堂课快要结束了。他们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工作:那些被他们变成天竺鼠的珍珠鸡,现在已关在麦格教授讲台上的一只大笼子里(纳威的那只身上还留着羽毛);黑板上的家庭作业,他们也已经抄在了本子上(“试举例说明,进行跨物种转换时,变形咒必须作怎样的调整”)。下课铃随时都会响起,哈利和罗恩正拿着弗雷德和乔治发明的两根假魔杖,在教室后排你来我往地比剑术,两人一惊之下抬起头来,罗恩手里拿着一只镀锡的鹦鹉,哈利手里是一条橡皮的黑线鳕鱼。 “波特和韦斯莱能不能使自己的行为与年龄相称呢?”麦格教授一边说,一边愤怒地扫了他们俩一眼,就在这时,哈利那条黑线鳕鱼的脑袋掉了下来,无声地落到地板上——刚才罗恩那只鹦鹉的利喙把它啄断了——“我有几句话要对你们大家说。” “圣诞舞会就要来临了——这是三强争霸赛的一个传统部分,也是我们与外国客人交往的一个大好机会。是这样,舞会只对四年级以上的学生开放——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邀请一位低年级学生——” 拉文德·布朗发出一声刺耳的傻笑。帕瓦蒂·佩蒂尔用劲捅了捅她,帕瓦蒂自己脸上的肌肉也在使劲绷着,因为她在拼命克制着不笑出来。她们俩都转过脸来望着哈利。麦格教授没有理会她们,哈利觉得这特别不公平,刚才她还数落他和罗恩来着。 “要穿上你们的礼服长袍,”麦格教授继续说道,“舞会将于圣诞节晚上八点在礼堂举行,午夜十二点结束。听着——” 麦格教授从容不迫地打量着全班同学。 “圣诞舞会无疑会使我们有机会——嗯——散开头发,放松自己。”她以一种不以为然的口吻说。 拉文德笑得更厉害了,使劲用手捂住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哈利知道这次可笑在什么地方:麦格教授的头发总是挽成紧紧的小圆髻,她似乎从来没有把头发散开过。 “但那并不意味着,”麦格教授继续说道,“我们会放松对霍格沃茨学生的行为要求。如果格兰芬多的某个学生以任何方式给学校丢脸,我将感到十分痛心。” 下课铃响了,大家和往常一样,把书本塞进书包,再把书包甩到肩头,教室里一阵忙乱。 麦格教授提高嗓门,在一片噪声中喊道:“波特——请留一下,我要对你说几句话。” 哈利心想这一定是为了他那条无头的橡皮黑线鳕鱼,便无精打采地朝讲台走去。麦格教授等全班同学都走光了,才说道:“波特,勇士都有自己的伴侣——” “什么伴侣?”哈利说。 麦格教授怀疑地望着他,似乎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带去参加圣诞舞会的伴侣呀,波特,”她冷冷地说,“你的舞伴。” 哈利仿佛觉得自己的内脏在扭曲皱缩。“舞伴?” 他感到自己的脸红了。“我不跳舞。”他急忙说道。 “哦,你必须跳舞,”麦格教授烦躁地说,“我正要告诉你这一点。按传统惯例,舞会是由勇士和他们的舞伴开舞的。” 哈利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头戴黑色高顶大礼帽、身穿燕尾服的模样,他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她穿着满是褶边的裙子,就是佩妮姨妈参加弗农姨父公司里的舞会时穿的那种。 “我不跳舞。”他说。 “这是传统惯例,”麦格教授坚决地说,“你是霍格沃茨的勇士,作为学校的一位代表,你必须照大家期望的那样去做。所以,你必须给自己找一个舞伴,波特。” “可是——我不——” “你听见我的话了,波特!”麦格教授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一星期前哈利会说,找一个舞伴跟对付一条匈牙利树蜂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可是现在他战胜了树蜂,正面临着找一个姑娘跳舞的挑战。他觉得自己宁愿再与火龙搏斗一个回合。 哈利不认识多少在霍格沃茨登记过圣诞节的同学。当然啦,他自己总是留校过圣诞节的,因为如果不这样,他就要回女贞路去,但以前留校的人总是极小一部分。今年就不同了,四年级以上的所有同学似乎都要留下来,在哈利看来,他们都对即将到来的舞会非常痴迷——至少所有的女生都是这样,他忽然惊讶地发现霍格沃茨竟然容纳了这么多女生,他以前根本就没有留意。女生们在走廊里哧哧笑着、窃窃私语,女生们每当有男生走过时就尖声大笑,女生们兴奋地交换意见,谈论圣诞节晚上穿什么衣服…… “她们为什么都成群结队地活动呢?”哈利问罗恩——这时正有十来个女生从旁边走过,她们打量着哈利,偷偷地傻笑着,“你怎么才能等到她们单独活动,抓住一个提出要求呢?” “用绳套套住一个?”罗恩建议道,“你有没有想好你请谁?” 哈利没有回答。他很清楚自己愿意请谁,但能不能鼓起勇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秋·张比他高一年级,长得非常漂亮,还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魁地奇球员,她的人缘也很好。 罗恩似乎看透了哈利的内心。 “听着,你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你是勇士嘛。你刚刚打败了匈牙利树蜂。我敢说她们会排着队争着跟你跳舞的。” 为了维护他们刚刚修复的友谊,罗恩把声音里的苦涩味道控制到了最低限度。而且哈利惊讶地发现,事实证明罗恩的判断非常正确。 就在第二天,一个赫奇帕奇学院三年级的鬈发女生——哈利以前从没与她说过话,主动来邀请哈利与她一起去参加舞会。哈利太吃惊了,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女生走开了,一副备受伤害的样子。在整堂魔法史课上,哈利不得不忍受迪安、西莫和罗恩对那女生的挖苦和嘲笑。接下来的一天,又有两个女生来邀请他,一个是二年级的,还有一个(他惊恐地发现)竟然是五年级的,看她那样子,似乎如果哈利胆敢拒绝,她就会把他打昏过去。 “她长得蛮漂亮的。”罗恩笑够了以后,公正地说。 “她比我高一英尺呢。”哈利说,仍然惊魂未定,“想象一下吧,我跟她一起跳舞,那还不出洋相!” 哈利经常想起赫敏谈论克鲁姆的话:“她们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名气大!”哈利十分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学校的勇士,那些邀请他做舞伴的女生是否还愿意跟他一起去参加舞会。接着他又问自己,如果是秋·张主动邀请他,他还会考虑这个问题吗? 总的来说,哈利不得不承认,尽管他面临着举行舞会这件令人尴尬的事,但自从他通过第一个项目之后,生活还是大有改变。他在走廊里不再遇到那么多不愉快的冲突了,他怀疑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塞德里克——他总觉得是塞德里克叫赫奇帕奇的同学放哈利一马的,为的是感谢哈利向他通风报信,告诉他火龙的事。而且,周围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徽章也少多了。当然啦,德拉科·马尔福只要一有机会,还是引用丽塔·斯基特文章里的话来嘲笑他,但他得到的笑声越来越少——大概是为了给哈利愉快的心情锦上添花吧,《预言家日报》上并没有出现有关海格的报道。 “实话对你们说吧,她好像对神奇动物不怎么感兴趣。”海格说,这是在学期的最后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上,哈利、罗恩和赫敏询问他和丽塔·斯基特面谈的情况。现在,海格终于放弃了直接接触炸尾螺的做法,这使他们松了一口气。今天,他们只是躲在海格的小屋后面,坐在一张搁板桌旁准备一批新挑选的食物,要用它们勾起炸尾螺的食欲。 “她只是要我谈你,哈利,”海格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嘛,我就告诉她,自从我把你从德思礼家接来的那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这四年里,你从来不需要训斥他吗?’她问,‘他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调皮捣蛋?’我对她说没有,她就显得很不高兴。她好像希望我把你说得很糟糕,哈利。” “她当然是这样,”哈利说着,把一块块龙肝扔进一只大金属碗里,又拿起刀子准备再切一些,“她不能总写我是一个多么富有悲剧色彩的小英雄啊,那会使人厌烦的。” “她需要换一个新的角度,海格,”罗恩明智地说,一边剥着火蜥蜴的蛋壳,“你应该说哈利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少年犯!” “但他不是啊!”海格说,似乎完全被惊呆了。 “她应该采访一下斯内普,”哈利气呼呼地说,“他总有一天会在她面前告我一状。波特自打进了这个学校之后,就一直在违反校规……” “他说过这样的话,是吗?”海格问——罗恩和赫敏都在哈哈大笑,“说起来,你大概确实违反过几条校规,哈利,但你的表现一直很不错,是不是?” “谢谢你,海格。”哈利说着,咧开嘴笑了。 “圣诞节那天,你来参加那倒霉的舞会吗,海格?”罗恩说。 “我想顺便去看看,”海格声音粗哑地说,“我认为应该会很热闹。舞会由你开舞,是不是,哈利?你带谁去?” “还没有人。”哈利说,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海格没有追问下去。 学期的最后一星期,学校里一天比一天热闹、嘈杂。人们四处谣传着关于圣诞舞会的消息,但其中大部分哈利都不相信——比如,邓布利多从三把扫帚的罗斯默塔那里买了八百桶香精蜂蜜酒。不过,他预定古怪姐妹的事倒有可能是真的。至于古怪姐妹究竟是谁或什么东西,哈利并不知道,因为他从没听过巫师无线联播,但从那些从小就听WWN(巫师无线联播)的同学们的兴奋劲儿上看,古怪姐妹似乎是一个非常有名的音乐小组。 有些老师,如小个子弗立维教授,看到同学们显然都心不在焉,便索性不再讲课了。他允许他们在星期三他的课上做游戏,自己则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哈利说话,谈论哈利在三强争霸赛中的第一个项目里使用的那个精彩的召唤咒。其他老师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比如,宾斯教授的注意力是没有事情能够转移的,他还是继续在他那堆关于妖精叛乱的笔记中艰难跋涉——同学们推测,宾斯既然没有让自己的死亡阻挡他继续教书的道路,像圣诞节这样的小事,根本就不可能使他分心。说来真是奇怪,他居然能把血淋淋、惊心动魄的妖精叛乱讲得像珀西的坩埚底报告那样枯燥乏味。麦格教授和穆迪也不让学生们闲着,直到下课前的最后一秒钟。斯内普就更不用说了,他宁愿收养哈利当干儿子,也不愿让同学们在课堂上做游戏。他目光阴沉地打量着全班同学,告诉他们说,他将在学期的最后一节课上测验他们的解毒剂。 “他真坏,”那天晚上,罗恩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气愤地说,“在最后一天来测验我们。用一大堆功课破坏学期最后的一点儿时光。” “嗯……实际上你并没有过分用功,是不是?”赫敏从她的魔药课笔记上望着罗恩。罗恩正忙着用他那副噼啪爆炸牌搭城堡——这种消遣可比麻瓜的扑克牌有趣多了,如果弄得不好,他搭的东西随时都会整个爆炸。 “这是圣诞节啊,赫敏。”哈利懒洋洋地说。他坐在炉火边的一把扶手椅上,第十遍《与火炮队一起飞翔》。 赫敏又用严肃的目光望着他。“哈利,我认为你即便不想学习解药,也会做一些更有创造性的事情吧。” “比如什么?”哈利一边问,一边注视着火炮队的乔艾·詹肯斯把一只游走球狠狠地击向巴里堡蝙蝠队的一名追球手。 “那只金蛋!”赫敏咬着牙小声说。 “好了,赫敏,我可以休息到二月二十四日呢。”哈利说。 哈利把那只金蛋放在楼上他的箱子里了,自从第一个项目的庆祝晚会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它。反正还有两个半月他才需要知道那一声声刺耳的惨叫意味着什么呢。 “但是解开那个谜可能要花好几个星期!”赫敏说,“如果别人都知道下一个项目是什么,就你一个人蒙在鼓里,你可就真的成为一个大傻瓜了!” “别烦他了,赫敏,他应该休息休息了。”罗恩说着,把最后两张牌放到城堡顶上,轰隆一声,整个城堡爆炸了,烧焦了他的眉毛。 “真好看,罗恩……跟你的礼服长袍倒是很般配。” 是弗雷德和乔治。他们在哈利、罗恩和赫敏的桌旁坐下,罗恩摸着眉毛,检查自己被烧伤的程度。 “罗恩,我们可以借小猪用一下吗?”乔治问道。 “不行,它出去送信了。”罗恩说,“做什么?” “因为乔治想邀请它参加舞会。”弗雷德讽刺地说。 “因为我们有一封信要送,你这个愚蠢的大呆瓜。”乔治说。 “你们两个给谁写信,嗯?”罗恩说。 “别多管闲事,罗恩,不然我把你的鼻子也烧焦。”弗雷德说,一边挥舞着魔杖威胁罗恩,“怎么……你们这些家伙还没有找到舞伴?” “没有。”罗恩说。 “我说,伙计,最好加快速度,不然好姑娘就被挑光了。”弗雷德说。 “那么你和谁一起去呢?”罗恩说。 “安吉利娜。”弗雷德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什么?”罗恩吃惊地问,“你已经邀请她了?” “问得好。”弗雷德说。他转过头,朝公共休息室的那头喊道:“喂,安吉利娜!” 安吉利娜正在炉火边与艾丽娅·斯平内特聊天,听到喊声,朝弗雷德望过来。 “怎么啦?”她大声问道。 “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舞会吗?” 安吉利娜用掂量的目光看了看弗雷德。 “好吧。”她说,然后又转过脸去跟艾丽娅继续聊天,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成了,”弗雷德对哈利和罗恩说,“小菜一碟。” 他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们最好用一只学校的猫头鹰吧,乔治,快走……” 他们离去了。罗恩不再摸他的眉毛,而是隔着已成废墟的还在冒烟的纸牌城堡望着哈利。 “我们也应该采取行动了……邀请一个人。他说得对。我们可不想最后跟一对丑八怪跳舞。” 赫敏气坏了,说话也显得有些结巴。 “对不起,一对……什么?” “唉——不说你也知道,”罗恩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情愿一个人去——也不愿找,比如说吧,爱洛伊丝·米德根。” “最近她的粉刺好多了——她其实长得挺漂亮的!” “她的鼻子有点儿歪。”罗恩说。 “哦,我明白了,”赫敏被激怒了,说道,“原来,从根本上说,你是想邀请一个愿意接受你的最漂亮的姑娘,即便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嗯——是啊,说得基本正确。”罗恩说。 “我要去睡觉了。”赫敏没好气地说,然后没再说一个字便快步朝女生宿舍的楼梯走去。 霍格沃茨的师生不断表现出想给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客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欲望,他们似乎决心在这个圣诞节展示出城堡的最佳风貌。学校里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哈利发现他进校以来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装饰。大理石楼梯的扶手上挂满了永远不化的冰柱,礼堂里惯常摆放的那十二棵圣诞树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从闪闪发亮的冬青果,到不停鸣叫的活的金色猫头鹰。那些盔甲都被施了魔法,只要一有人经过,它们就会演唱圣诞颂歌。听一顶空头盔唱出“哦,来吧,你们这些虔诚的人”,真是特别滑稽。盔甲只知道一半的歌词,管理员费尔奇有好几次不得不把皮皮鬼从盔甲里拽出来,因为皮皮鬼躲在里面,逢到盔甲唱不下去的地方,他就自己编一些歌词填补进去,都是些非常粗野难听的话。 然而,哈利还没有邀请秋·张参加舞会。他和罗恩现在非常着急了,尽管哈利指出,罗恩即使没有舞伴,也不会像他那样大出洋相。哈利应该和其他勇士一起首先开始跳舞啊。 “我想哭泣的桃金娘总是在那里的。”他愁闷地说,指的是躲在二楼女生盥洗室里的那个女鬼。 “哈利——我们必须咬着牙豁出去了。”星期五的时候,罗恩说道,听他的口气就好像他们正在计划攻破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今晚我们回到公共休息室时,必须都找到了舞伴——说定了?” “呃……好吧。”哈利说。 可是,那天他几次看见秋·张——课间休息时,午饭时,还有一次是在去上魔法史课的路上——她身边总是围着好多朋友。难道她从不独自去什么地方吗?也许他可以在她上厕所时打她的埋伏?不行——她即使是上厕所,身边也跟着四五个女生。可是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她肯定被别人邀请去了。 在斯内普魔药课的测验上,他觉得很难集中思想,结果忘记加入一种主要成分——粪石,这就意味着他只能得最低分了。不过他不在乎。他正忙着鼓起勇气,准备采取果断行动。下课铃一响,他就抓起书包,朝地下教室的门口冲去。 “晚饭桌上见。”他对罗恩和赫敏说,一边冲上楼去。 他只要单独问秋·张一句话,就这么简单……他匆匆穿过拥挤的走廊,寻找她的身影,很快(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就看见了她。她正从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室里走出来。 “呃——秋·张?我能跟你说一句话吗?” 法律应该规定不许咯咯地笑,哈利气愤地想,因为秋·张周围的女生都咯咯地笑了起来。还好,秋·张没有笑。她说了声“好吧”,便跟着哈利走到她的同班同学们听不见的地方。 哈利转身望着她,他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阵古怪的痉挛,就好像他下楼时踏空了一级台阶。 “呃。”他支吾着。 他不能问她。他不能。但他必须问。秋·张站在那里,带着困惑的神情望着他。 那句话从哈利嘴里脱口而出,说得语无伦次,字音都没来得及咬准。 “做伴跟我?” “对不起,你说什么?”秋·张说。 “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哈利问。他为什么要脸红呢?为什么? “噢!”秋·张说——她的脸也红了,“唉,哈利,我真的很抱歉,”她坦诚地望着他,“我已经说好要跟另外一个人去了。” “噢。”哈利说。 这感觉真是古怪:一分钟前,他觉得内脏像蛇一般蠕动不停,现在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根本没有内脏了。 “噢,好吧,”他说,“没关系。” “我真的很抱歉。”她又说了一遍。 “没关系。”哈利说。 他们站在那里互相对视着,然后秋·张说:“就这样吧——” “行。”哈利说。 “好吧,再见了。”秋·张说,脸仍然很红。她转身离开了。 哈利从后面叫住了她,他没来得及阻止自己这么做。 “你和谁一起去?” “噢——塞德里克,”她说,“塞德里克·迪戈里。” “噢,好吧。”哈利说。 他的内脏又回来了。他觉得它们刚才被人拿去灌满了铅。 哈利把晚饭忘得一干二净。他慢慢走回楼上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每走一步,耳边就回响起秋·张的声音:“塞德里克——塞德里克·迪戈里。”他本来已经有些喜欢塞德里克了——他已经准备原谅那些事情,如塞德里克曾在魁地奇比赛中打败过他。塞德里克长得英俊,人缘好,是几乎人人都喜爱的勇士。现在哈利突然意识到,塞德里克实际上是一个没用的帅哥儿,他那点脑子还不够装满一只鸡蛋壳呢。 “仙境之光。”他干巴巴地对胖夫人说——口令是前一天改的。 “对了,对了,亲爱的!”她带着颤音说,捋了捋她那新系上的金银丝发带,一边向前转开,让他进去。 进了公共休息室,哈利环顾四周,惊奇地看见罗恩脸色灰白地坐在远处一个角落里。金妮坐在他身边,用很低的声音跟他说话,像是在安慰他。 “怎么啦,罗恩?”哈利问道,向他们走去。 罗恩抬头望着哈利,脸上带有一种惊魂未定的神情。 “我干吗要那么做呢?”他迷乱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什么?”哈利说。 “他——呃——他刚才邀请芙蓉·德拉库尔和他一起去参加舞会。”金妮说。她似乎正拼命忍住笑,但仍然同情地拍着罗恩的胳膊。 “你怎么回事?”哈利问。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罗恩喘着粗气又说,“我在开什么玩笑呢?那里都是人——挤满了人——我真是昏了头——大家都在看着!我走过门厅时遇见了她——她站在那里正和迪戈里说话——我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就上前问了她!” 罗恩呻吟着,用手捂住了脸。他还在不停地说,但他的话只能勉强听得清楚了。 “她望着我,就好像我是一条海参什么的。根本不屑于回答。然后——我也不知道——我就突然回过神来,赶紧跑了。” “她有一部分媚娃血统,”哈利说,“你原先说得对——她奶奶就是媚娃。这不是你的错,我敢说她当时正在对迪戈里施那个魔法,你正巧经过,就被击中了——不过她这次是白费工夫了。迪戈里和秋·张一起去。” 罗恩抬起头来。 “我刚才请她和我一起去,”哈利干巴巴地说,“她就告诉了我。” 金妮突然不笑了。 “这简直太荒唐了,”罗恩说,“只剩下我们俩没有舞伴——对了,除了纳威。对了——你猜他邀请谁了?赫敏!” “什么?”哈利说,他完全被这个令人惊诧的消息吸引住了。 “是啊,这事儿我知道!”罗恩说着笑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一些血色,“他在魔药课后告诉我的!他说她一直这么善良,帮他做功课什么的——但赫敏对他说,她已经答应别人了。哈!说得跟真的似的!她只是不想跟纳威去罢了……我的意思是,谁会请她?” “不许笑!”金妮恼怒地说,“不许笑——” 就在这时,赫敏从肖像后的洞口爬了进来。 “你们俩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她说,走过来跟他们坐在一起。 “因为——别笑了,你们两个——因为他们俩邀请姑娘参加舞会,都遭到了拒绝!”金妮说。 哈利和罗恩立刻不吭气儿了。 “多谢你了,金妮。”罗恩阴阳怪气地说。 “漂亮姑娘都被人挑走了,是吗,罗恩?”赫敏高傲地说,“爱洛伊丝·米德根也开始变得很漂亮了,是吗?没关系,我相信你总会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个愿意接受你的人的。” 罗恩瞪眼望着赫敏,似乎突然用全新的目光审视着她。 “赫敏,纳威是对的——你是个好姑娘……” “噢,观察得很敏锐嘛。”她尖刻地说。 “那么——你可以在我们俩中间挑一个!” “不行,我不能。”赫敏断然拒绝。 “哦,快点儿吧,”他不耐烦地说,“我们需要舞伴,如果别人都有,就我们没有,就显得太没面子了……”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赫敏说,她的脸红了,“因为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不会的,你没有!”罗恩说,“你那么说只是为了摆脱纳威!” “哦,是吗?”赫敏说,她的眼里放出吓人的光,“你花了三年时间才发现我是个好姑娘,罗恩,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别人注意到这一点!” 罗恩呆呆地望着她,接着,他又咧开嘴笑了。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他说,“行了吗?你可以答应了吧?”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赫敏非常气愤地说,“我已经答应另外的人了!” 说完,她气冲冲地朝女生宿舍奔去。 “她在撒谎。”罗恩望着她的背影,毫无表情地说。 “她没有。”金妮小声说。 “哦,那个人是谁?”罗恩厉声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那是她的私事。”金妮说。 “好吧,”罗恩说,他显得完全不知所措了,“这真是越来越荒唐了。金妮,你可以跟哈利一起去,我就——” “我不能,”金妮说,她的脸也涨得通红,“我已经答应了——答应了纳威。赫敏拒绝他以后,他就邀请了我,我想……反正……反正,如果不答应他,我也去不成,我还没上四年级呢。”她显得非常沮丧。“我想我得去吃晚饭了。”说着,她站起来,低垂着脑袋向肖像后的洞口走去。 罗恩瞪大眼睛望着哈利。 “她们都出了什么毛病?”他问道。 哈利正巧看见帕瓦蒂和拉文德从肖像后的洞口进来。这次必须一不做二不休了。 “你等在这里,”他对罗恩说,然后他站起来,径直朝帕瓦蒂走去,说道,“帕瓦蒂?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吗?” 帕瓦蒂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哈利等着她的笑声过去,他的手指在长袍的口袋里交叉着[19]。 “行,好吧。”她终于说道,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谢谢。”哈利说,总算松了口气,“拉文德——你愿意跟罗恩一起去吗?” “她已经答应西莫了。”帕瓦蒂说,她们俩笑得更厉害了。 哈利叹了口气。 “你们能不能想一想,有谁能跟罗恩一起去呢?”他说,压低了声音,不让罗恩听见。 “赫敏·格兰杰怎么样?”帕瓦蒂说。 “她已经答应了别人。” 帕瓦蒂显得非常吃惊。 “哦——谁?”她急切地问。 哈利耸了耸肩膀。“不知道。”他说,“那么罗恩怎么办?” “让我想想……”帕瓦蒂慢悠悠地说,“我妹妹大概可以……她叫帕德玛,你知道……在拉文克劳。如果你们愿意,我就去问问她。” “行,那太好了,”哈利说,“有消息就告诉我们,行吗?” 他回到罗恩身边,觉得这场舞会实在太麻烦了,真有些划不来。他满心希望帕德玛·佩蒂尔的鼻子长得周正些。 第84章圣诞舞会 尽管老师们给四年级学生假期里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业,但学期结束后,哈利根本没有心思做功课。在圣诞节前的那个星期,他和大家一起尽情玩耍。格兰芬多塔楼里的人几乎和放假前差不多,而且塔楼似乎缩小了,因为住在里面的人都比平常吵闹多了。弗雷德和乔治的金丝雀饼干销路很好,在刚放假的一两天,动不动就有人忽地一下,全身长出了羽毛。不过很快格兰芬多的同学们就吸取了教训,对别人递过来的食物非常警惕了,以免中间藏着一块金丝雀饼干。乔治很信任地告诉哈利,他和弗雷德正在研制另外一种新产品。哈利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接受弗雷德和乔治递过来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个土豆片。他仍然没有忘记达力和肥舌太妃糖的事。 大雪纷纷飘落在城堡和场地上。布斯巴顿那辆浅蓝色的马车看上去像冬天里一只挂霜的大南瓜,旁边那个洒了糖霜的姜饼小房子便是海格的小屋;德姆斯特朗大船的船舷上结了一层冰,变得光滑透亮,帆索上也染了一层白霜。下面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忙得不亦乐乎,准备了多种口味的热腾腾的炖菜和甜美的布丁,只有芙蓉·德拉库尔能够找到借口抱怨几句。 “霍格沃茨的食物都太油腻了,”一天晚上,他们离开礼堂(罗恩躲在哈利身后,生怕被芙蓉看见)时,听见她皱着眉头这么说,“我的礼服长袍都要穿不下了!” “哦,那可太悲惨了,”赫敏看着芙蓉走出礼堂进入门厅,毫不客气地说,“她一天到晚净想着自己,是不是?” “赫敏——你要跟谁一起去参加舞会?”罗恩问。 他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地向她提出这个问题,指望她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惊之下说出实话。可是赫敏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告诉你,你会取笑我的。” “你在开玩笑吧,韦斯莱!”他们身后突然响起马尔福的声音:“怎么,居然有人邀请那家伙去参加舞会?那个大板牙泥巴种?” 哈利和罗恩猛地转过身,赫敏却朝马尔福身后的什么人挥手致意,一边大声地说:“你好,穆迪教授!” 马尔福的脸刷地白了,往后跳了一步,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寻找穆迪,却见穆迪还坐在教工桌子旁,吃他的那一份炖菜呢。 “你是个浑身抽搐的小白鼬,是不是,马尔福?”赫敏尖刻地说完,便和哈利、罗恩走上大理石楼梯,一边开心地放声大笑。 “赫敏,”罗恩说,一边侧过脸望着她,突然皱起了眉头,“你的牙齿……” “怎么啦?”赫敏说。 “我的天,它们不一样了……我刚注意到……” “它们当然不一样了——怎么,你指望我一直留着马尔福给我的那些长牙吗?” “不对,我的意思是,它们跟马尔福给你施那个魔法前的样子也不一样了……它们都……整整齐齐的,而且——而且大小也正常了。” 赫敏突然非常调皮地笑了,于是哈利也注意到了:赫敏的笑容确实和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 “是这样的……我去找庞弗雷女士缩小那些中了魔法的长牙时,她举着一面镜子对我说,当牙齿恢复到以前的正常状态时就叫她停住。”赫敏说,“我就……让她做过头了一点儿。”她笑得更开心了,“爸爸妈妈不会高兴的。好多年来,我一直劝说他们让我把牙齿缩小,但他们希望我坚持戴那套矫正畸齿的钢丝架。你们知道,他们都是牙医呀,他们认为牙齿和魔法不应该——快看!小猪回来了!” 罗恩的小猫头鹰在挂满冰柱的扶手顶上疯狂地扑扇着翅膀,它的腿上系着一卷羊皮纸。路过的人们都指着它哈哈大笑,一群三年级女生停下脚步,说:“哦,快看那只小不点儿猫头鹰!它多么可爱啊!” “这只小笨鸟!”罗恩咬牙切齿地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楼去,一把抓住小猪,“你应该把信送给收件人!不能在这里炫耀!” 小猪高兴地叫着,它的脑袋从罗恩的拳头上伸出来。那些三年级女生似乎都吓坏了。 “快走开!”罗恩恶狠狠地对她们说,一边挥舞着那只捏着小猪的拳头。小猪扑扇着翅膀,挣扎着朝空中飞去,叫得比以前更欢快了。罗恩从小猪腿上扯下小天狼星的回信。“在这里——拿去吧,哈利。”罗恩压低声音说,这时那些三年级女生正在散去,一个个都显得很气愤。哈利把它塞进口袋里,然后三个人匆匆赶向格兰芬多塔楼去看信。 公共休息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忙着释放假期里多余的精力,根本顾不上观察别人在做什么。罗恩、哈利和赫敏避开众人,坐在一扇正被大雪慢慢覆盖的昏暗的窗户旁,哈利出声地念道: 亲爱的哈利: 祝贺你成功穿越了树蜂。那个把你名字投进火焰杯的人不管是谁,现在都会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了!我本来想建议你使用一种“眼疾咒”,因为龙的眼睛是它最薄弱的地方—— “克鲁姆就是这样做的!”赫敏低声说。 ——但你的办法更妙,我十分欣赏。 但是哈利,你不要沾沾自喜。你只完成了一个项目。迫使你参加三强争霸赛的人不管是谁,他要想置你于死地还有很多机会。提高警惕——特别是当我们上次谈到的那个人在场的时候——随时保持警醒,使自己避免一切麻烦。 保持联系,我仍然希望你一有异常情况就写信告诉我。 “他说话的口气和穆迪一模一样,”哈利小声说,一边把信重新塞进长袍里面,“‘随时保持警醒!’就好像我整天闭着眼睛走路,四处碰壁似的……” “可是他说得对啊,哈利,”赫敏说,“你还有两个项目要完成呢。你真的应该看看那只金蛋,琢磨琢磨它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赫敏,时间还早着呢!”罗恩把她驳了回去,“想下盘棋吗,哈利?” “行,没问题。”哈利说。他转眼看见赫敏脸上的神情,赶紧又说:“好了好了,这里乱成这样,我怎么可能集中思想呢?在这些噪音中,我连金蛋的叫声都听不见。” “唉,你说得也对。”赫敏叹了口气,坐下来看他们下棋。最后,罗恩用一对横冲直撞的卒子和一个心狠手辣的象将死了哈利,场面惊心动魄。 圣诞节那天早晨,哈利猛地惊醒。他一边睁开眼睛,一边猜想着是什么使自己突然惊醒了。他看见一个长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绿眼睛的东西,正在黑暗中瞅着他,那东西离他很近很近,几乎鼻子尖碰鼻子尖了。 “多比!”哈利喊道,一边急忙从小精灵面前挪开,慌乱中差点儿从床上摔下去,“不要这样!” “多比很抱歉,先生!”多比惊慌地尖叫着,向后一跳,用细长的手指捂住嘴巴,“多比只想祝哈利·波特圣诞快乐,还给他带来一件礼物,先生!哈利·波特说过的,多比可以随时过来看他,先生!” “行了,没关系。”哈利说,他呼吸仍然比平时急促,心跳倒恢复了正常,“以后——以后只要捅捅我就行了,好不好,不要那样弯腰盯着我……” 哈利拉开四柱床的帷帐,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起眼镜戴好。他的喊声把罗恩、西莫、迪安和纳威都惊醒了。他们都从自己的帷帐缝中朝外望着,一个个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 “有人攻击你吗,哈利?”西莫睡意未消地问。 “没有,是多比,”哈利小声说,“接着睡觉吧。” “不睡了……礼物!”西莫看见了他床脚的一大堆东西,说道。罗恩、迪安和纳威也认为既然已经醒了,就下床把礼物拆开看看吧。哈利转过脸来望着多比,只见多比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床边,仍然为惊扰了他而诚惶诚恐。他那只茶壶保暖套顶端的环扣里系着一个圣诞节小纪念品。 “多比可不可以把他的礼物送给哈利·波特?”他尖声尖气地试探着问道。 “当然可以,”哈利说,“嗯……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呢。” 这是说谎,他并没有给多比买东西,但他迅速打开箱子,从里面抽出一双疙里疙瘩、卷成一团的袜子。这是他最旧最难看的一双袜子,暗黄色的,原先是弗农姨父的。这双袜子之所以这样疙里疙瘩,是因为一年多来哈利一直用它们包裹他的窥镜。现在他掏出窥镜,把袜子递给了多比,说道:“对不起,我忘记把它们包起来了……” 多比却高兴得眉飞色舞。 “袜子是多比最喜欢最喜欢的东西,先生!”他说着,脱掉脚上那双不配对的袜子,换上弗农姨父的,“我有七只了,先生……可是先生……”他把两只袜子使劲往上拉,一直拉到他短裤的裤脚,这时他突然睁大眼睛,吃惊地说:“店里的人弄错了,哈利·波特,他们给了你两只一样的!” “啊,糟糕,哈利,你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罗恩说,他从堆满包装纸的床上朝哈利咧嘴笑着,“喂,多比——这个给你——你拿着这两只袜子,把它们搭配一下混着穿。这是你的毛衣。” 他扔给多比一双紫色的袜子,这是他刚才从礼物包里拆出来的,还有韦斯莱夫人寄来的手编毛衣。多比简直高兴坏了。 “先生太好心了!”他尖叫着说,朝罗恩深深鞠了一躬,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多比知道先生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巫师,因为他是哈利·波特最伟大的朋友,但多比没想到先生竟然和哈利·波特一样慷慨,一样高贵,一样无私——” “只是一双袜子罢了。”罗恩说,他的耳朵边微微有些泛红,但他还是显得非常高兴。“哇,哈利——”他打开哈利送给他的礼物,是一顶查德理火炮队的帽子,“真酷啊!”他把帽子胡乱套在头上,帽子和他的头发顿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这时,多比递给哈利一个小包裹,里面竟然也是——袜子。 “多比自己织的,先生!”小精灵开心地说,“他用自己的工钱买了毛线,先生!” 左脚的袜子是鲜红色的,上面有飞天扫帚的图案,右脚的则是绿色的,上面的图案是金色飞贼。 “真是……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多比。”哈利说着就把袜子穿上了,这使多比又一次高兴得热泪盈眶。 “多比必须走了,先生,我们已经在厨房里准备圣诞宴会了!”多比说着,便匆匆离开了宿舍,临出门时朝罗恩和其他人挥手告别。 与多比那双不配对的袜子相比,哈利的另外几件礼物要称心得多——但德思礼家送的除外:只有一张纸巾,创历史最低记录——哈利猜想他们大概还没有忘记肥舌太妃糖的事。赫敏送给哈利一本书,名叫《不列颠和爱尔兰的魁地奇球队》;罗恩送了一口袋鼓鼓囊囊的粪弹;小天狼星送的是一把轻便削笔刀,上面还附带着能开各种锁、能解各种结的小玩意儿;海格送了一大盒糖果,哈利爱吃的口味应有尽有:比比多味豆、巧克力蛙、吹宝超级泡泡糖、滋滋蜜蜂糖。当然啦,韦斯莱夫人照例每年都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件新毛衣(绿色的,上面是一条火龙的图案——哈利猜想查理已经把树蜂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了),以及一大堆自制的肉馅饼。 哈利和罗恩在公共休息室里与赫敏碰头,一起下楼吃早饭。他们几乎整个上午都待在格兰芬多塔楼里,同学们都在美滋滋地欣赏自己收到的礼物。然后他们回到礼堂里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包括至少一百只火鸡和一大堆圣诞布丁,还有堆积如山的克里比奇巫师小脆饼干。 下午,他们来到外面的场地上。雪地白皑皑的,几乎没有人踩过,只有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顿的学生们回城堡时踏出的一道深深的足迹。赫敏只愿意观看哈利以及韦斯莱兄弟打雪仗,自己不肯参加,五点钟的时候,她就说要回楼上为舞会做准备了。 “什么,你需要三个小时?”罗恩不敢相信地望着她问。他这样一分神,就被乔治扔过来的一个大雪球狠狠打中了面颊。“你和谁一起去?”他冲着赫敏的背影喊道,但赫敏只是挥了挥手,就踏着石阶进了城堡。 今天没有圣诞茶点,因为舞会上有宴席。到了七点,天色昏暗下来,不太容易瞄准目标了,其他人便放弃了打雪仗,一起返回公共休息室。胖夫人和她的朋友——楼下的维奥莱特一起坐在像框里,两个人都晕乎乎醉醺醺的,她肖像的底部扔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心巧克力盒子。 “鲜艳之光[20],没错,是这样!”她听了他们的口令,咯咯笑着向前转开,让他们进去了。 哈利、罗恩、西莫、迪安和纳威在楼上的宿舍里换上了各自的礼服长袍,一个个都显得局促不安,但谁也没有像罗恩那样沮丧,他在墙角的长镜子前打量着自己,脸上是一副惊恐的表情。他的礼服长袍就像一条裙子,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为了给袍子增加一点男子气,他孤注一掷,给那些褶皱和花边念了一道切割咒。还算管用,至少衣服上的花边没有了,但他的活儿干得并不利索,当几个男生动身下楼时,他的领口袖口仍然泛着毛边,真令人泄气。 “我真弄不明白,你们俩是怎么把全年级最漂亮的姑娘弄到手的。”迪安低声嘟哝着。 “异性相吸嘛。”罗恩闷闷不乐地回答,一边把袖口的线头揪掉。 公共休息室里看上去怪怪的,里面的人们不再是清一色的黑袍,而是穿着五颜六色的礼服长袍。帕瓦蒂在楼梯下面等着哈利。她看上去确实非常漂亮,穿着扎眼的粉红色长袍,乌黑的秀发用金丝带编成了辫子,手腕上的金手镯闪闪发亮。哈利见她没有发出咯咯的傻笑,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呃——很漂亮。”他很不自然地说。 “谢谢。”她说。“帕德玛在门厅里与你碰头。”她又对罗恩说。 “好吧。”罗恩说,一边东张西望,“赫敏呢?” 帕瓦蒂耸了耸肩:“我们下去吧,好吗,哈利?” “好吧。”哈利说,他真希望能够留在公共休息室里。哈利在钻出肖像洞口时碰见了弗雷德,弗雷德冲他调皮地眨眨眼睛。 门厅里也挤满了学生,都在来回打转,等待八点钟的到来,那时礼堂的大门才会敞开。有些人要与其他学院的舞伴碰头,便侧着身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寻找对方的身影。帕瓦蒂找到了她的妹妹帕德玛,领着她过来见哈利和罗恩。 “你好。”帕德玛说,她长得和她姐姐一样漂亮,穿着一件艳绿色的长袍。不过,她似乎对罗恩做她的舞伴没有什么兴致。她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罗恩,目光停留在他礼服长袍上起毛的领子和袖口处。 “你好,”罗恩说,但眼睛并不看着她,而是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哦,糟糕……” 他微微弯下膝盖,躲在哈利身后,因为芙蓉·德拉库尔走过来了。她穿着银灰色的缎子长袍,真是美艳惊人,身边陪伴她的是拉文克劳学院魁地奇队的队长罗杰·戴维斯。等他们走远了,罗恩才又挺直身子,越过人群朝远处眺望。 “怎么不见赫敏?”他问道。 一群斯莱特林的学生沿着台阶从他们的地下公共休息室里上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马尔福,他穿着一件黑天鹅绒的高领礼服长袍,哈利觉得他活像一个教区牧师。潘西·帕金森则穿着满是褶边的浅粉红色长袍,她紧紧吊着马尔福的胳膊。克拉布和高尔都是一身绿色,像两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哈利满意地看到他们俩都没能找到舞伴。 橡木前门被打开了,大家转过头,看见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和卡卡洛夫教授一起走了进来。克鲁姆走在最前面,身边是一位哈利不认识的穿蓝袍子的漂亮姑娘。越过他们的头顶,哈利看见城堡前面的一块草坪被变成了一个岩洞,里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仙女之光——这意味着有几百个活生生的仙女,她们或坐在魔法变出的玫瑰花丛里,或在雕像上面扑扇着翅膀,那些雕像似乎是圣诞老人和他的驯鹿。 这时,麦格教授的声音响起:“请勇士们到这边来!” 帕瓦蒂调整了一下她的手镯,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和哈利对罗恩和帕德玛说了一句“待会儿见”,就向前走去,叽叽喳喳的人群闪出一条通道,让他们经过。麦格教授穿着一件红格子呢的长袍,帽檐上装饰着一圈很难看的蓟草花环。她叫他们站在门边等候,让其他人先进去。等同学们都坐定以后,他们再排着队走进礼堂。芙蓉·德拉库尔和罗杰·戴维斯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戴维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竟能得到芙蓉这样的舞伴,他简直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塞德里克和秋·张也站在哈利旁边。哈利移开目光,这样他就不用跟他们说话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克鲁姆身边那个姑娘身上。突然,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是赫敏。 但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赫敏了。她对她的头发做了一些手脚,它们不再是乱蓬蓬的,而是变得柔顺而有光泽了,在脑后挽成一个高雅的发髻。她穿着一件用飘逸的浅紫光蓝色的面料做成的长袍,而且不知怎的,她的气质也不一样了——也许只是因为卸掉了她平常总挎在身上的二十多本厚书吧。她也微笑着——当然啦,有点儿紧张——但那对缩小的门牙看上去更小了。哈利真不明白他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你好,哈利!”她说,“你好,帕瓦蒂!” 帕瓦蒂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盯着赫敏。这样做的不止她一个。礼堂的门打开时,图书馆里那些克鲁姆追星俱乐部的成员大步走过,都朝赫敏投去极度憎恨的目光。潘西·帕金森挽着马尔福的胳膊走过,瞪眼望着赫敏,就连马尔福似乎也找不出一句话来侮辱她。而罗恩呢,径直从赫敏身边走了过去,看也没看她一眼。 大家都在礼堂里落座后,麦格教授叫勇士和他们的舞伴两个两个地排好队,跟着她进去。他们鱼贯而入,朝礼堂前面一张坐着裁判的大圆桌走去,礼堂里的人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礼堂的墙壁上布满了闪闪发亮的银霜,天花板上是星光灿烂的夜空,还挂着好几百只槲寄生小枝和常春藤编成的花环。四张学院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百张点着灯笼的小桌子,每张桌子旁坐着十来个人。 哈利集中思想,小心着不要绊倒。帕瓦蒂似乎很开心。她朝每个人露出灿烂的微笑,一个劲儿地领着哈利往前走。哈利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马戏团的狗,由她领着表演把戏。走近主宾席时,他看见了罗恩和帕德玛。罗恩正眯着眼睛注视着赫敏走过。帕德玛绷着脸,似乎在生气。 勇士们来到主宾席前面,邓布利多高兴地笑着,但卡卡洛夫看到克鲁姆和赫敏越走越近,脸上却露出和罗恩一模一样的表情。卢多·巴格曼今晚穿着艳紫色的长袍,上面印着大大的黄星星,他和同学们一样热烈地拍着巴掌。马克西姆女士脱去了她平常的黑缎子制服,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飘逸长裙。可是,哈利突然注意到克劳奇先生没有来。桌旁的第五个座位上坐着珀西·韦斯莱。 勇士们及其舞伴走到桌旁,珀西拉开他身边的一把空椅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哈利。哈利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在珀西旁边坐了下来。珀西穿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礼服长袍,脸上一副得意洋洋、自命不凡的样子。 “我被提升了,”珀西没等哈利开口就说道——听他的口气,你还以为他刚被选为宇宙的最高统治者呢,“我现在是克劳奇先生的私人助理了,我代表他来这里。” “他为什么不来?”哈利问。他可不愿意整个宴会都听珀西没完没了地唠叨坩埚底的厚度。 “我很遗憾,克劳奇先生情况不好,十分不好。自从世界杯赛后,他就一直不对劲儿。这并不奇怪——工作太辛苦了。他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尽管,当然啦,他仍然非常出色,他的头脑仍然和以前一样敏锐。但是世界杯赛对整个魔法部来说是一次可怕的失败,克劳奇先生因为他那个家养小精灵,叫闪闪还是什么的,行为不轨,他个人的情绪受到很大刺激。自然啦,他事后立刻就把她开除了,可是——唉,正像我刚才说的,他上了年纪,需要得到照顾。我想自从那个小精灵走后,他发现家里的舒适程度一落千丈。后来我们又要筹备三强争霸赛,还要处理世界杯赛的后事——那个名叫斯基特的可恶女人到处散布谣言——唉,可怜的人,他正在安安静静地过一个圣诞节,他太需要休息了。我很高兴他知道他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可以代他处理一些事情。” 哈利很想问一句,克劳奇先生是否不再管珀西叫“韦瑟比”了,但他抵挡住了这种诱惑。 金光闪亮的盘子里还没有食物,但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份小菜单。哈利毫无把握地拿起自己的菜单,四下里望了望——没有侍者。只见邓布利多仔细看了看他那份菜单,然后对着他的盘子,非常清晰地说:“猪排!” 猪排立刻就出现了。桌上的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仿效,给盘子里点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哈利抬眼望了望赫敏,想看看她对这种更为复杂的新式就餐有何感受——这肯定意味着家养小精灵要付出更多的劳动,是不是?——然而,破天荒第一次,赫敏似乎把S.P.E.W.忘到了脑后。她和威克多尔·克鲁姆正谈得投机,似乎根本没注意自己在吃什么。 哈利突然想到他以前居然从没听见过克鲁姆说话,但他现在确实在说话,而且说得兴高采烈。 “啊,我们也有一个城堡,我觉得没有这里的大,也不如这里舒服。”他对赫敏说,“我们的只有四层楼,而且只有在施魔法时才能点火。但我们的场地要比这里的宽敞——不过冬天白昼很短,不能在场地上玩。到了夏天,我们每天都在外面飞来飞去,飞过湖面,飞过山脉——” “行了,行了,威克多尔!”卡卡洛夫说着,笑了一声,但他冰冷的眼睛里并无丝毫笑意,“不要再泄露更多秘密了,不然你这位迷人的朋友就会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了!” 邓布利多笑了,眼睛闪闪发光。“伊戈尔[21],这样严守秘密……人们会以为你不欢迎别人去参观呢。” “哎呀,邓布利多,”卡卡洛夫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我们都想保护自己的私人领地,是不是?我们难道不需要小心守护我们受托保管的学校殿堂吗?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学校的秘密,我们难道不应该为此感到自豪吗?我们难道不应该保守这些秘密吗?” “哦,我做梦也不敢断言我知道霍格沃茨的所有秘密,伊戈尔。”邓布利多友善地说,“比如说吧,就在今天早晨,我上厕所时拐错了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布置得非常精美的房间,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精致豪华的便壶。等我回去仔细调查时,却发现这个房间消失了。但我必须密切注意。它大概只在清晨五点半时才能进入,或者只在弦月时出现——也可能是在找厕所的人膀胱涨得特别满的时候。” 哈利对着他那盘匈牙利红烩牛肉偷偷笑着。珀西皱起了眉头,但哈利可以发誓邓布利多几乎不易察觉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芙蓉·德拉库尔正在对罗杰·戴维斯批评霍格沃茨的装潢布置。 “这不算什么,”她看了看礼堂周围星光闪烁的墙壁,轻蔑地说,“在布斯巴顿城堡,我们的礼堂在圣诞节时摆满了冰雕。当然啦,它们不会融化……就像巨大的钻石雕像,在礼堂里闪闪发光。食物也是超一流的。我们还有山林仙女合唱团,我们吃饭的时候,她们就唱小夜曲给我们听。我们墙边根本没有这些丑陋的盔甲,如果哪个专门搞恶作剧的幽灵闯进布斯巴顿,肯定会被赶出去,就像这样。”她不耐烦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罗杰·戴维斯看着她说话,脸上带着如痴如醉的神情,好几次叉子都拿歪了,没有把食物送进嘴里。哈利觉得戴维斯只顾盯着芙蓉看,根本没有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对极了!”戴维斯忙不迭地响应,一边模仿芙蓉,也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就像这样。没错。” 哈利环顾礼堂。海格坐在另外一张教工桌子旁。他又穿上了那件难看的毛茸茸的棕色西装,正抬眼望着主宾席呢。哈利看见海格挥了挥手,他扭过头,看见马克西姆女士也朝海格挥手致意,她的蛋白石饰品在烛光下熠熠闪亮。 这时,赫敏正在教克鲁姆把她的名字念准确。他一直叫她“赫米—翁。” “赫——敏。”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 “赫——米——恩。” “差不多了。”赫敏说。她碰到哈利的目光,笑了笑。 东西都吃完了,邓布利多站起身,叫同学们也站起来。然后他一挥魔杖,所有的桌子都嗖地飞到了墙边,留出中间一片空地。他又变出一个高高的舞台,贴在右墙根边,上面放着一套架子鼓、几把吉他、一把鲁特琴[22]、一把大提琴和几架风琴。 这时,古怪姐妹一起拥上舞台,观众们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她们的毛发都特别浓密,穿着故意撕得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袍。她们拿起各自的乐器,哈利兴致盎然地注视着她们,几乎忘记了下面要做什么。他突然发现其他桌子上的灯笼都熄灭了,另外几位勇士和他们的舞伴都站了起来。 “快点儿!”帕瓦蒂小声说,“我们应该跳舞了!” 哈利站起来时踩在了袍子上,差点儿绊了一跤。古怪姐妹奏出一支缓慢忧伤的曲子。哈利走进灯火通明的舞池,小心地避开众人的目光(他可以看见西莫和迪安在朝他招手,偷偷地取笑他),接着帕瓦蒂抓住了他的两只手,一只放在她的腰际,另外一只被她紧紧地捏在手里。 还好,并没有原先想象的那样糟糕,哈利想道,一边慢慢地原地转圈(帕瓦蒂操纵着他)。他的目光盯着旁观者的头顶上方,很快,许多人也进入了舞场,勇士不再是大家注意的中心。纳威和金妮在近旁跳舞——他可以看见金妮频频地皱眉、躲闪,因为纳威踩了她的脚——邓布利多正跟马克西姆女士跳华尔兹呢。和她一比,他简直成了一个小矮人,他的尖帽子顶刚刚碰到她的下巴。不过,对于这么大块头的女人来说,她的舞步可真够优雅的。疯眼汉穆迪正十分笨拙地和辛尼斯塔教授跳两步舞,辛尼斯塔教授紧张地躲避着他的木头假腿。 “袜子很漂亮,波特。”穆迪经过时,粗声粗气地说,他那只魔眼穿透了哈利的长袍。 “哦——是啊,家养小精灵多比给我织的。”哈利说着,露出了微笑。 “他真是太恐怖了!”帕瓦蒂看着穆迪噔噔地走开,小声说道,“我认为不应该允许那样的眼睛存在!” 哈利听见风琴奏出最后一个颤抖的音符,不由得松了口气。古怪姐妹停止了演奏,礼堂里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哈利立刻松开了帕瓦蒂。 “我们坐下吧,好吗?” “哦——可是——这支曲子很好听呢!”帕瓦蒂说,这时古怪姐妹又开始演奏一首新的曲子了,节奏比刚才的快得多。 “不好,我不喜欢。”哈利撒谎道。他领着帕瓦蒂退出了舞场,朝罗恩和帕德玛坐的桌子旁走去。路上经过弗雷德和安吉利娜身边,他们俩跳得太奔放了,周围的人们纷纷向后闪开,以免被撞伤。 “怎么样?”哈利问罗恩,一边坐下来,打开一瓶黄油啤酒。 罗恩没有回答,他气呼呼地瞪着在近旁跳舞的赫敏和克鲁姆。帕德玛交叉着双臂,跷着二郎腿坐着,一只脚随着音乐的节拍抖动着。时不时地,她用不满的目光朝罗恩翻个白眼,罗恩完全把她冷落在一边了。帕瓦蒂在哈利的另一侧坐下,也交叉起双臂,跷起二郎腿,几分钟后,就有一个布斯巴顿的男生过来请她跳舞。 “你不介意吧,哈利?”帕瓦蒂说。 “什么?”哈利说,他正注视着秋·张和塞德里克呢。 “噢,没什么。”帕瓦蒂干脆地说,就和布斯巴顿的男生一起离去了。曲子结束后,她也没有回来。 赫敏过来了,坐在帕瓦蒂空出来的椅子上。她跳舞跳得面颊上微微有些泛红。 “你好。”哈利说。罗恩一声不吭。 “真热,是不是?”赫敏说,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威克多尔去拿饮料了。” 罗恩酸溜溜地看了她一眼。“威克多尔?”他说,“他没有让你叫他‘威基[23]’吗?” 赫敏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啦?”她问。 “如果你不知道,”罗恩刻薄地说,“我也不想告诉你。” 赫敏吃惊地望着他,又看看哈利,哈利耸了耸肩。 “罗恩,你怎么——” “他是德姆斯特朗的人!”罗恩厉声说,“他是哈利的竞争对手!是霍格沃茨的竞争对手!你——你这是——”罗恩显然在搜肠刮肚,寻找足以形容赫敏的滔天大罪的有力字眼,“你这是亲敌行为,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赫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别说傻话了!”过了片刻她说道,“亲敌!谁是敌人?说实在的——看见他来了,是谁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是谁一心想得到他的签名?是谁在宿舍里摆着他的模型?” 罗恩决定不理睬这些话:“他大概是趁你们俩都在图书馆时邀请你的吧?” “是啊,没错。”赫敏说,面颊上的红晕更加鲜艳了,“那又怎么样?”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动员他参加‘呕吐’?” “没有,才不是呢!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告诉你吧,他——他说他每天都上图书馆来,就是为了能跟我搭上话,但他一直鼓不起勇气!” 赫敏说得很快,脸红得更厉害了,几乎和帕瓦蒂的长袍一个颜色。 “是吗,哼——那是他自己这么说。”罗恩尖酸地说。 “那么他是什么意思呢?” “那还不明显?他是卡卡洛夫的学生,是不是?他知道你整天跟谁泡在一起……他只是想接近哈利——窃取他的情报——或者靠近哈利身边,给他施一个毒咒——” 赫敏气坏了,好像罗恩扇了她一记耳光。她说话时声音微微发颤。 “告诉你一个情报吧,他从来没问过哈利一个字,从来没有——” 罗恩以光的速度改变战术。 “那么,他希望你帮助他搞清那只金蛋是什么意思!我猜,你们在温暖舒适的图书馆里会面,两颗脑袋紧紧挨着——” “我从来没有帮助他研究那只金蛋!”赫敏简直怒不可遏了,“从来没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希望哈利在比赛中取胜,哈利知道这一点,是不是,哈利?” “你的表现方式可有些古怪。”罗恩讥讽道。 “整个这次争霸赛就是让大家结交外国巫师,并和他们建立友谊!”赫敏激动地说。 “不,才不是呢!”罗恩大喊,“是为了赢得比赛!” 人们转过脸来瞪着他们。 “罗恩,”哈利小声地说,“我认为赫敏和克鲁姆在一起并没什么要紧——” 可是罗恩对哈利的话也不予理睬。 “你为什么不去找威基,他找不到你会发愁的。”罗恩说。 “不许叫他威基!” 赫敏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穿过舞场,消失在人群中。罗恩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带着一种愤怒和解恨交织的神情。 “你还准备请我跳舞吗?”帕德玛问他。 “不。”罗恩说,仍然瞪着赫敏的背影。 “很好。”帕德玛没好气地说,然后便站起来去找帕瓦蒂和那个布斯巴顿男生了。那个男生立刻招来他的一个朋友,加入他们一伙。那动作之快,哈利简直敢说他是念了召唤咒,让那个人嗖地飞过来的。 “赫——米——恩在哪里?”一个声音问。 克鲁姆来到他们桌旁,手里攥着两瓶黄油啤酒。 “不知道。”罗恩倔头倔脑地说,抬头望着他,“你把她丢了,是吗?” 克鲁姆的脸又阴沉下来。 “好吧,如果你看见她,就说我拿了饮料。”他说完就没精打采地走了。 “你和威克多尔·克鲁姆交上朋友啦,罗恩?” 珀西匆匆赶过来,搓着两只手,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派头。“太好了!这才是最关键的,你知道——为了国际魔法界的合作!” 珀西坐在了帕德玛空出来的座位上,这使哈利有些烦。主宾席上现在没有人了:邓布利多教授正和斯普劳特教授跳舞;卢多·巴格曼和麦格教授跳舞;马克西姆女士和海格跳着华尔兹在学生中间穿梭,在舞场上划出一道很宽的轨迹;卡卡洛夫不知上哪儿去了。又一支曲子结束了,大家再次鼓起掌来,哈利看见卢多·巴格曼吻了一下麦格教授的手,便穿过人群回去了,这时弗雷德和乔治追上去跟他说话。 “你说,他们在做什么呢,干扰魔法部的高级官员?”珀西警惕地望着弗雷德和乔治,小声地说道,“一点儿也不尊重……” 卢多·巴格曼很快就摆脱了弗雷德和乔治,他看见了哈利,挥了挥手,朝他们的桌子走来。 “我的两个弟弟没有打扰你吧,巴格曼先生?”珀西立刻说道。 “什么?没有,没有!”巴格曼说道,“没有,他们只是又告诉我一些他们那些假魔杖的事,问我能不能在销路方面给他们一些提示。我答应帮他们和佐科笑话店的两个联络人联系一下……” 珀西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哈利可以打赌,珀西一回家就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一切告诉韦斯莱夫人。弗雷德和乔治希望向大众推销他们的产品,如此看来,他们最近又有了一些更加雄心勃勃的计划。巴格曼张了张嘴,想问哈利几句话,但珀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觉得争霸赛的情况怎么样,巴格曼先生?我们司感到非常满意——火焰杯出了点儿故障,”他扫了哈利一眼,“令人感到遗憾,这个自不必说,但从那以后,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你认为呢?” “啊,是啊,”巴格曼愉快地说,“真是太好玩了。老巴蒂在做什么?他不能来,实在是遗憾。” “哦,我相信克劳奇先生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珀西不耐烦地说,“在此之前,我非常愿意把无人管理的工作抓起来。当然啦,并不都是参加舞会什么的。”他傲慢地笑了笑,“唉,他不在期间出现的各种事情,我都不得不替他处理——你听说了阿里·巴什尔在向国内走私飞毯时被抓获的事吗?此外,我们还一直在说服特兰西瓦尼亚人在《国际禁止决斗法》上签字。我在新年和他们的魔法合作司司长有一个约会——” “我们去散散步吧,”罗恩低声对哈利说,“离开珀西……” 于是,哈利和罗恩假装去拿饮料,离开了桌子,侧着身子绕过舞场,悄悄溜出了门,来到门厅里。前门敞开着,他们走下台阶时,玫瑰花园里的仙女之光闪闪烁烁。他们发现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装饰华丽的曲折小径和巨大的石雕像。哈利可以听见哗啦哗啦的溅水声,像是一个喷泉,间或可以看见人们坐在镂花的板凳上。他和罗恩顺着一条曲折的小径,在玫瑰花丛中穿行,但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一个令人不快的熟悉声音。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大惊小怪,伊戈尔。” “西弗勒斯,你不能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卡卡洛夫的声音听上去惶恐而沙哑,好像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几个月来,它变得越来越明显了。我现在非常担心,我不能否认——” “那就逃跑吧,”斯内普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逃跑吧——我会为你开脱的。但是我想留在霍格沃茨。” 斯内普和卡卡洛夫转过一个弯。斯内普手里拿着魔杖,把玫瑰花丛向两边轰开。他板着脸,表情很难看。许多花丛里传出尖叫声,几个黑乎乎的身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拉文克劳扣去十分,福西特!”斯内普凶狠地说——一个女生从他身边跑过,“赫奇帕奇也扣去十分,斯特宾斯!”又一个男生追着那女生而去。“还有你们俩在做什么?”他一眼瞥见哈利和罗恩在前面的小径上,问道。哈利发现卡卡洛夫看见他们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惊慌。他不安地伸手去摸他的山羊胡子,然后又把胡须缠在手指上。 “我们在散步。”罗恩不客气地对斯内普说,“这并不犯法吧?” “那就接着散步吧!”斯内普气呼呼地嚷道,然后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长长的黑袍在身后飘荡。卡卡洛夫也跟着斯内普匆匆走开了。哈利和罗恩继续沿着小径漫步。 “卡卡洛夫干吗那样忧心忡忡的?”罗恩小声问。 “他和斯内普什么时候开始互相用教名称呼了?”哈利慢慢地说。 这时,他们来到一个很大的石雕驯鹿旁边,他们越过石鹿看见一个高高的喷泉水花迸溅,闪闪发光。两个模模糊糊的巨大人影坐在一张石凳上,望着月光下的泉水。接着,哈利听见海格在说话。 “我一看见你,心里就明白了。”他用一种很异样的嘶哑声音说。 哈利和罗恩呆住了。看来,这一幕似乎是他们不应该惊扰的……哈利环顾四周,又回头望望小径,看见芙蓉·德拉库尔和罗杰·戴维斯隐藏在近旁的一片玫瑰丛里。他拍了拍罗恩的肩膀,朝那两个人扭了扭头,意思是他们可以从那条路溜走,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哈利看来,芙蓉和戴维斯正忙得很呢)。可是罗恩一看见芙蓉就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地摇头,拉着哈利躲进了驯鹿后面更幽深的阴影中。 “你明白了什么,海格?”马克西姆女士问,她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种嗬嗬的声音。 哈利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知道在此情此景中,海格肯定讨厌别人偷听(肯定讨厌)——如果可能的话,他会用手堵住耳朵,嘴里大声地嗡嗡叫,但是那样做也不合适。于是他强迫自己对在驯鹿背上爬行的一只甲虫发生兴趣,可是,甲虫并没有那么好玩,海格下面的话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和我一样……是你母亲还是父亲?” “我——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海格……” “是我母亲,”海格轻声地说,“她是英国仅存的几个之一。当然啦,我对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离开了,知道吧。大概在我三岁的时候。说实在的,她不太像一个母亲。唉……她们天性里没有母性,是不是?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据我所知,大概已经死了……” 马克西姆女士一声不吭。哈利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甲虫上挪开,越过驯鹿的茸角尖梢眺望着,倾听着……他以前从没听海格谈起过自己的童年。 “她离开后,爸爸伤心极了。我爸爸是一个小矮个儿。我六岁的时候,如果他把我惹恼了,我就把他举起来放在衣柜顶上,总是把他逗得哈哈大笑……”海格低沉的声音哽咽了。马克西姆女士听着,一动不动,似乎在凝望着银色的喷泉。“爸爸把我带大……可是,唉,他死了,就在我上学之后。打那以后,我就靠自己闯荡了。邓布利多给了我很大帮助,说真的。他对我非常好……” 海格掏出一块印着圆点点的丝绸大手帕,响亮地擤着鼻子。 “就这样……行了……我的情况说完了。你呢?你是从哪边得到的遗传?” 不料马克西姆女士突然站了起来。 “太冷了。”她说——其实,不管气温多低,都不会像她的声音这样寒冷刺骨,“我想进去了。” “呃?”海格困惑地说,“不,你别走!我——我以前从没碰见过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你说清楚!”马克西姆女士说,语气冷冰冰的。 哈利真想告诉海格最好别回答。他站在阴影里咬紧牙关,心里存有一线希望,但愿海格别说傻话——然而无济于事。 “另外一个混血统巨人啊,那还用说!”海格说。 “你好大的胆子!”马克西姆女士尖叫起来,“我这辈子从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混血统巨人?我?我只是——我只是骨架子大!”她的声音像雾角[24]一样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哈利听见芙蓉和罗杰从他身后的玫瑰花丛里蹿了出来。 马克西姆女士气冲冲地走开了,一路愤怒地拨开花丛,惊得一群群五颜六色的小仙女飞向空中。海格仍然坐在长凳上,望着她的背影。天太黑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然后,过了一分钟左右,他站起来,大踏步地走了。他没有返回城堡,而是朝着他小屋的方向,走向外面漆黑的场地。 “快点儿,”哈利声音很低地对罗恩说,“我们走吧……” 可是罗恩没有动弹。 “怎么啦?”哈利望着他,问道。 罗恩转过脸看着哈利,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你原先知道吗?”他小声问,“海格是个混血统巨人?” “不知道。”哈利说,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 从罗恩看他的目光中,哈利立刻明白了:他又一次暴露了自己对魔法世界的无知。他在德思礼家里长大,巫师们认为理所当然的许多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发现,但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这种大惊小怪的情况越来越少了。此刻他突然醒悟:大多数巫师发现某个朋友的母亲是个巨人时,都不会问“那又怎么样?”的。 “进去我再跟你解释。”罗恩轻声说,“走吧……” 芙蓉和罗杰·戴维斯不见了,大概是钻进了更隐秘的树丛里。哈利和罗恩回到了礼堂。帕瓦蒂和帕德玛和一大群布斯巴顿的男生一起,坐在远处的一张桌子旁,赫敏又和克鲁姆一起跳舞了。哈利和罗恩在一张远离舞场的桌子旁坐下。 “说吧。”哈利催促罗恩,“巨人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他们都……他们都……”罗恩搜索枯肠,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都不太好。”他有气无力地说。 “谁在乎呢?”哈利说,“海格没有哪里不好!” “我知道是这样,但是……天哪,怪不得他始终不说。”罗恩说着,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他是小时候不小心中了歹毒的膨胀咒什么的,不愿意谈起……” “即便他母亲是个巨人,那又有什么要紧呢?”哈利说。 “嗯……认识他的人都觉得没关系,因为他们知道他没有危险性。”罗恩慢慢地说,“但是……哈利,巨人是很凶狠的。就像海格说的,这是他们的天性,他们就像巨怪一样……生来就喜欢杀人,这点大家都知道。不过,现在英国已经没有巨人了。” “他们上哪儿去了?” “噢,他们慢慢灭绝了,还有一大批被傲罗杀死了。不过,国外应该还有巨人……他们多半都躲在大山里……” “我不知道马克西姆想骗谁。”哈利说,一边注视着马克西姆女士独自坐在裁判桌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如果海格是混血统巨人,那她肯定也是。骨架子大……比她骨架子更大的只有恐龙了。” 在舞会剩下来的时间里,哈利和罗恩一直坐在角落里谈论巨人,谁也没有心思跳舞。哈利克制着自己不去注视秋·张和塞德里克,那会使他产生踢东西的强烈冲动。 午夜十二点,古怪姐妹停止了演奏,大家最后一次对她们报以热烈掌声,然后开始朝门厅走去。许多人都希望舞会能延长一些时候,可是哈利正巴不得回去睡觉呢。在他看来,这个晚上过得并不开心。 出门来到门厅里,哈利和罗恩看见赫敏正在跟克鲁姆告别,然后克鲁姆就返回德姆斯特朗的船上去了。赫敏冷冷地扫了罗恩一眼,一句话没说,就与他们擦身而过,上了大理石台阶。哈利和罗恩跟在她后面,但刚上了一半楼梯,哈利就听见有人喊他。 “喂——哈利!” 是塞德里克·迪戈里。哈利可以看见秋·张在下面的门厅里等他。 “怎么?”哈利冷淡地问,塞德里克上楼朝他跑来。 塞德里克似乎有话不便当着罗恩的面说,罗恩耸了耸肩,显得很不高兴,继续朝楼上走去。 “听着……”塞德里克等罗恩走远了,压低声音说道,“你告诉我巨龙的事,我欠你一份人情。你知道那只金蛋吗?你打开你的金蛋时,它发出惨叫吗?” “是啊。”哈利说。 “那好……去洗个澡,明白吗?” “什么?” “洗个澡,然后——呃——带着金蛋,然后——呃——在热水里仔细琢磨。它会帮助你思考……相信我的话吧。” 哈利不解地望着他。 “你听我说,”塞德里克说,“用级长的盥洗室。在六楼糊涂蛋波里斯雕像左边的第四个门。口令是新鲜凤梨。我得走了……愿意跟我说晚安吗——” 他又咧嘴对哈利笑了一下,然后匆匆下楼,找秋·张去了。 哈利独自回到格兰芬多塔楼。那真是一个古怪透顶的忠告。凭什么洗个澡就能弄清那只惨叫的金蛋是什么意思?难道塞德里克在捉弄他?他想让哈利出洋相,这样对比之下,秋·张就会更喜欢他了? 胖夫人和她的朋友维奥莱特在肖像洞口的像框里呼呼大睡。哈利不得不大喊“仙境之光!”才把她们唤醒。她们被吵醒后非常恼火。哈利钻进公共休息室,看见罗恩和赫敏正吵得不可开交。他们面对面站着,隔着十来步远,朝对方大喊大叫,两个人都面红耳赤。 “我说,如果你不愿意这样,你知道怎样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赫敏嚷道,她的头发已从高雅的发髻里散开,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哦,是吗?”罗恩也朝她嚷道,“怎样解决?” “下次再有舞会,你就赶在别人之前邀请我,别等到没办法了才想到我!” 罗恩的嘴巴嚅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像一条出水的金鱼。这时赫敏猛地转身,气呼呼地登上女生宿舍楼梯,回去睡觉了。罗恩转过头来望着哈利。 “你看看,”他结结巴巴地说,看样子完全被惊呆了,“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完全没抓住问题的实质——” 哈利没有吭声。他很珍惜现在他和罗恩又说话了,因此他谨慎地保持沉默,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实际上,他认为跟罗恩比起来,赫敏才更准确地抓住了问题的实质。 第85章丽塔·斯基特的独家新闻 圣诞节的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晚。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比前些日子安静了许多,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不时被哈欠打断。赫敏的头发又变得乱蓬蓬了。她对哈利坦白说,她为了参加舞会,在头发上喷了大量的速顺滑发剂。“但是每天都这么做就太麻烦了。”她很实际地说,一边抓挠着克鲁克山的耳根,猫舒服得直哼哼。 罗恩和赫敏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都闭口不提他们吵架的事。现在他们互相都很友好,但是客客气气的,显得有些不自然。罗恩和哈利马上就把他们偷听到的马克西姆女士和海格之间的谈话告诉了赫敏,但赫敏不像罗恩那样,认为海格是个混血统巨人这个消息有多么吓人。 “其实,我早就认为他肯定是巨人。”她说着,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他不可能是纯血统巨人,因为他们都高达二十英尺左右呢。但说实在的,我们犯不着为巨人这么神经过敏。他们不可能都那么可怕……那是一种偏见,就像人们对狼人的态度一样……只是一种先入之见,不是吗?” 罗恩似乎很想用几句刻薄的话回敬赫敏,但也许是不想再吵架吧,他只是趁赫敏没注意的时候,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放假的第一个星期,他们只顾玩耍,现在应该考虑一下家庭作业了。圣诞节过去了,大家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只有哈利不同,他(又一次)开始感到有点儿紧张了。 麻烦在于,圣诞节一过,二月二十四日一下子就显得近了许多,而他还根本没有好好考虑藏在金蛋里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因此,他现在一回到宿舍,就从箱子里拿出那只金蛋,打开来仔细倾听,希望能弄清其中的奥秘。他强迫自己思索这声音除了使他想起三十把乐锯外,还能使他想起别的什么,但他想不起来,他以前从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他合上金蛋,使劲地摇晃着,然后又把它打开,看声音有没有什么变化。没有,还是那样。他还试着向金蛋提问题,在它的惨叫声中扯着嗓门叫喊,但是一无所获。他甚至把金蛋扔到房间那头——不过他自己也不指望这样做会有什么用。 哈利没有忘记塞德里克告诉他的那个办法,但他目前对塞德里克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但凡有一点儿办法,他就希望自己不要接受他的帮助。而且在哈利看来,如果塞德里克真的想给哈利一点儿帮助,就应该说得更明确一些。自己当时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塞德里克第一个项目是什么——而塞德里克作为公平交换的,却是叫哈利洗一个澡。哼,哈利可不需要那一类毫无价值的帮助——况且,向他提供这种帮助的人还整天和秋·张挽着膀子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因此,新学期的第一天,哈利去上课时,不仅像往常一样背着书本、羊皮纸和羽毛笔,同时内心还压着金蛋这个沉重的负担,就像他把金蛋也随身带着似的。 场地上仍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温室的窗户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们上草药课时看不见窗外的情景。在这样的天气里,谁也不想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尽管罗恩说炸尾螺大概会使他们暖和起来,它们或者会追着同学们到处跑,或者会炸出大量火花,使海格的小屋着起火来。 然而,当他们来到海格的小屋时,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巫。她灰白的头发剪得很短,下巴非常突出。 “快点儿,快点儿,上课铃已经响了五分钟了。”她厉声对他们说。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穿行,朝她走去。 “你是谁?”罗恩瞪着她,问道,“海格呢?” “我是格拉普兰教授。”她干脆利落地说,“是你们保护神奇动物课的临时代课教师。” “海格上哪儿去了?”哈利又大声问了一遍。 “他不舒服。”格拉普兰教授不愿多说。 哈利耳边突然传来不怀好意的轻笑声。他回头一看,德拉科·马尔福和斯莱特林的其他同学走了过来。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看见格拉普兰教授时,谁也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 “请大家这边走。”格拉普兰教授说着,绕过临时马厩朝远处走去,马厩里那些布斯巴顿的骏马在瑟瑟发抖。哈利、罗恩和赫敏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海格的小屋。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海格在里面吗?生着病,孤苦伶仃? “海格出什么事啦?”哈利紧走几步,追上格拉普兰教授,问道。 “你就别管了。”她说,似乎以为他是多管闲事。 “我要管。”哈利激动地说,“他到底怎么啦?” 格拉普兰教授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她领着他们走过马厩,那些庞大的布斯巴顿骏马站在那里,互相偎依着抵御严寒。他们朝禁林边缘的一棵大树走去,树下拴着一头漂亮的大独角兽。 许多女生一看见独角兽,都发出啧啧赞叹。 “哦,真是太漂亮了!”拉文德·布朗说,“她怎么弄到它的?据说独角兽很难抓到呢!” 这头独角兽白得耀眼,相比之下,周围的白雪都显得有些灰蒙蒙了。它不安地用金色的蹄子刨着泥土,扬起带角的脑袋。 “男生们退后!”格拉普兰教授厉声喊道,一边甩起一只胳膊,重重地打在哈利胸口,“独角兽喜欢女性的抚摸。女生们站在前面,小心地接近它,过来,放松点儿……” 她和女生们慢慢地朝独角兽走去,男生们则留在马厩栅栏旁,站在那里注视着她们。哈利看到格拉普兰教授走得听不见他说话了,就转身对罗恩说: “你认为他出了什么事?不会是一条炸尾螺——” “哦,波特,如果你是担心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没有受到攻击,”马尔福轻声说,“没有,他只是太害臊了,不敢露出他那张丑陋的大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利厉声问道。 马尔福把手伸进长袍的口袋,掏出一张折起来的报纸。 “你自己看吧。”他说,“真不愿向你透露这个消息,波特……” 他得意地笑着,哈利一把抓过报纸展开来,罗恩、西莫、迪安和纳威也围拢过来,和他一起看着。是一篇文章,上面登着海格的照片,他脸上的神情显得鬼鬼祟祟的。 邓布利多的重大失误 本报特约记者丽塔·斯基特报道,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古怪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一向敢于聘用有争议的教员。今年九月,他聘用了阿拉斯托——“疯眼汉”穆迪担任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老师,这项决定令魔法部的许多人大为吃惊。穆迪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凶神恶煞,以前当过傲罗,众所周知,只要有人在他面前突然移动,他就会发起攻击。不过,与邓布利多雇来教授保护神奇动物课的半人半妖相比,疯眼汉就算是认真负责、和蔼亲切的了。 鲁伯·海格承认,他在三年级时被霍格沃茨开除,从那以后一直担任学校的猎场看守,这是邓布利多为他找的一份工作。去年,海格竟然对校长运用了神秘影响,从许多更有资格的竞选者中胜出,又为自己谋到了保护神奇动物课老师这个职位。 海格是一个体格庞大、相貌凶狠的男人,他滥用自己新得手的权力,弄来一连串可怕的动物吓唬他负责照管的学生。在一系列被许多人称为“非常恐怖”的课上,海格已导致几名学生受伤致残,而邓布利多对此视而不见。 “我受到了一头鹰头马身有翼兽的攻击,我的朋友文森特·克拉布被一只弗洛伯毛虫狠狠咬了一口。”一位名叫德拉科·马尔福的四年级学生说,“我们都讨厌海格,但我们敢怒不敢言。” 然而海格无意停止他的恐吓行为。上个月在与《预言家日报》记者的谈话中,他承认自己正在培育一种他命名为“炸尾螺”的动物,这种动物介于人头狮身龙尾兽和火螃蟹之间,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培育新的魔法动物种类的行为,通常受到魔法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密切监视。但海格认为他可以超越这类烦琐的条条框框。 “我只是觉得怪好玩的。”他说,然后便匆忙改变了话题。 似乎这还不够,《预言家日报》最近又发现证据,海格不像他自己一贯伪装的那样是一位纯血统的巫师。实际上他甚至不是一个纯血统的人。我们可以独家透露,他的母亲正是巨人弗里德瓦法,目前下落不明。 巨人生性残暴、嗜血,上个世纪因自相残杀而濒临灭绝。仅存的十几个加入了神秘人的麾下,在神秘人统治的恐怖时期,他们制造了几起最残酷的麻瓜屠杀案。 许多为神秘人效力的巨人都死在与黑魔势力斗争的傲罗手下,但弗里德瓦法不在其列。她很可能逃至某个仍存在于国外山区的巨人村落。不过,如果我们就保护神奇动物课上的古怪行为加以分析,弗里德瓦法的儿子似乎继承了其母残酷的天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据说海格与一个男孩建立了亲密的友谊,而正是这个男孩使神秘人痛失权势——从而使海格的亲生母亲像神秘人的其他追随者一样,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也许哈利·波特尚不了解他这位体格庞大的朋友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但阿不思·邓布利多无疑有责任确保哈利·波特及其同学们清醒地认识到与混血统巨人交往的危险性。 哈利看完了,抬头望着罗恩。罗恩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她是怎么发现的?”他小声问。 但哈利心里想的不是这个。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讨厌海格’?”哈利厉声责问马尔福,“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他指着克拉布——“他被一只弗洛伯毛虫狠狠咬了一口?它们根本连牙齿都没有!” 克拉布咯咯地傻笑着,显然感到非常得意。 “行了,我认为应该结束这个蠢货的教学生涯了。”马尔福说,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混血统巨人……我原来以为他只是小时候喝了一瓶生骨灵呢……学生家长都不会答应的……他们担心他会吃掉他们的孩子,哈哈……” “你——” “你们在专心听讲吗?” 格拉普兰教授的声音传到男生这里。这时女生都围拢在独角兽身边,抚摸着它。哈利气极了,当他用失神的目光瞪着独角兽时,那篇《预言家日报》的文章在他手里瑟瑟发抖。格拉普兰教授正在列举独角兽的许多神奇属性,她把声音放得很大,使男生们也能听见。 “我真希望她能留下来,这位女老师!”帕瓦蒂·佩蒂尔说——这时已经下课了,大家正返回城堡吃午饭,“这才是我心目中的保护神奇动物课……像独角兽这样体面的动物,而不是怪兽……” “海格怎么办?”他们登上台阶时,哈利气愤地问。 “他怎么办?”帕瓦蒂冷冰冰地说,“他照样可以当他的猎场看守,不是吗?” 自从舞会之后,帕瓦蒂就一直对哈利很冷淡。哈利猜想他在舞会上应该更多地关心她,但她照样玩得很痛快呀。她现在逢人就说,她已经约好下个周末和布斯巴顿的男生在霍格莫德村见面。 “这堂课上得真好。”他们走进礼堂时,赫敏说道,“格拉普兰教授告诉我们的关于独角兽的知识,我一半都不知道——” “看看这个吧!”哈利气呼呼地吼道,把《预言家日报》的文章塞到赫敏的鼻子底下。 赫敏读着文章,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她的反应和罗恩一模一样。 “那个讨厌的女人斯基特是怎么打听到的?不会是海格告诉她的吧?” “不会。”哈利说着,领头朝格兰芬多的桌子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要命,“他连我们都一直瞒着,是不是?我认为,上次海格不肯对她说我的坏话,把那女人气疯了,就四处搜寻他的情况,对他进行报复。” “也许她在舞会上听见了海格告诉马克西姆女士的话。”赫敏小声说。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会在花园里看见她的!”罗恩说,“而且,她不应该再进学校来,海格说邓布利多禁止她……” “也许她有一件隐形衣。”哈利说,一边用长柄勺把炖鸡汤舀进自己的盘子——他太气愤了,把汤洒得到处都是,“这种事情她做得出来的,是不是,躲在灌木丛里偷听别人说话。” “你的意思是,就像你和罗恩?”赫敏说。 “我们没有刻意去偷听!”罗恩愤怒地说,“我们当时没有别的选择!那个傻瓜居然大谈他的母亲是巨人,却不知道别人都能听见!” “我们必须去看看他。”哈利说,“就在今天傍晚,占卜课以后。告诉他我们要他回来……你想要他回来吗?”他冷不防地问赫敏。 “我——唉,我不想说假话,偶尔上一次像样的保护神奇动物课,换换口味,倒也不错——但我确实希望海格回来,我当然希望!”赫敏被哈利愤怒的目光吓坏了,急忙补充道。 于是,那天吃过晚饭,他们三个再次离开城堡,穿过覆盖着冰雪的场地,朝海格的小屋走去。他们敲了敲门,听见了牙牙低沉的吠叫声。 “海格,是我们!”哈利喊道,使劲捶打着门,“快开门!” 海格没有回答。他们可以听见牙牙抓挠着门,呜呜地低声叫着,但是门没有开。他们又重重地敲了十多分钟。罗恩甚至过去敲了敲一扇窗户,还是没有回音。 “他为什么躲着我们?”赫敏说——这时他们终于作罢,向学校走去,“他总不会以为我们在乎他是个混血统巨人吧?” 然而,看来海格确实很在乎。整整一个星期他们都没有看见他的影子。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在教工桌子旁露面,他们也没有看见他在场地上履行他猎场看守的职责。格拉普兰教授继续担任保护神奇动物课的代课教师。马尔福一有机会就说些幸灾乐祸的话。 “想念你的那个半人半妖的伙伴了?”每当有老师在旁边,他确信哈利不敢报复时,总是小声对哈利说,“想念那个大象般的家伙了?” 一月中旬,同学们都到霍格莫德村去游玩。赫敏听说哈利也去,非常吃惊。 “我还以为你会趁公共休息室没有人,比较安静,好好研究研究那只金蛋呢。”她说。 “噢,我——我觉得我已经琢磨出它是什么意思了。”哈利撒了个谎。 “真的吗?”赫敏说,显得非常高兴,“太好了!” 哈利觉得内疚,心中惶惶不安,但他摆脱了这种感觉。毕竟,他还有五个星期可以研究金蛋的线索,时间还长着呢……而且如果他去了霍格莫德,说不定会碰到海格,有机会劝说他回来呢。 星期六,他、罗恩和赫敏一起离开城堡,穿过阴冷、潮湿的场地,向学校大门走去。当他们经过停泊在湖面上的德姆斯特朗的大船时,他们看见威克多尔·克鲁姆从船舱里走到甲板上,身上只穿着一条游泳裤。他确实瘦极了,但看起来体格还是挺结实的,只见他敏捷地爬到船舷上,伸开双臂,扑通一声钻进了水里。 “他疯了!”哈利望着克鲁姆乌黑的脑袋在湖中央浮动,说道,“现在是一月,肯定冷得要命!” “他来的地方比这里冷得多。”赫敏说,“我想,对他来说这里还相当暖和呢。” “是啊,可是湖里有巨乌贼啊。”罗恩说,但他的口气里并没有担忧的成分——仔细听来,他似乎希望发生点什么呢。赫敏注意到了他的这种口气,皱起了眉头。 “他真的不错,你们知道的。”赫敏说,“他虽然是德姆斯特朗的,但根本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他告诉我,他更喜欢我们这儿。” 罗恩没有说话。自从舞会以后,他就只字不提威克多尔·克鲁姆了。圣诞节的第二天,哈利在他的床底下看见了一只小胳膊,很像是从那个穿着保加利亚魁地奇队服的小模型上掰下来的。 在大街上溜达的时候,哈利一直在留心寻找海格。当确信一家家商店里都没有海格的身影时,他又提出到三把扫帚小酒馆去坐坐。 小酒馆和往常一样拥挤,哈利的目光迅速地将所有的桌子都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海格。他心情沉重地和罗恩、赫敏一起走向吧台,从罗斯默塔女士那里买了三杯黄油啤酒。他闷闷不乐地想,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留在学校里,听听金蛋的惨叫声呢。 “他难道从来不去办公室吗?”赫敏突然悄声说,“看!” 她指着吧台后面的那面镜子,哈利看见镜子里映出卢多·巴格曼的身影,他和一伙妖精一起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巴格曼正压低声音,飞快地对妖精们说着什么,妖精们都交叉着手臂,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这确实有些奇怪,哈利心想,今天是周末,没有三强争霸赛的活动,用不着裁判,巴格曼怎么会出现在三把扫帚里呢?他注视着镜子里的巴格曼。只见他的神情又显得很紧张,就像那天夜里黑魔标记出现之前在树林里一样。就在这时,巴格曼向吧台扫了一眼,看见哈利,便站了起来。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哈利听见巴格曼生硬地对妖精们说,然后匆匆朝哈利走来,那张娃娃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哈利!”他说,“你怎么样?我就希望碰到你!一切都好吧?” “很好,谢谢。”哈利说。 “不知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哈利?”巴格曼热切地说,“你们俩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方便?” “呃——好吧。”罗恩说完,便和赫敏去找位子了。 巴格曼领着哈利来到远离罗斯默塔女士的吧台尽头。 “哈利,我想再次祝贺你在对付那条树蜂时的出色表现。”巴格曼说,“真是太棒了!” “谢谢。”哈利说,但他知道巴格曼想说的不止这些,因为他完全可以当着罗恩和赫敏的面祝贺哈利。不过,巴格曼似乎并不急于揭开谜底。哈利看见他朝镜子里吧台那边的妖精们扫了一眼,他们都斜着黑眼睛,默默地望着巴格曼和哈利。 “绝对是一场噩梦。”巴格曼发现哈利也望着妖精们,便压低声音说道,“他们英语说得不好……这就像又回到了魁地奇世界杯赛上,和那些保加利亚人纠缠不清……但至少保加利亚人还能比比划划,使人能够明白。这帮家伙一个劲儿地咕噜咕噜,说他们的火鸡话……而我对火鸡话只知道一个单词。布拉德瓦,意思是‘刀、剑’。我不愿意使用这个词,生怕他们以为我在威胁他们。” 他低沉而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们想要什么?”哈利说,他注意到妖精们仍然警惕地注视着巴格曼。 “呃——是这样……”巴格曼说,突然显得紧张起来,“他们……呃……他们在寻找巴蒂·克劳奇。” “为什么到这里来找他?”哈利说,“他在伦敦的魔法部里,不是吗?” “呃……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巴格曼说,“他……他突然就不来上班了。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他的助手,年轻的珀西说他病了。看样子他不断地派猫头鹰发来指示。不过,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好吗,哈利?因为丽塔·斯基特还在无孔不入地到处打听,我敢说她准会给巴蒂的病添油加醋,把它说成是一个灾难事件。她大概会说他也像伯莎·乔金斯一样失踪了。” “伯莎·乔金斯有消息了吗?”哈利问道。 “没有。”巴格曼说,神情又紧张起来,“当然啦,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早该这么做了,哈利想)事情非常奇怪。她肯定到了阿尔巴尼亚,因为她在那里见到了她的二表姐。然后她离开二表姐家,到南部去看望一个姨妈……从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真该死,我就是不明白她上哪儿去了……她又不像是那种私奔、潜逃的人……不过谁知道呢……咳,我们在这里只顾谈论妖精和伯莎·乔金斯干吗?我实际上是想问你,”——他放低声音——“你对那只金蛋研究得怎么样了?” “嗯……还行。”哈利不诚实地说。 巴格曼似乎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听着,哈利,”他说(声音仍然很低),“我对这一切感到很难过……你是被强行拉进这场争霸赛的,你不是自愿参加的……如果……(他的声音低极了,哈利不得不靠近了才能听清)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给你一个恰当的提醒……我对你产生了好感……你对付那条巨龙时真是勇敢!……没关系,你只要说一句话。” 哈利抬头望着巴格曼红扑扑的圆脸,以及那双睁得大大的、婴儿般清澈的蓝眼睛。 “我们应该独自解开谜团,不是吗?”哈利说,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很随意,不要显得像是在指责魔法体育运动司的司长擅自违反章程。 “哦……是啊,是啊,”巴格曼不耐烦地说,“可是——别傻了,哈利——我们都希望霍格沃茨一举夺魁,是不是?” “你给塞德里克也提供过帮助吗?”哈利问。 巴格曼光滑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他说,“我——唉,就像我刚才说的,对你产生了好感。我就想给你……” “那就谢谢你了。”哈利说,“但是,我想我对金蛋已经钻研得差不多了……再有一两天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他并不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巴格曼的帮助,大概因为巴格曼在他眼里几乎是个陌生人,向罗恩、赫敏和小天狼星请教不算什么,而接受巴格曼的帮助就使人感觉更像作弊。 巴格曼看上去简直有点恼火了,但他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因为弗雷德和乔治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你好,巴格曼先生,”弗雷德愉快地说,“我们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嗯……不用了。”巴格曼说着,又失望地看了哈利最后一眼,“不用了,谢谢你们,孩子……” 弗雷德和乔治似乎和巴格曼同样失望。巴格曼打量着哈利,就好像哈利不知好歹地拂了他的美意。 “好了,我得赶紧走了。”他说,“很高兴看见你们大家。祝你好运,哈利。” 他匆匆走出小酒馆。妖精们都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哈利回到罗恩和赫敏身边。 “他想要什么?”哈利刚坐下来,罗恩就问道。 “他提出要帮助我解开金蛋的秘密。”哈利说。 “他不应该这么做!”赫敏显得十分震惊,说道,“他是裁判之一啊!而且,你已经自己琢磨出来了——是不是?” “呃……差不多吧。”哈利说。 “哼,我想,如果邓布利多知道巴格曼在劝你作弊,他肯定会很不高兴的!”赫敏说,仍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希望他也向塞德里克提供同样的帮助!” “他没有,我问过了。”哈利说。 “我们才不关心塞德里克是不是得到帮助呢。”罗恩说,哈利暗自赞同。 “那些妖精看上去不太友好,”赫敏一边小口喝着黄油啤酒,一边说道,“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据巴格曼说,是在寻找克劳奇。”哈利说,“他的病还没好,一直没有上班。” “可能是珀西给他下了毒吧。”罗恩说,“他大概以为,如果克劳奇断了气儿,他就会成为国际魔法合作司的司长了。” 赫敏瞪了罗恩一眼,意思是别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然后她说:“真滑稽,妖精居然寻找克劳奇先生……一般来说,他们是跟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打交道的呀。” “不过,克劳奇会说许多种语言,”哈利说,“他们大概需要一个翻译。” “怎么,你又开始为讨厌的小妖精们操心了?”罗恩问赫敏,“又想成立一个S.P.U.G.[25]什么的?丑陋妖精保护协会?” “哈,哈,哈,”赫敏讽刺地说,“妖精才不需要保护呢。你没有听见宾斯教授讲妖精叛乱时是怎么说的吗?” “没有。”哈利和罗恩同时说道。 “听着,他们非常擅长对付巫师,”赫敏说着,又喝了一口黄油啤酒,“他们非常聪明。他们才不像家养小精灵那样不会维护自己的权益呢。” “哎哟!”罗恩盯着门口,叫道。 丽塔·斯基特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件香蕉黄的长袍,长长的指甲涂成耀眼的粉红色,身边跟着她那个大腹便便的摄影师。她买了饮料,和摄影师一起穿过人群,朝近旁的一张桌子走来。哈利、罗恩和赫敏都瞪眼望着她。她正在飞快地说着什么,似乎对什么事感到非常满意。 “……他似乎不太愿意跟我们说话,是不是,博佐?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在做什么,后面跟着一大群妖精?还说是带他们逛风景……完全是胡说八道……他是个撒谎的老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们要不要再挖掘一下?魔法体育运动司前司长卢多·巴格曼名誉扫地……这个开头真够劲儿,博佐——我们只需要给它找一个合适的故事——” “又想毁掉一个人的生活?”哈利大声说。 几个人转过脸来。丽塔·斯基特看清了说话的是谁,镶着珠宝的眼镜后面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哈利!”她说,顿时笑容满面,“太好了!你们为什么不过来一起——” “我即使骑着一把十英尺长的飞天扫帚,也不愿接近你!”哈利气愤地说,“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海格,嗯?” 丽塔·斯基特扬起描得很浓的眉毛。 “我们的读者有权知道真相,哈利。我只是履行我的——” “谁在乎他是不是混血统巨人呢?”哈利喊道,“他没有一点儿不正常的地方!” 整个小酒馆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罗斯默塔女士从吧台后面朝这边望着——她正在往大酒壶里倒蜂蜜酒,大酒壶都满得溢出来了,她也没有觉察。 丽塔·斯基特的笑容微微闪动了一下,但她马上又把它重新固定好了。她打开鳄鱼皮手袋,掏出她的速记笔,说道:“愿意跟我谈谈你所了解的海格吗,哈利?一身腱子肉后面的人性?你们令人费解的友谊,以及友谊后面的缘由。你是不是把他看作父亲?” 赫敏猛地站了起来,她紧紧攥着那杯黄油啤酒,就好像那是一颗手榴弹。 “你这个讨厌的女人,”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捞到故事,不管是谁都不放过,是不是?就连卢多·巴格曼——” “坐下,你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对自己不明白的事不要乱说。”丽塔·斯基特冷冷地说,她的目光落到赫敏身上时变得冷漠而凶狠,“我知道卢多·巴格曼的一些事情,它们会使你们的汗毛竖起来……不说也罢——”她说,打量着赫敏乱蓬蓬的头发。 “我们走吧,”赫敏说,“快点儿,哈利——罗恩……” 他们离开了,许多人都望着他们。走到门边时,哈利回头看了一眼。丽塔·斯基特的速记笔拿出来了,在桌上的一张羊皮纸上嗖嗖地来回划动。 “她接下来就要对付你了,赫敏。”他们快步来到大街上时,罗恩压低声音担忧地说。 “让她试试吧!”赫敏满不在乎地说,但气得浑身发抖,“我会给她点厉害尝尝!我是傻乎乎的小丫头?哼,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先是为哈利,然后是为海格……” “你可别去招惹丽塔·斯基特,”罗恩紧张地说,“我说正经的,赫敏,她会挖掘你的一些情况——” “我爸爸妈妈不看《预言家日报》。她不会把我吓得东躲西藏的!”赫敏说,“而且海格也不会再躲藏了!他不应该被这个话柄搅得心烦意乱!快走!”她现在迈着大步,走得飞快,哈利和罗恩铆足了劲儿才赶上她。上次哈利看见赫敏气成这样,是她打了德拉科·马尔福一记耳光的时候。 她撒腿跑了起来,领着他们一路飞奔,穿过那道两边被带翅野猪护着的大门,跑过场地,来到海格的小屋旁。 窗帘仍然拉得严严实实的,他们走近时可以听见牙牙的叫声。 “海格!”赫敏喊道,一边敲打着他的房门,“海格,够了!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没有人在乎你妈妈是个巨人,海格!斯基特那个讨厌的女人,你不能让她得逞!海格,快出来吧,你不过是在——” 门开了。赫敏刚说了句“你早该——”,又猛地住了口,因为她发现与她面对面的不是海格,而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下午好。”他愉快地说,笑眯眯地低头望着他们。 “我们——嗯——我们想看看海格。”赫敏声音很轻地说。 “啊,我已经猜到了,”邓布利多说,眼睛里闪着诙谐的光,“你们为什么不进来呢?” “噢……呃……好吧。”赫敏说。 她、罗恩和哈利走进了小屋。哈利刚进门,牙牙就忽地朝他扑来,狺狺狂吠着,想要舔他的耳朵。哈利躲开牙牙,四下张望着。 海格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两只大茶杯。他的模样十分狼狈,脸上斑斑点点,眼睛又红又肿,在头发的问题上他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不再想办法把头发弄整洁了,它们现在变成了一堆缠在一起的电线。 “你好,海格。”哈利说。 海格抬起头来。 “好。”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 “再喝点茶吧。”邓布利多说着,在哈利、罗恩和赫敏身后关上房门,掏出魔杖,轻轻摆弄着,空中立刻出现了一只旋转的茶盘和一盘蛋糕。邓布利多用魔法使茶盘落在桌上,大家都坐了下来。静默了片刻,邓布利多说道:“海格,你有没有听见格兰杰小姐喊的那些话?” 赫敏的脸微微有些红,邓布利多朝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从他们刚才想破门而入的架势看,赫敏、哈利和罗恩似乎还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我们当然还愿意同你交朋友!”哈利望着海格,说,“你难道认为斯基特那头母牛——对不起,教授。”他赶紧说道,转眼望着邓布利多。 “我一时耳聋,没听见你在说什么,哈利。”邓布利多说。他玩弄着两个大拇指,眼睛瞪着天花板。 “呃——好吧,”哈利局促不安地说,“我的意思是——海格,你怎么以为我们会在乎那个——女人——写的东西呢?” 两颗滚圆的泪珠从海格乌黑的眼睛里流出来,慢慢渗进了他纠结的胡子里。 “海格,这恰好证明了我刚才的话。”邓布利多说,仍然专心地打量着天花板,“我给你看了无数个家长写来的信,他们自己当年在这里上过学,对你印象很深。他们十分坚决地对我说,如果我把你开除,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 “并不是每个人,”海格沙哑地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我留下。” “说实在的,海格,如果你想等到全世界人的支持,恐怕就要在这个小屋里待很长时间了。”邓布利多说,这时他的目光从半月形镜片后面严厉地射过来,“自从我担任这个学校的校长以来,每星期至少有一只猫头鹰送信来,对我管理学校的方式提出批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拒绝跟任何人说话?” “可是——你不是混血统巨人啊!”海格声音嘶哑地说。 “海格,你看看我有什么样的亲戚吧!”哈利生气地说,“看看德思礼一家!” “绝妙的观点!”邓布利多教授说,“我的亲弟弟阿不福思,因为对一只山羊滥施魔法而被起诉。这件事在报纸上登得铺天盖地,可是阿不福思躲起来没有呢?没有,根本没有!他把头抬得高高的,照样我行我素!当然啦,我不能肯定他认识字,所以他也许并不是胆子大……” “回来教课吧,海格。”赫敏轻声说,“求求你回来吧,我们真的很想念你。” 海格强忍住哽咽。又有许多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渗进乱蓬蓬的胡子里。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我不接受你的辞职报告,海格,我希望你下星期一就回来上课。”他说,“你八点半到礼堂和我一起吃早饭。不许找理由推脱。祝你们大家下午好。” 邓布利多向门口走去,只停下来弯腰挠了挠牙牙的耳朵,就离开了小屋。当房门在他身后关上后,海格便把脸埋在垃圾箱盖一般大的手掌里,伤心地哭泣起来。赫敏不停地拍着他的胳膊,最后,海格终于抬起了头,两只眼睛通红,他说:“真是了不起的人啊,邓布利多……了不起的人……” “是啊,他很了不起。”罗恩说,“我可以吃一块蛋糕吗,海格?” “尽管吃吧,”海格说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唉,当然,他说得对——你们说得都对……我太傻了……我这么做,我的老爸爸一定会为我感到脸红……”眼泪又流出来了,他用力把它们擦去,又说道:“我还没有给你们看过我老爸爸的照片呢,是吗?在这里……” 海格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小矮个儿的巫师,眼睛和海格的一样,也是乌黑的,眯成一道缝,他坐在海格的肩膀上笑得很欢。参照旁边的一棵苹果树来看,海格足有七八英尺高,但他的脸年轻、饱满、光滑,没有胡子——他看上去最多十一岁。 “这是我进霍格沃茨后不久照的,”海格声音嘶哑地说,“爸爸高兴坏了……他还以为我成不了一名巫师呢,你们知道,因为我妈妈……唉,不提也罢。当然,我在魔法方面一直不大开窍……但他至少没有看见我被开除。他死了,明白吗,就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 “爸爸死后,是邓布利多一直护着我。给我找了份猎场看守的工作……他很信任别人。总是给人第二次机会……这正是他和其他校长不同的地方,明白吗?一个人只要有才能,邓布利多就会接受他到霍格沃茨来。他知道一个人即使出身不好,也是会有出息的……唉……这种做法是很值得尊敬的。但有些人不理解这一点。有些人总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歧视你……有些人甚至假装说自己是骨架子大,而不敢大胆地说真话——我就是我,没什么可羞愧的。‘永远别感到羞愧,’我的老爸爸过去常说,‘有人会因为这个而歧视你,但他们不值得你烦恼。’他是对的。我太傻了。我再也不会为那女人而烦恼了,我向你们保证。大骨架子……我要让她尝尝我的大骨架子!” 哈利、罗恩和赫敏不安地互相望了望。哈利宁愿领五十条炸尾螺去散步,也不愿向海格承认他偷听了他和马克西姆女士的对话。但海格还在说个不停,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知道吗,哈利?”他说,从他父亲的照片上抬起头,眼睛非常明亮,“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使我想起了我自己。你父母双亡,担心自己在霍格沃茨不适应,记得吗?你不相信自己真的有能力……可是现在再看看你,哈利!学校的勇士!” 他朝哈利望了片刻,然后非常严肃地说:“你知道我希望什么,是不是,哈利?我希望你赢,真的希望。这会使他们都看到……并不是只有纯血统巫师才能做到。用不着为自己的出身而羞愧。这会使他们都看到邓布利多的观点才是正确的,一个人只要有魔法才能,就应该允许他入校。你那只金蛋钻研得怎么样了,哈利?” “很好,”哈利说,“真的很好。” 海格愁苦的脸上绽开了湿漉漉的灿烂笑容:“真是我的好孩子……让他们看看,哈利,让他们看看。把他们都打败。” 对海格撒谎和对别人撒谎的感觉不一样。那天傍晚,哈利和罗恩、赫敏一起返回城堡时,他眼前一直浮现着海格幻想哈利赢得争霸赛冠军时,那胡子拉碴的脸上的喜悦表情,这形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天晚上,那只捉摸不透的金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地压在哈利心头。上床睡觉时,他终于决定——放下自己的傲气,考虑一下塞德里克的提示是否管用。 第86章金蛋和魔眼 哈利不知道这个澡要洗多长时间,才能解开金蛋的奥秘,因此他决定夜里行动,这样他就能想洗多长时间就洗多长时间了。尽管他很不愿意接受塞德里克更多的恩惠,但他还是决定使用级长的洗澡间。很少有人能够进入级长的洗澡间,所以他受到打扰的可能性也就小得多。 哈利仔细筹划着他的这次行动,以前他因为半夜起床到处乱逛被管理员费尔奇抓住过一回,他不希望这种经历重演。隐形衣自然是不可缺少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哈利还想带上活点地图。活点地图的重要性仅次于隐形衣,是哈利违反校规时最有用的辅助工具。地图上显示出霍格沃茨的全景,包括许多错综复杂的捷径和秘密通道。最重要的一点,它还用标着名字的小点显示城堡里的人在走廊里走动的情况,这样,如果有人走近洗澡间,哈利就会预先得到警告。 星期四夜里,哈利偷偷从床上起来,穿上隐形衣,蹑手蹑脚地溜下楼梯,然后就像海格带他去看火龙的那天夜里一样,等着肖像洞口打开。这次等在外面的是罗恩,他对胖夫人说了口令(“香蕉炸面团”)。“祝你好运。”罗恩低声说,一边钻进了公共休息室,哈利与他擦身而过。 今天夜里,哈利穿着隐形衣行动非常别扭,因为他一只胳膊下夹着沉重的金蛋,另一只胳膊还要举着地图凑到鼻子底下。还好,月光映照的走廊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哈利在几个关键的地方都查看了地图,确保自己不会撞见任何人。他来到糊涂蛋波里斯的雕像前——这是一个表情茫然的巫师,两只手上的手套戴反了。哈利像塞德里克告诉他的那样,找到雕像旁边的那扇门,靠上去低声说出了那个口令:“新鲜凤梨。” 门吱呀一声开了。哈利闪了进去,回身把门插好,脱掉隐形衣,四下张望着。 他的第一反应是,当一个级长真不赖,单是能够使用这个洗澡间就值了。一个点着蜡烛的豪华枝形吊灯给房间里投下温馨的柔光,每件东西都是用雪白的大理石做成的,包括中间那个陷入地面的浴池,它就像一个长方形的游泳池。浴池边上大约有一百个金色的龙头,每个龙头的把手上都镶着一块不同颜色的宝石。此外还有一块跳水板。窗户上挂着雪白的亚麻窗帘;一大堆松软的白毛巾放在一个墙角,墙上只挂着一幅画,镶在镀金的像框里。画上是一个金发的美人鱼,躺在岩石上睡得正香,长长的秀发拂在脸上,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微微颤抖着。 哈利走上前去,左右张望着,他的脚步声在四壁间回响。这个洗澡间确实豪华漂亮——他也确实渴望试一试其中的几个龙头——但他此刻站在这里,却忍不住感到塞德里克是在捉弄他。这个洗澡间对他解开金蛋的奥秘会有什么帮助呢?他尽管这么想着,还是把一条松软的毛巾、隐形衣、活点地图和金蛋放在游泳池一般大的浴池边,然后跪下去,拧开了几个龙头。 他立刻发现,这些龙头喷出的是各种各样混着热水的泡泡浴液,但它们又和哈利以前接触过的泡泡浴完全不同。其中一个龙头喷出足球那么大的粉红色和蓝色的泡泡;另一个喷出晶莹剔透的、又密又厚的泡沫——哈利觉得如果他愿意试一下,这些泡沫准会把他托在水面,沉不下去;第三个龙头喷出香味浓郁的紫色雾气,在水面上弥漫着。哈利玩弄着这些龙头,一会儿开,一会儿关,他特别欣赏一个龙头喷出弧形水柱、从水面划过的奇妙景象。一转眼间,深深的浴池就放满了热水、泡沫和泡泡,这么大的浴池这么快就满了,真是神速。哈利关掉所有的龙头,脱去睡衣、拖鞋和晨衣,钻进了水里。 水真深啊,他的脚勉强够到池底,他在水里游了两个来回,才回到池边,一边踩着水,一边仔细端详着金蛋。在热腾腾的、浮着泡沫的水里游泳,周围漂浮着一团团五颜六色的雾气,这滋味真是妙不可言,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产生灵感,脑子里也没有灵光一现,豁然开窍。 哈利伸出手臂,用湿漉漉的双手托起金蛋,把它打开。顿时,刺耳的惨叫声充斥了洗澡间,在大理石的墙壁间回响、振荡,但这声音还是那样莫名其妙,而且和所有的回音混在一起,更加令人费解。他啪地一下把它合上,担心这声音会把费尔奇招引过来。他甚至怀疑这就是塞德里克的阴谋——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说起话来,吓得他灵魂出窍,金蛋从手里掉落,在洗澡间的地上当啷啷地滚远了。 “如果我是你,就把它放在水里试试。” 哈利一惊之下,吞下了几大口泡泡。他站起来呸呸地吐着,这时才看见一个愁眉苦脸的女鬼跷着二郎腿,坐在一个龙头上。是哭泣的桃金娘,人们常常听见她在二楼的一个盥洗室的下水管道里伤心地哭泣。 “桃金娘!”哈利恼火地说,“我——我什么都没穿!” 其实这没有关系,因为水里的泡沫很厚,但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怀疑自从他进门,桃金娘就一直躲在一个龙头里窥视着他。 “你进去时,我闭上眼睛来着,”她说,从厚厚的镜片后面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是啊……嗯……”哈利说,一边微微弯曲膝盖,确保桃金娘除了他的脑袋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我不应该进你那个盥洗室的,是不是?那是女生盥洗室。” “你原先并不在乎呀,”桃金娘悲哀地说,“你以前整天待在那里。” 这倒是事实,不过那是因为哈利、罗恩和赫敏发现桃金娘那个失修的厕所非常安全,他们可以在里面偷偷熬制复方汤剂——那是一种禁止使用的魔药,曾把他和罗恩变成了克拉布和高尔的活生生的复制品,持续了一个小时,使他们能够混进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我就是因为到那儿去才挨批评的,”哈利说,这话有一半是事实,珀西有一次碰巧看见他从桃金娘的盥洗室里出来,“后来,我想我最好还是别去了。” “噢……明白了……”桃金娘说,一边忧郁地揪着自己下巴上的一个疙瘩,“好吧……不说了……我会把金蛋放在水里试试的。塞德里克·迪戈里就是这么做的。” “你也偷看他来着?”哈利气愤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夜里溜到这里,偷看级长们洗澡?” “有时候吧,”桃金娘十分诡秘地说,“但我以前从没有出来跟人说过话。” “我很荣幸,”哈利闷闷不乐地说,“你把眼睛闭上!” 他看到桃金娘确实把镜片捂得严严的了,才从浴池里站起来,用毛巾紧紧裹住腰部,过去把金蛋捡了起来。他刚钻进水里,桃金娘就从指缝里看着他,说:“行了,快点儿吧……在水下把它打开!” 哈利把金蛋放在布满泡沫的水面下,打开……这次它没有惨叫。金蛋里发出汩汩的歌声,这歌声从水底下传来,他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你需要把你的脑袋也钻进水里,”桃金娘说,似乎很高兴能对他指手画脚,“去吧。”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钻到了水下——现在,他坐在泡泡浴水底的大理石上,听见手上被打开的金蛋里有一些古怪的声音在齐声合唱: 寻找我们吧,在我们声音响起的地方, 我们在地面上无法歌唱。 当你搜寻时,请仔细思量: 我们抢走了你最心爱的宝贝。 你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要寻找和夺回我们拿走的物件, 过了一小时便希望全无, 它已彻底消逝,永不出现。 哈利浮了上去,钻出漂满泡泡的水面。他甩了甩头,把头发从眼睛上甩掉。 “听见了吗?”桃金娘问。 “听见了……‘寻找我们吧,在我们声音响起的地方……’其实这个用不着说……等一等,我需要再听一遍……” 他再次钻进水里。金蛋的歌声在水下演唱了三次,哈利才把它牢记在心。然后他一边踩水,一边使劲地思索,桃金娘就坐在那里望着他。 “我必须去寻找那些不能在地面上发出声音的人……”他慢慢地说,“嗯……那可能是谁呢?” “你真笨,不是吗?” 他从没见过桃金娘这么开心过,除了那天赫敏服了复方汤剂后,脸上变得毛茸茸的,还长出了一条猫尾巴。当时桃金娘也高兴得心花怒放。哈利望着洗澡间,思索着……如果声音只在水下才能听见,那么一定是属于某种水下动物。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桃金娘,桃金娘给了他一顿奚落。 “啊,迪戈里也是这么想的。”她说,“他躺在那里,自言自语,琢磨着这个问题,琢磨了好长时间。好长好长时间……几乎所有的泡泡都消失了……” “水下……”哈利慢慢地说,“桃金娘……湖里除了巨乌贼外,还生活着什么动物?” “噢,种类多着呢。”她说,“我有时也到湖里去……有时别无选择,有人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冲了我的厕所……” 哈利克制着不去想桃金娘随着厕所的秽物冲进下水道、流到湖里的情景。他说:“那么,那里的什么东西能发出人的声音呢?慢着——” 哈利的目光落到墙上那幅酣睡的美人鱼的图画上:“桃金娘,那里没有人鱼吧,有吗?” “噢,很好,”她说——厚厚的镜片闪闪发亮,“迪戈里花的时间要长得多!而且当时她还是醒着的,”——桃金娘用脑袋指了指美人鱼,愁苦的脸上带着非常反感的表情——“咯咯笑着,搔首弄姿,炫耀她的鳍……” “这就对了,是吗?”哈利兴奋地说,“第二个项目是到湖里去找人鱼,然后……然后……”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兴奋的情绪陡地就从他心里溜走了,就好像一下子被人掏去了心似的。他不太擅长游泳,一直很少训练。达力小时候上过游泳课,但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无疑是希望哈利有朝一日被淹死,从来没有让他学过游泳。在这个浴池里游一两个来回还行,可那个湖非常宽非常深……人鱼肯定生活在水底最深处…… “桃金娘,”哈利慢慢地说,“我该怎么呼吸呢?” 听了这话,桃金娘眼里突然又冒出了泪水。 “缺心眼!”她嘟哝着,在长袍里摸索着寻找手帕。 “什么缺心眼?”哈利问,觉得摸不着头脑。 “竟然在我面前讨论呼吸!”她尖声说道,声音在洗澡间里发出响亮的回音,“明明知道我不能……明明知道我……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她把脸埋在手帕里,大声地擤着鼻子。 哈利想起桃金娘一直对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非常敏感,而他认识的其他幽灵都没有这样大惊小怪的。 “对不起,”他不耐烦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记了……” “噢,是啊,很容易忘记桃金娘已经死了,”桃金娘说,一边哽咽着,用红肿的眼睛望着他,“即使在我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牵挂我。他们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发现了我的尸体——我知道,我就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奥利夫·洪贝走进盥洗室——‘你又在这里生闷气吗,桃金娘?’她说,‘迪佩特教授叫我来找你——’这时她突然看见了我的尸体……哦,她直到临死都忘不了那一幕,我可以保证……我到处跟踪她,提醒她。我记得,在她哥哥的婚礼上——” 然而哈利没有听,他又在思索人鱼的那首歌了。“我们抢走了你最心爱的宝贝”,这似乎是说它们要偷走他的什么东西,他必须夺回来。它们要拿走的是什么呢? “——后来,当然啦,她找到魔法部,阻止我再跟踪她,我就只好回到这里,住在我的厕所里。” “不错,”哈利淡淡地说,“好吧,我总算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再把眼睛闭上,好吗?我要出来了。” 他从浴池底捡起金蛋,爬了上来,擦干身子,重新穿上睡衣和晨衣。 “你还会时不时地到我的盥洗室来看我吗?”哭泣的桃金娘看到哈利拿起隐形衣,忧伤地问。 “嗯……我争取吧。”哈利说,但他暗想,只有当城堡里的所有盥洗室都被封死了,他才可能再去光顾桃金娘的盥洗室,“再见,桃金娘……谢谢你给我的帮助。” “再会了。”她惆怅地说。哈利穿上隐形衣时,看见她哧溜一下又钻回水龙头里去了。 来到外面漆黑的走廊上,哈利又检查了一下活点地图,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还好,图上费尔奇和他的猫洛丽丝夫人的那两个小点,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呢……城堡里一片寂静,只有皮皮鬼在活动,但他是在楼上的奖品陈列室里大闹……哈利刚要迈步返回格兰芬多塔楼,突然地图上有个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这实在太蹊跷了。 活动的不止皮皮鬼一个。还有一个小点在底层左手拐角的一个房间里动来动去——那是斯内普的办公室。但小点旁注的名字却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而是巴蒂·克劳奇。 哈利盯着那个小点。克劳奇先生据说是生了重病,不能上班,也不能来参加圣诞舞会——可是,他凌晨一点偷偷溜进霍格沃茨来做什么呢?哈利仔细注视着那个小点在房间里移来移去,这里停停,那里站站…… 哈利迟疑着,思索着……然后,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转了个身,朝最近的楼梯走去。他要看看克劳奇在做什么。 哈利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尽量不发出声音,但肖像里的几个人还是听见了地板的吱呀声和他睡衣的窸窣声,都好奇地转过脸来。到了楼下,他悄悄顺着走廊走到一半,然后撩开墙上的一幅挂毯,沿着一道更狭窄的楼梯往下走。这是一条近路,可以通到两层楼以下。他不停地扫一眼地图,一边暗自纳闷……向来严谨自律、遵纪守法的克劳奇先生怎么会在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办公室呢?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呀…… 哈利一心琢磨着克劳奇先生的古怪行为,没有集中思想走路,结果,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的一条腿突然陷进了一个捉弄人的台阶,那是纳威经常忘记跳过的。哈利笨手笨脚地晃动一下,那只金蛋,仍然湿漉漉地沾着洗澡水,突然从他胳膊下滑落了。他赶紧探身去抓,来不及了,金蛋顺着长长的楼梯滚了下去,每下一级台阶,都发出当啷一声巨响,像敲响了一只大鼓——隐形衣也滑脱了——哈利赶紧一把抓住,结果活点地图从他手里飘了出去,落到六级台阶以下。哈利陷在齐膝深的恶作剧台阶里,够不到它。 金蛋滚到楼梯底部,从挂毯下钻了出去,弹开了,开始在下面的走廊里尖声惨叫。哈利掏出魔杖,挣扎着去触碰活点地图,想让它变成一张白纸,可是它太远了,他够不着—— 哈利用隐形衣重新裹住自己,直起身子,紧紧地闭上眼睛,心惊胆战地倾听着……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听—— “皮皮鬼!” 毫无疑问,这是管理员费尔奇警惕的叫声。哈利可以听见他急速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提高了。 “这里吵吵嚷嚷的在做什么?想把城堡里的人都吵醒吗?我一定要抓住你,皮皮鬼,我要抓住你,你……咦,这是什么?” 费尔奇的脚步声停住了。只听咔哒一声,是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惨叫声停止了——费尔奇捡起金蛋,把它合上了。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倾听着,一条腿仍然死死地卡在带魔法的台阶里。现在,费尔奇随时都会掀开挂毯,以为会看见皮皮鬼……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皮皮鬼……但如果他往楼梯上走,就会看见活点地图……不管有没有隐形衣,地图上都会显示“哈利·波特”就站在他现在的位置上。 “金蛋?”费尔奇在楼梯下面轻声说道,“我的宝贝猫儿!”——看来洛丽丝夫人也和他在一起——“这是三强争霸赛的线索啊!属于学校的一位勇士!” 哈利觉得脑袋发晕,心脏跳得跟打鼓一样—— “皮皮鬼!”费尔奇喜悦地大叫,“你偷东西了!” 他在下面一把扯开挂毯,哈利看见了他那可怕的、皮肉松垂的脸和那双暴突的浅色眼睛,正朝上瞪着漆黑的、(对他来说)空无一人的楼梯。 “躲起来了,是吗?”他小声说,“我要来抓你,皮皮鬼……你居然偷了三强争霸赛的线索,皮皮鬼……邓布利多这次决不会轻饶了你,你这个肮脏的、偷鸡摸狗的、专搞恶作剧的野鬼……” 费尔奇开始往楼梯上爬,后面跟着他那只骨瘦如柴、毛色暗灰的猫。洛丽丝夫人那双灯泡般的大眼睛和它主人的一模一样,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哈利。哈利以前就曾怀疑隐形衣对猫类不起作用……他恐惧得简直要晕倒了,注视着身穿旧天鹅绒晨衣的费尔奇一步步逼近——他拼命挣扎,想把被卡住的脚拔出来,结果反而越陷越深——现在,费尔奇随时都会看见地图,或者走过来撞在他身上—— “费尔奇?出了什么事?” 费尔奇停下脚步,转过身,这时他和哈利只差几级台阶了。楼梯底下站着一个人,如果有谁能使哈利的处境更加险恶,就只有这个人了:斯内普。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式长睡衣,脸色铁青。 “是皮皮鬼,教授,”费尔奇恶狠狠地小声说,“他把这只蛋从楼梯上扔了下来。” 斯内普快步上楼,停在费尔奇身边。哈利咬紧牙关,他相信自己怦怦的心跳声随时都会暴露他的存在…… “皮皮鬼?”斯内普轻声说,眼睛盯着费尔奇手中的金蛋,“可是皮皮鬼不可能闯进我的办公室……” “这只金蛋原先在你的办公室里吗,教授?” “当然不是,”斯内普厉声说,“我听见了一阵砰砰乱响,还有惨叫声——” “没错,教授,那正是金蛋——” “——我就过来调查一下——” “——是皮皮鬼扔的,教授——” “——我经过我的办公室时,我看见火把亮着,一个柜门开着一条缝!有人在里面找东西!” “可是皮皮鬼不可能——” “我知道他不可能,费尔奇!”斯内普的声音又严厉起来,“我用咒语把我的办公室封死了,只有巫师才能闯进去!”斯内普抬头望望楼梯上,目光径直穿过哈利的身体,然后他又低头望着下面的走廊,“我要你过来帮我搜查那个闯进来的人,费尔奇。” “我——好的,教授——可是——” 费尔奇眼巴巴地望着楼梯上面,目光直接穿透了哈利。哈利看得出来,他很不甘心放弃这个堵截皮皮鬼的好机会。快走吧,哈利不出声地祈求道,跟斯内普一起走吧……走吧……洛丽丝夫人在费尔奇的腿边探头探脑……哈利明显感觉到它能闻出他身上的气味……唉,他为什么要往浴池里放那么多带香味的浴液呢? “是这样的,教授,”费尔奇垂头丧气地说,“校长这次恐怕得听我的了。皮皮鬼偷了一个学生的东西,我这次可能有机会把他永远赶出城堡——” “费尔奇,我不管那个讨厌的专爱搞恶作剧的幽灵,是我的办公室遭到了——” 噔。噔。噔。 斯内普猛地停住话头。他和费尔奇都低头望着楼梯下面。透过他们俩脑袋之间的缝隙,哈利看见疯眼汉穆迪一瘸一拐地出现了。穆迪在衬衫式长睡衣外披着他那件旧旅行斗篷,像往常一样拄着拐杖。 “睡衣晚会,嗯?”他粗声粗气地朝楼梯上说。 “斯内普教授和我听见了一些声音,教授,”费尔奇立刻说道,“是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像往常一样乱扔东西——后来斯内普教授发现有人闯进了他的办公——” “闭嘴!”斯内普压低声音对费尔奇说。 穆迪朝楼梯前又移动了一步。哈利看见穆迪那只魔眼扫过斯内普,然后,毫无疑问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哈利的心可怕地狂跳了一下。穆迪的目光能穿透隐形衣……只有他才能把这奇怪的一幕尽收眼底:斯内普穿着他的衬衫式长睡衣,费尔奇手里紧紧攥着金蛋,他——哈利,在他们后面,陷在楼梯里出不来。穆迪的嘴巴——那道歪斜的大口子吃惊地张大了。一时间,他和哈利径直瞪着对方的眼睛。然后穆迪闭上嘴巴,又将他的蓝眼睛转到了斯内普身上。 “我没有听错吧,斯内普?”他慢慢地问,“有人闯进了你的办公室?” “那无关紧要。”斯内普冷冷地说。 “恰恰相反,”穆迪粗声吼道,“那非常重要。谁会闯进你的办公室呢?” “大概是一个学生吧,”斯内普说,哈利可以看见一根血管在斯内普油亮亮的太阳穴上可怕地跳动着,“这种事情以前就发生过。我私人储藏室里的魔药配料不见了……毫无疑问,学生想制作违禁魔药……” “你认为他们在寻找魔药配料,嗯?”穆迪问,“你的办公室里没有藏着别的东西吧?” 哈利看见斯内普土灰色的面孔变成了一种难看的砖红色,太阳穴上的那根血管跳得更快了。 “你知道我什么也没藏,穆迪,”他用一种低沉而阴险的声音说,“你不是亲自把我的办公室搜了个底朝天吗?” 穆迪的脸扭曲着,挤出一个笑容:“这是傲罗的特权,斯内普。邓布利多叫我密切监视——” “邓布利多恰好很信任我,”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相信是他吩咐你搜查我办公室的!” “邓布利多当然信任你,”穆迪吼道,“他是个很轻信的人,是吗?总认为应该给人第二次机会。可是我——我认为有些污点是洗不掉的,斯内普。有些污点是永远也洗不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斯内普突然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猛地用右手抓住左胳膊,就好像胳膊有什么东西突然伤了他似的。 穆迪大笑起来:“回去睡觉吧,斯内普。” “你没有权利支使我去任何地方!”斯内普嘶嘶地说,松开胳膊,似乎对自己感到很恼火,“我和你一样有权利在夜里巡视这所学校!” “那你就尽管巡视吧,”穆迪说,但他的声音充满威胁,“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在漆黑的走廊里碰到你……随便说一句,你的东西丢了……” 哈利恐惧地看见,穆迪指着还躺在六级台阶以下的活点地图。趁斯内普和费尔奇都低头看着它时,哈利把谨慎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在隐形衣下面举起两只手臂,拼命朝穆迪挥动,想引起他的注意,一边用口型夸张地说:“是我的!我的!” 斯内普伸手去捡地图,他的脸上慢慢出现了一种可怕的、若有所悟的表情—— “羊皮纸飞来!” 地图嗖地蹿到空中,从斯内普张开的手指间滑过,飞下楼梯,落在穆迪手里。 “我弄错了,”穆迪不动声色地说,“这是我的——一定是我早些时候丢的——” 可是斯内普的黑眼睛看看费尔奇怀里的金蛋,又看看穆迪手里的地图,哈利看得出来,他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只有斯内普能做到这点…… “波特。”他轻声说。 “什么意思?”穆迪平静地问,一边把地图折起来放进口袋。 “波特!”斯内普怒气冲冲地说,而且他居然转过头,直直地望着哈利所在的地方,仿佛他突然能看见他了,“那只金蛋是哈利的,那张羊皮纸也是哈利的,我以前看见过,我认出来了!波特在这里!波特,穿着他的隐形衣!” 斯内普像瞎子一样张开双手,朝楼梯上走来。哈利相信自己看到他已经很大的鼻孔张得更大了,想嗅出哈利所在的位置——哈利陷在楼梯里动弹不得,只好把身体拼命往后仰,不让斯内普的指尖碰到他,可是随时都—— “那里什么也没有,斯内普!”穆迪吼道,“不过我倒很乐意告诉校长,你是怎样动不动就怀疑哈利·波特的!” “什么意思?”斯内普又转头望着穆迪,双手仍然张开着,离哈利的胸脯只差几寸。 “我的意思是,邓布利多很有兴趣知道谁对那个男孩不怀好意!”穆迪说,又一瘸一拐地朝楼梯前挪动了几步,“而且,斯内普,我也……很有兴趣……”火把的光掠过他扭曲破损的脸,使那些伤疤和鼻子上的大洞显得比以往更深更阴森可怖。 斯内普低头望着穆迪,哈利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了。然后,斯内普慢慢放下双手。 “我只是觉得,”斯内普说,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如果波特又在半夜里闲逛……这是他的一个令人遗憾的坏习惯……应该阻止他。为了——为了他自身的安全。” “啊,我明白了,”穆迪轻声说,“你把波特的利益放在心头,是吗?” 片刻的静默。斯内普和穆迪仍然凝视着对方。洛丽丝夫人喵地大叫一声,仍然在费尔奇的腿边探头探脑,寻找哈利身上泡泡浴香味的来源。 “我想回去睡觉了。”斯内普突然说道。 “你今晚只有这个想法最合理。”穆迪说,“好了,费尔奇,你能不能把那只金蛋给我——” “不行!”费尔奇说,一边牢牢地搂着金蛋,就像搂着他的头生儿子,“穆迪教授,这是皮皮鬼偷东西的证据!” “这是他从一位勇士那里偷的,是那位勇士的东西。”穆迪说,“拿过来吧。” 斯内普一言不发地快步下楼,从穆迪身边走过。费尔奇对洛丽丝夫人发出咂嘴的声音,猫茫然地又注视了哈利几秒钟,才转身跟着主人下去了。哈利的心仍然狂跳着,他听见斯内普顺着走廊远去了。费尔奇把金蛋递给穆迪,也走开了,一边还低声对洛丽丝夫人嘀咕:“没关系,亲爱的……我们一早就去找邓布利多……告诉他皮皮鬼干的好事……” 一扇门砰地响了一声。现在只剩下哈利和穆迪面面相觑。穆迪把拐杖拄在楼梯的最底层,费力地往楼梯上爬,朝哈利走来,每走一步,都发出一个空洞的声音:噔。 “真够危险的,波特。”他低声说。 “是啊……我——呃……谢谢你。”哈利有气无力地说。 “这是什么东西?”穆迪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活点地图展开来。 “霍格沃茨的地图。”哈利说。他希望穆迪赶紧把他从楼梯里拉出来,他的腿疼得要命。 “梅林的胡子啊,”穆迪瞪着地图,低声说道,那只魔眼疯狂地乱转着,“这……这张地图可不同一般,波特!” “是啊,它……很管用。”哈利说,他已经疼得眼泪直流了,“呃——穆迪教授,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什么?噢,好的……好的,没问题……” 穆迪抓住哈利的双臂,用力一拉。哈利的腿从那捉弄人的台阶里解脱了出来,他爬到上面一级台阶上。穆迪仍然盯着地图。 “波特……”他慢吞吞地说,“你有没有碰巧看见是谁闯进了斯内普的办公室?我的意思是,在这张地图上?” “呃……我看见了……”哈利承认道,“是克劳奇先生。” 穆迪那只魔眼在地图上嗖嗖地来回扫动。他突然显得很警觉。 “克劳奇?”他说,“你——你能肯定吗,波特?” “绝对肯定。”哈利说。 “哦,他已经不在了,”穆迪说,眼睛仍然在地图上扫来扫去,“克劳奇……真是非常——非常有意思……” 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地图。哈利看得出来,这个消息对穆迪来说意味着一些什么,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自己敢不敢问一问穆迪。他有点儿害怕穆迪……不过穆迪刚才帮助他躲过了一大堆麻烦呀…… “呃……穆迪教授……你认为克劳奇先生为什么要搜查斯内普的办公室呢?” 穆迪那只魔眼从地图上抬了起来,牢牢地微微颤抖地盯着哈利。这是一种具有穿透力的凝视,哈利感到穆迪在审视他,在考虑要不要回答他,在考虑告诉他多少。 “这么说吧,波特,”穆迪最后小声说,“他们说疯眼汉这老家伙一心痴迷着抓黑巫师……但是我跟巴蒂·克劳奇相比,简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他继续盯着地图。哈利急不可耐地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穆迪教授?”他又问,“你认为……这件事会不会和……也许克劳奇先生认为有一些异常的……” “比如什么?”穆迪尖锐地问。 哈利不知道自己敢坦白多少。他不想让穆迪猜到,在霍格沃茨以外还有人向他提供情报,那会使穆迪提出一些牵扯到小天狼星的问题,很难回答。 “我不知道,”哈利含糊地说,“最近总发生一些怪事儿,是不是?《预言家日报》上写着呢……世界杯赛上的黑魔标记,还有食死徒什么的……” 穆迪那两只不对称的眼睛都睁大了。 “你是个目光很敏锐的孩子,波特。”他说。那只魔眼又转了回去,盯着活点地图。“克劳奇大概也是这样的思路,”他慢悠悠地说,“很有可能……最近风言风语的,有一些古怪的谣传——当然啦,丽塔·斯基特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想,这使许多人惶惶不安。”一丝阴森的笑容使他歪斜的嘴变得扭曲了。“如果我对什么事情恨之入骨的话,”他低声道,不像是对哈利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只魔眼盯着地图的左角,“那就是让一个食死徒逍遥在外……” 哈利愣愣地望着他。穆迪的意思难道真的是哈利所想的那样吗? “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波特。”穆迪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哈利的心往下一沉。他早就知道他是逃不过去的。穆迪肯定要问他这张地图是从哪儿弄来的,因为这是一件令人起疑的魔法物品——如果老实交代地图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那就不仅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还会牵连他的父亲、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以及卢平教授——他们上学期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穆迪在哈利面前挥动着地图,哈利鼓足勇气,做好了准备—— “这个能借我用一用吗?” “噢!”哈利说。 他非常喜欢这张地图,但另一方面,看到穆迪没有追问地图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又感到松了口气,而且毫无疑问,他还欠着穆迪一份人情呢。 “行,没问题。” “好孩子,”穆迪粗声粗气地说,“我可以拿它派大用场……这大概正是我想找的东西……好了,上床睡觉去吧,波特,快点儿,走吧……” 两人一起走到楼梯上面,穆迪仍然在仔细研究着地图,似乎这是一个他以前从没见过的宝物。他们默默地走向穆迪办公室的门口,然后穆迪停住脚步,抬头望着哈利。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当一名傲罗,波特?” “没有。”哈利说,感到很吃惊。 “你需要考虑一下了,”穆迪说,他点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哈利,“真的……噢,顺便说一句……我猜你今晚不会只是拿着金蛋散步吧?” “嗯——不是,”哈利咧嘴笑着说,“我在琢磨线索呢。” 穆迪朝他眨眨眼睛,那只魔眼又疯狂地转个不停。 “半夜溜达是不会给你什么灵感的,波特……明天早晨见……” 他转身进了办公室,一边低头钻研活点地图,一边回手把门关上了。 哈利慢慢地走回格兰芬多塔楼,一路沉思着:斯内普、克劳奇,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克劳奇既然能够随心所欲地溜进霍格沃茨,那为什么又要装病呢?他认为斯内普在办公室里藏了什么呢? 还有,穆迪认为他——哈利应该成为一名傲罗!这个想法真有趣……然而……十分钟后,当哈利把金蛋和隐形衣放回箱子里,自己悄悄钻进四柱床时,他又想,他还要检查一下其他傲罗身上有多少伤疤,再决定以后当不当傲罗。 第87章第二个项目 “你说你已经解开金蛋的线索了!”赫敏气愤地说。 “你小声点儿!”哈利恼火地说,“我只是需要——弄得更清楚些,不行吗?” 在魔咒课上,他、罗恩和赫敏单独坐在教室后面的一张桌子旁。今天他们要练习的咒语和召唤咒正好相反——驱逐咒。因为东西在教室里飞来飞去容易造成不幸事故,弗立维教授给了每个学生一大堆软垫做练习用,这样,即使走偏了,也不会把人砸伤。这个想法倒不错,但执行起来并不顺利。纳威念咒时太没有准头了,他总是不小心把一些很重的东西弄得满屋乱飞——比如弗立维教授。 “暂时忘掉金蛋吧,行吗?”哈利压低声音说,这时弗立维教授无奈地从他们身边飞过,落在一个大柜子上,“我要告诉你们斯内普和穆迪的事……” 这堂课是进行秘密交谈的理想的保护伞,因为同学们都玩得很开心,根本顾不上注意他们。在刚才半小时里,哈利分几次小声地讲述了他昨天夜里的遭遇。 “斯内普说穆迪也搜查了他的办公室?”罗恩小声说,他兴奋得两眼放光,一挥魔杖,对一个软垫念了驱逐咒(软垫飞到空中,撞掉了帕瓦蒂的帽子),“啊……穆迪在这里不光留意卡卡洛夫,还在监视斯内普,你说是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邓布利多叫他去搜查的,但他肯定是这么做了。”哈利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魔杖,他的软垫怪模怪样地贴着桌子滑了下去,“穆迪说邓布利多之所以让斯内普留在这里,是为了给他第二次机会……” “什么?”罗恩说,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第二个软垫旋转着飞到高空,把枝形吊灯撞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在弗立维的讲台上。“哈利……也许穆迪认为是斯内普把你的名字投进火焰杯的!” “哦,罗恩,”赫敏怀疑地摇了摇头,说道,“上次我们以为斯内普想害死哈利,结果没想到他却是在救哈利,你还记得吗?” 她给一个软垫念了驱逐咒,软垫从教室上空飞过,落在他们应该瞄准的箱子里。哈利望着赫敏,沉思着……不错,斯内普以前确实救过他的命,但奇怪的是,斯内普同时又对他恨之入骨,就像当年一起上学时他仇恨哈利的父亲一样。斯内普喜欢给哈利扣分,而且决不错过任何机会惩罚哈利,甚至提出要把哈利从学校开除。 “我可不在乎穆迪说什么,”赫敏继续说道,“邓布利多并不傻。拿海格和卢平教授来说吧,许多人都不肯给他们工作,邓布利多却相信他们。他做得对,所以他对斯内普的看法也很可能是正确的,尽管斯内普有点儿——” “——坏。”罗恩迅速接口,“那么,赫敏,那些专抓黑巫师的猎手为什么要搜查他的办公室呢?” “克劳奇先生为什么要装病呢?”赫敏不理罗恩,自顾自地说,“他不能来参加圣诞舞会,却能在半夜三更随心所欲地溜到这里来,这真有些蹊跷,不是吗?” “你就是因为那个小精灵闪闪才不喜欢克劳奇的。”罗恩说,一边给软垫念了个咒,软垫朝窗户飞去。 “你就是总以为斯内普想干坏事。”赫敏说,也给软垫念了个咒,她的软垫干净利落地飞进了箱子。 “我只想知道,如果这是斯内普的第二次机会的话,那么他原先究竟做了什么。”哈利板着脸说。他的软垫竟然径直飞过教室上空,稳稳地落在赫敏的那个软垫上面,这使他大为惊讶。 小天狼星希望了解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异常情况,因此,那天晚上,哈利派一只棕褐色猫头鹰给他送了封信,把克劳奇先生闯进斯内普办公室,以及穆迪和斯内普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然后,哈利把全部注意力都转向了眼下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二月二十四日那天,他怎样才能在水下存活一个小时。 罗恩倾向于再一次使用召唤咒——哈利跟他们说过水肺的作用,罗恩认为哈利完全可以从附近的麻瓜城镇弄一套水肺过来。赫敏断然否定了这个建议,她指出,即便哈利在规定的一小时内学会了怎样操作水肺(这是不可能的),他也肯定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因为他违反了《国际魔法保密准则》——一套水肺嗖嗖地穿过乡村朝霍格沃茨飞来,要想不被麻瓜看见简直是白日做梦。 “当然啦,最理想的办法是让你自己变形,变成一艘潜水艇什么的。”赫敏说,“要是我们已经练习过人类变形就好了!可我们要到六年级才讲到这个内容呢,而如果你没有完全掌握就擅自给自己变形,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我可不愿意脑袋上支棱着一个潜水望远镜走来走去。”哈利说,“我想我可以在穆迪面前进攻别人,这样他就会给我变形了……” “不过,我认为他可不会让你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赫敏严肃地说,“不行,我认为你最好还是采用其他某种咒语。” 就这样,哈利又一次埋头钻研那些布满灰尘的大部头书,寻找一个能使人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存活的咒语,他想他很快就会厌烦图书馆,一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在午饭时间、晚上和整个周末,他、罗恩和赫敏都泡在那里,苦苦搜寻——哈利还请麦格教授给他写了一张纸条,批准他使用禁书区的藏书,甚至还向那个长得像兀鹫的图书馆管理员平斯女士请求过帮助——然而,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办法,可以使哈利在水下待一个小时还能活着讲述自己的故事。 现在,哈利心头又笼罩着以前有过的那种紧张感了,他又觉得上课很难集中思想了。那个大湖,哈利以前总拿它不当回事,把它看成是场地的一部分。现在每当他靠近教室的窗户,大湖就会吸引住他的视线,那一大片铁灰色的阴冷的湖面,它那黢黑而寒冷的水底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就像上次面对树蜂之前一样,时间又在哗哗地溜走,仿佛有人给钟表施了魔法,让它们转得飞快。离二月二十四日只有一个星期了(还有时间)……只有五天了(他肯定很快就会想出办法)……只有三天了(快让我想出办法吧……求求你了)…… 只剩两天了,哈利又开始吃不下饭。星期一的早饭桌上,唯一令人宽慰的是他派去给小天狼星送信的棕褐色猫头鹰回来了。哈利抽出那张羊皮纸片,展开,看见的是小天狼星跟他通信以来写得最短的一封信。 派送回信的猫头鹰告知我你们下次到霍格莫德过周末的日期。 哈利把羊皮纸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希望能看到些别的,但背面什么也没有。 “下下个周末,”赫敏在哈利后面看了短信的内容,小声说道,“拿着——用我的羽毛笔,马上就派这只猫头鹰送回信。” 哈利把日期草草写在小天狼星回信的背面,把信系在棕褐色猫头鹰的腿上,看着它又飞走了。他原先指望得到什么呢?指望小天狼星告诉他如何在水下存活?他写信时只顾告诉小天狼星关于斯内普和穆迪的事了,把金蛋忘得一干二净,只字未提。 “他为什么想知道我们下次到霍格莫德过周末的具体日期呢?”罗恩问。 “不知道。”哈利干巴巴地说,他看见猫头鹰时内心闪过的短暂喜悦消失了,“走吧……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 哈利不知道海格是为了弥补在炸尾螺上的过错呢,还是因为炸尾螺只剩了最后两条,或者是因为他想证明格拉普兰教授能做到的,他海格也照样能做到。反正,海格回来上课后,就把格拉普兰教授关于独角兽的课继续上了下去。结果证明,海格对独角兽的了解并不比他对巨怪的了解少,不过,他显然觉得独角兽没有獠牙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 今天,他居然抓到了两只独角兽小崽。小崽与成年的独角兽不同,它们是纯金色的。帕瓦蒂和拉文德一看见它们,就高兴得发了狂似的,就连潘西·帕金森也不得不拼命掩饰自己,以免暴露自己是多么喜欢它们。 “小崽比成年的容易发现,”海格对全班同学说,“它们两岁左右变成银色,大约四岁的时候出角。直到成年后才会变成纯白色,那大约是在七岁左右。它们小的时候比较轻信……对男孩子不怎么反感……过来,靠近一点儿,你们如果愿意,可以拍拍它们……把这些方糖给它们吃几块……” “你没事吧,哈利?”海格趁大家都聚拢在独角兽小崽周围时,踱到一边,低声问道。 “没事。”哈利说。 “有点儿紧张,是吗?”海格说。 “有点儿吧。”哈利说。 “哈利,”海格说着,用粗重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压得哈利的膝盖直打弯,“在你对付那条树蜂前,我确实替你担心过,但我现在知道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了。你肯定会成功的。线索解出来了吗,嗯?” 哈利点了点头,但他尽管在点头,内心却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冲动,想坦白承认自己不知道怎样在湖底下存活一个小时。他抬头望着海格——也许海格有时候必须钻进水底,去对付湖里的动物?因为场地上的其他东西都是他照料的—— “你会赢的,”海格嗓音粗粗地说,又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哈利觉得自己往松软的泥地里陷了两英寸,“我知道。我能够感觉到。你一定会赢的,哈利!” 哈利不忍心抹去海格脸上喜悦的充满信心的笑容。他假装自己对小独角兽很感兴趣,勉强对海格笑了笑,就走上前,和同学们一起去抚摸两个小崽了。 到了第二个项目的前一天傍晚,哈利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噩梦。他十分清楚,即使奇迹出现,他发现了一个合适的咒语,也很难在一夜之间掌握它。他怎么会让事情落到这步田地呢?他为什么不早点儿开始钻研金蛋提供的线索呢?他为什么在课堂上开小差——也许某个老师曾经提到过怎样在水下呼吸呢?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沉,他和赫敏、罗恩坐在图书馆里,心急火燎地翻阅着一本本咒语书,每个人面前的桌上都堆着好几摞书,互相都看不见对方。每当哈利在书上看见“水”这个词时,他的心都要狂跳一下,但再仔细一看,那上面经常是取两品脱水、半磅切碎的曼德拉草,再加一条水螈…… “我觉得这样行不通,”罗恩的声音干巴巴地从桌子那头传来,“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没有。也许淘干咒还比较接近,把池塘、水坑的水淘干,但是你不可能有那么大力量,把整个湖里的水都淘干。” “肯定有办法的。”赫敏低声嘟哝道,把一支蜡烛挪得更近了些。她的眼睛太疲劳了,不得不凑得很近,鼻子离书页只差一英寸,才能看清《被遗忘的古老魔法和咒语》上细密的小字。“他们不可能设计一个无法完成的项目。” “他们会的。”罗恩说,“哈利,你明天就直接走到湖边,把脑袋扎进去,朝那些人鱼喊话,叫他们把偷的东西还给你,看他们会不会把它扔出来。这是你最好的办法了,伙计。” “办法肯定有的!”赫敏急躁地说,“肯定有的!” 她似乎把图书馆缺乏有用资料看成是对她自己的侮辱,以前她的问题总能在书本里找到答案。 “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哈利说,他脸朝下趴在《对付恶作剧的锦囊妙计》上,“我应该学会做一个阿尼马格斯,就像小天狼星那样。” “对啊,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把自己变成一条金鱼!”罗恩说。 “或者一只青蛙。”哈利打了个哈欠。他太累了。 “成为一个阿尼马格斯要花好几年时间呢,然后你还要去登记,麻烦多着呢。”赫敏含混地说,她正眯着眼睛查找《古怪的魔法难题及其解答》的索引,“麦格教授告诉过我们,记得吗……你必须到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登记……你要变成什么动物,有什么标记,这样别人才不会伤害你……” “赫敏,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哈利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我绝对不可能明天一早就变成一只青蛙……” “哦,根本没有用,”赫敏说着,啪地合上《古怪的魔法难题及其解答》,“谁想使自己的鼻毛长成小卷卷呢?” “我倒不反对,”弗雷德·韦斯莱的声音突然传来,“这可就成为别人的话题了,是不是?” 哈利、罗恩和赫敏抬起头。弗雷德和乔治刚从书架后面走出来。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罗恩问。 “找你呀,”乔治说,“麦格叫你去,罗恩。还有你,赫敏。” “干什么?”赫敏问,显得很吃惊。 “不知道……不过,她的样子怪严肃的。”弗雷德说。 “我们要把你们带到她的办公室去。”乔治说。 罗恩和赫敏望着哈利,哈利觉得心头一沉。麦格教授是不是要训斥罗恩和赫敏呢?也许她已经注意到他们在帮助他?他应该自己琢磨怎样完成比赛项目的呀! “我们在公共休息室和你见面,哈利,”赫敏对哈利说,一边起身和罗恩一同离开——他们俩都显得非常紧张,“这些书,你能带回去多少就带回去多少,好吗?” “好吧。”哈利说,心中惴惴不安。 八点钟的时候,平斯女士关掉所有的灯,过来把哈利赶出了图书馆。哈利抱着一大堆书,踉踉跄跄地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走到墙角的一张桌子旁,又开始继续搜寻。《怪男巫的疯狂魔法》里什么也没有……《中世纪巫术指南》里什么也没有……在《十八世纪魔咒选》《地底深处的可怕动物》《你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能力,以及你一旦明白后怎样运用它们》里,也没有一个字提到水下生存的办法。 克鲁克山爬到哈利的膝盖上,蜷缩着身体,香甜地打起了呼噜。公共休息室里的人渐渐地走光了。同学们临走时都祝他明天好运,口气和海格一样愉快而充满信心。显然,他们都相信他又要完成一个精彩绝伦的表演,就像在第一个项目中一样。哈利无法回答他们,只好点点头,觉得嗓子眼里仿佛塞了一个高尔夫球。十二点差十分的时候,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他和克鲁克山了。他把所有的书都找了个遍,罗恩和赫敏还没有回来。 完了,他对自己说。你做不到了。你明天只好走到湖边,告诉裁判…… 他幻想着自己在向裁判解释他无法完成这个项目。他想象着巴格曼睁圆了眼睛,一脸的惊讶;卡卡洛夫露出黄牙,幸灾乐祸地笑着。他几乎能听见芙蓉·德拉库尔的声音:“我早就知道……他年纪太小了,他还是个小男孩呢。”他看见马尔福在人群前面闪动着波特臭大粪的徽章,看见海格沮丧的难以置信的脸…… 哈利忘记了腿上的克鲁克山,猛地站了起来。克鲁克山掉到地板上,气呼呼地嘶嘶叫着,厌恶地白了哈利一眼,迈着大步走开了,那条瓶刷子般的尾巴高高翘在半空。但哈利已经匆匆登上旋转楼梯,回宿舍去了……他去拿隐形衣,然后再溜回图书馆,如果必要的话,他要在那里熬一个通宵…… “荧光闪烁。”十五分钟后,他打开图书馆大门时低声说道。 就着魔杖顶上发出的一点微光,他溜进书架间,抽下一本又一本书——关于魔法和咒语的书,关于人鱼和水下怪物的书,关于著名巫师的书,关于魔法发明的书,等等,只要可能有片言只语提及水下生存的书,他都抽出来了。他把这些书都搬到一张桌子上,埋头啃读起来,靠着魔杖的那点微光,苦苦搜寻,偶尔看看手表…… 凌晨一点……凌晨两点……唯一能使他坚持下去的,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下一本书……在下一本书里……下一本…… 级长洗澡间那幅画上的美人鱼在大笑。哈利像个软木塞一样,在靠近她躺着的那块岩石的泡泡浴液里一沉一浮,她把他的火弩箭高高举在他头顶上。 “过来拿呀!”她调皮地咯咯笑着,“过来,跳起来!” “我过不去,”哈利喘着气说,一边试着去抓火弩箭,并挣扎着不要沉下去,“还给我!” 可她只是一边大声嘲笑他,一边用扫帚尖戳他的身体,弄得他疼痛难忍。 “疼死了——别戳我——哎哟——” “哈利·波特必须醒一醒了,先生!” “别戳我——” “多比必须戳哈利·波特,先生,他必须醒一醒了!”哈利睁开眼睛。他仍然在图书馆里,在他睡着时隐形衣已经从他头上滑落到地板上,他的面颊贴在《只要有魔杖,就有办法》的书页上。他坐起来,整了整眼镜,明亮的日光刺得他直眨眼睛。 “哈利·波特必须赶快了!”多比尖声尖气地说,“第二个项目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哈利·波特——” “十分钟?”哈利声音嘶哑地说,“十——十分钟?” 他低头一看表。多比没有说错。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了。顿时,似乎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从哈利的胸腔落进了胃里。 “快点儿,哈利·波特!”多比尖着嗓子说,一边拉着哈利的袖子,“你应该和其他勇士一起,到下面的湖边去,先生!” “太晚了,多比,”哈利绝望地说,“我不做这个项目了,我不知道怎样——” “哈利·波特会做这个项目的!”小精灵尖声说,“多比知道哈利没有找到合适的书,所以多比就替他找到了!” “什么?”哈利说,“但你不知道第二个项目是什么——” “多比知道,先生!哈利·波特必须到湖里去,找到他的韦崽——” “找到我的什么?” “——把他的韦崽从人鱼手里夺回来!” “韦崽是什么?” “你的韦崽,先生,你的韦崽——就是把自己的毛衣送给多比的那个韦崽[26]!” 多比拉了拉他穿在短裤上面的那件缩小了的暗紫红色毛衣。 “什么?”哈利喘着气说,“他们抓走了……他们抓走了罗恩?” “那是哈利·波特最心爱的东西,先生!”多比尖声说,“‘过了一小时——’” “——‘便希望全无,’”哈利背诵道,一边惊恐地瞪着小精灵,“‘它已彻底消逝,永不出现。’多比——我怎么办呢?” “你必须把这个吃下去,先生!”小精灵尖声说着,把手伸进短裤口袋,掏出一团东西,像是无数根滑溜溜的灰绿色老鼠尾巴,“就在你下水前吃,先生——鳃囊草!” “做什么用的?”哈利盯着鳃囊草,问道。 “它可以使哈利·波特在水下呼吸,先生!” “多比,”哈利欣喜若狂地说,“听着——你真的有把握吗?” 他无法完全忘记多比上次对他的“帮助”,结果害得他右胳膊里的骨头全失去了。 “多比绝对有把握,先生!”小精灵认真地说,“多比能听见一些事情,先生,多比是个家养小精灵,他生火和拖地板时,走遍了城堡的每个角落。多比听见麦格教授和穆迪教授在教工休息室里谈论下一个项目……多比不能让哈利·波特失去他的韦崽!” 哈利的疑虑一扫而光。他一跃而起,脱掉隐形衣,胡乱地塞进书包,又抓过鳃囊草装进口袋,然后大步走出图书馆,多比紧紧跟在后面。 “多比应该到厨房里去了,先生!”他们匆匆来到走廊上时,多比尖声说道,“他们会找多比的——祝你好运,哈利·波特。先生,祝你好运!” “再见,多比!”哈利喊道,然后飞快地冲过走廊,一步三级地奔下楼梯。 门厅里还剩下最后几个拖拖拉拉的人,他们都吃过了早饭,正穿过两扇橡木大门,出去观看第二个项目。他们吃惊地望着哈利闪电般地跑过,他跳下石阶时,把科林和丹尼斯·克里维兄弟俩撞得飞了起来。他终于来到了外面阳光明媚的寒冷的场地上。 他顺着草坪往下跑时,看见去年十一月围着火龙围场的那些座位,现在一层层地排在了湖对岸,已经是座无虚席,并在下面的湖里映出倒影。哈利拼命绕过湖,朝裁判们跑去,他们坐在水边另外一张铺着金黄色桌布的桌子旁。塞德里克、芙蓉和克鲁姆站在裁判桌旁,望着哈利全速向他们奔来。 “我……我来了……”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泥地里一滑,停住了脚步,不小心把芙蓉的长袍溅脏了。 “你上哪儿去了?”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不满地说,“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哈利转过头。珀西·韦斯莱坐在裁判桌旁——克劳奇先生又没能来。 “好了,好了,珀西!”卢多·巴格曼说,他看到哈利,似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让他喘口气吧!” 邓布利多朝哈利微笑着,但卡卡洛夫和马克西姆女士却似乎很不高兴看见他……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他们显然以为他不会露面了。 哈利弯下腰,用手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他胸腹一侧突然剧痛难忍,就好像一把刀子插进了他的肋骨间,可是来不及缓解这种疼痛了。卢多·巴格曼已经来到勇士们中间,吩咐他们在岸边一字排开,每人间隔十英尺。哈利排在最后一个,紧挨着克鲁姆。克鲁姆穿着游泳裤,已经拿出魔杖,做好了准备。 “怎么样,哈利?”巴格曼领着哈利又往前走了几步,避开克鲁姆,小声问道,“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知道。”哈利喘着气说,一边按摩着肋骨。 巴格曼用力捏了一下哈利的肩膀,返身回到了裁判桌旁。他用魔杖指着自己的喉咙,就像在世界杯赛上那样,说了句:“声音洪亮!”于是他的声音就像雷鸣一样,掠过暗黑色的湖面传到看台上。 “大家听好,我们的勇士已经各就各位。我一吹口哨,第二个项目就开始。他们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夺回他们手里被抢走的东西。我数到三。一……二……三!” 尖厉的口哨声在寒冷静止的空气中回响。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哈利没有观望其他勇士在做什么,他只顾三下两下脱掉鞋袜,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把鳃囊草,塞进嘴里,然后蹚水走进湖里。 真冷啊,他觉得双腿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像着了火一样。他越往前走,湖水越深,湿透的长袍重重地往下坠着。现在湖水已经没过膝盖,两只迅速麻木的脚踩在泥沙和光溜溜黏糊糊的石子上,不停地打滑。他飞快地使劲嚼着鳃囊草,那感觉不太好,韧韧的、滑腻腻的,像章鱼的触手。他在齐腰深的水里停住脚步,把鳃囊草咽了下去,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他听见观众席上传来笑声,知道自己一定显得很蠢,就这样走进湖里,没有表现出任何魔法本领。下半身已经浸在寒冷刺骨的湖水里,一阵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动着他的头发,他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身体没有沾水的部分起满了鸡皮疙瘩,他故意不去看观众。笑声更响了,其中还夹杂着斯莱特林们的嘘声尖叫和嘲笑…… 接着,很突然地,哈利觉得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枕头压住了他的嘴和鼻子。他一吸气,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他肺里空空的,脖子两侧突然一阵刀割般的剧痛—— 哈利赶紧用两手抓住喉咙,摸到耳朵下有两道狭长的裂缝,在寒冷的空气里一开一合……他有鳃了!他没有犹豫,采取了唯一合理的举动——一头钻进了水里。 吸进第一口冰冷的湖水,就像获得了生命所需的氧气。他的脑袋不再天旋地转。他又使劲吸了一口湖水,感觉到水从他的鳃里顺畅地流过,把氧气输送进他的大脑。他把双手伸到面前,仔细打量着。它们在水下显得有些发绿,样子怪可怕的,而且手指间有蹼连着。他转过头去看自己光裸的脚——脚变长了,脚趾间也有蹼连着,就好像他的脚突然变成了鸭蹼。 水不再冰冷刺骨了……相反,他觉得很凉爽,很舒服,身体也变得非常轻盈……哈利继续向前划水,他惊喜地发现两只带蹼的脚能使他在水中前进得这么远,这么快。他还发现,似乎根本不需要眨眼睛他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很快,他就游出很远,再也看不见湖底了。他翻了一个身,朝湖底深处扎下去。 他在一片黑乎乎、朦朦胧胧的奇异景色中游来游去,耳边一片寂静。他只能看见方圆十英尺内的情景,因此他在水里每划行一下,就有崭新的景色从前面的黑暗中突然浮现:波动、缠结的黑色水草构成的丛林,散落着闪闪发亮的小石子的宽阔平整的泥沙。他越游越深,朝着湖中央前进。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穿透灰亮的、诡谲的湖水,望着远处的黑影,那里的湖水是阴暗朦胧的。 小鱼儿轻捷地游过他身边,像一支支银色的飞镖。有一两次,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大家伙正在前面移动,但等游近了一看,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根黑乎乎的大木头,或是一团茂密纠结的水草。看不见其他勇士、人鱼和罗恩——谢天谢地,也没有看见巨乌贼。 他使劲往远处看,前面是一片碧绿的水草,有两英尺深,真像一片十分茂密的草坪。哈利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前面,竭力辨认阴影中的形体……就在这时,没有一点儿防备地,他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了。 哈利扭动着转过身体,看见了一个格林迪洛——一个头上长角的水怪,从水草中探出身体,长长的指甲紧紧抓住哈利的腿,嘴里露出尖尖的长牙——哈利赶紧把带蹼的手伸进长袍,摸他的魔杖。可是他刚抓到魔杖,又有两个格林迪洛从水草里钻了出来,抓住哈利的长袍,拼命把他往下拉。 “力松劲泄!”哈利喊道,可是并没有发出声音……一个大水泡从嘴里冒了出来,他的魔杖没有朝格林迪洛喷出火花,而似乎用一道沸腾的水柱射向它们,只见它们身上被水柱击中的地方,绿色的皮肤顿时变得通红。哈利把脚从格林迪洛的纠缠中挣脱出来,奋力向前游去,不时地又朝身后放出一些滚热的水柱。偶尔,他感到一个格林迪洛又抓住了他的脚,便用力地把它踢走。最后他觉得自己的脚碰到了一个带角的脑袋,低头一看,一个被踢昏了的格林迪洛两眼发直,顺水漂去,它的同伴朝哈利挥了挥拳头,隐到水草中去了。 哈利放慢速度,把魔杖塞回长袍里,环顾着四周,仔细倾听着。他在水里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只感到寂静压迫着他的耳膜。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很深的湖底了,但是周围除了水草,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 “你的进展如何啊?” 哈利以为自己犯了心脏病。他猛地转过身,模模糊糊地看见哭泣的桃金娘正在他前面漂动,透过厚厚的珍珠色镜片望着他。 “桃金娘!”哈利想喊——但是仍然发不出声音,嘴里只冒出一个很大的水泡。哭泣的桃金娘居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你应该到那边去试试!”她指了指,说道,“我不陪你去了……我不大喜欢他们,每次我一靠近,他们就过来追我……” 哈利朝她竖起两个大拇指表示感谢,然后又出发了,这次他注意游得高一些,远离那些水草,免得遭到格林迪洛的暗算。 他又游了至少二十分钟。现在水底是大片大片的黑色淤泥,湖水因为他的搅动泛起了黑乎乎的水涡。过了好久,他终于听见了人鱼那令人难忘的歌声。 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要寻找和夺回我们拿走的物件…… 哈利游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他就看见前面浑浊的湖水里出现了一块大岩石,上面绘着许多人鱼,他们手里拿着长矛,正在追逐着一些看上去像是巨乌贼的东西。哈利从岩石旁游过,追寻着人鱼的歌声。 ……别再拖延,时间已过去一半, 以免你寻找的东西在这里腐烂…… 突然,四下里赫然出现了许多粗糙的石头蜗居,上面斑斑点点地沾着水藻。哈利看见那些黑乎乎的窗户里有一些面孔……这些面孔与级长洗澡间里那幅画上的人鱼完全不一样…… 人鱼的皮肤呈铁灰色,墨绿色的头发长长的,蓬蓬乱乱。他们的眼睛是黄色的,残缺不全的牙齿也是黄色的,脖子上戴着用粗绳子串起的卵石。哈利游过时,他们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有一两个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还从洞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长矛,用粗壮有力的银色鱼尾拍击着湖水。 哈利飞快地向前游去,一边环顾着四周。很快,石头蜗居越来越多了,有些蜗居周围还带有花园。他看见一扇门前拴着一个小格林迪洛。人鱼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都好奇地望着他,冲着他长蹼的手和鳃囊指指点点,并用手掩着嘴窃窃私语。哈利迅速转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片十分奇特的景象。 那地方似乎是人鱼小村庄的广场,四周坐落着一些房子,房子前面漂浮着一大群人鱼。中间有一些人鱼在齐声歌唱,呼唤勇士过去。他们身后耸立着一座粗糙的雕像:一个用巨石雕刻成的大人鱼。在人鱼石像的尾巴上,牢牢地捆绑着四个人。 罗恩被拴在赫敏和秋·张之间。另外还有一个最多八岁的小姑娘,那一头云雾般的银发使哈利确信她是芙蓉·德拉库尔的妹妹。他们四个看上去都睡得很沉,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嘴里不停地冒出一串细细的水泡。 哈利奋力朝人质游去。他以为人鱼会把长矛横过来朝他进攻,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把人质拴在雕像上的绳子是水草编的,又粗又滑,非常结实。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起了小天狼星圣诞节给他买的那把小刀——锁在一英里之外城堡中他的箱子里呢,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看了看旁边。人质周围的许多人鱼手里都拿着长矛。他飞快地朝一个长着绿色长胡子、戴着鲨鱼牙齿做的短项链的七英尺高的人鱼游去,比比划划地要求借它的长矛用一用。那人鱼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帮忙。”人鱼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 “拿过来!”哈利恶狠狠地说(但他嘴里只冒出一些水泡),一边使劲地想从人鱼手里夺过长矛,但人鱼把长矛拽了回去,仍然摇着头,哈哈大笑。 哈利在水里转了个身,朝四下张望着。需要一个锋利的东西……什么都行…… 湖底散落着一些岩石。他俯冲下去,抓起一块特别尖的,回到雕像旁边。他用石头拼命砍砸捆绑罗恩的绳子,几分钟后,绳子被砸断了。罗恩神志不清地浮在湖底上方几英寸的地方,随着水波漂来荡去。 哈利看看四周。不见其他勇士的影子。他们在磨蹭什么呢?为什么不抓紧一些?他回到赫敏身边,又举起尖石头,开始砍砸她身上的绳子—— 立刻,好几双粗壮的灰色大手抓住了他。六七个人鱼把他从赫敏身边拽开,他们摇着绿头发的脑袋,哈哈大笑。 “你只能带走你自己的人质,”其中一个对他说,“别管其他人……” “不行!”哈利气愤地说——但嘴里只冒出两个大气泡。 “你的项目是救出你自己的朋友……别管其他人……” “她也是我的朋友!”哈利指着赫敏嚷道,一个银色的大气泡无声地从他嘴唇间冒了出来,“而且我也不希望她们死掉!” 秋·张的脑袋靠在赫敏肩上,那个银色头发的小姑娘脸色发青,看上去毫无生气。哈利挣扎着想摆脱人鱼,但他们笑得更厉害了,又把他拉了回去。哈利绝望地看着四周。其他勇士都上哪儿去了?如果他把罗恩送到水面,再回来解救赫敏和其他人,还来得及吗?他还能找到她们吗?他低头看了看表,想知道还剩多少时间——表停了。 就在这时,他周围的人鱼突然兴奋地指着他的脑袋上方。哈利一抬头,看见塞德里克正朝他们游来。他脑袋周围有一个巨大的气泡,使他的五官看上去都被拉长加宽了,显得非常滑稽。 “迷路了!”他用口型说,神情十分慌张,“芙蓉和克鲁姆也快过来了!” 哈利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看着塞德里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割断绳子,救出了秋·张。他拉着秋·张往上游去,很快就不见了。 哈利环顾四周,等待着。怎么不见芙蓉和克鲁姆呢?时间不多了,根据那首歌里唱的,过了一小时,人质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人鱼突然欢快地尖叫起来。那些抓住哈利的人鱼松开了手,扭头向后张望着。哈利转过身,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正朝他们游来,下面是人的身体,穿着游泳裤,上面是鲨鱼的脑袋……是克鲁姆。看来他想给自己变形来着——可是不太成功。 半人半鲨鱼的克鲁姆径直游向赫敏,对着她身上的绳子又扯又咬,问题是克鲁姆的新牙齿结构古怪,凡是比海豚小的东西,他咬起来都很别扭,而且哈利可以肯定克鲁姆的动作并不小心,他简直要把赫敏撕成两半了。哈利冲上前去,重重地拍了一下克鲁姆的肩膀,举起那块尖石头。克鲁姆一把抓过去,开始砍砸赫敏身上的绳子。几秒钟后,他就成功了。他抓住赫敏的腰,没有再回头望一眼,就带着她迅速升向水面。 现在怎么办呢?哈利焦急地想。只要他能确信芙蓉正在赶来……怎么还不见她的影子啊。没有别的办法,只有…… 他抓起克鲁姆扔下的那块石头,但是人鱼纷纷围拢在罗恩和小姑娘身边,对哈利拼命摇头。哈利拔出魔杖。 “闪开!” 他嘴里只冒出一串气泡,但他清楚地意识到人鱼们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他们突然都不笑了,一双双黄眼睛盯着哈利的魔杖,显出很害怕的样子。他们人多势众,他孤身一人,但哈利从他们脸上的神情看出,他们和巨乌贼一样,对魔法一窍不通。 “我数到三!”哈利喊道,一大串气泡从他嘴里喷出,他竖起三根手指,确保他们明白他的意思,“一……”(他放下一根手指)“二……”(他又放下一根手指)—— 人鱼散开了。哈利冲上前,开始砍砸把小姑娘捆在雕像上的绳子,终于,她也自由了。哈利拦腰抱起小姑娘,抓住罗恩长袍的领子,两腿一蹬,离开了水底。 他前进得真慢啊。他划动着带蹼的双手,却再也不能推动身体向前;他拼命拍打带蹼的双脚,但罗恩和芙蓉的妹妹像两只装满土豆的口袋,拖着他往下沉……他眼睛望着上空,他知道自己一定还在很深的水下,水面望上去还是漆黑一片…… 人鱼和他一起游了上来。他看见他们轻快自如地在他周围游来游去,望着他在水里挣扎……是不是时间一到,他们就会把他拉回到水底去?他们会不会吃人?哈利使出吃奶的力气游着,最后两条腿都发僵了,肩膀也因为罗恩和那小姑娘的拖累而痛得要命…… 他越来越喘不上气了。他又感觉到脖子两侧疼痛难忍……他开始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他嘴里的湖水是多么潮湿、多么寒冷……不过沉甸甸的黑色已经越来越淡……他可以看见上面的天光了…… 他用带蹼的双脚奋力踢蹬,却发现它们又变成了普通的脚……他开始感到晕晕乎乎,但他知道日光和空气就在十英尺的上方……他一定要到达那里……一定…… 哈利踢蹬着双腿,速度那么快,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他的肌肉似乎都在尖叫着发出抗议了;他的脑袋里仿佛也浸满了水,他喘不上气来,他需要氧气,他必须前进,不能停止——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头猛地露出了水面;美妙、清新、凉爽的空气拂过他潮湿的脸庞,他感到隐隐作痛;他大口地吞咽着空气,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好好呼吸过,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拉着罗恩和小姑娘继续向前。在他周围,许多绿发蓬乱的脑袋和他一起冒出水面,但他们都对他善意地微笑着。 看台上人声鼎沸,又叫又嚷,一个个似乎全都站了起来。哈利猜想他们大概以为罗恩和小姑娘都死了,但他们错了……罗恩和小姑娘双双睁开了眼睛。小姑娘看上去惊恐而迷茫,罗恩只是吐出一大口湖水,在明亮的光线下眨了几下眼睛,便转向哈利说:“全湿透了,是不是?”接着他看见了芙蓉的妹妹,“你把她也弄上来干什么?” “芙蓉没有出现,我不能把她撇在下面。”哈利喘着气回答。 “哈利,你这个傻瓜,”罗恩说,“你该不会把那首歌当真了吧?邓布利多不会让我们哪一个人淹死的!” “那首歌里说——” “那只是为了让你们在规定时间里回来!”罗恩说,“但愿你在下面没有因为逞英雄而耽误时间!” 哈利觉得又泄气又恼火。对罗恩来说这一切都没什么,他睡着了,他感觉不到在湖底下是多么阴森恐怖,周围都是拿着长矛的人鱼,一个个都像是杀人的老手。 “好了,”哈利没好气地说,“帮我拉她一把,她大概不很会游泳。” 他们拖着芙蓉的妹妹,蹚水走向岸边。裁判们都站在那里望着,二十个人鱼像仪仗队一样陪伴着他们,嘴里还尖声尖气地唱着难听的歌。 哈利可以看见庞弗雷女士大惊小怪地围着赫敏、克鲁姆、塞德里克和秋·张团团转,他们都裹着厚厚的毯子。哈利和罗恩游近岸边时,邓布利多和卢多·巴格曼微笑地望着他们,珀西脸色煞白,看上去年龄比平常小了好几岁,急不可耐地冲过来迎接他们。与此同时,马克西姆女士正在使劲拉住芙蓉·德拉库尔。芙蓉完全歇斯底里了,拼命挣扎着要往水里扑。 “加布丽!加布丽!她还活着吗?她受伤了吗?” “她很好!”哈利想告诉她,但他太疲劳了,连话都说不出,更别说大声喊叫了。 珀西抓住罗恩,把他拽到岸上(“放开,珀西,我没事!”);邓布利多和巴格曼把哈利拉了起来;芙蓉挣脱了马克西姆女士的阻拦,一把搂住了妹妹。 “是格林迪洛……那些格林迪洛朝我进攻……哦,加布丽,我以为……我以为……” “你们都到这儿来。”庞弗雷女士说。她抓住哈利,把他拉到赫敏和其他人身边,用一条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住他,他觉得自己仿佛穿上了束缚犯人和疯子的约束衣。庞弗雷女士还把一种火辣辣的药剂强行灌进他的嘴里,顿时就有热气从他的耳朵里冒了出来。 “哈利,干得好!”赫敏喊道,“你成功了,你完全是自己解决的!” “其实——”哈利说。他刚想跟她说说多比的事,但一转眼看见卡卡洛夫正注视着自己。几个裁判中,唯有他没有离开桌子,也唯有他看见哈利、罗恩和芙蓉的妹妹平安回来后,没有露出喜悦和宽慰的表情。“是啊,没错。”哈利改口说,并故意提高一点儿声音,好让卡卡洛夫听见。 “你的头发里有一只水甲虫,赫—米—恩。”克鲁姆说。哈利感到克鲁姆是想把赫敏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也许是为了提醒赫敏刚才是他把她从湖底救上来的。但是赫敏不耐烦地拂去水甲虫,说道:“可是,哈利,你超过时间了……你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我们吗?” “没有……我找到你们并不算晚……” 哈利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现在他离开了水面,便完全清楚邓布利多肯定布置了有效的安全防御措施,不会允许人质因为勇士没有露面而丧生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呀。他为什么不能抓起罗恩就走呢?他完全可以第一个回来的……塞德里克和克鲁姆就没有浪费时间替别人操心,他们没有把人鱼的歌当真…… 邓布利多蹲在水边,正在和那个首领模样的特别粗野凶狠的女人鱼密切交谈。邓布利多发出了人鱼在水面上发出的那种尖利刺耳的声音,显然,他也会说人鱼的话。最后,他站直身子转向其他裁判,说道:“先开个碰头会再打分吧。” 几个裁判聚在一起。庞弗雷女士从珀西紧紧拽着的手里救出罗恩,把他领到哈利和其他人身边,给了他一条毯子和一些提神剂,然后又过去领来芙蓉和她的妹妹。芙蓉的脸上和胳膊上左一道右一道都是伤痕,袍子也撕破了,但她似乎毫不介意,也不让庞弗雷女士替她清理干净。 “去照料加布丽吧,”她对庞弗雷女士说,接着又转向哈利,“你救了她,”她激动得几乎喘不上气,“尽管她不是你的人质。” “是啊。”哈利说。他现在真希望自己当时别管那三个姑娘,就让她们拴在石雕像上好了。 芙蓉低下头,在哈利的每边面颊上各亲了两口(哈利觉得脸上像着了火似的,如果他耳朵里再冒出热气,他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奇怪),然后又对罗恩说:“还有你——你也帮了忙——” “是啊。”罗恩说,一副满怀期望的样子,“是啊,帮了一点儿忙——” 芙蓉扑过来,也亲了他几口。赫敏看上去气得要命,但就在这时,卢多·巴格曼那被魔法放大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突然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也使看台上的观众顿时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终于做出了决定。人鱼女首领默库斯把湖底下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我们决定在满分为五十分的基础上,给各位勇士打分如下……” “芙蓉·德拉库尔尽管表现出了对泡头咒的出色运用,但在接近目标时遭到格林迪洛的攻击,未能成功解救人质。我们给她二十五分。” 看台上传来一片掌声。 “我应该得零分的。”芙蓉摇了摇她优美的头,声音沙哑地说。 “塞德里克·迪戈里也采用了泡头咒,他是第一个带着人质返回的,但他在规定的一小时时间外超出了一分钟。”人群中赫奇帕奇的学生们热烈欢呼,声音震耳欲聋。哈利看见秋·张用火辣辣的目光望了塞德里克一眼。“因此,我们给他四十七分。” 哈利的心往下一沉。如果塞德里克都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他肯定也超时了。 “威克多尔·克鲁姆运用了变形术,虽不完整,但仍然很有效,他是第二个带着人质返回的。我们给他四十分。” 卡卡洛夫巴掌拍得格外起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哈利·波特服用了鳃囊草,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巴格曼继续说道,“他最后一个返回,远远超过了一小时的规定时间。然而,人鱼女首领告诉我们,波特先生是第一个找到人质的,他没能及时返回,是因为他要确保所有的人质都安全返回,而不是只关心他自己的人质。” 罗恩和赫敏都半是遗憾半是同情地望了哈利一眼。 “大多数裁判,”说到这里,巴格曼非常不满地扫了卡卡洛夫一眼,“觉得这充分体现了高尚的道德风范。然而……波特先生的分数是四十五分。” 哈利的心欢跳起来——他第一次与塞德里克打了个平手。罗恩和赫敏惊讶极了,呆呆地望着哈利,然后开心地哈哈大笑,和其他观众一起拼命鼓起掌来。 “真有你的,哈利!”罗恩在喧哗声中扯着嗓子喊道,“原来你不是犯傻啊——你是在表现道德风范!” 芙蓉也在用力拍着巴掌,但是克鲁姆显得很不高兴。他又想跟赫敏搭话,但她只顾为哈利欢呼喝彩,根本不理睬他。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项目将在六月二十四日傍晚进行,”巴格曼继续说道,“勇士们将提前一个月得知项目的具体内容。感谢大家对勇士们的支持。” 结束了,哈利迷迷糊糊地想,这时庞弗雷女士开始护送勇士和人质们返回城堡,去换干爽的衣服……结束了,他通过了……他什么也不用操心了,直到六月二十四日…… 哈利踏上进入城堡的石阶时,心里想道,下次再去霍格莫德村,一定要给多比买一大堆袜子,让他一年到头每天都能穿上一双新袜子。 第88章大脚板回来了 第二个项目结束后,最美妙的一件事就是大家都急于知道湖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也就意味着罗恩平生第一次和哈利一样,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哈利注意到,罗恩把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略有不同。起初,他说的还算符合事实,跟赫敏的说法大致相同——在麦格教授的办公室里,邓布利多用魔法给人质催眠,并首先向他们保证,说他们绝对没有危险,而且一出水面就会醒来。然而一星期后,罗恩却讲起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绑架故事,说他怎样赤手空拳地跟五十个全副武装的人鱼搏斗,他们要先迫使他就范,然后才把他捆绑起来。 现在罗恩变得这样引人注目,帕德玛对他热情多了,每次在走廊上遇见,她总是主动找罗恩说话。“没关系,我把魔杖藏在袖子里呢,”他向帕德玛·佩蒂尔保证道,“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把那些人鱼傻瓜制服。” “你想怎么做呢?冲他们打呼噜吗?”赫敏尖刻地说。她成了威克多尔·克鲁姆最心爱的宝贝,大家整天拿这件事来取笑她,所以她现在脾气非常暴躁。 罗恩的耳朵红了,从这以后,他的故事又回到了被魔法催眠的那个版本。 进入三月后,天气变得晴朗了一些,但每次来到外面的场地上,凛冽的寒风仍然吹得他们的手和脸生疼生疼。猫头鹰们不能及时把信送来,因为狂风总是吹得它们偏离目标。哈利派那只棕褐色猫头鹰去给小天狼星送信,把同学们周末去霍格莫德村的日期告诉了他。猫头鹰在星期五的早饭时间出现了,身上一半的羽毛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哈利刚把小天狼星的信扯下来,猫头鹰就急忙飞走了,显然是害怕再被派出去送信。 小天狼星的信几乎和上一封一样短。 星期六下午两点在霍格莫德村外(经过德维斯-班斯店)道路尽头的栅栏旁。尽量多带些吃的。 “他还没有去霍格莫德?”罗恩难以置信地说。 “看来是这样,不是吗?”赫敏说。 “我真不敢相信,”哈利紧张地说,“如果他被抓住……”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安全的,对吧?”罗恩说,“而且现在不像过去那样,到处都挤满摄魂怪了。” 哈利折起信,沉思着。说句老实话,他真的很渴望再见到小天狼星。下午,他去上最后一堂课——两节连在一起的魔药课。当他顺着台阶走向地下教室时,感觉心情比平时愉快多了。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站在教室外,和以潘西·帕金森为首的那帮斯莱特林们聚在一起。他们都在看什么东西(哈利看不见那是什么),一个个咯咯地笑得开心极了。哈利、罗恩和赫敏走近时,潘西那张狐狸脸兴奋地从高尔肥阔的后背旁探了出来。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她咯咯笑着说,聚成一堆的斯莱特林们散开了。哈利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份杂志——《巫师周刊》。封面上的活动照片是一个鬈发女巫,她咧嘴笑着,露出满口的牙齿,用魔杖指着一块大大的海绵状蛋糕。 “你在里面会找到你感兴趣的东西,格兰杰!”潘西大声说,把杂志扔给了赫敏。赫敏伸手接过,显得有些惊慌。就在这时,地下教室的门开了,斯内普招呼大家进去。 赫敏、哈利和罗恩像往常一样走向教室后面的一张桌子。斯内普刚转身在黑板上写出今天要制作的魔药的配料,赫敏就急忙在桌子底下翻开那本杂志。终于,赫敏在杂志中间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哈利和罗恩也凑了过去。在哈利的一张彩色照片下面,是这样一篇短文: 哈利·波特的秘密伤心史 他或许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但他同样经历着青春期男孩常有的痛苦。丽塔·斯基特报道。在痛失双亲之后,十四岁的哈利·波特以为他终于在霍格沃茨,于那个与他形影相伴的女朋友——麻瓜家庭出身的赫敏·格兰杰身上,找到了感情的慰藉,但他哪里想到,在他业已经历了很多伤痛的生命里,很快又要遭受另一次感情创伤。 格兰杰小姐是一个长相平平但野心勃勃的姑娘,似乎对大名鼎鼎的巫师情有独钟,但哈利一个人满足不了她的胃口。自从保加利亚队找球手、上届世界杯赛的英雄威克多尔·克鲁姆来到霍格沃茨后,格兰杰小姐就一直在玩弄着两个男孩的感情。克鲁姆显然已被狡猾的格兰杰小姐弄得神魂颠倒,他已邀请她暑假去保加利亚,并坚持说他“从没对其他女孩有过这种感觉”。 不过,使这些不幸的男孩如此痴迷的恐怕并不是格兰杰小姐的天生丽质。 “她真的很丑,”潘西·帕金森说,她是一个漂亮活泼的四年级女生,“她很可能制作了一种迷情剂,她脑子挺机灵的。没错,我认为她就是这么做的。” 在霍格沃茨,迷情剂自然在被禁止之列,阿不思·邓布利多无疑需要认真调查此事。与此同时,对哈利·波特存有良好愿望的人们希望,下次他再奉献真情时,一定要挑选一个更有价值的候选人。 “我告诉过你!”罗恩小声对低头看文章的赫敏说,“我告诉过你,别去招惹丽塔·斯基特!她把你丑化成了那种——那种荡妇!” 赫敏脸上惊讶的表情不见了,她嘲讽地大笑起来。 “荡妇?”她重复了一遍,一边扭头望着罗恩,拼命忍住笑,浑身直颤。 “我妈妈就是这样称呼她们的。”罗恩喃喃地说,耳朵红了。 “如果丽塔充其量就会玩这一手,那她可没有显出多少本事,”赫敏说,仍然咯咯笑着,随手把杂志扔到旁边的空椅子上,“整个一堆破烂儿。” 她抬头望着那些斯莱特林的学生,他们都远远地注视着她和哈利,看他们读了文章是不是很恼火。赫敏对他们露出讽刺的笑容,还朝他们挥了挥手,接着,她和哈利、罗恩开始取出他们制作增智剂所需要的配料。 “不过,事情有些古怪,”十分钟后,赫敏举着捣锤,停在一碗圣甲虫上,说道,“丽塔·斯基特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罗恩迅速问道,“莫非你真的在炮制迷情剂?” “别说傻话,”赫敏不耐烦地说,又开始捣她的甲虫,“不对,真奇怪……她怎么会知道威克多尔邀请我暑假去拜访他呢?” 赫敏说这话时,满脸羞得通红,而且打定主意避开罗恩的目光。 “什么?”罗恩说,当啷一声,他的捣锤重重地掉在桌上。 “他把我从湖里一拉上来,就对我发出了邀请,”赫敏低声道,“那时他刚刚除掉了他的鲨鱼头。庞弗雷女士把毯子发给我们俩,这时克鲁姆就把我拉到一边,以免裁判们听见,他说,如果我暑假没有别的事情,是不是愿意——” “你是怎么说的?”罗恩问。他已经捡起捣锤,在桌子上胡乱地捣着,离他的碗还差着六七寸呢,因为他心不在焉,眼睛一直望着赫敏。 “而且,他确实说过他从没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赫敏继续说道——她的脸红得像着了火似的,哈利简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出的热气,“可是丽塔·斯基特怎么会听见他说的话呢?她当时并不在场……难道她在场?也许她也有一件隐形衣,也许她偷偷溜到了场地上,观看第二个项目……” “你是怎么说的?”罗恩追问道,把捣锤重重地砸了下去,在桌面上砸出一个小坑。 “噢,我当时只顾看你和哈利是不是平安——” “格兰杰小姐,尽管你的社交生活丰富多彩,”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把他们三人都吓了一跳,“但我必须警告你,不许在我的课堂上交头接耳。格兰芬多扣掉十分。” 斯内普趁他们谈话的当儿,悄没声儿地走到他们的桌子旁。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望着他们。马尔福抓住这个机会,从教室那头把波特臭大粪的徽章对准了哈利,一闪一闪的。 “呵……还躲在桌子底下看杂志?”斯内普又说道,一把抓过那本《巫师周刊》,“格兰芬多再扣掉十分……不过,当然啦……”斯内普的目光落到丽塔·斯基特的那篇文章上,黑眼睛顿时冒出光来,“波特需要收集剪报嘛……” 地下教室里哄响着斯莱特林们的笑声,斯内普的薄嘴唇也扭动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令哈利大为恼火的是,斯内普居然大声念起了那篇文章。 “哈利·波特的秘密伤心史……天哪,天哪,波特,你又犯了什么毛病?他或许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 哈利觉得脸在发烧。斯内普每念完一句都停顿一下,让斯莱特林们笑个够。这篇文章经斯内普的嘴一念,效果更糟糕十倍。现在,就连赫敏的脸也变得通红了。 “……对哈利·波特存有良好愿望的人们希望,下次他再奉献真情时,一定要挑选一个更有价值的候选人。多么动人啊,”斯内普讥讽地说,一边在斯莱特林们的阵阵狂笑声中把杂志卷了起来,“哼,我认为最好把你们三个分开,这样你们就能集中思想配制药剂,而不是光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了。韦斯莱,你坐在这里不动。格兰杰小姐,你上那儿去,坐在帕金森小姐旁边。波特——到我讲台前的那张桌子上去。好了,快行动吧。” 哈利气得要命,他把配料和书包扔进坩埚,然后端着坩埚走向教室前面的那张空桌子。斯内普也跟了过去,坐在他的讲台边,注视着哈利把坩埚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哈利打定主意不去看斯内普,开始捣他的圣甲虫,幻想着每只甲虫都长着一张斯内普的脸。 “你成了媒体关注的中心,这似乎使你本来就不小的脑袋更加膨胀了,波特。”班上其他同学都安静下来后,斯内普轻声说道。 哈利没有回答。他知道斯内普是想挑逗他、激怒他,斯内普以前就这么做过。不用说,他是想找借口赶在下课前扣掉格兰芬多五十多分。 “你大概想当然地以为,整个魔法界都在为你惊叹,”斯内普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其他同学都听不见(哈利只管捣他的圣甲虫,尽管它们已经被碾成了细细的粉末),“但是我才不关心你的照片在报纸上出现多少次呢。在我眼里,波特,你不过是一个讨厌的小男孩,可你却觉得自己可以无视所有的规章制度。” 哈利把粉末状的甲虫倒进坩埚,开始切割姜根。他气得双手微微发抖,但他始终低垂着眼睛,就好像根本听不见斯内普对他说的话。 “因此,我要给你一个善意的警告,波特,”斯内普用更轻柔也更阴险的声音说,“尽管你小有名气——如果我再发现你闯进我的办公室——” “我从来没有靠近过你的办公室!”哈利气愤地说,把刚才的装聋作哑抛到了一边。 “别对我撒谎,”斯内普压低声音说,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眼睛狠狠地瞪着哈利的眼睛,“非洲树蛇皮,鳃囊草,这两样都是我的私人储藏品,我知道是谁偷的。” 哈利毫不示弱地瞪着斯内普,他坚决不眨眼睛,也不显出心虚的样子。说实话,他并没有从斯内普那里偷这两样东西。赫敏二年级的时候拿了非洲树蛇皮——他们需要用它来配制复方汤剂——当时斯内普怀疑到了哈利,但一直没有证据。那鳃囊草呢,不用说,是多比偷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哈利冷冷地说。 “有人闯进我办公室的那天夜里,你不在自己的床上!”斯内普嘶嘶地说,“这瞒不过我,波特!不错,疯眼汉穆迪大概也参加了你的追星俱乐部,但我再也不会容忍你的行为了!如果你再半夜三更溜进我的办公室,波特,你就等着瞧吧!” “好吧,”哈利冷静地说,又低头切他的姜根,“我会记住这一点的,以免我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想去那儿。” 斯内普的眼睛闪了闪。他把一只手伸进他的黑袍子里面。一时间,哈利还以为斯内普要抽出魔杖,给他念咒呢——接着他看见斯内普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是一种清澈透明的药剂。哈利仔细地望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波特?”斯内普说,那双眼睛里又闪着恶意的光芒。 “不知道。”哈利说,这次他说的完全是实话。 “这是吐真剂——一种教你说实话的药剂,效果奇强,只要三滴,就能使你透露出内心深处的秘密,让全体同学洗耳恭听。”斯内普恶狠狠地说,“当然,对这种药剂的使用,魔法部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加以控制。但是你必须格外留神,不然我就会失手,”——他微微摇晃着水晶瓶——“倒在你晚餐的南瓜汁里。然后,波特……然后我们就会弄清你究竟去没去过我的办公室。” 哈利没有说话。他又一次转向他的姜根,拿起小刀,开始把它们切成碎片。他十分厌恶斯内普谈到的那种吐真剂,而且他认为斯内普很有可能偷偷给他洒上几滴。他设想,如果斯内普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嘴里不知会吐露些什么,一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不仅会使许多人陷入麻烦——首先是赫敏和多比——更要命的是,他心里还藏着许多其他秘密呢……比如他一直在跟小天狼星保持联系……还有——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翻江倒海——他对秋的感情……他把姜根也倒进了坩埚,一边暗想,不知是否应该学学穆迪的样子,也在屁股后面挂一个酒瓶,从此只喝那里面的东西。 这时,教室外有人敲门。 “进来。”斯内普用他惯常的声音说。 门开了,全班同学都扭头看去。卡卡洛夫教授走了进来,大家望着他走向斯内普的讲台。他用手指卷着他的山羊胡须,显得焦躁不安。 “我们需要谈谈。”卡卡洛夫刚走到斯内普身边,就唐突地说。他似乎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听见他说的话,所以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这就好像他是一个很蹩脚的腹语专家。哈利眼睛盯着姜根,侧耳细听。 “我下课以后再跟你谈,卡卡洛夫。”斯内普小声说,但卡卡洛夫打断了他。 “我想现在就谈,趁你无法溜走的时候,西弗勒斯。你一直在躲着我。” “下课再说。”斯内普严厉地说。 哈利假装举起一只量杯,看倒出来的犰狳胆汁是不是够了,一边偷偷用眼角扫了那两人一眼。卡卡洛夫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斯内普显得很生气。 在那两节课剩下来的时间里,卡卡洛夫一直在斯内普的讲台后面徘徊。他似乎决意不让斯内普下课后溜走。哈利很想听听卡卡洛夫要说什么,便故意在还有两分钟就打下课铃的时候,把装犰狳胆汁的瓶子打翻了,这样,当其他同学都闹哄哄地朝门口走去时,他就有借口蹲在坩埚后面,用抹布擦地了。 “什么事这么紧急?”他听见斯内普压低声音问卡卡洛夫。 “你看。”卡卡洛夫说,哈利从坩埚边缘偷偷望过去,看见卡卡洛夫撩起长袍的左边袖子,给斯内普看他小臂上的什么东西。 “怎么样?”卡卡洛夫说,仍然很费劲地不让自己的嘴唇移动,“看见了吗?从来没有这样明显,自从——” “快藏起来!”斯内普恶狠狠地说,那双黑眼睛扫视着教室。 “可是你一定注意到了——”卡卡洛夫语气焦虑地说。 “我们以后再谈,卡卡洛夫!”斯内普厉声说,“波特!你在干什么?” “把我洒的犰狳胆汁擦干净,教授。”哈利假装天真地说,一边直起身子,举起手里的湿抹布给斯内普看。 卡卡洛夫转了个身,大步走出了教室。他看上去既担忧又恼火。哈利不想单独和怒气冲天的斯内普待在一起,便赶紧把书本和配料扔进书包,飞快地走了出去,他要把刚才看见的事情告诉罗恩和赫敏。 第二天中午他们离开城堡时,看见微弱的银白色太阳正照耀着场地。天气是一年来最暖和的,当他们到达霍格莫德村时,三个人都把斗篷脱了下来,搭在肩膀上。小天狼星叫他们带的食物就放在哈利的书包里。他们从午饭桌上偷了十来个鸡腿,一个长面包,还有一瓶南瓜汁。 他们走进风雅牌巫师服装店,给多比买礼物。他们把能够找到的最鲜艳、最夸张的袜子都挑选出来,有一双上面是闪耀的金星银星图案,还有一双一旦太臭就会大声尖叫。他们挑来挑去,觉得非常开心。一点半钟的时候,他们沿着马路经过德维斯-班斯,朝村外走去。 哈利以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来过。曲折的小路把他们带到了霍格莫德村周围荒野的田间。这里只有很少几座小木屋,但它们附带的园地却很大。他们朝山脚走去,霍格莫德村就坐落在这座大山的阴影里。随后,他们拐过一个弯,看见小路尽头有一道栅栏。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一条邋里邋遢的大黑狗,它的前爪搭在最高的那根栅栏上,嘴里叼着几张报纸,这条狗看上去很眼熟…… “你好,小天狼星。”他们走过去时,哈利说道。 黑狗急切地嗅着哈利的书包,摇了一下尾巴,然后一转身,在一片灌木丛生的场地上小跑起来,这片场地通向布满岩石的山脚下。哈利、罗恩和赫敏赶紧爬过栅栏,跟了上去。 小天狼星领着他们一直来到山脚下,这里的地面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头。他因为有四个爪子,走起来轻松自如,可是哈利、罗恩和赫敏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了。他们跟着小天狼星越走越高,开始往山上爬。他们追随着小天狼星摇摆的尾巴,在蜿蜒陡峭、怪石嶙峋的小径上攀登了将近半个小时,烈日烤得他们汗流浃背,哈利的书包带子勒得他肩膀生疼。 终于,小天狼星一闪身不见了。当他们来到他消失的地方时,看见岩石上有一道狭窄的裂口。他们挤进去,发现来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凉爽的岩洞里。巴克比克,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就拴在岩洞尽头,它的绳子绕在一块大岩石上。他们三个都对它深深地鞠躬,巴克比克傲慢地打量了他们片刻,然后弯下多鳞的前腿,让赫敏上前抚摸它长着羽毛的脖子。哈利却望着那条黑狗,就在这时,黑狗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教父。 小天狼星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袍子,就是他离开阿兹卡班时穿的那件。他的黑头发比上次在炉火里出现时长得多,而且又变得蓬乱纠结了。他看上去很消瘦。 “鸡!”他刚把嘴里破旧的《预言家日报》扔在岩洞的地上,就沙哑着嗓子说。 哈利扯开书包,把那包鸡腿和面包递了过去。 “谢谢,”小天狼星说了一句,便急切地打开包裹,抓起一个鸡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牙齿撕下一大块鸡肉,“我几乎是靠吃老鼠过日子,没法从霍格莫德偷到多少吃的东西,否则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他抬头看着哈利笑了,但哈利只是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天狼星?”他问。 “履行我作为教父的义务,”小天狼星说,一边啃咬着鸡骨头,那动作活像一条狗,“别为这个操心了,我假装自己是一条从别人家走失的可爱的狗。” 他仍然那样笑着,不过看到哈利脸上焦虑的神情,他便正色说道:“我必须亲临现场。你最后那封信……至少,我们可以说事情变得越来越可疑了。每次人们扔掉报纸,我都把它们偷捡回来,从现在的事态看,忧心忡忡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他冲着地上那几份发黄的《预言家日报》点点头,罗恩把报纸捡起来打开。但哈利仍然盯着小天狼星。 “如果他们抓住你怎么办?如果你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在这附近,只有你们三个和邓布利多知道我是一个阿尼马格斯。”小天狼星说着耸了耸肩,继续大口吃着鸡腿。 罗恩用胳膊肘捅了捅哈利,把《预言家日报》递给了他。报纸共有两份,其中一份印着这样的标题:巴蒂·克劳奇病得蹊跷;另一份上印着:魔法部女巫仍然下落不明——目前部长本人也卷入此事。 哈利迅速浏览了一下关于克劳奇的那篇报道。一些只言片语映入他的眼帘:自十一月起便没有露面……家中似乎无人居住……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拒绝发表评论……魔法部不肯证实他病入膏肓的传言…… “听他们的口气,就好像他快要死了。”哈利慢慢地说,“既然他有力气闯到这里来,就不可能病得那么重……” “我哥哥是克劳奇的私人助理,”罗恩告诉小天狼星说,“他说克劳奇是因为工作太累,积劳成疾了。” “不过我告诉你,上次我靠近了打量他,发现他确实像有病的样子,”哈利慢慢地说,一边仍然在浏览那篇报道,“就是我的名字从火焰杯里喷出来的那天晚上……” “这是他开除闪闪而得到的报应,不是吗?”赫敏说,语气有些尖刻。巴克比克嘎吱嘎吱地嚼着小天狼星吃剩的鸡骨头,赫敏温柔地抚摸着它。“我敢说他现在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做了——我敢说没有闪闪在身边照料,他觉得生活大不如以前了。” “赫敏痴迷着家养小精灵。”罗恩小声对小天狼星说,一边朝赫敏翻了个白眼。 但小天狼星却显得很感兴趣:“克劳奇开除了他的家养小精灵?” “是啊,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哈利说,接着他便一五一十地讲了黑魔标记怎样出现,闪闪手里抓着哈利的魔杖,怎样被人发现,克劳奇先生怎样大发雷霆。哈利讲完了,小天狼星又站了起来,开始在岩洞里踱来踱去。 “我来把这件事搞清楚。”过了一会儿他说,手里挥动着一个刚拿出来的鸡腿,“你先是在顶层包厢看见那个小精灵的,她在替克劳奇占位子,对吗?” “没错。”哈利、罗恩和赫敏异口同声地说。 “但是克劳奇并没有来观看比赛?” “没有,”哈利说,“我记得他说自己太忙了。” 小天狼星默默地在岩洞里来回踱步。接着他说:“哈利,你离开顶层包厢后有没有摸摸口袋,看你的魔杖还在不在?” “嗯……”哈利努力回忆着。“没有,”他最后说,“在进入树林前,我不需要使用魔杖。一进林子,我把手伸进口袋,里面就只有我的那架全景望远镜了。”他望着小天狼星,“你是说,变出黑魔标记的那个人在顶层包厢偷走了我的魔杖?” “很有可能。”小天狼星说。 “闪闪没有偷那根魔杖!”赫敏坚决地说。 “那包厢里除了小精灵还有别人呢。”小天狼星说。他蹙起眉头,又开始踱步:“坐在你后面的还有谁?” “好多人呢,”哈利说,“保加利亚的几位部长……康奈利·福吉……还有马尔福一家……” “马尔福!”罗恩突然喊道,他的声音很大,在岩洞里嗡嗡回响,巴克比克不安地抖动着脑袋,“我敢说就是卢修斯·马尔福干的!” “还有别人吗?”小天狼星问。 “没有了。”哈利说。 “有,还有卢多·巴格曼呢。”赫敏提醒道。 “噢,对了……” “我对巴格曼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曾经是温布恩黄蜂队的击球手。”小天狼星仍然踱着步说,“他怎么样?” “挺好的,”哈利说,“他好几次都提出要在三强争霸赛中帮助我。” “哦,是吗?”小天狼星说,眉头皱得更紧了,“真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说他对我产生了好感。”哈利说。 “唔。”小天狼星显然若有所思。 “就在黑魔标记出现之前,我们在树林里看见了他。”赫敏对小天狼星说。“记得吗?”她问哈利和罗恩。 “是的,但他并没有留在树林里,对不对?”罗恩说,“我们一告诉他发生了暴乱,他就赶到营地去了。” “你怎么知道?”赫敏立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幻影移形,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别胡扯了,”罗恩不敢相信地说,“难道你认为是卢多·巴格曼变出了黑魔标记?” “他比闪闪更有可能。”赫敏固执地说。 “我告诉过你,”罗恩意味深长地望着小天狼星,说,“我告诉过你,她痴迷着家养——” 但是小天狼星举起一只手,止住了罗恩的话头。 “当黑魔标记被变出来,那个小精灵握着哈利的魔杖被人发现时,克劳奇是怎么做的?” “他钻进灌木丛看了看,”哈利说,“但那里什么人也没有。” “当然,”小天狼星一边踱步,一边轻声嘀咕,“当然,他想把事情归罪于别人,而不是他自己的小精灵……然后他就开除了她?” “是的,”赫敏用十分气愤的口气说,“他开除了她,就因为她没有待在帐篷里,由着别人践踏——” “赫敏,你能不能不要揪住小精灵不放!”罗恩说。 小天狼星摇了摇头,说:“她比你更了解克劳奇的本性,罗恩。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的为人,就要留意他是如何对待他的下级的,而不能光看他如何对待与他地位相等的人。” 他用手抚摸着胡子拉碴的面颊,显然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巴蒂·克劳奇这么多次没有到场……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他花了功夫让他的家养小精灵给他占一个座位,自己却没有去观看比赛。他加班加点地工作,恢复了三强争霸赛,自己却不去参加……这不符合克劳奇的性格。如果他以前曾因为生病而请过一天假,我就把巴克比克生吞活吃了。” “怎么,你认识克劳奇?”哈利说。 小天狼星的表情暗淡了。他突然变得挺吓人的,就像哈利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夜里一样,当时哈利还相信小天狼星是个杀人魔王呢。 “哦,我当然认识克劳奇,”他轻声说,“就是他下令把我送到阿兹卡班的——连审判也免了。” “什么?”罗恩和赫敏同时说。 “你在开玩笑吧!”哈利说。 “没有,不是玩笑。”小天狼星说着,又咬了一大口鸡肉,“克劳奇曾经是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司长,你们不知道吧?” 哈利、罗恩和赫敏摇了摇头。 “有人预测他有可能当选下一届魔法部部长,”小天狼星说,“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巴蒂·克劳奇,法力高强——权力欲望也很强。哦,决不会是伏地魔的支持者。”他看到哈利脸上的表情,说道:“不,巴蒂·克劳奇总是公开声明他是反对黑魔法的。可是许多反对黑魔法的人都……唉,你们不会明白的……你们年纪太小了……” “我爸爸在世界杯赛上就是这么说的。”罗恩说,语气里带着一点儿恼火,“你就试一试嘛,看我们能不能明白。” 小天狼星消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好吧,我就试一试……”他走到岩洞那头,又折了回来,说道,“现在想象一下,在伏地魔势力强大的时候,你不知道谁是他的支持者谁又不是,不知道谁在为他效命谁又不是。你知道他能把人牢牢控制,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做一些可怕的事。你为自己、你的家人和你的朋友感到害怕。每个星期都有噩耗传来,又有人死亡,又有人失踪,又有人在遭受折磨……魔法部一片混乱,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还要千方百计地瞒着麻瓜们,而与此同时,麻瓜们也在死亡。到处都是一片恐怖……紧张……混乱……当时就是这样的状况。” “唉,像这样的时候,总能使好人体现出最好的品德,使坏人暴露出最恶劣的本质。一开始,克劳奇的原则大概是不错的——我不太清楚。他在部里很快步步高升,就开始采取一些非常强硬的措施,对付伏地魔的支持者们。傲罗们获得了一些新的权力——比如,他们有权杀人,而不仅仅是抓捕。没经审判就被直接移交给摄魂怪的不止我一个人。克劳奇用暴力对付暴力,他允许对嫌疑者采用不可饶恕咒。在我看来,他变得像黑魔势力那边的许多人一样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你们知道吗,他也有自己的支持者——许多人认为他这样处理事情是对的,许多巫师大声疾呼,要求他担任魔法部部长。伏地魔失踪后,克劳奇出任第一把手似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幸的事……”小天狼星露出冷酷的笑容,“克劳奇的亲生儿子被抓住了,他和一群凭着花言巧语从阿兹卡班逃脱出来的食死徒在一起。看样子他们在寻找伏地魔,想使他东山再起。” “克劳奇的儿子被抓住了?”赫敏吃惊地问。 “是啊,”小天狼星说,把鸡骨头扔给巴克比克,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身边的那个面包撕成两半,“可以想象,这对巴蒂那老家伙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应该多花点儿时间和家人待在一起,是不是?应该时不时地早点儿下班……多了解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面包。 “他儿子是一个食死徒吗?”哈利说。 “不清楚。”小天狼星说,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面包,“他被关进阿兹卡班时,我自己也在那里。这些情况都是我出来以后才打听到的。那个男孩被捕时,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是食死徒,这点我可以用性命打赌——但他也许只是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点,就像那个家养小精灵一样。” “克劳奇有没有替他的儿子开脱?”赫敏小声问道。 小天狼星发出一声怪笑,很像是犬吠。 “克劳奇替他的儿子开脱?赫敏,我刚才还以为你挺了解他的本性呢!一切威胁到他名誉的事物,都必然被他抛到一边。他的全部生命都献给了要成为魔法部部长这项事业。你们看见他开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家养小精灵,就因为这个小精灵又把他和黑魔标记联系在了一起——你们还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克劳奇的父爱充其量只表现在让儿子受审上,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这实际上是给了克劳奇一个借口,可以展示一下他是多么仇恨那个男孩……然后他就把儿子送进了阿兹卡班。” “他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了摄魂怪?”哈利轻声问。 “正是这样,”小天狼星说,现在他脸上完全不是觉得好笑的神情了,“我看见摄魂怪们把他带了进来,我隔着牢门的铁栏杆注视着他们。他最多也就十九岁。他们把他投进了我旁边的一间牢房。傍晚的时候,他尖声呼喊着妈妈。不过几天之后,他就无声无息了……他们最后都无声无息了……只偶尔在睡梦中发出尖叫……” 一时间,小天狼星眼睛里郁闷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就好像眼睛后面的百叶窗突然关闭了。 “这么说,他还在阿兹卡班?”哈利问。 “不在了,”小天狼星淡淡地说,“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在他们把他带进来一年之后,他就死了。” “他死了?” “死了的不止他一个,”小天狼星痛苦地说,“在那里,大多数人都发了疯,许多人最后都绝食了。他们丧失了生活下去的愿望。一个人什么时候死是可以知道的,因为摄魂怪能够感觉到,每到这时他们就兴奋不已。那个男孩来的时候就病歪歪的。克劳奇是魔法部的重要官员,他和他的妻子获准看望临终前的儿子。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巴蒂·克劳奇,他半搀半扶着妻子,从我的牢房前走过。显然,他妻子很快就死了。悲伤过度。像那个男孩一样憔悴而死了。克劳奇没有来领取儿子的尸体。摄魂怪把他埋在了堡垒外面。我看着他们这么做的。” 小天狼星把举到嘴边的面包扔到一旁,抓起那瓶南瓜汁一口气喝干了。 “因此,就在可怜的克劳奇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失去了一切。”他用手背擦擦嘴唇,继续说道,“刚才还是一个英雄,信心十足地要成为魔法部部长……转眼间,儿子死了,妻子也死了,家庭的名誉被玷污了,而且,我逃跑出来以后听说,他在公众心目中的威信急剧下降。男孩死去后,人们开始更多地同情他儿子,并且提出疑问:为什么一个来自良好家庭的孩子会走上这样的邪路?得出的结论是他父亲从来都不怎么关心他。就这样,康奈利·福吉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克劳奇被平调到了国际魔法合作司。”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哈利想起魁地奇世界杯赛那天在树林里,克劳奇低头望着他那不听话的家养小精灵时,眼珠向外突起的那副样子。怪不得闪闪在黑魔标记下被人抓住时,克劳奇会有那样过激的反应呢。那一定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想起了过去那段丑闻,以及他在魔法部名誉扫地的惨痛经历。 “穆迪说克劳奇整天痴迷着抓黑巫师。”哈利告诉小天狼星。 “是啊,我听说这成了他的一种嗜好。”小天狼星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看法是,他仍然以为只要他多抓住一个食死徒,就可以重新赢得公众的支持。” “他还偷偷溜到这里,搜查斯内普的办公室!”罗恩得意地说,眼睛望着赫敏。 “是啊,但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小天狼星说。 “哎呀,很能说明问题!”罗恩激动地说。 但小天狼星摇了摇头:“听着,如果克劳奇想调查斯内普,他为什么不来担任争霸赛的裁判呢?那样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定期拜访霍格沃茨,监视斯内普的行为。” “那么,你认为斯内普可能有什么不轨行为吗?”哈利问。 但是赫敏插了进来:“喂,我可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邓布利多是相信斯内普的——” “哦,你就消停一会儿吧,赫敏,”罗恩不耐烦地说,“我知道邓布利多很出色,很了不起,但那并不说明一个非常狡猾的黑巫师就骗不了他——” “那么,一年级的时候,斯内普为什么要救哈利的性命呢?他为什么不让哈利死了拉倒呢?” “我不知道——也许他以为邓布利多会把他赶出去——” “我认为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小天狼星若有所思地望着罗恩和赫敏说,“自从我听说斯内普在这里教书后,我就一直纳闷邓布利多为什么要聘用他。斯内普一向对黑魔法非常着迷,上学时就因此而出名。他当时是个油头粉面、溜光水滑、油腔滑调的小男孩,”小天狼星补充说,哈利和罗恩笑着对视了一下,“斯内普刚进校时,他知道的咒语就比七年级的半数学生都多,他还是一个斯莱特林团伙的成员,后来那个团伙里的人几乎都变成了食死徒。” 小天狼星举起手,开始扳着手指一个个地报着人名:“罗齐尔和威尔克斯——他们在伏地魔倒台前一年都被傲罗杀死了。莱斯特兰奇夫妇,被关在阿兹卡班。埃弗里——据我了解,他用欺骗的办法使自己摆脱了干系,他说他是中了夺魂咒,行为不由自主——他仍然逍遥在外。不过据我所知,斯内普从来没有被指控为食死徒——这也不能说明多少问题。他们许多人都没被抓住。斯内普无疑是狡猾机灵的,完全可以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斯内普和卡卡洛夫非常熟悉,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点。”罗恩说。 “是啊,你真应该看到卡卡洛夫昨天闯到魔药课上时,斯内普脸上的那副表情!”哈利很快地说,“卡卡洛夫想跟斯内普谈谈,他说斯内普一直在躲着他。卡卡洛夫显得非常焦虑。他给斯内普看他胳膊上的什么东西,我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他给斯内普看他胳膊上的什么东西?”小天狼星说,显得十分困惑。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理着脏兮兮的头发,然后又耸了耸肩膀:“唉,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如果卡卡洛夫万分焦虑,并且找斯内普拿主意的话……” 小天狼星盯着岩壁,然后泄气地做了个鬼脸。 “不错,邓布利多相信斯内普,有时候邓布利多相信的人,其他许多人都不相信,但是我想,如果斯内普曾经为伏地魔效过力,邓布利多是决不会让他在霍格沃茨教书的。” “那么,为什么穆迪和克劳奇这样急切地闯进斯内普的办公室呢?”罗恩固执地问。 “我想,”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说,“疯眼汉进入霍格沃茨后,很可能把每个教师的办公室都搜了个遍。穆迪这个人,把他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很当回事呢。他大概谁都不相信,在他目睹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这么做并不奇怪。不过,我要为穆迪说一句公道话,只要能够避免,他从不滥杀无辜。他总是尽可能地把人活捉回来。他很粗暴,但从不使自己降低到食死徒的档次上。而克劳奇……他就完全不同了……他真的病了吗?如果有病,为什么还挣扎着闯进斯内普的办公室?如果没病……他到底想干什么?在世界杯赛上,他到底在处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然没到顶层包厢去观看比赛?当他应该为争霸赛做裁判时,他又在做什么呢?” 小天狼星陷入了沉思,眼睛仍然盯着岩壁。巴克比克在布满岩石的地上寻寻觅觅,看有没有漏掉的鸡骨头。最后,小天狼星抬头望着罗恩。 “你说你哥哥是克劳奇的私人助理?你能不能问问他最近有没有看见克劳奇?” “可以试试,”罗恩迟疑地说,“不过,最好别让他听出我认为克劳奇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珀西爱上了克劳奇。” “你还可以顺便打听一下,他们有没有查到伯莎·乔金斯的下落。”小天狼星说,指了指第二份《预言家日报》。 “巴格曼告诉我说还没有。”哈利说。 “是啊,文章里引了他的话,”小天狼星说着,冲报纸点点头,“他激动地说伯莎的记性多么糟糕。我以前认识伯莎,除非她后来完全变了。但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点儿也不健忘——而是正好相反。她有点儿糊涂,但在流言飞语方面的记性堪称一流。这经常使她陷入一大堆麻烦;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闭嘴。我可以想象,她在魔法部里肯定是个讨厌的累赘……也许正因为这个,巴格曼才迟迟没有着手去找她……” 小天狼星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带黑圈的眼睛。 “什么时间了?” 哈利看了看表,随即想起那次他在湖里待了一个小时后,他的表就不走了。 “三点半。”赫敏说。 “你们最好回学校去吧。”小天狼星说着站了起来。“现在听我说……”他特别认真地望着哈利,“我不要你从学校里溜出来看我,懂吗?往这里给我送信就行了。我仍然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但你决不能未经允许就离开霍格沃茨。如果有人要对你下手,那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想对我下手,除了一条火龙和几个格林迪洛。”哈利说,但小天狼星不满地瞪着他。 “我没关系……等这场争霸赛结束,我就又能畅畅快快地呼吸了,那要到六月份呢。你们别忘了,如果你们几个人谈起我,就叫我‘伤风’,好吗?” 他把餐巾纸和空酒瓶递给哈利,又过去拍拍巴克比克,同它告别。“我和你们一起走到村边,”小天狼星说,“看能不能再偷到一两份报纸。” 他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条大黑狗,然后大家一起离开了岩洞。他们和他一起下山,走过布满碎石的场地,回到了栅栏边。在这里,他让他们每个人都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一转身,沿着村子外围跑走了。哈利、罗恩和赫敏顺原路返回霍格莫德村,又朝霍格沃茨走去。 “不知道珀西是否了解克劳奇的那些事情,”他们走在通往城堡的车道上时,罗恩说道,“不过也许他并不在乎……这大概使他更崇拜克劳奇了。没错,珀西酷爱规章制度。他会说克劳奇只是不愿为亲生儿子破坏章程。” “珀西决不会把他的家人甩给摄魂怪。”赫敏严厉地说。 “这我可说不准。”罗恩说,“如果他认为我们妨碍了他的事业……珀西真是很有野心的,你们知道……” 他们走上石阶,进入门厅,迎面闻到礼堂里飘出晚餐诱人的香味。 “可怜的‘伤风’,”罗恩深深地吸着气说,“他一定非常爱你,哈利……想象一下吧,靠吃老鼠过日子。” 第89章克劳奇先生疯了 星期天吃过早饭,哈利、罗恩和赫敏来到了猫头鹰棚屋。他们要像小天狼星建议的那样给珀西送一封信,问他最近有没有看见克劳奇先生。他们选用了海德薇,因为它已经失业了很长时间。他们透过棚屋的窗户望着它渐渐远去,然后下楼来到厨房,把新买的袜子送给多比。 家养小精灵们兴高采烈地欢迎了他们,又是鞠躬,又是行屈膝礼,还手忙脚乱地为他们准备茶点。多比看到礼物欣喜若狂。 “哈利·波特对多比太好了!”他尖声说,擦去大眼睛里冒出的大滴泪珠。 “你用鳃囊草救了我的命,多比,真的。”哈利说。 “还有那种手指饼吗?”罗恩看着周围笑容满面、连连鞠躬的家养小精灵们,问道。 “你刚吃过早饭!”赫敏恼火地说。然而,一只装满手指饼的大银盘,已经由四个小精灵托着,旋风般地送到了他们面前。 “我们多要一些吃的,拿去送给‘伤风’。”哈利小声说道。 “好主意。”罗恩说,“让小猪有点事情做做。你们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些吃的东西?”他问周围的小精灵。他们高兴地鞠着躬,马不停蹄地去取食物了。 “多比,闪闪呢?”赫敏看看四周,问道。 “闪闪在炉火边呢,小姐。”多比轻声说,他的耳朵微微耷拉着。 “哦,天哪。”赫敏看见闪闪,不由得惊叹道。 哈利也朝壁炉那边望去。闪闪还是坐在上次那张小凳子上,但她把自己弄得肮脏不堪,几乎跟她身后被烟熏黑的砖墙混为一体,很难分辨出来。她的衣服没有洗过,又脏又破。她手里抓着一瓶黄油啤酒,身体在凳子上微微摇晃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炉火。就在他们注视着她时,她重重地打了个酒嗝。 “闪闪现在每天要灌下去六瓶。”多比小声告诉哈利。 “噢,这种啤酒劲儿不大。”哈利说。 多比却摇了摇头。“对家养小精灵来说相当厉害呢,先生。”他说。 闪闪又打了个嗝。端手指饼来的那几个小精灵不满地白了她一眼,又回去干活了。 “闪闪现在很憔悴,哈利·波特,”多比忧伤地小声说,“闪闪想回家。闪闪仍然认为克劳奇先生是她的主人,先生,多比反复跟她说,她现在的主人是邓布利多,可她就是听不进去。” “嘿,闪闪,”哈利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走到她身边,弯下身子,“你知不知道克劳奇先生可能在做什么?他不来给三强争霸赛做裁判了。” 闪闪的眼睛闪动着,两只巨大的瞳孔盯住了哈利,身体又微微摇晃起来,她说:“主——主人不——呃——不来了?” “是啊,”哈利说,“自从第一个项目开始后,我们就没有看见他。《预言家日报》上说他病了。” 闪闪又摇晃了几下,视线模糊地瞪着哈利。 “主人——呃——病了?” 她的下嘴唇哆嗦起来。 “我们还不能肯定这是不是真的。”赫敏赶紧说道。 “主人现在需要他的——呃——闪闪!”小精灵抽抽搭搭地说,“主人一个人——呃——可怎么——呃——怎么对付得了……” “家务事别人自己也能做的,闪闪。”赫敏严肃地说。 “闪闪——呃——不单单——呃——为克劳奇先生做家务事!”闪闪气愤地尖声说,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还把黄油啤酒洒在她本来就污渍斑斑的衬衫上,“主人——呃——相信闪闪,把最重要——呃——最秘密的事——都告诉了闪闪——” “什么事?”哈利说。 但闪闪使劲摇了摇头,又把一些啤酒洒在身上。 “闪闪不能——呃——泄露主人的秘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身子剧烈地摇晃着,皱着眉头,两眼失神地瞪着哈利,“你——呃——你在多管闲事。” “闪闪不许这样跟哈利·波特说话!”多比生气地说,“哈利·波特勇敢而高尚,哈利·波特从不多管闲事!” “他在探听——呃——我主人的——呃——秘密的私事——呃——闪闪是个好家养小精灵——呃——闪闪知道保持沉默——呃——人们千方百计地——呃——打听刺探——呃——” 闪闪的眼皮耷拉下来,她突然从凳子上滑到壁炉前的地毯上,响亮地打起呼噜来。喝空的黄油啤酒瓶骨碌碌滚过石块铺的地面。六七个家养小精灵匆匆赶过来,脸上是一副厌恶的表情。其中一个捡起酒瓶,其他人用一块方格子的大桌布盖住闪闪,并仔细掖好四角,不让别人看见她。 “让你们看到这个,真是对不起,先生小姐!”近旁的一个小精灵尖声说,一边摇着头,显得十分羞愧,“真希望你们不要根据闪闪来评判我们大家,先生小姐!” “她不快活!”赫敏焦虑地说,“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她快活起来,却反而把她盖住呢?” “对不起,小姐,”那个家养小精灵说,又深深鞠了一躬,“可是当有活儿要干、有主人要伺候时,家养小精灵是没有权利不快活的。” “哦,天哪!”赫敏喊道,“你们都听我说吧!你们和巫师一样,完全有权利不快活!你们有权利拿工钱、休假、穿体面的衣服,你们用不着事事都听别人使唤——看看多比吧!” “请小姐不要把多比牵扯进去。”多比含糊地说,显得非常害怕。厨房里那些家养小精灵脸上欢快的笑容消失了。他们突然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赫敏,似乎觉得她是疯狂而危险的。 “吃的东西给你们拿来了!”哈利胳膊肘边的一个小精灵尖声说,然后把一大块火腿、十几块蛋糕和几样水果塞进了哈利怀里,“再见!” 家养小精灵们围在哈利、罗恩和赫敏周围,许多只小手推着他们的腰背部,开始把他们赶出厨房。 “谢谢你送我的袜子,哈利·波特!”多比在壁炉地毯上可怜巴巴地叫道,他站在被桌布盖着的闪闪旁边。 “你就不能把嘴巴闭上吗,赫敏?”厨房的门重重地在他们身后关上后,罗恩气冲冲地说,“现在他们再也不愿意我们到这儿来了!我们没法从闪闪嘴里套出克劳奇的更多情况了!” “得了吧,你才不关心这个呢!”赫敏讥笑道,“你只是想下来捞点儿吃的!” 从这时起,那一天就一直令人烦躁。晚上,罗恩和赫敏在公共休息室做家庭作业时唇枪舌剑地吵个不停,哈利厌烦透了,便一个人带着给小天狼星的食物来到猫头鹰棚屋。 小猪个头太小了,独自驮不动一整块火腿,哈利便又选了两只学校的长耳猫头鹰来帮忙。它们在夜色中飞远了,中间抬着那个大包裹,显得怪模怪样的。哈利靠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场地,望着禁林里黑乎乎的、沙沙作响的树梢和德姆斯特朗大船那随风飘动的船帆。一只小雕猫头鹰飞过从海格小屋烟囱里冒出的青烟,朝城堡飞来,然后绕过猫头鹰棚屋消失了。哈利一低头,看见海格在他的小屋前劲头十足地挖土。哈利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看上去是在开垦一片地来种蔬菜。就在这时,马克西姆女士从布斯巴顿的马车里出来,朝海格走去。看样子她想跟他搭话。海格拄着铲子,似乎不愿意多谈,因为马克西姆女士很快就回马车去了。 哈利不想回格兰芬多塔楼去听罗恩和赫敏互相叫骂,便默默地望着海格挖土,直到夜色吞没了海格的身影。哈利周围的猫头鹰一只只地醒来,嗖嗖地从他耳边飞向夜空。 第二天吃早饭时,罗恩和赫敏的心情终于多云转晴,这使哈利松了一口气。罗恩曾悲观地预言,由于赫敏侮辱了家养小精灵,他们给格兰芬多桌子送的食物就会大打折扣,现在证明他的预言落空了。那些熏咸肉、鸡蛋和腌鲱鱼和往常一样丰盛鲜美。 送信的猫头鹰飞来了,赫敏急切地抬起头。她似乎有所期待。 “珀西还来不及回信呢,”罗恩说,“我们昨天刚派海德薇给他送的信。” “不,不是那个,”赫敏说,“我订购了一份《预言家日报》。现在什么事情都从斯莱特林们那里知道,我烦透了。” “好主意!”哈利说,也抬头望着那些猫头鹰,“嘿,赫敏,我觉得你运气不错——” 一只灰色猫头鹰朝赫敏飞来。 “可它并没有捎来报纸呀。”她说,显得有些失望,“它——” 没想到那只灰色猫头鹰在她面前的盘子上落定后,紧接着又飞来四只谷仓猫头鹰、一只棕褐色猫头鹰和一只灰林猫头鹰。 “你究竟发出了多少张订购单?”哈利说着,一把抓过赫敏的高脚杯,免得被这一大群猫头鹰打翻。它们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想第一个把信送到她手里。 “见鬼,到底怎么——”赫敏说着,接过灰色猫头鹰送来的信,看了起来,“哎呀,哎呀!”她气急败坏地说,脸色变得通红。 “怎么回事?”罗恩说。 “这——这简直太荒唐了——” 她把信塞给哈利,哈利看到那不是手写的笔迹,而仿佛是用《巫师周刊》上剪下来的字母拼成的。 你是个坏女孩。哈利·波特应该得到更好的姑娘。滚回你的麻瓜老家去吧。 “都是这类的信!”赫敏把信一封封拆开,绝望地说,“哈利·波特应该得到比你这种货色强百倍的姑娘……应该把你放在绿藻里煮一煮……哎哟!” 她刚打开最后一个信封,一股黄绿色的液体喷到她的双手上,发出刺鼻的汽油味,她手上立刻冒出黄黄的大水泡。 “没经稀释的巴波块茎的脓水!”罗恩说。他小心地拿起信封,闻了闻。 “哎哟!”赫敏叫道,眼泪顿时就冒了出来。她拿起一块餐巾擦去手上的脓水,但手指上已经布满厚厚的、疼痛难忍的疮疤,看上去就像戴着一双疙里疙瘩的厚手套。 “你最好赶紧上校医院去,”哈利说,这时赫敏周围的猫头鹰一只只地飞走了,“我们会跟斯普劳特教授说明情况的……” “我警告过她!”赫敏捂住双手匆匆离开了礼堂,罗恩说道,“我警告过她,不要招惹丽塔·斯基特!看看这封吧……”他大声念着赫敏留下的一封信,“我在《巫师周刊》上读到你在玩弄哈利·波特的感情,那个男孩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等着吧,我只要找到一个大信封,下次就给你寄一个咒语去。天哪,她可真得当心一点儿。” 赫敏没有来上草药课。当哈利、罗恩离开温室,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时,他们看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正走下城堡的石阶。潘西·帕金森跟在他们后面,和那帮斯莱特林女生交头接耳、咯咯窃笑。潘西一看见哈利,就大声问道:“波特,你和女朋友闹翻了吗?早饭时她为什么气成那样?” 哈利没有理她。他不想让她知道《巫师周刊》的那篇文章引起了多大麻烦,免得她幸灾乐祸,得意忘形。 海格上节课就告诉他们,独角兽的知识已经讲完了,此刻他站在小屋外面等候同学们,脚边放着一些他们以前从没见过的敞开的纸板箱。哈利一看见纸板箱,心就往下一沉——该不是又孵出了一窝炸尾螺吧?——不过走近了往箱子里一看,才发现里面是许多毛茸茸的黑家伙,生着长长的鼻子,前爪平平的,像铲子一样,十分奇特。它们抬头朝全班同学眨着眼睛,面对这么多人的注意,它们似乎有些困惑。 “这些是嗅嗅,”海格等同学们都聚拢了,说道,“一般在矿井下可以见到。它们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喏,快看。” 一只嗅嗅突然一跃而起,想咬掉潘西·帕金森手腕上的手表。潘西尖叫着后退。 “很有用的小探宝器,”海格高兴地说,“今天我们可以拿它们玩个痛快了。看见那儿了吗?”他指着那一大片新翻开的土地,就是哈利在猫头鹰棚屋窗口看见他挖掘的那块地方,“我埋了几块金币。谁挑的嗅嗅挖出金币最多,我就给谁发奖。你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掉,然后挑选一只嗅嗅,做好准备,把它们放开。” 哈利把手表摘掉,塞进口袋里,手表已经停了,他只是出于习惯才戴着它。然后他挑了一只嗅嗅。它把长鼻子伸进哈利的耳朵,起劲地嗅着。这小东西,跟人倒挺亲热的。 “慢着,”海格说,低头望着箱子里面,“这里还剩下一只嗅嗅……谁没有来?怎么不见赫敏?” “她不得不去医院了。”罗恩说。 “我们回头再跟你解释。”哈利低声说。潘西·帕金森正竖着耳朵听呢。 这真是他们上过的最好玩的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嗅嗅在那片地里钻进钻出,就像在水里一样,每一只都急匆匆地赶到放开它们的那个同学身边,把金币吐进他们手里。罗恩的收获特别多,大腿上很快就堆满了金币。 “能把它们买下来作为宠物吗,海格?”罗恩兴奋地问,这时他的嗅嗅又一头扎进土里,把他的袍子都溅脏了。 “你妈妈不会高兴的,罗恩。”海格微笑着说,“嗅嗅这种动物,它们会把房子毁坏的。好了,我看它们干得差不多了。”他在那片地上走来走去,嗅嗅们还在土里钻出钻进,“我只埋了一百块金币。哦,你来了,赫敏!” 赫敏穿过草坪朝他们走来。她两只手上都包着厚厚的绷带,显得怪可怜的。潘西·帕金森目光很锐利地望着她。 “好了,我来看看你们干得怎么样!”海格说,“数数你们的金币!想偷走是没有用的,高尔,”他说着,眯起亮晶晶的黑眼睛,“这是爱尔兰小矮妖的金币,几个小时之后就消失了。” 高尔掏出口袋里的金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最后的结果是罗恩的嗅嗅一举夺魁,海格给了他一大块蜂蜜公爵的巧克力作为奖励。午饭的铃声从场地那头传来,其他同学都动身返回城堡了,哈利、罗恩和赫敏留在后面,帮海格把嗅嗅装回纸板箱里。哈利发现马克西姆女士正从马车的窗口注视着他们。 “你的两只手怎么啦,赫敏?”海格非常关心地问。 赫敏跟他说了早上收到恶意信件的事,还有那个装满巴波块茎脓水的信封。 “啊,不要担心。”海格低头望着她,温和地说,“自从丽塔·斯基特在文章里写到我妈妈后,我也收到过几封这样的信。你是个怪物,应该把你开除。你母亲滥杀无辜,如果你还知道廉耻,就应该跳湖自杀。” “哦,天哪!”赫敏显得很震惊。 “是啊,”海格说,一边把装嗅嗅的纸板箱搬到小屋的墙根边,“他们都是些疯子,赫敏。以后再收到这样的信,不要打开。把它们直接扔进火里。” “你错过了一堂特别有趣的课,”他们返回城堡时,哈利对赫敏说,“这些嗅嗅可好玩了,是不是,罗恩?” 可是罗恩皱着眉头,瞪着海格给他的巧克力。他好像为什么事感到心烦意乱。 “怎么回事?”哈利问,“味道不对?” “不是,”罗恩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不把金币的事告诉我?” “什么金币?”哈利问。 “我在世界杯赛上给你的金币,”罗恩说,“那些爱尔兰小矮妖的金币,我用来换我的全景望远镜的。在顶层包厢上。它们消失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哈利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罗恩在说什么。 “哦……”他说,终于想起了那段往事,“我不知道……我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它们不见了。我一心只挂念着我的魔杖,不是吗?” 他们走上通往门厅的台阶,走进礼堂去吃午饭。 “这感觉一定很妙,”就在他们坐下,开始盛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时,罗恩突然冒出一句,“钱多得数不清,连一口袋金币不见了都没有察觉。” “听着,那天晚上我想着别的事情!”哈利不耐烦地说,“当时我们脑子都很乱,记得吗?” “我不知道爱尔兰小矮妖的金币会消失,”罗恩喃喃地说,“我以为我已经把钱还清了。你圣诞节不应该送给我那顶查德理火炮队的帽子。” “忘了这件事吧,好吗?”哈利说。 罗恩用叉子尖戳起一个烤土豆,愁闷地瞪着它,然后说道:“我真讨厌贫穷的滋味。” 哈利和赫敏对视了一下,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这些也没用,”罗恩说,仍然瞪着那个土豆,“弗雷德和乔治想多赚几个钱,我觉得这没什么错。真希望我也能这样。真希望我有一只嗅嗅。” “好了,我们知道明年圣诞节送你什么了。”赫敏愉快地说。她看见罗恩还是闷闷不乐,又说道:“行了,罗恩,这不是最糟糕的。至少你的手指上没有沾满了脓水。”赫敏用起刀叉来十分费劲,她的手指全肿了,僵僵的不听使唤。“我真恨斯基特那个女人!”她突然恶狠狠地大声说,“即使我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赫敏仍然不断收到恶意信件,尽管她听从了海格的忠告,不再打开它们,但有些对她心存恶意的人寄来了吼叫信,这些信在格兰芬多的桌子上炸开,尖声吼出侮辱她的话,全礼堂的人都能听得见。即使那些不看《巫师周刊》的人,也都知道哈利、克鲁姆、赫敏的所谓三角恋关系了。哈利反复跟人解释赫敏不是他的女朋友,他觉得厌烦透了。 “慢慢会平息的,”他对赫敏说,“只要我们不理它……上次她写的那篇关于我的文章,人们就慢慢腻烦了——” “我想知道,她本来是被禁止进入场地的,却怎么能偷听到别人的私人谈话!”赫敏气愤地说。 在他们的下一节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赫敏留下来向穆迪教授请教几个问题。班上其他同学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穆迪在课上毫不留情地测试他们转移符咒的本领,许多人都受了轻伤。哈利中了很厉害的耳朵抽筋咒,离开教室时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耳朵。 “看来,丽塔肯定没有使用隐形衣!”五分钟后,赫敏在门厅里追上哈利和罗恩,气喘吁吁地说,她还把哈利的手从一只抽动的耳朵上拉开,好让他能听见她说的话,“穆迪说,在进行第二个项目时,他没有在裁判桌或湖边什么地方看见丽塔!” “赫敏,我叫你别想这件事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罗恩说。 “就不听!”赫敏固执地说,“我想知道她怎么能听见我跟威克多尔的谈话!还有她怎么会打听到海格母亲的事!” “也许她在你身上装了窃听器。”哈利说。 “装窃听器?”罗恩不解地说,“什么东西……是把臭虫放在了她身上吗?”[27] 哈利便向他们解释什么是暗藏的麦克风和录音装置。罗恩听得很入迷,可是赫敏打断了他们。 “你们俩没有读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吗?” “有必要吗?”罗恩说,“反正你已经记得滚瓜烂熟,我们问问你就可以了。” “麻瓜使用的魔法替代品——电啦,计算机啦,雷达啦,所有这类东西——一到霍格沃茨周围就会出故障,因为这里空中的魔法磁场太强了。不对,丽塔是靠魔法偷听别人说话的,肯定是这样……但愿我能弄清是什么魔法……噢,如果是非法的,她可就逃不掉了……” “我们要操心的事儿还不够多吗?”罗恩问她,“我们一定要跟丽塔·斯基特闹得你死我活吗?” “我没有请你帮忙!”赫敏没好气地说,“我自己处理这件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大理石楼梯,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哈利相信她一定是去图书馆了。 “我敢说她会抱着一盒我恨丽塔·斯基特的徽章回来,你信不信?”罗恩说。 然而,赫敏并没有叫哈利和罗恩帮她一起找丽塔·斯基特算账,这使他们俩都松了口气,因为复活节就快到了,他们的功课越来越多。哈利坦白地承认,赫敏既要跟他们一样完成作业,同时又要研究偷听魔法术,真是很了不起。他光是对付那些家庭作业就忙得焦头烂额,但他坚持定期给山洞里的小天狼星寄去一包包食物。自从去年夏天以来,哈利就一直没有忘记天天挨饿的滋味。他还顺便给小天狼星写信,告诉他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他们仍然在等待珀西的回信。 直到复活节快要结束时,海德薇才回来。珀西的回信附在一包复活节彩蛋里,是韦斯莱夫人寄来的。哈利和罗恩得到的彩蛋都有火龙蛋那么大,里面装满了自制的太妃糖。赫敏的彩蛋却比鸡蛋还小。她一见就拉长了脸。 “你妈妈不会碰巧也看《巫师周刊》吧,罗恩?”她轻声地问。 “没错,”罗恩说,他嘴里塞满了太妃糖,“她要看报纸上的菜谱。” 赫敏悲哀地望着她的小彩蛋。 “你想看看珀西写了什么吗?”哈利赶紧问她。 珀西的信很短,而且口气很不耐烦。 正如我不断告诉《预言家日报》的,克劳奇先生工作太辛苦了,目前正在休整。他定期派猫头鹰送来指示。没有,我没有见到他本人,但我认为你们应该相信,我绝对不会认错我上司的笔迹。目前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却还要平息这些无聊的谣言。请不要再打扰我了,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祝复活节愉快。 往常,夏季学期一开始,就意味着哈利要加紧训练,准备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可是今年,他要准备的是三强争霸赛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项目,但他仍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终于,到了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麦格教授在上完变形课后把他留了下来。 “波特,你今晚九点到下面的魁地奇球场去,”麦格教授对他说,“巴格曼先生要在那里告诉勇士们第三个项目是什么。” 于是,那天晚上八点半,哈利在格兰芬多塔楼与罗恩和赫敏分手,来到楼下。当他穿过门厅时,塞德里克正从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里出来。 “你认为会是什么呢?”两人一起走下石阶,融进阴云密布的夜色中时,塞德里克问哈利,“芙蓉不停地唠叨着地下隧道,她认为我们要寻找财宝。” “那倒不坏。”哈利说,心想他只要向海格借一只嗅嗅,把事情交给它去干就行了。 他们顺着漆黑的草坪朝魁地奇球场走去,然后穿过看台间的一道裂口进入了球场。 “他们在这里搞了些什么?”塞德里克猛地停下脚步,气愤地问。 魁地奇球场不再平整光滑。看上去,似乎有人在这里砌起了无数道长长的矮墙,这些矮墙错综复杂,蜿蜒曲折地伸向四面八方。 “是围墙!”哈利说着,低头仔细观察着离他最近的那道矮墙。 “你们好!”一个愉快的声音喊道。 卢多·巴格曼站在球场中央,旁边是克鲁姆和芙蓉。哈利和塞德里克跨过一道道矮墙,朝他们走去。哈利走近时,芙蓉朝他露出灿烂的微笑。自从哈利把她的妹妹从湖里救出来以后,她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怎么样,你们觉得?”哈利和塞德里克翻过最后一道矮墙时,巴格曼愉快地问,“进展不错,是不是?再有一个月,海格就会把它们变成二十英尺高。不要担心,”他看见哈利和塞德里克脸上不快的表情,笑着说道,“争霸赛项目一结束,你们的魁地奇球场就会恢复原样!好了,我想你们大概猜得出我们在这里要做什么吧?”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然后—— “迷宫。”克鲁姆粗声粗气地说。 “对了!”巴格曼说,“是一个迷宫。第三个项目非常简单明确。三强杯就放在迷宫中央,哪位勇士第一个碰到它,就能获得满分。” “我们只要通过迷宫就行了?”芙蓉问。 “会有许多障碍,”巴格曼欢快地说,一边踮着脚跳来跳去,“海格提供了一大堆动物……还有一些咒语必须解除……诸如此类的东西,你们知道。还有,得分领先的勇士首先进入迷宫。”巴格曼对哈利和塞德里克微笑着,“接着克鲁姆先生进去……最后是德拉库尔小姐。但你们都必须拼搏才会成功,就看你们穿越障碍的能力了。应该很好玩的,是吗?” 海格在这种场合会提供什么样的动物,哈利真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玩的。不过,他还是像其他勇士一样礼貌地点了点头。 “很好……如果你们没有问题,我们就回城堡去吧,好吗?这里有点儿冷……” 大家一起跨过不断增长的矮墙时,巴格曼匆匆走在哈利身边。哈利感到巴格曼又要提出想帮助他了,可就在这时,克鲁姆拍了拍哈利的肩膀。 “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可以,没问题。”哈利说,微微有些吃惊。 “你跟我来,好吗?” “行。”哈利好奇地说。 巴格曼显得有点儿心烦意乱。 “我在这里等你,哈利,行吗?” “噢,不用了,巴格曼先生,”哈利忍住笑,说道,“我想我自己能找到城堡,谢谢了。” 哈利和克鲁姆一起离开了球场,但克鲁姆并没有朝德姆斯特朗的大船那个方向去,而是走向了禁林。 “我们为什么走这条路?”哈利问,这时他们经过了海格的小屋和灯火闪亮的布斯巴顿马车。 “不想被人听见。”克鲁姆简短地说。 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幽静的空地上,离布斯巴顿骏马的马厩还有一段距离,克鲁姆在树下停住脚步,转身望着哈利。 “我想知道,”他沉着脸,说,“你和赫—米—恩是怎么回事。” 哈利刚才看到克鲁姆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非常严肃的事情呢。他惊愕地望着克鲁姆。 “没有什么。”他说。但克鲁姆仍然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哈利一下子又觉得克鲁姆的个头真高啊,便赶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我们是朋友。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从来不是。都是斯基特那个女人胡乱造谣的。” “赫—米—恩经常谈起你。”克鲁姆说,将信将疑地看着哈利。 “是啊,”哈利说,“我们是朋友嘛。”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与威克多尔·克鲁姆谈论起这个话题,克鲁姆可是大名鼎鼎的国际魁地奇球员啊。十八岁的克鲁姆似乎把他,哈利,看成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人——一个真正的对手—— “你们从来没有……你们没有……” “没有。”哈利非常肯定地说。 克鲁姆显得开心一些了。他瞪着哈利看了几秒钟,说:“你飞得很棒。我看了第一个项目。” “谢谢,”哈利说,他轻松地笑着,一下子觉得自己高了许多,“我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看见你了。朗斯基假动作,你真——” 突然,克鲁姆身后的树丛中出现了异常动静。哈利对隐藏在禁林里的东西有过一些经验,他本能地抓住克鲁姆的胳膊,把他拉了过来。 “怎么回事?” 哈利摇了摇头,盯着刚才有动静的地方。他把手伸进长袍,摸索着魔杖。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地从一棵高高的橡树后走了出来。哈利一时没有认出来……然后,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克劳奇先生。 他看上去在外面漂泊了许多日子,长袍的膝部被撕破了,血迹斑斑,脸上也布满伤痕,胡子拉碴,面容灰白而憔悴。他原本整洁的头发和胡子都需要清洗和修剪了。他的模样固然奇特,但最古怪的是他的行为。克劳奇先生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而这个人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他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还打着手势。哈利一看见他,就想起他有一次和德思礼一家出去买东西时碰到的一个老流浪汉。那人也是这样疯狂地对着空气说个不停。佩妮姨妈抓住达力的手,把他拉到马路对面,躲开那个疯子。弗农姨父则借题发挥,向全家人没完没了地唠叨他准备怎样对待乞丐和流浪汉。 “他不是个裁判吗?”克鲁姆盯着克劳奇先生问道,“他不是你们魔法部的人吗?” 哈利点了点头。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慢慢朝克劳奇先生走去。克劳奇先生没有看他,只管对旁边的一棵树说个不停。 “……韦瑟比,你办完这件事之后,就派一只猫头鹰给邓布利多送信,确认一下德姆斯特朗参加争霸赛的学生人数,卡卡洛夫捎信说有十二个……” “克劳奇先生?”哈利小心地说。 “……然后再派一只猫头鹰给马克西姆女士送信,她可能也要增加学生人数,既然卡卡洛夫的人数增加到了十二个……就这么办吧,韦瑟比,行吗?行吗?行……” 克劳奇先生眼珠突出。他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棵树,嘴里无声地念叨着。然后,他朝旁边踉跄几步,扑通跪倒在地。 “克劳奇先生?”哈利大声叫道,“你没事吧?” 克劳奇的眼珠向上翻着。哈利扭头望望克鲁姆。克鲁姆也进了树丛,惊慌地低头看着克劳奇。 “他怎么啦?” “不知道,”哈利低声说,“听着,你最好赶快去叫人——” “邓布利多!”克劳奇先生大口喘着气说,他扑过来,一把抓住哈利的长袍,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哈利头顶上方。“我要……见……邓布利多……” “好的,”哈利说,“只要你起来,克劳奇先生,我们就去找——” “我做了……一件……蠢事……”克劳奇喘着气说,他看上去完全疯了,眼珠向外突出,滴溜溜地转着,口水顺着下巴滴落,“一定要……告诉……邓布利多……” “起来,克劳奇先生,”哈利声音很响很清楚地说,“快起来,我带你去见邓布利多!” 克劳奇先生的眼珠转了过来,瞪着哈利。 “你……是谁?”他小声地问。 “我是学校的一名学生。”哈利说,一边扭头望着克鲁姆,希望他能过来帮一把,但克鲁姆缩在后面,神情非常紧张。 “你不是……他的人?”克劳奇轻声问,嘴巴往下耷拉着。 “不是。”哈利说,他一点儿也不明白克劳奇在说什么。 “是邓布利多的人?” “对。”哈利说。 克劳奇把他拉得更近一些。哈利想松开克劳奇抓住他长袍的手,但他抓得太紧了。 “给邓布利多……提个醒……” “如果你放开我,我就去找邓布利多。”哈利说,“放开我,克劳奇先生,我去找他……” “谢谢你,韦瑟比,你办完那件事后,我想喝一杯茶。我妻子和儿子很快就要来了,我们今晚要和福吉夫妇一起去听音乐会。” 克劳奇又对着一棵树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似乎一下子就把哈利忘到了脑后。哈利惊讶极了,竟没有注意到克劳奇已经松开了他。 “是的,我儿子最近通过了十二项O.W.L.,成绩很令人满意,谢谢你,是的,确实很为他骄傲。好了,如果你能把安道尔魔法部长的那份备忘录拿给我,我大概会有时间起草一封回信……” “你在这里陪他!”哈利对克鲁姆说,“我去叫邓布利多,我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可以快一些——” “他疯了。”克鲁姆迟疑地说,低头望着克劳奇。克劳奇仍然对着那棵树喋喋不休,似乎认定那就是珀西。 “你就陪着他吧。”哈利说完,准备起身离开,但他的动作似乎刺激了克劳奇先生,他又猛地改变姿态,一把抱住哈利的膝盖,再一次把他拖倒在地。 “不要……离开……我!”他小声说,眼球又突了出来,“我……逃出来了……必须提醒……必须告诉……我要见邓布利多……都怪我……都怪我……伯莎……死了……都怪我……我儿子……都怪我……告诉邓布利多……哈利·波特……黑魔头……强壮起来了……哈利·波特……” “只要你放开我,我就去找邓布利多,克劳奇先生!”哈利说。他恼怒地扭头看着克鲁姆:“你能不能帮帮我?” 克鲁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走上前,蹲在克劳奇先生身边。 “你把他稳在这里,”哈利说,一边从克劳奇先生手里挣脱出来,“我领着邓布利多回来。” “你可得快一点儿!”克鲁姆在哈利身后喊道。哈利飞快地跑出禁林,奔过漆黑的场地。场地上空无一人。巴格曼、塞德里克和芙蓉都不见了。哈利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石阶,穿过橡木大门,蹿上大理石楼梯,朝三楼跑去。 五分钟后,他飞速奔向空空的走廊中央立着的一只石头怪兽。 “冰—冰镇柠檬汁!”他气喘吁吁地对它说。 这是通往邓布利多办公室的秘密楼梯的口令——至少两年以前是这样。然而,显然口令已经变了,石头怪兽并没有活动起来跳到一边,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恶狠狠地瞪着哈利。 “闪开!”哈利冲它大喊,“快点儿!” 可是,霍格沃茨从来没有哪样东西是你冲它叫喊就会闪开的。哈利知道这不管用。他在漆黑的走廊里东张西望。也许邓布利多在教工休息室里?他又开始拼命朝楼梯奔去—— “波特!” 哈利脚下一滑,停住了。他回过头来,斯内普刚从石头怪兽后面的秘密楼梯里出来。就在他招手让哈利返回时,他身后的墙壁才慢慢合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波特?” “我要见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一边顺着走廊跑回去,然后哧溜一滑,停在斯内普面前,“是克劳奇先生……他出现了……他在禁林里……他提出要——” “真是一派胡言!”斯内普说,两只黑眼睛闪闪发亮,“你在说些什么?” “克劳奇先生!”哈利喊道,“部里的官员!他不知是病了还是怎么着——在禁林里,他想见邓布利多!快把口令告诉我——” “校长很忙,波特。”斯内普说。他薄薄的嘴唇扭曲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要去告诉邓布利多!”哈利嚷道。 “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波特?” 哈利看得出来,斯内普在他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不让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心里正感到快意得很呢。 “是这样,”哈利气愤地说,“克劳奇不大对头——他——他脑子不正常了——他说他想提醒——” 斯内普身后的石墙无声地打开了,邓布利多站在那里,穿着长长的绿袍子,脸上带着略感惊奇的表情。“出问题了?”他问,看看哈利,又看看斯内普。 “教授!”哈利不等斯内普说话,就横跨一步避开了他,说道,“克劳奇先生在这里——就在禁林里,他想跟你说话!” 哈利以为邓布利多会提一些问题,但邓布利多什么也没问,这使他松了口气。 “在前面领路。”邓布利多毫不迟疑地说,跟着哈利沿走廊匆匆离去,留下斯内普一个人站在怪兽旁边发呆,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克劳奇先生说了什么,哈利?”他们飞快地跑下大理石楼梯时,邓布利多问。 “说他想提醒你……说他做了件可怕的事……还提到他的儿子……和伯莎·乔金斯……还有——还有伏地魔……好像是说伏地魔变得强壮了……” “真的?”邓布利多说,一边加快步伐,匆匆走到外面漆黑的夜色中。 “他的行为很不正常,”哈利在邓布利多身边快步走着,说道,“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不停地说话,似乎以为珀西·韦斯莱在那里,然后他突然就变了,说是要见你……我让威克多尔·克鲁姆看住他。” “是吗?”邓布利多警觉地问,脚步迈得更大了,哈利必须跑步才能跟上,“你知道还有谁看见了克劳奇先生吗?” “没有了。”哈利说,“当时克鲁姆和我在谈话,巴格曼先生刚跟我们讲完第三个项目的内容,我们俩留在后面,后来就看见克劳奇先生从禁林里出来了——” “他们在哪儿?”邓布利多问,这时布斯巴顿的马车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那边。”哈利说着,赶到邓布利多前面,领着他穿过树丛。他听不见克劳奇的声音,但他知道他没有走错,那地方就在布斯巴顿马车再过去一点儿……差不多就在这里…… “威克多尔?”哈利喊道。 没有人回答。 “刚才他们在这里的,”哈利对邓布利多说,“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 “荧光闪烁。”邓布利多说,把魔杖点亮了举在手里。 这道窄窄的光柱在漆黑的树干间来回移动,照亮了下面的土地,然后落在一双脚上。 哈利和邓布利多赶紧上前。克鲁姆蜷缩着躺在禁林的地上,看上去神志不清。周围没有克劳奇先生的影子。邓布利多弯下腰,轻轻翻开克鲁姆的一只眼皮。 “中了昏迷咒。”他轻声说。他朝周围的树丛张望着,半月形的镜片在魔杖的微光中闪烁。 “要不要我去叫人?”哈利说,“庞弗雷女士?” “不要,”邓布利多很快地说,“待在这儿别动。” 他高高举起魔杖,指着海格小屋的方向。哈利看见一个银色的东西从魔杖里喷出,像一只苍白的鸟,在树丛间一闪而过。然后邓布利多又朝克鲁姆俯下身子,用魔杖指着他,低声念道:“快快复苏。” 克鲁姆睁开眼睛,脸上一片茫然。他一看见邓布利多就挣扎着想坐起来,但邓布利多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让他躺着别动。 “他打了我!”克鲁姆伸手捂着脑袋,喃喃地说,“那个老疯子打了我!我正在张望波特去了哪里,他就从后面对我下手了!” “静静地躺一会儿。”邓布利多说。 一阵打雷般的脚步声传入他们耳中,海格气喘吁吁地出现了,身后跟着牙牙。他手里拿着他的弩。 “邓布利多教授!”他说,眼睛睁得溜圆,“哈利——你怎么——?” “海格,你赶紧去把卡卡洛夫教授叫来,”邓布利多说,“他的学生被人打了。然后,麻烦你再通知一下穆迪教授——” “没有必要了,邓布利多,”一个低沉的声音呼哧呼哧地说,“我在这儿呢。” 穆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他的魔杖也亮着。 “该死的腿,”他气恼地说,“应该快点赶来的……出了什么事?斯内普好像说克劳奇——” “克劳奇?”海格不解地问。 “海格,快去叫卡卡洛夫!”邓布利多严厉地说。 “噢,好的……没问题,教授……”海格说完就转身消失在漆黑的树丛中,牙牙小跑着跟在后面。 “我不知道巴蒂·克劳奇在哪里,”邓布利多对穆迪说,“但我们必须找到他。” “我这就去找。”穆迪粗声粗气地说,随即举起魔杖,瘸着腿钻进了禁林。 邓布利多和哈利都没有说话,后来他们听见了动静,毫无疑问是海格和牙牙回来了。卡卡洛夫匆匆跟在后面,他穿着那件又光又滑的银白色毛皮长袍,脸色苍白,神色焦虑。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见克鲁姆躺在地上,邓布利多和哈利守在旁边,便惊呼道,“出了什么事?” “我被人打了!”克鲁姆说,这时他慢慢坐了起来,用手揉着脑袋,“听说那个人叫什么克劳奇先生——” “克劳奇打了你?克劳奇打了你?三强争霸赛的裁判打了你?” “伊戈尔——”邓布利多想说话,但卡卡洛夫挺直身体,拽紧裹在身上的毛皮长袍,脸色铁青。 “骗局!”他指着邓布利多吼道,“这是一个阴谋!你和你们魔法部用虚假的借口把我诱骗到这里,邓布利多!这不是一场公平的竞争!首先,你们偷偷地把波特塞进来比赛,尽管他年龄不够!现在,你们魔法部的一位朋友又想使我的勇士失去战斗力!在整个事件中,我嗅出了欺骗和腐败,还有你,邓布利多,你口口声声谈什么增进国际巫师界的联系,什么恢复过去良好的关系,什么忘记昔日的分歧——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卡卡洛夫往邓布利多脚下吐了口痰。说时迟那时快,海格一把抓住卡卡洛夫毛皮长袍的前襟,把他举了起来,狠狠抵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快道歉!”海格吼道,卡卡洛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海格粗大的拳头抵着他的喉咙,他的双脚悬在了半空。 “海格,住手!”邓布利多喊道,眼睛锐利地闪烁着。 海格松开了把卡卡洛夫钉在树上的手,卡卡洛夫顺着树干滑下来,在树根旁瘫成一团。一些树枝和树叶下雨般地落在他头上。 “麻烦你护送哈利返回城堡,海格。”邓布利多厉声说道。 海格沉重地喘着气,狠狠地瞪了卡卡洛夫一眼。 “也许我最好留在这里,校长……” “你陪哈利回学校,海格。”邓布利多又说了一遍,口气十分坚决,“把他直接送到格兰芬多塔楼。哈利——我希望你待在那里别动。不管你想做什么——比如说想派几只猫头鹰出去送信什么的——都可以等到明天早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呃——明白。”哈利望着他回答道。此时此刻,他确实想派小猪赶紧送一封信给小天狼星,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是邓布利多怎么会知道呢? “我把牙牙留给你吧,校长。”海格说,一边气势汹汹地瞪着卡卡洛夫。卡卡洛夫仍然蜷缩在树下,纠缠在乱糟糟的长袍和树根当中。“留下,牙牙。走吧,哈利。” 他们默默地经过布斯巴顿的马车,朝城堡走去。 “他好大的胆子,”他们大步走过小湖时,海格气呼呼地说,“他怎么敢指责邓布利多,就好像邓布利多做了那种事情似的,就好像邓布利多故意让你参加比赛似的。他可真操心哪!我还从没见过邓布利多像最近这样操心呢。还有你!”海格突然怒气冲冲地对哈利说,哈利大吃一惊,抬头望着他,“你和那个克鲁姆一起散什么步?他是德姆斯特朗的,哈利!他很可能在这里对你下毒手的,不是吗?难道穆迪什么都没有教你吗?想象一下吧,你被他骗得不知不觉——” “克鲁姆挺好的!”哈利说,这时他们正登上通往门厅的石阶,“他没想对我下毒手,他只想跟我谈谈赫敏——” “我也要给赫敏提个醒儿,”海格噔噔噔地走上台阶,严肃地说,“你们这帮人少跟那些外国人打交道,越少越好。他们谁都不可信。” “你原先和马克西姆女士相处得还不错呢。”哈利恼火地说。 “不许跟我提到她!”海格说,他的神情一时间有些吓人,“我现在把她看透了!又想来讨我的好,想让我告诉她第三个项目是什么!哈哈!他们一个也不能相信!” 海格的情绪糟透了,哈利在胖夫人面前跟他告别时,感到总算松了口气。哈利从肖像洞口爬进公共休息室,快步走向罗恩和赫敏坐的那个墙角,把刚才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他们。 第90章噩梦 “照这样说,”赫敏揉着额头说,“不是克劳奇袭击了威克多尔,就是什么人趁威克多尔不注意时袭击了他们俩。” “肯定是克劳奇,”罗恩马上说,“所以哈利和邓布利多赶到那儿时他已经不见了。溜得够快的。” “我想不会,”哈利摇了摇头说,“他看上去很虚弱——我认为他不会幻影移形什么的。” “你不可能在霍格沃茨的场地上幻影移形,我跟你们讲过多少遍了?”赫敏说。 “哎……会不会是这样,”罗恩兴奋地说,“克鲁姆袭击了克劳奇——嗯——然后给他自己施了个昏迷咒!” “然后克劳奇先生变成蒸气挥发了,是不是?”赫敏冷冷地说。 “啊,这个……” 天刚放亮,哈利、罗恩和赫敏一大早就溜出宿舍,急忙跑到猫头鹰棚屋给小天狼星发信。现在他们站在那里眺望着雾蒙蒙的场地,三个人都眼皮浮肿,脸色苍白,因为他们昨天夜里为克劳奇先生的事讨论到很晚。 “再讲一遍吧,哈利,”赫敏说,“克劳奇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我告诉过你了,他当时语无伦次,”哈利说,“说要给邓布利多提个醒儿。他肯定提到了伯莎·乔金斯,他好像认为她已经死了,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是他的错……他还提到了他的儿子。” “对,那当然是他的错。”赫敏恼火地说。 “他精神错乱了,”哈利说,“有一半时间好像以为他妻子和儿子还活着,他老是跟珀西讲工作上的事,给珀西下指示。” “哎……他说神秘人什么来着?”罗恩试探地问。 “我说过了,”哈利闷闷地说,“他说那人在强壮起来。” 沉默了一阵,罗恩假装很肯定地说:“可你说他精神错乱了,所以他的话大概有一半是疯话……” “提到伏地魔的那会儿是他最清醒的时候,”哈利说,那个名字使罗恩吓得畏缩了一下,“他话都说得不连贯,但那时他似乎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不停地说要见邓布利多。” 哈利从窗口走开,抬头望着房顶上的椽子。那些栖木有一半空着,不时有一只猫头鹰从窗口扑进来,嘴里叼着夜里捕到的田鼠。 “要不是斯内普截住我,我们是能及时赶到的。”哈利愤愤地说,“‘校长很忙,波特……真是一派胡言,波特。’他为什么就不能让开呢?” “也许他根本就不希望你们赶到那儿!”罗恩马上说道,“也许——对了——你认为他到禁林要多长时间?他会不会抢在你和邓布利多前面?” “除非他把自己变成一只蝙蝠什么的。”哈利说。 “也不是不可能。”罗恩嘟哝道。 “我们需要去见穆迪教授,”赫敏说,“看他找到克劳奇先生没有。” “如果他带着活点地图,找起来应该不难。”哈利说。 “除非克劳奇已经出了这片场地,”罗恩说,“因为地图只画到校园边界,对不——” “嘘!”赫敏突然说。 有人在楼梯上朝猫头鹰棚屋走来。哈利听到两个声音在争吵,越来越近。 “——那是敲诈,我们会惹出一大堆麻烦的——” “——我们已经试过客气的办法,现在该做一回小人了,对他这种人。他肯定不想让魔法部知道他干的勾当——” “我告诉你,如果你把这写下来,就是敲诈!” “是啊,如果我们能大赚一笔,你就不会抱怨了,对吧?” 猫头鹰棚屋的门砰地一下被推开了。弗雷德和乔治跨进门槛,看见哈利、罗恩和赫敏,他们俩顿时呆住了。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罗恩和弗雷德同时问道。 “发信。”哈利和乔治异口同声地回答。 “什么,在这个时候?”赫敏和弗雷德一起说。 弗雷德咧嘴一笑。 “好吧——我们不问你们在干吗,你们也别问我们。” 他手里捏着一个封好的信封。哈利瞟了一眼,可是弗雷德的手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地动了一下,盖住了信封上的名字。 “行啦,不挡你们的路。”弗雷德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用手指着门口。 罗恩没有动。“你们要敲诈谁?”他问。 弗雷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哈利看到乔治瞟了一下弗雷德,然后对罗恩笑了起来。 “别傻了,我是开玩笑的。”他大大咧咧地说。 “听口气不像。”罗恩说。 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了一下,弗雷德突然说:“我告诉过你,罗恩,要是你喜欢你鼻子现在的形状的话,就少管闲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不过——” “要是你们在敲诈什么人,那就不是闲事。”罗恩说,“乔治说得对,你们会惹出大麻烦的。” “跟你说我是开玩笑嘛。”乔治说。他走到弗雷德身边,抽出他手里的信,绑到离他最近的一只猫头鹰的腿上。“你说话的口气有点像我们亲爱的哥哥了,罗恩。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当上级长的。” “不,我不会!”罗恩激烈地说。 乔治把猫头鹰抱到窗口,把它放走了。他回身朝罗恩笑着。 “好吧,那就别管这管那的了,再见。” 他和弗雷德离开了猫头鹰棚屋。哈利、罗恩和赫敏面面相觑。 “你认为他们会知道什么情况吗?”赫敏小声问,“关于克劳奇这件事?” “不会,”哈利说,“如果是那么严重的事,他们会跟别人说的,他们会告诉邓布利多的。” 但罗恩显得有点儿不安。 “怎么啦?”赫敏问他。 “嗯……”罗恩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他们……他们最近一门心思想着赚钱。我是在跟他们一起的时候发现的——就是在——你知道——” “我们俩闹别扭不说话那会儿。”哈利替他说道,“我知道,可是敲诈……” “他们想开一个笑话商店,”罗恩说,“我原以为他们那么说只是为了惹妈妈生气,没想到他们真想开一个。他们在霍格沃茨只剩下一年了,他们总是说应该为将来打算打算。爸爸帮不了他们,他们开店需要钱。” 现在赫敏显得不安起来。 “是啊,可是……他们不会为了赚钱去干违法的事吧。” “会不会呢?”罗恩怀疑地说,“我不知道……他们并不管什么违反不违反纪律,是吧?” “不错,可这是法律啊,”赫敏惊恐地说,“不是什么愚蠢的学校纪律……敲诈的后果可比关禁闭严重得多,罗恩,你最好告诉珀西……” “你疯了吗?”罗恩说,“告诉珀西?他会像克劳奇那样告发他们的。”他凝视着弗雷德和乔治的猫头鹰飞出去的那扇窗户,然后说:“走吧,我们去吃早饭。” “你们觉得现在去看穆迪教授是不是太早了?”他们走下螺旋形楼梯时赫敏问道。 “是啊,”哈利说,“要是我们天刚亮就把他吵醒,他会把我们轰出来的。他会以为我们想趁他睡着的时候偷袭他。还是等到下课吧。” 魔法史课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缓慢、难熬。哈利不停地看罗恩的手表,因为他终于把自己那块表给扔掉了。可是罗恩的表走得那么慢,他简直断定它也坏了。他们三人都疲倦不堪,真想伏在课桌上睡一觉。就连赫敏也没有做笔记,只是两眼无神地瞪着宾斯教授。 下课铃终于响了,他们匆匆穿过走廊,朝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室跑去,穆迪教授正好从教室里出来。他看上去和他们一样疲惫。他那只正常眼睛的眼皮耷拉着,使他的脸看上去比平常更加歪斜。 “穆迪教授!”哈利在拥挤的走廊里喊道。 “你好,波特。”穆迪瓮声瓮气地说。他那只魔眼盯着两个一年级学生,他们赶紧加快脚步,显得有些紧张。然后那只眼睛翻向他的脑后,看着那两个学生转过了拐角,他才开始说话。 “进来吧。” 他退后一步,让他们走进空荡荡的教室,自己也拖着瘸腿跟进来,关上了门。 “你找到克劳奇先生了吗?”哈利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穆迪走到讲台前坐下来,伸直他的木腿,轻轻呻吟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了酒瓶。 “你用地图了吗?”哈利问。 “当然用了,”穆迪对着瓶嘴痛饮了一口,“我也学你的样子,念了一个召唤咒,把地图从我的办公室召到了禁林里,可是哪儿都找不到他。” “那他真的幻影移形了?”罗恩说。 “在学校场地上你不可能幻影移形,罗恩!”赫敏说,“他要消失还有其他办法呢,是不是,教授?” 穆迪的那只魔眼微微颤动地看着赫敏:“你也可以考虑以后当一名傲罗,格兰杰,思路很正确。” 赫敏高兴得涨红了脸。 “嗯,他没有隐形,”哈利说,“地图上能显示隐形的人。他一定是离开场地了。” “靠他自己的力量?”赫敏急切地问,“还是被别人弄走的?” “对,可能是被人弄走的——可能被人拖到飞天扫帚上,带着飞走了,是吧?”罗恩迅速地说,一边期待地看着穆迪,好像也希望穆迪夸他具有傲罗的素质。 “不能排除绑架。”穆迪粗声说。 “那么,你认为他在霍格莫德村吗?”罗恩问。 “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穆迪摇头说,“我们只能肯定他不在这里。” 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脸上的伤疤都绷紧了,歪斜的嘴里缺了几颗牙齿都能看见。然后他说:“对了,邓布利多告诉我,你们三个想当侦探,可是克劳奇这件事你们帮不上忙。邓布利多已经通知了魔法部,部里正在派人寻找。波特,你就专心准备第三个项目吧。” “什么?”哈利说,“噢,好吧……” 自从他和克鲁姆昨晚离开迷宫之后,他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次你应该是熟门熟路,”穆迪抬眼看着哈利,一边挠着他那胡子拉碴、满是伤疤的下巴,“听邓布利多说,这种玩意儿你见过很多次。一年级的时候曾经闯过一系列保护魔法石的机关,是不是?” “我们也帮了忙,”罗恩忙不迭地说,“我和赫敏。” 穆迪笑了。 “好,再帮他准备这一次吧。如果他赢不了,我会感到非常惊讶的。”穆迪说,“同时……时刻保持警惕,波特。时刻保持警惕。”他又长饮一口,那只魔眼转向窗外。从那里可以看到德姆斯特朗大船上的最高一叶船帆。 “你们俩,”穆迪用那只正常的眼睛看着罗恩和赫敏说道,“要紧紧跟着波特,好吗?我也在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不过……多几双眼睛总是好的。” 第二天早上,小天狼星就把他们的猫头鹰派了回来。它拍着翅膀落在哈利身边,与此同时,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落在赫敏面前,嘴里叼着一份《预言家日报》。她拿起报纸,翻了翻前几版,说:“哈!那女人还不知道克劳奇的事!”然后她和罗恩、哈利一起读小天狼星的信,看他对前天晚上的神秘事件有什么说法。 哈利——你以为这是好玩的吗?和威克多尔·克鲁姆走到禁林里去!我要你在回信里发誓,再也不要半夜里跟别人出去瞎逛了。霍格沃茨有一些非常危险的人物。我认为他们显然是想阻止克劳奇去见邓布利多,在黑暗中你也许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你会送命的。 你的名字出现在火焰杯里不是偶然的。如果有人要袭击你,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同罗恩和赫敏待在一起,放学后不要离开格兰芬多塔楼。好好准备第三个项目,练习昏迷咒和缴械咒,学一两个毒咒也没有坏处。克劳奇的事你管不了,还是埋头照顾好你自己吧。我等你回信,你要向我保证不再有越轨行为。 小天狼星 “他是谁呀,来教训我不要有越轨行为?”哈利把小天狼星的信折了起来,放到长袍内侧的口袋里,有些生气地说,“他自己在学校里还干了那么多荒唐事呢!” “他是为你担心!”赫敏尖锐地说,“就像穆迪和海格一样。你必须听他们的!” “整整一年都没有人对我下手,”哈利说,“没有人敢对我做任何事情——” “但是有人把你的名字放进了火焰杯,”赫敏说,“他们那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哈利。‘伤风’说得对。也许他们在等待时机。也许他们想在比赛的时候对你下手。” “好吧,”哈利不耐烦地说,“就算‘伤风’是对的,而且有人把克鲁姆击昏之后绑架了克劳奇。那他们准是躲在我们附近的树丛里,对不对?可他们是等我走开之后才下手的,对不对?如此看来,我不是他们攻击的目标,对不对?” “要是他们在禁林中杀害你,就不可能弄得像一次意外事故。可是如果你在比赛中遇难——” “可他们对克鲁姆下手倒无所顾忌,是吧?”哈利问,“为什么不同时把我干掉呢?他们可以假装克鲁姆和我决斗嘛。” “哈利,我也不明白,”赫敏一筹莫展地说,“我只知道正在发生许多蹊跷的事情,我不喜欢……穆迪说得对——‘伤风’说得也对——你应该好好准备第三个项目的比赛了,立即开始。你还要给‘伤风’回信,保证不再一个人溜出去。” 哈利被迫待在房间里之后,觉得霍格沃茨的场地从来没有这样诱人。后来几天他不是跟赫敏和罗恩在图书馆查找毒咒,就是和他们偷偷溜进没人的空教室里练习。哈利专心练习昏迷咒,他以前从没使用过这种咒语。就是罗恩和赫敏要做出一些牺牲了。 “我们能不能绑架洛丽丝夫人?”星期一中午罗恩提议道。他躺在魔咒课教室的地板上,刚才连续五次被哈利击昏又弄醒。“用它来练习练习。或者用多比,哈利,我打赌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的。我不是抱怨,”——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揉着后背——“可我浑身都疼……” “你老是不摔在垫子上!”赫敏不耐烦地说,一边整理着他们练驱逐咒时用过的那堆垫子,弗立维把它们留在了柜子里,“你要往后摔!” “被击昏后不可能瞄得那么准,赫敏!”罗恩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自己不试试?” “哦,我想哈利已经掌握了,”赫敏忙说,“缴械咒用不着担心,他早就会用了……我想今晚我们应该练几个毒咒。” 她低头看着他们在图书馆开的单子。 “我觉得这个不错,障碍咒,可以截住任何企图袭击你的东西。哈利,我们就从这个开始吧。” 铃声响了,他们匆匆把垫子塞回弗立维的柜子,溜出了教室。 “吃晚饭见!”赫敏说。她去上算术占卜课,哈利和罗恩去北楼上占卜课。耀眼的金色阳光透过走廊的高窗投下宽宽的光带,窗外的蓝天明亮得像刚上过一层釉似的。 “特里劳尼的教室准热得像蒸笼一样,她从来不把火炉熄掉。”他们走上了通向银色梯子和活板门的楼梯时,罗恩说道。 给他说中了,那间昏暗的教室里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熏香的味道比往常更加浓郁。哈利走到一扇拉着窗帘的窗户前,感到脑袋发昏。他趁特里劳尼教授解去挂在灯上的披巾时,偷偷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然后靠在套着印度印花布的扶手椅上,一股轻风吹在他的脸上,惬意极了。 “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坐到带翅的扶手椅上,用她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扫视着他们,“我们差不多已经讲完了行星占卜。但今天是研究火星作用的一个大好时机,因为它目前正处在非常有趣的位置上。请你们往这边看,我把灯关掉……” 她一挥魔杖,所有的灯都灭了。炉火成了唯一的光源。特里劳尼教授弯下腰,从椅子底下拿出一个装在圆玻璃罩里的小型太阳系模型。这个模型非常美丽,燃烧的太阳、九大行星及它们的卫星悬浮在玻璃罩中,在各自的位置上熠熠闪烁。哈利懒洋洋地看着,特里劳尼教授开始讲解火星与海王星形成的奇妙夹角。浓郁的熏香朝他袭来,窗口透进来的轻风抚弄着他的面颊,他听得见窗帘后一只昆虫细细的嗡鸣,他的眼皮耷拉了下来…… 他骑在一只猫头鹰的背上,在蔚蓝明亮的天空中飞翔,一直飞到山上一座爬满常春藤的老房子跟前。清风吹拂着哈利的脸庞,他们越飞越低,最后从顶楼一扇黑洞洞的破窗户里飞了进去。现在他们沿着阴暗的走廊飞行,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他们飞进门里,这是一间黑屋子,窗户都封上了…… 哈利已经不在猫头鹰背上了……他看着它飞到一把背对着他的椅子后……椅子旁边有两个黑色的影子……它们在动…… 一个是一条大蛇……另一个是人……一个秃顶的小矮个儿男人,尖鼻子,眼睛泪汪汪的……他在炉边的地毯上喘气、抽泣…… “算你运气,虫尾巴,”一个冷酷而尖厉刺耳的声音从椅子后传出,“你真是非常走运。你的失误没有把事情搞糟。他已经死了。” “主人!”地上的男人叫道,“主人,我……我太高兴了……我非常抱歉……” “纳吉尼,”那个冷酷的声音说,“你运气不好。我不打算用虫尾巴喂你了……不过没关系……还有哈利·波特……” 大蛇发出咝咝的声音。哈利看见它在吐着信子。 “现在,虫尾巴,”那冷酷的声音又说,“也许应该提醒你一下,我不能容忍你再犯错误了……” “主人……不要……求求你……” 椅子边露出了一根魔杖的尖梢,指着虫尾巴。 “钻心剜骨!”那冷酷的声音说道。 虫尾巴痛苦地尖叫起来,好像他的每根神经都着了火似的。尖叫声灌进哈利的耳朵,他额头的伤疤火烧火燎般地疼起来,他也喊出了声……伏地魔会听见的,会发现他在那里…… “哈利!哈利!” 哈利睁开眼睛。他躺在教室的地板上,双手捂着脸,伤疤依然火烧火燎地疼,把他的眼泪都疼出来了。这疼痛是真的。全班同学都站在周围,罗恩跪在他身边,看上去吓坏了。 “你没事吧?”罗恩说。 “他当然有事!”特里劳尼教授显得兴奋极了。她的大眼睛凝视着哈利,阴森森地朝他逼近。“怎么回事,波特?一个预兆?一个幻影?你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哈利撒了个谎。他坐了起来,感到自己在发抖。他忍不住四处张望,朝他身后的阴影仔细窥视,伏地魔的声音听上去近在咫尺…… “刚才你捂着伤疤!”特里劳尼教授说,“你捂着伤疤在地上打滚!来吧,波特,这些事我有经验!” 哈利抬头看着她。 “我想我需要去医院,”他说,“头疼得厉害。” “亲爱的,你显然是受了我教室里的超视感应的影响!”特里劳尼教授说,“如果你现在走开,就看不到你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只想看到治头疼的办法。”哈利说。 他站了起来,全班同学纷纷退去,脸上都带着不安的神情。 “一会儿见。”哈利小声对罗恩说。他拎起书包朝活板门走去,没有理会特里劳尼教授。她一脸沮丧,仿佛被剥夺了一顿丰盛的宴席。 但是,哈利下了活梯之后并没有往校医院去。他根本没打算去那儿。小天狼星告诉过他如果伤疤再疼应该怎么办。哈利决定照他说的去做,现在就去邓布利多的办公室。他穿过走廊,一边想着梦里的情景……它和女贞路的那个梦一样真切……他回忆所有的细节,努力使自己不要忘记……他听见伏地魔责备虫尾巴犯了错误……可是猫头鹰带来了好消息,过错得到了弥补,什么人死了……虫尾巴不会被喂给蛇吃了……而他哈利将被用来喂蛇…… 哈利只顾沉思着,从邓布利多办公室入口处的石头怪兽旁走过都没有注意。他愣了一下,回头一望,才发现走过了,便又返回来,停在怪兽前。这时他才想起他不知道口令。 “冰镇柠檬汁?”他试探地问道。 怪兽一动不动。 “好吧,”哈利瞪着它说,“梨子硬糖。呃——甘草魔杖。滋滋蜜蜂糖。吹宝超级泡泡糖。比比多味豆……噢,不对,邓布利多教授不喜欢这个……你开开门行不行?”他恼火地说,“我真的要见他,有要紧的事!” 怪兽还是纹丝不动。 哈利踢了它一脚,除了大脚趾钻心地疼之外,没起到任何效果。 “巧克力蛙!”他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嚷道,“糖棒羽毛笔!蟑螂串!” 怪兽一下子活了,跳到一边。哈利愣住了。 “蟑螂串?”他吃惊地说,“我只是说着玩儿的……” 他急忙穿过墙上的缺口,踏上螺旋形的石头楼梯,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楼梯缓缓地自动上升,把他送到了一扇闪闪发亮的橡木门前,门上带有黄铜门环。 办公室里有人说话。他走下自动楼梯,犹豫着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邓布利多,我看不出有什么联系,一点儿也看不出!”是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的声音,“卢多说伯莎很可能是迷路了。我也认为现在应该找到她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行凶的迹象,邓布利多,一点儿也没有。至于把她的失踪和巴蒂·克劳奇的失踪扯到一起,纯属乱弹琴!” “部长,你认为巴蒂·克劳奇怎么样了?”穆迪的粗嗓门说道。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阿拉斯托,”福吉说,“克劳奇要么是彻底疯了——从他个人的经历来看,这是很可能的,我想你们也同意——他发了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走得也太快了,康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要么——也许……”福吉的声音有些发窘,“也许,还是等我看过他被发现的地点之后再做判断吧。不过,你说他是在布斯巴顿的马车旁被发现的?邓布利多,你知道那个女人的底细吧?” “我认为她是一位非常能干的女校长——而且舞跳得很好。”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行了,邓布利多!”福吉生气地说,“你不认为你是为了海格的缘故而偏袒她吗?他们并不都是无害的——如果你能说海格是没有危险的,那他对巨大怪兽的那种痴迷——” “我对马克西姆女士像对海格一样信任,”邓布利多仍是那样安详地回答,“我倒认为可能是你怀有偏见,康奈利。” “我们能不能打住?”穆迪咆哮道。 “好,好,我们这就到场地上去。”福吉不耐烦地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穆迪说,“邓布利多,波特有话要对你说。他就在门外。” 第91章冥想盆 办公室的门开了。 “你好,波特,”穆迪说,“进来吧。” 哈利走进屋内。他以前来过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这是一间非常美丽的圆形房间,墙上挂着霍格沃茨历届校长的肖像画。他们都在沉睡,胸脯轻轻起伏着。 康奈利·福吉站在邓布利多的桌旁,穿着他平常穿的那件细条纹的斗篷,手里拿着他的暗绿色礼帽。 “哈利!”福吉愉快地走过来说,“你好吗?” “挺好的。”哈利没说实话。 “我们正在讲那天夜里克劳奇先生出现在场地上的事,”福吉说,“是你发现他的,对吗?” “是的。”哈利说。他觉得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是没有用的,就补充说:“不过我没有看见马克西姆女士,她要藏得那么好可不容易,是吧?” 邓布利多在福吉身后朝哈利微笑着,眼睛闪闪发亮。 “哦,哦,”福吉显得有点尴尬,“我们打算去场地上走走,哈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回到课堂上去了——” “教授,我想跟你谈谈。”哈利看着邓布利多急促地说,邓布利多敏锐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们查看场地用不了多长时间。” 三个人默默地从哈利身边走出去,关上了房门。一分钟后,哈利听到穆迪的木头假腿在楼下走廊里渐渐远去。他开始环顾四周。 “你好,福克斯。”哈利说。 邓布利多教授的凤凰福克斯栖在门边的金色栖枝上,个头有天鹅那么大,鲜红的和金色的羽毛光彩夺目。它摇动着长长的尾羽,友善地朝哈利眨着眼睛。 哈利在邓布利多书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有那么几分钟,他坐在那里望着那些在像框里打鼾的老校长们,想着他刚才听到的话,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伤疤,伤疤现在已经不疼了。 置身于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而且知道马上就可以把那个梦告诉校长,哈利感觉平静多了。他朝桌子后面的墙上看去,那顶破旧的、打着补丁的分院帽搁在架子上。旁边的一个玻璃匣子里放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剑柄上镶有大颗的红宝石。哈利认出这正是他二年级时从分院帽里抽出的那把宝剑。它曾经属于哈利他们学院的创始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哈利凝视着它,想起当他感到一切都完了的时候,是这把剑救了他。忽然,他发现玻璃匣上有一片银光在闪烁。他回头寻找亮光的来源,发现身后一个黑柜子的门没有关好,里面透出了明亮的银光。哈利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福克斯,然后起身走过去,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有一个浅浅的石盆,盆口有奇形怪状的雕刻:全是哈利不认识的字母和符号。银光就是由盆里的东西发出来的,哈利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搞不清它是液体还是气体。它像一块明亮的白银,但在不停地流动,像水面在微风中泛起涟漪,又像云朵那样飘逸地散开、柔和地旋转。它像是化为液体的光——又像是凝成固体的风——哈利无法作出判断。 他想碰碰它,看会是什么感觉。但在魔法世界将近四年的经验告诉他,把手伸进盛满未知物体的盆里是非常愚蠢的。于是他从袍子里抽出魔杖,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对着盆里的物体戳了戳。银色物体的表面旋转得快了起来。 哈利俯下身,脑袋完全伸进了柜子里。银色物体变得透明了,看上去像玻璃一样。他使劲往里面看,以为会看见石盆的底——可那神秘物质的表面下却是一间很大的屋子,他好像在通过一个圆形的天窗朝屋子里看。 屋里光线昏暗,他想那可能是在地下,因为四周没有窗户,只有像霍格沃茨那样的插在墙壁支架上的火把。哈利把脸凑近一些,鼻子离玻璃状物质只有一英寸了。他看到一排排的巫师坐在四周的阶梯式长凳上,屋子正中央摆着一把空椅子。这椅子使哈利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它的扶手上缠着锁链,好像是绑人用的。 这是什么地方?肯定不是霍格沃茨,他在城堡中从没见过这样的房间。此外,盆底的神秘房间中的那些人都是成年人,哈利知道霍格沃茨绝没有那么多教师。他想这些人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尽管他只能看见他们的帽顶,但所有人的脸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且没有人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肯定不是霍格沃茨,他在城堡中从没见过这样的房间。此外,盆底的神秘房间中的那些人都是成年人,哈利知道霍格沃茨绝没有那么多教师。他想这些人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尽管他只能看见他们的帽顶,但所有人的脸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且没有人说话。 盆是圆形的,而那间屋子是方形的,哈利看不到角落里的情况。他凑得更近一些,歪着脑袋,努力想看清楚…… 他的鼻尖碰到了那种奇异物质的表面。 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突然倾侧过来——哈利的身体朝前一冲,头朝下栽进了盆里—— 但他的头没有撞到盆底。他在一片冰冷漆黑的物质中坠落,仿佛被吸进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突然,哈利发现自己坐在盆底那间屋子尽头的一条长凳上,它比别的凳子都高。他抬头仰望高高的石头天花板,想找到那个圆形的天窗,可是看到的只有暗黑坚固的石块。 哈利的呼吸紧张而急促。他扫视四周,没有一个巫师在看着他(屋里至少有两百个巫师),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刚刚从天花板上掉到了他们中间。哈利朝他旁边的那位巫师一望,不禁惊叫起来,叫声在肃静的屋子中回响。 他旁边的那人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教授!”哈利几乎喘不过气来地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刚才只是看着你柜子里的那只石盆——我——我们在哪儿?” 可邓布利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根本就没有理睬哈利。他像长凳上的其他巫师一样盯着远处的屋角,那里有一扇门。 哈利迷惑地望着邓布利多,再望望那些沉默等候的众人,然后又望望邓布利多。他突然想起来了…… 以前,哈利也曾到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那一次,他是通过一本施了魔法的日记本里的某一页掉进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中……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现在这种事再次发生了…… 哈利举起右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在邓布利多面前用力挥了挥。邓布利多没有眨眼,也没有扭头看哈利,他一动也没动。哈利认为这便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邓布利多不会对他这样视而不见的。他此刻是在记忆里,这不是现在的邓布利多。但过去的时间可能不太久……他身边的邓布利多和现在一样满头银发。可这是什么地方呢?这些巫师在等什么呢? 哈利仔细地打量四周。正如他从上面望下来时猜测的那样,这间屋子几乎可以肯定是在地下——他觉得它更像一个地牢。屋里有一种惨淡阴森的气氛,墙上没有画像,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四周那一排排密密的长凳,阶梯式地排上去,从所有的位子都能清楚地看到那把带锁链的椅子。 哈利还没有想出这是什么地方,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地牢拐角的门开了,走进来三个人——至少有一个是人,被两个摄魂怪挟持着。 哈利的五脏六腑顿时变得冰凉。那两个摄魂怪——那两个脸被兜帽遮着的高大怪物——缓缓朝屋子中央的扶手椅走去,腐烂的死人般的双手紧抓着中间那人的胳膊。那个人看上去快要晕倒了,哈利觉得这不能怪他……虽然哈利知道在记忆中摄魂怪伤害不到他,但他对它们的威力印象太深了,至今心有余悸。周围的人都显得有点胆怯,摄魂怪把那人放在带锁链的椅子上,缓步走出房间,房门关上了。 哈利朝椅子上的男子看去,原来是卡卡洛夫。 与邓布利多不同,卡卡洛夫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多了,头发和胡须还是黑的。他没有穿光滑的毛皮大衣,而是穿着又薄又破的长袍。他在发抖。就在哈利注视的当儿,椅子扶手上的锁链突然发出金光,然后像蛇一样缠到卡卡洛夫的胳膊上,把他绑在了那里。 “伊戈尔·卡卡洛夫。”哈利左边一个声音很唐突地说。哈利转过头,看见克劳奇先生在旁边那条长凳中间站了起来。克劳奇的头发是黑的,脸上的皱纹比现在少得多。他看上去精神抖擞:“你被从阿兹卡班带出来,要向魔法部作证。你告诉我们说,你有重要情报要向我们汇报。” 卡卡洛夫尽可能挺直身体,他被紧紧绑在椅子上。 “是的,先生,”尽管他的话音中充满恐惧,但哈利仍能听出那熟悉的油滑腔调,“我愿为魔法部效劳。我愿意提供帮助——我知道魔法部正在——搜捕黑魔头的余党。我愿意竭尽全力协助你们……” 屋子里一阵窃窃私语。一些巫师感兴趣地打量着卡卡洛夫,另一些则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哈利清楚地听到邓布利多的另一侧有个熟悉的声音粗哑地说:“渣滓。” 哈利探头朝那边一看,是疯眼汉穆迪坐在那里——但他的外貌有很明显的不同。他还没有魔眼,只有一双普通的眼睛,这双眼睛正盯着卡卡洛夫。穆迪两眼眯缝起来,带着强烈的厌恶。 “克劳奇要把他放了,”穆迪低声对邓布利多说,“他跟他达成了一笔交易。我花了六个月才抓到他,可现在只要他能供出另外很多人的名字,克劳奇就会放掉他。要我说,我们先听听他的情报,然后再把他扔回给摄魂怪。” 邓布利多从他歪扭的长鼻子里发出了一丝不以为然的声音。 “啊,我忘了……你不喜欢摄魂怪,是吗?阿不思?”穆迪带着讥讽的微笑问道。 “是的,”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不喜欢。我一直觉得魔法部和这些怪物搞在一起是错误的。” “可是像这种渣滓……”穆迪轻声说。 “卡卡洛夫,你说你知道一些人的名字,”克劳奇说,“请说给我们听听。” “你要知道,”卡卡洛夫急促地说,“那个神秘人行事一向非常诡秘……他希望我们——我是说他的党羽——我深深悔恨自己曾经与他们为伍——” “少说废话。”穆迪嘲讽地说。 “——我们从来不知道所有同伙的名字——只有他知道我们都有哪些人——” “这一着是明智的,对不对,卡卡洛夫,可以防止你这种人把他们全都出卖了。”穆迪嘟哝道。 “你不是说你知道一些人的名字吗?”克劳奇先生说。 “我——是的,”卡卡洛夫透不过气地说,“请注意,他们都是很重要的追随者。我亲眼看见他们按他的命令办事。我提供这些情报,以证明我彻底与他一刀两断,并且忏悔得不能——” “名字呢?”克劳奇先生厉声说。 卡卡洛夫深深吸了口气。 “有安东宁·多洛霍夫。我——我看见他折磨过数不清的麻瓜和——和不支持黑魔头的人。” “你也帮他一起干了。”穆迪嘀咕道。 “我们已经逮捕了多洛霍夫,”克劳奇说,“就在逮捕你之后不久。” “是吗?”卡卡洛夫瞪大了眼睛,“我——我很高兴! 但是他看上去并不高兴。哈利看出这个消息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他手里的一个名字已经没用了。 “还有吗?”克劳奇冷冷地问。 “啊,有……还有罗齐尔,”卡卡洛夫急忙说,“埃文·罗齐尔。” “罗齐尔已经死了,”克劳奇说,“他也是在你之后不久被抓到的。他不愿束手就擒,在搏斗中被打死了。” “还带走了我的一点儿东西。”穆迪在哈利右边小声说。哈利再次扭头看着他,他正指着鼻子上缺损的那一块给邓布利多看呢。 “这——罗齐尔是罪有应得!”卡卡洛夫的语调已经真的开始发慌了。哈利看得出他开始担心他的情报对魔法部毫无用处。卡卡洛夫瞥了一眼屋角的那扇门,两个摄魂怪无疑还站在门后等着。 “还有吗?”克劳奇问。 “有!”卡卡洛夫说,“特拉弗斯——他协助谋杀了麦金农夫妇!还有穆尔塞伯——他专搞夺魂咒,强迫许多人做一些可怕的事情!卢克伍德,他是个奸细,从魔法部内部向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提供有用的情报!” 哈利看出这一次卡卡洛夫掘到了金矿。四周一片窃窃私语声。 “卢克伍德!”克劳奇先生朝坐在他面前的一位女巫点了点头,她便在羊皮纸上写了起来,“神秘事务司的奥古斯特·卢克伍德?” “就是他,”卡卡洛夫急切地说,“我相信他利用一批安插在魔法部内外的巫师为他搜集情报——” “可是特拉弗斯和穆尔塞伯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克劳奇说,“很好,卡卡洛夫,如果就这些,你将被送回阿兹卡班,等我们决定——” “不要!”卡卡洛夫绝望地叫起来,“等一下,我还有!” 在火把的亮光中哈利看到他在冒汗,苍白的皮肤与乌黑的须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斯内普!”他大声说,“西弗勒斯·斯内普!” “斯内普已经被本委员会开释了,”克劳奇轻蔑地说,“阿不思·邓布利多为他作了担保。” “不!”卡卡洛夫喊了起来,用力想挣脱把他绑在椅子上的锁链,“我向你保证!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食死徒!”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 “我已经就此事作过证了,”他平静地说,“西弗勒斯·斯内普确实曾经是一个食死徒。可他在伏地魔垮台之前就投向了我们一边,冒着很大的危险为我们做间谍。他现在和我一样,不再是个食死徒了。” 哈利看看邓布利多身后的疯眼汉穆迪。穆迪脸上带着深深的怀疑。 “很好,卡卡洛夫,”克劳奇冷冷地说,“你协助了我们的工作。我将重新审查你的案子,你先回阿兹卡班……” 克劳奇的声音远去了。哈利环顾左右,地牢正在像烟雾一样消散,所有的东西都渐渐隐去,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其他一切都变成了旋转的黑暗…… 然后,地牢又出现了。哈利坐在了另外一个位子上,仍然是最高的那排长凳,但现在他是在克劳奇先生的左边。气氛似乎与刚才大不相同:十分轻松,甚至是愉快的。四周的巫师都在相互交谈,好像是在观看体育比赛似的。哈利注意到了对面中排的一个女巫,金色的短发,穿一件洋红色长袍,吮着一支刺眼的绿色羽毛笔的笔尖。毫无疑问,这是年轻一点儿的丽塔·斯基特。哈利朝两边望望,邓布利多还是坐在他身旁,换了一件长袍。克劳奇先生看上去比刚才疲倦,还显得有些凶狠,有些憔悴……哈利明白了。这是另一段记忆,另外一天……另外一次审讯。 屋角的门开了,卢多·巴格曼走了进来。 但这不是衰老的卢多·巴格曼,而是鼎盛时期的魁地奇球星卢多·巴格曼。他的鼻梁还没有断,身材瘦高,体格强壮。巴格曼坐到带锁链的椅子上时显得有些紧张,但那些锁链并没有绑他。巴格曼精神一振,他扫视了一下四座的观众,朝几个人挥了挥手,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卢多·巴格曼,你被带到魔法法律委员会面前,回答对你食死徒活动的指控。”克劳奇先生说,“我们听了检举你的证词,现在将要作出判决。在宣判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哈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卢多·巴格曼,食死徒? “只有一句,”卢多·巴格曼不自然地微笑道,“嗯——我知道我是个傻瓜——” 周围的席位上有一两个巫师宽容地笑了。克劳奇先生却不为所动。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卢多·巴格曼,一脸的严肃和厌憎。 “这话再对不过了,老兄。”有人在哈利身后干巴巴地对邓布利多说。哈利一回头,看见又是穆迪坐在那里。“要不是我知道他一向都不机灵,我会说是那些游走球对他的大脑造成了永久性的影响……” “卢多·巴格曼,你在向伏地魔的党羽传递情报时被抓获,”克劳奇先生说,“为此,我建议判处你在阿兹卡班监禁至少——” 但是四座一片愤怒的喊声。有几个巫师站起来朝克劳奇先生摇着头,甚至挥舞着拳头。 “可我说过,我根本不知道!”巴格曼瞪大了圆圆的蓝眼睛,在起哄声中急切地喊道,“根本不知道!老卢克伍德是我父亲的朋友……我从没想到他是神秘人的手下!我以为我是在为我们的人收集情报呢!卢克伍德一直说要为我在魔法部找一份工作……等我从魁地奇球队退役之后,你知道……我不能一辈子被游走球追着打,是不是?” 观众席上发出了哧哧的笑声。 “那就表决吧。”克劳奇先生冷冷地说,他转向地牢的右侧,“请陪审团注意……同意判处监禁的举手……” 哈利朝地牢右侧望去,没有一个人举手。许多巫师鼓起掌来。陪审团中有位女巫站了起来。 “怎么?”克劳奇吼道。 “我们想祝贺巴格曼先生上星期六在对土耳其的魁地奇比赛中的出色表现,为英国队争了光。”那女巫激动地说。 克劳奇先生看上去怒不可遏。地牢里掌声雷动,巴格曼站起来鞠躬微笑。 “混账,”巴格曼走出地牢时,克劳奇先生坐了下来,气呼呼地对邓布利多说,“卢克伍德真给他找了一份工作……卢多·巴格曼来上班的那天将是魔法部不幸的日子……” 地牢又消失了。等它再次出现时,哈利环顾四周,他和邓布利多仍然坐在克劳奇先生旁边,可是气氛却有着天壤之别。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克劳奇先生旁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巫的抽噎声。她颤抖的双手攥着一块手帕捂在嘴上。哈利仰头看看克劳奇,发现他的面色比以前更加憔悴、灰暗,太阳穴上一根青筋在抽动。 “带进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回响。 屋角的门再次打开,六个摄魂怪押着四个人走了进来。哈利看到许多人转身望着克劳奇先生,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 摄魂怪把四个人放在地牢中央的四把带锁链的椅子上。其中一个矮胖的男子茫然地望着克劳奇;另一个瘦一点儿的男子显得更紧张一些,眼睛直往观众席上瞟;一个头发浓密乌亮、睫毛很长的女人,瞧她那神气倒像坐在宝座上似的;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看上去完全吓呆了,浑身发抖,稻草色的头发披散在脸上,生有雀斑的皮肤苍白如纸。克劳奇旁边那个纤弱的女巫开始前后摇晃,用手帕捂着嘴呜咽啜泣。 克劳奇站了起来,俯视着这四个人,脸上带着极端的憎恨。 “你们被带到魔法法律委员会面前听候宣判,”他吐字清晰地说,“你们的罪行如此恶劣——” “父亲,”稻草色头发的男孩说,“父亲……求求你……” “——在本法庭审理的案件中是少有的。”克劳奇先生提高嗓门,盖过了他儿子的声音,“我们听了对你们的指控,你们四人绑架了一名傲罗——弗兰克·隆巴顿,对他使用了钻心咒,想从他口里打探出你们的主人,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下落——” “父亲,我没有!”被绑在椅子上的男孩尖叫道,“我没有,我发誓,父亲,不要把我送回摄魂怪那里——” “指控还说,”克劳奇先生吼道,“弗兰克·隆巴顿不肯提供情报,你们就对他的妻子使用钻心咒。你们阴谋使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东山再起,想恢复他强大时期你们过的那种暴力生活。现在我请陪审团——” “母亲!”男孩高叫道,克劳奇旁边那个瘦小的女巫抽泣起来,身体前后摇晃着,“母亲,阻止他,母亲,我没做那些事,不是我!” “现在我请陪审团表决,”克劳奇先生大声说,“和我一样认为这些罪行应当被判处在阿兹卡班终身监禁的,请举手!” 地牢右侧的巫师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四周的观众像审判巴格曼时那样鼓起掌来,脸上带着残酷的胜利表情。男孩开始尖声惨叫。 “不!母亲,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不要把我送到那里去,阻止他!” 摄魂怪又缓缓地走进来。男孩的三个同伴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长睫毛的女人抬头对克劳奇喊道:“黑魔王还会回来的,克劳奇!把我们扔进阿兹卡班吧,我们等着!他会回来救我们的。他会特别奖赏我们!只有我们是忠诚的!只有我们在设法寻找他!” 可那男孩竭力想摆脱摄魂怪,尽管哈利看出它们那冰冷的吸力已开始对他产生作用。观众们在嘲笑,有些人站了起来。那个女人傲然走出了地牢,男孩还在反抗。 “我是你的儿子!”他向克劳奇高喊,“我是你的儿子!” “你不是我的儿子!”克劳奇吼道,眼珠突然向外突起,“我没有儿子!” 瘦小的女巫倒吸一口气,瘫倒在凳子上。她晕过去了。克劳奇好像没看到似的。 “把他们带走!”他向摄魂怪咆哮道,唾沫星子四溅,“带走,让他们在那里烂掉吧!” “父亲!父亲,我没有参加!不要!不要!父亲,求求你!” “哈利,我想我们该回我的办公室了。”一个声音在哈利耳边轻轻地说。 哈利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然后又看看另一边。 他的右边坐着一位阿不思·邓布利多,看着克劳奇的儿子被摄魂怪拽走了——而左边还有一位阿不思·邓布利多,正在注视着他。 “来吧。”左边的邓布利多说着,伸手托住哈利的胳膊肘。哈利感到自己缓缓升到空中,地牢在消散,转眼间只剩下漆黑一片。然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翻了一个慢动作的跟头,两脚突然落到地上,周围的光线令人炫目,他已经在邓布利多那间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了。那个石盆在他面前的柜子里闪闪发光,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他身旁。 “教授,”哈利慌乱地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我不是有意的——柜门是开着的——” “我理解。”邓布利多说。他端起石盆走到书桌前,把它放在光滑的桌面上,然后在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招手让哈利坐在他对面。 哈利坐下来,眼睛盯着石盆。盆里的东西又变回了银白色的状态,在他眼前打着旋,泛着涟漪。 “这是什么?”哈利声音颤抖地问。 “这个吗?它叫冥想盆,”邓布利多说,“有时候我觉得脑子里塞了太多的思想和记忆,我相信你了解这种感觉。” “呃。”哈利实在不能说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时我就使用冥想盆,”邓布利多指着石盆说,“把多余的思想从脑子里吸出来,倒进这个盆里,有空的时候好好看看。你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更容易看出它们的形态和彼此之间的联系。” “你是说……这东西是你的思想?”哈利瞪着盆里旋转的银色物质说。 “正是,”邓布利多说,“我让你看看。” 邓布利多从袍子里抽出魔杖,把杖尖插进他的银发里,靠近太阳穴。当他拔出魔杖时,杖尖上好像粘了一些发丝——但哈利随即发现那其实是一小缕和盆中一样的银白色物质。邓布利多把这一点新思想加到盆里,哈利吃惊地看到他自己的面孔在盆里浮动着。邓布利多用修长的双手捧住冥想盆,转动着它,像淘金者转动沙盘一样……哈利看到他自己的脸渐渐化成了斯内普的脸。斯内普张开嘴,朝天花板说起话来,还带着一点儿回声。 “它回来了……卡卡洛夫的也是……比以前任何时候更明显、更清楚……” “我无需帮助也能发现这之间的联系,”邓布利多叹道,“不过没关系。”他从半月形的镜片上方凝视着哈利。哈利正目瞪口呆地望着斯内普的脸在盆里继续旋转。“福吉先生来时我正在使用冥想盆,我匆忙把它收了起来,想必是没有把柜门关严,它自然会引起你的注意。” “对不起。”哈利嗫嚅地说。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好奇心不是罪过,”他说,“但我们在好奇的时候应当小心……真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用杖尖捣了捣盆里的思想。盆中立刻升起一个人形,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胖乎乎的,一脸不高兴。她的双脚还站在盆里。这姑娘看也不看哈利和邓布利多教授。她开口说话时,也像斯内普那样带着回声,好像是从石盆深处传出来的一样。“他对我使用了魔法,邓布利多教授,我只不过逗了逗他。我只是说我上星期四看见他在温室后面和弗洛伦斯接吻……” “可是,伯莎,”邓布利多抬头看着此刻正默默旋转的女孩,悲哀地说,“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跟着他呢?” “伯莎!”哈利抬头看着那女孩,小声说,“她是——伯莎·乔金斯?” “是的,”邓布利多又捣了捣盆里的思想,伯莎沉了下去,盆中又变成了不透明的银白色,“那是我记忆里学生时代的伯莎。” 冥想盆中的银光照亮了邓布利多的面庞。哈利突然发觉他是那样苍老。他当然知道邓布利多已经上了年纪,但不知为什么,他从没觉得他是个老人。 “哈利,”邓布利多和缓地说,“在你掉进我的思想中之前,你是有一些事要告诉我的。” “是的,”哈利说,“教授——我正在上占卜课,可是,呃——我睡着了。” 他迟疑了一下,以为要挨批评了,但邓布利多却说:“可以理解,讲下去。” “嗯,我做了个梦,”哈利说,“梦见了伏地魔,他在折磨虫尾巴……你知道虫尾巴——” “我知道,”邓布利多马上说,“往下讲。” “伏地魔接到了猫头鹰送去的信。他好像是说虫尾巴的错误被纠正了。他说有人死了,还说他不打算拿虫尾巴去喂蛇了——他的椅子旁边有一条蛇。他又说——又说要拿我去喂蛇。然后他对虫尾巴念了钻心咒——我的伤疤就疼起来了,疼得特别厉害,把我给疼醒了。” 邓布利多只是看着他。 “呃——就这些。”哈利说。 “噢,”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是这样,那么,你的伤疤今年还疼过吗?除了暑假里把你疼醒的那一次?” “没有,我——你怎么知道它在暑假里把我疼醒过?”哈利惊讶地问。 “给小天狼星写信的不止你一个人,”邓布利多说,“他去年离开霍格沃茨之后,我也和他保持着联系呢。是我建议他躲在山洞里的,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在桌子后面来回踱步,时而把魔杖尖抵到太阳穴上,抽出一条银光闪闪的思想,加到冥想盆里。盆里的思想急速旋转起来,哈利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见一片模糊的银白色。 “教授?”两分钟后他轻轻叫道。 邓布利多停止了踱步,看着哈利。 “对不起。”他轻声说,重新在书桌前坐下。 “你——你知道我的伤疤为什么疼吗?” 邓布利多仔细地看了哈利一会儿,然后说:“我只有一个推测,仅仅是推测……我想,当伏地魔靠近你的时候,或是当他产生一种特别强烈的复仇意愿的时候,你的伤疤就会疼。”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不成功的咒语把你和他连在了一起,”邓布利多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伤疤。” “那你认为……那个梦……是真的吗?” “有可能,”邓布利多说,“我要说——很有可能。哈利——你看见伏地魔了吗?” “没有,”哈利说,“只看见了他的椅背。不过——本来也看不到什么,是吧?他没有身体,对不对?可是……那他怎么可能拿魔杖呢?”哈利慢慢地说。 “是啊,”邓布利多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邓布利多凝视着前方,不时用魔杖尖从太阳穴那儿取出一条银亮的思想,放进翻腾涌动的冥想盆里。 “教授,”哈利终于说,“你认为他正在强壮起来吗?” “伏地魔吗?”邓布利多隔着冥想盆望着哈利说,又是那种特有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哈利总觉得邓布利多能够完全看穿他,这是连穆迪的魔眼也做不到的。“我还是只能给你一些猜测,哈利。” 邓布利多又叹息了一声,显得更加苍老疲惫。 “伏地魔力量增强的这几年发生了好几桩失踪事件。”他说,“伯莎·乔金斯在伏地魔最后的藏身之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克劳奇先生也失踪了……就在我们的这片场地上。还有第三起失踪事件,遗憾的是魔法部认为它无足轻重,因为失踪的是个麻瓜。他的名字叫弗兰克·布莱斯,住在伏地魔的父亲出生的村子里。他从去年八月就不见了。你知道,我看麻瓜的报纸,这一点我和部里的大多数朋友不一样。” 邓布利多非常严肃地看着哈利。 “我觉得这些失踪事件是有联系的,但部里不这样认为——你在办公室外面可能也听到了。” 哈利点点头。两人又沉默了,邓布利多不时取出一些思想。哈利觉得他该走了,但好奇心使他坐着没动。 “教授?”他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哈利?”邓布利多说。 “呃……我能不能问一下我在……在冥想盆里看到的……审讯的事?” “可以,”邓布利多沉重地说,“我参加过许多次审讯,但对有几次审讯记得格外清楚……尤其是现在……” “你记得——你刚才发现我在听的那次审讯,审克劳奇的儿子那一次?嗯……他们说的是不是纳威的父母?” 邓布利多目光犀利地看了哈利一眼:“纳威没告诉过你他为什么是由奶奶带大的吗?” 哈利摇了摇头,心里奇怪他认识纳威将近四年了,怎么就没想到问问这件事。 “是的,他们说的正是纳威的父母,”邓布利多说,“他父亲弗兰克和穆迪教授一样是个傲罗。你听到了,那些人残酷折磨弗兰克和他的妻子,逼他们说出伏地魔失去魔力之后的下落。” “他们死了吗?”哈利轻声问道。 “没有,”邓布利多的声音中充满了哈利从没听到过的悲痛,“他们疯了。两人都住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我想纳威每到假期都和奶奶一起去探望他们。他们不认识他了。” 哈利恐惧地坐在那里。他一直不知道……四年了,从来没有想到问一问…… “隆巴顿夫妇人缘很好,”邓布利多说,“他们是在伏地魔垮台之后遭到袭击的,正当大家觉得安全了的时候。这种毒手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公愤。魔法部受到很大的压力,必须捉拿凶手。不幸的是,以隆巴顿夫妇当时的状况,他们的证词不是很可靠。” “那么,克劳奇先生的儿子可能是无辜的吗?”哈利缓缓地问。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哈利又沉默了,看着冥想盆里的物质在那里旋转。他还有两个问题忍不住要问……可是它们涉及到活着的人…… “呃,”他说,“巴格曼先生……” “……后来再也没有被指控参与任何黑魔法的活动。”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噢,”哈利急促地说,再次注视着冥想盆,邓布利多不再往里面添加思想了,盆中物质转得慢了下来,“还有……呃……” 但冥想盆似乎替他问了,斯内普的脸重新浮了上来。邓布利多看了它一眼,然后抬头望着哈利。 “斯内普教授也没有。” 哈利凝视着邓布利多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他真正想问的话一下子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认为他真的不再支持伏地魔了呢?” 邓布利多和哈利对视了几秒钟,然后说:“这是斯内普教授和我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哈利。” 哈利知道面谈结束了。邓布利多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但他的语调中有一种到此为止的意思,哈利听出他该走了。他站起来,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 “哈利,”哈利走到门口时,邓布利多说,“请不要把纳威父母的事告诉其他人。应当由他来告诉大家,等他愿意说的时候。” “好的,教授。”哈利说着,转身要走。 “还有——” 哈利回过头。邓布利多站在冥想盆后面,盆中闪烁的银光照亮了他的面庞,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苍老。他凝视了哈利片刻,然后说:“第三个项目中祝你好运。” 第92章第三个项目 “邓布利多也认为那个人在强壮起来?”罗恩悄声问道。 哈利已经把他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后来他从邓布利多那里听到和看到的几乎所有东西,全都告诉了罗恩和赫敏——当然也告诉了小天狼星,哈利一离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就给他派去了一只猫头鹰。哈利、罗恩和赫敏那天夜里又在公共休息室里待到很晚,反复讨论这些事情,说到最后哈利脑袋都晕了。他终于体会到邓布利多说的脑子里的思想塞得太满,要能抽出一些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罗恩凝视着公共休息室里的炉火。哈利似乎看到罗恩在微微发抖,尽管夜里还很暖和。 “他相信斯内普?”罗恩问,“他知道斯内普曾经是个食死徒,但还是真的信任他?” “是的。”哈利说。 赫敏有十分钟没有说话。她手捧额头坐在那里,眼睛望着膝盖。哈利觉得她似乎也需要一个冥想盆。 “丽塔·斯基特。”她喃喃地说。 “你怎么现在操心起她来了?”罗恩不相信地问。 “我没有操心她,”赫敏对着膝盖说,“我只是想到……还记得她在三把扫帚对我说的话吗?‘我知道卢多·巴格曼的一些事情,它们会使你们的汗毛竖起来。’她指的就是这个,是吧?她报道了当时对他的审判,知道他为食死徒传递了情报。还有闪闪,记得吗……‘卢多·巴格曼是个坏巫师。’克劳奇先生可能对巴格曼没受处罚感到很恼火,他可能回家说了这件事。” “有道理,可巴格曼不是有意传递情报的,对不对?” 赫敏耸耸肩。 “福吉认为是马克西姆女士袭击了克劳奇?”罗恩转向哈利问道。 “是啊,”哈利说,“可他那么说只是因为克劳奇是在布斯巴顿的马车附近失踪的。” “我们从来没有想到她,是吧?”罗恩慢吞吞地说,“想想吧,她肯定有巨人血统,可她不愿承认——” “她当然不愿承认,”赫敏抬起头来尖锐地说,“看看丽塔发现海格母亲的底细之后发生了什么吧。再看看福吉,就因为马克西姆女士有巨人血统,就武断地认为她是凶手。谁愿意受那样的歧视?要是我,早知道说真话的结果是这样,我大概也会说我是骨架子大。” 赫敏看了看表。“我们还没有练习呢!”她惊叫起来,“本来应该练障碍咒的!我们明天要认真练一练!走吧,哈利,你需要睡会儿觉。” 哈利和罗恩慢慢上楼回到宿舍。哈利穿睡衣时朝纳威床上看了一眼。他信守了对邓布利多的承诺,没有把纳威父母的事告诉罗恩和赫敏。哈利摘下眼镜,爬到四柱床上,想象着父母虽然活着但不认识你的滋味。他经常因为是孤儿而受到陌生人的同情,但听着纳威的鼾声,他觉得纳威比自己更值得同情。哈利躺在黑暗中,对折磨隆巴顿夫妇的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愤怒和仇恨……他想起克劳奇的儿子和那几个人被摄魂怪拉出法庭时众人的嘲笑……他理解了他们的感情……然后他想起尖叫的男孩那张煞白的脸,又突然震惊地意识到他一年之后就死了…… 是伏地魔,哈利在黑暗中瞪着床顶想,都是伏地魔引起的……是他拆散了这些家庭,毁了这么多生命…… 罗恩和赫敏的考试将在第三个项目那天结束,他们本来应该抓紧时间复习的,但却花了大量精力帮助哈利做准备。 “别担心,”当哈利向他们指出这点,并说他可以自己练习一会儿时,赫敏毫不介意地说,“至少我们可以在黑魔法防御术这门课中拿到高分。在课堂上不可能发现这么多的咒语。” “对我们以后当傲罗是很好的训练。”罗恩兴奋地说着,对嗡嗡飞进屋里的一只黄蜂试了试障碍咒,使它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进入六月,城堡中的气氛又变得紧张兴奋起来。大家都期待着将于放假前一星期举行的第三项比赛。哈利一有空就练习咒语。他觉得比前两次更有信心。尽管这场比赛肯定充满艰险,但穆迪说得对:哈利已经顺利地通过了庞大动物和魔法障碍的考验,而且这次他预先得到了通知,有机会做一些准备。 麦格教授总是撞见哈利、赫敏和罗恩在学校里到处练习,因此,她允许他们在午饭时间使用变形课教室。哈利很快掌握了障碍咒,它可以拦阻袭击者;粉碎咒,可以炸毁固体障碍物;还有赫敏发现的定向咒,能使他的魔杖指向正北,这样他在迷宫中就可以判断方向走得对不对了。但他还没有完全掌握铁甲咒,这种咒语可以在他周身暂时形成一道无形的坚壁,可惜赫敏巧妙地施了一个软腿咒把它给破了。哈利瘸着腿在屋里走了十分钟,她才找到了破解咒。 “你练得不错,”赫敏鼓励地说,一边看着她的单子,勾掉他们已经学会的咒语,“肯定有一些会派上用场的。” “快来看,”罗恩站在窗前望着下面的场地,说道,“马尔福在干什么?” 哈利和赫敏赶忙走过去看,只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站在树阴下。克拉布和高尔好像在放哨,两人都傻笑着。马尔福把手捂在嘴上说话。 “他好像在用对讲机。”哈利好奇地说。 “不可能,”赫敏说,“我告诉过你们,那种东西在霍格沃茨不起作用。来吧,哈利。”她轻快地说,转身离开窗口走到屋子中间,“我们再来练练铁甲咒。” 小天狼星现在每天都派猫头鹰送信来。他和赫敏一样,似乎一心要帮哈利通过第三个项目,然后才会考虑其他事情。他在每封信中都提醒哈利,霍格沃茨围墙以外的事你没有责任去管,你也没有能力对它们施加影响。 如果伏地魔真的在强壮起来,我认为首先要保证你的安全。有邓布利多的保护,他不可能对你下手,但你还得多加小心,不要冒险:现在你要想的是怎样安全走出迷宫,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哈利的神经随着六月二十四日的临近而紧张起来,但比第一个和第二个项目前要好一些。首先,他相信这次他是尽力做了准备的。而且,这是最后一个障碍,不管成绩是好是坏,争霸赛即将结束,这个大包袱可以卸掉了。 比赛那一天,格兰芬多的早餐桌上热闹非常。送信的猫头鹰到了,给哈利捎来了小天狼星送的幸运卡。只是一张羊皮纸,一折两开,上面有一只泥乎乎的爪印,但哈利很喜欢。一只尖叫猫头鹰像往常一样给赫敏送来了早晨的《预言家日报》。她打开报纸,扫了一眼头版,登时把一口南瓜汁全喷在报纸上。 “怎么啦?”哈利和罗恩一齐盯着她问道。 “没什么。”赫敏慌忙想把报纸藏起来,但被罗恩一把抢了过去。他瞪着标题说:“不可能,偏偏是今天,这个老母牛。” “怎么?”哈利问,“又是丽塔·斯基特?” “不是。”罗恩也跟赫敏一样想把报纸藏起来。 “写到我了是不是?”哈利问。 “不是。”罗恩以完全不可信的语调说。 但没等哈利提出要看那份报纸,礼堂那头斯莱特林桌子上的德拉科·马尔福就叫了起来。 “嘿,波特!波特!你的脑袋怎么样?你没事儿吧?不会朝我们发疯吧?” 马尔福手里也举着一份《预言家日报》。斯莱特林的学生们都在窃笑,扭过身看哈利的反应。 “给我看看,”哈利对罗恩说,“给我。” 罗恩极不情愿地交出报纸,哈利一翻开来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上面的标题赫然在目: 哈利·波特 ——心烦意乱,情绪危险 打败了神秘人的男孩情绪很不稳定,而且可能相当危险,特邀记者丽塔·斯基特报道。最近有惊人的证据披露了哈利·波特的奇怪行为,使人怀疑他是否适合参加三强争霸赛这样高难度的竞赛,甚至是否适合在霍格沃茨上学。 《预言家日报》独家披露,波特在学校经常发病,对人说他额头的伤疤作痛(该伤疤是神秘人企图杀死他时念的毒咒留下的印记)。上星期一的占卜课上,《预言家日报》记者目睹了波特冲出教室,口称伤疤疼得他无法继续上课的情形。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高级专家说,波特的大脑可能受到了神秘人魔法的影响,他坚持说伤疤仍然疼痛,正表明他的精神相当混乱。 “他也可能是装的,”一位专家说,“也许想引起注意。” 但《预言家日报》还发现了哈利·波特的一些令人不安的情况,霍格沃茨的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一直在为其小心遮掩。 “波特会说蛇佬腔,”霍格沃茨四年级学生德拉科·马尔福透露说,“两年前许多学生受到袭击,大多数人认为波特是幕后指使人,因为大家亲眼见到他在决斗俱乐部里赌气放蛇去咬一个男孩。但这些都被掩盖了起来。他还与狼人和巨人交朋友。我们认为他为了权力什么都干得出来。” 蛇佬腔(即与蛇对话的能力)一向被视为黑魔法。事实上,当代最著名的蛇佬腔正是神秘人本人。黑魔法防御联盟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成员说,他认为任何会说蛇佬腔的巫师“都值得调查,我个人对能与蛇对话的人十分怀疑,因为蛇经常被用在最恶毒的黑魔法中,而且历史上也和坏人联系在一起”。同样,“与狼人和巨人等邪物为伍的人通常是爱好暴力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应当考虑允许这样一个男孩参加三强争霸赛是否合适。有人担心波特会因求胜心切而使用黑魔法。第三个比赛项目将于今晚举行。 “对我不那么青睐了,是不是?”哈利折起报纸,轻松地说。 斯莱特林那边,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都在讥笑他。他们用手指敲着脑门,做出疯子的怪相,还像蛇一样吐着舌头。 “她怎么知道占卜课上你伤疤疼了?”罗恩说,“她不可能在场,也不可能听到——” “窗户开着,”哈利说,“我开了窗想透透气。” “你是在北楼的顶层!”赫敏说,“你的声音传不到下面的场地上!” “哎,研究魔法窃听方法的应该是你啊!”哈利说,“你告诉我她怎么知道的!” “我正在想呢!”赫敏说,“可是……可是……” 赫敏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种做梦般的奇怪表情,她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捋着自己的头发。 “你没事吧?”罗恩皱着眉头问她。 “没事。”赫敏屏住呼吸说。她又捋了捋头发,然后把手举到嘴边,像握着对讲机似的。哈利和罗恩面面相觑。 “我有了一个想法,”赫敏两眼空洞地望着前面说,“我想我知道了……因为那样谁也看不见……连穆迪都看不见……她能够爬到窗台上……但这是不允许的……这绝对是不允许的……我想我们抓住她了!给我两秒钟——去图书馆核实一下!” 话音刚落,赫敏就抓起书包奔出了礼堂。 “喂!”罗恩在后面喊道,“魔法史考试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天哪,”他转身向哈利说,“她一定是恨透了斯基特那个老妖婆,连考试迟到都不在乎了。你在宾斯的课上准备干什么——还是看书吗?” 哈利作为三强争霸赛的勇士,可以不参加期末考试。他每场考试都坐在教室后面,为第三个项目寻找有用的咒语。 “可能吧。”哈利对罗恩说。但麦格教授沿着格兰芬多的桌子向他们走来了。 “波特,勇士们吃完早饭在礼堂旁边的会议室集合。”她说。 “可是比赛晚上才开始呀!”哈利一不小心把炒鸡蛋撒到了身上,他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呢。 “我知道,波特,”麦格教授说,“勇士的亲属被请来观看决赛,你们可以见见面。” 她走开了。哈利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她不认为德思礼一家会来吧?”他茫然地问罗恩。 “不知道,”罗恩说,“哈利,我得赶紧走,考试要迟到了。一会儿见。” 哈利在渐渐冷清下来的礼堂里吃完早饭。他看到芙蓉·德拉库尔从拉文克劳桌子旁站起来,和塞德里克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不一会儿克鲁姆也懒洋洋地去了。哈利坐着没动,他实在不想去。他没有亲属——没有愿意来看他冒生命危险的亲属。可是正当他站起身,打算还是去图书馆研究一点儿咒语时,会议室的门开了,塞德里克探出头来。 “哈利,快来吧,他们在等你呢!” 哈利满腹困惑地站起身来。德思礼一家是不可能来的呀。他穿过大厅,推门走进了会议室。 塞德里克和他的父母站在门边。威克多尔·克鲁姆在屋子一角和他黑头发的父母说着快速的保加利亚语,他继承了父亲的鹰钩鼻。另一边,芙蓉在用法语和她母亲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芙蓉的小妹妹加布丽牵着她母亲的手。她朝哈利挥了挥手,哈利也挥挥手,咧嘴一笑。然后他看见韦斯莱夫人和比尔站在壁炉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没想到吧!”韦斯莱夫人热情地说,哈利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我们想过来看你比赛,哈利!”她俯身亲了亲他的面颊。 “你好吗?”比尔笑着同哈利握手,“查理也想来,可是走不开。他说你战树蜂的那一场太精彩了,简直不可思议。” 哈利注意到芙蓉·德拉库尔越过她母亲的肩膀很感兴趣地打量着比尔。看得出她对长头发和带尖牙的耳环一点儿也不反感。 “你们真好,”哈利轻轻对韦斯莱夫人说,“我还想呢——德思礼——” “唔。”韦斯莱夫人努起了嘴。她一向避免在哈利面前批评德思礼夫妇,但每次听到他们的名字,她的眼里就会冒火。 “回来真好,”比尔打量着会议室说(胖夫人的女友维奥莱特在像框里对他眨着眼睛),“这地方我有五年没见了。那个疯骑士的肖像还在吗?卡多根爵士?” “噢,还在呢。”哈利说。他去年碰到过卡多根爵士。 “胖夫人呢?”比尔问。 “我上学那会儿她就在了,”韦斯莱夫人说,“有一天我凌晨四点才回宿舍,她狠狠地训了我一通——” “你凌晨四点在宿舍外面干什么?”比尔惊诧地望着他母亲问。 韦斯莱夫人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我和你爸爸散步来着。他被当时的管理员阿波里昂·普林格抓住了——你爸爸身上现在还带着印记呢。” “带我们转转吧,哈利?”比尔说。 “好啊。”哈利说。他们朝通向礼堂的门口走去。他们经过阿莫斯·迪戈里身边时,他回过头来。 “是你?”他上下打量着哈利说,“塞德里克的分数追上来了,你不那么趾高气扬了吧?” “什么?”哈利问。 “别理他,”塞德里克在他父亲背后皱起眉头,低声对哈利说,“他看了丽塔·斯基特写的那篇三强争霸赛的文章之后一直很生气——你知道,那女人把你说成了是霍格沃茨唯一的参赛勇士。” “他也没有去纠正她,不是吗?”哈利同韦斯莱夫人和比尔一起走出门时,听见阿莫斯·迪戈里说,“不过……你会让他看到的,塞德。你赢过他一次,不是吗?” “丽塔·斯基特专门无事生非,阿莫斯!”韦斯莱夫人气愤地说,“你在部里工作,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迪戈里先生似乎想发火,但他的妻子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因此他只是耸了耸肩,就转过身去了。 哈利陪着比尔和韦斯莱夫人在洒满阳光的场地上散步,一上午过得非常愉快。他带他们看了布斯巴顿的马车和德姆斯特朗的大船。韦斯莱夫人对打人柳很感兴趣,它是在她离校后栽下的。她还一个劲儿地念叨海格之前的猎场看守,他叫奥格。 “珀西好吗?”他们参观温室时哈利问道。 “不大好。”比尔说。 “他很烦,”韦斯莱夫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部里不想把克劳奇先生失踪的事张扬出去,但他们把珀西拉了去,盘问他克劳奇先生发来的指示。他们好像认为这些指示可能不是克劳奇写的。珀西的压力很大。他们不让他代替克劳奇先生当第五名裁判,而改让康奈利·福吉当了。” 三人回城堡吃午饭。 “妈妈——比尔!”罗恩坐到格兰芬多桌子旁时大吃一惊,“你们在这儿干吗?” “来看哈利的决赛!”韦斯莱夫人兴高采烈地说,“我得说,这是个很好的调剂,不用做饭了。你考得怎么样?” “噢……还行,”罗恩说,“我想不起所有那些叛乱妖精的名字,就编造了几个,没关系。”罗恩一边拿菜肉烘饼吃一边说道。 韦斯莱夫人板起面孔说:“他们都叫长胡子长长、邋遢鬼拉拉这样的名字,编起来不难。” 弗雷德、乔治和金妮也坐过来了,哈利开心极了,好像又回到了陋居一样。他忘记了晚上的比赛,午饭吃到一半时赫敏来了,他才想起她早上好像突然悟到了丽塔·斯基特的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 赫敏摇摇头,像在警告他,同时瞟了韦斯莱夫人一眼。 “你好,赫敏。”韦斯莱夫人态度比往常生硬得多。 “你好。”看着韦斯莱夫人冷淡的脸色,赫敏的微笑有点儿发窘。 哈利朝她们俩看看,说道:“韦斯莱夫人,你不会相信丽塔·斯基特在《巫师周刊》上的那篇垃圾文章吧?因为赫敏不是我的女朋友。” “噢!”韦斯莱夫人说,“不——我当然不相信!” 但她随后对赫敏表现得热情多了。 哈利、比尔和韦斯莱夫人在城堡里散步,消磨了一个下午,然后回礼堂用晚餐。卢多·巴格曼和康奈利·福吉坐到了教工桌子旁。巴格曼看上去挺高兴的,可是坐在马克西姆女士旁边的康奈利·福吉却绷着脸,一言不发。马克西姆女士埋头吃饭,哈利觉得她的眼眶好像有点儿红。桌子那头的海格老往她这边看。 晚餐比平时丰盛,但哈利没有吃下多少,因为他现在真的感到紧张了。当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由蓝色转为暗紫的暮色时,邓布利多在教工桌子旁站了起来,众人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再过五分钟,我就要请大家去魁地奇球场,观看三强争霸赛最后一个项目的比赛。现在请勇士们跟巴格曼先生到运动场上去。” 哈利站起身,格兰芬多的学生一齐为他鼓掌,韦斯莱一家和赫敏祝他好运。他和塞德里克、芙蓉、威克多尔一道走出礼堂。 “感觉还好吗,哈利?”他们走下石阶的时候巴格曼问道,“有信心吗?” “挺好的。”哈利说。这可以说是真话,他确实很紧张,但他不断在脑子里温习练过的那些咒语,全都记得,这使他感觉好多了。 他们走进魁地奇球场,这里已经变得完全认不出来了。一道二十英尺高的树篱把场地边缘团团围住。在他们面前有一个缺口,那便是这个大迷宫的入口。里面的通道黑黢黢的,有点吓人。 五分钟后,看台上开始进人。数百名学生鱼贯入座,空气中充满了兴奋的话语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天空现在是澄澈的深蓝色,星星开始出现。海格、穆迪教授、麦格教授和弗立维教授走进运动场,向巴格曼和几位勇士走来。他们的帽子上都缀有闪光的大红星星,只有海格除外,他的红星在厚绒布背心的背后。 “我们将在迷宫外面巡逻,”麦格教授对勇士们说,“如果遇到困难,想得到救援,就朝天发射红色火花,我们会有人来帮你,听明白了吗?” 勇士们一头。 “好,你们去吧!”巴格曼愉快地对四位巡逻队员说。 “祝你好运,哈利。”海格悄声说。四个人朝不同方向走开,分散到迷宫周围。这时巴格曼用魔杖指着自己的喉咙,念了声“声音洪亮”,于是他那经过魔法放大的声音便在看台上回响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项比赛就要开始了!我来报一下目前的比分!塞德里克·迪戈里和哈利·波特——85分,并列第一,霍格沃茨学校!”掌声和欢呼声把禁林里的鸟儿惊飞到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中。“威克多尔·克鲁姆——80分,第二名,德姆斯特朗学院!”又是一阵掌声。“芙蓉·德拉库尔——第三名,布斯巴顿学院!” 哈利能辨认出韦斯莱夫人、比尔、罗恩和赫敏在看台中排礼貌地为芙蓉鼓掌。他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也笑着朝他挥手。 “现在……哈利和塞德里克,听我的哨声!”巴格曼说,“三——二——一——” 随着一声短促的哨音,哈利和塞德里克急忙奔进了迷宫。 高高的树篱在小径上投下乌黑的影子,不知是由于树篱又高又密呢,还是因为施了魔法的缘故,他们一进入迷宫,观众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哈利几乎感到自己又像到了水底。他抽出魔杖,念道:“荧光闪烁。”他听见身后的塞德里克也这么做了。 走了约莫五十米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两人对视了一下。 “再见。”哈利说完,就走上了左边那条路,塞德里克走了右边那条。 哈利听到巴格曼的哨子又响了一声,克鲁姆进迷宫了。哈利加快脚步。他选的这条路上似乎什么也没有。他向右一拐,匆匆往前赶,一只手高举着魔杖,想尽量看得远一点儿,但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远处传来了巴格曼的第三声哨响,几名勇士全都在迷宫里了。 哈利不断朝身后看。他仿佛又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迷宫里每一分钟都在变暗,头上的天空变成了黛青色。他来到了第二个岔路口。 “给我指路。”他把魔杖平托在手掌上,轻声对它说。 魔杖旋转了一下,指定了他右边密实的树篱。那儿是北,他知道去迷宫中心要朝西北方向走。最好的办法是走左边那条路,然后尽快往右拐。 前面的路上还是空荡荡的,到了一个右转弯,哈利拐了进去,还是没有障碍。哈利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此畅通无阻使他有些发慌。现在应该碰到一些什么了呀。这迷宫好像在用安全的假相诱惑着他。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了动静,连忙挥出魔杖准备自卫,可是魔杖的光照出的却是急急忙忙从右面一条小路上跑出来的塞德里克。他神色仓皇,衣袖上冒着烟。 “海格的炸尾螺!”他嘶声叫道,“大极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塞德里克摇摇头,冲进了另一条路,一心想把炸尾螺甩远一点儿。哈利又加快了脚步。一转弯,他看见了……一个摄魂怪缓缓朝他走来,十二英尺高,兜帽遮着面孔,腐烂结痂的双手直直地伸着。它一步步逼近,凭着感觉朝他摸了过来。哈利能听到它喉咙里咯咯的喘息声。一种冰冷黏滑的感觉袭上他的全身,但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竭力去想最愉快的事情,拼命集中精力想象着走出迷宫、同罗恩和赫敏一起庆祝的情景,一边举起魔杖喊道:“呼神护卫!” 一头银色的牡鹿从哈利的魔杖中蹦出来,向摄魂怪奔去。摄魂怪倒退两步,被它的长袍绊倒了……哈利还从没见过摄魂怪跌跤呢。 “不许动!”他跟着银色的守护神前进,“你是个博格特!滑稽滑稽!” 一声爆响,炸出一缕青烟。银鹿消失不见了。哈利倒希望它能留下来,给他做个伴……他还是继续前进,尽可能走得又快又不发出声响,依旧是高举着魔杖,警惕地听着四下里的动静。 左拐……右拐……再左拐……他有两次发现自己走入了死胡同。他又念了一次定向咒,发现向东走得太远了。他折回来,往右一拐,看见前方飘浮着一团奇异的金色迷雾。 哈利小心地走上前,用魔杖指着它。看样子是一种魔法。他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炸开。 “粉身碎骨!”他喝道。 咒语径直穿过了金雾,对它毫无影响。哈利心想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粉碎咒是用来对付固体障碍物的。如果他从金雾中穿过去会怎么样?要不要碰碰运气,还是退回来? 他正在犹豫,猛然间一声尖叫划破了四周的沉寂。 “芙蓉?”哈利喊道。 一片寂静。他四下张望,她出了什么事?她的叫声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冲进了被施了魔法的迷雾中。 世界颠倒了过来。哈利头朝下倒挂在那里,头发根根直立,眼镜脱离了鼻梁,随时都可能掉进无底的天空。他把它按在鼻尖上,恐惧地挂在那里。他的双脚好像粘在草地上似的,而草地现在成了天花板,在他的下面是无边无际、星光灿烂的黑色夜空。他觉得只要一抬脚,立刻就会掉下去。 好好想一想,他对自己说,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上,想一想…… 可是他练过的所有咒语都不能用来对付天地的突然颠倒。他敢动一动脚吗?他听见自己的血液撞击着耳鼓。他有两个选择——要么鼓起勇气挪动脚步,要么发射红色火花求援,被淘汰出局。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下面无边无际的虚空,然后用尽全力把右脚从草地天花板上拔了出来。 世界立即恢复了原样,哈利跪倒在可爱的坚实大地上。受了刚才的惊吓,他全身有些发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一下,然后爬起来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团金雾,它在月光下似乎很天真地朝他闪烁着光芒。 他在两条路的交叉处停下来,寻找芙蓉的踪迹。他敢肯定刚才是她的声音。她遇到了什么?现在怎么样了?没有看到红色火花——这是否表明她已经摆脱了麻烦,还是她遇到的麻烦实在太大,连魔杖都拿不出来了?哈利带着越来越强的不安走上了右边的岔路……但同时也禁不住想,一个勇士倒下去了…… 奖杯近了一些,芙蓉似乎已经出局。他已经坚持到现在了,是不是?要是他真的赢了呢?一瞬间,他自从成为勇士后第一次看见了以前的幻想:自己在全校师生面前举起了三强杯…… 有十分钟他没有遇到任何东西,老是走进死胡同,有两次拐上了同一条错路。最后他找到了一条新路,沿着它慢跑起来。魔杖的荧光摇曳着,他变了形的影子在树篱上闪动。他又拐了一个弯,迎面撞见了炸尾螺。 塞德里克说的不假——它大极了。有十英尺长,看上去好似一条巨蝎。它长长的蜇针卷在背上,厚厚的坚甲在哈利魔杖的荧光下闪闪发光,哈利用魔杖指着它。 “昏昏倒地!” 咒语碰到炸尾螺的坚甲,反弹了回来,幸亏哈利躲得快,但他闻到了头发的焦味,咒语燎着了他的头顶。炸尾螺从尾部喷出一股火焰,朝他飞扑过来。 “障碍重重!”哈利大喊。咒语又碰在炸尾螺的坚甲上弹飞了。哈利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障碍重重!” 炸尾螺在离他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停住不动了——他击中了它没有甲片保护的腹部。哈利喘着气爬起来,朝相反的方向拼命奔跑。障碍咒的效力不会很长,炸尾螺的腿脚随时都可能动起来。 他走了左边一条路,是个死胡同,走上右边一条路,又是死胡同。他只好停下来,心咚咚地跳着。他又用了一下定向咒,返回去选了一条往西北方向去的路。 在新路上走了几分钟,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旁边一条路上传来了声音。 “你要干什么?”塞德里克的声音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哈利听见了克鲁姆的声音。 “钻心剜骨!”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塞德里克的尖叫。哈利惊恐万分,在他的路上狂跑起来,试图找个缺口钻过去,但没有找到,他就又试着念了一次粉碎咒。并不十分有效,但总算在树篱上烧了一个小洞。哈利把腿插进洞里,使劲蹬踹着茂密的荆棘和树枝,终于踹开了一个豁口,然后奋力钻过去,袍子都撕破了。他朝右边一看,只见塞德里克倒在地上抽搐着,克鲁姆正在俯视着他。 哈利爬起身来,用魔杖指住克鲁姆。克鲁姆抬头看见了,转身撒腿就跑。 “昏昏倒地!”哈利喊道。 咒语击中了克鲁姆的后背。他猝然停住,朝前一扑,脸朝下趴在草地上不动了。哈利冲到塞德里克身边。他已经停止了抽搐,躺在那儿喘气,两只手捂着脸。 “没事吧?”哈利抓住塞德里克的胳膊沙哑地问。 “没事,”塞德里克喘着气说,“没事……我不能相信……他偷偷走到我身后……我听见了,转身一看,他用魔杖指着我……” 塞德里克站了起来,身体还在发抖。他们看着地上的克鲁姆。 “真难以相信……我还以为他挺不错的呢。”哈利盯着克鲁姆说。 “我也是。”塞德里克说。 “你听到芙蓉的叫声了吗?”哈利问。 “听到了,”塞德里克说,“你认为克鲁姆也对她下手了吗?” “我不知道。”哈利缓缓地说。 “把他留在这儿吗?”塞德里克小声问。 “不行,”哈利说,“我想我们应该发射红色火花,让人来把他弄走……要不然他可能会被炸尾螺吃掉。” “他活该。”塞德里克嘟哝道,但他还是举起魔杖,向空中发射了一串红色火花。火花围在克鲁姆上空,标出了他所在的位置。 哈利和塞德里克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环顾着四周。然后,塞德里克说:“噢……我想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啊?”哈利说,“噢……对……对……” 这真是很奇怪的一刻。刚才因为克鲁姆的缘故,他和塞德里克暂时团结了起来——而现在他们是对手这一事实又回到了哈利的脑中。两人默默地走在黑暗的小路上,然后哈利拐向左边,塞德里克拐向右边。塞德里克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哈利继续向前走,不时用定向咒确定方向是否正确。现在是他和塞德里克两人的较量了。他夺取奖杯的愿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但他不能相信克鲁姆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穆迪告诉过他们,对人使用不可饶恕咒,意味着要在阿兹卡班终身监禁。难道克鲁姆就那么想得到三强杯吗……哈利加快了脚步。 他发现自己总是走进死胡同,但越来越浓的黑暗使他确信他正在接近迷宫的中心。然后,当他走在一条又长又直的小路上时,又发现了动静,魔杖的光照在一个无比奇异的怪物身上,他只在《妖怪们的妖怪书》中见过它的图片。 是斯芬克司。它的身体像一头大得吓人的狮子:巨大的脚爪、黄色的长尾,尾尖有一丛毛。但它却长着一个女人的脑袋。哈利走近时,它把长长的杏仁眼转向他。他举起了魔杖,犹豫不决。它并没有蹲下身子准备扑上来,而只是走来走去挡住他的去路。然后它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嘶哑。 “你已经很接近你的目标了。最快的办法就是从我这里过去。” “那……那能不能请你让一下?”哈利说,他知道回答是什么。 “不行,”它继续走来走去,“除非你能答出我的谜语。一次猜中——我就让你过去。没猜中——我就会扑上去。不回答——我就让你走开,不伤害你。” 哈利的心沉了几沉。这是赫敏的拿手好戏,但不是他的。他权衡了一下,如果谜语太难,他可以不回答,斯芬克司不会伤害他,他可以另外再找一条通往迷宫中心的路。 “好吧,”他说,“我能听一下谜语吗?” 斯芬克司坐到它的后腿上,挡在路中央,念道: 先想想什么人总带着假面, 行动诡秘,谎话连篇。 再告诉我什么东西总是缝缝补补, 中间的中间,尾部的尾部? 最后告诉我想不出词的时候 哪个字经常被说出口。 现在把它们连起来,回答我, 什么是你不愿意亲吻的动物? 哈利张口结舌地望着它。 “你能再念一遍吗……念慢一点儿?”他试探地问道。 它对他眨眨眼,微微一笑,把那首诗又念了一遍。 “所有的线索加起来是一个我不愿亲吻的动物?”哈利问道。 它只是神秘地微微一笑,哈利认为这表示“是”。他在脑海里搜索。他不愿意亲吻的动物有很多,他首先想到的是炸尾螺,但是他隐约感到这不是谜底。他必须努力解开线索…… “带着假面,”他瞪着它自言自语,“总是说谎……呃……那是——imposter[28]。不,这不是我的答案!是——spy[29]?我过会儿再想这个……你能再说一下第二个线索吗?” 斯芬克司斯把诗的下面两行又念了一遍。 “什么东西总是缝缝补补,”哈利重复道,“呃……想不出来……‘middle[30]的中间’……能再念念最后几句吗?” 它把最后四句又念了一遍。 “‘想不出词的时候经常说的字’”哈利说,“呃……应该是……呃……等一等——‘er[31]’!‘er’是一个字!” 斯芬克司朝他微笑着。 “spy……er……spy……er……”哈利踱着步说,“我不愿意亲吻的动物……是spider[32]!蜘蛛!” 斯芬克司笑得更亲切了。它站了起来,伸直两条前腿,让到了一边。 “谢谢!”哈利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惊讶,赶紧冲了过去。 一定很近了,一定……魔杖告诉他方向完全正确,只要不遇到什么太可怕的事情,他也许有机会…… 哈利撒腿跑了起来,前面是个岔路口。“给我指路!”他又对魔杖说,魔杖转了一下,指向右边的一条路。他沿着这条路跑去,前面看到了亮光。 三强杯在一百米开外的底座上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突然,一个黑影冲到了他前面的路上。 塞德里克抢先了,他正在全速朝奖杯冲刺。哈利知道自己怎么也追不上了。塞德里克比他高得多,腿比他的长—— 接着哈利看见左边的树篱外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一条交叉的路上快速向这边移动,塞德里克眼看就要撞到它身上,可塞德里克两眼只顾盯着奖杯,根本没看见—— “塞德里克!”哈利大喊,“当心左边!” 塞德里克扭头看见了,急忙一闪,避免了与那个东西撞在一起,但是动作太猛,他摔倒了。哈利看到塞德里克的魔杖飞了出去,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爬过来,俯身向塞德里克压去。 “昏昏倒地!”哈利喊道,咒语击中了蜘蛛那庞大的、乌黑多毛的身体,但不过像是朝它扔了一块石头。蜘蛛抽搐了一下,迅疾转身朝哈利冲来。 “昏昏倒地!障碍重重!昏昏倒地!” 没有用——可能是蜘蛛太大,或是它的魔力太强了,咒语对它不起作用,反而更加激怒了它。哈利恐惧地看见了八只闪光的黑眼睛和锋利的钳子,蜘蛛已经扑到他身上了。 蜘蛛用前腿把他举到空中,他拼命挣扎着。他试图用脚踢它,腿碰到了它的钳子,立刻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听见塞德里克也在喊“昏昏倒地!”,但是他的咒语同样不起作用——蜘蛛又张开钳子,哈利举起魔杖高喊“除你武器!” 还算有效——这个缴械咒使蜘蛛放开了他,但这意味着哈利从三米高的高处摔了下来。已经受伤的腿禁不住身体的重量,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他想都没想,就用魔杖对准蜘蛛的下腹部,像他对炸尾螺那样,大喊一声“昏昏倒地!”;塞德里克也喊出了同样的咒语。 两个咒语合起来,产生了一个咒语起不到的作用:蜘蛛倒向一旁,压垮了一片树篱,毛乎乎的长腿横七竖八地摊在地上。 “哈利!”他听见塞德里克叫道,“你没事吧?它没倒在你身上吧?” “没有。”哈利气喘吁吁地喊道。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血流不止。撕破的长袍上面有一些黏稠的东西,是蜘蛛的钳子上分泌出来的。他试图站起来,可是腿抖得很厉害,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靠在树篱上,大口地喘气,环顾四周。 塞德里克站在离三强杯只有一英尺远的地方,奖杯在他身后闪烁着。 “拿吧,”哈利喘着气对塞德里克说,“快拿啊,你已经到了。” 塞德里克没有动。他站在那里看着哈利,然后回头望着奖杯,在奖杯的金光映照下,哈利能看到塞德里克脸上渴望的表情。塞德里克又回头看看哈利,哈利正扶着树篱勉强站起来。塞德里克深深吸了口气。 “你拿吧,你应该赢的。你两次救了我的命。” “规则不是这样的。”哈利说。他感到很恼火,他的腿疼得厉害,为了甩掉蜘蛛,他现在浑身都疼,在那么多努力之后,却又败给了塞德里克,就像那次请秋跳舞一样。“谁先到谁得分,是你先到。我说的是真的,我这条腿可没法赛跑。” 塞德里克朝昏倒的蜘蛛走了几步,离奖杯远了一些。他摇了摇头。 “不。” “别发扬风格了,”哈利不耐烦地说,“快拿吧,拿了我们好出去。” 塞德里克看见哈利紧紧抓住树篱,好让自己站稳。 “你告诉我有火龙,”塞德里克说,“要不是你事先提醒,我在第一个项目上就被淘汰了。” “那是我先得到了帮助,”哈利急躁地说,一边试图用袍子把腿上的血擦干,“你告诉了我金蛋的秘密——我们扯平了。” “也是有人先帮助我的。”塞德里克说。 “我们还是扯平了。”哈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自己的伤腿,刚把重量压上去,这条腿就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被蜘蛛扔下来时扭伤了脚脖子。 “你第二个项目的得分应该更高一点儿,”塞德里克执拗地说,“你留在后面救出了所有的人质。我也应该那样做的。” “只有我傻里傻气,把那首歌当真了!”哈利没好气地说,“快拿奖杯吧! “不。”塞德里克说。 他跨过纠结的蜘蛛腿走到哈利身边。哈利瞪着他。塞德里克是认真的。他是在放弃赫奇帕奇学院数百年来没曾得到过的荣誉。 “你去吧。”塞德里克说。看上去他是用了全部的毅力才说出这句话的。但他表情坚决,抱着双臂,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哈利的目光移到了奖杯上。在奖杯的光芒中,他一时思绪恍惚,仿佛看见自己捧着它走出迷宫。他高高地举起三强杯,耳边是人群的欢呼;他看见秋的脸上洋溢着钦佩的光彩,比以往更加清晰……然后幻觉消失了,他看到了昏暗中塞德里克固执的面孔。 “我们俩一起。”哈利说。 “什么?” “两个人同时拿,仍然是霍格沃茨获胜。我们是并列冠军。” 塞德里克瞪着哈利,松开了抱着的手臂。 “你——真想这样?” “当然,”哈利说,“当然……我们互相帮助克服了困难,对不对?我们两个一起到了这里,让我们一起去拿吧。” 有一会儿塞德里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绽开了笑容。 “听你的,来吧。” 他抓住哈利的胳膊,扶着哈利一瘸一拐地朝奖杯走去。走到之后,两人分别把手举在一个闪光的把手上方。 “数到三,好吗?”哈利说,“一——二——三——” 他和塞德里克一人抓住了一个把手。 哈利顿时觉得肚脐后面好像被扯了一下。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但他无法松开攥着三强杯的手,它拖着他在呼啸的风声和旋转的色彩中向前飞去,塞德里克在他旁边。 第93章血,肉和骨头 哈利感到双脚撞到了地面上,他的伤腿一软,摔倒在地,手终于放开了三强杯。他抬起头来。 “我们在哪儿?”他问。 塞德里克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把哈利拉了起来,两人打量着四周。 这儿已经完全出了霍格沃茨的地界,他们显然飞了好几英里——也许有好几百英里,因为连城堡周围的环山都不见了。他们站在一片黑暗的杂草丛生的墓地上,可以看到右边一棵高大的红豆杉后面一所小教堂的黑色轮廓。左边是一座山冈。哈利能辨认出山坡上有一所精致的老房子。 塞德里克低头看看三强杯,然后抬头看着哈利。 “有人对你说过这奖杯是个门钥匙吗?”他问。 “没有。”哈利说。他打量着这片墓地,周围阴森森的,一片寂静。“这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吗?” “不知道。”塞德里克说,声音有点儿紧张,“拔出魔杖吧,你说呢?” “好。”哈利很高兴塞德里克先说了出来。 他们抽出魔杖,哈利不住地扫视四周。他又有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有人来了。”他突然说。 他们紧张地眯起眼睛望着黑暗中,一个人影在坟墓之间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哈利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从步态和手臂的姿势看,那人好像抱着个什么东西。他身材矮小,穿着一件带兜帽的斗篷,遮着面孔。再走近几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哈利看出那人抱的东西像是一个婴儿——或者只是一包衣服? 哈利手中的魔杖放低了一些。他望望塞德里克,塞德里克也向他投来疑问的一瞥。两人又回过头盯着走近的人影。 那人在一块高耸的大理石墓碑前站住了,离他们只有六英尺。在那一瞬间,哈利和塞德里克与那个矮小的人影对视着。 突然,哈利的伤疤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有生以来从没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魔杖滑落到地上,他双手捂住面孔,腿一弯倒在地上,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脑袋像要炸裂一般。 他听见远远的头顶上方有人高声而冷酷地说:“干掉碍事的。” 一阵嗖嗖声,接着一声尖厉的高喊撕破了夜空。 “阿瓦达索命!” 一片强烈的绿光刺透了哈利的眼皮,他听见什么东西在他身旁沉重地倒下。伤疤疼到了极点,他恶心得想吐。然后疼痛减轻了,他恐惧地慢慢睁开刺痛的双眼。 塞德里克四肢伸开躺在地上,他死了。 在永无尽头的一秒钟里,哈利呆呆地看着塞德里克的面孔,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灰眼睛,像一座废弃的房屋的窗户,他的嘴巴半张着,显得有些吃惊。哈利的大脑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除了隐隐约约觉得难以置信外,他没有任何感觉。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被拖了起来。 穿斗篷的矮个儿男人已经放下包袱,点亮了魔杖,正在把哈利朝大理石墓碑拖去。在被一把推转过来、后背撞到墓碑上之前,哈利在魔杖闪烁的光芒中看到了一个名字。 汤姆·里德尔 穿斗篷的男人用魔法变出绳子把哈利紧紧地捆在墓碑上,从脖子到脚腕捆了一道又一道。哈利听见兜帽里面传出急促而轻微的呼吸声。他用力挣扎,那男人打了他一下——打他的那只手上缺了一根手指。哈利知道兜帽里面是谁了。是虫尾巴。 “是你!”他惊叫道。 但虫尾巴没有回答。他已经捆完了绳子,正忙着检查捆得紧不紧。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摸索着一个个绳结。当确定哈利已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动都不能动了之后,虫尾巴从斗篷里摸出一团黑色的东西,粗鲁地塞进哈利嘴里。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走开了。哈利发不出声音,也看不见虫尾巴去了哪里。他不能扭头看墓碑后面,只能看见正前方的情景。 塞德里克的尸体躺在二十英尺开外的地方。再过去一点儿,三强杯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哈利的魔杖丢在塞德里克的脚边。哈利猜想是婴儿的那个包袱就在附近,放在坟墓下面。它似乎躁动不安。哈利注视着它,他的伤疤又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希望看到包袱里的东西……他不希望那个包袱打开。 他听见脚边有声音,往下一看,只见一条大蛇正在草上蜿蜒游动,围着他那块墓碑打转。虫尾巴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又响了起来,他好像在推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然后他进入了哈利的视线,把一口石头坩埚推到了坟墓边。坩埚里好像盛满了水——哈利听见了泼溅的声音。这口坩埚比哈利用过的所有坩埚都大,可容一个成人坐在里面。 地上包袱里的东西动得更起劲了,仿佛要挣脱出来。虫尾巴忙着用魔杖在坩埚底部点点划划。突然坩埚下蹿起了噼啪作响的火苗。大蛇向黑暗中游去。 坩埚里的液体似乎热得很快,表面不仅开始沸腾,而且迸射出火花,像烧着了一样。蒸气越来越浓,照看火苗的虫尾巴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了。包袱动得更急了。哈利又听到了那个尖厉冷酷的声音。 “快!” 现在整个水面都闪动着火花,好像缀满钻石一样。 “烧好了,主人。” “现在……”那个冷酷的声音说。 虫尾巴扯开地上的包袱,露出里面的东西。哈利发出一声惊叫,但被嘴里塞的东西闷住了。 就好像虫尾巴猛地翻开一块石头,露出一个黏糊糊的、没有眼睛的丑陋东西——不,比这还要可怕,可怕一百倍。虫尾巴抱来的东西外形像是一个蜷缩的婴儿,但哈利从没见过比它更不像婴儿的东西了。它没有毛发,身上仿佛长着鳞片,皮色暗暗的、红红的,像受了伤的嫩肉。它的胳膊和腿又细又软,它的脸——没有哪个活的孩子长着这样一张脸——是一张扁平的蛇脸,上面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红眼睛。 那东西看上去完全没有自理能力,它举起细细的胳膊,搂住虫尾巴的脖子。虫尾巴把它抱在手中。这时虫尾巴的兜帽掉了下来,哈利看到火光中他那苍白虚弱的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虫尾巴把那东西抱到坩埚边,一瞬间哈利看见药水表面跳动的火花照亮了那张邪恶的扁脸。虫尾巴将那东西放进坩埚,随着一阵嘶嘶声,它沉了下去。哈利听见了它软绵绵的身体碰到坩埚底的轻响。 让它淹死,哈利想,他的伤疤灼痛得几乎无法忍受,求求你……让它淹死…… 虫尾巴在说话,他声音颤抖,好像吓得神经错乱了。他举起魔杖,闭上眼睛,对着夜空说道:“父亲的骨,无意中捐出,可使你的儿子再生!” 哈利脚下的坟墓裂开了,哈利惊恐地看见一小缕灰尘应虫尾巴的召唤升到了空中,轻轻地落在坩埚里。钻石般的液面破裂了,嘶嘶作响,火花四溅,液体变成了鲜艳的蓝色,一看便知有毒。 虫尾巴在呜咽。他从斗篷里抽出一把又长又薄、银光闪闪的匕首。他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极度恐惧的抽泣:“仆人——的肉——自—自愿捐出,可使——你的主人——重生。” 他伸出右手——就是少掉一根手指的那只手,然后用左手紧紧攥住匕首,朝右手挥去。 哈利在最后一秒钟才意识到虫尾巴要干什么,他紧紧闭上眼睛,但却阻挡不了那穿透夜空的惨叫直刺进哈利体内,就好像他也被匕首刺中了一样。他听见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听见了虫尾巴痛苦的喘息,接着是令人恶心的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被扔进了坩埚里。哈利不愿看……但是药水变成了火红色,强光射进哈利紧闭的眼帘…… 虫尾巴在痛苦地喘息和呻吟。当那痛苦的呼吸喷到他脸上时,哈利才发觉虫尾巴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仇—仇敌的血……被迫献出……可使你的敌人……复活。” 哈利没办法阻止,他被捆得太紧了……他绝望地挣扎着,想挣脱捆绑着他的绳索,他从眼睛缝里看见银晃晃的匕首在虫尾巴那只独手中颤动。他感到匕首尖刺进了他的臂弯,鲜血顺着撕破的袍袖淌下。仍在痛苦喘息的虫尾巴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放在哈利的伤口旁,少量鲜血流到了瓶里。 他拿着哈利的血摇摇晃晃地走向坩埚,把它倒了进去。坩埚中的液体立刻变成了炫目的白色。虫尾巴完成了任务,跪倒在坩埚旁,身子一歪,瘫在地上,捧着自己流血的断臂喘息、抽泣。 坩埚快要沸腾了,钻石般的火星向四外飞溅,如此明亮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天鹅绒般的颜色。 但愿它已经淹死了,哈利想,但愿不会成功…… 突然,坩埚上的火星熄灭了。一股白色蒸气从坩埚里升腾起来,掩去了哈利面前的一切。他看不见虫尾巴和塞德里克,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水汽……肯定不成功……它淹死了……求求你……求求你让它死掉吧…… 接着,透过眼前的白雾,他毛骨悚然地看到坩埚中缓缓升起一个男人的黑色身形,又高又瘦,像一具骷髅。 “给我穿上袍子。”那个冷酷尖厉的声音在蒸气后面说。虫尾巴抽泣着、呻吟着,仍护着他的残臂,慌忙从地上抓起裹包袱的黑色长袍,站起来,用一只手把它套到他主人的头上。 瘦男人跨出坩埚,眼睛盯着哈利……哈利看到了三年来经常在他噩梦中出现的面孔,比骷髅还要苍白,两只大眼睛红通通的,鼻子像蛇的鼻子一样扁平,鼻孔是两条细缝…… 伏地魔复活了。 第94章食死徒 伏地魔将目光从哈利身上移开,开始检查他自己的身体。他的手像苍白的大蜘蛛,细长苍白的手指抚摸着胸口、手臂、脸庞;那双红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亮,瞳仁是两条缝,像猫的眼睛。他举起双手,活动着手指,表情欣喜若狂,毫不理会倒在地上流血抽搐的虫尾巴,也不理会那条大蛇。它不知何时又游了回来,咝咝地围着哈利打转。伏地魔把长得出奇的手指插进一个很深的口袋里,抽出一根魔杖。他把魔杖也轻轻抚摸了一遍,然后举起魔杖指着虫尾巴,把他从地面拎起,扔到哈利被绑的那块墓碑上。虫尾巴跌落在墓碑旁,瘫在那里哭泣。伏地魔把鲜红的眼睛转向哈利,发出一声冷酷而尖厉的阴笑。 包裹着虫尾巴断臂的袍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主人……”虫尾巴哽咽地说,“主人……您答应过……您答应过的……” “伸出手臂。”伏地魔懒洋洋地说。 “哦,主人……谢谢您,主人……” 他伸出血淋淋的断臂,但伏地魔又冷笑一声:“不是这只,虫尾巴。” “主人,求求您……求求您……” 伏地魔弯下身,拉起虫尾巴的左臂,把他的衣袖捋到胳膊肘上。哈利看到那处皮肤上有个东西,好像是鲜红的文身图案——一个骷髅嘴里吐出一条蛇,是魁地奇世界杯赛上出现过的那个图形:黑魔标记。伏地魔仔细端详着它,全然不理会虫尾巴无法控制的抽泣。 “它回来了,”他轻声说,“他们都会注意到它的……现在,我们会看到……我们会知道……” 他把长长的、苍白的食指按在虫尾巴的胳膊上。 哈利前额的伤疤再一次剧痛起来,虫尾巴又发出一声哀号。伏地魔把手指从虫尾巴的印记上拿开,哈利看见印记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伏地魔脸上露出残酷的得意神情。他直起腰,把头一扬,扫视着黑暗的墓地。 “在感觉到它之后,有多少人有胆量回来?”他喃喃道,发光的红眼睛盯着天上的星星,“又有多少人会愚蠢地不来?” 他开始在哈利和虫尾巴面前来回踱步,不时扫视着墓地。大约一分钟后,他的视线又落到哈利身上,蛇脸扭曲起来,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 “哈利·波特,你正站在我父亲的尸骨上。”他轻轻地嘶声说,“他是一个麻瓜加笨蛋……就像你的亲妈一样。但他们都有用处,是不是?你小的时候,你妈妈为保护你而死……我杀死了我父亲,你看,他死后派上了多大用场……” 伏地魔又笑了起来。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扫视着四周,那条蛇还在草地上转悠。 “看到山坡上那座房子了吗,波特?我父亲在那儿住过。我母亲是个巫师,住在这个村子里,爱上了他。可当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他抛弃了她……我父亲他不喜欢魔法……” “他离开了她,回到他的麻瓜父母身边,那时我还没有出生,波特。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在麻瓜孤儿院长大……但我发誓要找到他……我向他报了仇,那个给我取了跟他同样名字的人……汤姆·里德尔……” 他继续踱来踱去,红眼睛在坟墓间来回扫视。 “听我讲,听我回忆家史……”他轻声说,“啊,我有点儿伤感了……可是看吧,哈利!我真正的家庭回来了……”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斗篷的窸窸窣窣声。在坟墓之间,在杉树后面,每一处阴暗的地方都有巫师在幻影显形。他们全都戴着兜帽,蒙着面孔。他们一个个走过来……走得很慢,小心翼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地魔沉默地站在那里等着。一个食死徒跪倒在地,爬到伏地魔跟前,亲吻着他黑袍的下摆。 “主人……主人……”他低声唤道。 他身后的食死徒也是一样,每个人都跪着爬到伏地魔身边,亲吻他的长袍,然后退到一旁,站起身,默默地围成一个圈子,把汤姆·里德尔的坟墓、哈利、伏地魔和瘫在地上啜泣抽搐的虫尾巴围在中间。但圈子上还留着一些间隔,好像等着其他人的加入。然而伏地魔似乎不再期待有人来了。他环视着一张张戴着兜帽的面孔,尽管没有风,但圈子中似乎掠过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仿佛那圈子打了一个哆嗦。 “欢迎你们,食死徒,”伏地魔平静地说,“十三年……从我们上次集会已经有十三年了。但你们还是像昨天一样响应我的召唤……就是说,我们仍然团结在黑魔标记之下!是吗?” 他抬起狰狞的面孔,张开两条细缝一样的鼻孔嗅了嗅。 “我闻到了愧疚,”他说,“空气中有一股愧疚的臭味。” 圈子又哆嗦了一下,似乎每个人都想向后退,但又不敢动。 “我看见你们,健康无恙,魔力一如从前——这样迅速地赶到!——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这帮巫师一直不来帮助他们的主人,帮助他们宣誓要永远效忠的人呢?”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动。只有虫尾巴倒在地上,捧着流血的手臂啜泣。 “我回答自己,”伏地魔轻声说,“他们一定是相信我不行了,以为我完蛋了。他们溜回到我的敌人中间,说自己是无辜的,不知情,中了妖术…… “我又问自己,可他们为什么就相信我不会东山再起呢?他们不是知道我很久以前就采取了防止死亡的办法吗?他们不是在我比任何巫师都更强大的时候,目睹过我无数次地证明自己法力无边吗?” “我回答自己,或许他们相信还存在更强大的力量,能够战胜伏地魔……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效忠他人……说不定就是那个下里巴人的头目,那个泥巴种和麻瓜的保护人,阿不思·邓布利多?” 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圈子中的成员骚动起来,有人嘴里嘀咕着,不停地摇头。伏地魔不予理睬。 “这让我失望……我承认我感到失望……” 圈子中的一个人突然扑倒在地,他匍匐在伏地魔的脚下,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主人!”他尖叫道,“主人,饶恕我!饶恕我们吧!” 伏地魔冷笑起来,举起了魔杖。 “钻心剜骨!” 倒在地上的那个食死徒痛苦地扭动着、惨叫着。哈利相信这声音一定会传到周围的房子里……快叫警察来吧,他绝望地想……不管是谁……不管怎样…… 伏地魔抬起魔杖。受刑的食死徒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起来吧,埃弗里,”伏地魔轻声说,“站起来。你求我饶恕?我不会饶恕。我不会忘记。漫长的十三年……我要你们还清十三年的债,然后才会饶恕你们。虫尾巴已经还了一些债,是不是,虫尾巴?” 他低头看着虫尾巴。虫尾巴还在那里抽泣。 “你回到我的身边,不是出于忠诚,而是因为害怕你的老朋友们。你活该忍受这种痛苦,虫尾巴。你知道这一点,是不是?” “是,主人,”虫尾巴呻吟道,“求求您,主人……求求您……” “可是你帮助我获得了肉身,”伏地魔看着虫尾巴在地上抽泣,冷漠地说,“尽管你是个卑鄙的叛徒,可你帮助了我……伏地魔不会亏待帮助过他的人……” 伏地魔再次举起魔杖,在空中舞动,魔杖头上划出一道像熔化的白银般的光带,起先并没有形状,随后光带扭曲起来,变成了一只闪闪发光的人手,像月光一样明亮。它自己飞了下来,安在虫尾巴流血的手腕上。 虫尾巴突然停止了抽泣,他的呼吸粗重而刺耳。他抬起头,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这只银色的手。它天衣无缝地接在他的手臂上,就好像他戴了一只耀眼的手套。他试着弯曲闪光的手指,又颤抖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把它捏成了粉末。 “我的主人,”他轻声说,“主人……太漂亮了……谢谢您……谢谢您……” 他跪着爬过去,亲吻着伏地魔的袍子。 “希望你的忠诚不要再动摇,虫尾巴。”伏地魔说。 “不会的,我的主人……永远不会,我的主人……” 虫尾巴站起来,也加入到那个圈子中,脸上还带着泪光,反复端详着他那只有力的新手。伏地魔朝虫尾巴右边的一个人走去。 “卢修斯,我狡猾的朋友,”他在那人面前停住,低声说道,“我听说你并没有放弃过去的行为,尽管你在世人面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我相信你仍然愿意带头折磨麻瓜吧?可你从来没有去寻找我,卢修斯……你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的举动倒是挺有趣……但如果你把精力花在寻找和帮助你的主人上,不是更好吗?” “主人,我一直非常留心,”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迅速从兜帽下传来,“只要有您的任何信号,只要有关于您下落的任何传言,我立刻就会赶到您身边,什么也拦不住我——” “可去年夏天当一名忠实的食死徒把我的标记发射到空中后,你却逃走了。”伏地魔懒洋洋地说——马尔福先生突然闭了嘴,“是啊,我都知道,卢修斯……你令我失望……我希望你以后更忠诚地为我效力。” “当然,主人,当然……您宽宏大量,谢谢您……” 伏地魔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马尔福和旁边一人之间的空隙——这空隙够站两个人的。 “莱斯特兰奇夫妇应该站在这里,”伏地魔轻声说,“可是他们被活埋在了阿兹卡班。他们是忠诚的。他们宁肯进阿兹卡班也不愿背弃我……当阿兹卡班被攻破之后,莱斯特兰奇夫妇将得到他们梦想不到的奖赏。摄魂怪将加入我们……他们是我们的天然同盟……我们将召回被驱逐的巨人……我将找回我所有忠诚的仆人,重新拥有一批人人畏惧的神奇动物……” 他继续走动,走过一些食死徒面前时没有做声,在另一些人面前停了下来。 “麦克尼尔……虫尾巴告诉我,你在为魔法部消灭危险野兽?不久就会有更好的东西让你去消灭的,麦克尼尔,伏地魔将提供……” “谢谢您,主人……谢谢您。”麦克尼尔喃喃道。 “啊,”——伏地魔走到两个块头最大的、戴着兜帽的人影面前——“克拉布[33]……你这次会表现得好一点儿,是吗,克拉布?还有你,高尔[34]?” 两人笨拙地鞠了一躬,傻乎乎地嘟哝着。 “是,主人……” “会的,主人……” “你呢,诺特?”伏地魔对笼罩在高尔先生阴影下的一个驼背人轻声问道。 “主人,我匍匐在您面前,我是您最忠诚——” “够了。”伏地魔说。 他走到了最大的一个空隙跟前,用空洞的红眼睛打量着它,就好像有人站在那里似的。 “这里少了六个食死徒……有三个为我死了,有一个没胆子回来……他会付出代价的。另一个,我想是永远离开我了……他当然会被处死……还有一个仍然是我最忠诚的仆人,他已经重新为我服务了。” 食死徒们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哈利看见这些蒙面人偷偷交换着目光。 “他在霍格沃茨,我那个忠诚的仆人,靠了他的努力,我们的小朋友今晚才会来到这里……” 一圈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哈利。“不错,”伏地魔没有嘴唇的嘴巴扭曲出一个笑容,“哈利·波特大驾光临我的再生晚会。我们甚至不妨称他为我的特邀嘉宾。” 一片沉默。然后虫尾巴右边的食死徒向前走了一步,面具下传出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 “主人,我们渴望知道……恳求您告诉我们……您是怎样完成了这个……这个奇迹……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啊,说来话长,卢修斯,”伏地魔说,“这个故事的开头——还有结尾——都和我的这位小朋友有关。” 他懒洋洋地走到哈利身边,整个圈子的目光都落到他们两个人身上。大蛇继续在那里转悠。 “你们当然知道,他们说这个男孩是我的克星,是吗?”伏地魔轻声说道,他的红眼睛盯着哈利,哈利的伤疤火辣辣地剧痛,使他差点儿尖叫起来,“你们都知道,在我失去法力和肉体的那个夜晚,我想要杀死他。他母亲为救他而死——无意中使他获得了某种保护,我承认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不能碰这个男孩。” 伏地魔伸出一根细长苍白的手指,凑近哈利的面颊。 “他母亲在他身上留下了她牺牲的痕迹……这是一种古老的魔法。我应该记得的,但我愚蠢地忽略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可以碰他了。” 哈利感到那细长苍白的手指的冰凉指尖触到了他的皮肤,他的头疼得仿佛要炸开了。伏地魔在他耳边轻笑一声,移开手指,继续对食死徒们说话。 “朋友们,我承认我失算了。我的咒语被那女人愚蠢的牺牲一挡,弹回到我自己身上。啊……痛得超过了一切,朋友们,什么也抵挡不住它。我被剥离了肉体,比幽灵还不如,比最卑微的游魂还不如……但我还活着。我是什么,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在长生的路上比谁走得都远。你们知道我的目标——征服死亡。现在我受到了考验,看来我的那些实验中至少有一两个起了作用……因为我没有死,尽管那个咒语是致命的。然而,我却像最弱小的生物一样无力,没有办法自助……我没有肉体,而能够帮助我的每个咒语都需要使用魔杖……” “我记得在那无法合眼的日日夜夜,我一秒一秒地只是反复强迫自己活下去……我躲到一处遥远的森林里,等待着……我的忠诚的食死徒们肯定会想办法找到我的……肯定会有一个人来用我自己无法施展的魔法,还我一个肉身……但我白等了……” 食死徒的圈子又打了一个寒噤。伏地魔让恐怖在沉默中升级,然后继续说: “我只剩下一个法力,我可以附在别人的身上。但我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因为我知道傲罗还在到处找我。我有时附在动物身上——蛇当然是我最喜欢用的——但在它们身上比当纯粹的幽灵好不了多少,因为它们的身体不适合施魔法……而且我的附身还缩短了它们的寿命,它们都没活多久……” “后来……四年前……我的复活似乎有了指望。一个年轻愚蠢、容易上当的巫师走进了我落脚的那片森林,偏巧被我撞上了。哦,那似乎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因为他是邓布利多学校里的教师……他很容易受我摆布……他把我带回这个国家,后来我附在他身上,密切监视他,指导他执行我的命令。但是我的计划失败了,我没偷到魔法石,不能保证长生不死。我被挫败了……又是被哈利·波特挫败了……” 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一丝动静,连红豆杉的树叶都静止了。食死徒们一动不动,面具上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伏地魔,然后又盯着哈利。 “那个仆人在我离开他的身体后就死了,我又变得和以前一样虚弱。”伏地魔继续说道,“我回到那个遥远的藏身之地,我不想对你们夸口,说我当时没有担心自己再也不能恢复法力……是的,那可能是我最黑暗的时期……我不能希望再有一个巫师送上门来……而且我已不再幻想会有哪个食死徒关心我的状况了……” 圈子中有一两个巫师不安地动了一下,但伏地魔没有理会。 “然后,不到一年前,就在我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希望终于出现了……一个仆人找到了我。就是这位虫尾巴,他装死逃避了审判,被他以前看作朋友的人追赶得无处藏身,所以决定回到他的主人身边。他在长期以来人们传说是我的藏身之地的国家寻找我……当然,一路上得到了老鼠的帮助。虫尾巴和老鼠有一种奇特的亲近关系,是不是,虫尾巴?他的龌龊的小朋友们告诉他,在阿尔巴尼亚的密林深处有一个地方它们都不敢靠近,许多像它们这样的小动物都在那里被一个黑影附身,随后就死掉了……” “但他回到我身边的经过并不顺利,是不是,虫尾巴?一天夜里,他已走到那座森林边上,很快就要找到我了。他因为肚子饿,愚蠢地走进了一家酒馆……偏偏在那里遇见了伯莎·乔金斯——魔法部的一个女巫。“ “现在看看命运是多么照顾伏地魔吧。这次遭遇本来可能要了虫尾巴的命,也断送掉我复活的最后一丝希望。但虫尾巴表现出了出乎我意料的镇静,他说服伯莎·乔金斯和他一起在夜里散步。他制服了她……把她带到我面前。这个本来可能毁掉一切的伯莎·乔金斯,却成了我梦想不到的绝妙礼物……因为,我稍加说服,她就交代出了大量的情报。“ “她告诉我今年霍格沃茨将举行三强争霸赛,还说她知道有一个忠诚的食死徒,只要我能和他取得联系,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帮助我。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但我用来打破她身上遗忘咒的办法太厉害了。当我从她嘴里掏出所有有用的情报之后,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已损伤得无法恢复。她已经派完了用场。我不能附在她身上,就把她处理掉了。” 伏地魔露出可怕的笑容,红眼睛变得空洞而冷漠无情。 “虫尾巴当然不适合附身,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如果他被人看到就太惹眼了。但是我需要他这样一个身体健壮的仆人,他尽管是个蹩脚的巫师,却能够执行我的指示,使我初步获得一个软弱的肉身,我可以在这个身体里等待真正再生所需要的成分……靠着我自己发明的一两个咒语……还有我亲爱的纳吉尼给我的一点儿帮助,”——伏地魔的红眼睛望着继续转着圈子游动的大蛇——“用独角兽的血加上纳吉尼的毒液调制的药水……我很快就拥有了一个几乎像人一样的形体,并且有力气旅行了。” “偷魔法石是没希望了,因为我知道邓布利多一定会把它毁掉。但我愿意重新享受凡间的生活,然后再去追求长生不死。我把眼光放低了一些……只要恢复我原来的身体,我原来的力量。” “我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三样强效的药引子,才能配成今天使我复活的魔药——这是一个古老的黑魔法。其中一样就在手头,是不是,虫尾巴?仆人的肉……” “我父亲的骨头,自然意味着我们要到这里来,这是埋葬他的地方。可是仇敌的血……虫尾巴建议我用任何巫师的血,是不是,虫尾巴?任何恨我的巫师……因为有那么多人仍然恨着我。但我知道我必须用谁……如果我要复活,并且比失败前更加强大的话。我要哈利·波特的血。我要十三年前使我失去法力的那个人的血……因为他母亲留在他身上的保护也会存在于我的血液里……” “可是怎么把哈利·波特弄来呢?他被保护得那么好,我想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很早以前,邓布利多在考虑安排这男孩的未来时,专门设计了一套保护方案。他用了一个古老的魔法,保证这男孩只要在亲人的照料下就会受到保护,连我都不能碰他……当然,后来是魁地奇世界杯赛……我想在那里他的保护会弱一些,离开了他的亲人和邓布利多。但我还没有力量从一大群魔法部的巫师中间把他劫走。然后那男孩回到了霍格沃茨,从早到晚都在那个喜欢麻瓜的蠢货歪扭的鼻子底下。我怎么才能把他弄来呢?” “啊……当然是靠了伯莎·乔金斯的情报。利用我那位潜伏在霍格沃茨的忠诚的食死徒,保证那男孩的名字被放进火焰杯里。再利用我那位食死徒,确保那男孩在比赛中获胜——保证他第一个接触三强杯——那杯子已经被我的食死徒换成了门钥匙,它会把他带到这里,远离邓布利多的帮助和保护,落到我的手里。他就在这儿……你们都认为是我的克星的这个男孩……” 伏地魔慢慢走向前,转身对着哈利,举起了魔杖。 “钻心剜骨!” 哈利从没经受过这样痛苦的折磨,他全身的骨头都在燃烧,他的脑袋肯定是沿着伤疤裂开了,他的眼球在脑壳里疯狂地转动,他希望赶快停止……希望自己昏过去……死掉…… 折磨突然结束了。他瘫软地挂在把他绑在伏地魔父亲墓碑上的绳索上,抬头透过一层雾气看着那双发光的红眼睛。夜空中回荡着食死徒的笑声。 “我想你们已经看到,认为这个男孩比我强的想法是多么愚蠢,”伏地魔说,“但我要彻底消除大家脑子里的误解。哈利·波特从我手里逃掉完全是侥幸。现在我就要杀死他,以证明我的力量,就在此时此地,当着你们的面,这儿没有邓布利多来保护他,也没有他妈妈来为他做出牺牲。我会给他机会,他可以和我搏斗,这样你们就不会怀疑到底谁更加强大了。你稍等一会儿,纳吉尼。”他轻声说,大蛇在草地上游到了食死徒们站立的地方。 “把他放下来,虫尾巴,把他的魔杖还给他。” 第95章闪回咒 虫尾巴走近哈利,哈利拼命用脚去够地面,好在绳索解开之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虫尾巴抬起新安上的银手,抽出哈利嘴里塞的破布,然后一挥手,割断了把哈利绑在墓碑上的绳索。 在一瞬间,哈利考虑过逃跑,可是他的伤腿直打颤。他站在杂草丛生的墓地上,食死徒们靠拢上来,紧密地围在他和伏地魔周围,把那些没来的食死徒本应该站的空当都挤掉了。虫尾巴走到圈子外塞德里克的尸体旁,取来哈利的魔杖,粗鲁地塞到他手里,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又径自回到食死徒的圈子里。 “你学过决斗是不是,哈利·波特?”伏地魔轻声问道,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听了这话,哈利想起两年前他曾参加过一个短期的决斗俱乐部,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他在那里只学到了“除你武器”这样的缴械咒……可即使他能够夺走伏地魔的魔杖,又有什么用呢?周围都是食死徒,与他的比例至少是三十比一。他没有学过在这里用得上的东西。他知道他面临的是穆迪经常警告他们要防范的咒语……不可阻挡的阿瓦达索命咒。伏地魔说对了,这一次没有妈妈来拼死救他了……他完全没有保护。 “我们相互鞠躬吧,哈利,”伏地魔说着欠了欠身,但他那张蛇脸始终望着哈利,“来吧,礼节是要遵守的……邓布利多一定希望你表现得很有风度……向死神鞠躬吧,哈利……” 食死徒们又哄笑起来。伏地魔那没有嘴唇的嘴巴露出了微笑。哈利没有弯腰,他不会让伏地魔在杀他以前玩弄他……他不会让他得逞…… “我说了,鞠躬。”伏地魔举起魔杖——哈利感到脊梁骨一弯,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无情地把他的后背往前按似的。食死徒们笑得更厉害了。 “很好,”伏地魔轻声说道,抬起了魔杖,哈利背上的压力也消失了,“现在你看着我,像男子汉一样……昂首挺胸,就像你父亲死时那样……” “现在——我们决斗。” 伏地魔举起魔杖,哈利还没来得及自卫,甚至连动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再次被钻心咒击中了。剧烈的疼痛占据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白热的刀子扎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的头肯定是疼得要开裂了。他尖声惨叫,他有生以来从没有发出过这样凄厉的叫声—— 然后这一切停止了,哈利翻身爬起,像虫尾巴被砍掉了手后一样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踉踉跄跄地撞到食死徒组成的人墙上,他们把他推回到伏地魔跟前。 “暂停,”伏地魔说,两条细缝一样的鼻孔兴奋地张大了,“休息一会儿……很疼吧,哈利?你不希望我再来一次,是不是?” 哈利没有回答,他会像塞德里克一样死去。那双残忍的红眼睛正在告诉他这一点……他会被杀死的,而他对此毫无办法……但他不会屈服,他不会听伏地魔的摆布……他不会求饶…… “我问你要不要我再来一次,”伏地魔轻轻地说,“回答我!魂魄出窍!” 顿时,哈利感到脑子里没有了思想,这是他一生中第三次有这种感觉……多幸福啊,不用思考,他好像在飘浮,在做梦……说“不要”,……说吧……说“不要”…… 我不说,他脑海深处有一个更有力的声音说道,我不回答…… 说“不要”…… 我不说,决不说…… 说“不要”…… “我不说!” 这几个字从哈利嘴里迸出来,在墓地上空回响,梦幻的状态突然消失了,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钻心咒在他浑身留下的疼痛又全部回来了——他重新意识到他在哪里,面前是什么…… “你不说?”伏地魔轻声说,食死徒们不笑了,“你不肯说‘不要’?哈利,我要在你死前教会你服从的美德……也许要再来一点儿疼痛?” 伏地魔举起魔杖,但这次哈利有所准备。他凭着在魁地奇比赛中练出的敏捷,朝旁边一扑,滚到大理石墓碑的背后,咒语击空了,但他听到了墓碑裂开的声音。 “我们可不是在捉迷藏,哈利,”伏地魔轻声说,那冷酷的声音在渐渐靠近,食死徒们在发笑,“你躲不过我,这是否表示你已经对我们的决斗感到厌倦了?你是不是希望我现在就结束它,哈利?出来吧,哈利……出来决斗吧……很快的……甚至没有任何痛苦……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尝过死亡的滋味……” 哈利蜷缩在墓碑后,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没有希望……孤立无助。他听着伏地魔步步逼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念头超越了恐惧和理智:他不能像捉迷藏的小孩一样,蜷缩在这里死去;他不能跪倒在伏地魔的脚下……他要像他父亲一样站着死去,要在自卫中死去,即使自卫是不可能的…… 不等伏地魔的蛇脸转过墓碑,哈利站了起来……他握紧魔杖,举在身前,闪身冲了出去,正对着伏地魔。 伏地魔也有准备。在哈利喊出“除你武器!”的同时,伏地魔喊道:“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从伏地魔的魔杖中射出,同时哈利的魔杖中射出了一道红光——两道光在空中相遇——哈利的魔杖突然像通了电似的振动起来,他紧紧攥住它,即使他想放手也放不下了——一道细细的光束连接着两根魔杖,既不是红的也不是绿的,而是耀眼的金色。哈利惊奇地顺着光束望去,只见伏地魔苍白细长的手指也握着一根颤动的魔杖。 然后完全猝不及防地,哈利感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他和伏地魔都升到了空中,两根魔杖仍然被那道闪烁的金线连在一起。他们从伏地魔父亲的墓碑前飞到一片没有坟头的空地上……食死徒们在喊叫,请求伏地魔的指示。他们跟了过来,重新把哈利和伏地魔围在中间。大蛇在他们脚后游动,有几人抽出了魔杖—— 连接哈利和伏地魔的那根金线突然裂开了,但两根魔杖仍然紧紧相连,哈利和伏地魔的上方出现了上千道光弧。光弧在他们周围相互交织,最后形成了一张圆顶的金网,一个由光构成的笼子。食死徒们像野狗一样围在笼外,他们的叫声奇怪地减弱了…… “不要动!”伏地魔高声向食死徒们喊道,哈利看到他的红眼睛惊愕地张大了,看得出他对眼前的情景十分震惊,竭力想挣断连接两根魔杖的散裂光丝。哈利用双手死死攥住魔杖,金线仍然连在一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动!”伏地魔朝食死徒们喊道。 突然一阵仙乐在空中响起……它是从哈利和伏地魔周围振动的光网的每一根光丝上发出来的。哈利听出来了,尽管这音乐他以前只听过一次……这是凤凰的歌声…… 对哈利来说,这声音代表着希望……这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他感到这歌声在他内心而不是在他周围……这声音使他想到了邓布利多,几乎像是一个朋友在他耳边说话…… 不要断开连接! 我知道,哈利对音乐说,我知道不能断开……可是他刚想到这里,维持连接的难度陡然增加了。他的魔杖更加猛烈地振动起来……连接他和伏地魔的金丝也发生了变化……仿佛有大颗的光珠沿着光丝滑来滑去——哈利感到手中的魔杖抖动了一下,光珠开始缓缓地朝他这边滑来……光珠正离开伏地魔朝他这一头移动,他的魔杖在剧烈地振动…… 随着第一颗光珠接近哈利的杖尖,他手中的魔杖变得滚烫,他简直担心它会烧起来。光珠靠得越近,哈利的魔杖振动得越厉害。他以为他的魔杖肯定经不住光珠的一碰。他的魔杖仿佛马上就要在他手中碎裂了—— 他集中全部意念,努力将光珠逼向伏地魔那边。他耳中回响着凤凰的歌声,他目光坚定,喷射着怒火……慢慢地,慢慢地,光珠颤抖着停了下来,然后同样缓慢地开始朝另一头移动……现在是伏地魔的魔杖猛烈地振动起来……伏地魔看上去很震惊,几乎有些害怕…… 一颗光珠颤抖着,离伏地魔的杖尖只有几英寸了。哈利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但他一生从没有这样聚精会神,一心只想把光珠逼入伏地魔的杖尖……慢慢地……慢慢地……光珠顺着金线移动……颤抖了片刻……与杖尖相连了…… 顿时,伏地魔的魔杖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尖叫,回响不绝……然后——伏地魔的红眼睛吃惊地瞪大了——一只由浓烟形成的人手飞出了杖尖,消失不见了……是他为虫尾巴制造的那只断手……又一阵痛苦的叫声……一个更大的物体从伏地魔的杖尖冒了出来,是一个灰色的大东西,仿佛是由最稠密的浓烟构成的……先出来一个头……然后是胸部和手臂……是塞德里克·迪戈里的身体。 如果哈利会因震惊而丢掉魔杖的话,那就是在此刻。但他本能地牢牢攥紧魔杖,使金色的光丝保持不断,尽管塞德里克·迪戈里灰色的幽灵(是幽灵吗?它看上去那么实在)整个从伏地魔的杖尖钻了出来,好像是从非常狭窄的管道中挤出一般……塞德里克的灵魂站了起来,望望金色的光丝,说话了。 “坚持住,哈利。”他说。 他的声音很遥远,带着回声。哈利看着伏地魔……他的红眼睛仍然吃惊地瞪着……他和哈利一样感到意外……哈利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食死徒们惊恐的叫喊,他们在金网的边缘转来转去…… 魔杖里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一个东西从杖尖冒了出来……又是浓烟构成的一个人头,紧接着是手臂和身体……一个哈利只在梦中见过的老头,像塞德里克一样从魔杖里挤了出来……这个幽灵或鬼魂,或是别的什么,落到塞德里克旁边,拄着拐杖,略带吃惊地打量着哈利和伏地魔,打量着连在一起的魔杖和金网…… “这么说,他真的是个巫师?”老头说,眼睛望着伏地魔,“这家伙要了我的命……你跟他斗,孩子……” 可是又一个人头出现了……像一个烟灰色的头像,这是个女人……哈利拼命抓稳魔杖,双臂都在颤抖。他看到这女人落到地上,像其他人一样直起身子,张望着…… 伯莎·乔金斯的幽灵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这场搏斗。 “别撒手!”她的喊声像塞德里克的一样带着回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让他害你,哈利,别撒手!” 她和另外两个幽灵开始沿着金网的内壁走动,食死徒们则在外面绕着金网乱跑……被伏地魔害死的幽灵一边绕着决斗者走动,一边小声地鼓励哈利,同时对伏地魔咬牙切齿地说着一些哈利听不见的话。 现在又一个人头从伏地魔的杖尖冒了出来……哈利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谁……仿佛他从塞德里克冒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期待着她出现似的……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因为冒出来的是那个他今晚想得最多的人…… 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子的幽魂像伯莎那样落到地上,直起身子注视着他……哈利眼睛望着他母亲的面孔,双臂剧烈地抖动着。 “你爸也来了……”她轻声说,“他想见你……会没事的……顶住……” 他果然出来了……先是脑袋,然后是身体……一个头发蓬乱的高个儿男子——詹姆·波特的灵魂从伏地魔的杖尖升起,像他妻子一样落到地上,直起身子。他走近哈利,低头看着他,用同样遥远、带着回响的声音对他说话,但声音很低,伏地魔听不见——伏地魔看到被他杀害的人在他周围走来走去,吓得脸色铁青…… “连接断开后,我们只能待一小会儿……但我们会为你争取时间……你必须拿到门钥匙,它会把你带回霍格沃茨……明白吗,哈利?” “明白。”哈利喘着气说,魔杖在他手里滑动,他拼命抓住它。 “哈利……”塞德里克的幽灵说,“把我的身体带回去,带给我的父母……” “我会的。”哈利说。他竭尽全力握着魔杖,脸都拧歪了。 “撤吧,”他父亲小声说,“准备快跑……现在就撤……” “嗨!”哈利高声喊道,他觉得自己反正也坚持不下去了——他用力将魔杖向上一挑,金线断了,光网不见了,凤凰的歌声也消失了——但屈死在伏地魔手下的那些人的幽灵并没有消失——他们把伏地魔围了起来,不让他看见哈利—— 哈利使出平生气力狂奔,把两名惊呆的食死徒撞到了一边。他穿来穿去,用墓碑作掩护。他感觉到食死徒们的咒语在他身后嗖嗖追来,打在墓碑上——他躲避着咒语和坟墓,朝塞德里克的尸体冲去。他忘记了腿上的疼痛,一心只想着他要做的事情—— “击昏他!”他听见伏地魔喊道。 在离塞德里克十英尺的地方,哈利急忙闪到一个大理石天使雕塑后面,避开了身后射来的红光,却见天使的翅膀尖被咒语打得粉碎。他攥紧魔杖,从天使后面冲了出来—— “障碍重重!”他将魔杖越过肩头,狂乱地指着身后追来的食死徒,高声吼道。 随着一声沉闷的叫喊,他知道自己至少拦住了一个,但没有时间停下来看了。他跳过奖杯,听见身后传来更多魔杖发射的声音。他扑倒在地,伸手去抓塞德里克的胳膊,一阵光雨掠过他的头顶—— “闪开!我要杀死他!他是我的!”伏地魔尖叫道。 哈利和伏地魔之间只隔着一块墓碑。他抓住了塞德里克的手腕,可塞德里克太沉了,他搬不动,奖杯又够不着—— 伏地魔的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红光,哈利看到他嘴唇扭曲成一个狞笑,看见他举起了魔杖。 “奖杯飞来!”哈利用魔杖指着三强杯喊道。 奖杯腾空向他飞来。哈利一把抓住奖杯的把手—— 他听见伏地魔在狂怒地叫喊,同时感到肚脐下被扯了一下,门钥匙起作用了——他被一阵五彩的旋风席卷而去,塞德里克在他身边……他们回去了。 第96章吐真剂 哈利感到自己摔到地上,脸埋在草里,鼻子里全是青草的气味。在门钥匙带着他飞行时,他是闭着眼睛的,现在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跑光了。他头晕得厉害,感觉身子下的地面像船甲板一样在颠簸摇晃。为了稳住自己,他攥紧了仍然在他手里的两样东西:三强杯光滑的把手和塞德里克的尸体。他感到只要放开其中一样,他就会滑入脑海边缘正在聚集的黑暗中。恐惧和疲劳使他趴在地上,闻着青草的气味,等待着……等待着有人做些什么……等待着发生些什么……同时他额头的伤疤一直在隐隐灼痛…… 一阵声浪淹没了他,令他迷惑,到处都是声音,脚步声、叫嚷声……他紧紧皱起眉头,仿佛这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把他翻了过来。 “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繁星点点的夜空,阿不思·邓布利多蹲在他身前。周围是黑压压的人影,都向他挤来。哈利能感到脑袋下的地面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微微震动。 他已回到了迷宫边缘,可以看到四周高高的看台,有人在上面走动,头顶上星光闪烁。 哈利放开了奖杯,但把塞德里克攥得更紧了。他用腾出的手抓住邓布利多的手腕,邓布利多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回来了,”哈利小声说,“伏地魔他回来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康奈利·福吉颠倒的脸出现在哈利面前,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惶恐。 “上帝啊……迪戈里!”他说,“邓布利多……他死了!” 这句话传了出去,正在往里挤的黑乎乎的人影惊骇地把它传给了周围的人……其他人喊了起来——尖叫声响彻夜空——“他死了!”“他死了!”“塞德里克·迪戈里!死了!” “哈利,放开他吧。”他听见福吉的声音说道,并感到有人在扳他的手指,想让他放开塞德里克的尸体,但哈利死命抓住不放。然后邓布利多的脸凑近了些,依旧模糊不清。 “哈利,你帮不了他了,结束了。放开吧。” “他要我把他带回来,”哈利低声说——说清这一点似乎很重要,“带给他的父母。” “好的,哈利……放开吧……” 邓布利多俯下身,用对于一个瘦削的老人来说超乎寻常的力气扶哈利站了起来。哈利摇摇晃晃,脑袋里像有锤子在敲,受伤的腿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人群推推挤挤,使劲往前凑,黑压压地朝他逼近——“怎么回事?”“他怎么了?”“迪戈里死了!” “他需要去校医院!”福吉大声说,“他病了,受了伤——邓布利多,迪戈里的父母在这儿。在看台上……” “我带哈利去,邓布利多,我带他——” “不,我想——” “邓布利多,阿莫斯·迪戈里在跑……他过来了……你要不要先跟他说一下——在他看到之前——?” “哈利,待在这儿——” 女孩子们在尖叫,在歇斯底里地哭泣……这幕情景在哈利眼前怪异地闪烁着…… “没事,孩子,有我呢……走吧……去医院吧……” “邓布利多说‘待在这儿’。”哈利含混地说,伤疤的突突作痛使他感到想吐,视线更加模糊了。 “你需要躺下来……走吧……” 一个比他魁梧强壮的人半拖半抱地带着他穿过惊恐的人群。哈利听见人们吸气、尖叫、高喊的声音。那人挟着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城堡走去。走过草坪、湖畔和德姆斯特朗的大船,哈利只听见那个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出了什么事,哈利?”扶哈利走上台阶时,那人开口问道。噔,噔,噔。是疯眼汉穆迪。 “奖杯是个门钥匙,”哈利说——他们穿过门厅,“把我和塞德里克带到了一片墓地上……伏地魔在那里……伏地魔……” 噔,噔,噔。走上了大理石楼梯…… “黑魔头在那儿?然后呢?” “杀死了塞德里克……他们杀死了塞德里克……” “后来呢?” 噔,噔,噔。穿过走廊…… “煎了一服药……恢复了他的肉身……” “黑魔头恢复了肉身?他复活了?” “然后食死徒来了……然后我们决斗……” “你和黑魔头决斗了?” “我逃了出来……我的魔杖……出了点儿有趣的事……我见到了我的妈妈和爸爸……他们从他的魔杖里冒了出来……” “进来,哈利……进来,坐在这儿……你会没事的……喝点儿药……” 哈利听到了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一个杯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喝下去……你会好受一点儿……喝吧,哈利,我需要了解确切的情况。” 穆迪帮着把那杯东西倒进了哈利嘴里,哈利呛得咳嗽起来,嗓子里像灌了胡椒一样火辣辣的。穆迪的办公室清晰起来了,穆迪也清晰起来了……他的脸色像福吉的一样苍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利的脸。 “哈利,伏地魔回来了?你确定吗?他是怎么做的?” “他从他爸爸的坟墓里、虫尾巴和我身上取了一点儿东西。”哈利说。他的脑子清楚了一些,伤疤疼得不那么厉害了。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穆迪的脸了,尽管办公室里光线昏暗,还能隐隐地听见远处魁地奇球场上人们的叫喊声。 “黑魔头从你身上取了点儿什么?”穆迪问。 “血。”哈利举起手臂。他的袖子被虫尾巴的匕首割破了。 穆迪长长地嘘了一声。 “食死徒呢?他们回去了?” “是的,”哈利说,“好多人呢……” “他对他们怎么样?”穆迪轻声问道,“他原谅他们了吗?” 哈利突然想起来了。他应该告诉邓布利多,应该一回来就讲的—— “霍格沃茨有一个食死徒!这儿有一个食死徒——食死徒把我的名字放进了火焰杯,故意让我最后获胜——” 哈利想站起来,但穆迪把他按住了。 “我知道那个食死徒是谁。”他平静地说。 “卡卡洛夫?”哈利急切地问,“他在哪儿?你抓到他了吗?把他关起来了吗?” “卡卡洛夫?”穆迪古怪地笑了一下,“卡卡洛夫今晚逃走了,因为他感到自己胳膊上的黑魔标记烧灼起来了。他出卖了那么多黑魔头的忠实支持者,不敢去见他们……但我怀疑他不会走远,黑魔头有办法跟踪他的敌人。” “卡卡洛夫不在了?他跑了?那——他没有把我的名字放进火焰杯?” “没有,”穆迪缓缓地说,“不是他。是我干的。” 哈利听见了,但是不能相信。 “不,”他说,“你没有……你不可能……” “确实是我。”穆迪说,他那只魔眼转到了后面盯着房门。哈利知道他是在看外面是不是有人。与此同时,穆迪抽出魔杖指着哈利。 “这么说他原谅了他们,是吗?原谅了那些逍遥在外、逃脱了阿兹卡班囚禁的食死徒?” “什么?”哈利说。 他看着穆迪手里的魔杖。这是个蹩脚的玩笑,一定是的。 “我问你,”穆迪平静地说,“他是不是原谅了那些从来没有寻找过他的渣滓?那些叛徒、胆小鬼,他们连为他进阿兹卡班都不敢。那些没有信义的下贱的东西。他们有胆子戴着面具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胡闹,但看到我发射的黑魔标记之后就一个个溜走了。” “你发射的……你说什么呀……?” “我告诉过你,哈利……我告诉过你。如果我对什么事情恨之入骨的话,那就是让一个食死徒逍遥在外。他们在我的主人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背叛了他。我希望他惩罚他们,我希望他折磨他们。告诉我,他折磨了他们,哈利……”穆迪的脸上突然露出神经质的笑容,“告诉我,他对他们说只有我一直忠心耿耿……愿意冒一切风险帮他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你!” “你没有……不……不可能是你……” “谁把你的名字作为另一个学校的学生放进了火焰杯?是我。谁吓走了可能伤害你或妨碍你获胜的每一个人?是我。谁怂恿海格让你看火龙?是我。谁使你想到了打败火龙的唯一办法?还是我。” 穆迪的那只魔眼转回来盯着哈利。他的歪嘴咧得更大了。 “不容易啊,哈利,帮助你通过这些项目,又不引起怀疑。我不得不使出我所有的心计,让人们看不出我插手的痕迹。如果你赢得太容易,邓布利多会起疑心的。只要你进了迷宫,最好是先出发——这样,我就有机会除掉其他几名勇士,为你扫清道路。但我还得对付你的愚蠢。第二个项目中……我特别担心我们会失败。我一直盯着你,波特。我知道你没有发现金蛋的线索,所以我必须再给你一个提示——” “你没有,”哈利嘶哑地说,“是塞德里克提醒了我——” “是谁告诉塞德里克要在水下打开它的?是我。我相信他会告诉你的。正派的人很容易被操纵,波特。我知道塞德里克想报答你上回告诉他第一个项目是火龙的事,他确实这么做了。但即使这样,你似乎还有可能失败。我一直在盯着你……你在图书馆里的那些时间。难道你没发现你需要的那本书就在宿舍里吗?是我布置的,我把它给了那个叫隆巴顿的男孩,你记得吗?《地中海神奇水生植物及其特性》。它会告诉你关于鳃囊草的一切有用知识。我以为你会求助于周围每一个人。隆巴顿会马上告诉你。可你没有——你没有——你的骄傲和独立意识差点儿毁掉了一切。” “我能有什么办法?再找一个天真的人去提醒你。你在圣诞节舞会上对我说有个叫多比的家养小精灵送了你一件圣诞礼物。我把那个小精灵叫到教工休息室去收集要洗的衣服。我大声和麦格教授谈论被扣的人质,猜测波特会不会想到使用鳃囊草。你的小精灵朋友马上跑到斯内普的办公室,又急急忙忙去找你……” 穆迪的魔杖依然指着哈利的心口,在他身后,墙上的照妖镜里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你在湖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波特。我以为你淹死了。还好,邓布利多把你的愚蠢当成了高尚,给你打了高分,我才松了一口气。” “当然,你在今晚的迷宫里也得到了照顾。”穆迪说,“我在迷宫周围巡逻,能看透外层的树篱,并用咒语把许多障碍从你的路上赶走了。我击昏了芙蓉·德拉库尔,又对克鲁姆施了夺魂咒,让他去干掉迪戈里,为你扫清了夺杯的障碍。” 哈利瞪着穆迪,想不通这怎么可能……邓布利多的朋友,大名鼎鼎的傲罗……抓获了那么多食死徒……这不合情理……太不合情理了…… 照妖镜里的影子在清晰起来。哈利看出是三个人的轮廓,他们越走越近。但穆迪没有看到,他那只魔眼正盯着哈利。 “黑魔王没能杀死你,波特。他是那么想杀你,”穆迪轻声说,“想想吧,要是我替他做到了,他会怎样奖赏我。我把你送给了他——你是他复活最需要的东西,然后又替他把你杀了。我会得到超过其他任何食死徒的荣誉,我将成为他最宠爱的亲信……比儿子还要亲……” 穆迪那只正常的眼睛凸了起来,那只魔眼紧盯着哈利。房门插着,哈利知道自己来不及掏出魔杖…… “黑魔王和我有很多共同之处,”穆迪看上去完全失态了,他居高临下地朝哈利狞笑着,“例如,我们都有非常令人失望的父亲……极其令人失望。哈利,我们都耻辱地继承了父亲的名字,我们都愉快地……非常愉快地……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以确保黑魔势力的崛起!” “你疯了,”哈利情不自禁地说,“你疯了!” “我疯了?”穆迪失控地提高了嗓门,“我们走着瞧!看看是谁疯了。黑魔王已经回来了,由我辅佐他。哈利·波特,你没有征服他——现在——我要征服你!” 穆迪举起魔杖,张开嘴巴。哈利把手插进长袍里—— “昏昏倒地!”一道耀眼的红光,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巨响,穆迪办公室的房门被冲开了—— 穆迪脸朝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哈利还盯着穆迪的脸刚才所在的地方,只见阿不思·邓布利多、斯内普教授和麦格教授从照妖镜里看着他。他扭过头,看到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口,邓布利多在前面,手里举着魔杖。 在那一刻,哈利第一次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人们说邓布利多是伏地魔唯一害怕的巫师。邓布利多看着昏迷的疯眼汉穆迪时的脸色是如此可怕,超出了哈利的想象。没有慈祥的微笑,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了愉快的火花。那张苍老的脸上每一丝皱纹都带着冰冷的愤怒。邓布利多周身辐射出一种力量,就好像他在燃烧发热一样。 他走进房间,把一只脚插到穆迪的身下,将他翻了个身,露出脸部。斯内普跟了进来,看着墙上的照妖镜,他的脸还在镜中朝屋里望着。麦格教授径直走向哈利。 “走,波特,”她轻声说,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跟我走……去医院……” “不。”邓布利多坚决地说。 “邓布利多,他必须去医院——你看看他——他今晚受够了——” “他要留下来,米勒娃,因为他需要弄明白,”邓布利多简单地说,“理解是接受的第一步,只有接受后才能够康复。他需要知道是谁使他经历了今天晚上的磨难,以及为什么会这样。” “穆迪,”哈利说,但他仍然不能完全相信,“怎么可能是穆迪?” “那不是阿拉斯托·穆迪,”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你不认识阿拉斯托·穆迪。真正的穆迪不会在发生今晚的事情之后把你从我身边弄走。他一带走你,我就知道了——所以跟了过来。” 邓布利多弯下腰,从昏瘫的穆迪身上掏出了弧形酒瓶和一串钥匙。然后他转身看着麦格教授和斯内普。 “西弗勒斯,请你去拿你最强效的吐真剂,再到厨房把一个叫闪闪的家养小精灵找来。米勒娃,请你到海格家跑一趟,他的南瓜地里有一条大黑狗。你把那条狗带到我的办公室,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到,然后你再回到这儿来。” 斯内普和麦格或许觉得这些指示有些奇怪,但他们没有流露出来。两人立刻转身离去。邓布利多走到一只有七把锁的箱子跟前,将第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咒语书。邓布利多关上箱子,将第二把钥匙插进了第二把锁里,再打开来,箱子里不再是咒语书,而是各种破损的窥镜、一些羊皮纸和羽毛笔,还有一件银色的隐形衣。哈利惊奇地看着邓布利多将第三、第四、第五和第六把钥匙插进锁里,打开箱子,每次出现的东西都不一样。最后他将第七把钥匙插进锁里,掀开箱盖,哈利惊叫起来。 箱底竟然是一个大坑,像是一间地下室,约莫三米深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骨瘦如柴,仿佛睡着了。是真正的疯眼汉穆迪。他的木腿不见了,魔眼的眼皮下是空的,花白的头发少了好几撮。哈利望望箱底熟睡的穆迪,又望望办公室地上昏迷的穆迪,惊愕万分。 邓布利多爬进箱子里,轻轻落到熟睡的穆迪身旁,俯身看着他。 “被击昏了——中了夺魂咒——非常虚弱。”他说,“当然啦,他们需要让他活着。哈利,把假穆迪的斗篷扔下来——他冻坏了。需要把他交给庞弗雷女士,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哈利照办了。邓布利多把斗篷盖在穆迪身上,为他盖严实了,然后爬出箱子。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弧形酒瓶,拧开盖子,把酒瓶倒过来,一股黏稠的液体洒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复方汤剂,哈利,”邓布利多说,“你看这多么简单,多么巧妙。穆迪向来只用他随身带的弧形酒瓶喝酒,这是出了名的。当然,冒充者需要把真穆迪留在身边,以便不断地配制汤剂。你看他的头发……”邓布利多望着箱子里的穆迪说,“被人剪了一年,看到不整齐的地方了吗?但是我想,我们的假穆迪今晚也许兴奋过度,忘记按时喝药了……每小时喝一次……等着瞧吧。” 邓布利多拉出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地板上昏迷不醒的穆迪。哈利也盯着他。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着看着,地上那个人的脸起了变化,伤疤渐渐消失,皮肤光滑起来,残缺的鼻子长全了,缩小了。长长的灰发在缩短,变成了淡黄色。突然当啷一声,木腿掉到一旁,一条真腿长了出来。接着,那个带魔法的眼球从眼窝里跳了出来,一只真眼取代了它的位置。带魔法的眼球滚到地板上,还在滴溜溜地乱转。 哈利看到面前躺着一个男子,皮肤苍白,略有雀斑,一头浅黄的乱发。他认得这个人,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见过。他看到他被摄魂怪从法庭上带走时,还向克劳奇先生辩解说自己是清白的……但现在他的眼角已有皱纹,看上去老多了…… 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斯内普带着闪闪回来了,麦格教授紧紧跟在后面。 “克劳奇!”斯内普呆立在门口,“小巴蒂·克劳奇[35]!” “天哪。”麦格教授呆立在那里,瞪视着地上的男子。 邋邋遢遢的闪闪从斯内普的腿边探出头来。她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巴蒂少爷,巴蒂少爷,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扑到那年轻男子的胸前。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主人的儿子!” “他只是中了昏迷咒,闪闪。”邓布利多说,“请让开点。西弗勒斯,药水拿来了吗?” 斯内普递给邓布利多一小瓶澄清的液体,就是他在课堂上威胁哈利时提到过的吐真剂。邓布利多站起身,弯腰把地上的男子拖了起来,使他靠墙坐在照妖镜下。照妖镜里,邓布利多、斯内普和麦格仍在朝他们看着。闪闪依然跪在那里,双手捂着脸,浑身发抖。邓布利多扳开那人的嘴巴,倒了三滴药水,然后用魔杖指着那人的胸口说:“快快复苏!” 克劳奇的儿子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无神,面颊松弛。邓布利多蹲在他身前,和他脸对着脸。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邓布利多镇静地问。 那男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 “听得见。”他低声说。 “我希望你告诉我们,”邓布利多和缓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 小克劳奇颤抖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平板语调讲了起来。 “我母亲救了我。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求我父亲把我救出去,算是最后为她做一件事。父亲很爱她,尽管他从来不爱我。他同意了。他们一起来看我,给我喝了一服复方汤剂,里面有我母亲的头发。母亲喝了有我的头发的复方汤剂。我们交换了容貌。” 闪闪摇着头,浑身发抖。 “别说了,巴蒂少爷,别说了,你会给你父亲惹麻烦的!” 但是小克劳奇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用平板的声音说了下去。 “摄魂怪是瞎子,它们嗅到一个健康人和一个将死的人走进阿兹卡班,又嗅到一个健康的人和一个将死的人离开阿兹卡班。我父亲把我偷偷带了出去。我装成我母亲的样子,以防有犯人从门缝里看见。” “我母亲在阿兹卡班没过多久就死了。她一直没忘了喝复方汤剂,死的时候还是我的模样,被当成我埋葬了。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我。” 那男子的眼皮颤动着。 “你父亲带你回家后,把你怎么办的呢?”邓布利多平静地问。 “假装我母亲去世。举行了一个秘密的葬礼,坟墓是空的,家养小精灵护理我恢复健康。我父亲要把我藏起来,还要控制我,他不得不用了好些咒语来制约我。我体力恢复之后,一心只想找到我的主人……重新为他效劳。” “你父亲是怎么制约你的?”邓布利多问。 “夺魂咒,”小克劳奇说,“我被我父亲控制着,被迫从早到晚穿着隐形衣。我一直和家养小精灵待在一起。她是我的看护。她同情我,说服我父亲有时给我一些优待,作为对我表现不错的奖赏。” “巴蒂少爷,巴蒂少爷,”闪闪捂着脸抽泣道,“你不应该告诉他们,我们会倒霉的……” “有没有人发现你还活着?”邓布利多轻声问,“除了你父亲和家养小精灵之外?” “有,”小克劳奇说,他的眼皮又颤动起来,“我父亲办公室的一个女巫,伯莎·乔金斯。她拿着文件到我家来给我父亲签字。我父亲不在家,闪闪把她领进屋,然后回到厨房来照料我。但伯莎·乔金斯听见了闪闪和我说话,就过来查看,她从听到的话里猜出了藏在隐形衣下的是什么人。我父亲回来后,她当面问他。他对她施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遗忘咒,使她彻底忘掉了她发现的秘密。这个咒太厉害了,我父亲说它对她的记忆造成了永久的损害。” “她干吗要来管我主人的私事?”闪闪抽泣道,“她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说说魁地奇世界杯赛吧。”邓布利多说。 “闪闪说服了我父亲,”小克劳奇依旧用那单调的声音说,“她劝了他好几个月。我有几年没有出门了。我喜欢魁地奇。让他去吧,她说,他可以穿着隐形衣,他可以观看比赛。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她说我母亲会希望我去的。她对我父亲说,母亲救我是想让我获得自由,而不是被终身软禁。我父亲终于同意了。” “计划得很周密。我父亲一大早把我和闪闪带到了顶层包厢,闪闪可以说她为我父亲留着座位。我坐在那里,谁也看不见。等大家都离开后,我们再出来。看上去是闪闪一个人,谁也不会发现。” “但闪闪不知道我在强壮起来。我开始反抗父亲的夺魂咒。有时候我几乎恢复了本性。偶尔我似乎暂时摆脱了他的控制。在顶层包厢就发生了这种情况。就像大梦初醒一般,我发现自己坐在人群中,在观看比赛。在我的眼前有一根魔杖,插在一个男孩的衣服兜里。自打进了阿兹卡班之后我一直没机会碰魔杖。我把这根魔杖偷了过来,闪闪不知道。闪闪有恐高症,一直用手捂着脸。” “巴蒂少爷,你这坏孩子!”闪闪轻声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你拿了魔杖,”邓布利多说,“用它做了什么呢?” “我们回到帐篷里,”小克劳奇说,“然后我们听到了食死徒的声音。那些没有进过阿兹卡班的家伙,他们从来没有为我的主人受过苦,他们背叛了他。他们不像我这样身不由己,他们可以自由地去寻找他,但他们没有。他们只会捉弄麻瓜。他们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的脑子几年来第一次这么清醒。我非常气愤,我拿着魔杖,想去教训这帮不忠诚的家伙。我父亲不在帐篷里,他去解救麻瓜了。闪闪看见我这样生气,她很害怕。她用自己的魔法把我拴在她身边。她把我拽出帐篷,拽到树林里远离了食死徒。我想阻止她,想回到营地去。我想让那些食死徒看看什么是对黑魔王的忠诚,并要惩罚他们的不忠。我用偷来的魔杖把黑魔标记发射到了空中。” “魔法部的巫师来了,到处施放昏迷咒。一个咒语射到闪闪和我站的树林里,打断了我们之间的纽带,我们俩都被击昏了。” “闪闪被发现后,我父亲知道我一定就在附近。他搜索了闪闪所在的灌木丛,也摸到了我躺在那儿。他等到魔法部的其他人离开树林后,重新对我施了夺魂咒,把我带回了家。他撵走了闪闪,因为她没看好我,让我拿到了魔杖,差点儿让我跑掉了。” 闪闪发出一声绝望的号叫。 “现在家里只有父亲和我两个人。后来……后来……”小克劳奇摇着脑袋,脸上露出了变态的笑容,“我的主人来找我了!” “一天夜里,他由仆人虫尾巴抱着来到我家。我主人得知我还活着。他在阿尔巴尼亚抓到了伯莎·乔金斯。他折磨她,让她说出了很多情况。她对他讲了三强争霸赛的事,还告诉他们老傲罗穆迪要到霍格沃茨任教。主人继续折磨她,直到打破了我父亲给她施的遗忘咒。伯莎告诉他我从阿兹卡班逃了出来,我父亲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去找主人。因此,我的主人知道了我仍然是他忠实的仆人——或许是最忠实的一个。根据伯莎提供的情报,我的主人想出了一个计划。他需要我,那天将近半夜时他上门来找我,是我父亲开的门。” 小克劳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回忆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闪闪的指缝间露出一双惊恐的棕色眼睛。她似乎吓得说不出话来。 “神不知鬼不觉地,我父亲被我主人施了夺魂咒。现在是他被软禁、被控制了。我主人迫使他像往常一样工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被释放了,苏醒过来,恢复了本性,获得了多年没有过的活力。” “伏地魔要你做什么?”邓布利多问。 “他问我是不是愿意为他冒一切风险。我愿意。为他效劳,向他证明我的忠诚,是我的梦想,是我最大的心愿。他告诉我他需要在霍格沃茨安插一名亲信。此人要在三强争霸赛中指导哈利·波特,而且要做得不为人知。他要监视哈利·波特,保证他拿到三强杯;要把奖杯偷换成门钥匙,好把第一个抓到它的人带到我主人那里,但是首先——” “你们需要阿拉斯托·穆迪。”邓布利多说。他的蓝眼睛喷射着怒火,尽管声音仍保持着平静。 “是虫尾巴和我两个人干的。我们事先配好复方汤剂,一起去他家,穆迪奋力反抗,响动很大。我们总算及时把他制服了,把他推进了他自己魔箱的暗室里,拔了他几根头发,加到汤剂中。我喝了药,变成了穆迪,拿了他的木腿和那个带魔法的眼球。亚瑟·韦斯莱来查问听到响动的麻瓜时,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把垃圾箱弄得绕着院子转圈,我对亚瑟·韦斯莱说我听到有人闯进了院子,使垃圾箱转了起来。然后我打点起穆迪的衣物和黑魔法探测器,把它们和穆迪一起装在箱子里,动身去了霍格沃茨。我对他施了夺魂咒,但是没弄死他,我需要问他问题,了解他的过去,他的习惯,这样就连邓布利多也不会识破了。我还需要用他的头发来配复方汤剂。其他材料都好弄,我从地下教室里偷了非洲树蛇皮,魔药课教师发现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时,我说我是奉命来搜查的。” “你们袭击穆迪之后,虫尾巴到哪里去了?”邓布利多问。 “他回到了我父亲的家里,照料我的主人,同时监视我父亲。” “但你父亲逃出来了。”邓布利多说。 “是的。过了不久我父亲就开始像我那样反抗夺魂咒,有时候他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主人认为不能再让他出门了。他强迫我父亲与魔法部通信联系,说他病了。虫尾巴疏忽大意,没有看住,让我父亲跑了。我主人猜想他是去了霍格沃茨。我父亲想把一切告诉邓布利多,想向他坦白,供认把我从阿兹卡班偷带出来的事。” “我的主人通知我说我父亲跑了。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截住他。我就留心等待着。我用了从哈利·波特手里收来的地图,那张几乎坏了大事的地图。” “地图?”邓布利多马上问道,“什么地图?” “波特的那张霍格沃茨地图。波特在地图上看见了我。有一天夜里他看到我到斯内普的办公室去偷复方汤剂的原料,但他把我当成我父亲了,因为我们的名字一样。那天夜里我收走了波特的地图。我告诉他我父亲憎恨黑巫师。波特以为我父亲是去跟踪斯内普的。” “我等着父亲到达霍格沃茨,等了有一个星期。终于有一天晚上,地图显示我父亲进场地了。我披上隐形衣去迎他。他正走在禁林边上,这时波特和克鲁姆来了,我等了一会儿。我不能伤害波特,我的主人需要他。趁波特跑去找邓布利多时,我击昏了克鲁姆,杀死了我父亲。” “不——!”闪闪哀号道,“巴蒂少爷,巴蒂少爷,你在说什么呀?” “你杀死了你父亲,”邓布利多依旧用和缓的声音说,“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背到禁林里,用隐形衣盖上。我身上带着地图,我看到哈利跑进城堡,撞见了斯内普,邓布利多也出来了。我看到哈利带着邓布利多走出城堡,便从禁林里出来,绕到他们后面,上去和他们打招呼。我对邓布利多说是斯内普告诉我的。” “邓布利多让我去找我父亲。我回到父亲的尸体那里,看着地图,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我给尸体念了变形咒,把它变成了白骨……然后我穿着隐形衣,把它埋进了海格小屋前新挖的泥土里。” 一片沉默,只有闪闪还在抽泣。 然后邓布利多说:“今天夜里……” “我在晚饭前主动提出把三强杯放进迷宫,”小巴蒂·克劳奇低声说,“把它变成了门钥匙。我主人的计划成功了。他恢复了体力,我会得到所有巫师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奖赏。”他的脸上又现出了变态的笑容,头垂了下去。闪闪在他身边哭泣。 第97章分道扬镳 邓布利多站起身来。他低头望着小巴蒂·克劳奇,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然后他又一次举起魔杖,几根绳子嗖嗖地从魔杖里飞出来,缠住小巴蒂·克劳奇,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邓布利多转身对麦格教授说:“米勒娃,你能不能守在这里,我送哈利上楼?” “没问题。”麦格教授说。她显得有些恶心,就像她刚才一直望着的是一个犯病的人。不过,当她抽出魔杖,指着小巴蒂·克劳奇时,她的手非常平稳。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转向斯内普,“麻烦你去把庞弗雷女士叫来;我们需要把阿拉斯托·穆迪送进病房。然后你到场地上去,找到康奈利·福吉,把他带到这间办公室来。他肯定想亲自审问小克劳奇。你告诉他,如果他需要我,这半小时我在病房里。” 斯内普默默地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房间。 “哈利?”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哈利站起身,又摇晃起来;刚才他专心听小克劳奇说话,没有注意伤腿的疼痛,现在那疼痛变本加厉地回来了。他还意识到自己浑身发抖。邓布利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扶着他来到外面漆黑的走廊里。 “我希望你先到我的办公室去一下,哈利,”他们沿着走廊往前走,邓布利多轻声说道,“小天狼星在那里等我们呢。” 哈利点了点头。他感觉麻木,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实,但他并不在乎。他甚至为此感到高兴。这样,他就用不着去想他触摸三强杯后发生的一切了。他不想仔细研究那些记忆,尽管那些记忆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像照片一样栩栩如生。疯眼汉穆迪被关在大箱子里。虫尾巴瘫倒在地,捂着他的断臂。伏地魔从冒着蒸气的坩埚里冉冉升起。塞德里克……停止了呼吸……塞德里克,请哈利把自己送到父母身边…… “教授,”哈利喃喃地说,“迪戈里先生和他的夫人在哪里?” “他们和斯普劳特教授在一起。”邓布利多说。他的声音在审问小巴蒂·克劳奇的过程中一直是那么平稳镇定,现在第一次有些发颤。“斯普劳特教授是塞德里克那个学院的院长,对他最了解。” 他们来到石头怪兽跟前。邓布利多说了口令,怪兽左右分开,他和哈利走上活动的螺旋形楼梯,来到橡木大门前。邓布利多把门推开。小天狼星就站在那里。他脸色苍白,面容消瘦,就像他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时那样。他一眨眼就从房间那头奔了过来。 “哈利,你没事吧?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他双手颤抖着,扶着哈利坐到桌前的一把椅子上。 “怎么回事?”他更加急切地问。 邓布利多开始向小天狼星原原本本地讲述小巴蒂·克劳奇所说的一切。哈利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太累了,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他只想坐在这里,不要被任何人打扰,就这样坐上好久好久,直到沉沉睡去,再也不要有任何思想、任何感觉。 一阵翅膀轻轻扑打的声音。凤凰福克斯离开了它栖息的枝头,从办公室那头飞过来,落在哈利的膝盖上。 “你好,福克斯。”哈利轻声说。他抚摸着凤凰美丽的金色和红色羽毛。福克斯平静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凤凰落在膝头暖烘烘、沉甸甸的,哈利觉得心头踏实了许多。 邓布利多停住了话头。他在哈利对面的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他望着哈利,但哈利躲避着他的目光。邓布利多要向他发问了。他要强迫哈利回忆那所有的一切了。 “我想知道,哈利,你在迷宫里触摸门钥匙后发生了什么?”邓布利多说。 “我们可以明天早上再谈,行不行,邓布利多?”小天狼星声音沙哑地说,他把一只手放在哈利的肩膀上,“让他睡一觉吧。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哈利心头涌起对小天狼星的感激之情,但邓布利多仿佛没有听见小天狼星的话。他朝哈利探过身子。哈利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睛。 “如果我认为,”邓布利多温和地说,“用催眠的方法使你入睡,允许你暂时不去考虑今晚发生的一切,这样对你有好处,我会这样做的。但是我比你更清楚,暂时使疼痛变得麻木,只会使你最后感觉疼痛时疼得更厉害。你表现出的勇敢无畏,大大超出了我对你的期望。我要求你再一次表现出你的勇气。我要求你把所发生的一切告诉我们。” 凤凰发出一声轻柔而颤抖的鸣叫。那声音在空中微微发抖,哈利感到似乎一滴滚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他一下子觉得暖乎乎的,有了力量和勇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向他们叙述。当他说话时,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一幕幕闪现:他看见了那使伏地魔起死回生、表面冒着火星的魔药;他看见了食死徒们幻影显形,突然出现在他们周围的坟墓间;他看见了塞德里克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三强杯旁的地面上。 有一两次,小天狼星发出一点儿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抓住哈利的肩膀,但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这使哈利感到庆幸,因为万事开头难,现在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再说下去就容易多了。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某种有毒的东西正从他体内被一点点地吸走。他以极大的毅力支撑着自己往下说,但他感觉到,一旦他说完了,心头就舒坦多了。 当哈利讲到虫尾巴用匕首刺中他的手臂时,小天狼星发出一声激动的喊叫,邓布利多猛地站起身,速度之快,把哈利吓了一跳。邓布利多绕过桌子,叫哈利伸出手臂。哈利给他们俩看了他被撕破的长袍和长袍下的伤口。 “他说,用我的血比用其他人的血更管用,会使他更加强壮。”哈利对邓布利多说,“他说那种保护力量——我母亲留在我身体里的那种力量——他也想拥有。他是对的——后来他再碰到我的时候,他就不会受伤了。他碰了我的脸。” 在短短的一瞬间,哈利似乎看见邓布利多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但哈利很快就认定准是自己看花了眼,因为邓布利多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时,看上去又和哈利一向看见的那样苍老和疲倦了。 “很好,”他说着,又坐了下来,“伏地魔战胜了那个不同寻常的障碍。哈利,请你说下去吧。” 哈利继续往下说。他讲述伏地魔怎样从坩埚里浮现出来,并把他记得的伏地魔对食死徒们的讲话告诉了他们。然后他告诉他们伏地魔怎样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把他的魔杖还给他,准备与他决斗。 然而,当他讲到那道金光连接他的魔杖和伏地魔的魔杖时,他觉得嗓子哽咽了。他努力说下去,但伏地魔的魔杖里浮现出的那些东西,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他可以看见魔杖中冒出了塞德里克,还看见那个老人、伯莎·乔金斯……他的母亲……他的父亲…… 就在这时,小天狼星打破了沉默,才使哈利松了一口气。 “两根魔杖连接?”他问,望望哈利,又看看邓布利多,“为什么?” 哈利又抬头望着邓布利多,只见他脸上有一种被深深吸引的神情。 “闪回咒。”他喃喃低语。 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哈利的眼睛,两人之间闪过一道看不见的会意的目光。 “能获得重放咒的效果?”小天狼星机敏地问。 “非常正确,”邓布利多说,“哈利的魔杖和伏地魔的魔杖有着同样的杖芯。它们各自所含的那根羽毛是从同一只凤凰身上取得的。说实话,就是这只凤凰。”他说,指了指静静栖在哈利膝头的金红色的大鸟。 “我魔杖里的羽毛是福克斯身上的?”哈利惊奇地问。 “是的,”邓布利多说,“四年前,你刚离开奥利凡德先生的店铺,他就写信告诉我说第二根魔杖被你买走了。” “那么,如果一根魔杖遇见了它的兄弟,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小天狼星问。 “它们不会正常地攻击对方,”邓布利多说,“不过,如果魔杖的主人硬要两根魔杖争斗……就会出现一种十分罕见的现象。一根魔杖会强迫另一根重复它施过的咒语——以倒序的方式。首先是最近的咒语……然后是以前的……” 他满怀疑问地望着哈利,哈利点了点头。 “这就是说,”邓布利多慢慢地说,眼睛盯着哈利的脸,“塞德里克会以某种形式重新出现。” 哈利又点了点头。 “迪戈里又活过来了?”小天狼星反应很快地问。 “任何咒语都不可能把死者唤醒,”邓布利多语气沉重地说,“只会出现一种类似回音倒放的现象。魔杖里会冒出塞德里克活着时的一个影子……我说的对吗,哈利?” “他对我说话了。”哈利说。他突然又禁不住颤抖起来。“那个……那个塞德里克的灵魂之类的东西,说话了。” “是一个回音,”邓布利多说,“它保留了塞德里克的相貌和性格。我猜想还出现了其他类似的形体……是以前伏地魔的魔杖下的牺牲品……” “有一个老人,”哈利说,他的喉头仍然发紧,“伯莎·乔金斯,还有……” “你的父母?”邓布利多轻声地问。 “是的。”哈利说。 小天狼星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 “那根魔杖最近残害的人,”邓布利多点了点头,说道,“以倒序的形式闪现出来。当然啦,如果你让两根魔杖一直连接着,还会出现更多的幻像。很好,哈利,这些回音,这些幻影……它们做了什么?” 哈利叙述那些从魔杖里冒出来的身影怎样在金网边缘徘徊,伏地魔怎样感到恐惧,哈利母亲的影子怎样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塞德里克的影子怎样提出它最后的请求。 说到这里,哈利觉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转脸望望小天狼星,看见他用手捂住了脸。 哈利突然意识到福克斯已经飞离了他的膝头。凤凰扑棱棱地落到地板上,用它美丽的头贴着哈利受伤的腿,大滴大滴透明的泪珠从它眼睛里涌出,落在蜘蛛留下的伤口上。疼痛消失了,皮肤愈合了。他的腿完好如初。 “我要再说一遍,”邓布利多说,这时凤凰飞到空中,重新落到门边的栖枝上,“你今晚的表现十分勇敢,远远超出了我对你的期望,哈利。你所表现的勇气,与那些在伏地魔鼎盛时期同他抗争至死的巫师们不相上下。你肩负起了一个成年巫师的重任,并发现你自己完全挑得起这副担子——你让我们对你抱有更高的期望。你跟我一起到医院去吧。今晚我不想让你回宿舍了。服一些安眠药剂,好好地静下心来……小天狼星,你愿意陪着他吗?” 小天狼星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重新变成一条黑色的大狗,跟着哈利和邓布利多走出了办公室,并陪着他们走下楼梯,向医院走去。 邓布利多推开门时,哈利看见韦斯莱夫人、比尔、罗恩和赫敏都围在显得焦头烂额的庞弗雷女士身边。他们似乎在追问哈利的情况和下落。当哈利、邓布利多和黑狗进去时,他们都猛地转过身来,韦斯莱夫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哈利!哦,哈利!” 她拔脚向哈利奔来,但邓布利多走上前,挡在了他们俩之间。 “莫丽,”他举起一只手,说道,“请你先听我说几句。哈利今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折磨。他刚才又向我复述了一遍。他现在需要的是睡眠、清静和安宁。如果他愿意你们陪着他,”他又望望周围的罗恩、赫敏和比尔,补充道,“你们可以留下。但我不希望你们向他提任何问题,除非他自己愿意回答,否则今晚是绝对不行的。” 韦斯莱夫人点了点头。她脸色十分苍白。她突然转向罗恩、赫敏和比尔,就好像是他们在吵闹似的。她压低声音教训道:“你们听见了吗?他需要安静!” “校长,”庞弗雷女士盯着小天狼星变成的黑狗,说道,“我可不可以问一句,这是什么——” “这条狗陪哈利待一会儿,”邓布利多简单地说,“我向你保证,它受过十分良好的训练。哈利——我等你上了床再走。” 邓布利多不许别人向他提问,哈利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激之情。他并不是不愿意他们待在这里,但一想到又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又要重新体验所有的一切,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我去见过福吉之后,就赶回来看你,哈利。”邓布利多说,“我希望你明天也留在这里,等我向全校师生讲完话再说。”说完,他就走了。 庞弗雷女士领着哈利走向旁边的一张床,哈利瞥见真的穆迪一动不动地躺在房间尽头的一张床上。他的木头假腿和那个带魔法的眼球放在床头柜上。 “他没事吧?”哈利问道。 “他不会有事的。”庞弗雷女士说,给了哈利一套睡衣,并拉上他周围的帘子。他脱去长袍,换上睡衣,爬到了床上。罗恩、赫敏、比尔、韦斯莱夫人和那条黑狗都从帘子旁边绕了进来,分坐在他两边的椅子上。罗恩和赫敏望着他,神情几乎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有点儿怕他。 “我挺好的,”他告诉他们,“就是太累了。” 韦斯莱夫人不必要地抚摸着他的床单,眼睛里噙着泪花。 庞弗雷女士刚才匆匆去了一趟她的办公室,这时拿着一个小瓶子和一个高脚酒杯回来了,瓶子里装着一种紫色的药剂。 “你需要把它都喝了,哈利,”她说,“这种药可以使你无梦地酣睡一场。” 哈利接过酒杯,喝了几口。他一下子就觉得昏昏沉沉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病房的灯似乎隔着帘子朝他友好地眨着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温暖的羽毛床垫中越来越深地沉陷下去。没等把药喝完,没等再说一句话,他就精疲力竭,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哈利醒了过来,太暖和了,但还是困。他没有睁开眼睛,只希望再沉沉睡去。房间里仍然光线昏暗;他想这一定还是夜晚,而且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睡了很长时间。 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话。 “如果他们再不闭嘴,会把他吵醒的!” “他们在嚷嚷什么?不会又发生了什么事吧?” 哈利费力地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人把他的眼镜摘掉了。他只能看见近旁韦斯莱夫人和比尔的模糊身影。韦斯莱夫人已经站了起来。 “这是福吉的声音,”她小声说,“这是米勒娃·麦格的声音,是不是?可他们在争论什么呢?” 这时哈利也听见了:有人在大喊大叫,并朝病房这边跑来。 “真令人遗憾,不过没有办法,米勒娃——”康奈利·福吉大声说道。 “你绝对不应该把它带进城堡!”麦格教授嚷道,“如果被邓布利多发现了——” 哈利听见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了。比尔拉开了帘子,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房门,没有注意到哈利坐起身,戴上了眼镜。 福吉大步走进病房。麦格教授和斯内普紧跟在后面。 “邓布利多呢?”福吉问韦斯莱夫人。 “他不在这儿,”韦斯莱夫人气愤地说,“部长,这里是病房,你是否认为你最好——” 可就在这时,门开了,邓布利多敏捷地走进了病房。 “出了什么事?”邓布利多严厉地问,看看福吉,又看看麦格教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打扰这些人?米勒娃,你真让我感到吃惊——我叫你看守小巴蒂·克劳奇的——” “已经没必要看守他了,邓布利多!”她尖声嚷道,“部长确保了这一点!” 哈利从没见过麦格教授像现在这样冲动。她面颊上泛起了愤怒的红晕,双手捏成了拳头。她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告诉福吉先生,我们发现是食死徒制造了今晚的事件,”斯内普低声说道,“他似乎感到他个人的安全也成了问题。他一定要召来一个摄魂怪陪他进入城堡。他把摄魂怪带进了小巴蒂·克劳奇所在的那个办公室——” “我告诉他你不会同意的,邓布利多!”麦格教授怒气冲冲地说,“我告诉他你不许摄魂怪再踏进城堡,可是——” “我亲爱的女士!”福吉大声吼道,他现在这副怒气冲天的样子也是哈利从没见过的,“我作为魔法部部长,有权决定自己是否愿意带保镖,因为我要来见一位可能非常危险的——” 可是麦格教授的声音盖过了福吉的话。 “那家伙——那家伙一进办公室,”她指着福吉,全身颤抖,尖叫着说,“就朝克劳奇扑去,就——就——” 麦格教授拼命寻找字眼来描绘刚才发生的事,哈利感到肚子里生出一股寒气。他用不着听她把话说完。他知道摄魂怪做了什么。摄魂怪一定给了小巴蒂·克劳奇那个致命的吻。它从小克劳奇的嘴里吸走了他的灵魂。小克劳奇现在已是生不如死。 “根据各种说法,这是他罪有应得!”福吉气势汹汹地说,“他似乎造成了好几个人的死亡!” “可是他现在无法出来作证了,康奈利。”邓布利多说。他犀利地盯着福吉,似乎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透了他。“他不能提供证据,说明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了。” “他为什么杀死他们?嘿,这不是明摆着的嘛!”福吉气急败坏地说,“他是个到处流浪的疯子!从米勒娃和西弗勒斯告诉我的情况看,他似乎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遵照了神秘人的旨意!” “伏地魔以前确实对他发号施令,康奈利,”邓布利多说,“那些人的死,只是施行伏地魔东山再起计划时附带产生的结果。那个计划成功了。伏地魔恢复了他的肉身。” 福吉大惊失色,就好像有人迎面给了他一记重击。他晕晕乎乎地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瞪着邓布利多,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刚才听见的话。他结结巴巴地说话了,眼睛仍然瞪着邓布利多。 “神秘人……回来了?胡说八道。别开玩笑了,邓布利多……” “米勒娃和西弗勒斯无疑已经告诉过你,”邓布利多说,“我们听到了小巴蒂·克劳奇的坦白交代。在吐真剂的作用下,他告诉我们他怎样被偷偷带出阿兹卡班,伏地魔怎样——从伯莎·乔金斯那里得知他仍然在世——就从他父亲那里把他解救了出来,利用他去抓住哈利。告诉你吧,这个计划成功了。小克劳奇已经帮助伏地魔卷土重来了。” “你听我说,邓布利多,”福吉说,哈利吃惊地看见他脸上居然闪现出一丝笑容,“你——你不可能真的相信这一切吧。神秘人——回来了?别开玩笑,别开玩笑了……不用说,小克劳奇也许是以为自己是遵照神秘人的指令行事的——可是怎么能把这样一个疯子的话当真呢,邓布利多……” “今晚,当哈利触摸到三强杯时,他就被直接送到了伏地魔那里。”邓布利多坚定地说,“他亲眼目睹了伏地魔的起死回生。你不妨到我的办公室去,我会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邓布利多把目光扫向哈利,看见哈利已经醒了,但他摇了摇头,说道:“今晚我恐怕不能允许你向哈利提问。” 福吉脸上仍留着那古怪的微笑。他也望了望哈利,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到邓布利多身上,说道:“你——呃——你准备对哈利的话照单全收,是吗,邓布利多?” 片刻的沉默,然后响起了小天狼星的吠叫声。他竖起颈子上的毛,朝福吉露出了他的长牙。 “我当然相信哈利。”邓布利多说,此时他的眼睛灼灼发光,“我听了小克劳奇的坦白,也听了哈利讲述的他触摸三强杯后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人的话合情合理,把自去年夏天伯莎·乔金斯失踪后出现的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福吉脸上仍然带着那种奇怪的笑容。他又扫了哈利一眼,才回答道:“你准备相信伏地魔已经回来了,听信一个精神失常的杀人犯和一个小孩的话,而这小孩……他……” 福吉又飞快地瞥了哈利一眼,哈利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一定在读丽塔·斯基特的文章,福吉先生。”他轻声说道。 罗恩、赫敏、韦斯莱夫人和比尔都吓了一跳。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哈利已经醒了。 福吉微微红了红脸,但紧接着他脸上露出一种顽抗和固执的神情。 “另外我发现,”他望着邓布利多,说道,“我发现你一直把这小孩的某些情况隐瞒着不汇报?他是个蛇佬腔,对吗?举止行为处处都透着古怪——” “我想,你大概指的是哈利一直感觉到的伤疤疼痛吧?”邓布利多冷冷地说。 “这么说,你承认他一直感到这些疼痛喽?”福吉很快地说,“头疼?做噩梦?大概还有——幻觉吧?” “听我说,康奈利,”邓布利多说着,朝福吉跟前跨了一步,似乎又一次放射出那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哈利在邓布利多击昏小克劳奇时就感觉到这种力量的存在,“哈利和你我一样清醒、理智。他额头上的伤疤并没有把他的脑子弄糊涂。我相信,只有当伏地魔潜伏在附近或特别想杀人时,哈利的伤疤才会疼。” 福吉从邓布利多面前后退了半步,但他的神情仍然那么固执。 “请原谅,邓布利多,我以前从没听说魔咒伤疤会像警铃一样……” “我亲眼看见伏地魔又回来了!”哈利大声喊道。他挣扎着想下床,但韦斯莱夫人把他挡了回去。“我亲眼看见了食死徒!我可以报出他们的名字!卢修斯·马尔福——” 斯内普突然动了一下,但当哈利望着他时,斯内普的目光又转向了福吉。 “马尔福被宣告无罪了!”福吉显然觉得受了冒犯,说道,“一个非常古老的家庭——为美好的事业慷慨捐赠——” “麦克尼尔!”哈利继续报出那些名字。 “也被宣告无罪了!目前在魔法部工作!” “埃弗里——诺特——克拉布——高尔——” “你只是在重复那些十三年前被判不是食死徒的人的名字!”福吉气呼呼地说,“你可以在过去的审判报告里找到那些名字!看在老天的分儿上,邓布利多——去年年底的时候,这个男孩脑子里就满是一些胡编乱造的古怪故事——他的谎话越编越离奇了,你居然还全盘相信——这个男孩能够跟蛇对话,邓布利多,而你仍然认为他是值得信任的?” “你这个傻瓜!”麦格教授喊道,“塞德里克·迪戈里!克劳奇先生!这些人的死决不是一个疯子的随意行为!”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是!”福吉也大声喊道,脸涨成了紫红色,火气不比麦格教授的小,“在我看来你们都决意要制造一种恐慌情绪,破坏我们这十三年来苦心营造的一切!”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向认为福吉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尽管有些盛气凌人,有些自高自大,但本质上是很善良的。没想到此刻眼前站着的这个怒气冲冲的小个子巫师,竟断然拒绝相信他那井然有序、稳定舒适的世界有可能毁于一旦——拒绝相信伏地魔可能东山再起。 “伏地魔回来了,”邓布利多又一次说道,“福吉,如果你立即接受这一事实,并采取必要的措施,我们还有可能挽回局面。首先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让阿兹卡班摆脱摄魂怪的控制——” “乱弹琴!”福吉又嚷道,“撤销摄魂怪?我只要一提出这个建议,准会被赶出办公室!我们半数的人就是因为知道有摄魂怪在阿兹卡班站岗,晚上才能睡个踏实觉的!” “康奈利,如果我们知道你让伏地魔最危险的死党去看守那些一声令下就会为他效劳的家伙,那么我们其他人就睡得不太踏实了!”邓布利多说,“那些家伙不可能对你忠心耿耿,福吉!伏地魔能够提供给它们的权力和乐趣,比你所能提供的多得多!伏地魔身后一旦有摄魂怪的支持,他那些昔日的死党就会纷纷回到他身边,到时候你就很难阻止他恢复他十三年前的那种势力了!” 福吉的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没有语言能表达他的愤怒。 “你必须采取的第二个措施——而且必须立即动手,”邓布利多进一步说道,“是派人给巨人送信。” “派人给巨人送信?”福吉惊叫道,一下子又会说话了,“这又是什么疯话?” “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向他们伸出友谊的手,”邓布利多说,“不然伏地魔就会把他们拉拢过去。他以前就做过这样的事,在所有的巫师中,只有他能向他们提供权益和自由!” “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福吉吃惊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摇着头,一边又从邓布利多面前向后退缩,“如果魔法界得知我跟巨人有来往——人们对巨人恨之入骨啊,邓布利多——我的事业就完蛋了——” “康奈利,你太迷恋你的官职了,这使你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邓布利多说,他的声音渐渐提高,人们可以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的那个力量的光环,他的眼睛又一次灼灼发光,“你太看重所谓的血统纯正了!你一向都是如此!你没有认识到,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长为什么样的人!你的摄魂怪刚才消灭了一个十分古老的纯血统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你看看那个人所选择的人生道路!我现在告诉你吧——只要听从我的建议,采取一些措施,那么魔法部和整个巫师界都会永远铭记你,都会把你看作有史以来最勇敢最伟大的魔法部部长。如果你不采取行动——历史也会牢牢记住:正是由于你袖手旁观,让伏地魔第二次有机会摧毁我们辛辛苦苦重建的这个世界!” “荒唐,”福吉小声说,继续一步步后退,“疯狂……” 接着是一阵沉默。庞弗雷女士呆呆地站在哈利的床边,用手捂着嘴巴。韦斯莱夫人仍然站在哈利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比尔、罗恩和赫敏都吃惊地瞪着福吉。 “如果你这样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康奈利,”邓布利多说,“我们就只好分道扬镳了。你做你认为合适的事情。我——我则按我的意志行事。” 邓布利多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威胁的成分,它听上去只是一个声明,但福吉气得暴跳如雷,仿佛邓布利多正举着一根魔杖朝他逼近。 “好啊,好啊,邓布利多,”他威胁地挥动着一根手指,说道,“我一直给你充分的自由。我一向对你尊敬有加。我也许并不赞成你的一些决定,但我总是保持沉默。没有多少人会允许你聘用狼人,留用海格,或不请示魔法部就擅自决定教学生什么东西。不过,如果你准备同我对着干——” “我唯一想要对着干的,”邓布利多说,“是伏地魔。如果你也反对他,康奈利,那么我们还是同一阵营的。” 福吉似乎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的两只小脚站立不稳,他前后摇晃了片刻,用双手旋转着他那顶圆顶高帽。最后,他说话了,声音里有一丝企求的成分,“他不会回来的,邓布利多,他不可能……” 斯内普大步走上前,越过邓布利多,他一边走,一边撩起长袍的左边袖子。他把胳膊伸过去给福吉看,福吉惊骇地向后退缩着。 “看看吧,”斯内普声音嘶哑地说,“看看吧,黑魔标记。已经不像一小时前那么明显了,当时它被烧成了焦黑色,不过你仍然能够看见。每个食死徒身上都有伏地魔打下的烙印。这是食死徒相互识别的一种方式,也是伏地魔召集他们回到他身边的暗号。当他触摸到某个食死徒的标记时,我们必须立即幻影移形,出现在他身边。一年来,这个标记越来越明显了。卡卡洛夫的也是这样。你说卡卡洛夫今晚为什么要逃跑?我们俩都感到标记在火辣辣地燃烧。我们都知道他回来了。卡卡洛夫害怕伏地魔会报复他。他背叛了他的许多食死徒同伴,肯定没有人欢迎他回到他们中间。” 福吉又从斯内普面前退了回去。他不停地摇着脑袋,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斯内普说的话。他瞪大眼睛,显然被斯内普胳膊上那丑陋的标记吓坏了,接着他抬头望着邓布利多,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和你的人在玩什么把戏,邓布利多,但是我已经听够了。我不想再说什么。我明天再跟你联系,邓布利多,讨论这所学校的办学方式。我必须回魔法部去了。” 他刚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大步走过房间,停在哈利床边。 “你赢得的奖金,”他简短地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袋金币,扔在哈利的床头柜上,“一千个金加隆。本来应该有一个颁奖仪式的,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他把圆顶高帽套在脑袋上,走出了房间,把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他刚离开,邓布利多就转身望着哈利床边的一群人。 “有一些工作要做,”他说,“莫丽……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是可以指望你和亚瑟的吧?” “当然没问题。”韦斯莱夫人说。她脸色煞白,嘴唇也全无血色,但她的表情十分坚决。“我们了解福吉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因为亚瑟喜欢麻瓜,才阻碍了他这么些年在魔法部的发展。福吉认为亚瑟缺乏一个巫师应有的尊严。” “好吧,我需要送一封信给亚瑟,”邓布利多说,“对所有那些能够在我们的说服下认清局势的人,我们都必须立即通知到,亚瑟可以接触魔法部那些不像康奈利这样目光短浅的人。” “我去找爸爸,”比尔说着,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 “太好了,”邓布利多说,“把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说我很快就会跟他直接联系。不过他必须谨慎行事。如果福吉认为我在插手魔法部——” “没问题,交给我吧。”比尔说。 他伸手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又吻了吻母亲的面颊,然后穿上斗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米勒娃,”邓布利多转向麦格教授,说,“我想尽快在我的办公室里见到海格。还有——马克西姆女士——如果她也愿意来的话。” 麦格教授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波比,”邓布利多对庞弗雷女士说,“劳驾,你能不能到穆迪教授的办公室去一趟?你在那里会找到一位痛不欲生、名叫闪闪的家养小精灵。你尽量安慰安慰她,然后把她带到下面的厨房里。我认为多比会替我们照顾她的。” “好——好吧。”庞弗雷女士显得有些吃惊,随即也离去了。 邓布利多确信门已经关好,庞弗雷女士的脚步声已经远去,才又开口说话。 “现在,”他说,“我们中间的两个人可以互相认识彼此的真面目了。小天狼星……你能不能变回你平常的样子?” 大黑狗抬头看了看邓布利多,然后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 韦斯莱夫人惊叫一声,从床边直往后退。 “小天狼星布莱克!”她指着他,尖声叫道。 “妈妈,闭嘴!”罗恩喊道,“这没什么!” 斯内普没有惊叫,也没有退缩,但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愤怒和恐惧。 “哼!”他瞪着小天狼星,气冲冲地咆哮道——小天狼星的脸上也露出同样厌恶的表情,“他在这里做什么?” “是我邀请他来的,”邓布利多轮番望着他们俩,说道,“你也一样,西弗勒斯。你们两个我都很信任。现在你们应该抛弃昔日的分歧,互相信任。” 哈利认为邓布利多简直是在请求奇迹发生。小天狼星和斯内普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脸上都是仇恨到极点的表情。 “在短时期内,”邓布利多说,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只要你们不公开敌视对方,我就满意了。你们不妨握握手。现在你们属于同一阵营了。时间紧张,我们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必须团结一致,否则我们大家都毫无希望了。” 小天狼星和斯内普很慢很慢地走上前,握了握手,但他们仍然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似乎都希望对方遭到厄运。他们很快就把手松开了。 “这样还差不多。”邓布利多说着,又一次挡在他们俩之间,“现在你们俩都有任务。福吉的态度尽管我们也料到了,但改变了整个事态。小天狼星,我需要你立即出发。你去通知莱姆斯·卢平,阿拉贝拉·费格,蒙顿格斯·弗莱奇——那几个老前辈。你暂时隐蔽在卢平那里,我会到那里跟你联系。” “可是——”哈利说。 他真希望小天狼星能留下来。他不想这么快就跟他告别。 “你很快就会见到我的,哈利,”小天狼星转过头,对他说道,“我向你保证。但我必须尽我的一点儿力量,你明白的,是吗?” “是,”哈利说,“是的……我当然明白。” 小天狼星很快地握了握他的手,朝邓布利多点点头,然后又变成了黑狗,跑到门边,用一只爪子拧开门把手,转眼就不见了。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转向斯内普,说,“你知道我要吩咐你做什么。如果你没意见……如果你准备好了……” “没问题。”斯内普说。 他的脸色显得比往常更苍白了,那双冷冰冰的黑眼睛闪烁着怪异的光。 “那么,祝你好运。”邓布利多说,他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望着斯内普一言不发地尾随小天狼星而去。 又过了几分钟,邓布利多才开口说话。 “我必须到楼下去,”他最后说道,“我必须见见迪戈里夫妇。哈利——把剩下的药水都喝了。我过一会儿再来看望你们大家。” 邓布利多离去了,哈利无力地倒在枕头上。赫敏、罗恩和韦斯莱夫人都望着他,良久没有人说话。 “你必须把剩下的药水都喝下去,哈利。”最后韦斯莱夫人说道。她伸手取药瓶和高脚杯时,轻轻推了推床头柜上的那袋金币。“踏踏实实地睡一觉。暂时想点儿别的事情……想想你准备用奖金买些什么!” “我不要那些金币,”哈利淡淡地说,声音里毫无热情,“你拿去吧。谁都可以拿去。我不应该赢得它的。它应该属于塞德里克。” 这时,他离开迷宫后一直拼命压抑、拼命克制的情感,一下子全部袭上心头,使他不能自已。他感到眼睛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使劲眨眨眼睛,瞪着上面的天花板。 “这不是你的错,哈利。”韦斯莱夫人轻声说。 “是我叫他和我一起去拿奖杯的。”哈利说。 现在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又到了他的喉咙里。他真希望罗恩把目光移开。 韦斯莱夫人把药水放在床头柜上,弯下腰,伸手搂住哈利。哈利从不记得有谁这样搂抱过自己,就像母亲一样。当韦斯莱夫人把他拥在怀中时,他那天晚上目睹的一切似乎全都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心头。他母亲的面庞,父亲的声音,塞德里克倒地死去的身影,似乎都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飞舞旋转。最后他简直受不了了,拼命皱紧眉头,把那竭力冲破喉咙爆发出来的痛苦吼叫强压下去。 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的敲打声,韦斯莱夫人和哈利赶忙分开了。赫敏站在窗户边,手里紧紧拿着什么东西。 “对不起。”她低声说。 “你的药水,哈利。”韦斯莱夫人赶紧说道,一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哈利一口把药水喝光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沉重的、不可抗拒的无梦的酣睡立刻把他笼罩起来;他跌回到枕头上,什么也不想了。 第98章开始 哈利即使一个月后回想起来,对后来几天的记忆也只是零散的片断。就好像他经历的事情太多,把脑子都塞满了,再也记不住任何事情。他零星记得的那些片断十分惨痛。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他第二天上午与迪戈里夫妇的见面。 他们没有因为所发生的事情而责怪他;相反,他们都感谢哈利把塞德里克的尸体带给了他们。在见面中,迪戈里先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无声地哭泣,而迪戈里夫人已经伤心得欲哭无泪了。 “那么,他并没有受多少痛苦。”迪戈里夫人听哈利讲了塞德里克的死亡经过,说道,“不管怎么说,阿莫斯……他死的时候刚赢得三强杯。他一定是很高兴的。” 当他们起身准备离开时,迪戈里夫人低头望着哈利,说:“你也好好保重吧。” 哈利抓起床头柜上的那袋金币。 “你们拿去吧,”他喃喃地对她说,“这应该属于塞德里克,是他先到达的,你们拿去吧——” 但是迪戈里夫人后退着闪开了。 “哦,不行,亲爱的,我不能……你留着吧。” 第二天晚上,哈利回到了格兰芬多塔楼。据赫敏和罗恩说,邓布利多那天早上吃早饭时对全校师生讲了几句话。他只是要求大家别去打扰哈利,不许任何人问他问题,或缠着他讲述那天在迷宫里发生的事情。哈利注意到,大多数人在走廊里都绕着他走,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人在他走过时用手捂着嘴,互相窃窃私语。他猜想,他们许多人都相信了丽塔·斯基特的文章,认为他心理不正常,很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也许,对于塞德里克是怎么死的,许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哈利发现他并不怎么在乎。他最喜欢跟罗恩和赫敏在一起,谈论其他话题,或者他们俩自己下棋,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觉得他们三个似乎已达到了一种默契,已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他们每个人都在等待某种信号或只言片语,告诉他们霍格沃茨外面发生的事情——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对未来作种种盘算都是毫无用处的。他们只有一次触及到这个话题,那是罗恩对哈利讲述韦斯莱夫人回家前与邓布利多见面的经过。 “妈妈去问他,你今年夏天能不能直接到我们家去,”罗恩说,“但邓布利多还是希望你回德思礼家,至少是先回他们那里。” “为什么?”哈利问。 “妈妈说邓布利多有他自己的道理,”罗恩说着,愁闷地摇了摇头,“我想我们应该相信他吧,对吗?” 除了罗恩和赫敏,哈利觉得还能与之交谈的人就是海格了。现在黑魔法防御术课没有了,他们可以自由处置那些课时。于是,他们就利用星期四下午的一节课,到下面海格的小屋去拜访他。那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他们刚一走近,牙牙就从敞开的门里跳了出来,欢快地叫着,摇晃着尾巴。 “谁呀?”海格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口,“哈利!” 他大步赶过来迎接他们,用一只粗胳膊把哈利使劲搂了一下,又胡噜胡噜他的头发,说道:“见到你真高兴,伙计。见到你真高兴。” 他们走进海格的小屋,看见火炉前的木桌子上放着两套水桶大小的茶杯和茶托。 “和奥利姆喝了杯茶,”海格说,“她刚走。” “谁?”罗恩好奇地问。 “马克西姆女士呀,那还用说!”海格说。 “哦,你们俩和好了?”罗恩说。 “你在说些什么呀。”海格快活地说,一边又从碗柜里拿出几个杯子。他沏好茶,端来一盘岩皮饼分给大家,然后靠在椅子上,用黑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哈利。 “你挺好吧?”他粗声粗气地问。 “挺好。”哈利说。 “不对,你不好,”海格说,“你肯定不好。不过你会好的。” 哈利什么也没说。 “我就知道他会回来的,”海格说,哈利、罗恩和赫敏都吃惊地抬头望着他,“这么些年我一直知道,哈利。我知道他在那里,等待时机。这件事肯定是要发生的。好了,现在它发生了,我们必须承认现实。我们要战斗。我们可以阻止他获得权力、称霸天下。那是邓布利多的计划。邓布利多,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怎么担心。” 看到他们三个人脸上怀疑的表情,海格扬起他乱蓬蓬的眉毛。 “坐着干着急是没有用的,”他说,“该来的总归会来,一旦来了,我们就接受它。哈利,邓布利多把你做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海格望着哈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你父亲如果还活着,他也会这么做的,这就是我对你的最高赞扬。” 哈利也对海格报以微笑。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邓布利多叫你做什么,海格?”他问,“那天晚上,他派麦格教授来请你和马克西姆女士去见他。” “给我这个夏天找点儿活干,”海格说,“不过,是保密的。我不能说,即使对你们也不能说。奥利姆——就是你们所说的马克西姆女士——可能会和我一起干。我想她会的,看样子我已经把她说服了。” “这与伏地魔有关系吗?” 海格听到这个名字,畏惧地向后缩了一下。 “大概吧,”他含糊其辞地说,“好了……谁愿意跟我去看看最后一条炸尾螺?我在开玩笑——开玩笑!”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他又急忙加了一句。 在返回女贞路的前一天夜里,哈利在宿舍里收拾箱子时,心情十分沉重。他害怕离校宴会,这通常被搞成一种庆祝活动,届时将宣布学院冠军杯的得主。自从他离开病房后,就一直避免在人多的时候进入礼堂。他情愿在别人几乎都走光时再进去吃饭,就是为了躲避同学们凝视的目光。 当他、罗恩和赫敏走进礼堂时,他们一眼就发现平常的那些装饰物都不见了。往常在离校宴会上,礼堂都用获胜学院的色彩装饰一新。然而今晚,教工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黑色的帷幕。哈利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了对塞德里克表示敬意。 真正的疯眼汉穆迪现在坐在教工桌子旁,他的木腿和那个带魔法的眼球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显得特别紧张不安,每当有人跟他说话,他就惊得跳了起来。哈利知道这不能怪他。穆迪在自己的箱子里关了十个月,这肯定加重了他担心遭人袭击的恐惧。卡卡洛夫的座位空着。哈利一边和其他格兰芬多同学一起坐下,一边暗想不知卡卡洛夫此刻在哪里,不知伏地魔有没有抓住他。 马克西姆女士还在,就坐在海格旁边。他们正悄声谈论着什么。在桌子那边,坐在麦格教授身边的是斯内普。当哈利望着他时,他的目光在哈利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很难捉摸。他看上去还像以前一样阴沉、讨厌。哈利在斯内普移开目光后,仍然注视了他很长时间。 在伏地魔回来的那天夜里,斯内普遵照邓布利多的命令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为什么……邓布利多这样确信斯内普真的与他们站在一边?他曾经是他们这一边的密探,邓布利多在冥想盆里曾经这么说过。斯内普变成了专门对付伏地魔的密探,“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难道他重操旧业,又干起了这份工作?他大概与食死徒们联系上了吧?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投靠过邓布利多,而是像伏地魔本人一样一直在潜伏着,等待时机? 哈利正想得出神,邓布利多教授突然从教工桌子旁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礼堂里本来就比平常的离校宴会安静许多,这时更是鸦雀无声。 “又是一年,”邓布利多望着大家说道,“结束了。” 他停下话头,目光落在赫奇帕奇的桌子上。在邓布利多站起来之前,这张桌子上的情绪就一直最压抑,这张桌子旁的一张张面孔也是整个礼堂里最悲哀最苍白的。 “今晚,我有许多话要对你们大家说,”邓布利多说,“但我首先必须沉痛地宣告,我们失去了一位很好的人,他本来应该坐在这里,”他指了指赫奇帕奇的同学们,“和我们一起享受这顿晚宴。我希望大家都站起来,举杯向塞德里克·迪戈里致敬。” 大家纷纷起立,礼堂里响起一片凳子移动的声音。他们都举起高脚酒杯,用低沉浑厚的声音齐声说:“塞德里克·迪戈里。” 哈利透过人群瞥见了秋·张。泪珠无声地顺着她的面颊滚落。大家重新坐下来时,哈利也沉痛地低头望着桌子。 “塞德里克充分体现了赫奇帕奇学院特有的品质,”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他是一位善良、忠诚的朋友,一位勤奋刻苦的学生,他崇尚公平竞争。他的死使你们大家受到了震撼,不管你们是否认识他。因此,我认为你们有权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利抬起头,望着邓布利多。 “塞德里克·迪戈里是被伏地魔杀死的。” 礼堂里响起一片紧张的低语。大家都惊恐地、不敢相信地盯着邓布利多。哈利则显得十分平静,望着他们嘀咕着渐渐归于沉默。 “魔法部不希望我告诉你们这些。”邓布利多继续说,“有些同学的家长可能会对我的做法感到震惊——这或者是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伏地魔真的回来了,或者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毕竟你们年纪还小。然而我相信,说真话永远比撒谎要好,如果我们试图把塞德里克的死说成是一场意外事故,或归咎于他自己的粗心大意,那都是对他形象的一种侮辱。” 这时,礼堂里的每一张脸都朝着邓布利多,每一张脸上都写着震惊与恐惧……噢,并不是每一张脸。哈利看见在斯莱特林的桌子上,德拉科·马尔福正在跟克拉布和高尔窃窃私语。哈利感到内心突然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怒气。他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回到邓布利多身上。 “在谈到塞德里克的死时,还必须提及另外一个人,”邓布利多继续往下说,“当然啦,我说的是哈利·波特。” 礼堂里起了一阵波动,有几个人把头转向哈利,随即又赶紧转回去,望着邓布利多。 “哈利·波特逃脱了伏地魔的魔爪,”邓布利多说,“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塞德里克的遗体带回了霍格沃茨。他在各方面都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很少有巫师在面对伏地魔的淫威时能表现出这种精神,为此,我向他表示敬意。” 邓布利多严肃地转向哈利,又一次举起了他的高脚酒杯。礼堂里的人几乎都这么做了。他们像刚才念叨塞德里克的名字一样,低声说着哈利的名字,为他敬酒。但是,哈利透过纷纷起立的人群的缝隙,看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以及斯莱特林的许多其他人都固执地坐着没动,碰也没碰他们的酒杯。邓布利多毕竟没有魔眼,没有看见他们的举动。 大家再次落座后,邓布利多又说道:“三强争霸赛的目的是增强和促进魔法界的相互了解。鉴于现在所发生的事——鉴于伏地魔的起死回生——这种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 邓布利多看看马克西姆女士和海格,看看芙蓉·德拉库尔和她那些布斯巴顿的校友,又看看斯莱特林桌子旁的威克多尔·克鲁姆和德姆斯特朗的同学。哈利看到,克鲁姆显得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似乎以为邓布利多会说出一些严厉的话来。 “这个礼堂里的每一位客人,”邓布利多说,他的目光停留在德姆斯特朗的同学们身上,“只要愿意回来,任何时候都会受到欢迎。我再对你们大家说一遍——鉴于伏地魔的起死回生,我们只有团结才会强大;如果分裂,便不堪一击。伏地魔制造冲突和敌意的手段十分高明。我们只有表现出同样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信任,才能与之抗争到底。只要我们目标一致,敞开心胸,习惯和语言的差异都不会成为障碍。” “我相信——我真希望我是弄错了——我相信我们都将面临黑暗和艰难的时期。在这礼堂里,你们中间的有些人已经直接受到伏地魔毒手的残害。你们许多家庭都被弄得四分五裂。一星期前,我们中间的一位同学被夺去了生命。” “请记住塞德里克。当你们不得不在正道和捷径之间作出选择时,请不要忘记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男孩,就因为与伏地魔的不期而遇,就遭到了这样悲惨的厄运。请永远记住塞德里克·迪戈里。” 哈利的箱子已经收拾好了;海德薇也回到了箱子上面它的笼子里。哈利、罗恩、赫敏和其他四年级的同学一起,在拥挤的门厅里等待马车把他们送往霍格莫德车站。这又是一个美丽宜人的夏日。哈利猜想,当他晚上到达女贞路时,那里肯定很热,院子里枝繁叶茂,花圃里姹紫嫣红的鲜花竞相开放。想到这些,他并没有感到丝毫喜悦。 “哈利!” 他扭头望去。芙蓉·德拉库尔匆匆登上石阶,进入城堡。在她后面的场地那头,哈利可以看见海格正帮着马克西姆女士给两匹巨马套上挽具。布斯巴顿的马车就要出发了。 “我希望我们还能见面,”芙蓉走到哈利身边,伸出一只手,说道,“我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提高一下我的英语。” “你的英语已经很棒了。”罗恩声音有些窒息地说。芙蓉朝他微笑着。赫敏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再见,哈利,”芙蓉说着,转身离开,“这次见到你们十分愉快。” 哈利注视着芙蓉匆匆顺着草坪朝马克西姆女士奔去,银亮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波浪一般荡漾,他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愉快起来。 “不知道德姆斯特朗的同学怎么回去,”罗恩说,“你说,没有了卡卡洛夫,他们还能驾驶那艘船吗?” “卡卡洛夫并不掌舵,”一个沙哑沉闷的声音说,“他待在舱房里,活儿都由我们来干。” 克鲁姆来跟赫敏道别了。 “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他问赫敏。 “噢……可以……好吧。”赫敏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跟着克鲁姆穿过人群,不见了。 “你最好快点儿!”罗恩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马车很快就要来了!”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罗恩让哈利留意马车,自己一个劲儿地伸长脖子,想看清克鲁姆和赫敏在做什么。那两人很快就回来了。罗恩盯着赫敏,但赫敏脸上的神情十分泰然。 “我一直很喜欢迪戈里,”克鲁姆很唐突地对哈利说,“他总是对我很有礼貌。总是这样。尽管我来自德姆斯特朗——和卡卡洛夫一起。”他皱着眉头补充道。 “你们找到新校长了吗?”哈利问。 克鲁姆耸了耸肩膀。他像芙蓉那样伸出手,与哈利和罗恩分别握了握。从罗恩的表情看,他似乎正在忍受某种痛苦的内心冲突。克鲁姆已经准备走开了,罗恩突然说道:“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赫敏转过脸,望着那些没有马拉的马车顺着车道朝他们缓缓驶来,脸上泛起了微笑:克鲁姆显得既惊讶又欣慰,为罗恩在一片羊皮纸上签了名。 在他们返回国王十字车站的路上,天气和他们去年九月来霍格沃茨时完全不一样。天空万里无云。哈利、罗恩和赫敏费了半天劲儿,总算找到一个空的包厢,坐了进去。小猪又被罗恩的礼服长袍遮住了,因为它不停地尖声大叫;海德薇脑袋缩在翅膀下打瞌睡,克鲁克山蜷缩在一个空座位上,活像一个大大的、毛茸茸的姜黄色靠垫。火车载着他们向南驶去,哈利、罗恩和赫敏摆脱了一星期来的沉默,畅快淋漓地交谈着。哈利觉得,邓布利多在离校宴会上的讲话,似乎一下子涤荡了他心中的烦忧。现在再谈论所发生的事情,他就不感到那么痛苦了。他们热烈地谈论着邓布利多现在会采取什么措施阻止伏地魔东山再起,直到送午饭的小推车过来,才停住话头。 当赫敏到小推车那里买完饭回来、把钱放回书包时,她掏出了一份她一直装在书包里的《预言家日报》。哈利望了望,拿不准自己是否真想知道报上说了什么。赫敏见他望着报纸,便平静地说:“报上没说什么。你自己可以看一下,确实没有什么。我每天都要检查一下。只在第三个项目后的第二天发了一条短消息,说你赢得了三强杯。他们甚至提都没提塞德里克。对这件事只字不报。如果你问我,我认为是福吉强迫他们保持沉默的。” “他无法使丽塔保持沉默,”哈利说,“丽塔不会放过这样一篇精彩故事的。” “噢,自从第三个项目之后,丽塔就什么也不写了。”赫敏说,她似乎在拼命克制着什么,声音有些怪怪的。“不瞒你们说,”她又说道,声音有些发颤了,“丽塔·斯基特暂时不会再写任何东西了。除非她想让我泄露她的秘密。” “你在说些什么呀?”罗恩说。 “我终于弄清她在不应该进入场地时,是怎么偷听到别人的秘密谈话的。”赫敏一口气说道。 哈利有一种感觉,似乎赫敏这些日子来一直渴望把这件事儿告诉他们,但看到所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她只好克制着没说。 “她是怎么做的?”哈利赶忙问道。 “你是怎么弄清的?”罗恩盯着她问。 “咳,其实说起来,还是你给了我灵感呢,哈利。”赫敏说。 “我?”哈利一头雾水,“怎么会呢?” “窃听[36]。”赫敏快活地说。 “可是你说窃听器不管用——” “哦,不是电子窃听器,”赫敏说,“是这样……丽塔·斯基特——”赫敏压抑着得意的情绪,声音微微颤抖着,“——她是一个没有注册的阿尼马格斯。她能变成——” 赫敏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密封的小玻璃罐。 “——变成一只甲虫。” “你在开玩笑吧,”罗恩说,“你没有……她不会……” “哦,没错,正是这样。”赫敏高兴地说,一边朝他们挥舞着玻璃罐。 玻璃罐里有几根树枝和几片树叶,还有一只胖墩墩的大甲虫。 “那不可能——你在开玩笑——”罗恩把瓶子举到眼前,低声说。 “没有,我没开玩笑,”赫敏满脸喜色地说,“我在病房的窗台上抓住她的。你仔细看看,就会注意到这只甲虫触角周围的记号和她戴的那副难看的眼镜一模一样。” 哈利凑近一看,发现赫敏说的完全正确。他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听见海格对马克西姆女士谈起他妈妈时,就有一只甲虫贴在雕像上。” “正是这样,”赫敏说,“我们在湖边谈话之后,威克多尔从我的头发里捉出了一只甲虫。除非是我弄错了,但我敢说在你伤疤疼的那天,丽塔一定躲在占卜课教室的窗台上偷听来着。她一年到头四处飞来飞去,寻找可以大做文章的材料。” “那天我们看见马尔福在那棵树下……”罗恩慢慢地说。 “他在跟丽塔说话,丽塔就在他手上,”赫敏说,“当然啦,马尔福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丽塔就是这样对斯莱特林们进行那些精彩的小采访的。他们才不在乎她做的事情是不是合法呢,只要他们能在她面前胡乱造谣,诽谤我们和海格就行。” 赫敏从罗恩手里拿回玻璃罐,笑嘻嘻地望着甲虫,甲虫气愤地隔着玻璃嗡嗡直叫。 “我告诉过她,我们一回到伦敦,我就放她出来。”赫敏说,“我给罐子念了一个牢固咒,这样她就没法变形了。我叫她一年之内不得动笔写东西,看看她能不能改掉诽谤和侮辱别人的恶习。” 赫敏平静地笑着,把甲虫放回了她的书包里。 包厢的门被人拉开了。 “干得很聪明,格兰杰。”德拉科·马尔福说。 克拉布和高尔站在他身后。哈利还从没见过他们三个这样得意,这样傲慢,这样气势汹汹呢。 “这么说,”马尔福朝包厢里跨进一步,缓缓地打量着他们,嘴角颤抖着露出一丝讥笑,慢慢地说,“你抓住了某个可怜的记者,波特又成了邓布利多最喜欢的男孩。真了不起。” 他脸上阴险的笑容更明显了。克拉布和高尔发出阵阵怪笑。 “我们尽量不去想它,是吗?”马尔福望着他们三个人,轻声轻气地说,“尽量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滚出去。”哈利说。 自从邓布利多致词哀悼塞德里克时,哈利看见马尔福跟克拉布和高尔窃窃私语之后,哈利还一直没有和马尔福挨得这么近过。他感到耳朵里嗡嗡直响。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长袍下的魔杖。 “你从一开始就输定了,波特!我警告过你!我告诉过你选择伙伴要更谨慎些,记得吗?那是到霍格沃茨的第一天,我们在火车上相遇时?我告诉过你不要跟这些下三滥的人泡在一起!”他冲罗恩和赫敏摆了摆脑袋,“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波特!黑魔王回来了,首先完蛋的就是他们!首先就是泥巴种和喜欢麻瓜的家伙!接下来——第二步——迪戈里就是——” 说时迟那时快,就好像有人在包厢里点爆了一箱焰火。从不同方向发出的咒语放射出耀眼的强光,刺得哈利睁不开眼睛,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巨响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他眨眨眼睛,低头望着地板。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都不省人事地躺在包厢门口。他、罗恩和赫敏都站着,刚才他们三个同时使用了各自不同的毒咒,而且这么做的还不止他们三个。 “我们想看看他们三个到底想干什么。”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踏着高尔的身体走进了包厢。他的魔杖拿在手里,乔治也是这样。乔治跟着弗雷德进入包厢时,故意踩在了马尔福身上。 “多么有趣的效果,”乔治低头看着克拉布,说道,“谁用了火烤咒?” “我。”哈利说。 “真巧,”乔治开心地说,“我用了软腿咒。看来这两种咒语不能混合使用。他好像满脸都冒出了小触角。好吧,我们别把他们撂在这儿,他们可不是什么漂亮的装饰品。” 罗恩、哈利和乔治又踢又推又滚,把昏迷不醒的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他们每个人因为受到几个咒语的混合袭击,模样更加难看了)弄到了外面的走廊里,然后回到包厢,把门重新拉上。 “谁玩噼啪爆炸?”弗雷德说着,掏出一副牌来。 “那么,你们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他对乔治说,“你们在敲诈谁?” “噢,”乔治闷闷不乐地说,“那事儿。” “没什么,”弗雷德说着,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已经放弃了。”乔治耸了耸肩膀,说道。 可是哈利、罗恩和赫敏不依不饶地追问,最后,弗雷德说:“好吧,好吧,既然你们真的想知道……是卢多·巴格曼。” “巴格曼?”哈利敏锐地说,“你是说他也卷进——” “不是,”乔治愁眉苦脸地说,“不是这码子事儿。他傻瓜蛋一个,还没有这样的脑子。” “哦,那是怎么回事?”罗恩问。 弗雷德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还记得我们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跟他打赌的事儿吗?就是我们赌爱尔兰赢,但克鲁姆会抓住金色飞贼?” “记得呀。”哈利和罗恩慢慢地说。 “咳,那傻瓜付给我们的是小矮妖的金币,是他从爱尔兰的吉祥物那里捡到的。” “那又怎么样呢?” “那还用说,”弗雷德不耐烦地说,“金子消失了,不是吗?到了第二天早上,连影子都没了!” “可是——那一定是不小心弄错的,是不是?”赫敏说。 乔治很尖刻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们一开始也这样想。我们以为,只要我们写封信给他,告诉他弄错了,他就会把钱还给我们。可是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根本不理睬我们的信。我们在霍格沃茨三番五次想跟他谈谈,可他总是找各种借口摆脱我们。” “到了最后,他态度变得非常恶劣,”弗雷德说,“他对我们说,我们年龄太小,不能赌博,他一分钱也不会给我们。” “然后,我们想要回我们的本钱。”乔治怒气冲冲地说。 “这他也拒绝了?”赫敏屏住呼吸问。 “让你说着了。”弗雷德说。 “可那是你们的全部积蓄呀!”罗恩说。 “这还用你说。”乔治说,“当然啦,后来我们总算弄清了是怎么回事。李·乔丹的爸爸向巴格曼讨债时也碰了钉子。后来才知道,原来巴格曼在小妖精那里惹了大麻烦。他向他们借了一大堆金子。世界杯赛赛后,他们把他堵在树林里,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金币,还仍然不够还清他的债务。他们一直跟着他来到霍格沃茨,密切监视着他。他赌博输光了一切,身上连两个金币也没有了。你知道那个傻瓜打算怎么向小妖精还债吗?” “怎么还?”哈利说。 “他把宝押在你身上了,伙计,”弗雷德说,“押了一大笔钱,赌你会赢得争霸赛。是跟小妖精们赌的。” “噢,怪不得他总想帮助我赢呢!”哈利说,“好了——我确实赢了,不是吗?他可以把你们的金币还给你们了吧?” “才不呢!”乔治摇了摇头说,“小妖精们的表现和他一样恶劣。他们说你和迪戈里并列第一,而巴格曼赌的是你大获全胜。所以巴格曼只好匆忙逃命了。第三个项目一结束,他就逃跑了。” 乔治沉重地叹了口气,又开始发牌。 旅途剩下来的时光过得非常愉快;实际上,哈利真希望火车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开整整一个夏天,他永远不要到达国王十字车站……但他这一年懂得了一个严酷的规律:当某个不愉快的事情等在前面时,时间是不会放慢脚步的。仅一眨眼的工夫,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就停靠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了。同学们纷纷开始下车,走道里又是一片混乱和嘈杂。罗恩和赫敏提着箱子,走出了包厢,艰难地跨过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的身体。但哈利没有动弹。 “弗雷德——乔治——等一等。” 双胞胎转过身来。哈利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他在争霸赛中赢得的奖金。 “拿着吧。”他说,一边把袋子塞进乔治手里。 “什么?”弗雷德说,惊得目瞪口呆。 “你发神经啊?”乔治说,一边拼命把袋子推还给哈利。 “不,我没有,”哈利说,“你们拿去吧,继续搞发明创造。这是给笑话店的投资。” “他真是发神经了。”弗雷德用几乎惊恐的声音说。 “听着,”哈利很坚决地说,“如果你们不收,我就把它扔到阴沟里。我不想要它,也不需要它。但是我需要一些欢笑。我们可能都需要一些欢笑。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很快就会需要比往常更多的欢笑。” “哈利,”乔治声音软软地说,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那袋金币,“里面有一千个金加隆呢。” “是啊,”哈利笑着说,“想想吧,它值多少个金丝雀饼干啊。” 双胞胎呆呆地望着他。 “千万别告诉你妈妈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尽管她现在不那么热心要你们进魔法部了,想想吧……” “哈利……”弗雷德还要说什么,但哈利拔出了魔杖。 “快收下,”他板着脸说,“不然我就给你念个毒咒。我现在知道几个很厉害的毒咒呢。你们就帮我一个忙吧,好吗?给罗恩另外买一件礼服长袍,就说是你们送给他的。” 不等双胞胎再说一个字,他就离开了包厢,转身跨过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走了。马尔福他们仍然躺在地板上,身上带着毒咒留下的痕迹。 弗农姨父在隔墙外面等着他。韦斯莱夫人就站在他近旁。她一看见哈利,就过来一把搂住他,并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我想邓布利多会让你夏天到我们家来的。保持联系,哈利。” “再会,哈利。”罗恩说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再见,哈利!”赫敏说,然后她做了一件她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她吻了吻哈利的面颊。 “哈利——谢谢。”乔治喃喃地说,弗雷德在他旁边拼命点头。 哈利朝他们眨眨眼睛,然后转向弗农姨父,默默地跟着他离开了车站。现在还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一边钻进德思礼家的汽车,一边这样想道。 正如海格说过的,该来的总归会来……一旦来了,他就必须接受它。 第99章注释 [1]韦兹利,韦斯莱的误称。 [2]英语中“十二个座位”(twelveseats)和“镊子”(tweezers)的发音有些相近,因此巴格曼说他把十二个座位听成了镊子。 [3]韦瑟比,克劳奇先生记错了珀西的姓氏。 [4]原文为法文。 [5]非巫师的半人类指的是不属于巫师的半人半兽或半人半鸟。 [6]迪戈里将“警察”误说成“金察”。 [7]指姓氏的开头字母。 [8]约克郡,英国英格兰一郡名。 [9]游游球,一种玩具,用绳拽着能忽上忽下移动。 [10]飞碟,一种掷着玩的塑胶盘。 [11]回飞镖,多为澳洲土人使用的一种硬木飞镖,若未击中目标,即返回投掷者身边。 [12]指穆迪性格变得多疑。 [13]一种南欧产的大而有毛的毒蜘蛛。 [14]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的英文字母缩写是“SPEW”,而这个词在英文里同时又有“呕吐”的意思。 [15]霍格沃茨的英文首写字母。 [16]树懒,产于中、南美洲的一种行动迟缓的哺乳动物,常栖于树枝上,以草木、果实为生。 [17]原文为法语。 [18]此句话的意思是珀西一点儿幽默感也没有。 [19]欧洲人把食指与中指交叉在一起意味着祈祷和祝福。 [20]应是“仙境之光”,胖夫人喝得醉醺醺的,说错了口令。 [21]伊戈尔,卡卡洛夫的教名。 [22]又叫诗琴,十四至十七世纪使用较多的一种类似吉他的半梨形拨弦乐器。 [23]威基是威克多尔的昵称。 [24]雾角,船只在雾天发警告的喇叭。这里形容马克西姆女士的声音大而刺耳。 [25]是英语“丑陋妖精保护协会”的首写字母缩写。 [26]罗恩姓韦斯莱,多比却记成了韦崽。 [27]英语中“在……装窃听器”一词,同时也有“臭虫”的意思。 [28]imposter,“骗子”的英文。 [29]spy,“间谍”的英文。 [30]middle,“中间”的英文。 [31]er,“呃”的英文。 [32]spider,“蜘蛛”的英文。这是一个英文字谜。“spi”的发音和“spy”的发音相同,“中间”(middle)一词的中间字母以及“尾部”(end)一词的结尾字母都是“d”,再加“er”构成谜底。谜底又暗含了谜语中第三句的意思,因为蜘蛛结网就像在缝缝补补。 [33]这里的克拉布和高尔指的是斯莱特林学院学生克拉布的父亲和高尔的父亲。 [34]这里的克拉布和高尔指的是斯莱特林学院学生克拉布的父亲和高尔的父亲。 [35]因为克劳奇父子都叫巴蒂·克劳奇,为了易于读者区分,我们在译文中把儿子称为小巴蒂·克劳奇或者小克劳奇。 [36]同时有“变成甲虫”的意思。 第100章达力遭遇摄魂怪 夏季以来最炎热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女贞路上那些方方正正的大房子笼罩在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中。平日里光亮照人的汽车,这会儿全都灰扑扑地停在车道上,曾经葱翠欲滴的草地,已变得枯黄——由于旱情严重,浇水软管已被禁止使用。女贞路上的居民,平常的消遣就是擦车和割草,现在这两件事都做不成了,只好躲进他们阴凉的房子里,把窗户开得大大的,指望着能吹进一丝并不存在的凉风。只有一个人还待在户外,这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这时他正平躺在女贞路4号外面的花坛里。 他是一个瘦瘦的男孩,黑头发,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羸弱,略带病态,似乎是因为在很短的时间里个头蹿得太快。他身上的牛仔裤又破又脏,T恤衫松松垮垮的,已经褪了颜色,运动鞋的鞋底与鞋帮分了家。哈利·波特的这副模样,是无法讨得邻居们喜欢的。他们那些人认为,破烂邋遢应该受到法律制裁。不过他这天傍晚藏在一大丛绣球花后面,过路人都不会看见他。实际上,只要他的姨父弗农或姨妈佩妮从起居室的窗户探出脑袋,径直朝下面的花坛里一望,他还是有可能被他们发现的。 总的来说,哈利觉得他能想到藏在这里真是值得庆幸。躺在炎热的硬邦邦的泥土上也许并不舒服,但另一方面,这里不会有人狠狠地瞪着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害得他听不清新闻里讲的是什么,也不会有人连珠炮似的问他一些烦人的问题。每次他想坐在客厅里跟姨妈姨父一块儿看看电视,他们总是搅得他不得安宁。 就好像他的这些想法插上翅膀,飞进了敞开的窗户,哈利的姨父弗农·德思礼突然说起话来。 “谢天谢地,那小子总算不来探头探脑了。呃,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弗农姨父不满地嘟哝着。 “看新闻……”他刻薄地说,“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一个正常的男孩,谁会去关心新闻哪——达力对时事一无所知,我怀疑他连首相是谁都不知道!见鬼,我们的新闻里怎么会有跟他们那类人有关的——” “弗农,嘘!”佩妮姨妈说,“窗户开着呢!” “哦——是的——对不起,亲爱的。” 德思礼夫妇不说话了。哈利听着一段关于水果麦麸营养早餐的广告短歌,一边望着费格太太——住在离这儿不远的紫藤路上的一个脾气古怪、养着很多猫的老太太慢吞吞地走过去。她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哈利心想幸亏自己藏在灌木丛后面,因为最近费格太太在街上一碰到哈利,就要邀请他过去喝茶。她拐过街角不见了,这时候弗农姨父的声音又从窗口飘了出来。 “达达[1]出去喝茶了?” “到波奇斯家去了。”佩妮姨妈慈爱地说,“他交了这么多小朋友,大家都这么喜欢他……” 哈利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德思礼两口子在对待他们的宝贝儿子达力的问题上,真是愚蠢得出奇。达力在暑假的每个晚上都编造愚蠢的谎话,说是到他那帮狐朋狗友的某个人家去喝茶,而他们居然就听信了。哈利知道得很清楚,达力压根儿就没去什么地方喝茶,他和他那些哥们儿每天晚上都在游乐场毁坏公物,在街角抽烟,朝过路的汽车和孩子扔石子儿。哈利晚上在小惠金区散步时,曾看见过他们的这些行径。这个暑假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街头游荡,沿路从垃圾箱里捡出报纸翻看。 七点钟新闻的开始曲传到了哈利的耳朵里,他紧张得连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也许今晚——在等待了一个月之后——就在今晚。 西班牙行李搬运工的罢工进入第二周,大批度假者滞留机场—— “要是我,就让他们终身享受午睡。”新闻广播员的话音刚落,弗农姨父就恶狠狠地吼道。但是没关系,外面花坛里的哈利心里一块石头已经落了地。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头条新闻,死亡和灾难远比滞留机场的度假者重要得多。 他慢慢地长舒了一口气,仰望着清澈湛蓝的天空。这个夏天的每个日子都是这样:紧张,期待,暂时松一口气,然后弦又一点点地绷紧……但一个问题越来越迫切:为什么还没有事情发生? 他继续听下去,怕万一有一些不起眼的线索,麻瓜们还没有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比如有人不明原因地失踪,或出了奇怪的意外事故……可是行李搬运工罢工的新闻之后,是东南部地区的旱情(“我希望隔壁的那个人好好听听!”弗农姨父气冲冲地嚷道,“他凌晨三点钟就把洒水器开着了!”),然后是一架直升机差点在萨里郡的田野坠毁,接着是某位大名鼎鼎的女演员跟她那位大名鼎鼎的丈夫离婚(“就好像我们谁关心他们那些破事儿似的。”佩妮姨妈轻蔑地说,实际上她近乎痴迷地关注着这件事,翻遍了她那双骨瘦如柴的手能够拿到的每一本杂志)。 哈利闭上眼睛,天空的晚霞变得刺眼了,这时新闻广播员说道: ——最后,虎皮鹦鹉邦吉今年夏天找到了一个保持凉爽的新办法。生活在巴恩斯利五根羽毛街的邦吉,学会了用水橇滑水!玛丽·多尔金详细报道。 哈利睁开眼睛。既然已经说到虎皮鹦鹉滑水橇,看来不会再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新闻了。他小心翼翼地翻过身,用膝盖和胳膊肘撑着爬起来,准备手脚并用爬离窗户。 刚爬了两英寸,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几件事,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一记响亮的、带有回音的爆裂声,像一声枪响,划破了昏昏欲睡的寂静;一只猫从一辆停着的汽车底下蹿出来,不见了踪影;德思礼家的客厅里传来一声尖叫、一句叫骂,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哈利似乎一直就在等待这个信号,他猛地站起身,同时像拔剑一样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根细细的木质魔杖——可是还没等他完全站直身体,他的脑袋就撞在了德思礼家敞开的窗户上。砰的一声,吓得佩妮姨妈叫得更响了。 哈利觉得脑袋似乎被劈成了两半,眼睛里充满泪水。他摇晃着身体,看着街上,努力想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好弄明白刚才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可是他刚勉强站直身子,就有两只紫红色的大手从敞开的窗口伸出来,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 “把它——收起来!”弗农姨父冲着哈利的耳朵吼道,“快点!别让——人家——看见!” “放——开——我!”哈利喘着气说。他们扭打了几秒钟,哈利用左手去掰姨父香肠般粗大的手指,右手还牢牢地握着举起的魔杖。接着,哈利本来就疼痛难忍的头顶猛的一阵钻心的剧痛,弗农姨父大叫一声,就像遭到电击一般,松开了哈利。似乎他外甥体内涌起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使他没法抓住他。 哈利气喘吁吁地扑倒在绣球花中,然后直起身体,朝四周张望着。他看不出刚才那声爆响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但周围各式各样的窗户里探出了几张人脸。哈利赶紧把魔杖塞进牛仔裤里,装出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 “多么迷人的夜晚!”弗农姨父朝住在对面、正从网眼窗帘后面朝外瞪视的7号太太挥挥手,大声说道,“听见刚才汽车回火的声音了吗?把我和佩妮吓了一大跳!” 他脸上一直堆着那种难看的、疯子般的怪笑,直到那些好奇的邻居从他们各式各样的窗口消失。这时他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狰狞的怒容,他示意哈利回到他的面前。 哈利朝前挪动了几步,很小心地及时停住了,以免弗农姨父伸出的双手再掐住他的喉咙。 “你这到底搞的什么鬼,小子?”弗农姨父用气得微微发抖的低沉声音问。 “我搞什么啦?”哈利冷冷地问。他不停地朝街上东张西望,仍然希望看见是谁弄出了刚才那声爆响。 “弄出那噪音,像手枪开火,就在我们家窗户外——” “那声音不是我弄出来的。”哈利坚决地说。 这时,弗农姨父的紫红色宽脸膛旁边,出现了佩妮姨妈那张瘦长的马脸,脸色铁青。 “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我们家窗户底下?” “好——好,问得好,佩妮!你在我们家窗户底下搞什么鬼,小子?” “听新闻。”哈利用顺从的声音说。 姨妈和姨父气呼呼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听新闻!还听?” “是啊,新闻每天都在变的,你知道。”哈利说。 “别跟我耍小聪明,小子!我想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别再跟我说什么听新闻之类的鬼话!你心里明明知道,你们那类人——” “留神,弗农!”佩妮姨妈紧张地说,于是弗农姨父一下子把声音压得很低,哈利简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你们那类人不会出现在我们的新闻里!” “那是你的想法。”哈利说。 德思礼夫妇狠狠地瞪了他几秒钟,然后佩妮姨妈说:“你真是个坏透了的小骗子。那些——”她也突然放低了声音,哈利只能凭着她嘴唇的动作才听懂了她下面的话,“——猫头鹰不是给你传递消息又是在做什么呢?” “啊哈!”弗农姨父得意地小声说,“快说实话吧,小子!好像我们不知道你能从那些讨厌的大鸟那儿得到所有的消息似的!” 哈利迟疑了片刻。这次说实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尽管姨妈和姨父不可能知道他承认这件事心里有多难过。 “猫头鹰——不给我传递消息了。”他干巴巴地说。 “我不相信。”佩妮姨妈立刻说。 “我也不相信。”弗农姨父强硬地跟了一句。 “我们知道你要做出点出格的事儿了。”佩妮姨妈说。 “我们不是傻瓜,你知道。”弗农姨父说。 “哦,那对我来说倒是新闻。”哈利说,他的火气上来了,不等德思礼夫妇把他叫回去,他就一转身跑过门前的草地,跨过花园的矮墙,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街上。 他惹麻烦了,他知道。待会儿他将不得不面对姨妈姨父,为他刚才的无礼言行付出代价,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脑子里有更加迫切的事情需要考虑呢。 哈利可以肯定,刚才那声爆响是有人幻影显形或幻影移形时发出的。家养小精灵多比每次消失在空气中时,发出的都是这种声音。难道多比跑到这女贞路来了?难道多比此刻正在跟踪他?想到这里,哈利猛地转过身,望着身后的女贞路,但是路上看不见一个人,而哈利相信多比是不知道怎样隐形的。 他继续朝前走,几乎没去注意脚下的路。最近他经常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这些街道上走来走去,两只脚自动就把他带往他最爱去的地方。他每走几步,就扭头张望。刚才他躺在佩妮姨妈那奄奄一息的秋海棠丛中时,某个会魔法的人就在近旁,这是肯定的。他们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他们为什么不与他取得联系?他们为什么现在躲起来了? 随着他心头的失望渐渐达到高峰,他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法声音。也许他太渴望得到来自他那个世界的蛛丝马迹的联络信号了,结果被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声音搞得大惊小怪。他能肯定那不是邻居家里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吗? 哈利内心产生了一种沮丧的、失落的感觉,接着,整个夏天都在折磨着他的绝望感又一次不期而然地把他淹没了。 明天早晨五点钟,他会被闹钟吵醒,付钱买下猫头鹰送来的《预言家日报》——可是继续订阅这份报纸有什么用呢?这些日子,哈利每天只是扫一眼第一版,就把报纸扔到了一边。这些办报纸的白痴,一旦他们知道伏地魔回来了,肯定会把这个消息作为头版头条,这才是哈利唯一关心的事情。 如果他运气好,猫头鹰会送来他最好的朋友罗恩和赫敏的来信,他原来指望他们的来信会给他带来消息,但这份期待早就破灭了。 关于那件事,我们不能说得太多……有人叫我们不要谈及任何重要的事情,以免我们的信件被送错地方……我们现在很忙,但我在这里不能跟你细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跟你见面时都会告诉你的……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谁也不肯说出一个具体日期。赫敏在给他的生日贺卡上草草写道,希望我们能很快见到你,可是到底多快呢?哈利从他们信里透露的蛛丝马迹可以看出,赫敏和罗恩是在同一个地方,很可能是在罗恩父母的家里。一想到他们俩在陋居玩得开心,而他却困在女贞路动弹不得,他就觉得简直受不了。他太生他们的气了,他过生日时他们寄来的两盒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巧克力,他没有打开就给扔掉了。那天晚上,吃完佩妮姨妈端出来当晚饭的干巴巴的沙拉后,他又觉得很后悔。 罗恩和赫敏到底在忙些什么呢?为什么他,哈利,整天无所事事呢?难道他没有证明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比他们强得多吗?难道他们都忘记了他做过的事情吗?难道不是他进入那片墓地,亲眼目睹了塞德里克被杀,并且被绑在那块墓碑上,差点丧命吗? 别想那些事啦,哈利严厉地对自己说,暑假以来他已是第一百次这样警告自己。夜里不断做噩梦回到那片墓地,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如果醒着的时候也想这件事,那就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他转了个弯,来到木兰花新月街。在这条街上走到一半,他经过了车库旁边那条狭窄的小巷,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他的教父的。至少,小天狼星似乎是明白哈利的感受的。必须承认,他的信与罗恩和赫敏的信一样,也没有向哈利透露他想知道的消息,但小天狼星的信里写了一些告诫和宽慰的话,而不是半掩半露,逗得人心痒难忍。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很沮丧……只要安分守己,一切都会很好的……千万小心,不要做任何鲁莽的事情…… 是啊,他(基本上)还是照小天狼星的叮嘱去做的。哈利这么想着,一边穿过木兰花新月街,拐进了木兰花路,朝逐渐变得昏暗的游乐场走去。是啊,他至少抵挡住了诱惑,没有索性把箱子绑在飞天扫帚上,直接飞到陋居去。实际上,哈利认为自己的表现一直是非常好的,要知道他被困在女贞路这么长时间,为了能听见一点透露伏地魔所作所为的只言片语,不得不藏在花坛里,这让他感到多么沮丧和生气啊。然而,居然是小天狼星叮嘱他不要鲁莽,这真是叫人恼怒。要知道小天狼星自己就是在阿兹卡班巫师监狱里被关了十二年,然后逃出来,试图完成他原先被指控的那个谋杀罪,最后骑着一头偷来的鹰头马身有翼兽逃之夭夭的。 游乐场的门锁着,哈利一跃而过,踏着干枯的草地往前走去。游乐场里和周围的街道一样空荡荡的。他来到秋千所在的地方,找到一架达力和他那些朋友还没来得及毁坏的秋千坐了上去,一只胳膊挽着铁链,目光忧郁地望着地面。他再也不能藏在德思礼家的花坛里了。明天,他必须想出另外的办法去偷听新闻。与此同时,他没有什么可指望的,摆在他面前的又是一个混乱不安的夜晚。就算他侥幸逃过关于塞德里克的噩梦,他也会梦见一条条漫长而昏暗的走廊,每一条走廊的尽头都是死胡同或紧锁的房门。这些梦境弄得他心神不宁,他猜想这大概和他醒着时产生的困兽般的情绪有关。他额头上的伤疤经常刺痛,很不舒服,但他知道,罗恩、赫敏和小天狼星不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了。过去,他的伤疤疼痛发作预示着伏地魔的力量正在再次变得强大起来,但现在伏地魔已经回来了,他们大概会提醒他说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定期发作的疼痛……没什么可担心的……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这太不公平了,他内心的怨愤不断地堆积,他真想大声怒吼出来。如果不是他,甚至谁都不会知道伏地魔回来了!而他得到的回报呢,却是被困在小惠金区整整四个星期,完全与魔法世界失去了联系,不得不去蹲在那些快要枯死的秋海棠丛中,就是为了能够听到虎皮鹦鹉滑水橇的消息!邓布利多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他忘记了呢?为什么罗恩和赫敏聚到一起,却没有叫上他呢?他还需要在这里忍耐多久?听着小天狼星告诉自己要循规蹈矩,不要轻举妄动;抵挡住内心的冲动,不给愚蠢的《预言家日报》写信,告诉他们伏地魔已经回来了?这些愤怒的想法在哈利脑海里翻腾,搅得他内心乱糟糟的。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一个闷热而柔和的夜晚到来了,空气里弥漫着热乎乎的干草味儿,四下里只能听见游乐场栏杆外的道路上传来的低沉的车辆声。 他不知道自己在秋千上坐了多久,后来别人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起头来,周围街道上的路灯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他能看到一伙人影正在穿过游乐场,其中一个大声哼着一首粗俗的歌,其他人哈哈大笑。还有轻微的丁丁声传来,那是他们推着走的几辆价格不菲的赛车发出的声音。 哈利知道那些人是谁。打头的那个毫无疑问就是他的表哥达力·德思礼,正由他那帮狐朋狗友陪着朝家里走去。 达力还像以前一样人高马大,但一年来严格控制伙食,再加上新开发了一项才能,他的体格大有改观。弗农姨父逢人就高兴地说,达力最近成了东南部少年重量级校际拳击比赛冠军。这项弗农姨父所说的“高贵的运动”,使达力变得更加令人生畏。哈利上小学时充当的是达力练习拳击的第一个吊球,那时他就觉得达力够厉害的,现在哈利对他的表哥已经没有丝毫畏惧感了,但他认为,达力出拳越来越狠、越来越准,总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左邻右舍的孩子都很害怕达力——甚至超过害怕那个“波特小子”,大人们曾经警告过他们,那个波特是个屡教不改的小流氓,正在圣布鲁图斯不可救药少年犯管教中心接受管教。 哈利望着那几个黑乎乎的身影走过草地,心想不知他们今晚又把谁痛打了一顿。回过头来,哈利发现自己一边望着他们一边心里这么想:快呀……回过头来……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呢……过来比试比试吧…… 达力的朋友们如果看见他坐在这里,肯定会径直朝他冲过来的,那么达力会怎么做呢?他肯定不愿在朋友面前丢脸,但又不敢招惹哈利……看着达力左右为难,嘲弄他,欣赏他无力反抗的难受样儿,真是太好玩了……如果别人有谁敢来打哈利,他也有准备——他手里有魔杖呢。来试试吧……他正巴不得把失望的情绪发泄在这些曾经使他的生活变得像地狱一样的男孩们身上呢。 但是他们没有回过头来,没有看见他,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栏杆那儿了。哈利克制住把他们叫回来的冲动……找人打架可不是明智的举动……他绝不可以使用魔法……不然又有被学校开除的危险。 达力那伙人的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他们顺着木兰花路越走越远,从哈利的视线中消失了。 你可以放心了,小天狼星,哈利闷闷不乐地想,不做鲁莽的事情……安分守己。跟你当年做的事情正好相反。 他从秋千上下来站到地上,挺直身体。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似乎觉得达力什么时间露面,这个时间就是应该回家的时候;只要是在这个时间之后,就是太晚了。弗农姨父曾经威胁说,如果哈利再在达力之后回家,就把他关进棚子里。于是,哈利忍住哈欠,愁眉苦脸地朝游乐场的大门走去。 木兰花路和女贞路一样,布满了一座座方方正正的大房子,草地修剪得完美无瑕。它们的主人都是一些方方正正的大块头,开着像弗农姨父那样的一尘不染的汽车。哈利更喜欢晚上的小惠金区,一扇扇拉着窗帘的窗户,在黑暗中呈现出一个个珠宝般明亮的色块。白天,每当他经过那些户主面前时,总会听见对于他这个“少年犯”的不满的嘀咕声,但现在就不会有这种危险。他走得很快,在木兰花路一半的地方,他又看见了达力那帮家伙。他们正在木兰花新月街的入口处互相告别。哈利走进一棵大丁香树的阴影里等着。 “……他像猪一样嗷嗷叫唤,是吧?”莫肯说,其他人发出粗野的笑声。 “漂亮的右钩拳,D哥。”皮尔说。 “明天还是那个时候?”达力问。 “在我家外面,我爸妈明天出去。”戈登说。 “到时候见。”达力说。 “回见,达[2]!” “再见,D哥!” 哈利等其他人都走开了才从树下走出来。那些人的声音又一次远去了,他拐过街角,走上了木兰花新月街。他走得很快,一会儿就跟上达力能招呼他了。达力悠闲自在地迈着步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喂,D哥!” 达力转过身来。 “噢,”他嘟哝道,“是你啊。” “你什么时候成‘D哥’了?”哈利问道。 “闭嘴!”达力恶狠狠地吼道,转过身去。 “这名字蛮酷的,”哈利说,他咧嘴笑着,跟他的表哥齐步往前走,“但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是‘达达小宝贝’。” “我叫你闭嘴!”达力说,两只火腿般粗胖的手捏成了拳头。 “那些男孩不知道你妈妈叫你什么吗?” “住口!” “你可没有叫她住口啊。‘宝贝蛋儿’和‘达达小心肝’,我能用这些名字叫你吗?” 达力没有说话。他在拼命克制自己,没去动手揍哈利,这似乎需要他所有的自制力。 “你今天晚上把谁打了一顿?”哈利问道,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又是个十岁大的男孩?我知道你两天前的晚上打了马克·伊万斯——” “他自找的。”达力没好气地说。 “哦,是吗?” “他侮辱我。” “是吗?他是不是说你像一头用两条腿走路的猪?嘿,那可不是侮辱,达达,那是事实呀。” 达力牙关上的肌肉在抽动。哈利看到自己惹得达力这么生气,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把他的沮丧情绪转移到了表哥身上,这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 他们拐进了哈利第一次看见小天狼星的那条狭窄的小巷,那是木兰花新月街和紫藤路之间的一条近道。空荡荡的小巷,因为没有路灯,比它连接的那两条街道黑暗得多。小巷一边是车库的围墙,另一边是高高的栅栏,因此他们的脚步声显得很沉闷。 “你拿着那玩意儿,就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是吗?”达力愣了几秒钟后说。 “什么玩意儿?” “那个——你藏起来的东西。” 哈利脸上又露出坏笑。 “你看起来很笨,实际上并不笨哪,达达?我想,如果你真的很笨,就不会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了。” 哈利抽出魔杖。他看见达力斜眼瞄着魔杖。 “你不能用它,”达力反应很快地说,“我知道你不能。你会被你上的那个怪胎学校开除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改变章程呢,D哥?” “那不可能。”达力说,不过他的声音显得不那么肯定。 哈利轻轻笑出声来。 “你如果不拿着那玩意儿,根本没有胆子跟我较量,是不是?”达力怒气冲冲地问。 “那你呢,你需要四个伙计给你撑腰,才能打败一个十岁的毛孩子?你知道你到处吹嘘的那个拳击称号吗?你的对手有几岁?七岁?八岁?” “告诉你吧,他十六岁了。”达力恶狠狠地说,“我把他撂倒后,他整整昏迷了二十分钟,而且他的身体比你的重两倍。你等着吧,我要告诉爸爸你掏出了那玩意儿——” “跑回家去找爸爸,是吗?他的拳击小冠军还会害怕哈利这根讨厌的魔杖?” “你晚上就没有这么勇敢了,是不是?”达力讥笑道。 “现在就是晚上,达达小宝贝。天黑成这样,不是晚上是什么?” “我是说等你上床以后!”达力气势汹汹地说。 他停下脚步,哈利也站住了,盯着他的表哥。他只能看见达力那张大脸的一部分,可以看出那上面透着一种古怪的得意神情。 “你说什么,我躺在床上就不勇敢啦?”哈利问,完全被弄糊涂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是枕头还是什么?” “我昨天夜里听见了,”达力喘着粗气说,“你说梦话。哼哼来着。” “你说什么?”哈利又问了一遍,但他的心突然一阵发冷,忽地往下一沉。昨夜他在梦中又回到了那片墓地。 达力声音粗哑地笑了起来,然后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尖厉声音。 “‘别杀塞德里克!别杀塞德里克!’谁是塞德里克——你的朋友吗?” “我——你在胡说。”哈利本能地说。但他嘴里突然发干。他知道达力没有胡说——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塞德里克呢? “‘爸!救救我,爸!他要来杀我了,爸!呜呜!’” “闭嘴!”哈利小声说,“闭嘴,达力,我警告你!” “‘快来救救我,爸!妈,快来救救我!他杀死了塞德里克!爸,救救我!他要——’不许你用那玩意儿指着我!” 达力退缩到墙根下。哈利将魔杖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达力的心脏。哈利感觉到他对达力十四年的仇恨此刻正在他的血管里汹涌冲撞——他真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能痛痛快快地出手,给达力念一个厉害的毒咒,让他只能像爬虫一样爬回家,嘴里说不出话来,头顶上忽忽冒出两根触角…… “不许再提这件事,”哈利厉声说,“明白了吗?” “把那玩意儿指着别处!” “我问你呢,你明白了吗?” “把它指着别处!” “你明白了吗?” “把那玩意儿拿开——” 达力突然奇怪地打了个寒战,抽了口冷气,好像被冰冷的水浇了个透湿。 黑夜里,怪事发生了。洒满星星的深蓝色夜空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星星、月亮、小巷两端昏黄的路灯,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远处汽车开过的隆隆声、近处树叶的沙沙声,也都听不见了。刚才温和宜人的夜晚突然变得寒冷刺骨。他们被包围在无法穿透的深邃而无声的黑暗中,仿佛一只巨手用一层冷冰冰的厚厚帘幕覆盖住了整条小巷,使得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 刹那间,哈利以为他在不知不觉中施了魔法,尽管他一直在拼命地克制自己——然后他的理智跟上了感觉的步伐——他没有能力让星星熄灭。他把脑袋转来转去,想看到点什么,但黑暗像一层轻薄的面纱贴在他的眼睛上。 达力恐惧的声音刺进了哈利的耳膜。 “你——你在做——做什么?快停——停下!” “我什么也没做!你快闭嘴,不许动!” “我——我看不见!我——我眼睛瞎了!我——” “我叫你闭嘴!” 哈利—动不动地站着,失去视力的眼睛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四下里冷得要命,他禁不住浑身发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他极力睁大眼睛,茫然地瞪着四周,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 这不可能……他们不会来这里……不会来小惠金区……他竖起耳朵……他要在看到他们之前先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要告——告诉爸爸!”达力抽抽搭搭地说,“你—你在哪里?你在——在做什——?” “你能不能闭嘴?”哈利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道,“我正在听——” 但他停住了。他听见了他一直害怕的东西。 小巷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另外的东西,正在发出长长的呼噜呼噜的沙哑喘息声。哈利瑟瑟发抖地站在寒冷刺骨的黑夜里,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 “停——停下!住手!我——我要揍你,我说到做到!” “达力,闭——” 砰! 一拳击中了哈利的脑袋,打得他双脚失去平衡,眼前直冒金星。哈利在一小时内第二次觉得他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接着,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魔杖脱手飞了出去。 “你这个笨蛋,达力!”哈利喊道,疼得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在黑暗中胡乱地摸索着。他听见达力踉踉跄跄冲过去,撞在小巷边的栅栏上,脚底下摇摇晃晃。 “达力,快回来!你正好冲着它去了!” 一声可怕的、尖厉刺耳的喊叫,达力的脚步声停止了。与此同时,哈利感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它们不止一个。 “达力,把嘴巴闭上!不管你做什么,千万要把嘴巴闭上!魔杖!”哈利狂乱地说,两只手像蜘蛛一样在地面上快速地摸索,“我的——魔杖呢——快点——荧光闪烁!” 他本能地念出这个咒语,急于想得到一点儿亮光帮他找到魔杖——突然,在离他右手几英寸的地方冒出一道亮光,他简直不敢相信,心中松了口气——魔杖头被点亮了。哈利一把抓起魔杖,挣扎着站起来,急忙转身。 他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了。 一个戴着兜帽的庞大身影无声地朝他滑来。那身影高高地悬浮在地面上,长袍下看不见脚也看不见脸,移动时仿佛在一点点地吞噬着黑暗。 哈利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举起了魔杖。 “呼神护卫!” 一股银色的烟雾从魔杖头上冒了出来,摄魂怪的动作放慢了,但咒语并没有完全生效。看到摄魂怪朝自己袭来,哈利脚底绊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两步,恐慌使他的大脑变得模糊一片——集中意念—— 一双黏糊糊的、结满痂的灰手从摄魂怪的长袍里伸出来要抓他。窸窸窣窣的声音灌满了哈利的耳朵。 “呼神护卫!” 他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又是一股银色的烟雾,比刚才更加淡薄无力,从魔杖头上喷了出来——他无能为力了,他念不成这个咒语了。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笑声,尖厉、刺耳的笑声……他已经感到摄魂怪那股腐臭的、死亡般阴冷的气息灌满了他的肺部,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一想……快乐的事情…… 可是他内心已经没有丝毫喜悦……摄魂怪冰冷的手指就要掐住他的喉咙了——那尖厉、刺耳的笑声越来越响,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朝死亡屈服吧,哈利……甚至没有任何痛苦……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尝过死亡的滋味……” 他再也见不到罗恩和赫敏了—— 他拼命地喘息着,他们的脸一下子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呼神护卫!” 一头巨大的银色牡鹿从哈利的魔杖头上喷了出来,两根鹿角直刺向摄魂怪的心脏所在的地方。摄魂怪被撞得连连后退,像周围的黑暗一样没有重量。牡鹿冲上前去,摄魂怪像蝙蝠一样扑闪到一边,匆匆逃走了。 “这边!”哈利朝牡鹿喊道。他转身拔腿在小巷里奔跑,手里高高举着点亮的魔杖。“达力?达力?” 他跑了十几步就赶到了他们跟前。达力蜷缩在地上,两只胳膊死死地护着脸。第二个摄魂怪正矮身蹲在他身边,用两只黏糊糊的手抓住达力的手腕,几乎很温柔地把两只胳膊慢慢地掰开了,那颗戴着兜帽的脑袋朝达力的脸垂了下去,似乎要去亲吻他。 “抓住它!”哈利喊道,随着一阵快速的呼啸声,他变出来的那头银色牡鹿从他的身边跑过。摄魂怪那没有眼睛的脸离达力的脸只差不到一英寸了,说时迟那时快,银色的鹿角刺中了它,把它挑起来抛到半空。它像刚才它的那个同伴一样,腾空逃走,被黑暗吞没了。牡鹿慢跑到小巷尽头,化为一股银色的烟雾消失了。 月亮、星星和路灯一下子又发出了亮光。小巷里吹过一阵温暖的微风。邻居家花园里的沙沙树叶声、木兰花新月街那尘世里的汽车声又充斥了夜空。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所有的感官都在跳动不止,以适应这突然的变化。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的T恤衫粘在身上,他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摄魂怪出现在这里,在小惠金区。 达力蜷着身子躺在地上,抽抽搭搭,浑身发抖。哈利弯腰看看达力有没有可能站起来。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奔跑的脚步声。他又本能地举起魔杖,急转身面对着这个新来的人。 费格太太,他们那位脾气古怪的老邻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花白相间的头发从发网里散落出来,手腕上挂着一个丁当作响的网袋,两只脚都快从那双格子呢的厚拖鞋里滑出来了。哈利刚想赶紧把魔杖藏起来,只听—— “别藏啦,傻孩子!”她尖叫着说,“如果周围还有他们的人怎么办呢?哦,我非宰了蒙顿格斯·弗莱奇不可!” 第101章一群猫头鹰 “什么?”哈利迷惑地问。 “他离开了!”费格太太绞着自己的两只手说,“去见一个人,关于一批从飞天扫帚上掉下来的坩埚的事情!我对他说,如果他敢去,我就活剥他的皮,结果你看看现在!摄魂怪!幸亏我叫踢踢给我通风报信!哎呀,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闲站着了!哈利,我们得赶紧把你送回去!哦,这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哪!我非宰了他不可!” “可是——”哈利突然得知这位脾气古怪、喜欢养猫的老邻居居然知道摄魂怪,这份惊讶不亚于他刚才在小巷里碰见两个摄魂怪,“你——你是个巫师?” “我是个哑炮,蒙顿格斯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怎么可能帮助你赶跑摄魂怪呢?他自个儿跑了,留下你毫无掩护,我还提醒过他——” “这个蒙顿格斯一直在跟踪我?慢着——原来是他!他在我家门口幻影移形了!” “是啊,是啊,是啊,幸亏我安排踢踢躲在一辆汽车下面以防万一。踢踢跑过来告诉了我,可是等我赶到你家时你已经走了——结果现在——哦,邓布利多会怎么说呢?你!”她尖着嗓子冲着仍然躺在小巷里的达力嚷道,“把你的肥屁股从地上抬起来,快点!” “你认识邓布利多?”哈利吃惊地瞪着她问道。 “我当然认识邓布利多,谁不认识邓布利多呢?可是快点吧——如果他们再回来,我可帮不上什么忙。我没有多少本事,连给一只茶叶包变形都不会。” 她弯下腰,用皱巴巴的手抓住达力一只肥粗的胳膊使劲拉着。 “站起来,你这个没用的傻大个儿。快站起来!” 可是达力不知是动不了还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动弹,还是躺在地上,浑身发抖,脸如死灰,嘴巴闭得紧紧的。 “我来吧。”哈利抓住达力的胳膊用力拽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达力拖得站了起来。达力似乎随时都会昏倒,他的小眼睛在眼窝里转来转去,脸上沁出粒粒汗珠。哈利刚松开手,他就摇晃起来,好像要摔倒的样子。 “快走!”费格太太心急火燎地说。 哈利抓起达力一只粗大无比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拖着他往前走去。达力的重量把他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费格太太跌跌撞撞地走在他们前面,警惕地注视着拐角里的动静。 “把你的魔杖拿在外面,”他们走进紫藤路时,她对哈利说,“现在别管什么《保密法》啦,反正是免不了受罚,为一条火龙是一死,为一个火龙蛋也是一死。说到《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这正是邓布利多一直担心的——路口那儿是什么?噢,是普伦提斯先生……别把魔杖收起来,孩子,我不是一直跟你说吗,我是不管用的?” 既要稳稳地举着魔杖,同时又要拖着达力往前走,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哈利不耐烦地捅了捅表哥的肋骨,可是达力似乎完全丧失了自己行动的愿望。他瘫倒在哈利的肩膀上,两只大脚拖在地上。 “你以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是个哑炮,费格太太?”哈利问,他不敢停脚,累得气喘吁吁,“我那么多次到你家去——你为什么一字不提呢?” “邓布利多吩咐的,要我留心照看你,但什么也不能说,你当时还太小呢。对不起,我那时弄得你很不开心,哈利,但如果德思礼家的人觉得你喜欢上我家来,他们就再也不会让你来了。这挺不容易的,你知道……可是,哎呀,”她悲痛地说,又一次把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如果邓布利多听说了这件事——蒙顿格斯怎么能离开呢,他应该值班到午夜的——他去了哪儿呢?我怎么去向邓布利多汇报这件事呢?我不会幻影显形啊。” “我有一只猫头鹰,可以借给你。”哈利嘴里直哼哼,怀疑他的脊椎骨都要被达力压断了。 “哈利,你不明白!邓布利多需要尽快采取行动,因为魔法部自己有一套办法侦查未成年人使用魔法的情况,他们恐怕已经知道了,信不信由你。” “但我要摆脱摄魂怪呀,我不得不使用魔法——他们肯定更关心为什么摄魂怪总是在紫藤路飘来飘去,是不是?” “哦,我亲爱的,我也巴不得是这样呢,但我担心——蒙顿格斯·弗莱奇,我要宰了你!” 啪,随着一声刺耳的爆响,空气里升起一股烟酒混合的强烈臭味,一个胡子拉碴、身穿一件破烂外套的矮胖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两条短短的罗圈腿,一头又长又乱的姜黄色头发,一双肿胀充血的眼睛,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只短腿猎狗那样愁苦。他手里还抓着一包银色的东西,哈利一眼认出那是一件隐形衣。 “出什么事了,费格?”他问,眼睛望望费格太太,望望哈利,又望望达力,“不是说不暴露身份的吗?” “去你的不暴露身份!”费格太太嚷道,“摄魂怪,你这个逃避责任的没用的大骗子!” “摄魂怪?”蒙顿格斯重复了一句,吓坏了,“摄魂怪,在这儿?” “没错,就在这儿,你这堆一无是处的臭大粪,就在这儿!”费格太太尖声嚷道,“摄魂怪袭击了你负责监护的孩子!” “天哪,”蒙顿格斯轻声叫道,看看费格太太,看看哈利,又看看费格太太,“天哪,我——” “你去买那些偷来的坩埚了!我不是叫你别去的吗?是不是?” “我——唉,我——”蒙顿格斯显得心烦意乱,“这——这笔生意可是机会难得啊,你看——” 费格太太举起拎着网袋的胳膊,用网袋使劲抽打蒙顿格斯的脸和脖子。从丁丁当当的声音来推测,网袋里肯定装满了猫食。 “哎哟——够了——够了,你这只发疯的老蝙蝠!得派人去告诉邓布利多呀!” “是的——他们——去了!”费格太太一边嚷,一边把那袋猫食没头没脑地砸向蒙顿格斯,“最好——你——自己去——你可以——告诉他——你为什么——没在这里——帮忙!” “把你的发网戴好了!”蒙顿格斯用胳膊护住脑袋,往后退缩着说,“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啪,又是一声刺耳的爆响,他消失了。 “真希望邓布利多取了他的小命!”费格太太气呼呼地说,“好了,快走吧,哈利,你还等什么呀?” 哈利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了,心想还是不要浪费口舌去向费格太太解释说达力压得他几乎走不动路了吧。他使劲拉了一下半昏半醒的达力,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我送你们到门口,”他们拐进女贞路时,费格太太说,“以防附近还有摄魂怪……哎呀呀,真是一场大祸啊……你不得不独自把他们赶跑……而邓布利多说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使用魔法……唉,得啦,药水已经洒了,哭也没有用……不过那只猫这会儿已经到小精灵那儿了。” “这么说,”哈利喘着气说,“邓布利多……一直在……派人跟踪我?” “当然是这样,”费格太太不耐烦地说,“六月份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你难道还指望他让你一个人四处乱逛?孩子,他们告诉我说你很聪明……好了……进去吧,待着别出来。”这时他们已经到了4号门前。“我想很快就会有人跟你联系的。” “你准备做什么?”哈利赶紧问道。 “我直接回家,”费格太太说,朝漆黑的街道张望了一下,打了个冷战,“我需要等候新的命令。待在家里别出来。晚安。” “等等,先别走!我还想知道——” 但是费格太太已经一溜小跑走远了,厚拖鞋啪哒啪哒,网袋丁丁当当。 “等一下!”哈利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他心里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任何一个与邓布利多有联系的人,但是一眨眼的工夫,费格太太的身影就被黑暗吞没了。哈利紧锁着眉头,重新调整了一下瘫在他肩膀上的达力,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上女贞路4号的花园小径。 客厅里亮着灯。哈利把魔杖重新插进牛仔裤的腰带,摁响了门铃。佩妮姨妈的身影越来越大,被前门上的波浪纹玻璃折射得奇形怪状。 “达达!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感到非常——非常——达达,怎么回事?” 哈利侧脸望着达力,及时地从他胳膊下脱出身来。达力原地摇晃了一会儿,脸色发青……然后他张开大嘴,哇的一口,全吐在门垫子上了。 “达达,达达,你怎么啦?弗农?弗农!” 哈利的姨父拖着笨重的身体从起居室赶来,他的海象胡子乱七八糟地飘了起来,每当他激动不安时总是这样。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和佩妮姨妈一起搀扶着膝盖发软的达力跨过门槛,同时小心别踩着达力吐出来的那堆脏东西。 “他病了,弗农!” “怎么回事,儿子?出了什么事?波奇斯太太在茶点上给你吃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了?” “你怎么身上都是土,亲爱的?你一直躺在地上吗?” “慢着——你没有挨打吧,儿子,嗯?” 佩妮姨妈尖叫起来。 “给警察打电话,弗农!给警察打电话!达达,亲爱的,跟妈妈说说!他们把你怎么样啦?” 在一片混乱中,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哈利,这正合他的心意。他正好赶在弗农姨父重重关上房门前溜了进来。当德思礼一家闹哄哄地穿过客厅走向厨房时,哈利小心地、蹑手蹑脚地朝楼梯走去。 “这是谁干的,儿子?快告诉我们他们的名字。我们会抓住他们的,不用担心。” “嘘!他正要说话呢,弗农!怎么回事,达达?快告诉妈妈!” 哈利的脚刚踏上第一级楼梯,达力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 哈利怔住了,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脸扭成一团,鼓起勇气准备迎接一场大爆炸。 “小子!你给我过来!” 哈利怀着恐惧和愤怒交织的心情,慢慢地把脚从楼梯上撤了下来,转身跟着德思礼一家。 刚从外面的夜色中进来,哈利觉得擦洗得一尘不染的厨房明晃晃的,怪异而不真实。佩妮姨妈领着达力坐到一把椅子上。达力仍然脸色发青,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弗农姨父站在滴水板前,眯起一对小眼睛,狠狠地瞪着哈利。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他气势汹汹地吼道。 “什么也没做。”哈利说,他很清楚弗农姨父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他对你做了什么,达达?”佩妮姨妈一边用湿海绵擦去达力皮夹克上的脏东西,一边用发抖的声音问道,“是——是那玩意儿吗,亲爱的?他用了——他的家伙?” 达力颤抖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哈利急切地说,佩妮姨妈发出一声号啕,弗农姨父举起两个拳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那不是我,那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耳猫头鹰忽地从窗户飞进了厨房,既而擦着弗农姨父的头顶,轻盈地从厨房那头飞过来,把嘴里叼着的一个羊皮纸大信封丢在哈利脚边,然后优雅地一转身,翅膀尖正好扫过冰箱顶,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掠过花园上空消失了。 “猫头鹰!”弗农姨父气得大吼,他狠狠地把厨房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太阳穴上的那根经常暴起的血管又在突突跳动。“又是猫头鹰!再也不许猫头鹰进我的家里!” 哈利已经扯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他的心怦怦狂跳,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亲爱的波特先生: 我们接到情报,你于今晚九点二十三分在一个麻瓜居住区,当着一个麻瓜的面施用了守护神咒。 这一行为严重违反了《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因此你已被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开除。魔法部将很快派代表前往你的住所,销毁你的魔杖。 鉴于你此前已因违反《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的第十三条而受到正式警告,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必须在八月十二日上午九时前往魔法部受审。 希望你多多保重。 你忠实的 马法尔达·霍普柯克 魔法部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 哈利把这封信连读了两遍。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在那儿说着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片冰冷,一片空白。一个事实像一把致人瘫痪的飞镖扎进了他的意识。他被霍格沃茨开除了。一切都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抬头望着德思礼一家。弗农姨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大声吼叫着,两只拳头仍然高高地举着。佩妮姨妈用两只胳膊搂着又在干呕不止的达力。 哈利暂时麻木的思维似乎慢慢苏醒了过来。魔法部将很快派代表前往你的住所,销毁你的魔杖。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逃走——事不宜迟。究竟去哪儿呢,哈利并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在霍格沃茨校内还是校外,他都离不开他的魔杖。在一种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他抽出魔杖,转身想离开厨房。 “你打算上哪儿去?”弗农姨父嚷道。看到哈利没有回答,他嗵嗵嗵地从厨房那头走过来,挡在了通往客厅的门口。“你的事儿还没完呢,小子!” “闪开!”哈利轻声说。 “你必须待在这里,老实交代我的儿子怎么会——” “如果你不闪开,我就给你念一个毒咒。”哈利说着举起了魔杖。 “你别想用它来对付我!”弗农姨父恶狠狠地说,“我知道,你出了那所你称为学校的疯人院,是不允许摆弄它的!” “疯人院已经把我赶出来了,”哈利说,“所以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给你三秒钟。一——二——” 厨房里发出一声爆响,回音不绝。佩妮姨妈失声尖叫,弗农姨父吼叫着弯腰躲避,而哈利呢,他在寻找一场不是由他造成的混乱的源头,这已经是这个晚上的第三次了。他立刻发现了:一只昏头昏脑、羽毛蓬乱的谷仓猫头鹰正蹲在厨房外面的窗台上,刚才它撞在关着的窗户玻璃上了。 弗农姨父痛苦地嚷道:“猫头鹰!”哈利没有理睬他,径直跑到厨房那头,猛地打开窗户。猫头鹰伸出一条腿,上面拴着一小卷羊皮纸。它抖了抖羽毛,哈利一把信取下来它就飞走了。哈利颤抖着双手,展开这第二封信,上面用黑墨水草草地写着几行字,纸上污渍斑斑。 哈利: 邓布利多刚赶到魔法部,正在调查整个事件。不要离开你姨妈和姨父的家。不要再施魔法。不要交出你的魔杖。 亚瑟·韦斯莱 邓布利多正在调查整个事件……这是什么意思呢?邓布利多有多大能耐,能够凌驾于魔法部之上?这么说,他还有可能重新回到霍格沃茨?一线小小的希望在哈利心中迅速升起,但几乎立刻就被惊慌的情绪扼杀了——他不施魔法,怎么可能拒绝交出魔杖呢?他必须与魔法部的代表展开较量。如果他那么做了,能够逃脱阿兹卡班监狱已算侥幸,更别说给学校开除了。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他可以赶快逃走,冒着被魔法部抓到的危险,也可以待在原地,等着他们来这里找到他。他觉得第一条路更有吸引力,但他知道韦斯莱先生肯定考虑过怎样对他最有利……而且,邓布利多以前处理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情呢。 “好吧,”哈利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走了。” 他飞快地扑到厨房桌子旁,面对着达力和佩妮姨妈。德思礼一家似乎对他这样突然改变主意吃惊不小。佩妮姨妈绝望地望着弗农姨父。他紫红色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这些讨厌透顶的猫头鹰是谁派来的?”他凶狠地吼道。 “第一只是魔法部派来的,把我开除了。”哈利平静地说。他竖起两只耳朵,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魔法部的代表已经来了。现在与其让弗农姨父大发雷霆,怒吼咆哮,还不如回答他的问题更容易,也更安静。“第二只是我朋友罗恩的爸爸派来的,他在魔法部工作。” “魔法部?”弗农姨父恶声恶气地说,“你们这样的人也能在政府工作?哦,我总算都明白了,都明白了,怪不得这个国家如今一天不如一天呢。” 哈利没有回答。弗农姨父气呼呼地瞪着他,然后厉声问:“你为什么会被开除?” “因为我使用了魔法。” “啊哈!”弗农姨父吼道,拳头重重地砸在冰箱顶上,冰箱的门忽地弹开,达力的几包低脂肪小食品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这么说你承认了!你对达力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哈利说,不像刚才那么平静了,“那不是我——” “是!”达力出人意料地蹦出了一句,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立刻朝哈利挥舞着胳膊让他闭嘴,然后两人都俯身看着达力。 “说下去,儿子,”弗农姨父说,“他做了什么?” “告诉我们,亲爱的。”佩妮姨妈小声说。 “他用魔杖指着我。”达力含混不清地说。 “是啊,我指着他,但并没有用——”哈利气愤地说,然而—— “闭嘴!”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异口同声地吼道。 “说下去,儿子。”弗农姨父又说了一遍,小胡子上下乱舞。 “全黑了,”达力打着寒战,声音嘶哑地说,“四下里一片漆黑。然后我听——听见……有东西。在我——我的脑袋里。” 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交换了一个惊恐万状的眼神。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不喜欢的东西是魔法——其次就是邻居在禁用浇水软管的问题上弄虚作假,做得比他们更过分——那么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人说话,肯定也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他们显然认为达力已经精神错乱了。 “你听见什么样的话了,宝贝?”佩妮姨妈压低声音问,她脸色白得吓人,眼里含着泪水。 可是达力似乎不会说话了。他又打了个寒噤,摇了摇那颗亚麻色头发的大脑袋。尽管第一只猫头鹰到来后,哈利的内心因恐惧而近乎麻木了,但此刻他也感到有些好奇。摄魂怪能使人重新经历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那么,这个被溺爱的养尊处优的、横行霸道的达力,会被迫听到什么呢? “你是怎么摔倒的,儿子?”弗农姨父问道,用的是一种很不自然的轻声细语,就像在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床边说话。 “绊——绊了一跤,”达力发着抖说,“后来——” 他指了指自己肥阔的胸脯。哈利明白了。达力想起了他的希望和快乐被吸取时灌满他肺部的那股阴森森的寒气。 “可怕,”达力声音嘶哑地说,“冷。冷极了。” “好吧,”弗农姨父说,尽量使声音显得平静,“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达力?”佩妮姨妈焦急地把手放在达力的额头上,试试他发不发烧。 “觉得……觉得……觉得……好像……好像……” “好像你再也不会感到快乐了。”哈利干巴巴地替他说道。 “就是这样!”达力小声说,仍然抖个不停。 “知道了!”弗农姨父直起身,重新扯开了嗓子,声音震耳欲聋,“你给我儿子念了一个古怪的咒语,害得他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人说话,还以为自己——自己一辈子也快活不起来了,是不是?” “我还要告诉你们多少遍?”哈利说,他的声音和火气同时上升,“不是我。是两个摄魂怪!” “两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摄——魂——怪,”哈利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两个。” “这摄魂怪又是什么古怪玩意儿?” “他们看守阿兹卡班巫师监狱。”佩妮姨妈说。 话一出口,是两秒钟的死寂,然后佩妮姨妈猛地用手捂住嘴巴,似乎刚才一不小心说了一句令人恶心的脏话。弗农姨父瞪大眼睛看着她。哈利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费格太太倒也罢了——可是佩妮姨妈?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极了,问道。 佩妮姨妈似乎被自己吓坏了。她战战兢兢带着歉意地看了一眼弗农姨父,手微微下垂,露出嘴里的长牙。 “好多年前——我听见——那个可怕的男孩——对她说起过他们。”她断断续续地说。 “如果你是指我的妈妈和爸爸,你为什么不说他们的名字呢?”哈利大声问,但佩妮姨妈没有理睬他。她似乎惊慌失措到了极点。 哈利感到非常震惊。几年前有一次佩妮姨妈情绪爆发,尖叫着说哈利的妈妈是个怪物,除此之外,哈利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妹妹。而她居然记得魔法世界的这点细节,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忘记。哈利真是惊讶极了,平常她总是竭尽全力假装魔法世界并不存在的呀。 弗农姨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接着又张了张又闭上了,然后,显然是在挣扎着回忆怎样说话。他第三次把嘴张开,声音嘶哑地说:“这么说——这么说——他们——呃——他们——呃——真的存在,他们——呃——这些死魂怪什么的?” 佩妮姨妈点了点头。 弗农姨父的目光从佩妮姨妈身上转向达力,又转向哈利,似乎希望有人大喊一声:“愚人节!”看到没有人这么做,他又把嘴巴张开了,而就在这时,今晚的第三只猫头鹰飞来了,他也就不用费力地再说些什么了。猫头鹰像一枚长着羽毛的炮弹,嗖的一声飞进仍然开着的窗户,啪哒哒地落在厨房的桌子上,吓得德思礼一家三口都跳了起来。哈利从猫头鹰嘴里扯下第二封公函样的信封,撕开封口,猫头鹰腾身飞回了外面的夜色中。 “够了——粗鲁的——猫头鹰。”弗农姨父心烦意乱地说,噔噔噔地走到窗口,又把窗户重重地关上了。 亲爱的波特先生: 我们约二十二分钟前曾致函于你,之后魔法部改变了立即销毁你的魔杖的决定。你可以保留魔杖,直到八月十二日受审的时候再做正式决定。 经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商量,魔法部同意将开除你学籍的问题也留到那时再做决定。因此,你可以认为自己是暂时停学,等候进一步的调查。 顺致问候。 你忠实的 马法尔达·霍普柯克 魔法部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 哈利飞快地将信连看了三遍。知道自己还没有肯定被开除,他心头那个令人难受的疙瘩总算解开了一点儿,但他的担心丝毫没有消除。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取决于八月十二日的受审。 “怎么了?”弗农姨父说,把哈利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现在又怎么啦?他们给你判决了没有?”他突然想起一个很有希望的念头,跟着问了这一句,“你们那类人有没有死刑啊?” “我要去受审。”哈利说。 “他们在那儿给你判决?” “我想是吧。” “我不会放弃希望的。”弗农姨父满脸凶相地说。 “好吧,如果完事了的话——”哈利说着站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清静一会儿,好好想一想,也许还要给罗恩、赫敏或小天狼星写一封信呢。 “没有,事情还没有完!”弗农姨父吼道,“坐下去!” “还有什么?”哈利不耐烦地问。 “达力!”弗农姨父咆哮着说,“我想知道我的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很好!”哈利大喊一声。他气坏了,手里仍然攥着的魔杖杖头上冒出了红色和金色的火星。德思礼一家三口纷纷后退,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达力和我走在木兰花新月街和紫藤路之间的小巷里,”哈利语速极快地说,拼命克制着自己的火气,“达力跟我斗嘴,我抽出了魔杖,但并没有用它。这时两个摄魂怪出现了——” “摄魂怪是什么东西?”弗农姨父狂怒地问,“它们是做什么的?” “我告诉过你了——它们吸光你内心所有的快乐,”哈利说,“如果逮着机会,它们还会亲吻你——” “亲吻你?”弗农姨父说,眼珠子微微凸了出来,“亲吻你?” “把灵魂从你的嘴里吸出来,它们管这叫亲吻。” 佩妮姨妈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他的灵魂?它们没有吸走——他的灵魂没有被吸——” 她抓住达力的两个肩膀拼命摇晃,好像要试试能不能听见他的灵魂在身体里哗啦啦作响似的。 “它们当然没有吸走他的灵魂,如果真是那样,你们会知道的。”哈利气恼地说。 “你把它们打跑了,是吗,儿子?”弗农姨父大声说,看他那模样,似乎正挣扎着把谈话拖回到一个他能理解的水平上,“你给了它们一个‘左直拳接右直拳’,是不是?” “你不可能给摄魂怪一个左直拳接右直拳。”哈利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道。 “那他怎么会没事?”弗农姨父气势汹汹地问,“他怎么没有被吸空,嗯?” “因为我念了守护神——” 呼呼。随着一阵撞击声、翅膀的扇动声,以及灰尘轻轻落下的声音,第四只猫头鹰从厨房的壁炉里冲了出来。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弗农姨父大叫,把一撮撮胡子连根拔了下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逼到这份儿上了,“不许猫头鹰到这里来,我受不了啦,你给我听着!” 可是哈利已经从猫头鹰脚上扯下了一卷羊皮纸。他相信这封信肯定是邓布利多寄来的,而且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摄魂怪、费格太太、魔法部的勾当,还有他邓布利多打算怎样把事情摆平——因此,平生第一次,他看到小天狼星的笔迹后感到非常失望。他没有理睬弗农姨父继续对猫头鹰的事情大叫大嚷,刚来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从烟囱里飞出去时又搅起一片灰尘,他只好眯起眼睛,读着小天狼星的来信。 亚瑟刚刚把事情告诉了我们。无论如何,你千万别再离开那所房子。 哈利觉得,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做出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他把羊皮纸翻了过来,以为反面还有话,但什么也没有。 他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只身一人打跑了两个摄魂怪,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对他说一声“干得漂亮”?看韦斯莱先生和小天狼星的反应就好像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们要等到弄清他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再好好地训斥他一顿。 “……一堆,我的意思是,一群猫头鹰在我的家里飞进飞出。我不允许,小子,我不——” “猫头鹰要来,我也没有办法。”哈利没好气地说,使劲把小天狼星的来信捏在手心里。 “我想知道今晚事情的真相!”弗农姨父厉声吼道,“如果是摄魂怪伤害了达力,为什么你会被开除呢?你干了那事儿,你已经承认了!”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情绪。他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最渴望的就是离开这间厨房,离开德思礼一家三口。 “为了摆脱摄魂怪我念了守护神咒,”他说,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对付它们只有这个办法管用。” “可是摄魂怪跑到小惠金区来做什么?”弗农姨父怒不可遏地问。 “没法告诉你。”哈利疲倦地说,“不知道。” 现在他的脑袋突突作响,眼前好像闪过一道道耀眼的强光。他的愤怒逐渐消退,人觉得特别疲倦,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德思礼一家三口都在瞪着他。 “是你,”弗农姨父恶狠狠地说,“肯定跟你有点关系,小子,我知道。不然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不然它们为什么会跑到那条小巷子里?方圆多少英里内,你是唯一的一个——唯一的——”显然,他没有勇气说出“巫师”这个词,“一个你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上这儿来。” 但是听了弗农姨父的话,哈利已经极度疲劳的大脑又开始吱吱嘎嘎地运转起来。摄魂怪为什么到小惠金区来?它们正好落在哈利所在的那条小巷里,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呢?它们是被派来的吗?难道魔法部失去了对摄魂怪的控制?难道摄魂怪擅自逃离了阿兹卡班,加入了伏地魔一伙,就像邓布利多曾经预言的那样? “这些死魂灵是看守一家古怪监狱的?”弗农姨父问,吃力地紧跟着哈利的思路。 “是的。”哈利说。 只希望脑袋能够不疼,只希望能够离开厨房,回到黑暗的卧室,好好想想…… “啊哈!它们是来抓你的!”弗农姨父一脸得意地说,像是得出了一个不容辩驳的结论,“就是这么回事,对不对,小子?你想逃脱法律的制裁!” “当然不是这样。”哈利说,使劲晃晃脑袋,像要赶走一只苍蝇,现在他的脑子在快速地运转。 “那为什么——?” “一定是他派它们来的。”哈利轻声说,与其说他在对弗农姨父说话,还不如说是他在自言自语。 “什么意思?一定是谁派它们来的?” “伏地魔。”哈利说。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眼前的情景是多么奇怪:德思礼一家听到“巫师”、“魔法”和“魔杖”这样的词都会吓得连连退缩,失声尖叫,而听到有史以来最邪恶的恶魔的名字,居然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伏——慢着,”弗农姨父说,他的脸皱成一团,猪眼似的小眼睛里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就是那个——” “杀死我爸爸妈妈的人,没错。”哈利说。 “可是他走了,”弗农姨父不耐烦地说,丝毫没有显示出哈利父母被害是一个痛苦的话题,“那个大块头说的。他走了。” “他又回来了。”哈利语气沉重地说。 他站在佩妮姨妈那像手术室一样整洁干净的厨房里,挨着最高档的冰箱和超宽屏幕电视机,心平气和地跟弗农姨父谈论伏地魔,这感觉真是非常怪异。今晚摄魂怪光临小惠金区,似乎打破了一堵挡在女贞路这个冷漠的非魔法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的无形高墙。哈利的两种不同生活好像交融在了一起,一切都乱了套。德思礼夫妇在询问魔法世界的详细情况,费格太太居然认识阿不思·邓布利多,摄魂怪在小惠金区上空飘来荡去,而他恐怕再也不能回到霍格沃茨去了。哈利的脑袋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 “回来了?”佩妮姨妈压低声音问。 她望着哈利,那目光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突然之间,哈利有生以来第一次充分意识到佩妮姨妈是他妈妈的姐姐。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此刻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只知道,这个屋子里不止他一个人模糊地意识到伏地魔的复出意味着什么。佩妮姨妈这辈子从没用这种目光看过他。她那双浅色的大眼睛(与她妹妹的眼睛如此不同)不再因厌恶和愤怒而眯起,而是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哈利有生以来一直看着佩妮姨妈在很激烈地维护一种假象——魔法根本不存在,除了她和弗农姨父共同生活的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另一个世界——而现在这种假相似乎消失了。 “是的,”哈利说,现在他直接对佩妮姨妈说话了,“他一个月前回来的。我看见过他。” 佩妮姨妈的手摸索着抓住达力那穿着皮夹克的肥阔肩膀,紧紧地抓着。 “慢着,”弗农姨父望望妻子,望望哈利,然后又望望妻子,似乎被他们之间突然出现的前所未有的相互理解弄糊涂了,“慢着。你是说,那个叫伏地魔的家伙回来了?” “是的。” “就是杀死你父母的那个人?” “是的。” “现在他派摄魂怪来追杀你?” “看来是这样。”哈利说。 “我明白了。”弗农姨父说,目光从他面色苍白的妻子脸上转向哈利,然后把裤子往上提了提。他整个人似乎正在膨胀,那张紫红色的大脸膛在哈利眼前拉长了。“好了,这下子全解决了,”他吸足了气,衬衫的前胸绷得紧紧的,“你可以从这个家中滚出去了,小子!” “什么?”哈利问。 “我说过了——出去!”弗农姨父吼道,就连佩妮姨妈和达力也吓得跳了起来,“出去!出去!我好多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猫头鹰把这里当成了疗养所,布丁炸开了花,半个起居室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达力长出了尾巴,玛姬在天花板上飘来飘去,还有那辆会飞的福特安格里亚车——出去!出去!你玩够了!你该退出了!如果有疯子在追杀你,你就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威胁到我的妻子和儿子,不能给我们带来麻烦。如果你要跟你那没用的父母走同一条路,我受够了!出去!” 哈利站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魔法部、韦斯莱先生和小天狼星的来信都捏在他的左手里。无论如何,你千万别再离开那所房子。不要离开你姨妈和姨父的家。 “你听见我的话了!”弗农姨父向前探过身子,那张紫红色的大阔脸凑近了哈利的脸,哈利都能感觉到他的唾沫星子喷到了自己脸上,“快走!你半小时前不是急着要离开吗?我支持你!滚出去,永远不要再玷污我们家的门槛!我真不明白当初我们怎么会把你留下?玛姬说得对,应该把你送到孤儿院去。我们心肠太软了,到头来自己倒霉,我们以为能铲除你身上的孽根,以为能把你变成一个正常人,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不可救药,我受够了——猫头鹰!” 第五只猫头鹰嗖的一声从烟囱里蹿了下来,因为速度太快,一头撞在地上。它尖厉地叫了一声,又忽地腾空飞起。哈利举起一只手去抓那个鲜红色的信封,可猫头鹰掠过他的头顶,径直朝佩妮姨妈飞去。佩妮姨妈尖叫一声,抬起两只胳膊护住脸,闪身躲避。猫头鹰把红信封扔在她头上,转身又从烟囱里飞了出去。 哈利冲过去捡那封信,但佩妮姨妈抢先把信拿在了手里。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打开,”哈利说,“反正我能听见里面说些什么。这是一封吼叫信。” “扔掉它,佩妮!”弗农姨父大声吼道,“别碰它,可能会有危险的!” “信是写给我的,”佩妮姨妈声音颤抖地说,“写着我的名字,弗农,你看!女贞路4号,厨房,佩妮·德思礼夫人——” 她喘不过气来,完全吓坏了。这时红信封开始冒烟了。 “快打开!”哈利催促道,“让它快点结束!你逃不过去的。” “不。” 佩妮姨妈的手在颤抖。她惊慌失措地环顾着厨房,似乎在寻找一条逃生之路,可是来不及了——信封蹿出了火苗。佩妮姨妈失声尖叫,扔掉了信封。 一个可怕的声音从落在桌上的那封燃烧的信里传了出来,充满了整个厨房,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着。 记住我最后的,佩妮。 佩妮姨妈看上去似乎要晕倒了。她跌坐在达力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捂着脸。信封剩下来的残片在寂静中化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弗农姨父声音嘶哑地问,“什么——我不明白——佩妮?” 佩妮姨妈什么也没说。达力呆呆地瞪着他母亲,嘴巴张得大大的。寂静在可怕地升级。哈利无比惊愕地望着姨妈,脑袋疼得像要裂开一般。 “佩妮,亲爱的?”弗农姨父怯生生地问,“佩——佩妮?” 佩妮姨妈抬起头。她仍然抖个不停,费力地咽了口唾沫。 “那孩子——那孩子必须留在这里,弗农。”她有气无力地说。 “什——什么?” “他留在这里。”她说,但眼睛没有望着哈利。她重新站了起来。 “他……可是佩妮……” “如果我们把他赶出去,邻居们会说闲话的。”她说。她很快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精干、严厉的做派,尽管脸色仍然十分苍白,“他们会问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他们会打听他上哪儿去了。我们必须把他留下。” 弗农姨父像只旧轮胎一样泄了气。 “可是佩妮,亲爱的——” 佩妮姨妈没有理睬他,而是转向了哈利。 “你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说,“不许离开这所房子。现在上床去吧。” 哈利没有动弹。 “那封吼叫信是谁寄来的?” “别问东问西了。”佩妮姨妈厉声呵斥道。 “你跟巫师有联系?” “我叫你上床去!”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记住最后的什么?” “上床去!” “怎么会——?” “听见你姨妈的话了吗,快上床去!” 第102章先遣警卫 我刚才遭到摄魂怪的袭击,而且我可能会被霍格沃茨开除。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哈利走进黑暗的卧室,来到书桌前,立刻把这几句话抄在三张羊皮纸上。第一封信写给小天狼星,第二封信写给罗恩,第三封信写给赫敏。他的猫头鹰海德薇出去捕食了,空空的笼子放在桌上。哈利在卧室里踱来踱去,等着它回来。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尽管眼睛累得又疼又涩,但思绪一片混乱,根本不可能睡觉。刚才把达力一路拖回家,现在后背疼得厉害;在这之前脑袋被窗户撞了一下,又挨了达力一拳,这时两个肿包一跳一跳地疼着。 他踱过来踱过去,内心充满了火气和沮丧。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捏得紧紧的,每次经过窗口,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外面群星闪烁的空荡荡的夜空。摄魂怪被派来抓他,费格太太和蒙顿格斯·弗莱奇在偷偷跟踪他,然后又被霍格沃茨暂时停学,还要到魔法部去受审——而且仍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还有,那封吼叫信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谁的声音那么可怕、那么气势汹汹地在厨房里回荡? 他为什么仍然被困在这里,得不到半点音讯?为什么每个人都像对待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那样对待他?不要再施魔法,待在那所房子里…… 他走过上学用的箱子时,狠狠地踢了它一脚,可是非但没有缓解他愤怒的心情,反而更糟糕了,现在他不仅要忍受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脚趾也感到钻心的疼。 当他一瘸一拐地经过窗口时,海德薇像一个小幽灵似的轻轻扑棱着翅膀飞进了窗户。 “回来得是时候啊!”哈利看到它轻盈地落在笼子顶上,没好气地说,“赶紧把那玩意儿放下,我有活儿等着你干呢!” 海德薇嘴里叼着一只死青蛙,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责备地望着他。 “过来。”哈利说着拿起那三小卷羊皮纸和一根皮带子,把羊皮纸拴在海德薇长满鳞片的腿上,“把这些直接送给小天狼星、罗恩和赫敏,必须等拿到长长的回信再回来。如果需要,就不停地用嘴啄他们,逼他们写出长度合适的回信。明白了吗?” 海德薇发出一声含混的叫声,嘴里仍然被青蛙塞得满满的。 “好啦,快走吧。”哈利说。 海德薇立刻出发了。它刚一离开,哈利连衣服都没脱就一头倒在床上,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现在除了其他痛苦的感觉外,他还为自己刚才对海德薇恶劣的态度而感到内疚。它是他在女贞路4号唯一的朋友。不过,等它拿到小天狼星、罗恩和赫敏的回信回来时,他会好好补偿它的。 他们肯定会很快给他回音的。他们不可能对摄魂怪的攻击无动于衷。没准儿他明天一早醒来,就会看到三封厚厚的信,里面写满了对他的同情,以及安排他立刻转移到陋居的计划。这个想法令他放宽了心,睡意随之袭来,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然而,第二天早晨海德薇没有回来。哈利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只有上厕所时才出去一下。佩妮姨妈一天三次把饭菜通过那扇小活板门塞进他的房间,那还是弗农姨父在三年前的夏天装上的。哈利每次听见佩妮姨妈的脚步声走近,都想问问她那封吼叫信是怎么回事,但这些问题与其问她,还不如去问那只门把手呢。除了送饭,德思礼一家人从不走近他的卧室。哈利也觉得硬跟他们待在一起没有什么意思。再大吵大闹一番不会有任何收获,大概只会惹得自己勃然大怒,忍不住违反法律动用魔法,一错再错。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三天。有时候哈利焦躁不安,根本不能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卧室里踱来踱去,为他们所有的人让他在这里忍受煎熬而气愤。有时候他又完全无精打采,整小时整小时地躺在床上,眼睛失神地望着空中,因为想到要去魔法部受审而惶恐不安。 如果他们的判决对他不利怎么办呢?如果他真的被开除,魔杖被折断成两截怎么办呢?他将怎么做?他将去哪里?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整天跟德思礼一家生活在一起,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世界。那么,他能不能搬到小天狼星那里去呢?一年前,小天狼星被迫逃避魔法部的追捕之前,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建议。现在哈利还没有成年,他们会允许他独自住在那里吗?还是他以后住在哪里的问题也将由别人替他做决定?难道他违反《国际保密法》的行为这么严重,使得他不得不到阿兹卡班去坐牢?每次一想到这儿,哈利总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又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海德薇离开后的第四个夜晚,哈利正处于无精打采的状态,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疲倦的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这时弗农姨父走进了他的卧室。哈利慢慢地转过脸来望着他。弗农姨父穿着他那套最好的西装,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我们要出去。”他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们——也就是说,你姨妈、达力和我——要出去。” “好吧。”哈利干巴巴地说,眼睛重又望着天花板。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走出你的房间。” “好的。” “不许碰电视,碰音响,碰我们的任何东西。” “行。” “不准偷吃冰箱里的东西。” “好的。” “我要把你的门锁起来。” “你锁吧。” 弗农姨父朝哈利瞪着眼睛,显然怀疑哈利这样听话有些不对头。然后他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回手把门关上了。哈利听见钥匙在锁眼里转动,又听见弗农姨父的脚步嗵嗵嗵地下楼去了。几分钟后,他听见了重重的关车门声,发动机隆隆作响,还听见了汽车驶出车道的确切无疑的声音。 哈利对德思礼一家的离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他来说,他们在不在家没有多少差别。他甚至都打不起精神下床把卧室的灯打开。房间里越来越黑了,他躺在那里,倾听着一直敞开的窗口传进来的夜的声音,等待着海德薇归来的喜悦时刻。 空荡荡的房子在他周围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管子里的水汩汩流淌。哈利躺在床上,仿佛处于一种麻木状态,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心里焦躁不安。 突然,他清楚地听见下面厨房里传来哗啦一声响。 他腾地坐起,侧耳细听。德思礼一家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他并没有听见他们汽车驶回的声音。 几秒钟的寂静,然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盗贼,他想,一边悄悄地从床上下来——但紧接着他又想到,盗贼肯定不敢大声说话,而在厨房里走动的人显然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 他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魔杖,脸冲卧室的门站着,全神贯注地倾听。接着,锁咔嚓一响,卧室的门猛地开了,他吓得跳了起来。 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通过洞开的房门望着漆黑的楼梯平台,竖起耳朵捕捉动静,但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迟疑片刻,然后飞快地、悄没声儿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楼梯口。 他的心一下子蹿到了嗓子眼儿。下面昏暗的门厅里站着好几个人,从玻璃门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照出了他们的轮廓。一共有八九个人,而且在哈利看来,他们都在抬头望着他。 “放下你的魔杖,孩子,免得把什么人的眼睛挖出来。”一个粗声粗气的低沉声音说。 哈利的心无法控制地狂跳着。他听出了那个声音,但并没有放下魔杖。 “穆迪教授?”他不敢肯定地问。 “教授不教授的,我可不太知道。”那个粗粗的声音吼道,“我一直没有捞到多少教书的机会,是不是?下来吧,我们想好好看看你呢。” 哈利把魔杖稍微放低了一点儿,但仍然用手攥得紧紧的,脚下也没有动弹。他完全有理由心存怀疑。就在最近,他曾跟那个他以为是疯眼汉穆迪的人一起待了九个月,结果发现那根本就不是穆迪,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而且,那家伙在暴露身份前还想杀死他。哈利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第二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从楼下飘了上来。 “没问题的,哈利。我们是来带你走的。” 哈利的心欢跳起来。这个声音也是他熟悉的,尽管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听到了。 “卢——卢平教授?”他不敢相信地问,“是你吗?” “我们干吗都摸黑站着?”第三个声音说话了,这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荧光闪烁。” 一根魔杖头上突然有了亮光,照亮了门厅。哈利眨了眨眼睛。下面的人都挤在楼梯口,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几个人还使劲伸长了脖子,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莱姆斯·卢平站得离他最近。卢平尽管年纪很轻,但显得十分疲惫,神色憔悴。他的白头发比哈利上次跟他分手时更多,身上的长袍也比以前多了几块补丁,更加破旧了。不过,他望着哈利时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哈利呢,尽管心里吃惊得不行,也勉强对他笑着。 “噢,他的模样正跟我原先想的一样。”那个高高举着发光魔杖的女巫说。她似乎是那几个人里最年轻的,有着一张苍白的、心形的脸,一对闪闪发光的黑眼睛,那一头尖钉般的短发是一种鲜艳夺目的紫罗兰色。“你好,哈利!”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莱姆斯,”站在最后面的一个黑皮肤、秃脑袋的巫师说——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一边耳朵上戴着一只金环——“他看上去简直和詹姆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眼睛,”后面一个满头银发、说话呼哧呼哧的巫师说,“是莉莉的眼睛。” 疯眼汉穆迪留着一头长长的花白头发,鼻子上缺了一大块肉,此刻正眯起两只不对称的眼睛怀疑地盯着哈利。他的一只眼睛又小又黑,晶亮如珠,另一只眼睛则又大又圆,闪烁着电光般的蓝色——这只魔眼能够看穿墙壁、房门和穆迪自己的后脑勺。 “你能保证这就是他吗,卢平?”他粗声大气地吼道,“如果我们带回去一个冒充他的食死徒,可就闹出大麻烦了。我们最好问他一点只有波特本人才会知道的事情。除非有人带着吐真剂?” “哈利,你的守护神是什么样子的?”卢平问道。 “一头牡鹿。”哈利紧张地说。 “没错,就是他,疯眼汉。”卢平说。 这么多人直瞪瞪地盯着自己,哈利感到有些紧张。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把魔杖插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别把魔杖插在那儿,孩子!”疯眼汉叫道,“如果它着起火来怎么办?你知道,比你厉害的巫师都把自己的屁股给烧掉过!” “你知道谁把屁股给烧掉啦?”紫罗兰色头发的女人很感兴趣地问疯眼汉。 “不用你管,只是别把魔杖放在裤兜里就是了!”疯眼汉气冲冲地说,“这是基本的魔杖安全守则,现在谁也不理会它了。”他脚步重重地朝厨房走去。“我算是看明白啦。”那女人冲天花板翻眼珠时,他恼怒地加了一句。 卢平伸出手来,跟哈利握手。 “你怎么样?”他问,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哈利。 “还——还好……”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四个星期毫无音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显示要将他从女贞路转移出去,可是突然之间,一大群巫师一本正经地站在这个家里,就好像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他望望围在卢平身边的那些人,他们仍然眼巴巴地盯着他。他想起自己已经四天没有梳头,不由得很不好意思起来。 “我——你们来得真巧,德思礼一家出去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真巧,哈!”紫罗兰色头发的女人说,“是我把他们引出去的,免得碍事儿。通过麻瓜邮局给他们寄了一封信,说他们在全英格兰最佳近郊草坪大奖赛中入围了。他们现在正急着去领奖……或者自以为是去领奖呢。” 哈利眼前闪过当弗农姨父得知根本就没有什么全英格兰最佳近郊草坪大奖赛时脸上的那副表情。 “我们要离开这里,是不是?”他问,“很快就走?” “差不多立即动身,”卢平说,“我们在等平安无事的信号。” “我们去哪儿呢?陋居吗?”哈利满怀希望地问。 “不去陋居,那里不行,”卢平说着示意哈利朝厨房走去;那一群巫师都跟在后面,仍然好奇地打量着哈利,“太冒险了。我们在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建了指挥部。花了一些时间……” 疯眼汉穆迪已经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弧形酒瓶里的酒,那只魔眼滴溜溜乱转,把德思礼家那许多节省劳力的用具尽收眼底。 “哈利,这是阿拉斯托·穆迪。”卢平指着穆迪继续说道。 “是啊,我知道。”哈利尴尬地说。一个自己以为认识了一年的人,又被别人介绍来重新认识,这感觉真是很奇怪。 “这位是尼法朵拉——” “莱姆斯,别叫我尼法朵拉。”那个年轻女巫打了个冷战说道,“是唐克斯。” “尼法朵拉·唐克斯更喜欢别人只称呼她的姓。”卢平把话说完。 “如果你的傻瓜妈妈管你叫尼法朵拉[3],你也会这样的。”唐克斯嘟哝道。 “这位是金斯莱·沙克尔,”他指的是那位高个子、黑皮肤巫师,那人欠了欠身。“埃非亚斯·多吉。”那个说话呼哧呼哧的巫师点了点头。“德达洛·迪歌——” “ 我们以前见过。”爱激动的迪歌尖声尖气地说,他那顶紫色高顶大礼帽掉了下来。 “爱米琳·万斯。”一位披着深绿色披肩、端庄典雅的女巫微微点了点头;“斯多吉·波德摩。”一个长着一头厚厚的稻草色头发的方下巴巫师眨了眨眼睛;“还有海丝佳·琼斯。”一位头发乌黑、面颊粉嘟嘟的女巫从烤面包炉旁朝他们挥了挥手。 介绍到每个人时,哈利都笨拙地朝他们点头打招呼。他真希望他们能把目光投向别处,别老盯着他看。他感到自己好像突然被请到了舞台上。而且,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没想到那么多人主动提出要来接你。”卢平说,似乎读出了哈利的心思,两个嘴角微微动了动。 “是啊,是啊,越多越好。”穆迪闷闷不乐地说,“我们是你的警卫,波特。” “现在就等发信号来告诉我们一切平安我们就可以出发。”卢平说着朝厨房窗外望了望,“我们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弄得真干净啊,这些麻瓜,是不是?”那个姓唐克斯的女巫怀着极大的兴趣打量着厨房说道,“我爸爸也是麻瓜出身,他是个典型的邋遢鬼。我想麻瓜也是多种多样的,就像巫师一样。” “呃——是啊。”哈利说,“对了——”他重新转向卢平,“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给我一点儿消息,伏地——?” 几个巫师嘴里发出古怪的嘘嘘声,德达洛·迪歌的帽子又掉了下来,穆迪低吼道:“闭嘴!” “怎么啦?”哈利问。 “在这里什么也不能说,太危险了。”穆迪说,那只正常的眼睛转向哈利,而那只魔眼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该死,”他恼火地说,举起一只手去掏魔眼,“老是卡住——自从那个卑鄙小人戴过以后就出毛病了。” 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声,就像从洗涤池里抠出活塞一样,穆迪把那只魔眼掏了出来。 “疯眼汉,你这样做怪叫人恶心的,是不是?”唐克斯亲切随和地说。 “劳驾,给我一杯水,哈利。”穆迪要求道。 哈利走到洗碗机前,拿出一只干净杯子,在水池边接满了清水,而那帮巫师仍然眼巴巴地注视着他。他们这样毫不留情地盯着他看,他开始有点恼怒了。 “谢谢。”哈利把杯子递过去时穆迪说。他把那只魔眼丢进水里,用手捅得它一沉一浮。那只眼睛嗖嗖地转动着,挨个儿瞪着屋里的每个人。“在回去的路上,我希望我能有三百六十度的视野。” “我们怎么去——我们要去的地方?”哈利问。 “骑扫帚,”卢平说,“只有这个办法。你年纪太小,还不能幻影移形,飞路网会遭到他们的监视,而如果起用一个未经批准的门钥匙,那要搭上我们的性命还不够呢。” “莱姆斯说你飞得很出色。”金斯莱·沙克尔用低沉的声音说。 “他飞得棒极了,”卢平说,他不停地看着手表,“不管怎样,哈利,你最好去收拾一下东西,等信号一来,我们就要上路。” “我去帮帮你吧。”唐克斯欢快地说。 她跟着哈利回到门厅,往楼上走去,一路兴趣盎然、充满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地方真好玩,”她说,“弄得也太干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有点不自然了。哦,这还差不多。”当他们走进哈利的卧室、哈利把灯打开时,她说道。 他的房间确实比家里其他地方乱得多。整整四天闭门不出,情绪恶劣,哈利根本没有心思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大部分书都散落在地板上,因为他为了分散注意力,把每本书都翻开看了看,然后又随手扔到一边。海德薇的笼子需要清理了,已经开始发出臭味。他的箱子敞开着,可以看见麻瓜衣服、巫师长袍在里面堆得乱七八糟,有的还散落在周围的地板上。 哈利开始把书一本本地捡起来,匆匆扔进箱子里。唐克斯停在他打开的衣柜前,挑剔地照着柜门内侧的镜子。 “知道吗,我觉得实际上紫罗兰色并不适合我,”她扯着一绺尖钉般的头发忧虑地说,“你说,它是不是使我的脸显得太尖了点儿?” “呃——”哈利的视线越过一本叫《不列颠和爱尔兰的魁地奇球队》的书望着她。 “没错,是这样。”唐克斯果断地说。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脸上是一种紧张的表情,似乎在拼命回忆什么事情。一秒钟后,她的头发变成了泡泡糖般的粉红色。 “你怎么办到的?”哈利问,吃惊地望着她,这时她把眼睛睁开了。 “我是个易容马格斯,”她说,重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转来转去,从各个角度看着自己的头发,“也就是说,我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变我的外貌。”她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哈利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便又补充道:“我天生就是。在傲罗培训时,我根本不用学习就得到了隐藏和伪装的最高分,很了不起呢。” “你是个傲罗?”哈利十分震惊地问道。对于从霍格沃茨毕业以后的职业,他唯一考虑过的就是做一个专门逮捕黑巫师的人。 “是啊,”唐克斯显出很骄傲的样子说,“金斯莱也是,不过他的级别比我还要高一点儿。我是去年才取得资格的。潜行和跟踪这门课差点儿不及格。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你听见我们刚到楼下时我打碎那只盘子的声音了吗?” “能通过学习成为一个易容马格斯吗?”哈利问道。他直起身来,把收拾行李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唐克斯轻轻地笑了。 “我敢说,你不反对有时候把你的伤疤隐藏起来吧,嗯?” 她的目光捕捉到哈利额头上的闪电形伤疤。 “不反对,我巴不得呢。”哈利嘟哝着把脸转开了。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伤疤看。 “噢,那你恐怕得靠自己的努力去学习了。”唐克斯说,“但易容马格斯是很稀罕的,都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培养的。大多数巫师都需要用魔杖或药剂才能改变自己的外貌。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哈利,我们是来收拾行李的。”她望了望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愧疚地说。 “噢——是啊。”哈利说着又抓起几本书。 “别犯傻了,可以快得多呢,让我来——收拾!”唐克斯大喊一声,同时用魔杖幅度很大地扫过地面。 书、衣服、望远镜和天平纷纷飘到空中,杂乱无章地飞进了箱子。 “不太整齐。”唐克斯说着走到箱子旁边低头看了看里面那乱糟糟的一堆,“我妈妈有一个诀窍,让东西自己归拢整齐——她还能让袜子自己叠起来呢——但我一直没弄清她是怎么做的——好像是迅速地一抖——”她满怀希望地抖了一下魔杖。 哈利的一只袜子软绵绵地扭动了一下,又落回到箱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 “唉,算啦,”唐克斯说,把箱子盖砰的一声合上了,“至少东西都进去了。那玩意儿也需要打扫了。”她用魔杖指着海德薇的笼子。“清理一新。”几片羽毛和一些粪便顿时消失了。“哈,这下子好多了——对这些家务活儿方面的咒语,我一向不太在行。好了——东西都带齐了吗?坩埚?扫帚?哇!——火弩箭?” 她的目光落在哈利右手拿着的飞天扫帚上,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哈利的骄傲和欢乐,是小天狼星送给他的礼物,一把国际标准的飞天扫帚。 “我骑的还是一把彗星260呢。”唐克斯羡慕地说,“啊,好了……魔杖还插在你的牛仔裤里?两边的屁股还都在?好吧,我们走!箱子移动。” 哈利的箱子飘浮到离地面几英寸的高度。唐克斯像指挥家拿着指挥棒一样举着她的魔杖,让箱子在他们前面摇摇晃晃地飘过房间,飘出房门,她的左手拎着海德薇的笼子。哈利拿着他的飞天扫帚跟着她下了楼梯。 他们回到厨房时,穆迪已经把魔眼装上了,清洗过的眼睛转得飞快,哈利看了只觉得恶心想吐。金斯莱·沙克尔和斯多吉·波德摩在仔细研究微波炉,海丝佳·琼斯刚才在抽屉里东翻西翻,发现了一个削土豆器,现在正对着它哈哈大笑。卢平给德思礼一家写了封信,正在封口。 “太好了,”卢平抬头看到唐克斯和哈利走进来,说道,“我们大概还有一分钟。我们应该到外面的花园里去做好准备。哈利,我留下了一封信,告诉你的姨妈和姨父不要担心——” “他们不会担心的。”哈利说。 “——说你很安全——” “这只会让他们感到失望。” “——还说你明年夏天再来看他们。” “非得这样吗?” 卢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过来,孩子,”穆迪声音粗哑地说,同时用魔杖示意哈利到他跟前去,“我需要给你幻身。” “你需要什么?”哈利不安地问。 “幻身咒。”穆迪说着举起魔杖,“卢平说你有一件隐形衣,但待会儿我们飞起来,它不会很贴身的。用幻身咒会把你伪装得更好。这就开始啦——” 他重重地敲了敲哈利的头顶,哈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穆迪在他脑袋上敲碎了一个鸡蛋,仿佛有一股冷冰冰的东西从魔杖敲打的地方流进了他的身体。 “干得漂亮,疯眼汉。”唐克斯瞪大眼睛望着哈利的上腹,欣赏地说。 哈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确切地说,是自己以前的身体。现在它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属于他了,倒没有隐形不见,但是颜色和质地变得与他身后的厨房设备一模一样。他似乎成了一只人形的变色龙。 “走吧。”穆迪说着用魔杖打开了后门的锁。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出了门,来到弗农姨父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草坪上。 “晴朗的夜空,”穆迪嘟哝着,那只魔眼扫视着天空,“需要来点儿云彩做掩护。好了,你听着,”他粗声粗气地对哈利说,“我们排成紧密的队形往前飞。唐克斯在你的正前方,你紧紧跟在她后面。卢平在下面掩护你。我在你后面。其他人把我们围在中间。不管怎样都不能乱了队形,明白吗?如果我们中间有谁遇害——” “那可能吗?”哈利担忧地问,但穆迪没有理睬他。 “——其他人继续往前飞,不能停下,不能乱了队形。如果他们把我们都干掉了,只有你还活着,哈利,还有后续的警卫随时准备接替上来。不停地往东飞,他们就会与你会合。” “不要这样兴高采烈的,疯眼汉,不然他会以为我们不是当真的。”唐克斯一边说,一边把哈利的箱子和海德薇的笼子绑在她扫帚上挂着的一根吊带上。 “我只是在把计划告诉孩子。”穆迪没好气地说,“我们的工作是把他安全地护送到指挥部,如果我们半路就死了——” “没有人会死的。”金斯莱·沙克尔用平静的低沉声音说。 “骑上扫帚,那是第一个信号!”卢平指着天空果断地说。 在他们头顶上空很高很高的地方,群星中突然绽开一片鲜红色的火花。哈利立刻看出那是魔杖变出的火花。他把右腿跨在火弩箭上,紧紧地抓住扫帚把,感觉到扫帚在微微颤动,似乎它也和他一样迫不及待地渴望再次飞上天空。 “第二个信号,我们走吧!”卢平大声说,高空中又绽开一片火花,这次是绿色的。 哈利使劲蹬离地面。黑夜里凉爽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女贞路上那些方方正正的花园越来越远,迅速缩小成一幅由墨绿和黑色拼缀而成的图案,到魔法部受审的事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似乎嗖嗖掠过的空气把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吹跑了。他觉得他的心快乐得都要爆炸了。他终于又飞上了天空,终于离开了女贞路,这可是他整个暑假都梦寐以求的事啊,他要回家了……一时间他心花怒放,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都在星光灿烂的辽阔夜空中变得微不足道了。 “快向左,向左,有个麻瓜在抬头往上看呢!”穆迪在他后面喊道。唐克斯猛地一拐,哈利紧紧跟上,望着自己的箱子在唐克斯的扫帚底下剧烈地晃来晃去。“我们需要飞得再高一些……再飞高四分之一英里!” 他们忽忽地上升,哈利的眼睛被寒冷的空气刺得涌出了泪水。下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一个个针孔般的亮点,是路灯和汽车前灯发出的光亮,其中两个亮点可能属于弗农姨父的汽车……此刻德思礼一家大概正在赶回他们的空屋子呢,一路上为那个并不存在的草坪大奖赛气得肚子鼓鼓的……想到这里,哈利开心地大笑起来,但是其他巫师长袍飘动的呼呼声、那根拴住他箱子和鸟笼的吊带的嘎吱声,以及飞速掠过夜空时灌进他们耳朵里的呼啸风声,把他的笑声淹没了。一个月来,他从没有感觉过这样快活、这样扬眉吐气。 “向南!”疯眼汉大叫,“前面是小镇!” 他们向右一拐,以免直接从蛛网般的万家灯火上空飞过。 “向东南飞,继续上升,前面有一片低云,我们可以飞进去,隐藏在里面!”穆迪喊道。 “可别在云里头飞!”唐克斯气呼呼地大声说,“我们会变成落汤鸡的,疯眼汉!” 哈利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他的双手一直抓着火弩箭的扫帚把,已经有点发麻。他真后悔刚才没想到再穿一件外套,他禁不住打起哆嗦来。 他们根据疯眼汉的指令,不时地改变路线。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哈利不得不紧紧眯起眼睛,耳朵也冻得生疼。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次也是这么冷骑在扫帚上,那是三年级时跟赫奇帕奇的那场魁地奇比赛,是在暴风雨中进行的。警卫们不停地在他周围绕着圈子,像一只只巨大的猛禽。哈利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不知道他们已经飞了多长时间,感觉至少有一个小时了。 “转向西南!”穆迪嚷道,“我们要避开高速公路!” 哈利已经感到冷得不行了,他渴望地想到下面公路上疾驶的汽车里舒服干爽的环境,他甚至更渴望地想到撒飞路粉旅行时的感觉。在壁炉里转来转去也许不太舒服,但至少是热乎乎地被火焰烤着的呀……金斯莱·沙克尔忽忽地绕着他飞,秃脑袋和耳环在月光下微微闪烁……这时候爱米琳·万斯飞到他的右边,举着魔杖,警惕地转动着脑袋……然后她也嗖的一声超过了他,斯多吉·波德摩立刻补了上来…… “我们最好原路折回去一段,以确保没有被人跟踪!”穆迪大声说。 “你疯了吗,疯眼汉?”唐克斯在前面尖叫道,“我们都快在扫帚上冻僵了!如果这样不停地偏离路线,大概下个星期都到不了那儿!而且,我们差不多已经到了!” “是应该开始降落了!”卢平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利,跟牢唐克斯!” 哈利跟着唐克斯俯冲下去。他们朝着一大片光亮飞去,哈利从没见过这么多灯光汇集在一起,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向四面八方延伸,其间点缀着一个个深黑色的方块。他们飞得越来越低,最后哈利能够看清一盏盏车灯和路灯、一个个烟囱和一根根电视天线了。他多么渴望赶紧落到地面啊,尽管他可以肯定需要有人先给他解冻,他才能从扫帚上下来。 “我们到了!”唐克斯大喊一声。几秒钟后,她落在了地面上。 哈利紧跟在她后面降落下来,在一个小广场中央一片凌乱荒芜的草地上跨下扫帚。唐克斯已经把哈利的箱子从吊带上解了下来。哈利浑身发抖,四下张望着。周围的房屋门脸阴森森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有些房屋的窗户都破了,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惨淡的光,许多门上油漆剥落,还有几户的前门台阶外堆满了垃圾。 “这是什么地方?”哈利问。 可是卢平小声说:“等一等。” 穆迪在他的斗篷里翻找着,骨节粗大的双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 “找到了。”他嘟哝着举起一个像是银色打火机一样的东西,咔哒摁了一下。 最近的一盏路灯噗的一声熄灭了。他又咔哒摁了一下那灭灯的玩意儿,第二盏灯也灭了。他不停地咔哒咔哒,最后广场上的所有路灯都熄灭了,只有那些拉着窗帘的窗户里透出亮光,还有夜空中弯弯的月亮洒下的清辉。 “向邓布利多借的,”穆迪一边粗声粗气地说,一边把熄灯器装进口袋,“防止麻瓜从窗户里往外看,明白吗?现在走吧,快点儿。” 他拉着哈利的胳膊,领着他走出那片草地,穿过马路,来到人行道上。卢平和唐克斯搬着哈利的箱子跟在后面,其他人都拿出魔杖,在两侧掩护他们。 从最近一座房屋的楼上窗户里隐隐传来立体声音响的隆隆声。一股腐烂垃圾的刺鼻臭味儿从破败的大门里那堆鼓鼓囊囊的垃圾口袋里散发出来。 “这儿,”穆迪粗声说着,把一张羊皮纸塞进了哈利被幻身的手里,并举起他发光的魔杖凑过来照亮了纸上的字,“快读一读,牢牢记住。” 哈利低头看着那张羊皮纸,上面细细长长的笔迹似乎在哪儿见过,写的是: 凤凰社指挥部位于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 第103章格里莫广场12号 “什么是凤——?”哈利刚要发问。 “别在这儿说,孩子!”穆迪厉声吼道,“等我们进去再说!” 他抽走了哈利手里的那张羊皮纸,用魔杖头把它点燃了。纸片卷曲着燃烧起来,飘落到地上。哈利抬头打量着周围的房屋,他们此时正站在11号的前面。他望望左边,看见的是10号,望望右边,却是13号。 “可是怎么不见——?” “想想你刚才记住的话。”卢平轻声说。 哈利专心地想着,刚想到格里莫广场12号,就有一扇破破烂烂的门在11号和13号之间凭空冒了出来,接着肮脏的墙壁和阴森森的窗户也出现了,看上去就好像一座额外的房子突然膨胀起来,把两边的东西都挤开了。哈利看得目瞪口呆。11号的立体声音响还在沉闷地响着,显然住在里面的麻瓜们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走吧,快点儿。”穆迪粗声吼道,捅了一下哈利的后背。 哈利一边走上破烂的石头台阶,一边睁大眼睛望着刚变出来的房门。门上的黑漆都剥落了,布满左一道右一道的划痕。银质门环是一条盘曲的大蛇形状。门上没有钥匙孔,也没有信箱。 卢平抽出魔杖,在门上敲了一下。哈利听见许多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快点儿进去,哈利,”卢平小声说,“但是别往里走得太远,别碰任何东西。” 哈利跨过门槛,走进几乎一片漆黑的门厅。他闻到了湿乎乎、灰扑扑的气味,还有一股甜滋滋的腐烂味儿。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废弃的空房子。他扭头望望后面,看见其他人正跟着鱼贯而入。卢平和唐克斯抬着他的箱子,拎着海德薇的笼子。穆迪站在外面最上面一级台阶上,把刚才熄灯器从路灯上偷来的一个个光球释放出去。光球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各自的灯泡,转眼间广场又被橘黄色灯光照得通亮了。穆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关上前门,这下子门厅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儿——” 他用魔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哈利的脑袋。这次哈利觉得仿佛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后背流淌下去,他知道幻身咒被解除了。 “好了,大家都待着别动,我给这里弄出点儿亮光。”穆迪轻声说。 听到别人这样压低声音说话,哈利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不祥之感,就好像他们走进了一座快要死的人的房子。他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墙上一排老式气灯都亮了,投下一片晃晃悠悠的不真实的亮光,照着长长的阴森森的门厅里剥落的墙纸和磨光绽线的地毯。头顶上一盏蛛网状的枝形吊灯闪烁着微光,墙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些因年深日久而发黑的肖像。哈利听见壁脚板后面有什么东西急匆匆跑过。枝形吊灯和旁边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的枝形烛台都做成了大蛇的形状。 随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罗恩的母亲韦斯莱夫人从门厅另一端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们走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不过哈利注意到,她比他上回见到她时消瘦和苍白了许多。 “哦,哈利,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她低声说,一把将他搂到怀里,差点儿把他的肋骨都搂断了,然后又把他推开一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你看上去瘦了;你需要多吃点东西,不过恐怕你得等一会儿才能吃晚饭。” 她又转向哈利身后的那伙巫师,口气急促地小声说:“他刚来,会议已经开始了。” 哈利身后的巫师们都发出了关注和兴奋的声音,开始从他身边朝韦斯莱夫人刚才出来的那扇门走去。哈利正要跟着卢平过去,韦斯莱夫人把他拉住了。 “不行,哈利,只有凤凰社的成员才能参加会议。罗恩和赫敏都在楼上呢,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等到会议结束,然后我们就吃晚饭。在门厅里说话要压低声音。”她又用急促的语气小声说。 “为什么?” “我不想吵醒任何东西。” “你说什——?” “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现在我得赶紧过去了,我应该在会上的——我来告诉你睡在什么地方。” 她用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领着哈利蹑手蹑脚地走过两道长长的、布满虫眼的窗帘——哈利猜想那后面一定是另外一扇门,接着他们绕过一个看上去是用巨怪的一条断腿做成的大伞架,然后顺着黑暗的楼梯往上走,旁边墙上的饰板上聚着一排皱巴巴的脑袋。哈利仔细一看,发现那都是些家养小精灵的脑袋。他们都长着同样难看的大鼻子。 哈利每走一步,内心的困惑就更多一层。他们在这座看上去属于最邪恶的黑巫师的房子里做什么呢? “韦斯莱夫人,为什么——?” “罗恩和赫敏会把一切都给你解释清楚的,亲爱的,我真的得赶紧过去了,”韦斯莱夫人心烦意乱地小声说,“到了——”他们来到了楼梯的第二个平台上,“——你在右边的第二个门。会开完了我来叫你们。”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又下楼去了。 哈利走过昏暗的楼梯平台,转动了一下蛇头形状的卧室门把手,把门打开了。 他只匆匆扫了一眼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高高的天花板,并排放着的两张单人床,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吱吱叫声,既而是一声更尖厉的惊叫,接着他的视线就被一大堆毛茸茸、乱糟糟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赫敏猛地扑到他身上,差点儿把他撞得仰面摔倒,罗恩的那只小猫头鹰小猪,兴奋地在他们头顶上一圈一圈飞个不停。 “哈利!罗恩,他来了,哈利来了!我们没有听见你进来!哦,你怎么样?你一切都好吧?你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肯定生气了。我知道我们的信都是没用的废话——但是我们什么也不能告诉你,邓布利多要我们发誓什么都不说的。哦,我们有太好的事情要告诉你啊,你也有好多事情要告诉我们——摄魂怪!当我们听说——还有那个到魔法部受审的事儿——真是太不像话了。我仔细查过了,他们不能开除你,绝对不能,《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里规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可以使用魔法——” “让他喘口气吧,赫敏。”罗恩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在哈利身后把门关上。在他们分开的这个月里,他似乎又长高了几英寸,这使他比以前显得更瘦长、更笨拙了,不过那个长鼻子、那头红色的头发,还有那一脸的雀斑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赫敏放开了哈利,仍然满脸喜色,但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听见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呼声,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黑黑的衣柜顶上飞过来,轻捷地落在哈利肩头。 “海德薇!” 哈利抚摸着这只雪白的猫头鹰的羽毛,它的嘴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爱怜地轻轻啄着哈利的耳朵。 “它一直烦躁不安,”罗恩说,“它捎来你最后那两封信时,差点把我们啄个半死,你看看这个——” 他举起右手的食指给哈利看,上面有一个已经快要愈合但显然很深的伤口。 “哎呀,”哈利说,“真是对不起,但我想得到回信,你知道——” “我们也想给你回信啊,哥们儿,”罗恩说,“赫敏担忧得要命,她不停地说,如果你一直困在那里,得不到一点儿消息,你肯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的。但邓布利多让我们——” “——发誓不告诉我,”哈利说,“是啊,赫敏已经说过了。” 见到两个最要好朋友时的那种热乎乎的喜悦现在慢慢熄灭了,一股冷冰冰的东西涌进了他的内心深处。突然之间——虽然整整一个月眼巴巴地渴望见到他们——他觉得情愿罗恩和赫敏走开,让他独自待着。 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哈利机械地抚摸着海德薇,眼睛连看都不看他们俩。 “他似乎觉得这样做最合适,”赫敏呼吸有点急促地说,“我指的是邓布利多。” “是啊。”哈利说。他注意到赫敏的手上也留着被海德薇啄伤的疤痕,而他却没有丝毫歉意。 “我想,他大概认为你跟麻瓜待在一起是最安全的——”罗恩说道。 “是吗?”哈利扬起眉毛反问道,“你们这个暑假里谁遭到摄魂怪的袭击啦?” “噢,没有——正因为那样,他才派了凤凰社的人随时跟踪你呀——” 哈利感到心里猛地忽悠一下,好像下楼梯时一脚踏空了。这么说大家都知道他被人跟踪,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看来并不怎么管用,是不是?”哈利说,拼命使声音保持平静,“我还是得自己保护自己,是不是?” “他气极了,”赫敏用一种几乎战战兢兢的口吻说,“邓布利多。我们看见他了。当他弄清蒙顿格斯不到换岗时间就擅自离开时,他那副样子简直吓人。” “噢,我倒巴不得他离开呢。”哈利冷冰冰地说,“如果他不离开,我就不会使用魔法,邓布利多大概会让我整个暑假都待在女贞路吧。” “你对……对到魔法部受审不感到担心吗?”赫敏轻声问。 “不。”哈利倔强地没说实话。他从他们身边走开了,四下打量着,海德薇心满意足地歇在他的肩头,但这个房间似乎并不能使他的情绪有所好转。这里阴暗、潮湿。墙皮剥落的墙面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空白的油画布镶在一个华丽的像框里。哈利从它旁边经过时,仿佛听见有谁躲在暗处轻声发笑。 “那么,邓布利多为什么这样热心地把我蒙在鼓里呢?”哈利问,仍然竭力保持着淡漠的声音,“你们——呃——有没有费心问问他呢?” 他一抬头,正好瞥见他们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说他的表现正像他们所担心的一样。这并没有使他的情绪好转一点。 “我们对邓布利多说,我们很想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罗恩说,“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哥们儿。但他现在忙得要命,我们到这里之后只见过他两次。他没有多少时间,他只是叫我们保证写信时不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他说猫头鹰可能会被人半路截走。” “如果他真的愿意,还是可以把消息告诉我的。”哈利粗暴地说,“难道除了猫头鹰,他就不知道还有其他送信的办法吗?” 赫敏扫了罗恩一眼,然后说道:“这点我也想过。但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任何事情。” “也许他认为我不可信任。”哈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别说傻话啦。”罗恩说,显得有点儿惊慌失措。 “或者认为我不能照顾好自己。”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赫敏焦急地说。 “那么我为什么不得不留在德思礼家,而你们俩却参与了这里发生的每件事情?”他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喷了出来,声音越来越高,“为什么你们俩就允许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罗恩打断了他,“妈妈不让我们走进他们开会的地方,她说我们年纪太小——” 哈利不知不觉地喊了起来: “这么说你们没能参加会议,真是太遗憾了!但你们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你们一直待在一起!而我呢,我被困在德思礼家整整一个月!可我经历过的事情比你们俩都多,邓布利多明明知道这一点——是谁保住了魔法石?是谁除掉了里德尔?是谁从摄魂怪手里救了你们两个人的命?” 过去一个月里哈利有过的每一个痛苦、怨恨的想法现在都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得不到消息时的焦虑不安,得知他们一直待在一起、唯独把他撇在一边时的委屈,被人跟踪、自己却蒙在鼓里的愤怒——所有这些令他有一种屈辱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了出来。海德薇被他的声音吓坏了,抖抖翅膀飞回到衣柜顶上去了。小猪惊慌地吱吱叫着,在他们头顶上嗖嗖地越飞越快。 “是谁去年不得不穿越火龙和斯芬克司以及其他每一种令人恶心的东西?是谁亲眼看见了那家伙的复活?是谁不得不逃脱他的魔爪?是我!” 罗恩站在那里,半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赫敏看上去快要哭了。 “可是,我凭什么知道现在的情况呢?别人凭什么要费心告诉我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呢?” “哈利,我们是想告诉你来着,我们真的——”赫敏急切地说。 “大概也不是特别想吧,不然你们就会派一只猫头鹰给我送信了,可是邓布利多叫你们发誓——” “是啊,他确实——” “我被困在女贞路整整四个星期,从垃圾箱里捡报纸看,就为了弄清情况到底怎么——” “我们想——” “我想你们一定开心得要命,是不是,舒舒服服地一块儿藏在这里——” “不,说老实话——” “哈利,我们真的很抱歉!”赫敏不顾一切地说,眼睛里已经闪着泪花,“你说得非常对,哈利——换了我也会生气的!” 哈利气冲冲地瞪着她,仍然急促地喘着粗气,然后一转身离开了他们俩,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海德薇在衣柜顶上闷闷不乐地尖叫着。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哈利脚下的地板发出哀怨的嘎吱声。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向罗恩和赫敏抛出了这个问题。 “凤凰社。”罗恩毫不迟疑地回答。 “有没有谁能行行好,告诉我什么是凤凰社——” “这是一个秘密社团,”赫敏赶紧说道,“由邓布利多负责,是他创建的。都是上次同神秘人作斗争的一些人。” “里面都有谁?”哈利停住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 “有好些人呢——” “我们见过其中的二十来个,”罗恩说,“但肯定不止这些。” 哈利向他投去愤怒的目光。 “然后呢?”他问道,目光从一个转向另一个。 “呃,”罗恩说,“然后什么?” “伏地魔!”哈利气愤地喊道,罗恩和赫敏都吓得缩起了脖子,“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干什么?他在哪儿?我们采取什么办法阻止他?” “我们已经对你说过了,凤凰社不让我们参加他们的会议,”赫敏不安地说,“所以一些具体细节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好歹知道一点儿大概。”看到哈利脸上的表情,她赶紧补充道。 “弗雷德和乔治发明了伸缩耳,明白吗,”罗恩说,“真的很管用。” “伸缩——?” “伸缩耳,对呀。可是我们最近只好不用它们了,因为妈妈发现了,气得要命。弗雷德和乔治只好把它们藏了起来,免得妈妈把它们扔到垃圾箱里去。不过在妈妈发现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可用它们派了大用场呢。我们知道凤凰社的一些成员正在跟踪那些已暴露身份的食死徒,密切注意他们的行踪,你知道——” “他们当中有些人正在吸收更多的人加入凤凰社——”赫敏说。 “还有些人正在为什么事情站岗放哨,”罗恩说,“他们一直在谈论什么警卫任务。” “不会是保护我吧,啊?”哈利讥讽地说。 “哦,没错。”罗恩说,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哈利轻蔑地哼了一声。他又在房间里一圈圈地踱起步来,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就是不看罗恩和赫敏。“那么你们俩最近在做什么呢,既然不让你们参加会议?”他问道,“你们说你们一直很忙啊。” “是很忙啊,”赫敏急忙说,“我们给这座房子来了个彻底大扫除,这房子已经空了许多年头,里面滋生繁殖了许多东西。我们总算把厨房和大部分卧室打扫干净了,我想明天该去对付客厅——哎呀!” 啪、啪,随着两声刺耳的爆响,罗恩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弗雷德和乔治突然出现在房间中央。小猪吱吱地叫得更慌乱了,嗖地飞过去和海德薇一起歇在衣柜顶上。 “不许这么做!”赫敏惊魂未定地对双胞胎说。他们和罗恩一样长着一头红得耀眼的头发,不过身材比罗恩壮实,个头比罗恩略矮一些。 “你好,哈利,”乔治一边说一边朝哈利开心地笑着,“我们刚才好像听见你悦耳动听的演说了。” “你用不着那样压抑自己的怒火,哈利,把它都发泄出来吧,”弗雷德也是满脸带笑,“五十英里之外大概还有两个人听不见你的声音呢。” “这么说,你们俩通过幻影显形的考试啦?”哈利没好气地问。 “成绩优异。”弗雷德说,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像是一根长长的肉色细绳。 “从楼梯上下来也就不过多花三十秒钟。”罗恩说。 “时间就是金加隆。”弗雷德说,“不管怎么说,哈利,你干扰接收了。伸缩耳,”他看到哈利扬起眉毛,又接着解释道,并举起了那根细绳,哈利这才看到它一直通到外面的楼梯平台上,“我们想听听楼下的动静。” “你们可得小心点儿,”罗恩盯着伸缩耳说,“如果又给妈妈看见了……” “值得冒险,他们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弗雷德说。 门开了,露出一头红色的长发。 “噢,你好,哈利!”罗恩的妹妹金妮高兴地说,“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她又转向弗雷德和乔治,对他们说:“伸缩耳不管用了,妈妈竟然给厨房门念了个抗扰咒。” “你怎么知道的?”乔治问,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是唐克斯告诉我怎么验证的,”金妮说,“你只要往门上扔东西,如果东西碰不到门,就说明念了抗扰咒。我一直在楼梯顶上往门上扔粪弹,可它们全都避开门飞到了别处,所以伸缩耳根本不可能从门缝底下钻进去了。” 弗雷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我真想知道斯内普那老家伙想干什么。” “斯内普!”哈利立刻问道,“他也在这儿?” “是啊,”乔治说着小心地关上房门,坐在一张床上。弗雷德和金妮也跟了过来。“念一份报告。绝密的。” “蠢蛋。”弗雷德懒洋洋地说。 “他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了。”赫敏责备地说。 罗恩哼了一声:“那也不能说他就不是蠢蛋了。瞧他看着我们时的那种眼神。” “比尔也不喜欢他。”金妮说,似乎这就一锤定音了。 哈利不知道自己的火气是不是熄灭了,但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的情况,这份渴望压过了他大叫大嚷的冲动。他一屁股坐在其他人对面的那张床上。 “比尔也在这儿?”他问,“他不是在埃及工作吗?” “他申请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这样就能回家,为凤凰社做事了。”弗雷德说,“他说他很想念那些古墓。不过,”他调皮地笑了,“也有所补偿啊。”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芙蓉·德拉库尔吗?”乔治说,“她在古灵阁找了一份工作,为了提高英语——” “比尔一直在给她许多个别辅导。”弗雷德咯咯地笑着说。 “查理也加入了凤凰社,”乔治说,“但他人还在罗马尼亚。邓布利多希望尽量多地吸收国外的巫师,所以查理在不上班的时候就与人广泛接触。” “珀西不能那么做吗?”哈利问。据他上次所知道的情况,韦斯莱家的第三个儿子在魔法部的国际魔法合作司工作。 听了哈利的话,韦斯莱家的几个兄妹和赫敏交换了一个忧郁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可千万别在妈妈和爸爸面前提到珀西。”罗恩用紧张的口气对哈利说。 “为什么呢?” “因为每次提到珀西的名字,爸爸就把手里拿的东西砸得粉碎,妈妈就放声大哭。”弗雷德说。 “真是太可怕了。”金妮悲哀地说。 “我想我们总算摆脱他了。”乔治说,脸上露出一副很难看到的怪相。 “出什么事了?”哈利问。 “珀西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弗雷德说,“我从没见过爸爸跟谁吵成那样。平常总是妈妈大吵大嚷。” “那是学期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罗恩说,“我们正准备来加入凤凰社。珀西回家了,告诉我们他被提拔了。” “你在开玩笑吧?”哈利说。 哈利虽然很清楚珀西一直野心勃勃,但他有个印象,似乎珀西在魔法部的第一份工作干得不是很成功。珀西犯了比较严重的失察罪,他没有发现他的上司是受伏地魔控制的(就连魔法部也不相信——他们都以为克劳奇先生疯了)。 “是啊,我们也都感到很意外,”乔治说,“因为珀西在克劳奇的事情上惹了一大堆麻烦,后来又是调查又是什么的。他们说珀西应该意识到克劳奇精神失常,并及时向上级报告。但你是了解珀西的,克劳奇让他独当一面,他正巴不得呢。” “那他们怎么还会提拔他呢?” “我们也为这个感到纳闷呢。”罗恩说,看到哈利不再大嚷大叫,他似乎特别愿意让谈话正常地进行下去,“他回家时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比平常还要得意,你就想象一下吧——他告诉爸爸,他们给了他一个福吉部长办公室里的职位。对于一个从霍格沃茨刚毕业一年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份求之不得的好差使:部长初级助理啊。我想,他大概指望爸爸会很高兴呢。” “可是爸爸没有。”弗雷德忧郁地说。 “为什么呢?”哈利问。 “嗯,似乎是因为福吉在部里大发雷霆,禁止任何人跟邓布利多有任何接触。”乔治说。 “这些日子邓布利多在部里名声扫地,知道吗?”弗雷德说,“他们都认为他散布神秘人回来了的消息是故意制造事端。” “爸爸说福吉明确指出,凡是与邓布利多有任何瓜葛的人都不能再待在部里。”乔治说。 “问题是,福吉怀疑到爸爸头上了。他知道爸爸跟邓布利多关系不错,而且福吉一直觉得爸爸有点儿古怪,居然对麻瓜那么着迷。” “可那跟珀西有什么关系呢?”哈利迷惑不解地问。 “我正要说到这一点上呢。爸爸琢磨,福吉把珀西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是想利用他监视我们家——监视邓布利多。” 哈利轻轻吹出一声口哨。 “我猜珀西肯定很爱听这话。” 罗恩发出空洞的笑声。 “他简直气疯了。他说——唉,他说了一大堆可怕的话。他说自从他进了部里,就一直不得不拼命挣扎,摆脱爸爸的坏名声;他还说爸爸没有一点抱负,害得我们一直过得——你知道的——我指的是一直没有多少钱——” “什么?”哈利不敢相信地说,金妮发出一种怒猫般的叫声。 “我知道,”罗恩放低声音说,“后来更糟糕了。他说爸爸与邓布利多为伍真是蠢到了家,还说邓布利多眼看着就要有大麻烦了,爸爸会跟着他一块儿倒霉的,还说他——珀西——知道自己应该为谁效忠,他要忠于魔法部。他还说,如果妈妈和爸爸硬要背叛魔法部,他就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这个家了。当天晚上他就收拾行李走了。他眼下就住在伦敦这儿呢。” 哈利不出声地骂了几句。在罗恩的几个哥哥中间,他一直最不喜欢珀西,但他压根儿也想不到珀西居然对韦斯莱先生说出那样的话。 “妈妈一直烦躁不安,”罗恩说,“你知道,哭哭啼啼的。她赶到伦敦,想和珀西谈谈,但珀西当着她的面把门重重地关上了。我不知道他上班时碰见爸爸是怎么做的——大概假装没看见吧。” “但是珀西肯定知道伏地魔回来了,”哈利说,“他不是傻瓜,他肯定知道如果没有证据,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是啊,后来,你的名字就被扯到争吵里来了,”罗恩说着偷偷瞥了哈利一眼,“珀西说,唯一的证据就是你说的话,而……我也说不好……他认为光凭这个是不够的。” “珀西把《预言家日报》当真了。”赫敏尖刻地说,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呀?”哈利问,挨个儿看看他们每个人。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 “你不是——你不是一直收到《预言家日报》吗?”赫敏不安地问。 “是啊,一直收到!”哈利说。 “你有没有——呃——没有仔细看它吗?”赫敏问,口气更加不安了。 “没有从头到尾地看。”哈利敏感地说,“如果他们要报道伏地魔的事情,肯定是头版头条的新闻,是不是?” 听到那个名字,其他人都吓得一缩脖子。赫敏急匆匆地说了下去:“噢,你需要从头到尾看一遍才会发现,他们——呃——他们每星期都要提到你一两次呢。” “但我没有看见——” “你如果光看第一版,是不会看到的。”赫敏说着摇了摇脑袋,“我说的不是大块文章。他们只是顺带着提你一笔,把你当成一个笑料。” “你说什——?” “确实,这非常可恶,”赫敏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们的根据就是丽塔的那些胡言乱语。” “但她不是不再给他们写稿了吗,是不是?” “噢,不写了,她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呀,”赫敏得意地解释道,“但是她为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打下了基础。” “他们要做什么?”哈利不耐烦地问。 “是这样,你知道她在文章里说你到处惹是生非,嚷嚷你的伤疤疼什么的吗?” “是啊。”哈利说,他不太可能一下子就忘记丽塔·斯基特编派他的那些鬼话。 “现在他们在文章里提到你的时候,似乎你就是这样一个受愚弄的、千方百计引起别人注意的人,以为自己是个悲壮的大英雄什么的。”赫敏说,语速很快,似乎让哈利很快听到这些事实就会减少一些不快似的,“他们不断假装不经意地说几句关于你的刻毒评论。碰到一篇毫无根据的报道,他们就会说‘这只有哈利·波特才编得出来’之类的话;如果有人出了点可笑的事故什么的,他们就会说‘但愿他的额头上别弄出一道伤疤,不然接下来他就会要求我们崇拜他了——’” “我并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崇拜——”哈利气愤地说。 “我知道你不想,”赫敏似乎吓坏了,赶紧说道,“我知道,哈利。但你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吗?他们是想把你变成一个谁都不会相信的人。福吉是幕后操纵者,我敢打赌。他们想使外面的巫师都认为你只是一个蠢笨的男孩,是个笑料,尽说一些荒唐的无稽之谈,就为了使自己出人头地,使这种状况保持下去。” “我没有要求——我不想——伏地魔杀死了我的父母!”哈利气急败坏地说,“我出名是因为他杀死了我的亲人却没能杀死我!谁想为了这个出名?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宁愿从来没有——” “我们知道的,哈利。”金妮真诚地说。 “当然啦,他们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摄魂怪攻击你的事。”赫敏说,“准是有人叫他们对这件事隐瞒不报。不然那应该是一个轰动性的好题材啊。失控的摄魂怪!他们甚至没有报道你违反《国际保密法》的事。我们猜想他们肯定是愿意报道的,那太符合你作为一个爱出风头的傻瓜的形象了。我们认为他们是在等到你被开除的那一天,然后他们就真的可以肆无忌惮了——我的意思是,万一你被开除了,但显然,”她急急忙忙地往下说,“实际上你不会,只要他们遵守他们自己的法律,情况就不会对你不利。” 他们又回到受审的话题上来了,而哈利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他想重新换个话题,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他也就没必要费心去找话题了。 “哎哟。” 弗雷德使劲扯了一下伸缩耳。随着又一声爆响,他和乔治都不见了。几秒钟后,韦斯莱夫人出现在卧室门口。 “会开完了,现在你们可以下楼来吃晚饭了。哈利,大伙儿都盼着见到你呢。对了,谁在厨房门外丢了那么多粪弹?” “克鲁克山。”金妮毫不脸红地说,“它最喜欢玩粪弹了。” “噢,”韦斯莱夫人说,“我还以为是克利切呢,他总是做出这种古怪的事情。好了,在门厅里别忘了压低声音说话。金妮,你怎么两只手这么脏,干什么去了?快去洗干净再吃晚饭。” 金妮朝其他人做了个鬼脸,跟着妈妈走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哈利和罗恩、赫敏。那两人都忧心忡忡地望着哈利,似乎担心其他人一走,他又会大吵大嚷起来。看到他们俩神情这么紧张,哈利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个……”他吞吞吐吐地说,但罗恩摇了摇头,赫敏轻声说道:“我们知道你会生气的,哈利,我们真的不怪你,但你一定要理解,我们确实试着说服邓布利多——” “好啦,我知道了。”哈利烦躁地说。 他想赶紧换一个与校长无关的话题,每次一想到邓布利多,哈利的内心就又呼呼地冒怒火。 “克利切是谁?”他问。 “一个住在这里的家养小精灵,”罗恩说,“一个疯子。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赫敏冲罗恩皱起眉头。 “他不是疯子,罗恩。” “他人生的最大理想就是像他妈妈那样把脑袋割下来,粘在一块饰板上。”罗恩不耐烦地说,“那正常吗,赫敏?” “这个——可是,就算他有点儿古怪,那也不是他的过错。” 罗恩朝哈利翻翻眼睛。 “赫敏仍然没有放弃她的‘呕吐’。” “不是‘呕吐’!”赫敏恼火地说,“是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而且不光是我,邓布利多也说我们应该仁慈地对待克利切。” “是啊,是啊,”罗恩说,“快走吧,我都饿坏了。” 他领头出了房门来到楼梯平台上,但没等他们开始下楼—— “慢着!”罗恩轻声说,伸出一只胳膊不让哈利和赫敏再往前走,“他们还在门厅里,说不定我们能听见什么呢。” 他们三个小心翼翼地从栏杆上往下看。下面昏暗的门厅里挤满了巫师,包括先前给哈利当警卫的那几个人。他们都在激动地小声议论着什么。在人群的最中间,哈利看到了那个头发乌黑油亮的脑袋和那个突出的大鼻子,那是他在霍格沃茨最不喜欢的老师——斯内普教授。哈利从栏杆上探出脑袋,他很想知道斯内普究竟在为凤凰社做些什么…… 一根细细的肉色绳子在哈利眼前垂了下去。他一抬头,看见弗雷德和乔治正在上一层楼梯平台上小心地把伸缩耳降落到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间。然而,没过一会儿,那伙人就开始朝前门走去,很快就不见了。 “见鬼!”哈利听见弗雷德小声骂了一句,把伸缩耳又拽了上去。 他们听见前门打开了,然后又关上了。 “斯内普从不在这里吃饭,”罗恩小声地告诉哈利,“谢天谢地。我们走吧。” “在门厅里别忘了压低声音说话,哈利。”赫敏悄声说。 他们经过墙上那一排家养小精灵的脑袋时,看见那些人离开后,卢平、韦斯莱夫人和唐克斯站在门前用魔法给门上加了许多道门锁和门闩。 “我们在下面的厨房里吃饭。”韦斯莱夫人在楼梯底下等他们时压低声音说,“哈利,亲爱的,你只要轻手轻脚地穿过门厅,再穿过这里的这道门——” 砰。 “唐克斯!”韦斯莱夫人恼火地喊道,转身去看身后。 “对不起!”唐克斯惨叫道——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都怪那个倒霉的伞架,我已经是第二次被它绊倒——”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可怕的、震耳欲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淹没了。 哈利先前经过的那两道布满虫眼的天鹅绒帷幔,现在突然被掀开了,但后面并没有门。哈利一刹那间以为那是一扇窗户,窗户后面一个戴黑帽子的老太太正在拼命地尖叫,一声紧似一声,好像正在经受严刑毒打——接着他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幅真人大小的肖像,但是他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么逼真、这么令人不快的肖像。 那老太太流着口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脸上的黄皮肤因为尖叫而绷得紧紧的。在他们身后的门厅里,其他肖像都被吵醒了,也开始尖叫起来,那声音简直把人的耳朵都吵聋了。哈利只好紧紧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 卢平和韦斯莱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想拉上帷幔,把老太太遮在里面,但怎么也拉不上。老太太的叫声越发刺耳了,她还挥动着利爪般的双手,好像要来抓他们的脸。 “畜生!贱货!肮脏和罪恶的孽子!杂种,怪胎,丑八怪,快从这里滚出去!你们怎么敢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唐克斯一个劲儿地道歉,一边把那条庞大而笨重的巨怪腿重新拖到原来的位置。韦斯莱夫人不再试着拉上帷幔了,而是转身匆匆朝门厅那头走去,一边用魔杖给其他肖像都念了昏迷咒。接着,一个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从哈利对面的一扇门里冲了出来。 “闭嘴,你这个可怕的老巫婆,闭嘴!”他吼道,一把抓住韦斯莱夫人刚才丢下的帷幔。 老太太顿时脸色煞白。 “你—你!”她一看见那个男人就瞪大了双眼,厉声叫道,“败家子,家族的耻辱,我生下的孽种!” “我说过了——闭——嘴!”那男人吼道,他和卢平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帷幔又拉上了。 老太太的尖叫声消失了,接着是一片余音回荡的寂静。 微微喘着粗气,撩开挡着眼睛的长长黑发,哈利的教父小天狼星转过身来看着哈利。 “你好,哈利,”他板着脸说,“看来你已经见过我的母亲了。” 第104章凤凰社 “你的——?” “是啊,我亲爱的好妈妈。”小天狼星说,“一个月来,我们一直想把她弄下来,但她似乎在帆布后面念了一个永久粘贴咒。我们下楼去吧,快点儿,别等他们又醒过来。” “可是你母亲的肖像放在这里做什么?”哈利疑惑地问,这时他们已经穿过那扇门出了门厅,正顺着一道狭窄的石头台阶往下走,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这是我父母的房子。”小天狼星说,“但布莱克家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这房子现在归我所有。我把它交给邓布利多当指挥部——我能做的大概也就这点有用的事情了。” 哈利原来以为他会得到比较热情的欢迎,却发现小天狼星说话的口气是那么生硬、冷漠。他跟着教父走到楼梯底下,穿过一道门,进入了地下室的厨房。 这里几乎和上面的门厅里一样昏暗,一个洞穴般幽深的房间,四周是粗糙的石头墙壁。大部分光线都来自房间那头的一个大壁炉。管子里冒出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战场上的硝烟,黑乎乎的天花板上挂下来的沉甸甸的铁锅铁盆,在烟雾中显得面目狰狞、阴森可怖。因为开会,房间里摆满了许多椅子,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木头桌子,桌上散乱地放着羊皮纸卷、高脚酒杯、空酒瓶和一堆看上去像是破布的东西。韦斯莱先生和他的长子比尔坐在桌子那一头,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韦斯莱夫人清了清嗓子。她的丈夫,一个秃顶、红发、戴着角质架眼镜的瘦男人抬头望了望,赶紧站了起来。 “哈利!”韦斯莱先生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迎接他,热情地同他握手,“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哈利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见比尔匆匆卷起留在桌上的羊皮纸,他脑袋后面仍然扎着长长的马尾辫。 “路上还顺利吧,哈利?”比尔大声问道,同时试着一下子抱起了十二卷羊皮纸,“这么说,疯眼汉没有让你取道格陵兰岛过来?” “他想这么做来着,”唐克斯快步走过去想帮比尔一把,但转眼间就把一根蜡烛碰倒在最后一卷羊皮纸上,“哦,糟糕——对不起——” “没关系,亲爱的。”韦斯莱夫人说,声音显得有点恼火。她一挥魔杖,把羊皮纸修复好了。韦斯莱夫人念咒时闪过一道亮光,哈利瞥见那纸上好像是一座建筑物的平面图。 韦斯莱夫人发现哈利在看,赶紧把平面图从桌上抓起来,塞进比尔已经不堪重负的怀里。 “这些东西应该会议一结束就赶紧收起来。”她厉声说,然后快步走向一个很古老的碗柜,从里面拿出晚餐的盘子。 比尔抽出魔杖,低声说了一句:“消失不见!”那些羊皮纸卷一下子就不见了。 “坐下吧,哈利,”小天狼星说,“你已经见过蒙顿格斯了,是不是?” 哈利刚才以为是一堆破布的东西,这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噜呼噜的鼾声,猛地惊醒过来。 “谁在说我的名字?”蒙顿格斯迷迷糊糊地嘟哝道,“我同意小天狼星的……”他高高举起一只脏兮兮的手,像是要投票表决,那双眼皮耷拉着的、充血的眼睛茫然地瞪着。 金妮咯咯地笑了。 “会议结束了,顿格[4]。”小天狼星说,他们都围着蒙顿格斯在桌旁坐下,“哈利来了。” “嗯?”蒙顿格斯说着,目光透过乱糟糟的姜黄色头发痛苦地望着哈利,“天哪,他来了。没错……你好吗,哈利?” “挺好的。”哈利说。 蒙顿格斯局促不安地在几个口袋里摸索着,但眼睛仍然盯着哈利,最后他掏出一个满是污垢的黑烟斗。他把烟斗塞进嘴里,用魔杖把它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几秒钟后,大股大股泛着绿色的烟雾就把他包围了。 “我得向你道歉。”一个声音从那团臭烘烘的烟雾中间嘟哝着说。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蒙顿格斯,”韦斯莱夫人大声说道,“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在厨房里抽那玩意儿,特别是我们马上就要吃饭了!” “啊,”蒙顿格斯说,“好的。对不起,莫丽。” 蒙顿格斯把烟斗重新塞进口袋,烟雾散去了,但那股袜子烧焦的刺鼻气味儿迟迟没有散尽。 “如果你们想在午夜之前吃到晚饭,就需要有人来帮我一把。”韦斯莱夫人对房间里所有的人说,“不,你坐在那里别动,哈利,亲爱的,你刚经过长途旅行。” “我能做点什么,莫丽?”唐克斯热情洋溢地说,跳起来冲了过去。 韦斯莱夫人迟疑着,显得心有余悸。 “呃——不用,没事儿,唐克斯,你也休息一会儿吧,今天你已经做了不少了。” “不,不,我想帮帮你!”唐克斯欢快地说,匆匆奔向金妮正在拿餐具的碗柜,不留神撞翻了一把椅子。 很快,一套沉甸甸的刀子就在韦斯莱先生的监督下,开始自动切肉剁菜。韦斯莱夫人搅拌着一只悬挂在火上的大锅,其他人从食品储藏间拿出盘子、高脚酒杯和食物。哈利陪小天狼星和蒙顿格斯留在桌边,蒙顿格斯仍然悲哀地冲他眨巴着眼睛。 “后来又看见费格老太了吗?”他问。 “没有,”哈利说,“我谁也没看见。” “你看,我不应该离开的,”蒙顿格斯探着身子,声音里带着恳求,“但我有机会做成一笔大买卖——” 哈利感到什么东西正蹭着他的膝盖,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是克鲁克山——赫敏那只姜黄色的罗圈腿猫,它把身体绕在哈利的腿上,呼噜呼噜叫着,然后一下子跳到小天狼星的膝头,蜷作一团。小天狼星心不在焉地挠着它的耳根,同时转过脸来望着哈利,脸上表情仍然很沉重。 “这个夏天过得还好吧?” “不好,糟糕透了。”哈利说。 小天狼星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什么?”哈利不敢相信地说。 “就我个人来说,我还巴不得摄魂怪来袭击我呢。为保卫我的灵魂而殊死搏斗,这多好啊,可以打破令人厌烦的单调生活。你以为你的日子很难熬,但你至少可以出门到处走动走动,伸展伸展腿脚,跟人打打架什么的……我已经在屋里困了一个月了。” “怎么会呢?”哈利皱起眉头问道。 “因为魔法部仍然在追捕我,伏地魔这会儿已经知道我是一个阿尼马格斯,虫尾巴肯定告诉他了,所以我再怎么伪装也没有用了。我已经不能为凤凰社做多少事情——至少邓布利多是这样感觉的。” 小天狼星说出邓布利多的名字时声音显得有点儿消沉,这使哈利明白,小天狼星对校长也有点儿不满。哈利顿时对教父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情感。 “至少你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吧。”他安慰道。 “哦,是啊,”小天狼星讥讽地说,“听斯内普的长篇报告,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似乎他冒着生命危险,出生入死,而我却安坐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混日子……他还问我大扫除搞得怎么样了——” “什么大扫除?”哈利问。 “把这个地方搞得可以住人,”小天狼星说,挥手指了指阴暗破败的厨房,“这里已经十年没有人居住,自从我亲爱的母亲去世之后就没人了,除非你算上她留下的家养小精灵,但那小精灵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好长时间没做任何打扫了。” “小天狼星,”蒙顿格斯说话了,他似乎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而是在细细地端详一个高脚酒杯,“这是纯银的吧,伙计?” “是的,”小天狼星厌恶地看了看杯子,说道,“十五世纪小妖精制造的最精美的银器,上面还刻着布莱克家族的饰章。” “那倒真是好东西。”蒙顿格斯含混地说,用袖口把杯子擦亮。 “弗雷德——乔治——别这样,把它们端起来!”韦斯莱夫人尖叫道。 哈利、小天狼星和蒙顿格斯扭头一看,说时迟那时快,三个人赶紧一猫腰,从桌子旁躲开了。弗雷德和乔治动用魔法把一大锅炖菜、一大铁壶黄油啤酒、一块沉重的切面包板,外加一把刀子,一股脑儿地朝他们猛抛过来。那锅炖菜哧溜溜滑过整个桌面,正好在桌子边缘停住了,木头桌面上留下了一长条烧焦发黑的痕迹。那壶黄油啤酒哗啦一声翻倒了,啤酒洒得到处都是。切面包的刀子从板上掉下来,刀尖朝下扎进了桌子,凶险地微颤着,那正好是几秒钟前小天狼星的右手放着的地方。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韦斯莱夫人大声嚷道,“没必要这么做——这一套我受够了——就算现在允许你们使用魔法了,你们也用不着做每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挥动魔杖吧!” “我们只是为了节约一点儿时间!”弗雷德说着匆忙赶过来,把切面包的刀子拔出桌面,“对不起,小天狼星,伙计——不是故意的——” 哈利和小天狼星都放声大笑。蒙顿格斯刚才向后栽下了椅子,这会儿正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来。克鲁克山愤怒地嘶嘶叫了一声,箭一般地钻到碗柜底下去了,那双黄澄澄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儿子们,”韦斯莱先生把那锅炖菜重新端到桌子中央,说道,“你们的妈妈说得对,你们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应该表现出一点责任感了——” “你们的几个哥哥就从没闹出过这种乱子!”韦斯莱夫人一边朝双胞胎儿子吼道,一边把另一壶黄油啤酒重重地放在桌上,洒出的啤酒几乎跟上一壶一样多,“比尔觉得没必要几步路就幻影移形!查理不会碰到什么东西都施魔法!珀西——” 她猛地停住话头,屏住呼吸,惊慌地望了丈夫一眼,韦斯莱先生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我们吃饭吧。”比尔赶紧说道。 “看上去很不错啊,莫丽。”卢平说着替她盛了一些炖菜在盘子里,隔着桌子递了过去。 几分钟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家坐下来就餐时盘子和餐具发出的碰撞声,还有椅子的摩擦声。然后,韦斯莱夫人转脸望着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我一直想告诉你,客厅的那张写字台里面关着什么东西,它不停地摇晃,发出咯啦啦的声音。也许只是一个博格特,但我想我们还是先请阿拉斯托来看看再把它放出来。” “随便吧。”小天狼星兴味索然地说。 “还有,那儿的窗帘里都是狐猸子,”韦斯莱夫人接着说道,“我想明天我们得想办法把它们处理一下。” “我正巴不得呢。”小天狼星说。哈利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讽刺意味,但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听出来。 在哈利对面,唐克斯一边吃饭一边给她的鼻子变形,逗赫敏和金妮开心。每次她都紧紧地闭上眼睛,露出她在哈利卧室里时露出的那种痛苦表情,她的鼻子忽而肿胀得像鸟嘴一样,看上去活脱脱是斯内普的鼻子,忽而又缩回去,变成圆球蘑菇一般大小,然后每个鼻孔里都冒出一大堆鼻毛。这显然是吃饭时的固定娱乐节目,因为很快赫敏和金妮就要求她变出她们最喜欢的鼻子。 “变出一只猪鼻子来,唐克斯。” 唐克斯照办了,哈利抬起头,刹那间,他还以为一个女达力正隔着桌子朝他咧嘴微笑呢。 韦斯莱先生、比尔和卢平正在进行一场关于妖精的激烈讨论。 “他们还是滴水不漏,什么也不肯说,”比尔说,“我仍然弄不清楚他们是不是相信他回来了。当然,他们大概不想支持任何一方,不想卷到这里头来。” “我相信他们决不会倒向神秘人那边,”韦斯莱先生摇着头说道,“他们的损失也很惨重。还记得他上次杀害的那一家妖精吗,就在诺丁汉附近?” “我想,那得看人家给他们开出了什么价码,”卢平说,“我说的不是金子。如果有人向他们提供我们几个世纪以来不肯给他们的自由,他们就会抵挡不住诱惑。比尔,拉格诺那边还是没有丝毫转机吗?” “他目前在感情上对巫师还是挺排斥的,”比尔说,“他现在还为巴格曼的那档子事儿气得要命呢,觉得魔法部掩盖了真相。你们知道,那些妖精始终没能从他手里拿到他们的金子——” 桌子中央传来一阵大笑,淹没了比尔没说完的话。弗雷德、乔治、罗恩和蒙顿格斯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蒙顿格斯笑得喘不过气来,眼泪直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他说,“后来,信不信由你们吧,他对我说,他说:‘咦,顿格,这些癞蛤蟆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不知道哪个杂种把我的癞蛤蟆全偷走了!’我就说了:‘把你的癞蛤蟆全偷走了,是威尔干的,那怎么办呢?所以你才需要再买一些呀,对不对?’你们信不信,孩子们,那个没头脑的丑八怪居然从我手里把他自己的癞蛤蟆全都买了回去,价钱比他原先买的时候还要高得多——” “我们不需要听你唠叨这些生意经,蒙顿格斯,非常感谢。”韦斯莱夫人严厉地说。罗恩扑在桌子上,放声大笑。 “对不起,莫丽,”蒙顿格斯立刻说道,他擦擦眼泪,朝哈利眨了眨眼睛,“可是,你知道,是威尔把它们从瓦提·海里斯那里偷出来的,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我不知道你的是非观念是从哪儿学到的,蒙顿格斯,但你似乎漏掉了最关键的几课。”韦斯莱夫人冷冷地说。 弗雷德和乔治把脸埋在盛着黄油啤酒的高脚酒杯上,乔治笑得直打嗝。不知为什么,韦斯莱夫人狠狠地白了小天狼星一眼,然后起身拿来一大堆大黄面包屑做甜点。哈利扭头望着他的教父。 “莫丽不大赞成蒙顿格斯。”小天狼星压低声音说。 “那他怎么会加入凤凰社的?”哈利悄声地问。 “他有用啊,”小天狼星小声嘀咕道,“认识所有的骗子毛贼——哼,这也难怪,他自己就是那一类货色。不过他对邓布利多倒是忠心耿耿,有一次还帮助邓布利多摆脱了困境。弄一个顿格这样的人在身边也有好处,他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东西。但莫丽认为请他留下来吃晚饭太过分了。莫丽还没有原谅他在应该跟踪你的时候擅离职守。” 三份大黄面包屑,接着又是蛋奶糕,哈利牛仔裤的裤腰紧得难受了(这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因为那条牛仔裤本来是达力的)。哈利放下勺子时,饭桌上的谈话逐渐平静了下来。韦斯莱先生靠在椅子背上,一副吃饱喝足、身心放松的样子。唐克斯张着大嘴打哈欠,她的鼻子已经恢复了正常。金妮把克鲁克山从碗柜下面引了出来,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地上,把一些黄油啤酒的软木塞滚来滚去,让克鲁克山追着玩儿。 “差不多该上床睡觉了,我想。”韦斯莱夫人打着哈欠说。 “还没有呢,莫丽。”小天狼星把面前的空盘子推到一边,转脸望着哈利,“知道吗,我真为你感到吃惊呢。我以为你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关于伏地魔的情况。”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了,速度如此之快,哈利还以为是摄魂怪来了。几秒钟前还是那样轻松悠闲,令人昏昏欲睡,现在却变得警觉,甚至是紧张了。听到伏地魔的名字,饭桌周围掠过一阵战栗。卢平刚才端起杯子正要喝酒,这时慢慢放下酒杯,露出警惕的神情。 “我问了!”哈利气愤地说,“我问了罗恩和赫敏,但他们说我们没被批准加入凤凰社,所以——” “他们说得对呀,”韦斯莱夫人说,“你们年纪还太小。” 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抱在怀里,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必须先加入凤凰社才能提问题?”小天狼星问,“哈利在那个麻瓜家里困了整整一个月。他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一等!”乔治大声打断了他。 “为什么哈利的问题就能得到答复?”弗雷德气呼呼地问。 “一个月来我们一直想从你们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但你们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们!”乔治说。 “你们年纪太小了,你们没有加入凤凰社,”弗雷德说,那又尖又细的声音活脱脱就是他母亲的,听着简直不可思议,“而哈利甚至还没有成年呢!” “没有人告诉你们凤凰社在做什么,这可不能怪我呀,”小天狼星平静地说,“那是你父母的决定。而哈利则不同——” “用不着你来决定怎么对哈利有好处!”韦斯莱夫人厉声说,平日和蔼亲切的脸上此刻露出的表情很吓人,“我想,你没有忘记邓布利多说的话吧?” “哪一部分?”小天狼星不失礼貌地问,但神情却像一个准备迎战的人。 “就是不告诉哈利他不需要知道的。”韦斯莱夫人说,着重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罗恩、赫敏、弗雷德和乔治的脑袋在小天狼星和韦斯莱夫人之间转来转去,仿佛在观看网球场上的来回对打。金妮跪在一堆丢弃的黄油啤酒软木塞中间,呆呆地望着他们谈话,嘴巴微微张着。卢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天狼星。 “我只打算告诉哈利他需要知道的,莫丽,”小天狼星说,“但当时是他看见伏地魔复活的,”(听到这个名字,饭桌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战栗)“他比大多数人都更有权利——” “他还不是凤凰社的成员呢!”韦斯莱夫人说,“他才十五岁,而且——” “但他经历的事情不比凤凰社的大多数人少,”小天狼星说,“甚至比有些人还多呢。” “没有人否认他做过的事情!”韦斯莱夫人说,声音越来越高,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但他仍然——” “他不是个孩子了!”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 “但他也不是个成年人!”韦斯莱夫人说,血液冲上了她的面颊,“他不是詹姆,小天狼星!” “谢谢,我很清楚他是谁,莫丽。”小天狼星冷冷地说。 “我看不一定!”韦斯莱夫人说,“有时你谈起他时的语气,就好像你以为你最好的朋友又回来了似的!” “那又有什么错呢?”哈利说。 “错就错在你不是你的父亲,哈利,不管你长得多么像他!”韦斯莱夫人说,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小天狼星,“你还在上学,对你负责任的成年人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你是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教父?”小天狼星问道,声音提高了。 “我是说大家都知道你做事情莽撞,小天狼星,所以邓布利多才不断提醒你待在家里——” “对不起,希望我们的谈话不要扯进邓布利多对我的指教。”小天狼星大声说。 “亚瑟!”韦斯莱夫人说,突然转向了她的丈夫,“亚瑟,你支持我一下!” 韦斯莱先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摘下眼镜,在长袍上慢慢地擦着镜片,眼睛也不看自己的妻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眼镜重新戴好,才开了口。 “邓布利多知道情况有了变化,莫丽。他同意在一定程度上必须把最新的消息告诉给哈利,既然哈利现在已经住在指挥部了。” “没错,但那跟鼓励他随便发问还是有区别的!” “就我个人来说,”卢平终于把目光从小天狼星身上移开,轻声细语地说话了,韦斯莱夫人立刻转向他,满心指望自己总算有了一个支持者,“我认为最好让哈利从我们这里了解到事实真相——不是所有的事实,莫丽,而是一个大致的情况,免得他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混乱不清的说法。” 他的表情很温和,但哈利可以肯定,至少卢平是知道有几只伸缩耳逃脱了韦斯莱夫人的清理扫荡。 “好吧,”韦斯莱夫人说,深深吸了口气,扫视了一圈饭桌,指望能够得到支持,但没有人响应,“好吧……看来我的意见是要被否决了。我只想说一句:邓布利多不想让哈利知道得太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作为一个关心哈利切身利益的人——” “他不是你的儿子。”小天狼星轻声说。 “但和我的儿子差不多。”韦斯莱夫人恼怒地说,“他还有谁?” “他有我!” “是啊,”韦斯莱夫人撇着嘴说,“问题是,你自己被关在阿兹卡班,根本就难以照顾他,是不是?” 小天狼星忍不住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莫丽,这张桌子旁关心哈利的人不止你一个。”卢平严厉地说,“小天狼星,坐下。” 韦斯莱夫人的下嘴唇颤抖着,小天狼星缓缓地跌回椅子上,脸色煞白。 “我认为这件事最好允许哈利发表意见,”卢平接着说,“他年纪不小了,可以自己决定了。”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哈利立刻说道。 他没有看韦斯莱夫人。刚才韦斯莱夫人说他就像她的亲生儿子一样,他很感动,但同时他也被韦斯莱夫人对自己的过分溺爱弄得很不耐烦。小天狼星说得对,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很好,”韦斯莱夫人说,伤心得声音都哑了,“金妮——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我要你们离开这间厨房,马上。” 立刻,屋子里像炸了窝一样。 “我们已经成年了!”弗雷德和乔治同时嚷道。 “哈利能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罗恩大叫。 “妈妈,我也想听听!”金妮尖声喊。 “不行!”韦斯莱夫人大吼一声,腾地站起来,眼睛里放出奇亮的光芒,“我绝对不允许——” “莫丽,你不能阻拦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先生疲倦地说,“他们已经成年了。” “他们还在上学。” “但他们是合法的成年人了。”韦斯莱先生还是用那疲倦的声音说。 韦斯莱夫人的脸这时涨得通红。 “我——哦,好吧,弗雷德和乔治可以留下,但是罗恩——” “反正哈利会把你们说的一切都告诉我和赫敏的!”罗恩愤愤不平地说,“你——会吗?”他迎住哈利的目光,没有把握地追问了一句。 刹那间,哈利想对罗恩说他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他,也让他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看看好受不好受。但是当两人目光相对时,他那种小心眼的冲动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当然会的。”哈利说。 罗恩和赫敏顿时喜上眉梢。 “很好!”韦斯莱夫人大声喝道,“很好!金妮——上床睡觉!” 金妮并不是乖乖离开的。他们听见她上楼时一路冲她妈妈连喊带叫,大发脾气。到了门厅里,布莱克夫人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使喧闹声变得更加无法忍受。卢平赶紧冲到那幅肖像前使它恢复了平静。等他回来返身关上厨房的门,重新在桌子旁坐下后,小天狼星这才开口说话。 “好吧,哈利……你想知道什么?”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问出了最近一个月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那个问题。 “伏地魔在哪儿?”他问,别人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阵战栗和畏缩,但他只当没看见,“他在做什么?我一直在想办法看麻瓜的新闻,但没有发现他的一点蛛丝马迹,没有人蹊跷地死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蹊跷地死去,”小天狼星说,“反正据我们所知是这样……而我们知道不少情况。” “至少他没想到我们会知道得这么多。”卢平说。 “他怎么会停止杀人呢?”哈利问。他知道伏地魔光是去年就不止一次地杀过人。 “因为他不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小天狼星说,“那对他来说是很危险的。你知道,他这次回来并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样顺利。他的安排被打乱了。” “或者说,是你打乱了他的安排。”卢平说着,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怎么会呢?”哈利困惑不解地问。 “你本来不应该活下来的!”小天狼星说,“除了他的食死徒,谁都不应该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而你活下来成了证人。” “他最不希望他一回来就对他保持警惕的人是邓布利多,”卢平说,“而你确保了邓布利多立刻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又有什么用呢?”哈利问。 “你在开玩笑吗?”比尔不敢相信地说,“邓布利多是神秘人有生以来唯一害怕的人!” “多亏了你,邓布利多才能够在伏地魔回来后不到一小时就重新召集了凤凰社。”小天狼星说。 “那么,凤凰社一直在做些什么呢?”哈利问道,挨个儿望着大家。 “尽我们最大的努力,确保伏地魔无法实施他的计划。”小天狼星说。 “你们怎么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呢?”哈利立刻问道。 “邓布利多有一个敏锐的感觉,”卢平说,“而邓布利多的敏锐感觉一般都被证明是准确的。” “那么邓布利多认为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 “是这样,首先,他想重新纠集他的人马。”小天狼星说,“过去,他有一大批人听他指挥:那些迫于他的淫威或受他蒙蔽而跟随他的巫师,那些忠心耿耿的食死徒,还有黑魔势力的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你还听说他打算把巨人也拉拢过去。其实,他们只是他想纠集的大批人马中的一部分。他显然不会只带着十几个食死徒就来跟魔法部较量。” “这么说你们想阻止他得到更多的追随者?” “我们在尽力而为。”卢平说。 “怎么做呢?” “是这样,尽量让更多的人相信神秘人真的回来了,让他们保持警惕,”比尔说,“不过这件事做起来很棘手。” “为什么呢?” “因为魔法部的态度。”唐克斯说,“哈利,神秘人回来后,你是见过康奈利·福吉的。哼,他丝毫也没有改变立场。他死活不肯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可是为什么呢?”哈利烦躁地问,“他为什么这样愚蠢?既然邓布利多——” “啊,好了,你指出了问题的关键,”韦斯莱先生苦笑着说,“邓布利多。” “福吉害怕他,明白吗?”唐克斯悲哀地说。 “害怕邓布利多?”哈利不敢相信地问。 “害怕他想做的事情。”韦斯莱先生说,“福吉认为邓布利多在密谋推翻他。他认为邓布利多自己想当魔法部长。” “可是邓布利多并不想——” “他当然不想,”韦斯莱先生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当部长,尽管米里森·巴格诺退休时,许多人想让他接替部长职位。后来福吉掌了大权,但他一直没有忘记曾经有多少人支持邓布利多,虽说邓布利多从来没有申请过这个职位。” “在内心深处,福吉知道邓布利多比他有智慧得多,法力也比他厉害得多。他刚开始当部长的时候,还三天两头地向邓布利多讨教、求助。”卢平说,“但是后来他似乎喜欢上了权力,信心也增强了。他迷恋当魔法部长的感觉,而且他使自己相信,他才是有智慧的人,邓布利多只是为此故意制造事端。” “他怎么能那么想呢?”哈利生气地说,“他怎么能认为邓布利多会凭空编造——我会凭空编造呢?” “因为如果承认伏地魔回来了,就意味着有大麻烦,这种麻烦魔法部已经有将近十四年没有碰到了。”小天狼星尖刻地说,“福吉只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件事。他让自己相信邓布利多是在散布谣言,破坏他的稳定地位,这样一想就轻松多了。” “你说到点子上了。”卢平说,“既然魔法部坚持说用不着担心伏地魔,我们就很难让人们相信他回来了,特别是在人们其实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情况下。还有,魔法部一直在对《预言家日报》施加压力,不让他们报道有关的任何消息,他们现在称这些消息为邓布利多的谣言,因此,巫师界的大部分人都完全不知道有事情发生了,这样他们很容易成为食死徒的攻击目标,如果食死徒使用夺魂咒的话。” “可是你们在告诉人们真相,是不是?”哈利说,轮番看着韦斯莱先生、小天狼星、比尔、蒙顿格斯、卢平和唐克斯,“你们在让人们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他们全都毫无生趣地苦笑着。 “唉,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魔法部悬赏一万加隆取我的人头,所以我不可能溜溜达达地在大街上散发传单,是不是?”小天狼星焦躁不安地说。 “在大多数巫师的眼里,我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晚宴贵宾。”卢平说,“身为狼人,真是一种职业性的危害。” “唐克斯和亚瑟如果信口开河,就会丢掉他们在魔法部的工作。”小天狼星说,“而我们在部里安插内线是很重要的,伏地魔肯定也有他们自己的奸细。” “不过我们还是说服了几个人,”韦斯莱先生说,“比如这位唐克斯——她年纪太轻,上次没能加入凤凰社,能把傲罗争取到我们这边是一个很大的优势——金斯莱·沙克尔也是一个无价之宝。他负责追捕小天狼星,所以他一直向部里提供消息说小天狼星在西藏。” “但是你们谁也没有公布伏地魔回来的消息——”哈利话没说完。 “谁说我们没有公布这个消息?”小天狼星说,“你认为邓布利多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麻烦境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哈利问。 “他们拼命想败坏他的名声,”卢平说,“你没看上个星期的《预言家日报》吗?他们报道说他的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的职位丢了,因为他已经年迈,力不从心,但那根本不是事实。他发表了一篇讲话,宣布伏地魔回来了,之后魔法部的巫师们就投票使他落选了。他们给他降了级,他不再是威森加摩——就是最高巫师法庭——的首席魔法师,他们还在讨论收回他的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 “可是邓布利多说,只要不把他从巧克力蛙的画片中撤下来,他们做什么他都不在乎。”比尔咧嘴笑着说。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韦斯莱先生严厉地说,“如果他一直这样公然与魔法部对着干,最后他可能会被关进阿兹卡班的,而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邓布利多被关起来。既然神秘人知道邓布利多在哪里并且清楚他打算做什么,他就必须谨慎行事。如果邓布利多被清除了——唉,神秘人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但是,如果伏地魔想吸收更多的人成为食死徒,他回来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的,是不是?”哈利急躁地问。 “伏地魔并不是大摇大摆地走到别人家门口,砰砰地敲他们的门,哈利,”小天狼星说,“他对他们施魔法,念毒咒,威逼利诱。他搞秘密活动是很有一套的。不管怎么说,网罗追随者只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之一。他还有其他计划,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实施的计划,眼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上面。” “除了追随者以外,他还想得到什么呢?”哈利反应敏捷地问。他仿佛看到小天狼星和卢平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小天狼星才做出了回答。 “某种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东西。” 看到哈利还是一脸的迷惑,小天狼星说:“比如一件武器。他以前所没有的东西。” “他以前得势的时候?” “是的。” “比如什么样的武器呢?”哈利说,“比阿瓦达索命咒还要厉害——?” “够了!”韦斯莱夫人站在门旁的阴影里说。 哈利没有注意到她送金妮上楼已经回来了。她抱着双臂,满脸怒气。 “我希望你们赶紧上床睡觉。大家都去!”她补充了一句,挨个儿扫视着弗雷德、乔治、罗恩和赫敏。 “你不能对我们发号施令——”弗雷德想反抗。 “你小心点儿!”韦斯莱夫人吼道,她身体微微颤抖,望着小天狼星,“你告诉哈利的情况够多的了。再说下去,你就可以马上吸收他加入凤凰社了。” “为什么不呢?”哈利立刻问道,“我想参加,我愿意参加。我希望参加战斗。” “不行。” 这次说话的不是韦斯莱夫人,而是卢平。 “凤凰社的成员只能是达到一定年龄的巫师。”他说,“已经从学校毕业的巫师。”他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张嘴想要说什么,便又补充说,“这里头有很多危险,你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你们谁也不知道……我认为莫丽说得对,小天狼星。我们说得够多的了。” 小天狼星微微耸了耸肩膀,但没有再说什么。韦斯莱夫人盛气凌人地招呼着她的几个儿子和赫敏。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哈利看到没什么希望了,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第105章最古老而高贵的布莱克家族 韦斯莱夫人跟着他们上楼,脸板得叫人害怕。 “我希望你们每个人立刻上床睡觉,不许说话。”他们走到楼梯的第一个平台时,她说道,“明天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想金妮已经睡着了。”她又对赫敏说:“尽量不要把她吵醒。” “睡着了,是啊,没错。”弗雷德压低声音说,这时赫敏已经向他们道了晚安,他们正继续往楼上走去,“金妮肯定醒着,等待赫敏把他们在楼下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是一只弗洛伯毛虫……” “好了,罗恩,哈利,”韦斯莱夫人在楼梯的第二个平台上说,看着他们走进卧室,“快上床睡觉吧。” “晚安。”哈利和罗恩对两个双胞胎说。 “睡个好觉。”弗雷德眨了眨眼睛说。 韦斯莱夫人在哈利身后重重地把门关上了。卧室看上去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倒是比第一次见到时更加昏暗、更加阴森了。墙上那幅空白油画此刻缓缓地、一起一伏地呼吸着,似乎住在里头的那个看不见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哈利换上睡衣,摘下眼镜,爬到冰凉的床上;罗恩往衣柜顶上扔了一些猫头鹰食,安抚了一下海德薇和小猪,它们不停地咂着嘴,焦躁地扑扇着翅膀。 “我们不能每天晚上放它们出去捕食。”罗恩一边穿上他的褐紫红色睡衣,一边解释说,“邓布利多不想让太多的猫头鹰在广场上飞来飞去,认为那样会显得很可疑。哦,对了……我忘记了……” 他走过去把门闩上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利切,”罗恩一边关灯一边说道,“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夜里,他凌晨三点钟摸进了我的房间。相信我,你总不愿意醒过来看见他在你的房间里鬼鬼祟祟地转悠吧。不管怎么说……”他爬到床上,钻进被窝,转过脸在黑暗中望着哈利。哈利就着从肮脏的窗户中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够分辨出罗恩的轮廓。“你是怎么想的?” 哈利不需要询问罗恩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哦,他们告诉我们的情况,我们基本上都能猜得出来,是不是?”他说,想着刚才他们在楼下说过的所有那些话,“我的意思是,实际上他们只说了一点,就是凤凰社正在竭力阻止人们加入伏——” 罗恩呼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地魔,”哈利坚决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对他直呼其名呢?小天狼星和卢平就能做到。” 罗恩假装没听见最后这句话。 “是啊,你说得对,”他说,“他们告诉我们的事情,我们使用伸缩耳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唯一的新消息就是——” 砰! “哎哟!” “你声音小点儿,罗恩,不然妈妈又该跑回来了。” “你们俩幻影移形,正好落在我的膝盖上了!” “是啊,没办法,摸着黑总是不太容易。” 哈利看见弗雷德和乔治的模糊身影从罗恩的床上跳了下来。乔治一屁股坐在哈利脚边,哈利床垫的弹簧发出一阵呻吟,床垫往下陷了几英寸。 “怎么样,明白了吧?”乔治急切地问。 “小天狼星提到的那件武器?”哈利说。 “估计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弗雷德兴趣很浓地说,他已坐在了罗恩身边,“我们以前用伸缩耳可没听到这一点,是不是?” “你们想那会是什么呢?”哈利问。 “什么都有可能。”弗雷德说。 “但是不可能有比阿瓦达索命咒还厉害的东西了,是不是?”罗恩说,“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 “也许是一种可以一下子杀死好多人的东西。”乔治猜测道。 “也许是一种特别痛苦的杀人办法。”罗恩恐惧地说。 “他已经有了可以让人痛苦的钻心咒,”哈利说,“他不再需要比那个更加有效的东西。” 一阵沉默,哈利知道其他人像他一样,都在猜想这件秘密武器能给人带来怎样长久的恐惧。 “那么你们说,这武器如今在谁的手里呢?”乔治问。 “我希望在我们这边。”罗恩说,声音里微微透着紧张。 “如果是这样,准是由邓布利多保管着。”弗雷德说。 “在哪儿?”罗恩立刻问道,“在霍格沃茨?” “肯定没错!”乔治说,“当年他就把魔法石藏在了那儿。” “可是,一件武器肯定要比魔法石大得多呀!”罗恩说。 “不一定。”弗雷德说。 “是啊,威力大小不在于个头。”乔治说,“看看金妮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利说。 “你从来没有领教过她的蝙蝠精咒吧,是不是?” “嘘!”弗雷德说着从床上欠起身子,“听!” 他们屏住呼吸。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妈妈。”乔治说,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啪的一声爆响,哈利觉得压在他床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几秒钟后,他们听见门外的地板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韦斯莱夫人显然在听他们是不是还在说话。 海德薇和小猪闷闷不乐地叫着。地板又吱吱嘎嘎地响了,他们听见她在继续往楼上走,检查弗雷德和乔治去了。 “你看,她根本就不相信我们。”罗恩懊丧地说。 哈利肯定自己是睡不着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好好想想,他满心希望自己可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寻思几个小时。他很想继续跟罗恩说说话,但韦斯莱夫人又吱吱嘎嘎地走下楼来了。她刚一走远,哈利又清清楚楚地听见其他人在往楼梯上走……实际上,那是一些多腿的动物在卧室门外悄没声儿地跑来跑去,保护神奇动物课的老师海格在说:“它们多漂亮啊,是不是,哈利?我们这学期要学习武器……”哈利突然看见那些动物的脑袋变成了一门门大炮,正转过来对准了他……他闪身躲藏…… 接下来,他发现自己在被窝里蜷缩成一个温暖的球,乔治响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妈妈说该起床了,你们的早饭在厨房里,然后她要你们都到客厅去,那里的狐猸子比她原来想的还要多得多,她还在沙发下面发现了一窝死蒲绒绒。” 半个小时后,哈利和罗恩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吃过早饭,来到了客厅。这是二楼的一个长长的、天花板很高的房间,橄榄绿色的墙壁上挂着肮脏的挂毯。每次有人把脚踩在地毯上,就会扬起一小股灰尘,长长的、黄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嗡嗡作响,好像里面飞着许多看不见的蜜蜂。韦斯莱夫人、赫敏、金妮、弗雷德和乔治正围在窗帘前面,每人脸上都围着一块布,掩住了鼻子和嘴巴,样子显得特别滑稽。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大瓶黑色的液体,瓶口有一个喷嘴。 “把脸蒙住,拿一瓶喷雾剂,”韦斯莱夫人一看见哈利和罗恩就说,一边指着一张细长腿桌子上的两瓶黑色液体,“这是狐猸子灭剂。我从没有见过害虫这样泛滥成灾的——那个家养小精灵这十年来都做什么了——” 赫敏的脸被一块茶巾遮去了一半,但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朝韦斯莱夫人投去了不满的一瞥。 “克利切已经很老了,他大概不能做——” “克利切只要想做,他能做的事情准会使你大吃一惊,赫敏。”小天狼星说,他刚刚走进房间,手里拎着一只血迹斑斑的口袋,里面装的像是死老鼠。“我刚才在喂巴克比克,”看到哈利脸上询问的神色,他解释道,“我把它关在了楼上我母亲的卧室里。不管怎么说……这张写字台……” 他把那袋死老鼠扔在一把扶手椅上,俯身查看那个锁着的柜子,哈利这才第一次注意到那柜子在微微颤动。 “没错,莫丽,我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博格特,”小天狼星从钥匙孔里往里瞅着说道,“但或许我们最好还是先让疯眼汉给它变变形再把它放出来——它认识我母亲,可能是个厉害得多的家伙。” “你说得对,小天狼星。”韦斯莱夫人说。 两人说话都小心翼翼,客客气气,哈利明白他们俩都还没有忘记前一天晚上的争吵。 楼下传来丁丁当当刺耳的门铃声,紧接着是昨天晚上唐克斯撞翻伞架时触发的那种凄厉的尖叫哀号。 “我告诉他们多少次了,不要摁门铃!”小天狼星恼火地说,匆匆离开了房间。他们听见他脚步声很重地跑下楼去,而布莱克夫人的尖叫声又一次在整个房子里回荡起来: “伤风败俗的家伙,肮脏的杂种,家族的败类,龌龊的孽子……” “劳驾你把门关上,哈利。”韦斯莱夫人说。 哈利大着胆子,尽量拖延关上客厅房门的时间。他想听听楼下的动静。小天狼星显然已经把帷幔拉上盖住了他母亲的肖像,因为老太太不再尖叫了。哈利听见小天狼星走过门厅,然后前门上的链条一阵哗啦啦作响,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话了,哈利听出那是金斯莱·沙克尔:“海丝佳刚把我替下,现在她穿上了穆迪的斗篷,不过我要给邓布利多留一份报告……” 哈利感觉到韦斯莱夫人的眼睛在盯着他的后脑勺,便只好遗憾地关上客厅的门,重新加入了消灭狐猸子的行列。 韦斯莱夫人俯下身,查看着摊放在沙发上的《吉德罗·洛哈特教你清除家庭害虫》里关于灭狐猸子的那一页。 “听着,你们大家,你们必须格外留神,狐猸子的牙齿是有毒的,被它们咬了之后会中毒的。我这里有一瓶解毒剂,但我情愿没有人需要它。” 她直起身,在窗帘前面摆开架势,示意他们都过去。 “我一发口令,就立刻开始喷。”她说,“我想它们会飞出来攻击我们,但喷雾剂上说,只要足足地喷一下,就能叫它们瘫痪。等它们不能动弹了,就把它们扔进这只桶里。” 她小心地走出大家的喷射范围,举起她自己的喷雾剂。 “预备——喷!” 哈利刚喷了几秒钟,就有一只成年的狐猸子从窗帘的褶皱里飞了出来,甲虫般亮晶晶的翅膀嗡嗡扇动着,尖针般的小牙齿露在外面,小巧玲珑的身体上布满浓密的黑毛,四只小拳头愤怒地攥得紧紧的。哈利用狐猸子灭剂将它喷了个正着。它僵在半空中不动了,然后掉在下面满是虫眼的地毯上,当的一声,响得出奇。哈利把它捡起来丢进了桶里。 “弗雷德,你在做什么呢?”韦斯莱夫人严厉地问,“快喷它一下,然后扔掉!” 哈利转过头,看见弗雷德正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只不断挣扎的狐猸子。 “好——嘞。”弗雷德欢快地说,迅速地朝那只狐猸子喷了一下,狐猸子昏了过去,但韦斯莱夫人刚一转身,弗雷德就挤挤眼睛,把狐猸子装进了口袋。 “我们想用狐猸子的毒液做实验,研制我们的速效逃课糖。”乔治压低声音对哈利说。 哈利敏捷地同时喷中了两只迎面飞来的狐猸子,凑到乔治身边,几乎不动嘴唇地低声问:“什么是速效逃课糖?” “各种各样让你犯病的糖果,”乔治小声说,一边警惕地留意着韦斯莱夫人的背影,“记住,不是犯重病,而是刚好在你不想上课的时候能让你离开课堂。弗雷德和我这个夏天一直在研制它们。是一种双色口香糖,一头是橘黄色的,另一头是紫色的。如果你吃下这种吐吐糖那橘黄色的一半,你就会呕吐。等你冲出教室到医院去时,你再吞下那紫色的一半——” “‘——它又让你变得活蹦乱跳,使你能够在那一个小时里进行你喜欢的休闲活动,不然那一小时肯定是枯燥乏味、无利可图的。’反正我们的广告词就是这么说的,”他侧着身子移到了韦斯莱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掉在地上的几只狐猸子划拉到一起,装进了口袋,“但是还需要再做一些工作。目前,我们的试验者吐起来没完没了,无法歇口气吞下紫色的那一半。” “试验者?” “我们,”弗雷德说,“我们轮流试验。弗雷德试验昏迷花糖——我们俩还共同试验鼻血牛扎糖——” “妈妈还以为我们在决斗呢。”乔治说。 “那么,笑话店还开着吧?”哈利小声问,一边假装调整喷雾器的喷嘴。 “唉,我们还没有机会去找房子呢,”弗雷德说,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时韦斯莱夫人用围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返身投入战斗,“所以我们目前还只是办理邮购业务。上个星期我们在《预言家日报》上登了广告。” “还得感谢你呢,伙计。”乔治说,“不用担心……妈妈什么也不知道。她再也不肯看《预言家日报》了,因为报上尽给你和邓布利多造谣。” 哈利咧嘴笑了。他曾经硬要韦斯莱家的这对双胞胎收下他在三强争霸赛中得到的一千加隆,以帮助他们实现开一个笑话店的雄心壮志,不过让他仍然感到很欣慰的是韦斯莱夫人不知道他资助了双胞胎。韦斯莱夫人认为,对她的两个儿子来说,开一家笑话店不是一个合适的职业。 消灭窗帘里的狐猸子花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一直到过了中午,韦斯莱夫人才摘掉防护的围巾,一屁股坐在一把中间凹陷的扶手椅上,紧接着又厌恶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她坐在那一袋死老鼠上了。窗帘不再发出嗡嗡的响声了,它们软绵绵地垂着,因为喷了太多的药水而湿漉漉的。在它们的下面,失去知觉的狐猸子密密麻麻地躺在桶里,旁边一个碗里是它们黑色的卵,克鲁克山用鼻子嗅来嗅去,弗雷德和乔治眼热地朝它们望着。 “我想,我们吃过午饭后再来对付那些吧。”韦斯莱夫人指着壁炉架两边布满灰尘的玻璃门柜子,那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古怪玩意儿:一批锈迹斑斑的短剑、动物的脚爪、一条盘起来的蛇皮,还有一大堆颜色暗淡发乌的银盒子,上面刻着哈利看不懂的文字,最让人不喜欢的是一个装饰用的水晶瓶,塞子上嵌着一块很大的蛋白石,瓶子里盛满了哈利肯定是血的东西。 门铃又丁丁当当地响了起来。大伙儿都望着韦斯莱夫人。 “待在这儿,”她不容置疑地说,一边一把抓起那袋死老鼠,下面又传来了布莱克夫人凄厉刺耳的尖叫声,“我会带一些三明治上来。” 她走出房间,回手把门小心地关上了。立刻,大家都冲到窗口,朝下面的前门台阶望去。他们看见的是一个乱蓬蓬的姜黄色头顶,还有一大摞东倒西歪、眼看就要倒下来的坩埚。 “蒙顿格斯!”赫敏说,“他带那么多坩埚来干什么?” “大概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吧。”哈利说,“他本该跟踪我的那天晚上,去办的不就是这件事吗?抢购来路不明的坩埚?” “没错,你说得对!”弗雷德说,这时前门打开了,蒙顿格斯费力地搬着那些坩埚进了门,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天哪,妈妈肯定不高兴……” 他和乔治走过去站在房门旁,仔细地听着。布莱克夫人的叫声已经停止了。 “蒙顿格斯在跟小天狼星和金斯莱说话,”弗雷德小声说,同时皱紧眉头专心地听着,“听不太清楚……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冒险用一次伸缩耳?” “值得一试,”乔治说,“我可以悄悄上楼拿一副——”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爆炸般的声响,伸缩耳变得完全没有必要了。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韦斯莱夫人扯足嗓子的叫嚷。 “我们这里不是窝藏赃物的地方!” “我真喜欢听妈妈冲别人嚷嚷,”弗雷德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说道,他把门打开了一两英寸,好让韦斯莱夫人的声音更清楚地传进屋里,“换换口味真不赖。” “——完全不负责任,好像我们的烦心事儿还不够多似的,你还要把这一大堆偷来的坩埚拖进屋子——” “那些傻瓜怎么会让她由着性子发火呢。”乔治摇摇头说,“必须趁早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然她的火气会越来越大,接连几小时嚷嚷个没完没了。哈利,自从蒙顿格斯在应该跟踪你的时候偷偷溜走之后,妈妈就一直盼着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哦,小天狼星的妈妈又叫起来了。” 韦斯莱夫人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了门厅里那些肖像发出的一片尖厉刺耳的叫声中。 乔治想关上房门,把声音挡在外面,但没等他来得及这么做,一个家养小精灵侧身闪了进来。 除了腰上围了一条脏兮兮的破布,像热带国家男子用来遮体的腰布,他全身几乎一丝不挂。他的模样很老了,皮肤似乎比他的身体实际需要的多出了好几倍,虽然他的脑袋像所有家养小精灵一样光秃秃的,但那两只蝙蝠般的大耳朵里长出了一大堆白毛。他两眼充血,水汪汪灰蒙蒙的,肉乎乎的鼻子很大,简直像猪的鼻子一样。 小精灵根本没有注意哈利和其他人。他就像看不见他们似的,弓着背,拖着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房间那头走去,一边用牛蛙般沙哑、低沉的声音不停地轻声念叨着。 “……闻着就像阴沟和罪犯的气味。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讨厌的老败家子,领着她的小崽子糟蹋我女主人的房子。哦,我可怜的女主人哪,如果她地下有知,如果她知道他们把什么样的渣滓弄进了她的家门,她会对老克利切说些什么呢。哦,真丢人哪,泥巴种、狼人、骗子和小偷,可怜的老克利切,他能怎么办呢……” “你好,克利切。”弗雷德声音很大地说,一边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家养小精灵顿时僵住了,嘴里不再念念有词,而是做出非常明显但很令人怀疑的吃惊样子。 “克利切刚才没有看见年轻的主人。”他说,转身朝弗雷德鞠了一躬。他的脸仍然对着地毯,又用别人完全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是老败类的讨厌的小崽子。” “对不起?”乔治说,“最后那句话我没听清。” “克利切什么也没说,”小精灵又朝乔治鞠了一躬,然后用虽然很轻但清清楚楚的声音说,“这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一对古怪的小野崽子。” 哈利不知道要不要放声大笑。小精灵直起身,用恶毒的目光望了望他们大家,显然相信他们都听不见他的话,因为他又继续念叨开了。 “……还有那个泥巴种,大大咧咧、肆无忌惮地站在那里,如果我的女主人知道,哦,她该哭得多么伤心哪,这里又新来了一个男孩,克利切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在这里做什么呢?克利切不知道……” “克利切,这是哈利,”赫敏怯生生地说,“哈利·波特。” 克利切那两只浅色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嘴里念叨得比以前更快更充满火气了。 “那泥巴种居然跟克利切说话,就好像她是我的朋友似的,如果克利切的女主人看见他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哦,她会说什么呢——” “不许叫她泥巴种!”罗恩和金妮非常生气地同时说道。 “没关系,”赫敏小声说,“他脑子不正常,不知道自己在说——” “你别自欺欺人了,赫敏,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弗雷德一边说一边非常厌恶地瞪着克利切。 克利切嘴里仍然念念有词,眼睛望着哈利。 “这是真的吗?真的是哈利·波特?克利切看见伤疤了,肯定是真的,就是那个阻止了黑魔王的男孩,克利切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都知道,克利切。”弗雷德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呀?”乔治问。 克利切的一对大眼睛猛地朝乔治望去。 “克利切在打扫卫生。”他躲躲闪闪地说。 “说得倒很像是真的。”哈利身后的一个声音说。 小天狼星回来了,他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瞪着小精灵。门厅里的声音平息了,也许韦斯莱夫人和蒙顿格斯把他们的争吵转移到厨房里去了。克利切一看见小天狼星立刻深鞠一躬,身子低得简直滑稽可笑,猪鼻子一般的大鼻子压扁在地上。 “快站起来,”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好了,你想干什么?” “克利切在打扫卫生,”小精灵又说了一遍,“克利切终生为高贵的布莱克家族效力——” “可是房子一天比一天黑暗,它太脏了。”小天狼星说。 “少爷总是喜欢开点儿小玩笑,”克利切说着又鞠了一躬,随即压低声音念叨开了,“少爷是个讨厌的、忘恩负义的下流坯子,伤透了他母亲的心——” “我母亲没有心,克利切,”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她完全是靠怨恨维持生命的。” 克利切说话时又鞠了一躬。 “不管少爷怎么说,”他愤愤不平地嘟哝道,“少爷连给他母亲擦鞋底都不配,哦,我可怜的女主人哪,如果她看见克利切在服侍少爷会怎么说呢,女主人是多么恨他啊,他多么令人失望——” “我问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小天狼星冷冷地说,“每次你出来假装打扫卫生,可是把什么东西都偷偷拿到你的房间,不让我们扔掉。” “克利切永远不会把少爷家里的任何东西从合适的地方拿走。”小精灵说,然后又很快地念叨起来,“如果挂毯被扔掉了,女主人永远都不会原谅克利切的,挂毯在这个家里已经有七个世纪了,克利切一定要保住它,克利切绝不让少爷,还有那些杂种、败类和小崽子把挂毯毁掉——”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小天狼星说,朝对面墙上投去轻蔑的一瞥,“她会在挂毯后面再念一个永久粘贴咒,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是如果我能够摆脱它,我绝不会犹豫。好了,你走吧,克利切。” 克利切似乎不敢违抗直接的命令,不过,当他拖着两只脚走出去时,他投给小天狼星的目光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憎恨,而且他走出房间时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从阿兹卡班回来,倒对克利切指手画脚了,哦,我可怜的女主人,如果她看到房子变成这样,会说什么呢,卑鄙小人住了进来,她的宝贝被扔了出去,她发誓不认他这个儿子的,如今他又回来了,据说他还是个杀人犯——” “你再念叨,我就真的要杀人啦!”小天狼星烦躁地说,对着小精灵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小天狼星,他的脑子不正常,”赫敏恳求道,“我想他并不知道我们能听见他的话。” “他独自待的时间太长了,”小天狼星说,“从我母亲的肖像里接受了一些疯疯癫癫的命令,自己对自己说话,不过他以前就是一个可恶的小——” “如果你放他自由呢,”赫敏抱有希望地说,“说不定——” “我们不能放他自由,他对凤凰社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小天狼星粗暴地说,“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份惊吓也会要了他的命。你突然对他提出要他离开这个家,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小天狼星走到房间那头,克利切千方百计要保护的那个挂毯覆盖着整面墙壁。哈利和其他人跟了过去。 挂毯看上去很旧很旧了,颜色已经暗淡,似乎狐猸子把好几处都咬坏了。不过,上面绣的金线仍然闪闪发亮,他们清楚地看到了一幅枝枝蔓蔓的家谱图,一直可以追溯到(就哈利所知)中世纪。挂毯顶上绣着几个大字: 最古老而高贵的布莱克家族 永远纯洁 “你不在上面!”哈利看了看家谱最底下一行说道。 “曾经在上面的。”小天狼星说着指了指挂毯上一个焦黑的小圆洞,像是被香烟烧焦的痕迹,“我从家里逃走之后,我亲爱的老母亲就把我销毁了——克利切很喜欢低声念叨这个故事。” “你从家里逃走?” “那年我大约十六岁,”小天狼星说,“我受够了。” “你去了哪儿?”哈利盯着他问道。 “你爸爸家里,”小天狼星说,“你的爷爷奶奶非常善解人意,他们差不多把我当成了第二个儿子。是啊,学校放假时,我就暂时住在你爸爸家里,到了十七岁,我就自己找了个地方。我叔叔阿尔法德给我留下了数量可观的金子——他也从这里被清除出去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反正,从那以后,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波特先生和夫人总是欢迎我每个星期六到他们家吃饭。” “可是……你为什么……?” “离家出走?”小天狼星苦笑了一下,用手梳理着他乱蓬蓬的长发,“因为我讨厌他们所有的人。我的父母,疯狂地痴迷纯血统,他们相信,身为布莱克家族的人,天生就是高贵的……我那个傻瓜弟弟,性情太软弱,居然相信了他们的话……那就是他。” 小天狼星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家谱图最下面的一个名字:雷古勒斯·布莱克。在出生日期后面有一个死亡日期(大约在十五年前)。 “他比我小,”小天狼星说,“不断地有人提醒我,他这个儿子比我强得多。” “可是他死了。”哈利说。 “是啊,”小天狼星说,“愚蠢的白痴……他加入了食死徒的行列。” “你在开玩笑吧!” “听我说,哈利,你看了这所房子的情形,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家人都是什么样的巫师吗?”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 “你的——你的父母也是食死徒吗?” “不,不是,可是相信我,他们认为伏地魔的主张是正确的,他们都赞成维护巫师血统的纯正,摆脱麻瓜出身的人,让纯血统的人掌握大权。他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在伏地魔露出他的真实面孔之前,许多人都认为他对一些事情的主张是正确的……不过,当他们发现他为了获得权势而不择手段时,他们都胆怯、退缩了。但我想我的父母一定认为雷古勒斯一开始就加入其中,算得上一个勇敢的小英雄。” “他是被傲罗杀死的吗?”哈利不很确定地问。 “哦,不是,”小天狼星说,“不是,他是被伏地魔杀害的。或者,更有可能是在伏地魔的指使下被害的。我怀疑雷古勒斯还没有那么重要,需要伏地魔亲手去干掉他。从他死后我了解的情况看,他已经陷得很深,然后他对别人要他做的事情感到恐惧,就想退出。唉,你不可能向伏地魔递一份辞职报告就算完事。要么卖命终身,要么死路一条。” “吃饭了。”韦斯莱夫人叫道。 她把魔杖高高地举在面前,魔杖尖上顶着一个托盘,里面堆着许多三明治和蛋糕。韦斯莱夫人的脸涨得通红,仍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其他人都向她围拢过去,争先恐后地拿东西吃,哈利留在小天狼星身边没有动。小天狼星弯腰更仔细地看着挂毯。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这个东西了。这是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我的高祖父,看见了吗?……是霍格沃茨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校长……还有阿拉明塔·梅利弗伦……我母亲的堂妹……试图强行通过一条魔法部法令,使捕杀麻瓜的行为合法化……还有我亲爱的埃拉朵拉婶婶……家养小精灵老得端不动盘子时就砍下他们的脑袋,这个家族传统就是她开创的……当然啦,每当家族中产生一个还算正派的人物时,他们就声明与他断绝关系。我看到唐克斯也不在上面。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克利切才不听从她的命令呢——克利切应该对家族里所有的人都俯首听命的——” “你和唐克斯是亲戚?”哈利吃惊地问。 “哦,是啊,她的母亲安多米达是我最喜欢的堂姐,”小天狼星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研究家谱图,“没有,安多米达也不在上面,你看——” 他指着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两个名字之间的另一个被烧糊的小圆斑。 “安多米达的姐妹们都在上面,因为她们嫁给了可爱的、值得尊敬的纯血统巫师,只有安多米达嫁给了一个麻瓜出身的人——泰德·唐克斯,所以——” 小天狼星用魔杖做了一个向挂毯射击的动作,苦涩地笑了几声。但哈利没有笑,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多米达的焦痕右边的几个名字。一根双股的金线把纳西莎·布莱克与卢修斯·马尔福连接在了一起,然后一根单股的垂直金线从他们的名字上连向了德拉科的名字。 “你跟马尔福一家是亲戚!” “纯血统的家庭之间互相都有亲戚关系。”小天狼星说,“如果你只想让你的儿女同纯血统的人结婚,那你的选择余地就非常有限了。我们这种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莫丽和我是有姻亲关系的表姐弟,亚瑟大概算是我叔伯祖父的曾外孙吧。但在这上面寻找他们是没有用的——如果有哪个家里都是一伙玷污血统的败类,那准是韦斯莱一家了。” 哈利这时又望着安多米达的焦痕左边的那个名字: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一根双股金线将它与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名字连接在一起。 “莱斯特兰奇……”哈利大声说。这名字触动了他记忆中的某个东西,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它,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在哪儿,但是他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阴森森的感觉。 “他们被关在了阿兹卡班。”小天狼星简短地说。 哈利好奇地望着他。 “贝拉特里克斯和她丈夫罗道夫斯是和小巴蒂·克劳奇一起进去的。”小天狼星还是用那种简慢生硬的声音说,“罗道夫斯的弟弟拉巴斯坦也和他们在一起。” 哈利想起来了。他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见过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冥想盆是一个储存思想和记忆的奇特装置。贝拉特里克斯是一个高个子的黑皮肤女人,厚厚的眼帘耷拉着,她当时在接受审判,她声明她继续为伏地魔效忠,并说她为她在伏地魔失势后想方设法寻找他而感到骄傲,还说她坚信她总有一天会因自己的忠诚而得到回报。 “你从没说过她是你的——” “就算她是我的堂姐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就我而言,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她当然更不能算我的亲人,我从你这么大以后就再没有见过她,除非你算上我看见她被关进阿兹卡班时的匆匆一瞥。你认为我会因为有她这样一个亲戚而感到自豪吗?” “对不起,”哈利赶紧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到很意外,没别的——” “没关系,用不着道歉。”小天狼星轻声嘀咕道。他转身离开了挂毯,两只手深深插在口袋里。“我真不愿意回到这里,”他一边说一边朝客厅那头走去,“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又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哈利完全能够理解。他知道,如果他长大成人,以为永远摆脱女贞路4号了,结果又回到那个地方生活,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然,用它做指挥部再合适不过了。”小天狼星说,“我父亲住在这里时,对它采取了巫师界所知道的所有保密措施。这房子无法在地图上标绘出来,因此麻瓜们不可能登门拜访——就好像有谁愿意来似的——现在邓布利多又增加了一些他的保护措施,你简直不可能在别处找到一所比这更安全的房子了。知道吗,邓布利多是凤凰社的保密人——谁也不可能找到指挥部,除非他亲自告诉他们地址——就是昨天晚上穆迪给你看的那张纸条,是从邓布利多那里拿来的……”小天狼星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笑声,“如果我父母看见他们的房子现在派上了这样的用场……唉,我母亲的肖像画应该给了你一些印象……” 他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能偶尔出去一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就好了。我问过邓布利多,我能不能陪你去参加受审——当然是以伤风的身份——这样我能给你一些精神支持,你说呢?” 哈利觉得他的心似乎一下子沉到肮脏的地毯下面去了。自从前一天晚上吃完饭之后,他就再没有想过受审的事。他终于回到了他最喜欢的人身边,听他们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使他非常兴奋,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听了小天狼星的话,那种万念俱灰的恐惧感又回来了。他呆呆地望着正在狼吞虎咽吃三明治的赫敏和韦斯莱兄弟,想着如果自己不能跟他们一起回霍格沃茨,该是一种什么滋味。 “别担心。”小天狼星说。哈利抬起头,这才发现小天狼星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宣告你无罪的,《国际保密法》里肯定有允许人们为了保全性命而使用魔法的条款。” “但如果他们真的开除了我,”哈利小声问,“我能回到这里跟你住在一起吗?” 小天狼星露出忧伤的笑容。 “到时候看吧。” “如果我知道用不着回到德思礼家去,我就不那么害怕受审了。”哈利央求道。 “你竟然宁愿住在这里,他们肯定对你很坏。”小天狼星忧郁地说。 “快点,你们两个,不然就什么吃的也没有了。”韦斯莱夫人喊道。 小天狼星又沉重地长叹了一声,朝挂毯投去悲哀的一瞥,便和哈利一起来到其他人身边。 那天下午,他们清除玻璃门柜子时,哈利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受审的事。幸好,这项工作需要注意力非常集中,因为柜子里的许多东西似乎很不情愿离开落满灰尘的搁板。小天狼星被一只银鼻烟盒狠狠地咬了一口,不出几秒钟,被咬的那只手就结了一层难看的硬壳,好像戴了一只粗糙的褐色手套。 “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很有兴趣地查看着那只手,然后用魔杖轻轻一点,手上的皮肤又恢复了正常,“里面一定是肉瘤粉。” 他把鼻烟盒扔进了专门放柜里垃圾的袋子里。片刻之后,哈利看见乔治小心地用一块布包着手,偷偷把盒子塞进了他那已经装满狐猸子的口袋里。 他们发现了一个样子特别难看的银器具,像是一把多脚的镊子。哈利刚把它拿起来,它就像蜘蛛一样飞快地顺着哈利的胳膊往上爬,而且还想刺破他的皮肤。小天狼星一把抓了过去,用一本名为《生而高贵:巫师家谱》的书把它拍死了。还有一个音乐盒,一拧发条,就隐隐约约地发出丁丁冬冬的不祥乐曲,接着他们都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变得虚弱无力,昏昏欲睡,幸亏金妮脑子还算清楚,赶紧将盖子关上了。还有一个谁也打不开的沉甸甸的纪念品盒。一大堆古色古香的印章。此外,在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里,放着一枚梅林一级勋章,是授予小天狼星的祖父的,奖励他“为魔法部做出的贡献”。 “就是说他给了他们一大堆金子。”小天狼星轻蔑地说,把勋章扔进了装垃圾的袋子。 克利切好几次偷偷溜进房间,想把一些东西藏在他的腰布下面带走;每次被人抓住时,他都会说出许多非常难听的脏话。当小天狼星把一个刻着布莱克家族饰章的大金戒指从他手里硬夺过来时,克利切居然气得流出了眼泪,小声啜泣着走出房间,一边用哈利从来没听过的字眼诅咒小天狼星。 “这是我父亲的东西,”小天狼星说着把戒指扔进了袋子,“克利切对他不像对我母亲那样忠心耿耿,但我上个星期还是看见他亲吻了我父亲的一条旧裤子。” 接下来的几天,韦斯莱夫人让他们干得非常辛苦。给客厅消毒花了三天时间。最后,房间里还剩下两件令人不快的东西,一个就是那块布莱克家谱图的挂毯,他们想尽各种办法都不能把它从墙上弄下来,还有就是那个咔啦啦作响的写字台。穆迪还没有顺路来指挥部,所以他们不敢肯定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从客厅转移到底层的一个餐厅,发现那儿的碗柜里藏着大得像茶托一般的蜘蛛(罗恩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间去给自己倒杯茶喝,一个半小时都没有回来)。那些印着布莱克家族饰章和铭词的瓷器都被小天狼星马马虎虎地扔进了一个袋子。装在褪色银像框里的一些老照片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当玻璃稀里哗啦地碎裂时,像框里的人都发出凄厉的尖叫。 斯内普大概喜欢把他们的工作称为“大扫除”,但在哈利看来,他们实际上是在对老房子发动一场战争。老房子在克利切的帮助下,进行着十分顽强的抵抗。这个家养小精灵总是出现在他们集中干活的地方,千方百计想从装垃圾的口袋里拿走一些东西,同时嘴里念叨着越来越难听的话。小天狼星最后甚至威胁说要给他衣服穿,克利切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说:“少爷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等转身,他又大声念叨说:“可是少爷不会把克利切打发走的,不会的,因为克利切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噢,是的,他在密谋反抗黑魔王,是的,带着这些泥巴种、败类和渣滓……” 听了这话,小天狼星不理睬赫敏的抗议,一把从后面揪住克利切的腰布,把他扔到了房间外面。 每天门铃都要响几次,一听到铃声,小天狼星的母亲就开始刺耳地尖叫,哈利和其他人则努力想偷听来访者的谈话,但每次只能匆匆瞥上几眼,听几句零散的对话,就被韦斯莱夫人叫回去干活了,根本没有捞到多少有用的情报。斯内普又蜻蜓点水般地来了几次,不过让哈利感到欣慰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正面碰见过。哈利还看见了他的变形术老师麦格教授,她穿着麻瓜的衣服和外套,显得十分古怪。她似乎也非常忙碌,来去匆匆。不过,有的时候来访者也会留下来帮忙。唐克斯和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他们在楼上的一间厕所里发现了一只凶恶残忍的老食尸鬼。卢平本来是和小天狼星一起住在房子里的,最近离开了很长时间,为凤凰社做一项秘密工作,但他帮助他们修好了一台老爷钟,那钟不知怎的染上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坏毛病:朝过路人发射硬邦邦的螺丝钉。蒙顿格斯稍微挽回了一些自己在韦斯莱夫人心目中的形象,他把罗恩从一套古旧的紫色长袍里救了出来。当罗恩把袍子从衣柜里拿出来时,袍子缠住了他,要把他勒死。 哈利尽管夜里还是睡得不踏实,梦境里仍然会出现那些长长的走廊和紧锁的房门,引起伤疤的阵阵刺痛,但在整个暑假里他总算第一次感到开心了。只要手里有活儿干,他就高兴。而当活儿告一段落、他松懈下来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望着模糊的阴影在天花板上移动时,他就又会想起即将到魔法部受审的可怕事情。他一想到如果他被开除他会怎么办,恐惧就像无数根尖针一样刺着他的心。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他不敢大声把它说出来,就连对罗恩和赫敏也不敢说,而他们俩呢,尽管哈利经常看见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并不时朝他这边投来担忧的目光,却也跟他一样,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有时,他忍不住会展开想象:面前出现了一个面目不清的魔法部官员,咔嚓一声把他的魔杖撅成了两截,命令他回到德思礼家去……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在这一点上他已拿定主意。他要到格里莫广场这儿来跟小天狼星住在一起。 星期三晚上吃饭的时候,韦斯莱夫人转过脸来轻声对他说:“我已经把你最好的衣服熨好了,你明天早晨穿上,哈利,我希望你今晚再把头发洗洗。好的第一印象是会创造奇迹的。”哈利听了这话,觉得就像一块砖头砸进了他心里。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停止了谈话,朝他这边望着。哈利点点头,还想继续吃他的排骨,但嘴里突然变得很干,简直嚼不动了。 “我怎么去呢?”他问韦斯莱夫人,努力使声音听上去显得不太在乎。 “亚瑟上班时带你一起去。”韦斯莱夫人温和地说。 韦斯莱先生隔着桌子朝哈利鼓励地微笑着。 “你可以先待在我的办公室,等受审的时间到了再去。”他说。 哈利朝小天狼星望去,但没等他发问,韦斯莱夫人就回答了。 “邓布利多教授认为小天狼星陪你一起去不太合适,我必须说我——” “——认为他非常正确。”小天狼星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声音说。 韦斯莱夫人噘起了嘴巴。 “邓布利多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这个话的?”哈利问,眼睛望着小天狼星。 “他昨夜来了一趟,那时你已经睡着了。”韦斯莱先生说。 小天狼星闷闷不乐地把叉子扎进了一个土豆。哈利垂眼望着自己的盘子。邓布利多在他受审的前夜来过这所房子,却没有提出来要见他,想到这一点,他原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第106章魔法部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哈利猛地一下完全清醒过来,就好像有人冲他耳朵里大喊了一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慢慢地,要去魔法部受审的事充满了他大脑的每个细胞。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就从床上跳下来,戴上了眼镜。韦斯莱夫人已经把洗熨一新的牛仔裤和T恤衫放在了他的床脚边。哈利摸索着穿上它们。墙上那幅空白的画布在哧哧发笑。 罗恩四肢舒展地仰面躺在床上,嘴巴张得大大的,睡得正香。哈利穿过房间,来到门外的楼梯平台上,反手把门轻轻关上,罗恩一直没有动弹。哈利竭力不去想当他下次再见到罗恩时,他们可能已经不再是霍格沃茨的同学了。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经过克利切祖先的那些脑袋,来到下面的厨房里。 他本来以为厨房里没有人,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后传来一片低低的说话声。他推开门,看见韦斯莱先生、韦斯莱夫人、小天狼星、卢平和唐克斯都坐在那里,好像正在等他似的。他们都穿得整整齐齐,只有韦斯莱夫人穿的是一件紫色的夹晨衣。哈利一进去,她就立刻站了起来。 “吃早饭。”她一边说一边抽出魔杖,匆匆地朝火炉走去。 “早——早——早上好,哈利。”唐克斯打着哈欠说。今天早晨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打着卷儿。“睡得好吗?” “挺好。”哈利说。 “我一夜没——没——没睡。”她说,又浑身颤抖着打了一个大哈欠,“过来坐下吧……” 她拖出一把椅子,结果把旁边一把椅子撞翻了。 “你想吃什么,哈利?”韦斯莱夫人大声问,“粥?松饼?熏鱼?火腿和鸡蛋?面包?” “就—就来面包好了,谢谢。”哈利说。 卢平看了一眼哈利,然后对唐克斯说:“你刚才说斯克林杰怎么啦?” “哦……对了……是这样,我们需要更小心点儿了,他开始问我和金斯莱一些古怪的问题……” 他们没有要求哈利加入谈话,他感到松了口气。他心里一直局促不安。韦斯莱夫人把两片面包和橘子酱放在他面前,他费力地吃着,味同嚼蜡。韦斯莱夫人在他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开始格外细致地关心他的T恤衫,一会儿把标签塞进去,一会儿又把肩膀上的接缝抹平。哈利真希望她不要这么做。 “……我得跟邓布利多说说,我明天可不能再值夜班了,我太——太——太累啦。”唐克斯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来替你吧,”韦斯莱先生说,“我没事儿,反正要赶一份报告……” 韦斯莱先生没有穿巫师长袍,而是穿着一条细条裤子和一件旧的短夹克衫。他把目光从唐克斯身上转向哈利。 “你感觉怎么样?” 哈利耸了耸肩。 “很快就会结束的。”韦斯莱先生给他打气说,“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哈利什么也没说。 “受审地点就在我那层楼,在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办公室。她是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到时候就由她来向你提问。” “阿米莉亚·博恩斯挺好的,哈利,”唐克斯真心诚意地说,“她很公正,会听你把话说完的。” 哈利点点头,仍然想不出一句话来说。 “不要发脾气,”小天狼星突然说,“态度要彬彬有礼,实事求是。” 哈利又点点头。 “法律会支持你的。”卢平轻声说,“即使是未成年巫师,也应该允许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使用魔法。” 一股凉飕飕的东西正顺着哈利的脖子后面往下淌,他一时间还以为有人在给他施幻身咒,接着才发现是韦斯莱夫人在用一把湿梳子对付他的头发。她用力按压着他的头顶。 “它有没有可能伏帖下来呢?”她绝望地说。 哈利摇了摇头。 韦斯莱先生看了看表,抬头望着哈利。 “我想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说,“稍微早了点儿,但我想你与其在这儿闲待着,还不如就动身去魔法部吧。” “好吧。”哈利不假思索地说,放下面包,站了起来。 “你不会有事的,哈利。”唐克斯说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祝你好运。”卢平说,“我相信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如果不是,”小天狼星沉着脸说,“我就替你去找阿米莉亚·博恩斯算账……” 哈利勉强笑了笑。韦斯莱夫人使劲拥抱了他一下。 “我们都交叉手指为你祈祷。”她说。 “好的,”哈利说,“那么……待会儿再见吧。” 他跟着韦斯莱先生上了楼,走过门厅。他可以听见帷幔后面小天狼星的母亲在睡梦中喃喃低语。韦斯莱先生拔掉门闩,两人出门来到外面。天刚刚破晓,天色灰蒙蒙的,带着寒意。 “你一般不是走着去上班的,是吗?”他们步履轻快地绕过广场时,哈利问他。 “是的,我通常是幻影移形,”韦斯莱先生说,“但显然你不会,而且我们最好通过非魔法的方式去那里……给别人一个比较好的印象,要知道你受审是因为……” 韦斯莱先生走路时一只手插在夹克衫里,哈利知道那手里一定攥着魔杖。破败的街道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当他们走进寒酸的、不起眼的地铁车站时,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早晨上班的乘客。韦斯莱先生难以抑制内心的浓厚兴趣,他每次发现自己与正在处理日常事务的麻瓜们近在咫尺时都是这样。 “真是不可思议,”他小声说,指的是自动售票机,“太奇妙了。” “已经坏了。”哈利指着告示牌。 “是吗,但即使这样……”韦斯莱先生说,满心喜爱、笑眯眯地望着那些售票机。 他们还是从一个睡眼惺忪的管理员手里买了地铁票(这笔交易是哈利完成的,因为韦斯莱先生不太搞得清麻瓜的货币),五分钟后,他们登上了地铁。地铁载着他们哐当哐当地朝伦敦市中心驶去。韦斯莱先生紧张地一遍遍核对窗户上面的地铁路线图。 “还有四站,哈利……现在还有三站……还有两站,哈利……” 他们在伦敦市中心的一站下了车,人流如潮,他们被无数衣冠楚楚、提着公文包的男男女女推挤着出了地铁。他们上了自动扶梯,通过检票处(韦斯莱先生看到旋转栅门那样灵巧地吞下他的车票,显得非常高兴),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威严壮观的建筑物,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 “这是什么地方?”韦斯莱先生茫然地问,哈利以为尽管韦斯莱先生那样频繁地核对地铁路线图,他们还是下错了车站,顿时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可是紧接着韦斯莱先生又说:“啊,对了……这边走,哈利。”转身领着哈利拐进了一条岔道。 “对不起,”他说,“我从没有乘地铁来过,而且用麻瓜的眼光看起来,一切就完全不同了。说实在的,我以前一次也没有使用过来宾入口。” 他们往前走着,街道两边的建筑物渐渐不像刚才那样威严壮观了。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凄凉的小街上,只有几间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办公室、一家小酒馆和一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翻斗车。哈利原以为魔法部是在一个气派得多的地方呢。 “到了。”韦斯莱先生高兴地说,指着一间破旧的红色电话亭——上面好几块玻璃都不见了,后面紧贴着一堵被涂抹得一塌糊涂的墙壁,“你先进去,哈利。” 他打开电话亭的门。 哈利走了进去,心里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韦斯莱先生挤进来站在哈利身边,反手把门关上了。这里面真挤,哈利被挤得贴在了电话设备上。那电话歪歪斜斜地从墙上挂下来,似乎曾经有个破坏公物的家伙想用力把它扯掉。韦斯莱先生隔着哈利伸手拿起了话筒。 “韦斯莱先生,我想这电话可能也坏了。”哈利说。 “不,没有,我相信它没有坏。”韦斯莱先生说着把话筒举过头顶,眼睛望着拨号盘,“让我想想……6……”他拨了这个号码,“2……4……又是一个4……又是一个2……” 随着拨号盘呼呼地转回到原来的位置,电话亭里响起了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但那声音并不是从韦斯莱先生拿着的话筒里传出来的,它响亮而清晰,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女人就站在他们身边。 “欢迎来到魔法部,请说出您的姓名和来办事宜。” “呃……”韦斯莱先生说,显然拿不准是不是应该对着话筒说话。最后他做了让步,把送话口贴在了耳朵上,“亚瑟·韦斯莱,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是陪哈利·波特来的,部里要求他来受审……” “谢谢,”那个女人冷漠的声音说,“来宾,请拿起徽章,别在您的衣服前。” 丁零零,哗啦啦,哈利看见什么东西从平常用来退出硬币的金属斜槽里滑了出来。他把它拿了起来:是一枚方方正正的银色徽章,上面写着:哈利·波特,受审。他把徽章别在T恤衫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在安检台接受检查,并登记您的魔杖。安检台位于正厅的尽头。” 电话亭的地面突然颤抖起来。他们慢慢沉入了地下。哈利惊恐地看着电话亭玻璃窗外的人行道越升越高,最后他们头顶上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电话亭陷入地下时发出的单调、刺耳的摩擦声。过了大约一分钟,但哈利感觉要长得多,一道细细的金光照到他的脚上,随后金光逐渐变宽,扩大到他的身体上,最后直射他的面孔,他不得不使劲眨着眼睛,以免眼泪流出来。 “魔法部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那个女人的声音说。 电话亭的门猛地打开了,韦斯莱先生走了出去,哈利跟在后面,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们站在一个很长的金碧辉煌的大厅一头,地上是擦得光亮鉴人的深色木地板。孔雀蓝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符号,不停地活动着、变化着,像是一个巨大的高空布告栏。四面的墙壁都镶着乌黑油亮的深色木板,许多镀金的壁炉嵌在木板里。每过几秒钟,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就有一个巫师从左边某个壁炉里突然冒出来。而在右边,每个壁炉前都有几个人在排队等着离开。 门厅中间是一个喷泉。一个圆形的水潭中间竖立着一组纯金雕像,比真人还大。其中最高的是一个气质高贵的男巫,高举着魔杖,直指天空。围在他周围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巫、一个马人、一个妖精和一个家养小精灵。马人、妖精和家养小精灵都无限崇拜地抬头望着那两个巫师。一道道闪亮的水柱从巫师的魔杖顶端,从马人的箭头上,从妖精的帽子尖,从家养小精灵的两只耳朵里喷射出来。四下里有丁冬丁冬、哗啦哗啦的水声,有幻影显形的人发出的噗、啪的声音,还有几百个男女巫师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脸上挂着早晨特有的死气沉沉的表情,大步流星地朝门厅那头的一排金色大门走去。 “这边走。”韦斯莱先生说。 他们加入了人群,挤在魔法部工作人员中间往前走。他们有些人怀里抱着一堆堆摇摇欲坠的羊皮纸,有些人提着破破烂烂的公文包,还有些人边走边读《预言家日报》。经过喷泉时,哈利看见水潭底部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银西可和铜纳特,旁边一个污迹斑斑的小牌子上写着: 魔法兄弟喷泉的所有收益均捐献给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如果不把我从霍格沃茨开除,我就放十个加隆进去,哈利发现自己这样绝望地想道。 “这边走,哈利。”韦斯莱先生说,他们离开了那些朝金色大门走去的魔法部职员的人流。在左边的一张桌子旁,在一个写着“安全检查”的牌子下,坐着一个穿孔雀蓝长袍、胡子刮得很不干净的巫师。他们走近时,他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预言家日报》。 “我带了一位来宾。”韦斯莱先生说着指了指哈利。 “到这边来。”那巫师用没精打采的口吻说。 哈利走近他面前,那巫师举起一根长长的金棒,像汽车的天线一样细细的,很有韧性,他用它在哈利的前胸后背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魔杖。”安检巫师朝哈利嘟哝了一声,放下那个金色的玩意儿,伸出手来。 哈利把魔杖交了出去。那巫师把它扔在一个怪模怪样的、像是一个单盘天平的黄铜机器上。机器开始微微振动。一条窄窄的羊皮纸从底部的一道口子里飞快地吐了出来。那巫师把纸扯了下来,读着上面的字。 “十一英寸,杖芯是凤凰羽毛,用了四年。对吗?” “没错。”哈利紧张不安地说。 “这个我留着,”巫师说着把那张羊皮纸条戳在一根小小的黄铜钉子上,“你把这个拿回去。”他把魔杖塞进了哈利手里。 “谢谢。” “等一等……”那巫师慢吞吞地说。 他的目光从哈利胸前的银色来宾徽章移向了哈利的额头。 “谢谢你,埃里克。”韦斯莱先生果断地说,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带着他离开了桌子,回到走向金色大门的巫师人潮中。 哈利被人群推挤着,跟韦斯莱先生穿过大门,来到那边一个较小的大厅里。那儿至少有二十部升降梯,被精制的金色栅栏门挡着。哈利和韦斯莱先生走到围着一部升降梯前的人群中。旁边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个子巫师,怀里抱着一个大纸板箱,里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好吧,亚瑟?”那巫师说着冲韦斯莱先生点了点头。 “你那里头是什么东西,鲍勃?”韦斯莱先生望着那纸板箱问道。 “还不能肯定。”那巫师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原以为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鸡,没想到它喷出火来了。在我看来,这似乎严重违反了《禁止动物培育实验法》。” 随着丁丁当当、咔啦咔啦的一阵响动,一部升降梯降落到他们面前。金色的栅栏门轻轻滑开,哈利和韦斯莱先生与那伙人一起走进升降梯,哈利发现自己被挤得贴在了后面的墙上。几个巫师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低头望着脚尖,避免与别人的目光相对,一边用手抹平额前的头发。栅栏门哗啦一声关上了,升降梯慢慢上升,链条咔啦啦作响,哈利在电话亭里听见过的那个冷漠的女人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七层,魔法体育运动司,包括不列颠和爱尔兰魁地奇联盟指挥部、官方高布石俱乐部和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 升降梯的门开了,哈利瞥见了一条杂乱无章的走廊,墙上东倒西歪地贴着各种各样的魁地奇球队的海报。升降梯里一位抱着一把飞天扫帚的巫师费力地挤了出去,在走廊上消失了。门关上了,升降梯微微晃动着继续上升,那女人的声音宣布道: “第六层,魔法交通司,包括飞路网管理局、飞天扫帚管理控制局、门钥匙办公室和幻影显形测试中心。” 升降梯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四五个巫师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几架纸飞机嗖嗖地飞进了升降梯。哈利抬头注视着它们绕着他的头顶慢悠悠地飞行,它们的颜色是一种浅紫色,哈利还看见机翼边上盖着“魔法部”的戳记。 “那是部门之间传递消息的字条。”韦斯莱先生低声告诉他,“以前用的是猫头鹰,可是那份脏乱简直不可思议……办公桌上到处都是粪便……” 升降梯又咔啦咔啦地往上升了,那些字条围着从升降梯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那盏灯飞舞。 “第五层,国际魔法合作司,包括国际魔法贸易标准协会、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和国际巫师联合会英国分会。” 门开了,两张字条随着几个巫师嗖嗖地飞了出去,但又有几张字条嗖嗖地飞了进来,绕着他们头顶的那盏灯飞来飞去,弄得灯光闪烁不定。 “第四层,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包括野兽、异类和幽灵办公室、妖精联络处和害虫咨询处。” “对不起,请让一下。”捧着喷火鸡的巫师说。他走出了升降梯,一小群字条跟着飞了出去。升降梯的门又哐啷啷关上了。 “第三层,魔法事故和灾害司,包括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记忆注销指挥部和麻瓜问题调解委员会。” 到了这一层,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升降梯里只剩下韦斯莱先生、哈利和一个女巫。那个女巫正在读一张长得要命、一直拖到地上的羊皮纸。升降梯再次微微摇晃着往上走,剩下来的几张字条继续围着灯打转,然后门开了,那个声音宣布道: “第二层,魔法法律执行司,包括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傲罗指挥部和威森加摩管理机构。” “我们到了,哈利,”韦斯莱先生说,他们跟着那女巫走出了升降梯,来到一条两边都是房门的走廊上,“我的办公室在这层楼的另一边。” “韦斯莱先生,”他们走过一个窗户,明亮的阳光洒了进来,哈利问道,“我们不是还在地底下吧?” “是啊,没错。”韦斯莱先生说,“这些是施了魔法的窗户。魔法维修保养处决定我们每天是什么天气。上次我们这里刮了两个月的飓风,因为他们想涨工资……差不多就在这里,哈利。”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穿过两扇沉重的橡木大门,进入了一片凌乱嘈杂、被分成许多小隔间的开放区域,里面谈笑风生,热闹异常。传递消息的字条从小隔间里飞进飞出,像一枚枚微型火箭。最近的一个小隔间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个牌子:傲罗指挥部。 他们走过时,哈利偷偷朝门里望了望。傲罗们在他们小隔间的墙上贴满了东西,从被通缉的巫师的头像,到他们家人的照片,再到他们喜欢的魁地奇球队的海报,还有《预言家日报》上剪下来的文章,真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一个穿紫色长袍的男人,脑袋后面的马尾辫比比尔的还长,他把靴子高高地跷在桌子上,正在给他的羽毛笔口授一篇报告。再往前走一点,一位一只眼睛蒙着眼罩的女巫正隔着小隔间的挡板跟金斯莱·沙克尔说话。 “早上好,韦斯莱,”看到他们走进来,金斯莱大大咧咧地说,“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能给我一秒钟时间吗?” “行啊,如果真是一秒钟的话,”韦斯莱先生说,“我现在很忙。” 他们像是互相不怎么熟悉似的谈起话来,哈利张嘴刚想向金斯莱问好,韦斯莱先生踩了一下他的脚。他们跟着金斯莱走过一排小隔间,走进了最尽头的一个小隔间里。 哈利微微吃了一惊。从四面八方朝他眨巴眼睛的正是小天狼星的脸。挡板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剪报和旧照片——包括小天狼星在波特婚礼上当伴郎的那张。仅有的一块没被小天狼星遮住的地方贴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的一个个小红图钉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给。”金斯莱生硬地对韦斯莱先生说,同时把一卷羊皮纸塞进了他手里,“关于最近十二个月有人看见麻瓜交通工具在天上飞的事,我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我们接到情报,布莱克可能仍在使用他那辆旧摩托车。” 金斯莱朝哈利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说:“把这份杂志给他,他大概会觉得很有趣的。”然后他又用正常的声音说,“拖的时间不要太长,韦斯莱,那份闪光腿的报告交迟了,害得我们的调查耽搁了一个月。” “你如果读过我的报告,就会知道那个词是闪光臂[5]。”韦斯莱先生冷冷地说,“恐怕你关于摩托车的情报要等一等了,我们目前忙得要命。”他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争取在七点钟前离开,莫丽在做肉丸子呢。” 他朝哈利示意,领着他走出金斯莱的小隔间,穿过第二道橡木大门,走进另一条过道,然后向左一拐,来到另一条走廊上,再往右一拐,走进一条光线昏暗、破旧不堪的走廊,最后来到走廊尽头,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左边有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可以看出里面是一个扫帚间,右边的门上有个褪色的黄铜标牌: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 韦斯莱先生的办公室昏暗寒酸,似乎比扫帚间还要略小一些。两张桌子挤在里面,周围沿墙排着一溜满得都快溢出来的文件柜,柜顶上还堆着一包包摇摇欲坠的文件,桌子旁边简直没有地方让人放开手脚活动。从墙上仅有的一点点能够利用的空间来看,可以看出韦斯莱先生情有独钟的东西:几张汽车广告,其中一张画着拆开的发动机;两张信箱的插图画,看样子是他从麻瓜儿童图书上剪下来的;还有一张如何安装插座的示意图。 韦斯莱先生的收文篮里满满当当的,位于最上面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祝酒人,正在闷闷不乐地打嗝,此外还有两只空空的皮手套,正在摆弄着两个大拇指。收文篮旁边是一张韦斯莱一家的全家福照片,哈利注意到珀西似乎已从照片上走了出去。 “这里没有窗户。”韦斯莱先生抱歉地说,一边脱下短夹克衫搭在椅子背上,“我们提出过要求,但他们似乎认为我们并不需要。坐下吧,哈利,看样子珀金斯还没有来。” 哈利勉强挤进珀金斯办公桌后的那把椅子,这时韦斯莱先生飞快地翻查着金斯莱·沙克尔刚才给他的那卷羊皮纸。 “啊,”他咧嘴笑着说,从羊皮纸中间抽出一本名为“唱唱反调”的杂志,“是的……”他草草地翻看着,“是的,他说得没错,我敢肯定小天狼星会觉得非常有意思的——哦,天哪,这又是怎么啦?” 一张字条嗖地飞进了敞开的门,慢悠悠地落在那个不断打嗝的祝酒人头上。韦斯莱先生打开字条,大声念道: “‘据报告,在贝斯纳绿地发生了第三例公共厕所污水回涌事件,请火速前去调查。’这可真是见鬼了……” “厕所污水回涌?” “反麻瓜的恶作剧分子干的,”韦斯莱先生皱着眉头说,“上个星期就有过两次,一次是在温布尔顿,另一次是在象堡。麻瓜一冲厕所,结果脏东西不仅没消失——哎,你自己想象一下吧。可怜的人们不停地叫那些——管子人,我想他们是这么说的吧——你知道的,就是那些修理管子之类东西的人。” “管子工?” “对啦,就是这个,但是当然啦,他们也毫无办法。我只希望我们能抓住干这种勾当的人。” “傲罗不会去抓他们吗?” “噢,不,这种区区小事不需要傲罗出动,普通的魔法法律执行侦查队就能对付——啊,哈利,这位是珀金斯。” 一个弯腰驼背、神情有些腼腆、一头松软的花白头发的老巫师微微喘着粗气走进了房间。 “啊,亚瑟!”他没有看哈利,只是着急地说道,“谢天谢地,我本来正发愁该怎么办才好呢,不知道要不要在这里等你们。我刚才打发一只猫头鹰给你家里送信,但你显然没有收到——十分钟前来了一条紧急消息——” “厕所污水回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韦斯莱先生说。 “不,不,不是厕所的事,是波特那孩子的受审——他们把时间、地点给改了——改成了八点钟在下面那间旧的第十审判室——” “在下面那间——可是他们告诉我说——梅林的胡子啊!” 韦斯莱先生看了看表,惊呼了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快点儿,哈利,我们应该五分钟前就到那里的!” 珀金斯把身体贴在文件柜上让出道来,韦斯莱先生飞跑出办公室,哈利紧跟在后面。 “他们为什么要改时间呢?”哈利气喘吁吁地问。他们一溜烟地跑过傲罗的那些小隔间,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惊讶地望着他们飞奔而过。哈利觉得他似乎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留在珀金斯的办公桌后面了。 “真不明白,幸亏我们这么早就来了。如果你错过了,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韦斯莱先生在升降梯旁刹住脚步,不耐烦地敲打着“向下”的按钮。 “快点儿!” 升降梯咔啦咔啦地出现了,他们闪身进了升降梯。每次升降梯一停,韦斯莱先生都要气愤地咒骂几句,并用拳头使劲击打着九个按钮。 “那些审判室已经好多年没有使用了,”韦斯莱先生气呼呼地说,“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除非——不,不会——” 这个时候,一个胖胖的女巫端着一只冒烟的高脚酒杯走进了升降梯,韦斯莱先生也没有心思去问个究竟。 “正厅。”那个冷冷的女人声音说道,金色的栅栏门滑开了,哈利远远地看见了喷泉中的那几尊黄金雕像。胖胖的女巫走了出去,一个满面菜色的巫师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早上好,亚瑟,”升降梯开始下降时,他用忧郁低沉的声音说,“最近不怎么看见你下来。” “我有急事,博德。”韦斯莱先生说,一边心急火燎地踮着脚尖,并不时用焦急的目光望望哈利。 “啊,是吗,”博德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哈利,说道,“当然是这样。” 哈利几乎没有心情理睬博德,但他那目不转睛的凝视仍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神秘事务司。”那个冷冷的女人声音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快点儿,哈利。”升降梯的门哗啦啦地打开了,韦斯莱先生催促道。他们飞快地跑过一道走廊。这道走廊与上面的那些走廊完全不同,墙上空荡荡的,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只是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简简单单的黑门。哈利以为他们会走这扇门,不料韦斯莱先生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左边,这里有一个豁口通向一道阶梯。 “下来,下来,”韦斯莱先生气喘吁吁地说,一步跨下两个台阶,“连升降梯都下不到这么深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弄到这里来,我真……” 他们下到阶梯底下,又顺着一道走廊往前跑,这里跟霍格沃茨的那些通向斯内普地下教室的走廊简直一模一样:粗糙的石头墙壁,托架上插着一支支火把。他们在这里经过的门都是沉重的木门,上面嵌着铁门闩和钥匙孔。 “第十……审判室……我想……我们差不多到了……没错。” 在一扇阴森森的挂着一把大铁锁的黑门前,韦斯莱先生跌跌撞撞地停下脚步,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揪着胸前的衣服直喘粗气。 “走吧,”他喘着气说,用大拇指点着那扇门,“进去吧。” “你不——你不和我一起——” “哦,不行。我不能进去。祝你好运!” 哈利狂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击着他的喉结。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拧了一下门上沉重的铁把手,走进了审判室。 第107章受审 哈利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无法控制自己。他走进的这间幽深的暗室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令他胆战心惊。他不仅以前见过它,而且曾经还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见过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目睹了莱斯特兰奇夫妇被判在阿兹卡班终身监禁。 四周的墙壁是用黑黑的石头砌成的,火把的光线昏暗阴森。他的两边是一排排逐渐升高的空板凳,而他的前方,在最高的几条板凳上,赫然浮现着许多黑乎乎的人影。他们刚才一直在窃窃私语,当沉重的大门在哈利身后关上时,一种不祥的沉寂笼罩下来。 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在审判室里回荡着。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说,“我——我不知道时间改了。” “那不是威森加摩的过错。”那个声音说,“今天早晨派一只猫头鹰去通知你了。坐下吧。” 哈利垂下目光,望着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椅子的扶手上是左一道右一道的铁链。他曾经见过这些铁链突然蹿起来,把坐在上面的人捆得结结实实。他的双脚走过石头地面,发出响亮的回音。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上,链条凶险地丁丁当当响了起来,但并没有把他捆住。哈利觉得一阵眩晕恶心,抬头望了望坐在上面板凳上的那些人。 他所能看见的,大约有五十个人,穿着紫红色的长袍,左前胸上绣着一个精致的银色“W”[6]他们都垂眼望着他,有的带着严厉的表情,有的则毫不掩饰内心的好奇。 在前面一排板凳的正中间,坐着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福吉是一个大胖子,经常戴一顶暗黄绿色的圆顶高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另外,以前他对哈利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的那种慈祥的微笑,今天也消失不见了。福吉的左边坐着一个宽身材、方下巴的女巫,灰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戴着一副单片眼镜,脸上的表情令人生畏。福吉的右边坐着另一个女巫,但她在板凳上坐得太靠后了,她的脸被笼罩在阴影中。 “很好,”福吉说,“被告终于到场了,我们开始吧。你准备好了吗?”他朝板凳那头大声问道。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急切地说道。罗恩的哥哥珀西坐在前排板凳的最边上。哈利望着珀西,以为他会显露出认识自己的表情,但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珀西那双藏在角质架眼镜后面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羊皮纸,一只羽毛笔拿在手里准备记录。 “八月十二日的审判,”福吉声如洪钟地说,珀西忙不迭地开始做记录,“审理家住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波特违反《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和《国际保密法》一案。 “审问者:魔法部部长康奈利·奥斯瓦尔德·福吉;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阿米莉亚·苏珊·博恩斯;高级副部长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审判记录员:珀西·伊格内修斯·韦斯莱——” “被告方证人: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哈利身后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哈利猛一转头,差点儿把脖子扭伤了。 邓布利多镇定自若地大步走了过来,他身穿一袭黑蓝色的长袍,脸上是一副极为安详的表情。他走到与哈利平行的地方,抬起头来,透过架在歪扭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望着福吉,他长长的银白色胡须和头发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威森加摩的成员都在小声地交头接耳。所有的目光都投在邓布利多身上。有人显得很恼火,有人似乎有点儿害怕,而坐在后排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女巫竟然挥手表示欢迎。 哈利一看见邓布利多,内心就升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让他感到踏实,充满了希望,就像凤凰福克斯歌声曾经带给他的感觉一样。他想与邓布利多对一下目光,但邓布利多没有朝他这边看,而是继续抬眼望着显然惊慌失措的福吉。 “啊,”福吉说,看上去完全没了主张,“邓布利多。是的。这么说,你——呃——呃——你收到我们的信——知道审讯的时间、地点都改变了?” “看来我是没收到,”邓布利多语气欢快地说,“不过,我犯了一个幸运的错误,提前三个小时就来到了魔法部,所以没造成妨碍。” “是的——好吧——我想我们需要再拿一把椅子来——我——韦斯莱,你能不能——?” “不劳费心,不劳费心。”邓布利多温文尔雅地说。他抽出魔杖,轻轻抖动了一下,一把柔软的磨光印花棉布扶手椅凭空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利多坐了下来,长长的手指尖对接在一起,目光从那上面望着福吉,脸上带着彬彬有礼、饶有兴趣的表情。威森加摩的成员仍然在交头接耳,一个个坐立不安。后来福吉又开口说话时,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福吉说,把面前的文件移来移去,“那么好吧。现在是……指控。是的。” 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羊皮纸,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念道:“指控被告方有如下罪行: “被告以前曾因类似指控受到魔法部书面警告,这次又在完全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情况下,蓄意地、明知故犯地于八月二日晚九点二十三分,在一个麻瓜居住区,当着一个麻瓜的面,施用了一个守护神咒,此行为违反了一八七五年颁布的《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第三款以及《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第十三条。 “你就是居住在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波特?”福吉一边问一边从羊皮纸上方瞪视着哈利。 “是的。”哈利回答。 “你三年前曾因非法使用魔法而受到魔法部的正式警告,是吗?” “是的,可是——” “而且你又在八月二日晚用魔法变出了一个守护神?”福吉说。 “是的,”哈利说,“可是——” “你明知道你还不到十七岁,不允许在校外使用魔法?” “是的,可是——” “明知道你当时身处一个麻瓜密集的地方?” “是的,可是——” “你完全清楚当时近旁就有一个麻瓜?” “是的,”哈利恼火地说,“但我使用魔法,只是因为我们——” 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用洪亮而深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变出了一个完全成熟的守护神?”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实体守护神?”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的守护神具有清楚明确的形态?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蒸气或烟雾?” “是的,”哈利觉得又烦躁又有点绝望,“是一头牡鹿,每次都是一头牡鹿。” “每次?”博恩斯女士用洪亮的声音问,“你以前也变出过守护神?” “是的,”哈利说,“我这么做已经有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十五岁?” “是的,而且——” “你是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我三年级时,卢平教授教我的,因为——” “真是了不起,”博恩斯女士从上面望着他说道,“他这个年纪能变出真正的守护神……确实很了不起。” 她周围的一些巫师又开始交头接耳了。有的点点头,有的则露出不悦的神情,连连摇头。 “这不是一个魔法多么了不起的问题,”福吉用恼怒的声音说,“实际上我认为,越是了不起就越糟糕,因为那孩子是当着一个麻瓜的面这么做的!” 那些露出不悦神情的巫师们喃喃地表示同意,哈利看见珀西居然也假装正经地点了点头。他被激怒了,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那么做是因为摄魂怪!”他大声说道,没人来得及再次打断他。 他以为人们又会交头接耳,没想到四下里鸦雀无声,似乎比刚才还要肃静。 “摄魂怪?”过了一会儿博恩斯女士说,她两条浓眉扬得高高的,单片眼镜似乎快要滑下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是说,当时小巷里冒出了两个摄魂怪,直朝我和我表哥逼来!” “啊,”福吉又说话了,嘴里发出令人讨厌的嘲笑声,一边望着前后左右的威森加摩成员,似乎希望他们对这个笑话也能心领神会,“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我们会听到诸如此类的鬼话。” “摄魂怪在小惠金区?”博恩斯女士说,语气里透着十二万分的惊讶,“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吗,阿米莉亚?”福吉仍然嘲笑地说,“让我来解释一下吧。他可真是煞费苦心哪,发现摄魂怪可以成为一个绝妙的托词,确实绝妙。麻瓜是看不见摄魂怪的,是不是,孩子?非常巧妙,非常巧妙……所以没有证人,只有你的一面之词……” “我没有说谎!”哈利大声说,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响起的交头接耳声,“有两个,分别从小巷两头堵了过来,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那么黑那么冷,我表哥摸到了它们,拼命想逃跑——” “够了,够了!”福吉说,脸上带着一副非常傲慢的神情,“很抱歉我打断了他,我敢肯定这是一篇经过精心排练的谎言——”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威森加摩又安静了下来。 “实际上,我们有一个证人可以证明摄魂怪确实在那条小巷出现了,”他说,“我是说除了达力·德思礼之外。” 福吉肥胖的面孔似乎突然松懈了下来,好像有人放跑了里面的空气。他呆呆地瞪着下面的邓布利多,好一会儿之后,他像是重新振作了起来,说道:“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再听这些胡言乱语了,邓布利多,我希望快点处理这桩——” “我也许记得不准确,”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说,“但我相信根据《威森加摩权利宪章》,被告有权请证人出庭为其作证,对吗?这难道不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政策吗,博恩斯女士?”他问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 “不错,”博恩斯女士说,“确实如此。” “哦,很好,很好,”福吉没好气地说,“这个人在哪儿?”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利多说,“她就在门外。我是不是——” “不——韦斯莱,你去。”福吉粗暴地对珀西说。珀西立刻站起来,顺着石头台阶从法官席上跑了下来,匆匆跑过邓布利多和哈利身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片刻之后,珀西回来了,后面跟着费格太太。她显得很害怕,模样比平常更加古怪。哈利真希望她能想到把她那双厚拖鞋换掉。 邓布利多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费格太太,又给自己变出了一把。 “全名?”福吉大声问,这时费格太太刚刚战战兢兢地在椅子边缘坐下。 “阿拉贝拉·多里恩·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你到底是谁?”福吉用不耐烦而高傲的声音问。 “我是小惠金区的居民,就住在哈利·波特家旁边。”费格太太说。 “在我们的记录上,除了哈利·波特外,没有任何巫师住在小惠金区。”博恩斯女士立刻说道,“那片地区一直受到严密监视,因为……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 “我是个哑炮,”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登记我的名字,是不是?” “哑炮,嗯?”福吉怀疑地打量着她,说道,“我们会核实的。你待会儿把你父母的情况告诉我的助手韦斯莱。顺便提一句,哑炮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了一句,并向左右望了望长凳上的人。 “能,我们能看见!”费格太太气愤地说。 福吉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扬了扬眉毛。“很好,”他冷冷地说,“你的说法是什么?” “八月二日那天晚上,大约九点钟左右,我出门到紫藤路路口的拐角商店买猫食,”费格太太立刻急促地说开了,就好像她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背了下来,“后来我听见木兰花新月街和紫藤路之间的小巷里传来骚乱声。我走到小巷口,看见摄魂怪在跑——” “跑?”博恩斯女士严厉地说,“摄魂怪不会跑,它们只会滑行。” “我就是这个意思,”费格太太赶紧说道,干瘪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在小巷里滑行,扑向像是两个男孩的人。” “它们是什么模样?”博恩斯女士说着,紧紧眯起了眼睛,单片眼镜的边缘都陷进肉里去了。 “噢,一个块头很大,另一个瘦瘦的——” “不,不,”博恩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形容一下它们的模样。” “噢,”费格太太说,现在红晕蔓延到她的脖子上了,“它们很大。很大,穿着斗篷。” 哈利感到他的心可怕地往下一沉。不管费格太太说什么,在他听来她似乎最多只看过摄魂怪的照片,而照片是根本无法传达那些家伙的真正本质的:它们在离地面几英寸的地方悬浮移动时的怪异可怖的样子;它们散发出的那股腐烂的恶臭;还有它们吞噬周围空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在第二排长凳上,一个矮矮胖胖、留着一大蓬黑胡子的男巫师凑到旁边一位头发拳曲的女巫师耳边窃窃私语起来。女巫师露出得意的讥笑,点了点头。 “很大,穿着斗篷,”博恩斯女士冷冷地重复了一遍——福吉讥讽地哼了一声,“我明白了。还有别的吗?” “有,”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了它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冷,别忘了当时是很炎热的夏天的夜晚哪。然后我觉得……似乎所有的快乐都从世界上消失了……我想起了……可怕的事情……” 她的声音颤抖着,渐渐听不见了。 博恩斯女士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哈利可以看见她眉毛下刚才镜片陷进去的地方留下的红印。 “摄魂怪做了什么?”她问,哈利内心升起一丝希望。 “它们朝两个男孩扑去,”费格太太说,现在她的声音更有力、更自信了,脸上的红晕也退去了,“一个男孩倒下了,另一个一边后退一边试着击退摄魂怪。这是哈利。他试了两次,变出来的只是银色烟雾。第三次再试,他变出了一个守护神。那守护神冲过去撞倒了第一个摄魂怪,然后鼓足勇气,又把第二个摄魂怪从哈利表哥身边赶跑了。这就是……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费格太太说完了,她的声音有点儿软弱无力。 博恩斯女士默默地望着费格太太。福吉则看也不看她,只顾摆弄他的文件。最后,他抬起眼睛,有点咄咄逼人地说:“那就是你看到的情形,是吗?” “是当时发生的事情。”费格太太又说了一遍。 “很好,”福吉说,“你可以走了。” 格太太胆怯地望望福吉,又望望邓布利多,然后站起来,拖着脚朝门口走去。哈利听见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这个证人不很令人信服。”福吉傲慢地说。 “哦,我看不一定,”博恩斯女士用她洪亮的声音说,“她对摄魂怪发起进攻时的威力描绘得非常准确。我无法想象,如果它们不在那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是摄魂怪跑到一个麻瓜住宅区,又正好遇到一个巫师?”福吉轻蔑地说,“这种可能性肯定很小很小,就连巴格曼也不会下赌注——” “噢,我认为我们谁也不会相信摄魂怪出现在那里是一种巧合。”邓布利多轻言慢语地说。 坐在福吉的右边、脸被笼罩在阴影里的女巫微微动了动,但其他人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福吉冷冰冰地问。 “意思是我认为是有人派它们去的。”邓布利多说。 “我想,如果有人命令两个摄魂怪在小惠金区大摇大摆地溜达,我们应该会有记录的!”福吉粗声吼道。 “如果这两个摄魂怪最近接受了魔法部之外的某个人的指令,那就不一定了吧。”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已经把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告诉过你,康奈利。” “是的,你说过,”福吉强硬地说,“而我没有理由相信你的看法不是一派胡言,邓布利多。摄魂怪仍然严格服从我们的命令,规规矩矩地待在阿兹卡班。” “那么,”邓布利多语调平稳而清晰地说,“我们必须问问我们自己,为什么魔法部的某人会在八月二日命令两个摄魂怪到那条小巷里去。” 这些话一说完,场上一片静默,坐在福吉右边的那个女巫探身向前,哈利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 哈利觉得她活像一只苍白的大癞蛤蟆。她又矮又胖,长着一张宽大的、皮肉松弛的脸,像弗农一样看不见脖子,一张大嘴向下耷拉着。她的眼睛很大,圆圆的,微微向外凸起。就连戴在她短短鬈发上的那个黑色天鹅绒小蝴蝶结,也使哈利想起了一只大苍蝇,她正准备伸出黏糊糊的长舌头去捕捉呢。 “本主持准许高级副部长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发言。”福吉说。 于是那女巫用一种小姑娘一样大惊小怪、又尖又细的声音说起话来,哈利大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会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呢。 “我相信我一定是误会你的意思了,邓布利多教授。”她说,脸上堆着假笑,那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仍和刚才一样冷漠,“我真是太笨了,但是我觉得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你似乎在暗示说是魔法部下令攻击这个男孩的!”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哈利听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个威森加摩的成员跟她一起笑了起来。但是并没有一个人真的觉得好笑,这是再明显不过了。 “如果摄魂怪确实只接受魔法部的命令,如果那两个摄魂怪一星期前确实袭击过哈利和他表哥,那么按逻辑推断,可能是魔法部的某个人命令摄魂怪去袭击的。”邓布利多温文尔雅地说,“当然啦,这两个特殊的摄魂怪也可能不受魔法部的控制——” “没有哪个摄魂怪不受魔法部的控制!”福吉厉声说道,脸涨成了褐红色。 邓布利多微微欠身点了点头。 “那么,魔法部无疑会彻底调查为什么那两个摄魂怪会跑到离阿兹卡班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它们没有得到批准就向人发起进攻。” “邓布利多,魔法部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决定!”福吉粗暴地说,此刻他脸上是一种会令弗农姨父感到骄傲的洋红色。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表示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会被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扫了一眼博恩斯女士。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再次瞪着邓布利多,微微皱起眉头。 “我想提醒诸位,那两个摄魂怪的行为,就算它们不是这个孩子胡思乱想的产物,也不是这次审问的话题!”福吉说,“我们在这里是要审问哈利·波特违反《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一案!”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说,“但摄魂怪在小巷里的出现与本案有着密切关系。该法的第七条写着,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那些特殊情况就包括当巫师本人或同时在场的其他巫师或麻瓜的生命受到威胁——” “我们很熟悉第七条的内容,真是多谢你了!”福吉怒吼道。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不卑不亢地说,“那么我们一致同意哈利使用守护神咒时的情形正好符合第七条里所描述的特殊情况的范畴喽?” “那是说如果真有摄魂怪的话,对此我深表怀疑。” “你已经听一位目击证人叙述过了。”邓布利多打断了他,“如果你仍然怀疑她没说实话,不妨把她再叫进来,重新提问。我想她肯定不会反对的。” “我——那个——不是——”福吉气急败坏地吼道,摆弄着面前的纸张,“这是——我想今天就把这事了结了,邓布利多!” “可是,你们肯定会不厌其烦地听一个证人的证词,因为草率行事会造成严重的误判。”邓布利多说。 “严重的误判,我的天哪!”福吉扯足了嗓门说,“邓布利多,你有没有费心算一算,这个孩子到底编造了多少荒唐可笑的谎言,就为了掩盖他在校外公然滥用魔法的行径!我想你大概已忘记三年前他使用的那个悬停咒了吧——” “那不是我,是一个家养小精灵!”哈利说。 “看见了吧?”福吉吼道,一边夸张地朝哈利那边做了个手势,“一个家养小精灵!在一个麻瓜住宅里!请问这可能吗?” “该家养小精灵目前正受雇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邓布利多说,“如果您愿意,我马上就可以把他召到这儿来作证。” “我——不是——我没有时间听家养小精灵胡扯!而且,不光这一件事——他还把他姑妈吹得膨胀起来,天哪!”福吉大声嚷道,一拳砸在法官的长凳上,把一瓶墨水打翻了。 “你当时非常仁慈地没有提出指控,我想你也同意即使是最优秀的巫师也并不是总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邓布利多平静地说,福吉手忙脚乱地擦掉笔记上的墨水。 “他在学校里干的那些坏事我还没有开始说呢。” “可是,魔法部无权因霍格沃茨学生在校的不端行为而惩罚他们,因此,哈利在那里的所作所为与本案毫无关系。”邓布利多说,还是那样谦和有礼,但此时他的话里透着一种冷峻。 “哦嚄!”福吉说,“他在学校的行为不用我们管,嗯?你是这样认为的?” “魔法部没有权力开除霍格沃茨的学生,康奈利,这一点我已在八月二日晚就提醒过你。”邓布利多说,“魔法部也没有权力没收魔杖,除非那些指控被证明确实成立,这一点,我也在八月二日晚也提醒过你。你急于确保法律得到维护的态度是值得称道的,但你自己似乎,我相信是出于一时疏忽,忽略了几条法律。” “法律是可以修改的。”福吉恶狠狠地说。 “当然是这样,”邓布利多欠了欠身说,“看样子你无疑正在做许多修改,康奈利。是啊,我被请出威森加摩只有短短几个星期,一件未成年人使用魔法的区区小事现在居然要动用正式的刑事法庭来审理!” 上面有几位巫师不安地在座位里动来动去。福吉的脸涨成了紫红的猪肝色。他右边的癞蛤蟆似的女巫则死死地瞪着邓布利多,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据我所知,”邓布利多继续说道,“迄今还没有哪条法律说明,这次开庭要为哈利有生以来施过的每一个魔法而惩罚他。他是因一个特定的行为而受到指控的,并已为自己进行了辩护。他和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等候你们的裁决!” 邓布利多又把十个指尖对接在一起,不再说话了。福吉狠狠地瞪着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哈利侧眼望望邓布利多,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邓布利多告诉威森加摩现在就做出裁决,这样做合适不合适呢,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邓布利多又一次没有理睬哈利希望与他的目光进行交流的愿望。他继续注视着上面那些正在紧张地窃窃私语的威森加摩的全体成员。 哈利望着自己的脚尖。他的心似乎膨胀得很大很大,在肋骨下咚咚地狂跳着。他原来以为审讯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给人留下了较好的印象。实际上他并没有说几句话。他应该更详细地说一说摄魂怪,说一说他怎么摔倒在地,说一说他和达力怎么差点被摄魂怪吻了…… 他两次抬头看了看福吉,张开嘴巴想说话,可是他膨胀的心脏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两次都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低下头望着自己脚上的鞋。 窃窃私语的声音停息了。哈利想抬头看看那些审判员,但又觉得继续研究自己的鞋带要轻松得多、容易得多。 “赞成指控不成立的请举手。”博恩斯女士用洪亮的声音说。 哈利猛地把头抬起。一只只手举了起来,数量不少……超过了半数!他呼吸急促起来,想好好数一数,可是没等他数完,博恩斯女士就说:“赞成罪行成立的请举手。” 福吉把手举了起来,同时举手的还有其他六七个人,包括他右边的那个女巫、那个胡子拉碴的男巫和第二排上那个鬈发的女巫。 福吉左右看看大家,喉咙里似乎被一大块东西卡住了,随即他把手放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因为拼命压抑着火气,声音都变得异样了:“很好,很好……指控不成立。” “太好了。”邓布利多欢快地说,迅速站了起来,抽出魔杖,将那两把印花棉布的扶手椅变没了,“好了,我得走了。祝大家今天过得愉快。” 说完,他看也不看哈利一眼,就快步走出了暗室。 第108章韦斯莱夫人的烦恼 邓布利多的突然离去使哈利感到十分意外。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缠着链条的椅子上,努力使自己从惊愕和如释重负的感觉中缓过来。威森加摩的成员们纷纷站起身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收拾文件。哈利也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注意他,只有福吉右边那个癞蛤蟆般的女巫例外,她刚才一直盯着邓布利多,现在又盯着哈利了。哈利假装没有看见,他试着去捕捉福吉或博恩斯女士的目光,想问问他或她是不是可以走了,但福吉似乎打定主意不理睬哈利,博恩斯女士则忙着整理自己的公文包。于是哈利犹豫不决地朝门口走了几步,见没有人叫他回去,便赶紧加快了脚步。 他几乎是小跑着走完了最后几步,拧开房门,差点跟站在外面的韦斯莱先生撞了个满怀。韦斯莱先生脸色苍白,显得惶恐不安。 “邓布利多没有说——” “澄清了,”哈利反手把门关上,说道,“所有的指控都不成立。” 韦斯莱先生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抓住哈利的两个肩膀。 “哈利,真是太棒了!其实,当然啦,他们不可能判你有罪的,你有证人嘛,但我还是不能假装自己不——” 韦斯莱先生猛地顿住了,因为这时审判室的门又开了,威森加摩的成员鱼贯而出。 “我的天哪!”韦斯莱先生惊讶地喊了起来,把哈利拉到一边,让他们过去,“他们正式开庭审判你?” “我想是的。”哈利轻声说。 一两个巫师走过时冲哈利点了点头,还有几个,包括博恩斯女士,对韦斯莱先生说:“早上好,亚瑟。”但大多数人都把眼睛望着别处。康奈利和那个癞蛤蟆样的女巫几乎是最后离开暗室的。福吉只当韦斯莱先生和哈利是墙壁的一部分,而那个女巫走过时,又一次用几乎是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哈利。最后走过的是珀西,他和福吉一样,完全无视他父亲和哈利的存在。他抓着一大卷羊皮纸和一大把备用的羽毛笔,背挺得直直的,鼻孔朝天,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韦斯莱先生嘴巴周围的线条紧了一紧,但除此之外,他没有表露出见到他三儿子的任何迹象。 “我想直接把你送回去,你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他说,当珀西的脚跟消失在通往第九层的阶梯上时,他示意哈利往前走,“我要去贝斯纳绿地的那间厕所,顺便把你捎回去。走吧……” “那么,你准备怎么对付那间厕所呢?”哈利咧嘴笑着问。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比平常好玩了五倍。他终于开始明白:他被宣告无罪了,他就要回霍格沃茨了。 “哦,只需一个反恶咒的魔法,再简单不过了。”他们上楼时韦斯莱先生说,“修好被弄坏的东西倒没有什么,主要是这种破坏行为背后的态度,哈利。有些巫师可能会觉得捉弄麻瓜挺好玩的,但它可能表达了一种更深刻、更丑恶的东西,我作为一个——” 韦斯莱先生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他们刚走到第九层的走廊上,康奈利·福吉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个子男人小声交谈着,那人一头油光水滑的金黄色头发,一张尖脸白煞煞的。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个高个子男人转过脸来。他也是话没说完就突然停住了,眯起冷冰冰的灰眼睛,死死地盯着哈利的脸。 “好啊,好啊,好啊……守护神波特!”卢修斯·马尔福冷冷地说。 哈利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似乎他一脚跨进了某个凝固的东西里。他上次看见这两只冷冰冰的灰眼睛时,它们隐藏在食死徒兜帽的两道狭缝后面;他上次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在阴暗的墓地里发出的阵阵嘲笑,而当时伏地魔正在折磨他。哈利不敢相信卢修斯·马尔福竟然还敢当面看着他,他不敢相信马尔福竟然出现在这里,在堂堂的魔法部,而康奈利·福吉竟然在跟他说话,要知道哈利几个星期前曾亲口对福吉说过马尔福是个食死徒。 “部长刚告诉了我你侥幸逃脱的经过,波特,”马尔福先生拿腔作调地说,“真是令人惊诧,你能不断地从很狭窄的洞里钻出来……说实在的,真像蛇一样。” 韦斯莱先生紧紧抓住哈利的肩膀,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是啊,”哈利说,“是啊,我很善于逃脱。” 卢修斯·马尔福抬起目光望着韦斯莱先生的脸。 “还有亚瑟·韦斯莱!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亚瑟?” “我在这里工作。”韦斯莱先生没好气地说。 “肯定不是这里吧?”马尔福说着扬起眉毛,扫了一眼韦斯莱先生身后的那扇门,“我记得你好像是在二楼……你的那份工作所涉及的不就是把麻瓜物品偷回家,给它们施魔法吗?” “不是。”韦斯莱先生粗暴地说,他的手指已深深陷进了哈利的肩膀。 “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哈利问卢修斯·马尔福。 “我认为,我自己和部长之间的一些私事不需要你来过问,波特。”马尔福说着抹了抹他长袍的前襟。哈利清楚地听见了一阵轻微的丁零丁零的声音,似乎他的口袋里装满了金子。“说实在的,你可不能因为自己是邓布利多的宠儿,就指望我们其他人也对你骄纵放任……好了,部长,我们这就去你的办公室吧?” “当然,”福吉说着把背转向了哈利和韦斯莱先生,“这边走,卢修斯。” 他们迈开大步走了,一边低声交谈着。韦斯莱先生一直等到他们消失在升降梯里,才松开了哈利的肩膀。 “如果他们要一起谈事情,他为什么不在福吉的办公室外面等着呢?”哈利气呼呼地问道,“他到这下面来干什么?” “照我看,他是想偷偷溜进审判室,”韦斯莱先生说,他显得十分心烦意乱,不住地扭头看看有没有人在偷听,“想弄清你到底是不是被开除了。我把你送回去时要给邓布利多留一个短信,他应该知道马尔福又在跟福吉嘀咕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私事呢?” “我想是金子吧。”韦斯莱先生气愤地说,“许多年来,马尔福一直对各种各样的人出手很大方……好使自己跟有权势的人攀上交情……然后可以要求特殊照顾……让那些他不想通过的法律一拖再拖……哦,卢修斯·马尔福,他真是能耐不小,神通广大啊。” 升降梯来了,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群字条在韦斯莱先生的头顶上飞来飞去。他按了一下到正厅的按钮,升降梯门哐啷啷关上了。他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着字条。 “韦斯莱先生,”哈利慢吞吞地说,“如果福吉跟马尔福这样的食死徒来往,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给他施夺魂咒呢?” “别以为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哈利,”韦斯莱先生小声说,“但邓布利多认为福吉先生目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行事——但是,用邓布利多的话说,这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安慰。现在最好还是别谈这件事,哈利。” 升降梯的门滑开了,他们走了出来,正厅里现在几乎空无一人。值班的巫师埃里克又藏在《预言家日报》后面了。他们径直从金色喷泉旁边走过时,哈利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一等……”他对韦斯莱先生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袋,返身朝喷泉走去。 他抬头仔细端详着那位英俊的巫师的面孔,现在离得近了,哈利觉得他显得很柔弱,很愚蠢。那女巫脸上堆着一个空洞的笑容,像是在参加选美比赛,而且就哈利对妖精和马人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这样含情脉脉地仰望任何人。只有家养小精灵那副怯生生的奴隶般的神态还令人信服。不知赫敏看到这个小精灵的雕像会说什么。哈利想到这儿,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他把钱袋倒了过来,不是数出十个加隆,而是把里面的钱都倒进了水潭。 “我早就知道!”罗恩挥拳击打着空气,喊道,“你总是能够逃脱的!” “他们肯定会宣告你无罪的,”赫敏说,刚才哈利走进厨房时,她看上去紧张得都快晕倒了,而现在她正用一只颤抖的手捂住眼睛,“没有理由给你判罪,根本就没有。” “虽说你们都早就知道我不会有事,但每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呢。”哈利笑眯眯地说。 韦斯莱夫人正用她的围裙擦眼泪,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跳起了一种战舞[7],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唱道:“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够了!安静一点儿!”韦斯莱先生喊道,但他脸上也笑眯眯的,“听着,小天狼星,卢修斯·马尔福也在部里——” “什么?”小天狼星警觉地问。 “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安静,安静,你们三个!是的,我们看见他在九楼跟福吉说话,然后他们一起进了福吉的办公室。这事儿应该让邓布利多知道。” “一点儿不错,”小天狼星说,“我们会告诉他的,不要担心。” “好了,我得走了,贝斯纳绿地还有一间正在呕吐的厕所等着我呢。莫丽,我大概会晚点儿回来,我要替换唐克斯,不过金斯莱可能过来吃晚饭——” “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够了——弗雷德——乔治——金妮!”韦斯莱先生走出厨房后,韦斯莱夫人说道,“哈利,亲爱的,过来坐下吃点午饭吧,你早饭几乎没怎么吃。” 罗恩和赫敏坐在哈利对面,看上去比他刚到格里莫广场的那天还要高兴。哈利心头那份令他感到晕眩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曾经因为与卢修斯·马尔福狭路相逢而受到了一点影响,现在又重新在心里激荡起来。突然之间,这座昏暗阴森的房子显得是那么温暖、那么热情好客。就连克利切把脑袋探进厨房、看看这里闹哄哄的在做什么时,他那猪鼻子般的大鼻子也显得不那么难看了。 “只要邓布利多出面支持你,他们就不可能给你定罪,这是不用说的。”罗恩兴高采烈地说,一边把大块大块的土豆泥分进每人的盘子里。 “是啊,他帮我摆平了这件事。”哈利说。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说“我希望他跟我说两句话,哪怕看我一眼也好”,会显得很不知好歹,更不用说是多么幼稚了。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伤疤突然一阵剧痛,他赶紧伸手捂住了它。 “怎么啦?”赫敏问,显得很惊慌。 “伤疤,”哈利含混地说,“没关系……现在经常有这种情况……” 其他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儿他们都在一边动手盛饭菜,一边为哈利的侥幸脱身而欢欣鼓舞。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还在唱歌。赫敏看上去忧心忡忡,但没等她再说什么,罗恩就开心地说:“我猜邓布利多今晚肯定会来,你知道的,跟我们一块儿庆祝呀。” “我想他可能来不了,罗恩,”韦斯莱夫人说着把一大盘烤鸡放在哈利面前,“他眼下确实忙得够呛。” “他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 “闭嘴!”韦斯莱夫人大吼一声。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不由自主地注意到格里莫广场12号里有一个人似乎对他能够重返霍格沃茨并不十分高兴。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小天狼星表现出非常喜悦的样子,紧紧攥住了哈利的手,像其他人一样满脸喜色。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变得比以前还要沉闷、忧郁,话越来越少了,甚至跟哈利也没有几句话可说,他把自己关在他母亲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只与巴克比克为伴。 “你不要觉得内疚!”赫敏斩钉截铁地说。这已是几天以后,他们三个在四楼擦洗一个发霉的小橱时,哈利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透露给了她和罗恩,“你属于霍格沃茨,小天狼星知道这一点。我个人认为,他这样很自私。” “这么说太尖刻了。”罗恩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使劲刮掉一块牢牢粘在他手指上的霉斑,“换了你,你也不愿意困在这个房子里,没有人做伴。” “会有人跟他做伴的!”赫敏说,“这里是凤凰社的指挥部,是不是?他只是心里起了希望,觉得哈利可能会过来和他住在一起。” “我认为不是这样。”哈利拧干抹布说道,“当我问他我能不能住在这里时,他都不肯直截了当地回答我。”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希望变得更强烈。”赫敏显得很有见解地说,“他大概自己也感到有点内疚,因为我想他心里确实在隐约地希望你被开除。然后你们俩就都是被驱逐的人了。” “别胡说了!”哈利和罗恩异口同声地说,赫敏只是耸了耸肩膀。 “随你们怎么想吧。但我有时认为罗恩的妈妈说得对,哈利,小天狼星确实搞不清你到底是你还是你父亲。” “这么说你认为他头脑有点儿不正常?”哈利恼火地问。 “不是,我只是认为他很长时间来一直很孤独。”赫敏简单地说。 就在这时,韦斯莱夫人走进了他们身后的卧室。 “还没有弄完吗?”她说着把脑袋探进了小橱。 “我还以为你会过来叫我们休息一会儿呢!”罗恩气呼呼地说,“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已经清除多少霉菌了吗?” “你们这么热心想帮助凤凰社,”韦斯莱夫人说,“把指挥部打扫得能够住人也算是你们的一份贡献嘛。” “我觉得自己像个家养小精灵。”罗恩嘟哝道。 “是啊,现在你该明白他们过着多么悲惨的生活了吧,也许你会更积极地对待S.P.E.W.了!”赫敏满怀希望地说,韦斯莱夫人径自走开了,“你们知道,让人们体会到从早到晚都在打扫卫生是多么可怕,这个主意倒不坏——我们可以发起一个打扫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活动,所有的收益都归S.P.E.W.,这样不仅可以筹集资金,还能提高人们的觉悟。” “拜托你别再谈什么‘呕吐’了。”罗恩不耐烦地咕哝道,但声音很低,只有哈利能听见。 随着假期即将结束,哈利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想念霍格沃茨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海格,想打魁地奇球,甚至想穿过菜地走向草药课的温室。离开这座肮脏、腐臭的老房子真是太让人愉快了,这里还有一半的橱柜都锁得紧紧的,克利切总在你经过时躲在阴影里恶声恶气地谩骂,不过哈利得留心不在小天狼星能听见的地方说这些抱怨的话。 事实上,住在反伏地魔行动的指挥部里,一点儿也不像哈利原先想的那样有趣,那样激动人心。尽管凤凰社的成员定期进进出出,有时留下来吃饭,有时则只停留几分钟,说几句悄悄话,但韦斯莱夫人确保不让哈利和其他人(无论是用人耳还是伸缩耳)听到任何消息。没有一个人认为哈利除了刚来的那天晚上听到的那些,还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就连小天狼星也是这样想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哈利正在清扫衣柜顶上海德薇的粪便,罗恩拿着两个信封走进了卧室。 “书单来了。”他说,把一个信封扔给了站在椅子上的哈利,“也该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忘记了呢,往年早就来了……” 哈利把最后一点粪便扫进一只垃圾袋,然后从罗恩的头顶上把袋子扔进了墙角的废纸篓。废纸篓吞下垃圾袋,大声打起嗝来。哈利这才拆开他的信,里面有两张羊皮纸:一张照例是提醒他九月一日开学,另一张告诉他下一学年需要哪些书。 “只有两本新书,”他读着那张单子说道,“《标准咒语,五级》,米兰达·戈沙克著,和《魔法防御理论》,威尔伯特·斯林卡著。” 啪! 弗雷德和乔治幻影显形,突然出现在哈利身边。他现在对他们这一套已经习以为常,不会再被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我们正在纳闷是谁订下斯林卡的那本书的。”弗雷德很温和地说。 “因为这就意味着邓布利多找到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新老师了。”乔治说。 “也该找到了。”弗雷德说。 “这是什么意思?”哈利一边问一边跳下来落在他们旁边。 “噢,几个星期前,我们用伸缩耳偷听了妈妈和爸爸的谈话。”弗雷德告诉哈利,“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出,邓布利多为了找到一个这学年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可是费尽了周折。” “你看看以前那四个老师的遭遇,就觉得这并不奇怪了,是吧?”乔治说。 “一个被开除了,一个死了,一个被消除了记忆,还有一个被锁在箱子里整整九个月。”哈利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是啊,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罗恩,你怎么啦?”弗雷德问。 罗恩没有回答。哈利转过头一看,罗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张,呆呆地望着霍格沃茨给他的那封信。 “怎么回事呀?”弗雷德不耐烦地问,一边绕到罗恩身后,从他肩膀上探头望着那张羊皮纸。 弗雷德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级长?”他不敢相信地瞪着那封信,说道,“级长?” 乔治冲上前,一把抢过罗恩另一只手里的信封,把它倒了过来。哈利看见一个红色和金色的东西掉进了乔治的手心。 “不可能。”乔治压低声音说。 “肯定是弄错了,”弗雷德把信从罗恩手里一把抢了过去,高高举在光线底下,似乎要检查上面的水印,“头脑正常的人,谁会选罗恩当级长呢?” 双胞胎的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四只眼睛同时盯着哈利。 “我们还以为肯定是你呢!”弗雷德说,听他的口气,好像哈利在某种程度上欺骗了他们似的。 “我们以为邓布利多肯定会选你!”乔治愤愤不平地说。 “赢得了三强争霸赛,做了那么多事!”弗雷德说。 “我猜想肯定是那些离奇的话拖了他的后腿。”乔治对弗雷德说。 “是啊,”弗雷德慢吞吞地说,“是啊,你制造的麻烦太多了,伙计。嘿,至少你们俩中间有一个人被他们优先考虑到了。” 他大步走到哈利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同时朝罗恩刻薄地瞪了一眼。 “级长……小罗尼[8]当上了级长。” “哦哦,妈妈肯定要令人恶心了。”乔治唉声叹气地说,把级长的徽章塞进罗恩手里,好像生怕它会玷污了自己似的。 罗恩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接过徽章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然后把它递给了哈利,似乎在无声地请求哈利证实徽章是货真价实的。哈利接了过来。格兰芬多的狮子身上镶着一个大大的字母“P”字。他在进入霍格沃茨的第一天,曾在珀西的胸前看见过一个这样的徽章。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赫敏一头冲进房间,脸上红扑扑的,头发都飘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你——你拿到了——?” 她一眼看到哈利手里的徽章,发出一声尖叫。 “我早就知道!”她兴奋地说,挥舞着手里的信封,“我也是,哈利,我也是!” “不,”哈利赶紧说道,把徽章塞还到罗恩手里,“是罗恩,不是我。” “是——什么?” “罗恩是级长,不是我。”哈利说。 “罗恩?”赫敏说,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可是……你能肯定吗?我是说——” 这时罗恩转过脸望着她,脸上带着一副挑衅的表情,她的脸腾地红了。 “信上是我的名字。”他说。 “我……”赫敏说,似乎完全被弄糊涂了,“我……好吧……哇!罗恩,太棒了!这真是——” “没有想到。”乔治说着点了点头。 “不是,”赫敏说,脸红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不,不是的……罗恩也做了许多……他真的很……” 她身后的房门又被推开了一点儿,韦斯莱夫人抱着一堆刚洗干净的衣服后退着走了进来。 “金妮说书单终于来了。”她说着扫了一眼大家手里的信封,一边朝床边走去,然后开始把衣服分成两堆,“如果你们把书单给我,我今天下午就到对角巷去给你们把书买来,你们在家收拾行李。罗恩,我要给你再买一套睡衣,这一套短了至少六英寸,真不敢相信你怎么长得这么快……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给他买红色和金色相间的,配他的徽章。”乔治坏笑着说。 “配他的什么?”韦斯莱夫人心不在焉地说,卷起一双褐紫色的袜子放在罗恩的那堆衣服上。 “他的徽章啊,”弗雷德说,似乎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他那可爱的、崭新的、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 韦斯莱夫人脑子里还在想着睡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弗雷德的话。 “他的……可是……罗恩,你该不是……?” 罗恩举起了他的徽章。 韦斯莱夫人发出一声尖叫,跟赫敏刚才一模一样。 “我真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哦,罗恩,真是太棒了!级长!家里的每个人都是级长!” “弗雷德和我算什么?隔壁邻居吗?”乔治愤愤不平地说,他妈妈把他推到一边,张开双臂搂住了她最小的儿子。 “你爸爸听说了该多高兴啊!罗恩,我真太为你骄傲了,多么令人高兴的消息,你以后可能会像比尔和珀西一样当上男生学生会主席呢,这是第一步啊!哦,最近烦心事这么多,没想到有了这么一个大喜讯,我真是太激动了,哦,罗尼——” 弗雷德和乔治都在韦斯莱夫人后面发出很响的干呕声,但韦斯莱夫人没有注意到。她用胳膊紧紧搂住罗恩的脖子,在他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地亲着,罗恩的脸涨得比他的徽章还要鲜红耀眼。 “妈妈……不要……妈妈,控制一下……”他喃喃地说,拼命想把她推开。 韦斯莱夫人放开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那么,想要什么呢?我们给了珀西一只猫头鹰,可是当然啦,你已经有一只了。” “你—你说什么?”罗恩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必须因此得到奖励!”韦斯莱夫人慈爱地说,“一套漂亮的新礼服长袍怎么样?” “我们已经给他买了一套了。”弗雷德没好气地说,看样子他从心底里懊悔他的这份慷慨。 “或者一只新坩埚,查理的那只旧坩埚已经生满了锈,或者一只新老鼠,你以前一直那么喜欢斑斑——” “妈妈,”罗恩满怀希望地说,“我能得到一把新扫帚吗?” 韦斯莱夫人的脸微微沉了沉,飞天扫帚是很贵的。 “不要特别好的!”罗恩赶紧说道,“只要——只要一把新的,换换口味……” 韦斯莱夫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 “当然可以……好了,我怎么也得走了,还要买一把扫帚呢。我们待会儿再见……小罗尼,级长!你们别忘了收拾箱子……级长……哦,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又在罗恩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很响地抽了抽鼻子,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房间。 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们不亲你,你不介意吧,罗恩?”弗雷德装出一种诚惶诚恐的声音问。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行屈膝礼。”乔治说。 “哦,闭嘴!”罗恩说,气呼呼地瞪着他们。 “不然就怎么样?”弗雷德说,脸上露出一副坏笑,“要给我们关禁闭吗?” “我倒想看看他敢不敢呢。”乔治哧哧地笑着说。 “如果你们不小心点儿,他就能!”赫敏气愤地说。 弗雷德和乔治哈哈大笑,罗恩低声说:“别这么说,赫敏。” “乔治,我们以后可得多加小心了,”弗雷德假装浑身发抖地说道,“有这两个人盯着我们……” “是啊,我们违法乱纪的日子眼看就要结束了。”乔治说着摇了摇头。 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啪,一对双胞胎幻影移形了。 “这两个人!”赫敏气恼地说,抬眼望着天花板,他们可以听见弗雷德和乔治在楼上的房间里放声大笑,“别理睬他们,罗恩,他们只是在嫉妒!” “我认为不是的,”罗恩怀疑地说,也抬头望着天花板,“他们总是说,只有傻瓜才会当级长……不过,”他的语气又高兴起来,“他们从来没得到过新扫帚!真希望我能跟妈妈一起去,亲自挑选……她肯定买不起‘光轮’,但现在有新款的‘横扫’上市了,那肯定很棒……对啊,我想我得去告诉她,我要‘横扫’,这样她就知道了……” 他一头冲出房间,把哈利和赫敏撇在身后。 不知怎的,哈利发现自己不愿意看着赫敏。他转身走到床边,抱起韦斯莱夫人刚才放在上面的那堆干净衣服,朝房间那头他的箱子走去。 “哈利?”赫敏迟疑不决地说。 “太棒了,赫敏,”哈利说,热情得有些夸张,听上去根本不像是他的声音,而且他的眼睛仍然没看赫敏,“太出色了。级长。真了不起。” “谢谢,”赫敏说,“唔——哈利——我能借海德薇用一下吗?我想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我是说当级长这件事他们是能明白的。” “行,没问题,”哈利说,仍然是那种热情过分、不像是他自己的语气,“拿去吧!” 他弯腰俯在箱子上,把那堆衣服放在箱子底下,假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这时赫敏走到衣柜前唤海德薇下来。过了一会儿,哈利听见门关上了,但他仍然弯着腰,侧耳倾听,四下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墙上那张空白油画布又在哧哧发笑,还有墙角的废纸篓在咳嗽,想把猫头鹰的粪便吐出来。 他直起身,看看身后,赫敏已经走了,海德薇也不见了。哈利慢慢走回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两眼失神地望着衣柜的脚。 他已经把五年级要挑选级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一直忧心忡忡地担心会被开除,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徽章正扇动着翅膀朝某些人飞来。但如果他没有忘记……如果他曾经想过……他会希望有什么结果呢? 不是这样的。他脑袋里一个诚实的小声音说道。 哈利的脸皱成一团,埋在双手里。他不能对自己撒谎。如果他知道要选级长,他肯定希望选中的是自己,而不是罗恩。他这是不是像德拉科·马尔福一样狂妄自大呢?他难道认为自己比别人都了不起?他真的相信自己比罗恩出色? 不。那个小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吗?哈利疑惑地想,急于把自己的感觉探究个水落石出。 我玩魁地奇球是玩得比他棒,那个声音说,但在其他方面并不比他出色。 那是千真万确的,哈利想道,他的功课并不比罗恩优秀。可是功课以外的事情呢?自从进入霍格沃茨后,他、罗恩和赫敏共同经历的那些奇遇呢?而且还经常冒着比被开除更可怕的危险! 是啊,大多数时候罗恩和赫敏都和我在一起。哈利脑袋里的那个声音说。 不是总在一起,哈利同自己辩论道。他们没有和我一起同奇洛搏斗。他们没有跟里德尔和蛇怪较量。他们没有在小天狼星逃跑的那天晚上摆脱那些摄魂怪。在伏地魔回来的那天夜里,他们没有在墓地里和我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刚来的那天晚上感到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的那种强烈感觉又一次在心头翻滚起来。我绝对做得更多,哈利气愤不平地说。我做得比他们俩都多! 可是,那个小声音公正地说,也许邓布利多选级长并不看中他们经历过多少危险处境……也许他选级长看的是其他因素……罗恩肯定具有一些你所没有的东西…… 哈利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缝望着衣柜爪子形的脚,想起了弗雷德说过的话:“头脑正常的人,谁会选罗恩当级长呢……” 哈利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但随即又为自己感到恶心。 罗恩并没有要求邓布利多给他级长的徽章。这不是罗恩的错。而他,哈利,罗恩在世界上最好的朋友,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得到徽章,就要闷闷不乐,就要和双胞胎一起在罗恩背后嘲笑他,诋毁他?就因为罗恩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胜过了他哈利? 就在这时,哈利听见楼梯上又传来罗恩的脚步声。他站起来,正了正眼镜,急忙在脸上摆出一个微笑,罗恩连蹦带跳地冲了进来。 “正好追上了她!”他高兴地说,“她说如果可能,就给我买‘横扫’。” “真酷!”哈利说,他听见自己热情的声音已不再那么虚假,总算松了口气,“你听我说——罗恩——太棒了,伙计。” 罗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我!”他说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会是你呢!” “不,我惹的麻烦太多了。”哈利重复着弗雷德的话。 “是啊,”罗恩说,“是啊,我猜想……好了,我们最好还是收拾箱子吧,好吗?” 自从来这里以后,他们的东西居然散落得到处都是,真是不可思议。下午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里找回自己的书本和其他东西,重新塞进上学用的箱子。哈利注意到,罗恩不停地把他的级长徽章摆来摆去,先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塞进牛仔裤口袋里,接着又拿出来放在叠好的长袍上,似乎要看看红色衬在黑色上的效果如何。后来乔治和弗雷德进来了一下,提出要用永久粘贴咒把徽章粘在他的额头上,罗恩这才用褐紫色的袜子把它仔仔细细地包好,锁在了箱子里。 大约六点钟的时候,韦斯莱夫人从对角巷回来了,抱着一大堆书,还拎着一个长长的、棕色厚纸包着的东西,罗恩充满渴望地呻吟了一声,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先别忙着打开,大家要来吃晚饭了,我希望你们都下楼去。”韦斯莱夫人说,可是她刚走开,罗恩就急不可耐地扯开包装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新扫帚,脸上是一种欣喜若狂的表情。 在下面的地下室里,韦斯莱夫人在无比丰盛的饭桌上方挂出一条鲜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 热烈祝贺 罗恩和赫敏 当选级长 她情绪非常好,整个假期哈利都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我想我们应该搞一个小小的晚会,而不是一本正经地坐着吃饭,”看到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走进厨房,她对他们说道,“你爸爸和比尔正在路上呢,罗恩。我派猫头鹰给他们俩都送了信,他们都激动坏了。”她满脸喜色地补充道。 弗雷德翻了翻眼睛。 小天狼星、卢平、唐克斯和金斯莱·沙克尔已经到了,哈利给自己倒了一杯黄油啤酒后不久,疯眼汉穆迪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哦,阿拉斯托,你来了我真高兴。”疯眼汉脱掉身上的旅行斗篷时,韦斯莱夫人高兴地说,“我们好长时间一直想问问你——你能不能看看客厅的那张写字台,告诉我们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们一直不敢打开,生怕那是个特别讨厌的家伙。” “没问题,莫丽……” 穆迪那电光般的蓝眼睛滴溜溜往上一转,死死盯着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粗声粗气地说,两个瞳孔缩小了,“墙角的写字台?啊,我看见了……是的,是一个博格特……需要我上去把它弄出来吗,莫丽?” “不,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来吧。”韦斯莱夫人眉开眼笑地说,“你喝点酒吧。实际上,我们在搞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她指了指鲜红色的横幅,“家里第四个级长!”她揉揉罗恩的头发,慈爱地说。 “级长,哦?”穆迪低吼道,那只正常的眼睛望着罗恩,那只魔眼滴溜溜一转,从脑袋里朝旁边凝视着。哈利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似乎那眼睛正在望着自己,他转身朝小天狼星和卢平走去。 “好啊,祝贺祝贺,”穆迪说,仍然用他那只正常的眼睛盯着罗恩,“权威人士总会招来麻烦,但我想邓布利多一定认为你能够抵抗大多数厉害的毒咒,不然他不会选中你的……” 罗恩听到这样的说法,似乎很吃了一惊,但正好这时候他爸爸和大哥回来了,他也就用不着费心做出回答了。韦斯莱夫人喜气洋洋,甚至没有埋怨他们把蒙顿格斯也带了来。蒙顿格斯穿着一件长长的大衣,上面东一块西一块鼓鼓囊囊的,显得很奇怪,而且他还不肯把大衣脱下来跟穆迪的旅行斗篷放在一起。 “好了,我想我们可以举杯了,”每个人都拿到饮料后,韦斯莱先生说,举起了他的高脚酒杯,“祝贺罗恩和赫敏当选格兰芬多的级长!” 大家都举杯祝贺,然后热烈鼓掌,罗恩和赫敏高兴得满脸放光。 “我自己从没当过级长。”大家都凑在桌子跟前取食物时,唐克斯在哈利身后兴高采烈地说。今天她的头发红得像西红柿,一直拖到腰际,看上去活像金妮的姐姐。“我们学院的院长说我缺乏某些必要的素质。” “比如说什么呢?”正在挑一个烤土豆的金妮问道。 “比如不能够循规蹈矩。”唐克斯说。 金妮哈哈大笑。赫敏似乎不知道是不是也该笑一笑,便采取个折中的办法,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结果被呛着了。 “你呢,小天狼星?”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问道。 坐在哈利旁边的小天狼星发出他惯常的那种短促刺耳的笑声。 “没有人会选我当级长的,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跟詹姆一起关禁闭。卢平是个好孩子,他得到了徽章。” “我想,邓布利多大概希望我能对我的好朋友进行一些管束。”卢平说,“不用说,我很悲惨地失败了。” 哈利的情绪突然好了起来。他爸爸当年也不是级长。顿时,晚会似乎变得好玩多了。他把盘子装得满满的,觉得自己加倍地喜爱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罗恩逢人就热情洋溢地介绍他的新扫帚。 “……十秒钟内就从零到七十,不坏吧?要知道《飞天扫帚大全》上说,彗星290只有零到六十,而且还需要有一股顺风推着呢。” 赫敏正在十分恳切地跟卢平谈论她对小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的意思是,这就跟狼人需要隔离一样,都是一派胡言,是吗?其根源都是巫师那种可怕的偏见,认为自己比别的生物优越……” 韦斯莱夫人和比尔又在争论那个老掉牙的问题:比尔的头发。 “……越来越没法收拾了,其实你长得挺精神的,如果头发短一点儿会好看得多,你说是不是呢,哈利?” “哦——我不知道——”哈利说,没想到韦斯莱夫人居然来征求他的意见,他有点儿惊慌。他偷偷地离开他们,朝弗雷德和乔治那边走去,他们正和蒙顿格斯一起挤在一个角落里。 蒙顿格斯一看见哈利就停住话头,但弗雷德眨眨眼睛,示意哈利过去。 “没关系,”他对蒙顿格斯说,“我们可以信任哈利,他是我们的资助人!” “看看顿格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乔治说着摊开手掌给哈利看,那上面是一堆枯干的黑豆荚般的东西,虽然一动不动,却发出轻微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毒触手的种子,”乔治说,“我们的速效逃课糖要用到它们,但这是一种C类禁止贸易物品,所以我们一直很难搞到。” “这么些给十个加隆吧,顿格?”弗雷德说。 “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蒙顿格斯说,他那松弛的、充血的眼睛拉得更狭长了,“对不起,小伙子们,低于二十我绝不出手。” “顿格就喜欢开点儿小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啊,他最精彩的一个玩笑就是一袋刺佬儿毛笔要价六个西可。”乔治说。 “小心点儿。”哈利轻声提醒他们。 “怎么啦?”弗雷德说,“妈妈忙着跟级长罗恩情意绵绵地说悄悄话呢,我们没事儿的。” “可是穆迪可能在用眼睛盯着你们。”哈利指出这一点。 蒙顿格斯紧张地扭头看了看。 “说得对。”他嘟哝道,“好吧,小伙子们,十个就十个吧,只要你们赶紧把它们弄走。” “谢谢你了,哈利!”弗雷德高兴地说,蒙顿格斯已经把口袋里的东西都倒在双胞胎伸出来的手里,然后匆匆走过去取东西吃,“我们最好把这些东西拿到楼上去……” 哈利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突然想到,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肯定很纳闷弗雷德和乔治怎么会有本钱做笑话店的生意,然后不可避免地,他们就会弄清是怎么回事。把三强争霸赛的奖金送给双胞胎,这在当时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它又导致一场家庭风波,使亲人疏远,就像珀西那样呢?如果韦斯莱夫人发现是因为哈利才使得弗雷德和乔治能够开创一种她认为很不合适的职业,她还会觉得哈利像她的亲生儿子一样好吗? 双胞胎走后,哈利独自站在那里,内心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负疚感。突然,他听见有人在说他的名字。金斯莱·沙克尔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即使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也能听见。 “……邓布利多为什么不选哈利当级长呢?”金斯莱问。 “他准有他自己的道理。”卢平回答。 “但是那样会表现出对他的信任。换了我,我就会那么做,”金斯莱执意地说,“特别是在《预言家日报》三天两头地给他造谣……” 哈利没有转过头去。他不想让卢平和金斯莱知道他听见了。他尽管一点儿也不饿,但还是跟着蒙顿格斯回到了饭桌旁。他刚才突然产生的参加晚会的快乐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真希望自己躺在楼上的床上。 疯眼汉穆迪用残缺不全的鼻子嗅了嗅一根鸡腿,显然他没有发现任何下毒的痕迹,因为他用牙齿扯下了一大块鸡肉。 “……扫帚把是用西班牙橡木做的,涂着防毒咒的清漆,还有内置的振动控制——”罗恩在对唐克斯说。 韦斯莱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先去把那个博格特弄出来再上床睡觉……亚瑟,我不希望这些人闹得太晚,好吗?晚安,哈利,亲爱的。” 她说完就离开了厨房。哈利把盘子放在桌上,不知道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她一起离去。 “你没事吧,波特?”穆迪瓮声瓮气地问。 “没事呀,挺好的。”哈利没说实话。 穆迪对着他的弧形酒瓶喝了一大口,那只电光蓝色的魔眼斜过来望着哈利。 “来吧,我这儿有件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他说。 穆迪从长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很破旧的魔法照片。 “最初的凤凰社,”穆迪声音低沉地说,“昨天晚上找我那件备用的隐形衣时发现的,看来波德摩不太懂规矩,不打算把我最好的那件还给我了……我想可能有人愿意看看。” 哈利接过照片,上面有一小群人抬头望着他,有的朝他挥手致意,有的举起手里的酒杯。 “这是我。”穆迪指着自己说,其实这毫无必要。照片上的穆迪是不可能被认错的,尽管他那会儿头发不像现在这么白,鼻子也完好无损。“我旁边是邓布利多,另一边是德达洛·迪歌……这是马琳·麦金农,拍完这张照片两个星期后,她就被杀害了,他们还把她全家都抓了去。那是弗兰克·隆巴顿和艾丽斯·隆巴顿——” 哈利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现在望着艾丽斯·隆巴顿,心里更是一阵发紧。他尽管从没见过她,却非常熟悉她那张圆圆的、充满友善的脸,因为她儿子纳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可怜的人,”穆迪粗声粗气地说,“死了也比遭那份罪强……这是爱米琳·万斯,你见过她的,这个显然是卢平……本吉·芬威克,他也遭遇了不幸,我们只找到了他的部分尸体……往旁边挪挪。”他用手碰碰照片,上面的小人儿都朝旁边移去,让那些本来被遮住的人挪到了前面。 “那是埃德加·博恩斯……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哥哥,他们也抓走了他的全家,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斯多吉·波德摩,天哪,他看上去真年轻……卡拉多克·迪尔伯恩,照片拍完后六个月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海格,这不用说了,看上去还是这副老样子……埃非亚斯·多吉,你见过的,我都忘记他以前老戴着那顶傻乎乎的帽子了……吉迪翁·普威特,动用了五个食死徒才将他和他弟弟费比安杀死,他们战斗得英勇顽强……且战且退,且战且退……” 照片上的小人儿挤在一起,让那些隐藏在后面的人出现在画面上。 “这是邓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思,我只见过他那一次,是个奇怪的家伙……这是多卡斯·梅多斯,伏地魔亲手杀害了她……小天狼星,那时候他还留着短头发……还有……就是这些,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 哈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的妈妈和爸爸笑眯眯地望着他,他们俩中间坐着一个眼睛水汪汪的小个子男人,哈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虫尾巴,就是他向伏地魔告发了哈利父母的下落,造成了他们俩的惨死。 “嗯?”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伤痕累累、坑坑洼洼的脸。显然,穆迪还以为自己给了哈利一件很稀罕的好东西呢。 “不错,”哈利说,又一次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呃……对了,我刚想起来,我忘记收拾我的……” 他用不着绞尽脑汁编造一个他忘记收拾的东西了,因为小天狼星正好说道:“你在那儿做什么呢,疯眼汉?”穆迪转身朝那边望去。哈利赶紧走向厨房那头,不等有人来得及把他叫回去,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向楼上走去。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感到如此震惊。其实他以前看见过爸爸妈妈的照片,还亲眼看见过虫尾巴……可是他们在他最不防备的时候那样突然地跳到了他面前……谁都不会喜欢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见他们周围所有那些愉快的面孔……本吉·芬威克,只找到一些尸体的残片;吉迪翁·普威特,像英雄一样勇敢战死;还有隆巴顿夫妇,被折磨成了疯子……他们都永远在照片上愉快地挥手,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厄运……唉,穆迪大概会觉得这很有趣……他,哈利,觉得这让人心神不安…… 哈利踮着脚尖走上门厅的楼梯,走过那些挤在一起的家养小精灵的脑袋,他很高兴终于可以一个人清静一会儿了,可是就在他走近楼梯的第一个平台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有人在客厅里哭泣。 “喂?”哈利说。 没有人回答,哭泣声在继续。他一步两级地走完最后几级楼梯,走过平台,推开了客厅的门。 有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哭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而四肢伸展躺在灰扑扑的旧地毯上,躺在皎洁的月光下的,正是罗恩,显然已经死了。 哈利一下子觉得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吸空了,他觉得自己正朝地板下坠落,大脑里一片冰冷——罗恩死了,不,这不可能—— 可是等一等,这不可能呀——罗恩在楼下呢—— “韦斯莱夫人?”哈利哑着嗓子说。 “滑——滑——滑稽滑稽!”韦斯莱夫人啜泣着说,用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啪! 罗恩的尸体变成了比尔的,伸展四肢仰面躺着,空洞失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韦斯莱夫人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滑——滑稽滑稽!”她又抽抽搭搭地说。 啪! 韦斯莱先生的尸体取代了比尔的,眼镜歪在一边,一道鲜血从脸上流淌下来。 “不!”韦斯莱夫人呻吟道,“不……滑稽滑稽!滑稽滑稽!滑稽滑稽!” 啪!死去的双胞胎。啪!死去的珀西。啪!死去的哈利…… “韦斯莱夫人,赶紧离开这里!”哈利瞪着地板上他自己的尸体喊道,“让别人——” “出什么事了?” 卢平跑进了房间,后面紧跟着小天狼星,穆迪拖着沉重的脚步也来了。卢平望望韦斯莱夫人,又望望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拔出自己的魔杖,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地说: “滑稽滑稽!” 哈利的尸体不见了。一个银色的圆球悬浮在尸体刚才躺着的上空。卢平又挥了一下魔杖,圆球化成一股烟雾消失了。 “哦——哦——哦!”韦斯莱夫人抽噎着,然后突然用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莫丽,”卢平忧郁地说,一边朝她走去,“莫丽,不要……” 一眨眼间,她扑在卢平的肩膀上,哭得伤心欲绝。 “莫丽,那只是一个博格特,”卢平拍着她的脑袋,安慰她道,“是一个愚蠢的博格特……” “我总是看见他们死—死—死了!”韦斯莱夫人靠在他的肩膀上抽泣着说,“总是看—看见!做—做梦也梦见……” 小天狼星盯着刚才博格特装成哈利的尸体躺过的地方。穆迪看着哈利,哈利则躲避着他的目光。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穆迪的那只魔眼一直追随着他走出了厨房。 “不——不——不要告诉亚瑟,”韦斯莱夫人这时忍住呜咽,用袖口使劲地擦着眼睛,“我不——不——不想让他知道……我这么傻……”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擤了擤鼻子。 “哈利,真对不起。你会怎么看我呢?”她声音颤抖地说,“连一个博格特都对付不了……” “别说傻话了。”哈利说,想勉强露出一点儿笑容。 “我只是太——太——太担心了,”她说,眼泪又从眼睛里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家—家—家里一半的人都在凤凰社里,除非出现奇迹我们才会死里逃生……珀——珀——珀西不跟我们说话了……如果发生了可—可—可怕的事情,我们永远没有机会跟——跟——跟他和解怎么办呢?如果亚瑟和我被杀害了,那可如何是好呢,谁会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呢?” “莫丽,够了。”卢平果断地说,“这和上次不一样。现在凤凰社的组织更加严密,我们有了一个有利的开端,知道伏地魔打算做什么——” 韦斯莱夫人一听见那个名字,惊恐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哦,莫丽,勇敢点儿,现在你应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听着,我没法保证不会有人受到伤害,谁也不可能保证这一点,但我们的情况比上次好得多。你那时候不在凤凰社里,你不明白。上次食死徒的人数是我们的二十倍,他们是把我们一个一个地干掉的……” 哈利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想起了他爸爸妈妈洋溢着欢笑的脸。他知道穆迪还在注视着他。 “不要担心珀西,”小天狼星突然说道,“他会回心转意的。伏地魔总有一天会暴露他的真面目,到那个时候,整个魔法部都会请求我们原谅他们。而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接受他们的道歉呢。”他又尖刻地添上了最后一句。 “至于如果你和亚瑟遇害了,由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微微带笑地说,“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会让他们饿肚子吗?” 韦斯莱夫人颤抖着笑了笑。 “真是太傻了。”她又低声说了一句,擦了擦眼睛。 可是十分钟后,当哈利反手关上卧室的房门时,他无法认为韦斯莱夫人是在犯傻。他仍然能够看见他爸爸妈妈从那张破烂的旧照片上笑眯眯地望着他,他们像周围的那么多人一样,浑然不知他们的生命就要终结。哈利眼前不断闪现着博格特轮番变出韦斯莱夫人家每个人的尸体的景象。 突然,他额头上的伤疤一阵剧痛,胃里也翻腾开了。 “停下!”他坚决地说,一边揉着伤疤,疼痛减轻了。 “疯狂的第一个迹象,就是跟自己的脑袋说话。”墙上那张空白画布里一个诡秘的声音说道。 哈利没去理它。他感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可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担心笑话店的事,担心谁得到了级长的徽章,这使他觉得不可思议。 第109章卢娜·洛夫古德 哈利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他的爸爸妈妈不停地穿行在他的梦境里,但从不说话。韦斯莱夫人对着克利切的尸体伤心地哭泣,罗恩和赫敏头戴王冠在一旁看着。而哈利发现自己又走在一条走廊上,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锁的房门。他猛地惊醒过来,伤疤隐隐作痛。他发现罗恩已经穿好衣服,正跟他说话呢。 “……最好抓紧时间,妈妈要发脾气了,她说我们可能赶不上火车了……” 整座房子里一片混乱。哈利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他从听到的声音猜测,似乎是弗雷德和乔治给他们的箱子施了魔法,好让它们飞下楼去,省得自己搬,结果箱子径直撞向金妮,撞得她一连滚下两段楼梯,摔在门厅里。布莱克夫人和韦斯莱夫人同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弄不好会使她受重伤的。你们这两个白痴——” “——肮脏的杂种,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哈利正在穿软底运动鞋时,赫敏匆匆跑进房间,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海德薇摇摇晃晃地立在她的肩膀上,她怀里还抱着动来动去的克鲁克山。 “爸爸妈妈刚把海德薇送回来。”猫头鹰很善解人意地扇动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自己的笼子上,“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金妮没事儿吧?”哈利戴上眼镜问道。 “韦斯莱夫人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赫敏说,“可是这会儿疯眼汉又抱怨说斯多吉·波德摩没来我们不能走,不然警卫就少了一个人。” “警卫?”哈利说,“我们去国王十字车站还要警卫?” “你去国王十字车站需要警卫。”赫敏纠正他道。 “为什么?”哈利不耐烦地说,“我认为伏地魔现在正潜伏着等待时机呢,难道你要告诉我他会从一个垃圾箱后面跳出来,对我下毒手吗?” “我不知道,反正疯眼汉是那么说的。”赫敏心不在焉地说,一边看了看手表,“如果我们不赶紧动身,就肯定赶不上火车了……” “拜托,你们都赶紧给我下来!”韦斯莱夫人大吼一声,赫敏就像给开水烫了似的跳起来,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哈利抓起海德薇,胡乱地塞进笼子,然后拖着箱子跟在赫敏后面往楼下走。 布莱克夫人的肖像在气愤地大嚷大叫,但没有人去拉上帷幔把她遮住。反正门厅里这么吵闹,肯定还会把她再次吵醒的。 “哈利,你跟着我和唐克斯,”韦斯莱夫人提高声音,盖过了那声嘶力竭、一遍遍重复的“杂种!败类!肮脏的渣滓!”的叫骂声,“把你的箱子和猫头鹰放下,阿拉斯托会对付这些行李的……哦,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小天狼星,邓布利多说过不行!” 就在哈利费力地跨过堆放在门厅里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往韦斯莱夫人那儿移动时,一条熊一样大的黑狗出现在哈利身边。 “哦,说实在的……”韦斯莱夫人绝望地说,“好吧,后果由你自己负责!” 她一把拧开大门走到外面九月微弱的阳光下。哈利和黑狗也跟了出来。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布莱克夫人的尖叫声立刻被隔断了。 “唐克斯在哪儿?”哈利问,一边东张西望地和他们一起走下12号的台阶,刚来到人行道上,那座房子就消失了。 “她就在那边等着我们呢。”韦斯莱夫人板着脸说,目光躲着不去看那条蹦蹦跳跳走在哈利身边的黑狗。 街角处有一个老太太在跟他们打招呼。她有一头打着小卷儿的灰发,戴着一顶形状活像猪肉馅饼的紫帽子。 “你好,哈利。”她眨了眨眼睛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是不是,莫丽?”她看了看表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韦斯莱夫人叹着气说,一边把步子迈得更大了,“可是疯眼汉还想等斯多吉呢……唉,如果亚瑟还能从部里给我们借到车子就好了……可是最近福吉连一个空墨水瓶都不肯借给他了……麻瓜们怎么受得了不靠魔法的旅行呢……” 可是大黑狗开心地大叫了一声,围着他们跳跃嬉戏,假装扑过去咬鸽子,还绕着圈子追逐自己的尾巴。哈利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天狼星这么长时间一直被关在屋里可憋坏了。韦斯莱夫人噘起了嘴巴,那模样简直有点儿像佩妮姨妈。 他们步行了二十分钟才赶到国王十字车站,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小天狼星为了逗哈利开心,作势吓跑了一两只猫。一进车站,他们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徘徊在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边,等到四下里没有人了,才一个接一个地靠在墙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只见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停在那里喷着黑色的蒸气,站台上挤满了正在告别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哈利大口呼吸着这熟悉的气味,感到心快活得像要飞起来一样……他真的要回学校了…… “真希望其他人能及时赶来。”韦斯莱夫人焦急地说,扭头望着横跨站台上方的锻铁拱门,待会儿后来的人将会从那里过来。 “这条狗真不赖,哈利!”一个梳着“骇人”长发绺[9]的高个子男孩大声说。 “谢谢你,李。”哈利咧嘴微笑着说,小天狼星在一边兴奋地摇着尾巴。 “哦,太好了,”韦斯莱夫人说,明显松了口气,“阿拉斯托带着行李过来了,看……” 一顶搬运工的帽子低低地扣在他那两只不对称的眼睛上,穆迪推着一辆堆满箱子的手推车一瘸一拐地穿过了拱门。 “一切正常,”他低声对韦斯莱夫人和唐克斯说,“看来我们没有被人跟踪……” 几秒钟后,韦斯莱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出现在站台上。他们把穆迪行李车上的箱子一件件搬下来,快要搬完时,弗雷德、乔治和金妮才跟卢平一起赶到了。 “没遇到麻烦吧?”穆迪粗声问道。 “没有。”卢平说。 “我还是要向邓布利多告斯多吉一状,”穆迪说,“这是他一星期里第二次不露面了。怎么变得像蒙顿格斯一样不可靠了。” “好了,好好照顾你们自己。”卢平说着跟他们挨个儿握手。他最后来到哈利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是,哈利。要多加小心。” “是啊,避免麻烦,提高警惕。”穆迪说着也跟哈利握了握手,“你们每个人都不要忘记——写信时注意不能什么都写。如果拿不准,就干脆别往信里写。” “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唐克斯说着搂了搂赫敏和金妮,“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提醒大家上车的汽笛响起。站在站台上的学生们开始急急忙忙地登上火车。 “快点儿,快点儿,”韦斯莱夫人心烦意乱地说,胡乱地拥抱着他们大家,两次把哈利抓过去搂了搂,“写信……保重……如果忘记了什么,我们会派人捎去的……好了,上车吧,快点儿……” 一刹那间,大黑狗靠两条后腿站了起来,把前爪搭在哈利的肩膀上,但韦斯莱夫人一把将哈利推向车门,一边压低声音说:“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小天狼星,你得更像一条狗的样子!” “再见!”火车开动了,哈利从敞开的车窗向外喊道,罗恩、赫敏和金妮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地挥手。唐克斯、卢平、穆迪、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的身影很快地缩小了,只有那条大黑狗追着车窗奔跑,不住地摇晃着尾巴。站台上一掠而过的人们看到狗追火车,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接着火车拐过一个弯道,小天狼星不见了。 “他不应该跟我们一起来的。”赫敏用担心的语气说。 “哦,高兴点儿吧,”罗恩说,“他几个月没有看见阳光了,可怜的人哪。” “好了,”弗雷德拍了一下手说,“总不能一整天都站在这里聊天吧,我们还有点儿事情要跟李谈谈。待会儿见。”说完,他和乔治便消失在了右边的过道上。 火车行进的速度更快了,窗外的房屋呼呼地往后闪,他们原地站着直打晃儿。 “怎么样,我们去找间包厢吧?”哈利问。 罗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 “嗯。”罗恩说。 “我们——嗯——罗恩和我应该到级长包厢去的。”赫敏尴尬地说。 罗恩没有望着哈利,他似乎突然对左手的指甲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噢,”哈利说,“行,好的。” “我想我们不会一路上都待在那儿的,”赫敏很快地说,“信上说,我们只是分别去接受男生学生会主席和女生学生会主席的指示,然后时不时地在走廊上巡视一下。” “好的,”哈利又说了一遍,“好吧,那么我——我们待会儿再见吧。” “哎,没问题。”罗恩说着用惶恐不安、躲躲闪闪的目光扫了一眼哈利,“我真不愿意上那儿去,我情愿——可我们又不得不去——我是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去,我不是珀西。”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我知道你不是。”哈利说着咧开嘴笑了。但是当赫敏和罗恩拖着箱子、抱着克鲁克山、拎着小猪的笼子朝火车头的方向走去时,哈利还是有了一种奇怪的失落感。以前每次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他都是跟罗恩在一起的。 “走吧,”金妮对他说,“如果我们抓紧时间,还能为他们占到座位呢。” “好吧。”哈利说,一只手提起海德薇的笼子,另一只手抓住箱子把手。他们在过道里艰难地行走着,一边透过玻璃门朝一间间包厢里张望,里面都已经坐满了人。哈利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许多人都在怀着极大的兴趣盯着他看,有几个人还用胳膊肘捅捅坐在旁边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接连五节车厢都是这种情况,他这才想起《预言家日报》整个夏天都在告诉读者,他是怎样一个谎话连篇、特别爱卖弄的人。他郁闷地想,不知这些一边盯着他看、一边交头接耳的人是不是相信了那些谎言。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他们遇到了纳威·隆巴顿,他是哈利在格兰芬多五年级的同学。因为使劲拖着箱子,同时还要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他那只不断挣扎的蟾蜍莱福,他圆圆的脸上满是汗水。 “嘿,哈利,”他气喘吁吁地说,“嘿,金妮……到处都满了……我找不到座位……” “你在说什么呀?”金妮从纳威身边挤过去,朝他身后的包厢里张望了一眼,说道,“这里面还有地方呢,只有疯姑娘洛夫古德一个人——” 纳威嘟哝了一句什么,似乎是不想去打扰别人。 “别傻了,”金妮大笑着说,“她没事儿的。” 她把门拉开,拖着箱子走进了包厢。哈利和纳威也跟了进去。 “你好,卢娜,”金妮说,“我们可以坐这些座位吗?” 坐在窗边的那个姑娘抬起了头。她长着一头乱蓬蓬、脏兮兮、长达腰际的金黄色头发,眉毛的颜色非常浅,两只眼睛向外凸出,这使她老有一种吃惊的表情。哈利立刻明白为什么纳威情愿放过这间包厢了。这姑娘身上明显地透着一种疯疯癫癫的劲儿。这也许是因为她为了保险起见,居然把魔杖插在了左耳朵后面,或者是因为她居然戴着一串用黄油啤酒的软木塞串成的项链,或者是因为她读杂志时居然把杂志拿颠倒了。她的目光扫过纳威落在哈利身上。她点了点头。 “谢谢。”金妮说着对她微微一笑。 哈利和纳威把三个箱子和海德薇的笼子放在行李架上,然后坐了下来。卢娜从颠倒的杂志上望着他们,那本杂志的名字是“唱唱反调”。她似乎不像普通人那样需要经常眨眼睛,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哈利看。哈利坐在她的对面,现在后悔不迭。 “暑假过得好吗,卢娜?”金妮问。 “是啊,”卢娜恍恍惚惚地说,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哈利,“是啊,过得挺愉快的。你是哈利·波特。”她紧跟着说了一句。 “这我知道。”哈利说。 纳威哧哧地笑了。卢娜把浅色的眼睛转向了他。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个小人物。”纳威赶紧说道。 “不,才不是呢,”金妮尖锐地说,“纳威·隆巴顿——这是卢娜·洛夫古德。卢娜和我同级,但在拉文克劳。” “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卢娜用唱歌般的声音说。 她高高举起那本颠倒的杂志挡住自己的脸,不再出声了。哈利和纳威扬起眉毛互相望望。金妮强忍着不让自己咯咯笑出声来。 火车哐啷哐啷地往前开,把他们带到了空旷的乡村。这真是古怪的、变幻无常的一天。一会儿车厢里洒满阳光,一会儿又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 “猜猜我生日得到了什么礼物?”纳威说。 “又是一个记忆球?”哈利说,他想起了纳威的奶奶为了提高纳威那糟糕透顶的记忆力,曾给他捎来的那个大理石般的玩意儿。 “不是,”纳威说,“我有一个就够了,不过那个旧的我已经丢了好久了……不是,看看这个……”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莱福,另一只手伸进书包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样东西,像是一棵栽在盆里的灰色小仙人掌,但上面不是长满了刺,而是布满一个个疖子般的东西。 “米布米宝。”他得意地说。 哈利瞪着那东西。它在微微地跳动,看上去像一个病变的内脏器官,让人感到不吉利。 “这是非常、非常稀罕的,”纳威满脸放光地说,“就连霍格沃茨的温室里都不一定有呢。我真想现在就拿给斯普劳特教授看看。这是我阿尔吉叔爷从亚述[10]给我弄来的。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培植它。” 哈利知道纳威最喜欢的一门课就是草药学,但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要这种发育不良的小植物有什么用。 “它——呢——它能做什么用吗?”他问。 “用处多着呢!”纳威骄傲地说,“它有一种惊人的自卫机制。看,替我拿着莱福……” 他把蟾蜍扔在哈利的膝盖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羽毛笔。卢娜·洛夫古德那双凸出的眼睛又从颠倒的杂志上露出来,注视着纳威的举动。纳威把舌尖含在牙齿间,把那盆米布米宝举到眼前,找准一个地方,用羽毛笔尖使劲捅了一下那棵植物。 汁液从植物身上的每个疖子里喷射出来。一股股黏糊糊、臭烘烘的墨绿色汁液喷到了车厢的天花板上、窗户上,溅到卢娜·洛夫古德的杂志上。金妮幸好及时用胳膊挡住了脸,只是头上像戴了一顶黏糊糊的肮脏绿帽子。哈利可就惨了,他两只手都忙着捉住莱福不让它逃走,结果被喷了个满脸花。那气味就像恶臭难闻的大粪。 纳威的脸上和身上也都被喷湿了,他晃了晃脑袋,想把遭殃最厉害的眼睛里的汁液挤出来。 “对—对不起,”他喘着气说,“我以前没有试过……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不过别担心,臭汁是没有毒的。”他看到哈利往地上吐了一口,不安地补充道。 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包厢的门被拉开了。 “噢……你好,哈利,”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嗯……碰到倒霉事儿啦?” 哈利用没拿莱福的那只手擦了擦镜片。一个长得非常漂亮、一头长发乌黑油亮的姑娘正站在包厢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是秋·张,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找球手。 “噢……你好。”哈利不知所措地说。 “嗯……”秋说,“好吧……我就是想过来问声好……再见吧。” 她脸上红红的,关上门走了。哈利垂头耷脑地倒在座位上,唉声叹气。他真希望秋看见他和一群很酷的人坐在一起,他们被他讲的一个笑话逗得乐不可支。他真不愿意被她看见自己跟纳威和疯姑娘洛夫古德坐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只癞蛤蟆,脸上淌着臭汁。 “没关系,”金妮安慰他说,“瞧,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弄干净。”她抽出自己的魔杖,“清理一新!” 臭汁都消失了。 “对不起。”纳威又小声说了一遍。 罗恩和赫敏差不多一小时之后才过来。买食品的手推车已经来过了,哈利、金妮和纳威吃完了南瓜馅饼,正忙着交换巧克力蛙的画片,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他们俩走了进来,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克鲁克山和关在笼子里厉声尖叫的小猪。 “我饿惨了。”罗恩说着把小猪塞在海德薇旁边,从哈利手里抓过一块巧克力蛙,一屁股坐在哈利旁边的座位上。他撕开包装纸,一口咬掉了青蛙的脑袋,然后倒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似乎这一上午把他累坏了。 “是这样,每个学院的五年级都有两个级长,”赫敏说,她坐下时显得特别不高兴,“一男一女。” “猜猜谁是斯莱特林的级长?”罗恩说,眼睛仍然闭着。 “马尔福。”哈利不假思索地回答,相信他最担心的事情会得到证实。 “没错。”罗恩苦闷地说,一边把青蛙的身体塞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块。 “还有那头十足的母牛潘西·帕金森,”赫敏尖刻地说,“她怎么能当级长呢,她比一个患了脑震荡的巨怪还要笨呢……” “赫奇帕奇的是谁?”哈利问。 “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艾博。”罗恩很快地说。 “拉文克劳的是安东尼·戈德斯坦和帕德玛·佩蒂尔。”赫敏说。 “你和帕德玛·佩蒂尔一起参加过圣诞的舞会呢。”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大家都转过脸来望着卢娜·洛夫古德,她的眼睛从《唱唱反调》上方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恩。罗恩赶紧把满嘴的巧克力蛙咽了下去。 “是啊,我知道的。”他说,显得有点儿吃惊。 “可是她玩得不很开心,”卢娜对他说,“她认为你对她不太好,因为你不肯跟她跳舞。我想我是不会在乎的,”她若有所思地又说道,“我不太喜欢跳舞。” 她又缩到《唱唱反调》后面去了。罗恩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杂志封面,好几秒钟缓不过神来,随即转脸看看金妮,希望得到一些解释。可是金妮用手指堵着嘴,不让自己咯咯笑出声来。罗恩摇了摇头,整个儿给弄糊涂了,然后他看了看表。 “我们应该偶尔在过道里巡视巡视,”他对哈利和纳威说,“如果有人在做坏事,我们可以惩罚他们。我真想马上就抓住克拉布和高尔的什么把柄……” “你不应该滥用职权,罗恩!”赫敏严厉地说。 “是啊,没错,因为马尔福是绝不会滥用职权的。”罗恩讽刺地说。 “这么说你要把自己降低到他那个层次?” “不,我只是要保证在他欺负我的朋友之前,先给他的朋友一点厉害瞧瞧。”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罗恩——” “我要罚高尔写句子,那会要了他的命,他最讨厌写字了。”罗恩开心地说。他放低声音,学着高尔粗声哑气的嗓音,把脸皱成一团,似乎在痛苦地集中注意力,假装在空气中写字:“我……绝……不……能……像……狒……狒……的……屁……股。” 大伙儿哈哈大笑,但是谁也没有卢娜·洛夫古德笑得那样厉害。她发出一串尖厉刺耳的狂笑,把海德薇从梦中惊醒了。它愤怒地扑扇着翅膀,吓得克鲁克山跳到行李架上,嘶嘶地叫着。卢娜笑得太厉害了,她手里的杂志掉下来,从腿上滑到了地板上。 “太好玩了!” 她急促地喘着气,一个劲儿地瞪着罗恩,两只凸出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罗恩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望望大家,而他们都被罗恩脸上的表情,还有卢娜·洛夫古德那没完没了的狂笑逗得开怀大笑。卢娜拼命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你在嘲笑我吗?”罗恩冲她皱着眉头问道。 “狒狒的……屁股!”她按住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其他人都在看卢娜狂笑,哈利却扫了一眼地上的那本杂志,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便伸手把杂志捡了起来。刚才颠倒着不容易看清封面上的图画,现在哈利才看出那原来是一幅画得很糟糕的康奈利·福吉的漫画,哈利是由他头上那顶暗黄绿色的帽子认出他来的。福吉的一只手抓住一袋金子,另一只手掐着一个妖精的脖子。漫画上的说明文字是:福吉离霸占古灵阁还有多远? 紧接着下面列出了杂志里其他文章的标题: 魁地奇联合会里的腐败:龙卷风队如何任意肆虐 古代如尼文揭秘 小天狼星布莱克:恶棍还是受害者? “可以给我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卢娜。 她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罗恩,笑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哈利打开杂志,扫了一眼目录。他已经把金斯莱委托韦斯莱先生转交给小天狼星的那本杂志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这会儿才又想起来,看来那肯定就是这期的《唱唱反调》。 他找到页码,迫不及待地翻到那篇文章。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非常糟糕的漫画。实际上,如果没有说明文字,哈利简直认不出这个人就是小天狼星。画上的小天狼星站在一堆白骨上,手里举着魔杖,文章的标题是: 小天狼星——像画上的这么黑吗?[11] 臭名昭著的杀人魔王还是无辜的歌坛巨星? 哈利把这个句子读了好几遍,才确信自己没有弄错它的意思。小天狼星什么时候成了一位歌坛巨星? 十四年来,小天狼星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个杀人魔王,杀害了十二个无辜的麻瓜和一个巫师。两年前布莱克胆大妄为地从阿兹卡班越狱逃跑,魔法部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大范围搜捕。他应该被重新抓获,送回到摄魂怪手里,对此我们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然而真是这样吗? 最近出现了令人惊诧的新证据,证明小天狼星布莱克也许并没有犯下他因之被送进阿兹卡班的那些罪行。小诺顿区刺叶路18号的多丽丝·珀基斯说,实际上,小天狼星可能根本就不在杀人现场。 “人们没有意识到,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一个假名。”珀基斯夫人说,“人们以为是小天狼星布莱克的那个人,实际上是胖墩勃德曼,是流行歌唱小组淘气妖精的领唱,约十五年前在小诺顿区教堂大厅的一次音乐会上被一个萝卜打中耳朵后,就退出了公众生活。我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时一眼就认了出来。所以,胖墩勃德曼不可能犯下那些罪行,因为那一天他正好和我在一起享受浪漫的烛光晚宴。我已经给魔法部部长写了信,希望他能尽快给胖墩,又名小天狼星,彻底平反昭雪。” 哈利读完后,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篇文章。也许这是一个笑话,他想,也许杂志上经常刊登一些哗众取宠的笑料。他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福吉的那篇文章。 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经否认他有接管古灵阁巫师银行的打算。福吉总是一口咬定,他只想和我们的黄金保管者“和平合作”。 然而真是这样吗? 与魔法部密切接触的消息提供者最近透露,福吉最强烈的野心就是控制妖精的黄金储备,如果必要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武力。 “这也不会是第一次,”一位魔法部内部人士说,“他的朋友们都管他叫‘妖精杀手’康奈利·福吉。但愿你能听见他在以为旁边没人时所说的话,哦,他总是在谈论他干掉的那些妖精。扔进水里淹死的,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下毒药毒死的,还有做成馅饼烤熟的……” 哈利没有再读下去。福吉可能是有许多缺点,但哈利觉得很难想象他会命令别人把妖精做成馅饼,这太离奇了。他翻看着杂志上其余的文章,偶尔停下来看两眼,他读到的内容有:有人指控说塔特希尔龙卷风队是靠胁迫、非法对飞天扫帚做手脚、折磨对手等手段而赢得魁地奇联合会杯的;对一个巫师的采访,他宣称自己骑着一把横扫六星飞到了月亮上,并带回来一袋月亮上的青蛙作为证据;还有一篇文章讲的是古代如尼文,这至少解释了卢娜为什么一直颠倒着读《唱唱反调》。据杂志上说,如果你把这些古代如尼文颠倒过来,就能看见它们其实是一个咒语,能把你仇敌的耳朵变成金橘。实际上,跟《唱唱反调》上的其他文章比起来,那篇提出小天狼星实际上可能是淘气妖精领唱的文章还算是有点道理的。 “上面有什么好东西吗?”罗恩看到哈利合上了杂志,问道。 “当然没有,”赫敏不等哈利回答,就尖刻地说,“《唱唱反调》是一堆垃圾,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对不起,”卢娜说,她的声音突然不再那么恍恍惚惚了,“我父亲是杂志编辑。” “我……哦,”赫敏显得非常尴尬地说,“是这样,有一些还是蛮有趣的……我的意思是,它还是很……” “把它还给我吧,谢谢。”卢娜冷冷地说,探过身来一把从哈利手里夺过杂志,哗啦哗啦地翻到第五十七页,坚定不移地把它颠倒过来,把自己的脸挡在后面。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第三次被拉开了。 哈利扭头一看,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但此刻看到德拉科·马尔福在他两个死党克拉布和高尔的陪伴下,得意洋洋地冲他冷笑时,他仍然感到很不愉快。 “怎么啦?”他不等马尔福开口,就挑衅地问道。 “注意礼貌,波特,不然我就让你关禁闭。”马尔福拖腔拖调地说,油光水滑的金黄色头发和尖尖的下巴跟他爸爸一模一样,“你看,我和你不同,我当上级长了,这就是说,我和你不同,我有权惩罚别人了。” “是吗,”哈利说,“可是你,和我不同,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走开,别来打搅我们。”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哈哈大笑起来。马尔福噘起了嘴。 “告诉我,败在韦斯莱手下的滋味如何呀,波特?”他问。 “闭嘴,马尔福。”赫敏厉声说道。 “看来我触到痛处了。”马尔福得意地笑着说,“好吧,波特,你可要放规矩点儿,因为我会像一条猎狗一样跟着你,看你敢不敢越轨。” “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福哧哧坏笑着,最后恶狠狠地朝哈利瞪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克拉布和高尔笨手笨脚地跟在后面。赫敏把包厢的门重重地关上,转脸望着哈利。哈利顿时就明白了,赫敏和他一样,也注意到了马尔福刚才说的话,并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再扔一只青蛙过来。”罗恩说,他显然什么也没留意。 当着纳威和卢娜的面,哈利不能敞开心扉来说话。他又和赫敏交换了一下惶恐不安的眼神,然后转脸望着窗外。 他原来以为,小天狼星陪他到车站来只是一个玩笑之举,现在才发现这么做即使不是非常危险,也是不够谨慎……赫敏说得对……小天狼星是不应该来的。如果马尔福先生注意到了那条黑狗,并告诉了德拉科呢?如果他由此推断出韦斯莱夫妇、卢平、唐克斯和穆迪知道小天狼星藏在哪里呢?或者,马尔福刚才说话用“像一条猎狗一样跟着”这样的字眼只是一种巧合? 他们继续向北行进,天气还是变幻不定。雨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车窗,然后太阳懒洋洋地探出脸来,很快云层飘过,又把它遮住了。夜幕降临了,包厢里的灯亮了,卢娜卷起《唱唱反调》,小心地放进书包,然后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包厢里的每个人。 哈利坐在那里,将额头贴在车窗上,想远远地就能看见霍格沃茨,但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而且被雨水打湿的车窗上脏兮兮的。 “我们最好换衣服吧。”最后赫敏说道。她和罗恩仔细地把级长徽章戴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漆黑的窗户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终于,火车慢慢地减速了,他们又听见四下里一片纷乱嘈杂,因为每个人都在忙着把行李和宠物归拢在一起,准备下车。罗恩和赫敏要监督秩序,就又从包厢里消失了,留下哈利和其他人照看克鲁克山和小猪。 “我来提那只猫头鹰,行吗?”卢娜对哈利说,伸手来接小猪,纳威在一旁小心地把莱福塞进长袍里面的口袋。 “哦——呃——谢谢。”哈利说着把笼子递给了她,然后将海德薇更稳妥地抱在怀里。 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包厢,汇入了过道里的人流,第一次感觉到夜晚的空气吹在脸上的刺痛。他们慢慢地朝门口挪动,哈利可以闻到通向湖畔的小路两旁那一棵棵松树的清香。他下车来到站台上,环顾四周,竖起耳朵寻找那熟悉的声音:“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一年级新生……” 可是他没有听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一个干脆利落的女性的声音,正在大声喊着:“请一年级新生请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都跟我来!” 一盏提灯摇摇晃晃地朝哈利这边移了过来,就着它的亮光,他看见了格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位女巫前一年曾代替海格上过一段时间的保护神奇动物课。 “海格呢?”哈利大声问。 “我不知道,”金妮说,“但我们最好赶紧让开,我们把门都挡住了。” “噢,好的……” 哈利和金妮顺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去,渐渐地两人分开了。哈利被人群推挤着往前走,一边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寻找海格的身影。他不能不在这儿,哈利眼巴巴地盼着呢——再次见到海格是哈利内心最渴望的一件事。可是四下里都没有海格的影子。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一边想着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和众人一起慢慢穿过狭窄的门道,来到外面的马路上。他可能只是患了感冒什么的…… 他东张西望地寻找罗恩或赫敏,想知道他们对格拉普兰教授的再次出现有什么想法,可是他们俩都不在旁边,他只好由着自己被推向霍格莫德车站外那条被雨水冲刷过的黑乎乎的街道。 这里停着约一百辆没有马拉的马车,每年都是它们把一年级以上的学生送到城堡去的。哈利很快地扫了它们一眼,又转脸寻找罗恩和赫敏,接着他又回过头来仔细看。 马车前面不再是空的了。辕杆之间站着一些动物,如果硬要给它们一个名字的话,他觉得他会管它们叫马,尽管它们的模样有点儿类似爬行动物。它们身上一点肉也没有,黑色的毛皮紧紧地贴在骨架上,每一根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脑袋很像火龙的脑袋,没有瞳孔的眼睛白白的,目不转睛地瞪着。在肩骨间隆起的地方生出了翅膀——又大又黑的坚韧翅膀,看上去似乎应该属于巨大的蝙蝠。这些动物一动不动,静悄悄地站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显得怪异而不吉利。哈利真不明白,这些马车明明自己就能行走,为什么还要用这些可怕的马来拉它们。 “小猪呢?”罗恩的声音在哈利身后响起。 “那个叫卢娜的女生提着呢,”哈利说着急切地转过身来,想跟罗恩讨论一下海格的事,“你说,为什么不见——” “——海格?不知道,”罗恩说,显得很是担忧,“他可别出什么事……”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德拉科·马尔福,后面跟着一小伙死党,包括克拉布、高尔和潘西·帕金森。马尔福正在把几个神情很胆怯的二年级同学推到一边,好让他和他的朋友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马尔福刚才在那里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非常恶劣。我发誓一定要告他一状,他戴上徽章还不满三分钟呢,就利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别人……克鲁克山呢?” “金妮抱着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从人群里闪身出来,紧紧抱着不断扭动的克鲁克山。 “谢谢。”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里接了过来,“走吧,我们赶紧找一辆马车坐在一起,待会儿就没有地方了……” “我还没有拿到小猪呢!”罗恩说,可是赫敏已经朝最近的一辆空马车走去。哈利陪罗恩留在原地。 “你看,那是些什么东西?”哈利问罗恩,并冲那些可怕的怪马点点头,这时其他学生蜂拥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什么东西?” “那些马——” 卢娜怀里抱着小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平常一样兴奋地吱吱乱叫。 “给你,”她说,“它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头鹰,是吧?” “呃……是啊……它挺好的。”罗恩粗声粗气地说,“好了,快走吧,我们赶紧进去……你刚才说什么,哈利?” “我刚才说,那些像马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哈利说,一边和罗恩、卢娜一起朝赫敏和金妮已经坐下的那辆马车走去。 “什么马一样的东西?” “就是拉那些马车的像马一样的东西!”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离最近的那匹怪马大约只有两三步远了,它正用空洞的白眼睛注视着他们。可是罗恩困惑不解地看了哈利一眼。 “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看!” 哈利抓住罗恩的胳膊,拖得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那匹长着翅膀的怪马。罗恩直直地瞪眼看了一秒钟,然后转过脸来看着哈利。 “你叫我看什么呀?” “看那个——那儿,就在辕杆之间!套在马车上的!就在你面前——” 可是罗恩还是一脸的迷惑,哈利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难道……难道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难道你看不见拉马车的东西?” 这时候罗恩露出了非常惊愕的表情。 “你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吧,哈利?” “我……没事儿……” 哈利感到困惑极了。那匹马明明就在他面前,在他们身后车站窗户透出的朦胧灯光的映照下,实实在在地闪着光,鼻孔里喷出的气息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了水汽。然而——除非罗恩是在装假——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玩笑可是太蹩脚了——罗恩居然根本看不见! “我们进去吧,好吗?”罗恩忐忑不安地说,一边望着哈利,似乎很替他担心。 “好的,”哈利说,“好的,走吧……” “没关系,”当罗恩钻进黑乎乎的马车车厢时,哈利身边一个恍恍惚惚的声音说道,“你不会变疯什么的。我也能看见它们。” “真的吗?”哈利迫切地问,转脸看着卢娜。他可以看见她那双银白色的大眼睛里映出了那些长着蝙蝠翅膀的马。 “哦,是啊,”卢娜说,“我从第一天来这里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拉马车。放心吧,你的头脑和我的一样清醒。” 她淡淡地一笑,跟着罗恩钻进了发霉的马车车厢。哈利心头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打消,但他还是跟着钻了进去。 第110章分院帽的新歌 哈利不想告诉别人,他和卢娜有了同样的幻觉——如果真是幻觉的话,所以他在车厢里坐下来,反手把门重重地关上后,再也没有谈论那些马的事。然而,他忍不住去注视着在窗外移动的那些马的侧影。 “你们大家都看见那个叫格拉普兰的女人了吧?”金妮问,“她又回这儿来做什么呢?海格不会离开吧?” “他走了我才高兴呢,”卢娜说,“他可不算一个好老师,对吧?” “不,他是好老师!”哈利、罗恩和金妮气愤地说。 哈利不满地瞪着赫敏。赫敏清了清喉咙,赶紧说道:“嗯……是啊……他是很不错的。” “得了吧,我们拉文克劳的同学都认为他是个荒唐可笑的人。”卢娜说,一副不管不顾、大大咧咧的劲儿。 “那说明你们的幽默感一塌糊涂。”罗恩不客气地回敬道,这时身下的车轮吱吱嘎嘎地开始转动了。 卢娜似乎并没有因罗恩的无礼而恼怒,相反,她盯着罗恩看了片刻,就好像他是一个还算有趣的电视节目。 马车排成一队,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行走着。他们经过通向学校场地的大门两边那些高高的石柱,柱子顶上是带翅膀的野猪。这时哈利探着身子,想看看禁林旁边海格的小屋里有没有灯光,可是场地上一片漆黑。霍格沃茨城堡隐隐约约地越来越近:一座座高耸的塔楼在黑暗的夜空衬托下显得更加漆黑,偶尔可见一扇窗户在他们头顶上射出火红耀眼的光芒。 马车丁丁当当地停在了通往橡木大门的石阶旁,哈利第一个下了车。他又转脸去望禁林那边有没有亮灯的窗户,然而海格的小屋里显然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他满不情愿地把目光转向那些皮包着骨头的奇怪动物,它们静静地站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空洞的白眼睛闪闪发亮。他心里还隐约希望它们已经消失不见了呢。 哈利看见的东西罗恩看不见,这种经历以前曾经有过一次,但那次只是镜子里的映像,可那比一百匹看上去实实在在、拉得动一队马车的牲畜要虚幻得多。如果卢娜的话是可信的,那么这些牲畜一直就存在,只是人们看不见而已。那么,为什么哈利突然能看见它们了,而罗恩却看不见呢? “你到底走不走啊?”罗恩在他身边问道。 “噢……好的。”哈利赶紧说道,于是他们汇入人群,匆匆走上石阶,进入了城堡。 门厅被火把映照得红通通的,回响着学生们的脚步声。他们穿过石板铺的地面,向右边通往礼堂的两扇大门走去,开学宴会就在那里举行。 礼堂里满满当当地摆着四张长长的学院餐桌,上面是没有星星的漆黑的天花板,与他们透过高高的窗户看见的外面天空一模一样。餐桌上空飘浮着一根根蜡烛,照亮了点缀在礼堂里的那几个银白色的鬼魂,照亮了同学们兴奋的面庞。他们在兴高采烈地谈话,交换暑假里的新闻,大声跟其他学院的朋友打招呼,互相审视着对方的新发型和新衣服。哈利又一次注意到,每当他走过时,人们都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他咬紧牙关,努力装出没看见、无所谓的样子。 卢娜离开他们坐到拉文克劳的桌子旁去了。他们刚走到格兰芬多的桌前,金妮就被几个四年级同学大呼小叫地拉过去坐了。哈利、罗恩、赫敏和纳威在桌子中央找到几个座位坐在一起,他们一边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另一边是帕瓦蒂·佩蒂尔和拉文德·布朗。两个女生虚情假意、过分热情地跟哈利打招呼,这使哈利感觉到她们肯定一秒钟前还在议论自己。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呢。他的目光越过同学们的头顶,向礼堂前头的那张长长的教工桌子望去。 “他不在那儿。” 罗恩和赫敏的目光也在教工桌子上扫来扫去,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海格的那副大块头,不管在哪个阵容里都会一下子凸显出来。 “他不可能离开的。”罗恩说,声音里微微透着担忧。 “当然不会。”哈利坚决地说。 “你们说他不会……受伤什么的吧,会吗?”赫敏不安地说。 “不会的。”哈利毫不迟疑地说。 “可是那他去哪儿了呢?” 沉默了一会儿,哈利说话了,声音压得很低,以免让纳威、帕瓦蒂和拉文德听见:“也许他还没有回来呢。你们知道的——还没完成任务——就是他暑假里为邓布利多做的那件事情。” “是……是,就是这样。”罗恩说,似乎一下子释然了,可是赫敏咬着嘴唇,目光来回扫视着教工桌子,似乎希望能为海格的缺席找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那是谁?”她尖声说,伸手指着教工桌子的中间。 哈利的目光跟随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先是落在了邓布利多教授身上。邓布利多坐在长长的教工桌子正中间的那把金色高背椅上,穿着布满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戴着一顶配套的帽子。邓布利多把头歪向了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她正对着他的耳朵说话。哈利觉得这女人看上去就像某个人的未结过婚的老姑妈,身材又矮又胖,留着一头拳曲的灰褐色短发,上面还戴着一个非常难看的粉红色大蝴蝶结,跟她罩在长袍外面的那件毛茸茸的粉红色开襟毛衣很相配。这时,她微微转过脸,端起高脚酒杯喝了一口,于是哈利看见了一张苍白的、癞蛤蟆似的脸和一对眼皮松垂、眼珠凸出的眼睛。他一下子认出来了,非常震惊。 “就是那个姓乌姆里奇的女人!” “谁?”赫敏说。 “她参加了对我的审问,她替福吉工作!” “多漂亮的开襟毛衣啊!”罗恩假笑着说。 “她为福吉工作!”赫敏重复一遍,皱起了眉头,“那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不知道……” 赫敏仔细看着教工桌子,眯起了眼睛。 “不,”她喃喃地说,“不会,肯定不会……” 哈利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也没有追问。他的注意力被刚出现在教工桌子后面的格拉普兰教授吸引住了。她走到桌子的最尽头,坐在了原本应该属于海格的座位上。那就是说,一年级新生肯定已经渡过湖来到了城堡。果然,几秒钟后,通往大厅的门开了,长长的一队看上去惊魂未定的一年级新生由麦格教授领着走进了礼堂。麦格教授手里端着一个凳子,上面放了一顶古老的巫师帽,帽子上补丁摞补丁,磨损得起了毛边的帽檐旁有一道很宽的裂口。 礼堂里嗡嗡的谈话声渐渐平息了。一年级新生在教工桌子前排成一列,面对着其他年级的同学。麦格教授小心地把凳子放在他们前面,然后退到了后边。 一年级新生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惨白的光。队伍中间的一个小男孩看上去似乎在瑟瑟发抖。哈利在一瞬间,想起当年他站在那里,等待那场将要决定他属于哪个学院的神秘测试时,心里曾是何等的忐忑不安。 全校的师生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接着,帽檐旁的那道裂口像嘴一样张开了。分院帽大声唱起歌来: 很久以前我还是顶新帽, 那时霍格沃茨还没有建好, 高贵学堂的四位创建者, 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道扬镳。 同一个目标将他们联在一起, 彼此的愿望是那么一致: 要建成世上最好的魔法学校, 让他们的学识相传、延续。 “我们将共同建校,共同教学!” 四位好友的主意十分坚决,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他们会彼此分裂。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朋友, 能比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更好? 除非你算上另一对挚友——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 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搞糟? 这样的友情怎么会一笔勾销? 唉,我亲眼目睹了这个悲哀的故事, 所以能在这里向大家细述。 斯莱特林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他们的血统必须最最纯正。” 拉文克劳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他们的智力必须高人一等。” 格兰芬多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必须英勇无畏,奋不顾身。” 赫奇帕奇说:“我要教许多人, 并且对待他们一视同仁。” 这些分歧第一次露出端倪, 就引起了一场小小的争吵。 四位创建者每人拥有一个学院, 只招收他们各自想要的少年。 斯莱特林收的巫师如他本人, 血统纯正、诡计多端。 只有那些头脑最敏锐的后辈, 才能聆听拉文克劳的教诲。 若有谁大胆无畏、喜爱冒险, 便被勇敢的格兰芬多收进学院。 其余的人都被好心的赫奇帕奇所接收, 她把自己全部的本领向他们传授。 四个学院和它们的创建人, 就这样保持着牢固而真挚的友情。 在那许多愉快的岁月里, 霍格沃茨的教学愉快而和谐。 可是后来慢慢地出现了分裂, 并因我们的缺点和恐惧而愈演愈烈。 四个学院就像四根石柱, 曾将我们的学校牢牢撑住。 现在却互相反目,纠纷不断, 各个都想把大权独揽。 有那么一段时光, 学校眼看着就要夭亡。 无数的吵闹,无数的争斗, 昔日的好朋友反目成仇。 后来终于在某一天清晨, 年迈的斯莱特林突然出走。 尽管那时纷争已经平息, 他还是灰心地离我们而去。 四个创建者只剩下三个, 从此四个学院的情形, 再不像过去设想的那样 和睦相处,团结一心。 现在分院帽就在你们面前, 你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渊源: 我把你们分进每个学院, 因为我的职责不容改变。 但是今年我要多说几句, 请你们把我的新歌仔细听取: 尽管我注定要使你们分裂, 但我担心这样做并不正确。 尽管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把每年的新生分成四份, 但我担心这样的分类, 会导致我所惧怕的崩溃。 哦,知道危险,读懂征兆, 历史的教训给我们以警告, 我们的霍格沃茨面临着危险, 校外的仇敌正虎视眈眈。 我们的内部必须紧密团结, 不然一切就会从内部瓦解。 我已对你们直言相告, 我已为你们拉响警报…… 现在让我们开始分院。 帽子说完又一动不动了。四下里响起了掌声,但其间夹杂着窃窃私语,这在哈利的记忆里可是头一次。在整个礼堂里,同学们都在和坐在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哈利和其他人一起拍着巴掌,心里很清楚他们在议论什么。 “今年有点跑题了,是不是?”罗恩扬起眉毛说。 “确实是这样。”哈利说。 通常,分院帽只描述霍格沃茨四个学院所看重的不同品质以及它自己给学生分院的任务。哈利不记得它什么时候试图给学校提出忠告。 “不知道它以前有没有发出过警告?”赫敏说,声音微微显得有些不安。 “有过的,有过的,”差点没头的尼克很知情地说,隔着纳威朝赫敏探过头来(纳威恐惧地退缩着——一个幽灵从你身体里穿过去,这是很不舒服的),“分院帽觉得自己在道义上有责任向学校提出适当的警告,如果它觉得——” 可是麦格教授正等着报出一年级新生的名单,这会儿用十分严厉的目光瞪着那些交头接耳的同学。差点没头的尼克用一根透明的手指压在嘴唇上,一本正经地坐得笔直,礼堂里的嗡嗡议论声戛然而止。麦格教授又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四张桌子,然后垂眼望着手里那张长长的羊皮纸,大声报出第一个名字。 “尤安·阿伯克龙比。” 哈利刚才注意到的那个神色惊慌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把帽子戴在了头上。幸亏有他那两只大得出奇的耳朵卡住,帽子才没有滑落到肩膀上。分院帽考虑了片刻,随即帽檐旁的裂口又张开了,大声宣布道: “格兰芬多!” 哈利和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一齐热烈鼓掌,尤安踉踉跄跄地走到他们的桌旁坐下来,看他那副神情,似乎巴不得地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再也没有人盯着他看了。 慢慢地,那支长长的一年级新生队伍一点点缩短了。在麦格教授报出名字和分院帽宣布分院结果之间的空隙,哈利可以听见罗恩的肚子在咕咕直叫。最后,罗丝·泽勒被分进了赫奇帕奇,麦格教授拿起帽子和凳子大步走开了,这时邓布利多教授站了起来。 尽管哈利最近对他的校长有过种种不满的情绪,但此刻看到邓布利多站在他们大家面前,他还是松了口气。海格不见了踪影,马车前面突然出现了那些像火龙一样的怪马,使他觉得他这次返回霍格沃茨,尽管是他梦寐以求的,却充满令他吃惊的意外,就像一首熟悉的歌曲里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但眼下的情形至少是正常的:在开学宴会开始前,他们的校长站起来问候大家。 “欢迎我们的新生,”邓布利多声音洪亮地说,他双臂张开,嘴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欢迎!欢迎我们的老生——欢迎你们回来!演讲的时间多得是,但不是现在。痛痛快快地吃吧!” 礼堂里发出一片赞赏的笑声和热烈的鼓掌声,邓布利多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把长长的胡子甩到肩膀上,不让它们挡着他的盘子——美味佳肴突然从天而降,五张长桌上一下子堆满了大块牛肉、馅饼、一盘盘的蔬菜、面包、果酱和一壶壶的南瓜汁,因不堪重负而发出阵阵呻吟。 “太好了。”罗恩垂涎欲滴地叹了口气,抓起离他最近的一盘排骨,开始一块块地往他的盘子里堆,差点没头的尼克在一旁郁闷地看着他。 “分院之前你想说什么?”赫敏问幽灵,“就是关于帽子提出警告的事?” “噢,对了,”尼克说,他似乎很高兴有理由把目光从罗恩身上挪开,罗恩这会儿几乎是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烤土豆,“是啊,我以前好几次听过分院帽提出警告,总是在它感觉到学校面临着巨大危险的时候。当然啦,它的忠告每次都是一样的:团结一致,保持内部的稳定。” “托子系义等目子,左木为字套西较有危险呢?”罗恩说。 他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哈利觉得他能够发出声音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对不起,你说什么?”差点没头的尼克很有礼貌地说,赫敏则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 罗恩使劲吞下嘴里的东西,说:“它只是一顶帽子,怎么会知道学校有危险呢?” “我不知道。”差点没头的尼克说,“当然啦,它放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所以我敢说它在那里听到了一些什么。” “它希望四个学院的人都成为朋友?”哈利说,他朝斯莱特林的桌子望去,德拉科·马尔福正在那里侃侃而谈,“这种可能性很小啊。” “哎,你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尼克责备地说,“和平共处,共同合作,这才是关键。我们这些幽灵虽然属于不同的学院,但始终保持着亲密的友谊。尽管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竞争激烈,我却做梦也没有想过找血人巴罗吵架。” “那只是因为你害怕他。”罗恩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显出一副受了很大侮辱的样子。 “害怕?我相信我——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顿爵士,在我的一生中从没有犯过胆怯的错误!我血管里流淌着高贵的血液——” “什么血液?”罗恩问,“你肯定不会还有——?” “那是一种修辞手法!”差点没头的尼克恼火极了,脑袋在割开一半的脖子上危险地颤动着,“我想,我仍然可以享受随心所欲地说话的自由,尽管我已不再拥有吃喝的乐趣!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同学们拿我的死亡开玩笑,我可以告诉你!” “尼克,他并不是真的在嘲笑你!”赫敏说,生气地白了罗恩一眼。 不幸的是,罗恩的嘴里又塞得快要爆炸了,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嘟哝一句“不是有意嘲笑你”,而尼克似乎认为这句道歉过于轻描淡写。他一下子飞到空中,正了正插着羽毛的帽子,离开他们飘向桌子的另一头,坐到克里维家的两兄弟——科林和丹尼斯中间去了。 “你干的好事,罗恩!”赫敏严厉地说。 “什么?”罗恩总算把满嘴的东西咽了下去,不服气地说,“我问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允许吗?” “行了,别说啦。”赫敏没好气地说。在后来吃饭的时候,他们俩一直气鼓鼓地沉默着。 哈利对他们闹口角已经见怪不怪,觉得犯不着去给他们调解。他觉得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津津有味地享用他的牛排和腰子馅饼,接着是满满一大盘他最喜欢的糖浆水果馅饼。 同学们都吃饱喝足了,礼堂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这时邓布利多又一次站起身。说话声立刻停止了,大家都把脸转向了校长。哈利这会儿已经感到有点昏昏欲睡了。他那张四柱床正在楼上某个地方等着他呢,那么温暖而柔软…… “好了,既然我们正在消化又一顿无比丰盛的美味,我请求大家安静一会儿,听我像往常一样讲讲新学期的注意事项。”邓布利多说,“一年级新生应该知道,猎场里的禁林是学生不能进去的——这一点,我们的几位高年级同学现在也应该知道了。”(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换着调皮的笑容。) “管理员费尔奇先生请求我,他还告诉我这已经是第四百二十六次了,请求我提醒你们大家,课间不许在走廊上施魔法,还有许多其他规定,都列在那张长长的单子上,贴在费尔奇先生办公室的门上。” “今年,我们的教师队伍有两个变动。我们很高兴地欢迎格拉普兰教授回来,她将教你们保护神奇动物课。我们同样高兴地介绍乌姆里奇教授,我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新老师。” 礼堂里响起一片礼貌的但不很热情的掌声,哈利、罗恩和赫敏则交换了一个略微有些紧张的目光。邓布利多没有说格拉普兰要教多长时间。 邓布利多继续说道:“学院魁地奇球队的选拔将于——” 他猛地顿住话头,询问地望着乌姆里奇教授。由于她站起来并不比坐着的时候高出多少,所以一时间谁也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突然停住不说了,这时只听乌姆里奇教授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这才明白她已经站起来,正准备发表讲话呢。 邓布利多只是一刹那间显出惊讶的神情,接着他就机敏地坐了下去,专注地望着乌姆里奇教授,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听她说话呢。其他教师则没有这样巧妙地掩饰他们的惊诧。斯普劳特教授的眉毛都快蹿到她飘拂的头发里去了,麦格教授把嘴巴抿得那么紧,是哈利从没见过的。以前从没有哪位新教师打断过邓布利多。许多学生都在暗暗发笑:这个女人显然不懂得霍格沃茨的规矩。 “谢谢你,校长,”乌姆里奇教授假笑着说,“谢谢你说了这么热情的欢迎辞。” 她的声音又高又尖,还带着气声,像小姑娘的声音,哈利又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反感,他自己也不能解释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他讨厌这个女人的一切,从她那假模假式的声音,到她身上那件毛茸茸的粉红色开襟毛衣。她又轻轻咳嗽几下清了清嗓子(咳,咳),继续往下说道: “嗯,我必须说,能回到霍格沃茨真是太好了!”她咧嘴微笑着,露出嘴里很尖的牙齿,“看到这些愉快的小脸蛋朝上望着我,太好了!” 哈利朝周围看了看,他看到的面孔没有一张是愉快的。相反,他们都显得很吃惊,居然有人把他们当成五岁的小孩子。 “我迫切地希望早日认识你们大家,我相信我们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同学们听了这话,互相交换着目光。有些人几乎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脸坏笑。 “我会跟她做朋友的,只要别让我借她那件开襟毛衣。”帕瓦蒂小声对拉文德说,两个人都不出声地哧哧笑了起来。 乌姆里奇教授又清了清嗓子(咳,咳),可是当她继续说话时,她声音里的一些气声听不见了。现在她的声音变得一本正经得多,话也说得干巴巴的,好像那些话早就熟记在她心里似的。 “魔法部一向认为,教育年轻巫师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你们与生俱来的一些宝贵天赋,如果不在认真细致的指导下得到培养和锻炼,可能会毫无结果。魔法世界独有的古老的技艺,必须代代相传,不然就会消失殆尽。我们的祖先积累下的珍贵的魔法知识宝库,必须由那些有幸从事高贵的教育职业的人对它们加以保护、补充和完善。” 说到这里,乌姆里奇教授停住话头,对着其他老师微微鞠了一躬,而他们谁也没有朝她回礼。麦格教授的两道黑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使她看上去活像一只老鹰,而且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见,当乌姆里奇又轻轻“咳,咳”两下继续她的演讲时,麦格教授和斯普劳特教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霍格沃茨的历届校长,在肩负管理这所历史名校的重任时都有所创新,这是完全应该的,因为如果没有进步,就会停滞,就会衰败。然而同时,为进步而进步的做法是绝不应当受到鼓励的,我们的传统经过千锤百炼,往往是不需要拙劣的修正的。要达到一种平衡,在旧与新之间,在恒久与变化之间,在传统与创新之间……” 哈利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渐渐不集中了,似乎他的大脑开起了小差。邓布利多说话时四下里鸦雀无声,现在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咯咯发笑,礼堂里一片嘈杂。在那边拉文克劳的桌上,秋·张正在兴高采烈地跟朋友们聊天。和她隔着几个座位的卢娜·洛夫古德又掏出了那本《唱唱反调》。与此同时,在赫奇帕奇的长桌上,厄尼·麦克米兰是仍然盯着乌姆里奇教授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之一,但是他的目光呆滞无神,哈利可以肯定他只是在假装认真听讲,为的是不辜负他胸前那枚崭新的、闪闪发光的级长徽章。 乌姆里奇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听众的坐立不安。哈利有一种感觉,即使她鼻子底下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暴动,她也会继续慢条斯理地演讲下去。然而教师们一个个听得都很仔细,赫敏似乎全神贯注地把乌姆里奇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但从她的表情看,这些话她并不爱听。 “……因为有些变化取得了好的效果,而另一些变化到了适当的时候,就会被发现是决策失误。同时,有些旧的习惯将被保留,这是无可厚非的,而有些习惯已经陈旧过时,就必须抛弃。让我们不断前进,进入一个开明、高效和合乎情理的新时代,坚决保持应该保持的,完善需要完善的,摒弃那些我们应该禁止的。” 她坐了下去。邓布利多开始鼓掌,其他教师也跟着拍手,但哈利注意到他们有些人只拍了一两下就把手放下了。几个学生也一起鼓掌,但大多数学生只听了两三句就开了小差,这会儿根本没有意识到讲话已经结束,没等他们开始好好鼓掌,邓布利多就又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乌姆里奇教授,你的讲话非常有启发性。”说着,他冲她欠了欠身,“好了,正如我刚才说的,魁地奇球队的选拔将于……” “是啊,确实很有启发性。”赫敏压低声音说。 “你该不是说你听得津津有味吧?”罗恩小声问,神情呆滞的脸转向赫敏,“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枯燥乏味的讲话了,而我还是在珀西身边长大的呢。” “我说的是有启发性,不是有趣味性,”赫敏说,“它能说明许多问题。” “是吗?”哈利惊讶地说,“在我听来像一大通废话。” “废话里藏着一些重要的东西。”赫敏严肃地说。 “是吗?”罗恩茫然地问。 “什么叫‘为进步而进步的做法是决不应当受到鼓励的’?什么叫‘摒弃那些我们应该禁止的’?” “哎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罗恩不耐烦地说。 “我来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吧,”赫敏咬着牙说,“这就说明魔法部在干预霍格沃茨。” 周围响起一片桌椅板凳的碰撞声,显然邓布利多已经宣布全校师生解散,因为大家都站起来准备离开礼堂了。赫敏一跃而起,显出很惊慌的样子。 “罗恩,我们应该去给一年级新生指路的!” “哎呀,对了,”罗恩说,显然他已经把这件事忘得精光,“喂——喂,你们大家!小不点儿们!” “罗恩!” “咳,本来就是嘛,他们这么小……” “我知道,但你也不能管他们叫小不点儿!——一年级新生!”赫敏很威严地冲着桌子那边喊,“请这边走!” 一群新生很害羞地从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桌子之间的过道中走了过来,一个个都尽量缩在后面,不敢出头。他们看上去确实很小,哈利可以肯定,自己当初来这儿的时候肯定没有显得这么稚嫩。他咧嘴微笑地看着他们。尤安·阿伯克龙比旁边的一个金黄头发的男孩似乎被吓呆了,他用胳膊肘捅捅尤安,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尤安·阿伯克龙比也显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偷偷地用惊恐的目光看了看哈利,哈利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像臭汁一样消失了。 “待会儿见。”他对罗恩和赫敏说,然后独自朝礼堂外走去,一路上尽量不去注意人们盯视的目光,以及他们的悄声议论和指指点点。他目不斜视地穿过门厅里拥挤的人群,匆匆走上大理石楼梯,抄了两条隐蔽的近路,很快就把大多数人甩在了后面。 他真是昏了头,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一边走在楼上清静得多的走廊上,一边这样气愤地想道。肯定每个人都要盯着他看的。他两个月前刚从三强争霸赛的迷宫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一位同学的尸体,口口声声宣称说看见伏地魔东山再起了。上学期,他没有来得及把事情解释清楚,大家就不得不放假回家了——尽管他当时鼓足勇气想把那片墓地上发生的可怕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全校师生。 哈利来到通向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走廊尽头,在胖夫人的肖像前刹住脚步,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新的口令是什么。 “嗯……”他愁眉苦脸地抬头望着胖夫人,胖夫人抹平她那件粉红色丝绸衣服上的褶皱,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 “没有口令,就不能通过。”她傲慢地说。 “哈利,我知道!”身后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说,哈利转身看见纳威慢慢朝他跑来,“你猜是什么?我这次居然能记住了——”他挥动着他在火车上拿给他们看过的那盆发育不良的小仙人掌:“米布米宝!” “对啦。”胖夫人说,她的肖像突然像门一样朝他们打开了,露出墙上的一个圆洞,哈利和纳威钻了过去。 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看上去像以前一样让人觉得愉快,这是塔楼中的一个圆形房间,摆满了已经磨破的、又松又软的扶手椅和摇摇晃晃的旧桌子。壁炉里噼噼啪啪地燃着旺火,几个人在那里把手烤热了再回楼上的宿舍。在房间的另一边,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正把什么东西钉在布告栏里。哈利挥挥手祝他们晚安,就径直朝通向男生宿舍的那扇门走去。此刻他没有多少心情跟别人说话。纳威跟在他后面。 迪安·托马斯和西莫·斐尼甘已经先到了宿舍,正在往他们床边的墙上贴海报和照片。哈利把门推开时他们在说话,可是一看见他就突然停住不说了。哈利先是怀疑他们刚才是在议论他,接着又怀疑他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嘿。”他说,一边走到自己的箱子跟前,把它打开。 “你好,哈利,”迪安说,他正在穿一套颜色像火腿一样的睡衣,“暑假过得好吗?” “还行吧。”哈利含混地应付了一句。要原原本本地叙述他在暑假里的经历,恐怕说到下半夜都说不完,他没有精力这么做。“你呢?” “啊,挺好的,”迪安轻轻笑着说,“反正比西莫强,他刚才正跟我说呢。” “哟,出什么事了,西莫?”纳威一边把他的米布米宝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一边问道。 西莫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在格外细致地调整那张肯梅尔红隼魁地奇球队的海报,确保贴得端端正正的。然后,他仍然背冲着哈利说道:“我妈本来不想让我来的。” “什么?”哈利正在脱袍子,听了这话怔住了。 “她不想让我回霍格沃茨。” 西莫离开了那张海报,从他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睡衣,眼睛仍然没看哈利。 “可是——为什么呢?”哈利问,感到十分震惊。他知道西莫的母亲是个巫师,因此他不明白她怎么会变得像德思礼家的人一样了。 西莫没有马上回答,一直把睡衣上的纽扣都扣好了才说话。 “嗯,”他斟词酌句地说,“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利追问道。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隐约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一步步逼近。 “嗯,”西莫又说道,仍然躲避着哈利的目光,“她……呃……唉,也不光是因为你,还有邓布利多……” “她相信了《预言家日报》?”哈利问,“她认为我是个骗子,邓布利多是个老糊涂?” 西莫抬头望着他。 “是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把魔杖扔在床边的桌子上,脱下长袍,气呼呼地塞进箱子里,然后换上了睡衣。他感到厌倦,做一个总是被人盯着看、被人评头论足的人,实在让他感到厌倦。他们有谁明白,他们有谁哪怕只是明白那么一点点,这么多事情发生在一个人头上会是什么滋味……斐尼甘夫人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女人,哈利恶狠狠地想。 他爬到床上,正要把帷帐拉上遮住自己,可是没等他这么做,西莫说话了:“哎……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就是……塞德里克·迪戈里和所有的事情?” 西莫的声音既紧张又充满好奇。迪安正弯腰从箱子里取一双拖鞋,听了这话,突然奇怪地僵住了,哈利知道他也在侧耳细听。 “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哈利反驳道,“就像你妈妈那样读读《预言家日报》好了,为什么不呢?你需要知道的东西它都会告诉你的。” “不许你对我妈妈说三道四。”西莫气愤地说。 “谁管我叫骗子,我就要对谁说三道四。”哈利说。 “不许你跟我这样说话!” “我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哈利说,他的火气噌噌地往上蹿,一把抓起床边桌子上的魔杖,“如果你觉得没法跟我住一个宿舍,就去问问麦格教授能不能让你搬出去……别再念叨你妈妈怎么担心——” “不许你再提我妈妈,波特!” “出什么事了?” 罗恩出现在门口。他睁大眼睛望望跪在床上用魔杖指着西莫的哈利,又望望站在地上抡起两只拳头的西莫。 “他对我妈妈说三道四!”西莫大喊。 “什么?”罗恩说,“哈利不会那样做的——我们见过你妈妈,都很喜欢她……” “那是在她开始相信臭烘烘的《预言家日报》编派我的每一句话之前!”哈利直着嗓子吼道。 “噢,”罗恩说,布满雀斑的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噢……是这样。” “听我说,”西莫恶狠狠地白了哈利一眼,气极地说,“他说得对,我不想再跟他住在同一个宿舍了,他疯了。” “那是违反纪律的,西莫。”罗恩说,他的耳朵开始红得发亮——一般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违反纪律,我?”西莫喊道,他和罗恩正好相反,脸色越来越白,“你相信他编造的关于神秘人的那些胡言乱语,你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是的,没错!”罗恩气愤地说。 “那你也疯了。”西莫厌恶地说。 “是吗?可是对你来说很不幸啊,哥们儿,我同时还是个级长!”罗恩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胸脯说,“所以,除非你想关禁闭,不然说话还是放规矩点!” 有那么几秒钟,西莫似乎觉得只要能把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儿吐出来,即使关禁闭也是值得的,可接着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原地一个转身,用手支撑着跳到床上,非常粗暴地拉上帷帐,结果用劲太大,把帷帐从床上扯了下来,落在地板上,灰扑扑的一大堆。罗恩严厉地瞪着西莫,然后转眼看着迪安和纳威。 “还有谁的父母对哈利有意见?”他咄咄逼人地问。 “我父母都是麻瓜,哥们儿,”迪安耸耸肩膀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霍格沃茨有人死了,因为我才不会犯傻去告诉他们呢。” “你不了解我妈妈,不管是谁都别想有什么事瞒过她!”西莫冲他嚷道,“而且,你父母反正也看不到《预言家日报》。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校长已经被威森加摩和国际巫师联合会开除了,因为他正在丧失理智——” “我奶奶说那都是胡扯。”纳威尖声说起话来,“她说走下坡路的是《预言家日报》,不是邓布利多。她已经停止订这份报纸了。我们相信哈利。”纳威简单明确地说。他爬到床上,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上,两只眼睛严肃地望着西莫。“我奶奶总是说神秘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她说如果邓布利多说他回来了,那他肯定就是回来了。” 哈利心头涌起一股对纳威的感激之情。房间里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西莫拿出他的魔杖,把床上的帷帐重新修好,钻到它后面去了。迪安也上了床,翻了个身,再也不说话了。纳威似乎也没有话要说了,非常慈爱地望着他那棵月光映照下的仙人掌。 哈利背靠枕头躺着,罗恩在旁边的床上窸窸窣窣地忙碌着收拾东西。与西莫的争吵使哈利感到心绪烦乱,他一直是非常喜欢西莫的呀。以后还有多少人会说他是骗子,说他精神失常呢? 是不是邓布利多整个暑假都在忍受这些?先被威森加摩开除,然后又被国际巫师联合会扫地出门?是不是邓布利多生哈利的气了,才好几个月一直没有跟他联系?不管怎么说,他们俩现在是拴在一起了。邓布利多相信了哈利,把他叙述的事情经过告诉了全校师生,然后又向范围更广的巫师界公布了。凡是认为哈利在说谎的人,都会认为邓布利多也是个骗子,或者认为邓布利多受了蒙蔽…… 他们最后总会知道我们是对的,哈利愁闷地想,这时罗恩上了床,吹灭了宿舍里的最后一根蜡烛。可是哈利接着又想,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他还要忍受多少像西莫这样的责难呢? 第111章乌姆里奇教授 第二天早晨,西莫飞快地穿好衣服,没等哈利穿上袜子就离开了宿舍。 “难道他以为跟我在一个房间里待得太久,他就会变成疯子吗?”西莫的衣摆一闪消失后,哈利大声问道。 “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哈利,”迪安低声嘟哝了一句,把书包背上肩头,“他只是……” 可是,他似乎说不出来西莫到底是怎么回事,尴尬地顿了一下,便也跟着出了房间。 纳威和罗恩都用“这是他的问题,不怪你”的目光看着哈利,可是哈利并没有感到舒服多少。这样的情形,他还要忍受多久? “出什么事了?”五分钟后,哈利和罗恩赶去吃早饭,刚走到公共休息室,赫敏追了上来,“你的脸色真是太——哦,我的天哪。” 她吃惊地望着公共休息室的布告栏,上面新贴了一张大启事。 大把大把的加隆! 零花钱不够应付你的开销吗? 想多挣一点儿金子吗? 请与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联系, 找一份简单的几乎毫无痛苦的课外临时工。 (很抱歉,所有的工作都由求职者自己承担风险。) “他们太过分了。”赫敏板着脸说,一把将启事揭了下来,弗雷德和乔治原来是把启事钉在一张布告上的,布告上写着第一次到霍格莫德村过周末的日期是在十月份。“我们得跟他们谈谈了,罗恩。” 罗恩显得十分惊慌。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级长!”赫敏说,这时他们三个从肖像洞口爬了出来,“得由我们来制止这样的事情!” 罗恩什么也没有说。哈利从他闷闷不乐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觉得要阻止弗雷德和乔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可不是什么美差。 “对了,出什么事了,哈利?”赫敏接着问道,这时他们走下一道楼梯,楼梯旁边挂着一排老巫师的肖像,一个个都忙着互相说话,顾不上理睬他们,“你好像为什么事情很生气。” “西莫认为哈利在神秘人的事情上说了谎话。”罗恩看到哈利没有回答,便简明扼要地说道。 哈利以为赫敏会站在他一边做出愤怒的反应,可她只是叹了口气。 “是啊,拉文德也是这样想的。”赫敏愁眉苦脸地说。 “你一直在跟她愉快地聊天,讨论我到底是不是个谎话连篇、爱出风头的骗子,是吗?”哈利大声说。 “不是,”赫敏心平气和地说,“实际上,我叫她闭上她那张大肥嘴,不许再对你说三道四。哈利,真希望你不要再对我们横加指责,因为我和罗恩是和你站在一边的,除非你没有注意到。” 短暂的静默。 “对不起。”哈利低声说。 “没关系,”赫敏端着架子说,接着又摇摇头,“你们不记得邓布利多在上学期结束的宴会上说的话了吗?” 哈利和罗恩傻乎乎地望着她,赫敏又叹了口气。 “关于神秘人的。邓布利多说他‘制造冲突和敌意的手段十分高明。我们只有表现出同样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信任——’” “你怎么能记住这样的话?”罗恩钦佩地望着她问道。 “我仔细听了,罗恩。”赫敏略微有些粗暴地说。 “我也听了呀,可是我还是说不出到底——” “问题是,”赫敏很不客气地大声说,“这些才是邓布利多真正要说的话。神秘人回来才两个月,我们就已经开始自相争斗了。分院帽的警告也是同样的意思:团结一心——” “哈利昨天晚上说得对,”罗恩反驳说,“如果这意味着我们要跟斯莱特林的人交朋友——可能性很小。” “哎,我认为我们不能为学院之间的团结做出努力是非常遗憾的。”赫敏火气很冲地说。 他们来到大理石楼梯底下,拉文克劳的一群四年级学生正鱼贯穿过门厅。他们一看见哈利就赶紧凑成一堆,似乎唯恐哈利会对落在后面的人下毒手。 “是啊,我们确实应该努力跟那样的人交朋友。”哈利讽刺地说。 他们跟着拉文克劳的同学走进礼堂,一进门都不由自主地朝教工桌子望去。格拉普兰教授正跟天文学教师辛尼斯塔教授在聊天,海格又一次因为缺席而格外引人注意。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正好反映了哈利的情绪:灰蒙蒙的,一片愁云惨雾。 “邓布利多一句也没提那个姓格拉普兰的女人要在这儿待多久。”他说,这时他们正朝格兰芬多的桌子走去。 “也许……”赫敏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哈利和罗恩同时问道。 “噢……也许他不想让大家注意到海格不在这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让大家注意,”罗恩轻声笑了起来,“我们怎么可能不注意呢?” 赫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梳着长辫子的黑肤色高个女孩大步走到哈利跟前。 “你好,安吉利娜。” “你好,”她轻快地说,“暑假过得怎么样?”没等回答,她接着又说:“知道吗,我被选为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长了。” “太好了。”哈利说,咧嘴朝她笑着。他怀疑安吉利娜给球员们鼓劲时可能不像奥利弗·伍德那样啰里啰嗦,这倒是一件好事。 “啊,对了,奥利弗走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守门员。选拔将于星期五下午五点钟进行,我希望全体队员都能到场,行吗?这样我们可以看看那个新人能不能够跟大家很好地配合。” “好的。”哈利说。 安吉利娜朝他笑了笑走了。 “我忘记伍德已经走了,”赫敏在罗恩身边坐下,把一盘面包拖到面前,淡淡地说,“我想那会给球队带来很大的影响吧?” “我想也是,”哈利在对面的板凳上坐了下来,“他是个出色的守门员……” “不过,吸收一点新鲜血液也不坏呀,是不是?”罗恩说。 突然,嗖嗖嗖,咔啦咔啦咔啦,几百只猫头鹰从高处的窗口飞了进来。它们落到礼堂各处,把信件和包裹带给它们的主人,同时也把水珠洒在了吃早饭的人头上。显然,外面正在下着大雨。海德薇不见踪影,但哈利并不感到意外。给他写信的只有小天狼星,现在刚分别了二十四个小时,估计小天狼星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儿要告诉他。赫敏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把橘子汁挪到一边,给一只嘴里叼着一份湿漉漉的《预言家日报》的谷仓猫头鹰腾出地方。 “你怎么还订那玩意儿?”哈利气恼地说,又想起了西莫,这时赫敏把一个纳特放在猫头鹰脚上的小皮钱袋里,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我才不费那功夫……都是一堆垃圾。” “最好了解一下敌人在说什么。”赫敏一本正经地说。她展开报纸,把自己挡在后面,一直到哈利和罗恩都吃完早饭了,才重新把脸露了出来。 “没有什么,”她简单地说,把报纸卷起来放在了盘子旁边,“没有说到你和邓布利多,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候,麦格教授顺着桌子挨个儿分发课程表。 “看看今天!”罗恩唉声叹气地说,“两节魔法史、两节魔药课、占卜课、两节黑魔法防御术课……宾斯、斯内普、特里劳尼,还有那个叫乌姆里奇的女人,都在这同一天里!我希望弗雷德和乔治加快速度,赶紧把那些速效逃课糖弄出来……” “别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吧?”弗雷德说,他和乔治刚来,挤坐在哈利旁边,“霍格沃茨的级长总不会想要逃课吧?” “看看我们今天有多倒霉。”罗恩发着牢骚,把他的课程表塞到了弗雷德鼻子底下,“我还从没有碰到过这么糟糕的星期一呢。” “说得对呀,老弟,”弗雷德一边浏览课程表一边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点儿鼻血牛扎糖,很便宜的。” “为什么便宜?”罗恩怀疑地说。 “因为鼻血会一直流个不停,最后你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我们还没有研究出解药呢。”乔治说着开始吃一块熏鱼。 “谢谢啦,”罗恩闷闷不乐地说,一边把课程表装进了口袋,“我想我还是去上课吧。” “说到你们的速效逃课糖,”赫敏严厉地瞪着弗雷德和乔治说,“你们不能在格兰芬多的布告栏上贴广告招聘试验者。” “谁说的?”乔治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我说的,”赫敏说,“还有罗恩。” “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罗恩赶紧说道。 赫敏气呼呼地瞪着他。弗雷德和乔治哧哧地笑。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改变腔调的,赫敏,”弗雷德说,一边往一块烤面饼上涂抹厚厚的黄油,“你们开始上五年级了,很快就会求着我们要逃课糖。” “为什么上五年级就意味着我需要逃课糖呢?”赫敏问道。 “五年级是O.W.L.年。”乔治说。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们要没完没了地应付考试,是不是?它们会像一块砂轮在使劲打磨你们的鼻子,会把鼻尖的皮都磨破。”弗雷德幸灾乐祸地说。 “就为了O.W.L.,我们年级一半的同学都闹了点儿小毛病,”乔治兴高采烈地说,“哭鼻子抹泪啦,发脾气啦……帕翠霞·斯廷森动不动就晕倒……” “肯尼思·托勒全身长满了疖子,你还记得吗?”弗雷德回忆道。 “那是因为你往他的睡衣里放了大泡粉。”乔治说。 “噢,对了,”弗雷德说着顽皮地笑了,“我忘记了……有时候真是很难记得清楚,是吧?” “总之,五年级真是噩梦般的一年,”乔治说,“如果你们比较在乎考试成绩的话。还好,弗雷德和我总算精神头还不错。” “是啊……你们后来,怎么说来着,每人通过了三门O.W.L.?”罗恩说。 “没错,”弗雷德漠不关心地说,“但我们觉得我们的前途是在学术成就之外。” “我们严肃地讨论过是不是还要回来上七年级,”乔治眉飞色舞地说,“既然我们已经有了——” 他看到哈利警告的目光,赶紧刹住口,哈利知道乔治就要说到他送给他们的那笔三强争霸赛的奖金了。 “——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O.W.L.证书,”乔治赶紧改口道,“我是说,难道我们真的需要N.E.W.T.证书吗?但是我们想妈妈肯定不会让我们提早离开学校的,现在珀西又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妈妈就更不会同意了。” “不过我们不会浪费在这里的最后一年,”弗雷德说,一边留恋地环顾着礼堂,“我们要利用这一年时间做一些市场研究,弄清霍格沃茨的普通学生到底希望从笑话店里买到什么,认真鉴定我们的研究成果,然后生产出满足需要的产品。” “可是你们从哪儿去弄开办笑话店的本钱呢?”赫敏怀疑地问,“你们需要所有的配料和原料——我想,还有场地……” 哈利没有看双胞胎,他感到脸上发烧,便故意把勺子掉在地上,然后俯身去捡。他听见弗雷德在他头顶上说:“别问我们,我们不会编谎话骗你,赫敏。走吧,乔治,我们如果去得早,还能在草药课前卖掉几只伸缩耳呢。” 哈利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正好看见弗雷德和乔治走开的背影,每人手里拿着一摞面包。 “那是什么意思?”赫敏说,看看哈利,又看看罗恩,“‘别问我们……’莫非他们已经弄到了一些开办笑话店所需要的金子?” “其实,我也一直在纳闷这件事呢。”罗恩紧锁着眉头说,“他们今年暑假给我买了一套新礼服长袍,我真不明白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钱……” 哈利认为必须赶紧转移话题,离开这片危险的水域。 “你们说,这个学年真的很够呛吗?因为那些考试?” “噢,是的,”罗恩说,“那是肯定的,是吧?O.W.L.确实非常重要,影响到以后可以申请什么工作等等。这个学年的下学期我们还会得到求职方面的建议,比尔告诉我的。这样明年我们就可以挑选自己需要的N.E.W.T.科目了。” “你知道你从霍格沃茨毕业后想做什么吗?”哈利问他们俩,这时他们已经离开礼堂,朝魔法史课的教室走去。 “还没想好,”罗恩慢吞吞地说,“除非……嗯……” 他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什么?”哈利催促道。 “嗯,当一个傲罗倒是蛮酷的。”罗恩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 “是啊。”哈利热情高涨地说。 “可是他们差不多都是精英,”罗恩说,“你必须非常出色才行呢。你呢,赫敏?” “我不知道。”她说,“我想做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 “当一个傲罗就很有价值!”哈利说。 “是的,但是有价值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赫敏若有所思地说,“我是说,如果我能进一步推动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 哈利和罗恩都小心地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魔法史被公认为是巫师界设计的最枯燥的一门课程。他们的幽灵老师宾斯先生说起话来呼哧带喘,拖腔拖调,几乎肯定能在十分钟内使人昏昏欲睡;如果天气炎热,五分钟就够了。他上课的形式一成不变,总是滔滔不绝地照本宣科,而他们就在底下做笔记,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睡眼矇眬地发愣。哈利和罗恩的这门功课一直勉强能够及格,多亏了在考试前照抄赫敏的笔记。似乎只有赫敏一个人能够抵挡住宾斯声音的催眠力量。 今天,他们忍受着宾斯教授拖着腔调地讲述巨人战争的话题,足足忍受了一个半小时。哈利刚听了十分钟,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如果换了另外一位老师,这个题目大概会比较引人入胜。接着他的大脑就走神了,在剩下来的一小时二十分钟里,他和罗恩一直在他羊皮纸的一角玩刽子手的游戏,赫敏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瞪他们。 “如果我今年不把笔记借给你们,会怎么样呢?”他们离开教室出去休息时(宾斯教授穿过黑板飘走了),赫敏冷冷地问他们。 “我们的魔法史O.W.L.就会不及格。”罗恩说,“如果你想受到良心的责备,赫敏……” “哼,那是你们活该,”她厉声反驳道,“你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讲课,对吗?” “我们努力来着,”罗恩说,“我们只是没有你那样的大脑,你那样的记性、那样好的注意力——你就是比我们聪明嘛——你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不好?” “哼,别给我灌这些迷魂汤。”赫敏说,但她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领头来到外面湿乎乎的院子里。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因此,三三两两挤在院子里的人们看上去轮廓有点儿模糊。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一个不断滴水的阳台下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竖起长袍的领子抵挡九月的寒风,一边谈论着在本学年的第一节魔药课上,斯内普会给他们布置什么作业。他们一致同意那大概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为的是在两个月的假期后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就在这时,有人绕过拐角朝他们走来。 “你好,哈利!” 是秋·张,更稀罕的是,她这次又是一个人。这真是不同寻常,秋几乎总是被一大帮叽叽咕咕的女生包围着。哈利还记得他曾经有过的痛苦:他千方百计地想在她独自一人时碰到她,好邀请她参加圣诞舞会。 “你好。”哈利说,感觉到自己的脸热得发烫。这次至少你身上没沾着臭汁,他对自己说。秋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看来,你把那玩意儿清除干净了?” “是啊。”哈利说,竭力想露出点笑容,似乎他们上一次见面不是尴尬的,而是挺好玩的,“那么,你……嗯……暑假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该这么问——塞德里克曾是秋的男朋友,他的死一定影响了她在暑假里的心情,就像哈利自己也没有过好暑假一样。秋的脸上似乎微微紧了紧,但她说:“噢,挺好的,你知道……” “那是龙卷风队的徽章吗?”罗恩突然指着秋的长袍前襟问道,那里别着一枚天蓝色的徽章,上面有两个鲜艳醒目的金色字母“T”[12],“你该不是支持他们吧?” “我确实支持他们。”秋说。 “你是一直就支持他们呢,还是从他们开始赢得俱乐部联合会杯后才支持他们的?”罗恩问,用的是一种在哈利看来没有必要的指责口气。 “我从六岁起就支持他们了,”秋冷冷地说,“好吧……再见,哈利。” 她走开了。赫敏等到秋走到院子中间,便回过头来责骂罗恩。 “你太不懂事了!” “什么?我不过问她是不是——”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想跟哈利单独谈谈吗?” “那又怎么样?她完全可以谈嘛,我又没有拦着她——” “你凭什么对她支持的魁地奇球队横加指责?” “指责?我没有指责她,我只是——” “谁在乎她支持不支持龙卷风队?” “哦,得啦,你看见戴着那些徽章的人,一半都是上个赛季刚买的——”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球迷,他们只是跟风,赶浪头——” “上课铃响了。”哈利无精打采地说,罗恩和赫敏吵得太厉害了,没有听见铃声。他们在走向斯内普地下教室的一路上还在吵个不停。这使哈利有足够的时间想道,他身边有纳威和罗恩这两个人,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运气在不离开自己国家的情况下,跟秋说上两分钟令他回味无穷的话。 当他们排在斯内普教室门外的队伍里时,他又想道,她是主动来跟我说话的,难道不是吗?她曾经是塞德里克的女朋友,本来是很有理由恨他的,因为他活着走出了三强争霸赛的迷宫,而塞德里克却死了,然而她却用十分友好的态度跟他说话,似乎她并不认为他头脑不正常,谎话连篇,或对塞德里克的死负有某种可怕的责任……是的,她确实是主动来跟他说话,而且是两天里的第二次了……想到这里,哈利的情绪欢悦起来,就连地下教室的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吱嘎嘎的阴森声音,也没有刺破那似乎在他内心深处膨胀起来的小小的希望泡泡。他跟在罗恩和赫敏后面走进教室,又跟着他们走向他们惯常坐的那张位于后排的桌子,假装没有听见他们俩发出的气呼呼的拌嘴声。 “安静。”斯内普冷冷地说,反手关上了教室的门。 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命令大家安静,全班同学一听见门关上了,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小动作都停止了。一般来说,只要斯内普一出现,就足够让整个班级沉寂下来。 “在我们今天开始上课前,”斯内普快步走向讲台,严厉地望着他们大家说道,“我认为需要提醒你们一下,明年六月你们就要参加一项重要的考试了,那时你们将证明自己学到了多少魔药配制和使用方面的知识。尽管这个班上有几个人确实智力很迟钝,但我希望你们在O.W.L.考试中都能够勉强‘及格’,不然我会……很生气。” 他的目光这次落在了纳威脸上,纳威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然啦,过了这一年,你们中间的许多人就不能再上我的课了,”斯内普继续说道,“我只挑选最优秀的学生进入我的N.E.W.T.魔药班,这就是说,我们跟有些人将不得不说再见了。” 他微微噘起了嘴,目光落在哈利脸上。哈利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一想到过了五年级,他就可以放弃魔药课了,不由得感到一种恶狠狠的快意。 “但是在那愉快的告别时刻到来之前,我们还需要再坚持一年。”斯内普轻声细语地说,“因此,不管你们是否打算参加N.E.W.T.考试,我都建议你们大家集中精力学好功课,达到我要求我的O.W.L.学生们达到的较高的及格水平。” “今天,我们要配制一种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中经常出现的药剂:缓和剂,它能平息和舒缓烦躁焦虑的情绪。注意:如果放配料的时候马马虎虎,就会使服药者陷入一种死沉的,有时甚至是不可逆转的昏睡,所以你们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行为。”在哈利的左边,赫敏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脸上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表情。“配料和配制方法——”斯内普一挥魔杖,“——在黑板上——”(黑板上果然出现了)“——你们所需要的一切——”他又一挥魔杖,“——在储藏柜里——”(他所说的那个储藏柜的门一下子打开了)“——你们有一个半小时……开始吧。” 正像哈利、罗恩和赫敏所猜测的,斯内普布置他们配制的这种药剂是最难、最费手脚的一种。必须按照严格的顺序和分量将配料加进坩埚;必须将混合剂搅拌到规定的次数,不能多也不能少,先是顺时针,然后是逆时针;坩埚沸腾时火苗的温度必须降至某个特定的标准,不能高也不能低,并保持一段特定的时间,然后才能加入最后一种配料。 “你们的药剂现在应该冒出一股淡淡的、银白色的蒸气。”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斯内普说道。 哈利忙得大汗淋漓,绝望地抬头扫了一眼教室。他自己的坩埚冒出一团团深灰色的气体,罗恩的坩埚正喷溅着绿色的火花。西莫发了疯似的用魔杖尖去捅他坩埚下面的火苗,因为它们眼看就要熄灭了。赫敏的药剂倒是正冒出一股微微闪烁的银白色蒸气,当斯内普快步走过时,他鹰钩鼻上的眼睛低垂着看了看赫敏的坩埚,没有做任何评论,这就是说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是,在哈利的坩埚旁,斯内普停下脚步低头望着坩埚,脸上带着一种可怕的讥讽。 “波特,这是什么东西?” 教室前排的斯莱特林们都很感兴趣地抬起头来,他们最喜欢听斯内普挖苦哈利了。 “缓和剂。”哈利紧张地说。 “波特,告诉我,”斯内普轻声细语地说,“你认识字吗?” 德拉科·马尔福大声笑了起来。 “认识。”哈利说,手紧紧地攥住了魔杖。 “把操作说明的第三行念给我听听,波特。” 哈利眯眼望着黑板。现在地下教室里弥漫着各种颜色的蒸气,要看清黑板上的操作说明真不容易。 “‘加入月长石粉,逆时针搅拌三次,沸腾七分钟,再加入两滴嚏根草糖浆。’” 他的心往下一沉。他没有加嚏根草糖浆,他让药剂沸腾七分钟后,就直接执行第四条操作说明了。 “第三条里每一项你都做到了吗,波特?” “没有。”哈利很小声地说。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没有,”哈利提高了声音说,“我忘记放嚏根草了。” “我知道你忘记了,波特,这就意味着这一坩埚垃圾毫无用处。消失不见。” 哈利的药剂一下子消失了。他傻乎乎地站在一只空坩埚旁。 “凡是认真读了操作说明的同学,把你们的药剂样品装进一个大肚短颈瓶里,仔细标上自己的姓名,拿到我的讲台上接受检验。”斯内普说,“家庭作业:在羊皮纸上写十二英寸长的论文,论述月长石的特性及其在制药方面的用途,星期四交。” 哈利周围的同学都在往短颈瓶里装药剂,他把东西一样样收起来,心里气得不行。他的药剂并不比罗恩的差,罗恩的那一坩埚东西现在发出一股臭鸡蛋的气味;也不比纳威的差,纳威的药剂变得硬邦邦的,像刚刚搅拌好的水泥,他这会儿不得不使劲把它从坩埚里抠出来。然而偏偏是他,哈利,今天的作业得了零分。他把魔杖放回书包,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望着其他同学一个个拿着装满药剂、盖上软木塞的短颈瓶,走向斯内普的讲台。过了很长时间,下课铃终于响了,哈利第一个冲出地下教室。他已经开始吃午饭了,罗恩和赫敏才来到礼堂。天花板比上午的时候变得更昏暗阴沉了,雨点啪啪地打着高处的窗户。 “那真是很不公平,”赫敏安慰他道,她坐在哈利身边,给自己拿了一块肉馅土豆泥馅饼,“你的药剂远不像高尔的那么糟糕,当他往瓶子里装的时候,那堆东西突然四下迸溅,把他的袍子都烧着了。” “是啊,这也难怪,”哈利说,气呼呼地瞪着面前的盘子,“斯内普什么时候公平地对待过我啊?” 赫敏和罗恩谁也没有回答。三个人心里都清楚,斯内普和哈利之间的敌意,从哈利踏进霍格沃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还以为他今年会有点儿好转呢,”赫敏用失望的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你们知道的……”她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他们两边都空着六七个座位,也没有人从桌子旁走过,“……现在他加入了凤凰社,还有所有的一切。” “毒蘑菇是不会改变它们的斑点的,”罗恩一针见血地说,“反正,我一直认为邓布利多真是疯了,居然相信斯内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真的不再为神秘人工作了呢?” “我认为邓布利多大概得到了足够的证据,尽管他没有拿给你看,罗恩。”赫敏毫不客气地说。 “哦,闭嘴吧,你们两个。”罗恩张嘴正要反驳,哈利烦躁地说。赫敏和罗恩都怔住了,显得又生气又委屈。“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哈利说,“总是没完没了地斗来斗去,都快把我逼疯了。”说完,他扔下自己的土豆泥肉馅饼,把书包甩上肩头,扬长而去,留下两人坐在那里直发愣。 他一步两级地走上大理石楼梯,与许多匆匆忙忙赶去吃午饭的同学擦肩而过。刚才突然爆发的那股无名火,还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着,想到罗恩和赫敏脸上惊愕的表情,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快意。那是他们活该,他想道,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安静点儿……总是一天到晚争争吵吵……换了谁都会被逼疯的…… 在一处楼梯平台上,他从骑士卡多根爵士的大幅肖像前走过。卡多根爵士拔出宝剑,恶狠狠地朝哈利挥舞着,哈利根本不理睬他。 “回来,你这逃跑的懦夫!不许退缩,跟我战斗!”卡多根爵士从面罩后面用发闷的声音喊道,但哈利只顾继续往前走,卡多根爵士想来追他,于是跳进相邻的一幅画里,但住在画里的一条模样凶狠的大狼狗把他赶了回去。 在剩下来的吃午饭时间里,哈利一直独自坐在北塔楼顶上的活板门下。当上课铃响起时,他便第一个爬上了通往西比尔·特里劳尼教室的银色梯子。 除了魔药课,占卜课是哈利最不喜欢的课程,这主要是因为特里劳尼教授有一个习惯,每过几堂课就要预言哈利会死于非命。特里劳尼教授是一个瘦巴巴的女人,裹着厚厚的披肩,戴着一串串闪闪发亮的珠子,她的眼镜把她的一双眼睛放大了好几倍,总使哈利联想起某种昆虫。哈利进屋时,她正忙着把一本本破破烂烂的皮革装订的书分发在每张桌子上,那些单薄的小桌子杂乱无章地摆放在教室里。盖着罩布的灯发出的光线和散发出一股难闻气味的不太旺的炉火都十分昏暗。当哈利在阴影里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时,她似乎没有看见他。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来了。罗恩从活板门里探出头,仔细往四下里张望着,看见了哈利,直接朝他走了过来,或者说是尽量直接走了过来,因为他必须小心地绕过那么多桌子、椅子和一只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坐垫。 “赫敏和我已经不吵了。”他说,在哈利身边坐了下来。 “很好。”哈利咕哝了一句。 “但赫敏说,她希望你不要动不动就朝我们发脾气。”罗恩说。 “我没有——” “我只是传个话,”罗恩好言好语地劝说道,“但我认为她说得对。西莫和斯内普那么对待你又不是我们的错。” “我从没有说过——” “同学们好,”特里劳尼教授用她模糊的、如梦似幻的惯常声音说道,哈利赶紧闭了嘴,心里既恼火又有些羞愧,“欢迎你们回到占卜课上。当然啦,整个暑假我一直十分用心地关注着你们的命运,看到你们全都安然无恙地返回霍格沃茨,我非常高兴——因为,当然啦,我知道你们都会回来的。” “你们会发现在你们的桌子上有一本伊尼戈·英麦格写的《解梦指南》。解梦是占卜未来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方法,也是你们的O.W.L.考试中很可能会出现的一个题目。当然啦,我认为相比于占卜这门神圣的艺术来说,能否通过考试实在是很不重要的。只要你们有了慧眼,什么证书啦、等级啦,都是区区小事。不过,校长愿意让你们参加考试,所以……” 她的声音很优雅地逐渐降低了,使得同学们都确信,特里劳尼教授认为她这门课程要比考试之类的俗事重要得多。 “请把书翻到导论,读一读英麦格关于解梦问题的说法。然后,分成两人一组,用《解梦指南》来解释对方最近做过的梦。开始吧。” 这门课倒是有一个好处,它不是连上两节。等全班同学读完那本书的导论时,就只有十分钟时间让他们解释梦境了。在与哈利和罗恩相邻的桌子上,迪安和纳威分在一组,纳威立刻就开始啰里啰嗦地解释一个噩梦,梦里有一把大剪刀嘎吱嘎吱地剪他奶奶最好的一顶帽子。哈利和罗恩只是愁眉苦脸地大眼瞪小眼。 “我做梦从来不记得。”罗恩说,“你说一个吧。” “你总能想起一个的。”哈利不耐烦地说。 他不想把自己的梦说给任何人听。他心里很清楚他三天两头梦见一片墓地意味着什么,他不需要罗恩、特里劳尼教授或愚蠢的《解梦指南》来告诉他。 “好吧,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在打魁地奇球,”罗恩说,皱起眉头拼命回忆着,“你认为那意味着什么?” “那大概意味着你要被一颗巨大的软糖吃掉。”哈利兴味索然地翻看着《解梦指南》说道。 在《解梦指南》上查找一个个梦境真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后来特里劳尼教授布置他们记录下一个月里每天做的梦作为家庭作业,哈利听了更是闷闷不乐。下课铃响了,他和罗恩领头走下梯子,罗恩大声抱怨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有多少家庭作业了?宾斯叫我们写一篇一英尺半长的论文,谈巨人战争;斯内普要的论文是一英尺长,讲月长石的用途;现在特里劳尼又要我们记下一个月里每天做的梦!弗雷德和乔治说这个O.W.L.年日子难熬,看来确实这样,是不是?那个姓乌姆里奇的女人最好别再给我们……” 他们走进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室时,发现乌姆里奇教授已经坐在讲台后面了。她穿着前一天晚上穿的那件毛茸茸的粉红色开襟毛衣,头顶上戴着那个黑天鹅绒的蝴蝶结。哈利又一次强烈而鲜明地想到一只大苍蝇愚蠢地落在了一只更大的癞蛤蟆身上。 全班同学走进教室时都默不作声,乌姆里奇教授还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她对于课堂纪律的要求有多么严格。 “同学们,下午好!”全班同学都坐下后,她说道。 几个同学嘟哝着“下午好”作为回答。 “啧,啧,”乌姆里奇教授说,“这可不行,是不是?我希望你们这样回答:‘下午好,乌姆里奇教授。’请再来一遍。同学们,下午好!” “下午好,乌姆里奇教授。”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就对了,”乌姆里奇教授声音嗲嗲地说,“这并不太难,是不是?请收起魔杖,拿出羽毛笔。” 许多同学交换着郁闷的眼神。跟在“收起魔杖”这个命令后面的,从来都不是他们觉得有趣的课。哈利把他的魔杖塞进书包,拿出了羽毛笔、墨水和羊皮纸。乌姆里奇教授打开她的手提包,抽出一根短得出奇的魔杖,在黑板上使劲一敲,黑板上立刻出现了两行字: 黑魔法防御术 回归基本原理 “同学们,你们这门课的教学一直是断断续续的,不成系统,是不是?”乌姆里奇教授转身面对着全班同学,两只手十指交叉,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前,然后说道,“教师不断更换,其中许多人似乎并没有遵照魔法部批准的课程标准进行授课,这不幸使你们现在远远没有达到O.W.L.年理应达到的水平。” “然而你们将会很高兴地知道,这些问题即将得到改正。今年,我们将要学习的是一门经过精心安排、以理论为中心、由魔法部批准的魔法防御术课程。请把这些话抄下来。” 她又敲了敲黑板,刚才那两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课程目标”。 1、理解魔法防御术的基本原理。 2、学会辨别可以合法使用魔法防御术的场合。 3、在实际运用的背景下评定魔法防御术。 教室里只听得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的沙沙声,两三分钟后,当每个同学都把乌姆里奇教授的三个课程目标抄录下来后,她问道:“是不是每位同学都有一本威尔伯特·斯林卡的《魔法防御理论》?” 班里响起一片喃喃表示肯定的声音。 “我认为我们还要再来一遍,”乌姆里奇教授说,“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时,我希望你们回答‘是的,乌姆里奇教授’。或者‘不,乌姆里奇教授’。再来一遍:是不是每位同学都有一本威尔伯特·斯林卡的《魔法防御理论》?” “是的,乌姆里奇教授。”全班同学大声回答。 “很好,”乌姆里奇教授说,“我希望你们把书翻到第五页,读一读‘第一章,入门基础原理’。读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 乌姆里奇教授离开黑板,在讲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用那两只眼皮松垂的癞蛤蟆似的眼睛盯着大家。哈利把他那本《魔法防御理论》翻到第五页,开始读了起来。 内容十分枯燥,简直就跟听宾斯教授讲课一样毫无趣味。他感到自己的注意力一点点地减退了。很快,他就盯着一行文字看了六七遍,却只看懂了开头几个词。几分钟过去了,教室里鸦雀无声。在他旁边,罗恩心不在焉地把羽毛笔在手指上转来转去,眼睛呆呆地瞪着书上同一个地方。哈利把目光转向右边,猛地大吃一惊,一下子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赫敏甚至没有打开她那本《魔法防御理论》。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乌姆里奇教授,一只手高高举起。 哈利记得赫敏以前从来不在老师要求读书的时候不照着做,或能够抵挡住诱惑,不去翻开任何一本出现在她面前的书。哈利疑惑地看着她,但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现在不想回答问题,随即继续盯着乌姆里奇教授,而乌姆里奇教授的目光正同样坚定地望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又过了几分钟,注视着赫敏的可不止哈利一个人了。老师吩咐他们读的那一章实在太啰嗦乏味了,越来越多的同学都更愿意注视赫敏怎样不出声地吸引乌姆里奇教授的目光,而不愿再去吭哧吭哧地啃什么“入门基础原理”。 后来,班上超过一半的同学都在盯着赫敏,而不是看着他们的课本了,乌姆里奇教授似乎认为她再也不能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了。 “亲爱的,你是对这一章的内容有什么疑问吗?”她问赫敏,似乎刚刚注意到她。 “不,不是关于这一章的内容。”赫敏说。 “噢,我们现在是在读书,”乌姆里奇教授说,露出嘴里又小又尖的牙齿,“如果你有其他问题,我们可以下课的时候再谈。” “我对你的课程目标有一个疑问。”赫敏说。 乌姆里奇教授扬起了眉毛。 “你叫什么名字?” “赫敏·格兰杰。”赫敏说。 “好吧,格兰杰小姐,我认为,这些课程目标写得非常清楚,只要你把它们从头到尾仔细读一遍。”乌姆里奇教授用坚定不移的嗲嗲的口吻说。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赫敏直言不讳地说,“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使用防御咒。” 一阵短暂的沉默,班里许多同学都扭过头仔细看着仍然写在黑板上的那三条课程目标。 “使用防御咒?”乌姆里奇教授轻声笑着重复道,“哎呀,我无法想象在我的课堂里会出现需要你们使用防御咒的情况,格兰杰小姐。你总不至于认为会在上课时受到攻击吧?” “我们不能使用魔法吗?”罗恩大声喊了一句。 “在我的班上,学生想要讲话必须先举手,你是——” “韦斯莱。”罗恩说着赶紧把手举了起来。 乌姆里奇教授笑得更慈祥了,一转身背对着罗恩。哈利和赫敏马上也举起了手。乌姆里奇教授那双松泡泡的眼睛在哈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她对赫敏说: “怎么,格兰杰小姐?你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是的,”赫敏说,“黑魔法防御术的总体目标当然应该是练习防御咒,是吗?” “你是魔法部专门培训的教育专家吗,格兰杰小姐?”乌姆里奇教授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假声音问。 “不是,但——” “那好,我想你恐怕没有资格判断任何一门课的‘总体目标’是什么。我们的最新学习计划,是由比你年长得多、聪明得多的巫师们设计制定的。你们将以一种安全的、没有风险的方式学习防御咒——” “那有什么用呢?”哈利大声问,“如果我们受到攻击,那肯定不会是以一种——” “举手,波特先生!”乌姆里奇教授用唱歌般的声音说。 哈利赶紧把手高高举起。乌姆里奇教授又故伎重演,立刻转过脸去看别的地方,可是现在又有另外几个学生举起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乌姆里奇教授问迪安。 “迪安·托马斯。” “说吧,托马斯先生。” “嗯,就像哈利说的那样,不是吗?”迪安说,“如果我们受到攻击,是不可能没有风险的。” “我再说一遍,”乌姆里奇教授说,一边以那种特别令人恼火的方式朝迪安微笑着,“你认为在我的班上会受到攻击吗?” “不会,可是——” 乌姆里奇教授的声音压过了迪安的声音。“我不愿意批评这个学校的一些办学方式,”她说,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把那张阔嘴咧得更大了,“但是在这个班上你们接触了几个很不负责任的巫师,确实很不负责任——更不用说,”她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还有特别危险的半人半兽。” “如果你指的是卢平教授,”迪安气愤地说,“他可是我们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举手,托马斯先生!正如我刚才说的——他们给你们介绍的魔法都很复杂,不适合你们这个年龄段,而且具有极大的潜在危害。你们被吓得不轻,竟然以为自己三天两头就会遭到黑魔法的攻击——” “不,我们没有,”赫敏说,“我们只是——” “你没有举手,格兰杰小姐!” 赫敏举起手,乌姆里奇教授转过脸去。 “我认为,我的前任不仅在你们面前施用了非法的咒语,而且还在你们身上施用了这些咒语。” “可是,后来发现他是个疯子嘛,是不是?”迪安气呼呼地说,“说实在的,我们仍然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你没有举手,托马斯先生!”乌姆里奇教授用颤颤的声音说,“好了,魔法部认为,理论知识能够更有效地帮助你们通过考试,说到底,让学生通过考试才是学校的宗旨所在。你叫什么名字?”她瞪着刚刚把手举起来的帕瓦蒂问道。 “帕瓦蒂·佩蒂尔,我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考试里就没有一点实践性的内容吗?我们是不是应该显示出我们确实会施破解咒和其他魔法呢?” “只要你们把理论学得非常扎实,就没有理由不会在严格控制的考试条件下施咒语。”乌姆里奇教授轻蔑地说。 “事先不需要练习吗?”帕瓦蒂不敢相信地问,“难道你是在对我们说,我们第一次施那些咒语就是在考试的时候吗?” “我再说一遍,只要你们把理论学得非常扎实——” “理论在现实世界里有什么用?”哈利又把拳头高高举起,大声问道。 乌姆里奇教授抬起目光。 “这是学校,波特先生,不是现实世界。”她轻声说。 “那么我们不需要做好准备,迎接等在外面的一切吗?” “没有什么等在外面,波特先生。” “哦,是吗?”哈利说。他的火气一整天都在内心暗暗翻腾,这时就要临近爆发点了。 “你想象谁会来攻击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呢?”乌姆里奇教授用亲昵得可怕的声音问道。 “嗯,让我想想……”哈利用假装若有所思的口吻说,“也许……伏地魔?” 罗恩倒吸一口冷气,拉文德·布朗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纳威一歪身从板凳上摔了下去,然而乌姆里奇教授却没有显出害怕的样子。她只是盯着哈利,脸上露出一种恶狠狠的心满意足的表情。 “格兰芬多扣除十分,波特先生。” 教室里一片沉默和寂静。大家要么盯着乌姆里奇,要么盯着哈利。 “好了,让我把几件事情弄弄清楚。” 乌姆里奇教授站了起来,身体朝前探着,两只手指短粗的手掌按在讲台上。 “有人告诉你们说,某个黑巫师死而复生了——” “他没有死,”哈利生气地说,“但是没错,他回来了!” “波特先生,你已经让你们学院丢了十分,别再把事情越弄越糟,”乌姆里奇教授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眼睛看也没看哈利,“正如我刚才说的,有人对你们说,某个黑巫师又出来活动了。这是无稽之谈。” “这不是无稽之谈!”哈利说,“我看见他了,我跟他搏斗了!” “关禁闭,波特先生!”乌姆里奇教授得意洋洋地说,“明天傍晚。五点钟。在我的办公室。我再说一遍,这是无稽之谈。魔法部保证你们不会遇到来自任何黑巫师的危险。如果你们仍然心存疑虑,请务必在课后来找我。如果有人用黑巫师死而复生的鬼话吓唬你们,我倒很愿意听一听。我随时准备帮助你们。我是你们的朋友。好了,请大家继续第五页,‘入门基本原理’。” 乌姆里奇教授在她的讲台后面坐下了。哈利却站了起来。同学们都呆呆地望着他,西莫看上去半是害怕半是好奇。 “哈利,不要!”赫敏小声警告道,拉了拉他的衣袖。但哈利一甩胳膊,不想让她碰自己。 “那么,照你的说法,塞德里克·迪戈里是自己倒下去死掉的喽?”哈利问,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全班同学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除了罗恩和赫敏,他们谁都没有听见哈利谈论过塞德里克遇难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急切地望望哈利,又望望乌姆里奇教授,只见她抬起眼睛盯着哈利,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假笑了。 “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是一场不幸的事故。”她冷冷地说。 “是谋杀。”哈利说。他感觉到自己浑身发抖。他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谈过这件事,更不用说当着三十个竖起耳朵聆听的同班同学的面。“伏地魔杀死了他,你明明知道的。” 乌姆里奇教授的脸上毫无表情。有那么一刻,哈利还以为她要冲自己失声尖叫呢。可接着她用那种最最温柔、最最嗲声嗲气的小姑娘一般的声音说道:“过来,波特先生,亲爱的。” 哈利把椅子踢到一边,从罗恩和赫敏身边绕过,走向讲台。他可以感觉到全班同学都屏住了呼吸。他实在太气愤了,根本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乌姆里奇教授从她的手提包里抽出一卷粉红色的羊皮纸,在讲台上摊平了,用她的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匆匆地写了起来。她身子俯在讲台上,因此哈利看不见她在写什么。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卷起羊皮纸,用她的魔杖敲了一下,羊皮纸就自动牢牢地封死了,使得哈利无法打开它。 “亲爱的,把这个拿给麦格教授。”乌姆里奇教授说着把羊皮纸递给了哈利。 哈利一言不发,从她手里接过羊皮纸,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罗恩和赫敏就离开了教室,反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他顺着走廊飞快地往前走,手里紧紧攥着给麦格教授的便条。转过一个拐角,他猛地撞上了皮皮鬼——专门喜欢搞恶作剧的幽灵。他是一个长着一张阔嘴巴的小个子男人,正平躺着悬在空中,像玩杂技一样抛接着几个那种嵌在桌子或墨水台上的小墨水池。 “哎呀,是傻宝宝波特!”皮皮鬼咯咯笑着说,让两个墨水池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墨水溅到了墙上。哈利赶紧往后一躲,大吼一声: “滚开,皮皮鬼!” “哎哟,怪人儿发怪脾气了。”皮皮鬼说,在走廊上追着哈利,在他上方往前飞着,一边调皮地斜眼看着他,“这次又犯了什么事儿,我亲爱的傻宝宝朋友?脑子里听见声音啦?眼前有幻觉啦?又开始说——”皮皮鬼轻蔑地大声咂了一下舌头,“——怪腔啦?” “我说了,别来烦我!”哈利大喊一声,转身跑下离他最近的一道楼梯,但皮皮鬼平躺在他旁边的栏杆上也滑了下来。 “哦,好多人以为他脾气暴,波特波特傻宝宝, 有些人心肠不算坏,知道他只是太悲哀, 皮皮鬼心里最清楚,说他是发疯犯糊涂——” “闭嘴!” 他左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麦格教授从她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神色严峻,微微透着疲惫。 “你到底在嚷嚷什么,波特?”她厉声问道,皮皮鬼开心地咯咯笑着,嗖的一下消失了,“你怎么不去上课?” “我被打发来见你。”哈利倔强地说。 “打发?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发?” 哈利把乌姆里奇教授的便条递过去,麦格教授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皱着眉头,用魔杖一敲把封口撕开,展开读了起来。她读着乌姆里奇写的文字,眼睛在方方的镜片后面飞快地来回移动,每读完一行,眼睛就眯得更紧一些。 “进来,波特。” 哈利跟着她走进她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了。 “怎么回事?”麦格教授突然厉声对他说,“这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哈利问,语气咄咄逼人,他本来不想这样的。“教授?”他又找补了一句,努力使声音听上去礼貌一点儿。 “你真的冲乌姆里奇教授大吼大叫啦?” “是的。”哈利说。 “你说她是个骗子啦?” “是的。” “你告诉她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啦?” “是的。” 麦格教授在她的书桌后坐了下来,紧皱眉头望着哈利。然后她说:“吃一块饼干吧,波特。” “吃——什么?” “吃一块饼干,”她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指着桌上一堆文件上的一个方格图案的饼干盒,“坐下吧。” 以前曾经有过一次,哈利原以为要被麦格教授狠狠教训一顿,结果却被她选进了格兰芬多学院的魁地奇球队。此刻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自己拿了一块生姜蝾螈饼干,感觉就像那次一样迷惑不解,不知所措。 麦格教授放下乌姆里奇教授的便条,非常严肃地望着哈利。 “波特,你需要小心哪。” 哈利咽下嘴里的生姜蝾螈饼干,不解地瞪着她。她的语气跟他以前所熟悉的完全不同。不再那么敏捷、干脆和严厉,而是低沉的、忧心忡忡的,似乎比平常更有人情味。 “在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课上不守纪律,你付出的代价可能要比学院扣分和关禁闭严重得多。” “你这是什么——” “波特,用你的常识想一想,”麦格教授厉声地说,突然又恢复了她平常的腔调,“你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你一定知道她会去向谁汇报。” 下课铃响了。他们的头顶上和周围响起几百个学生同时走动的嘈杂声。 “这里写着,她这个星期每天晚上都要罚你关禁闭,从明天开始。”麦格教授又低头看了看乌姆里奇的便条,说道。 “这星期每天晚上!”哈利重复了一遍,简直被吓坏了,“可是,教授,难道你——” “不行,我不能。”麦格教授断然地说。 “可是——” “她是你的老师,她完全有权罚你关禁闭。你明天下午五点钟开始到她办公室去,开始第一次。记住:在多洛雷斯·乌姆里奇身边要千万留神。” “可我说的是实话!”哈利愤愤不平地说,“伏地魔回来了,你知道的。邓布利多教授也知道他已经——”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波特!”麦格教授生气地正了正眼镜,说道(刚才她听见哈利说出伏地魔的名字,脸部肌肉很厉害地抽搐了一下),“你真的以为问题在于说实话还是说谎话吗?问题在于你必须低着头做人,尽量不招惹麻烦,管好你自己的脾气!” 她站了起来,鼻孔张得大大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哈利也跟着站了起来。 “再吃一块饼干吧。”她烦躁地说,把饼干盒推给了他。 “不用了,谢谢。”哈利冷冷地回答。 “别犯傻啦。”她厉声道。 哈利拿了一块。 “谢谢。”他满不情愿地说。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在开学宴会上的讲话你没有听吗,波特?” “听了,”哈利说,“听了……她说……进步将被禁止……嗯,这就说明……说明魔法部企图干涉霍格沃茨。” 麦格教授打量他片刻,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绕过桌子,为他打开了房门。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你能听赫敏·格兰杰的话。”她说,示意他离开她的办公室。 第112章被多洛雷斯关禁闭 对哈利来说,那天晚上在礼堂吃晚饭可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他同乌姆里奇大吵大嚷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使按霍格沃茨的标准衡量,这样的传播速度也是快得出奇。当他坐在罗恩和赫敏中间开始吃饭时,他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有趣的是,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似乎谁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听见他们的议论。恰恰相反,他们好像巴不得他动怒,再次嚷嚷起来,这样他们就能亲耳听到他是怎么说的了。 “他说他看见塞德里克·迪戈里被杀害……” “他以为自己跟神秘人决斗来着……” “快别胡扯了……” “他以为自己在蒙谁呢?” “饶了我吧……” “我不明白的是,”哈利放下手里的餐具,声音颤抖地说(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刀叉都拿不稳了),“两个月前邓布利多告诉他们这件事时,他们怎么就都相信了呢……” “问题是,哈利,我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相信了。”赫敏神色严峻地说,“哦,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她重重地放下自己的刀叉,罗恩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刚吃了一半的苹果馅饼,但还是跟着他们走了。人们一直盯着他们走出了礼堂。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相信邓布利多?”他们来到二楼的楼梯平台时,哈利问赫敏。 “唉,其实你并不明白事情发生以后是什么情况,”赫敏轻声说,“你从草地中央回来了,怀里抱着塞德里克的尸体……我们谁都没有看见迷宫里发生的一切……我们只是听邓布利多说神秘人回来了,杀死了塞德里克,还跟你展开了搏斗。” “那是事实!”哈利大声说。 “我知道是事实,哈利,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冲我大声嚷嚷?”赫敏不耐烦地说,“实际上,没等大家完全理解这个事实,他们就都回家过暑假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读到的都是你是个疯子,邓布利多是个老糊涂!” 他们大步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返回格兰芬多的塔楼。雨水啪啪地敲打着窗户玻璃。哈利觉得这开学的第一天好像持续了一个星期,而他睡觉前还要完成那么一大堆家庭作业。他的右眼皮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当他们拐进胖夫人的那条走廊时,他透过一扇被雨水冲刷过的窗户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场地。海格的小屋里仍然没有灯光。 “米布米宝。”赫敏不等胖夫人开口发问就说道。肖像弹开,露出后面的洞口,他们三个爬了进去。 公共休息室里几乎空无一人,差不多所有的同学都还在下面吃晚饭呢。克鲁克山在一把扶手椅上展开身体,小跑着过来迎接他们,发出很响的呼噜呼噜的喘息声。哈利、罗恩和赫敏在炉火旁他们最喜欢的三把椅子上坐定后,它轻盈地跳到赫敏的膝头,把身体蜷成一个毛茸茸的姜黄色坐垫。哈利望着火苗出神,感到极度疲倦,所有的精力都耗光了。 “邓布利多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赫敏突然嚷了起来,把哈利和罗恩吓了一跳。克鲁克山从她身上跳开,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赫敏气愤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里面填塞的东西都从破洞里漏了出来。“他怎么能让那个可怕的女人教我们呢?而且还在我们参加O.W.L.考试的这一年!” “唉,我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从来就没有过像样的老师,是不是?”哈利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海格告诉过我们,谁也不愿意接这个活儿,他们说这份工作中了毒咒。” “这倒是,可是居然聘请了一位根本不让我们施魔法的人!邓布利多在玩什么把戏?” “那女人还想让别人给她当密探。”罗恩郁闷地说,“记得吗,她说如果我们听见有谁说神秘人回来了,她希望我们去向她汇报。” “她来这儿当然就是为了刺探我们大家的,这还用说吗,不然福吉要她来做什么?”赫敏怒声说道。 “别再吵架了,”罗恩正想张嘴反驳,哈利不耐烦地说,“我们能不能……能不能现在就做家庭作业,早做完早省心……” 他们从墙角拿来书包,回到炉火旁的椅子上。这时候同学们陆续吃完饭回来了。哈利侧着脸,尽量不去看肖像洞口,但仍然能感觉到大家都在盯着他。 “我们先写斯内普的那篇吧?”罗恩说着给他的羽毛笔蘸了蘸墨水,“月长石的……特性……以及它在……制药方面的……用途……”他低声嘟哝着,边说边把这些字写在羊皮纸的最上面。“好了。”他在标题下面画了道横线,抬头满怀期待地望着赫敏。 “那么,月长石的特性以及它在制药方面的用途是什么呢?” 可是赫敏根本没听,她正眯起眼睛看着房间那头的角落,只见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正坐在一群看上去天真幼稚的一年级新生中间,每个新生嘴里都在嚼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从弗雷德手里提的那个大纸口袋里拿出来的。 “不行,对不起,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赫敏说着腾地站起身,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来,罗恩。” “我——干吗?”罗恩说,显然是在拖延时间,“不——算啦,赫敏——我们总不能干涉他们发糖给别人吃吧。” “你心里很清楚,那些是鼻血牛扎糖,要么——要么是吐吐糖,要么——” “昏迷花糖?”哈利小声提醒道。 那些一年级新生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大锤砸了一下脑袋,一个个在座位上昏了过去。有的扑通滑到了地上,有的只是瘫倒在椅子的扶手上,舌头伸得老长。在一旁观看的人多数都哈哈大笑起来,赫敏则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直冲弗雷德和乔治走去,这会儿他们正拿着带弹簧夹的写字板站在那里,仔细观察那些神志不清的一年级新生。罗恩的身体从椅子上抬起一半,迟疑地悬在那儿片刻,然后低声对哈利说:“她已经控制住了。”接着他把他那瘦长的身体尽量压得低低的,缩在椅子上。 “够了!”赫敏威严地对弗雷德和乔治说,他们俩都微微吃惊地抬起头来。 “是啊,你说得对,”乔治点点头说,“这个剂量看来是够劲儿了,是不是?” “今天早晨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不许在同学身上试验你们的这堆垃圾!” “我们付钱给他们了!”弗雷德气愤地说。 “我不管,这可能很危险!” “胡扯。”弗雷德说。 “冷静点儿,赫敏,不会有事儿的!”李·乔丹宽慰她说,一边在那些一年级新生中间走来走去,把紫色的糖果塞进他们张开的嘴巴里。 “是啊,你看,他们现在都醒过来了。”乔治说。 有几个新生确实开始动弹了。看到自己躺在地板上或瘫软在椅子上,显得非常震惊,因此哈利可以肯定,弗雷德和乔治事先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些糖是做什么用的。 “感觉还好吧?”乔治亲切地问躺在他脚下的一个黑头发的小个子女生。 “我——我想是吧。”女生颤抖着说。 “太棒了。”弗雷德高兴地说,可是紧接着赫敏就把他的写字板和那一纸袋昏迷花糖都夺了过去。 “根本不是太棒了!” “当然是太棒了,他们都还活着,是不是?”弗雷德生气地说。 “你们不能这么做,万一害得他们中间有谁患上重病呢?” “我们不会让他们得病的,这些糖我们已经在自己身上试验过了,现在只想看看是不是每个人的反应都一样——” “如果你们不停止这么做,我就要——” “罚我们关禁闭?”弗雷德说,声音里透着一种“我倒要看你敢不敢”的意思。 “罚我们写句子?”乔治嘲笑着说。 房间里在一旁观看的人都笑了起来。赫敏尽量把身体挺得笔直,眯起眼睛,一头毛蓬蓬的头发似乎噼噼啪啪地闪着电光。 “不,”她说,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但我要写信给你们的妈妈。” “你不会的。”乔治说,大惊失色地从她面前退后了一步。 “哦,会的,我会写的。”赫敏毫不含糊地说,“我不能阻止你们自己吃这些无聊的玩意儿,但你们不能把它们拿给一年级新生。” 弗雷德和乔治看样子完全被吓坏了。显然,在他们看来,赫敏的威胁是很阴险的一招。赫敏最后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把弗雷德的写字板和那一纸袋花糖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大步走回她炉火旁的椅子前。 这时候,罗恩在座位上把身体埋得低低的,鼻子差不多跟他的膝盖平行了。 “感谢你的支持,罗恩。”赫敏刻薄地说。 “你自己处理得很好嘛。”罗恩嘟哝了一句。 赫敏瞪着面前空白的羊皮纸,愣了几秒钟,然后烦躁地说:“哦,没有用,我现在没法集中思想。我去睡觉了。” 她猛地打开书包,哈利以为她要把书本收起来,没想到她掏出了两件奇形怪状的羊毛织的东西,把它们小心地放在壁炉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并用几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和一支破羽毛笔盖住它们,然后退后一步观看效果。 “我的天哪,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呀?”罗恩说,呆呆地望着她,好像怀疑她头脑是不是清醒。 “这些是给家养小精灵的帽子,”她尖刻地说,现在才开始把书本塞进书包,“我暑假里织的。不用魔法,我织东西实在太慢了,现在回到了学校,应该能够再织出一大批了。” “你要把帽子留给家养小精灵?”罗恩慢慢地问,“还用垃圾把它们先盖起来?” “是的。”赫敏毫不示弱地说,把书包甩到了背后。 “那是行不通的,”罗恩气呼呼地说,“你不能欺骗他们捡起这些帽子。你给他们自由,他们也许并不想得到自由。” “他们当然想得到自由!”赫敏不假思索地说,但脸色转成了粉红色,“你敢碰一碰那些帽子,罗恩!” 她走了。罗恩等她刚一出了通向女生宿舍的门,就把那些垃圾从羊毛帽子上清除掉了。 “至少应该让他们看清他们捡起来的是什么东西,”他坚决地说,“反正……”他卷起那张写着斯内普那篇论文标题的羊皮纸,“现在要把它写完是不可能的了。赫敏不在,我根本没法儿写,月长石到底有什么用,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呢?” 哈利摇了摇头,这才发现他的右边太阳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想起还要写那么长一篇关于巨人战争的文章,那疼痛更是如刀割一般。他知道明天早晨醒来,他肯定会后悔今天晚上没有完成家庭作业。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书本塞回书包里。 “我也去睡觉了。” 他走向通往男生宿舍的那扇门,正好与西莫擦肩而过,但看也没有看他。一闪念间,哈利仿佛觉得西莫张开嘴想要说话,他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安静的、令人舒心的石头螺旋形楼梯上,不想再忍受别人的挑衅和刺激。 第二天早晨,天气和前一天一样灰蒙蒙的,细雨绵绵。吃早饭的时候,教工桌子上还是不见海格的身影。 “可是从有利的方面看,斯内普今天也不在。”罗恩给他们打气说。 赫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给自己倒了一些咖啡。她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暗暗高兴,后来罗恩问她到底为什么事开心成这样,她简单地说:“帽子不见了。看来家养小精灵还是愿意得到自由的。” “这我可说不准,”罗恩尖刻地对她说,“它们大概根本就不能算衣物。在我看来,它们一点儿也不像帽子,倒更像是羊毛袋子。” 赫敏一上午都没跟他说话。 两节魔咒课后面接着是两节变形课。弗立维教授和麦格教授先后都用了十五分钟向全班同学强调O.W.L.考试的重要性。 “你们必须记住,”矮个子弗立维教授尖声尖气地说,他像往常一样站在一堆书上,这样才能从讲台上看到全班同学,“这些考试可能会影响到你们未来许多年的前途!如果你们还没有严肃认真地考虑过你们的职业,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了。与此同时,为了保证你们都发挥出自己的水平,恐怕我们都要比以前更加努力才行!” 接着,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复习召唤咒,据弗立维教授说,这是他们的O.W.L.考试中肯定会有的内容。下课前,他前所未有地布置了一大堆咒语作为家庭作业。 变形课的情况即使不是更糟,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没有认真的学习、实践和应用,”麦格教授严肃地说,“你们就不可能通过O.W.L.考试。我认为,只要投入了时间和精力,这个班上的所有同学都没有理由得不到变形课的O.W.L.合格证书。”纳威不敢相信地叹了口气。“没错,你也同样,隆巴顿。”麦格教授说,“你的操作没有任何错误,只是缺乏自信。因此……今天我们要开始学习消失咒。消失咒要比你们一般在达到N.E.W.T.水平时才会练习的驱召咒简单一些,但它仍然是你们O.W.L.考试中会出现的最难的魔法。” 她说得很对。哈利发现消失咒难得要命。到两节课快结束时,他和罗恩谁都没能使他们用来练习的蜗牛消失,虽然罗恩抱有希望地说,他认为他那只蜗牛的颜色变浅了点儿。而赫敏刚试到第三次,就成功地使她的蜗牛消失了,因此从麦格教授那里为格兰芬多学院赢得了十分的奖励。只有她一个人不用做家庭作业,其他人都必须连夜练习这个咒语,准备第二天下午再在那些蜗牛身上尝试一番。 有这么多家庭作业要完成,哈利和罗恩有些慌神了。他们把午饭时间花在了泡图书馆上,好查找月长石在制药方面的用途。赫敏还在为罗恩诽谤她的羊毛帽子而生气,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下午,当他们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时,哈利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天气阴冷,寒风凛冽,他们走下草坡、向禁林边上海格的小屋走去时,感到有零星的雨点落在他们脸上。格拉普兰教授站在海格小屋门前十米开外的地方等待同学们,她的面前有一张长长的搁板桌,上面放着许多细树枝。哈利和罗恩刚走到她身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回头一看,只见德拉科·马尔福大步朝他们走来,身边围着他那群形影不离的斯莱特林密友。显然他刚才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因为等到克拉布、高尔、潘西·帕金森及其他人围拢在搁板桌旁时,他们还忍不住开心地咯咯直笑,而且他们都不停地朝哈利这边看,因此哈利很容易就能猜出那个笑话说的是什么。 “人都来齐了吧?”格拉普兰教授看到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同学都到了,便粗声粗气地问道,“我们开始吧。谁能告诉我这些东西叫什么名字?” 她指着面前的那一堆细树枝。赫敏腾地一下举起手。在她身后,马尔福龇着牙齿,学她上蹿下跳、急着回答问题的样子。潘西·帕金森发出一声刺耳的大笑,但几乎立刻就变成了一声尖叫,只见桌上的细树枝忽地蹿到空中,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一个个像是木头做的小精灵,每个都长着褐色的、疙里疙瘩的腿和胳膊,每只手上有两根树枝般的手指,而每张扁平的、树皮般的滑稽面孔上都有两只圆溜溜的褐色小眼睛在闪闪发亮。 “哎哟!”帕瓦蒂和拉文德说,这使哈利非常恼火。谁都认为海格从来没有给他们看过什么有趣的动物。必须承认,弗洛伯毛虫确实有点儿乏味,但火蜥蜴和鹰头马身有翼兽还是挺有趣的,而炸尾螺或许有趣得过了头。 “姑娘们,请你们小声点儿!”格拉普兰教授严厉地说,抓了一把像是糙米一样的东西撒给那些枯枝般的动物,它们立刻扑上去吃了起来,“那么——有谁知道这些动物的名字?格兰杰小姐?” “护树罗锅,”赫敏说,“它们是树木的保护神,通常生活在魔杖树上。” “格兰芬多加五分。”格拉普兰教授说,“不错,这些动物是护树罗锅,格兰杰小姐说得很对,它们一般生活在枝干可以用来做魔杖的树上。有谁知道它们吃什么吗?” “土鳖,”赫敏立刻答道,怪不得那些哈利以为是糙米的东西都在动个不停呢,“还有仙人蛋,如果它们能弄到的话。” “好孩子,再加五分。所以,如果你们需要在护树罗锅栖息的树上采集树叶或木料,最好准备一些土鳖作为礼物,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安抚它们的情绪。它们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如果被惹急了,就会用手指来挖人的眼睛。你们可以看到,它们的手指非常尖利,碰到人的眼球可不是好玩的。好了,如果你们愿意靠近一点,拿一些土鳖,领一只护树罗锅去——这里的护树罗锅够三个人分到一只——便可以更仔细地研究它们。我希望下课前每人完成一张草图,标出护树罗锅身体的每个部分。” 全班同学都朝搁板桌拥去。哈利故意绕到后面,这样他正好站在了格拉普兰教授旁边。 “海格到哪儿去了?”趁其他人都在挑选护树罗锅时,他问她道。 “不关你的事。”格拉普兰教授强硬地说,上一次海格没能来上课时,她也是这样的态度。德拉科·马尔福那张尖脸上堆满坏笑,他把身体探到哈利面前,抓住了那只最大的护树罗锅。 “说不定,”马尔福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哈利一个人能听见,“那个愚蠢的傻大个儿受了重伤呢!” “如果你不闭嘴,没准你才会受重伤!”哈利几乎不动嘴唇地说。 “说不定他正在摆弄他对付不了的大家伙呢,但愿你明白我的意思。” 马尔福走开了,一边还扭头朝哈利坏笑着,哈利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莫非马尔福真的知道一些情况?毕竟他父亲是一个食死徒啊。会不会他掌握了海格的下落,而凤凰社的人还没有听说呢?他匆忙绕过桌子,找到罗恩和赫敏,他们正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试图说服护树罗锅安安稳稳地待一会儿,好让他们把它画下来。哈利掏出羊皮纸和羽毛笔,蹲在他们俩身边,小声地把马尔福刚才说的话告诉了他们。 “如果海格出了什么事,邓布利多一定会知道的。”赫敏立刻说道,“你要是显出担心的样子,那就正好中了马尔福的圈套,他就会看出来我们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我们千万别去理睬他,哈利。来,抓住护树罗锅一会儿,让我把它的脸画下来……” “没错,”从旁边那组人里传来马尔福清楚的、拖腔拖调的声音,“两天前我爸爸刚跟部长谈过话,听那意思,魔法部真的下决心要采取严厉措施,扭转这个地方不规范的教学了。所以,即使那个傻大个儿真的又露面了,他大概也会立马被打发回家的。” “哎哟!” 因为哈利把护树罗锅抓得太紧,几乎都要把它折断了。护树罗锅挥起尖利的手指,报复性地在哈利手上狠狠抓了一下,哈利的手上留下两条又长又深的伤口。哈利丢下了护树罗锅。克拉布和高尔听说海格会被开除就已经在粗声大笑,现在笑得更厉害了。只见护树罗锅使出全身力气向禁林跑去,一个快速移动的棍棍小人儿很快就消失在树根间不见了。当场地那边远远传来下课的铃声时,哈利卷起那张血迹斑斑的护树罗锅草图大步赶去上草药课,他手上包着赫敏的手帕,耳朵里还回响着马尔福讥讽的笑声。 “如果他再管海格叫傻大个儿……”哈利恶狠狠地说。 “哈利,别去跟马尔福吵架,别忘了,他现在是级长,他可以使你的日子变得非常难过……” “哇,我倒想知道难过的日子是什么滋味。”哈利讽刺地说。罗恩笑了,但赫敏皱起了眉头。三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菜地。天空似乎仍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雨。 “我只希望海格赶紧把事情办完早点回来,就是这样。”他们来到温室时,哈利低声地说,“不许说格拉普兰那个女人上课上得比他强!”他又威胁地说了一句。 “我本来就没想说。”赫敏平静地说。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有海格那么好。”哈利斩钉截铁地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刚才经历的是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的示范课,他为此气恼得要命。 离他们最近的那间温室的门开了,一些四年级学生从里面拥了出来,其中就有金妮。 “嘿。”她走过时愉快地说。几秒钟后,卢娜·洛夫古德也出来了,落在全班其他同学的后面,鼻子上沾着一块泥土,头发在头顶上打成了一个结。她一看见哈利,那双向外凸起的眼睛似乎兴奋得鼓了出来。她直冲着哈利走了过来。哈利班上的许多同学都好奇地转过脸来看着他们。卢娜深深地吸了口气,也没有先打一个招呼,就直通通地说道:“我相信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我相信你跟他展开过搏斗,并逃脱了他的魔爪。” “呃——是的。”哈利尴尬地说。卢娜戴着两个胡萝卜般的耳坠,帕瓦蒂和拉文德看来注意到了这点,她们俩咯咯笑着,一边用手指着她的耳垂。 “你们可以笑,”卢娜说,声音提高了,显然她以为帕瓦蒂和拉文德是在笑她刚才说的话,而不是笑她戴的东西,“可是人们以前还以为世界上没有泡泡鼻涕怪和弯角鼾兽之类的东西呢!” “对啊,他们没有错啊,是不是?”赫敏不耐烦地说,“世界上确实没有泡泡鼻涕怪和弯角鼾兽之类的东西呀。” 卢娜咄咄逼人地瞪了她一眼,猛一转身走开了,两个胡萝卜剧烈地晃荡着。这时尖声大笑的可不止帕瓦蒂和拉文德两个人了。 “你能不能不惹唯一相信我的人生气?”他们走进教室时,哈利对赫敏说。 “哦,看在上天的分儿上,哈利,你总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吧。”赫敏说,“金妮把她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显然,她只相信那些毫无根据的事情。唉,我就知道,她父亲办着《唱唱反调》,她还能好到哪儿去呢?” 哈利想起了他到校那天晚上看见的那些不吉利的带翅膀的怪马,想起卢娜当时说她也能看见它们,他的心微微往下一沉。难道她在说谎?可是没等哈利进一步深想这个问题,厄尼·麦克米兰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希望你知道,波特,”他用响亮的、传得很远的声音说道,“并不是只有怪人才支持你。我个人百分之百地相信你。我们全家始终坚决拥护邓布利多,我也是这样。” “哦——非常感谢,厄尼。”哈利说,他很吃惊,同时也很高兴。厄尼这么做也许有点儿哗众取宠,但是以哈利当时的心情,能够得到一个没在耳朵上挂胡萝卜的人投来的信任的一票,他真是由衷地感激。厄尼的话无疑使拉文德·布朗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当哈利转身跟罗恩和赫敏说话时,他瞥见了西莫的表情,看上去又困惑又不服气。 不出大家所料,斯普劳特教授一上课就向他们强调O.W.L.的重要性。哈利真希望所有的老师都别再谈这件事了。每当他想起他有那么多家庭作业要做,他就感到焦躁不安,心里一阵阵发紧。下课时斯普劳特教授又布置他们写一篇论文,哈利的这种感觉顿时变得更强烈了。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一个个精疲力竭,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火龙粪味儿——这是斯普劳特教授最喜欢的一种肥料——排着队返回城堡,谁也没有心思多说话。这又是特别累人的一天。 哈利饿坏了,五点钟他还要到乌姆里奇那里去关第一次禁闭。他来不及把书包送到格兰芬多塔楼,就直接赶去吃晚饭,这样可以匆匆忙忙吃点东西,再去面对乌姆里奇为他准备的不知什么差使。然而,他刚来到礼堂门口,就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高喊道:“喂,波特!”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嘀咕道,一转身看见了安吉利娜·约翰逊,看她那样子好像马上就要大发雷霆了。 “我来告诉你又怎么了,”她说,几步冲到他面前,用手指使劲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在星期五下午五点钟给自己弄了个关禁闭?” “什么?”哈利说,“哎呀……对了,选拔守门员!” “这会儿倒想起来了!”安吉利娜吼叫着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希望全队球员都参加选拔,找到一个能跟每个队员都配合默契的人吗?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特地定好了魁地奇球场了吗?现在你又决定不去参加了!” “我没有决定不去参加!”哈利说,觉得被这些不公平的话刺伤了,“是那个叫乌姆里奇的女人罚我关禁闭,就因为我跟她说了关于神秘人的实话。” “好吧,你可以直接去找她,请她星期五放你一马,”安吉利娜情绪激动地说,“我不管你怎么做。如果你愿意,不妨告诉她神秘人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只为了保证你能够到场!” 她气势汹汹地走了。 “你们知道吗?”罗恩和赫敏走进礼堂时,哈利对他们说,“我想我们最好去找普德米尔联队核实一下,奥利弗·伍德是不是在训练期间不幸去世了,因为他的灵魂好像附在安吉利娜身上了。” “你认为有多少可能乌姆里奇会在星期五放你一马呢?”他们在格兰芬多的桌旁坐下来时,罗恩怀疑地说。 “一点儿也没有,”哈利郁闷地说,一边把小羊排倒进自己的盘子里吃了起来,“不过最好还是试一试,对吗?我可以提出增加两次关禁闭什么的……”他咽下一大口土豆,接着说道:“我希望她今天晚上别把我留得太晚。你们知道吗,我们要写三篇论文,给麦格练习消失咒,给弗立维设计一个破解咒,把护树罗锅的草图画完,还要开始给特里劳尼写那无聊的做梦日记!” 罗恩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抬头扫了一眼天花板。 “看样子天要下雨了。” “那跟我们的家庭作业有什么关系吗?”赫敏扬起眉毛问道。 “没什么。”罗恩赶紧说道,耳朵变得通红。 五点差五分的时候,哈利告别了他们俩,朝四楼乌姆里奇的办公室走去。他敲了敲门,只听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喊道:“进来。”哈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 前面三位主人住在这里的时候,哈利曾经很熟悉这间办公室。在吉德罗·洛哈特居住的那些日子,墙上到处贴着他本人笑容满面的照片。卢平住进来后,每次进来找他,都有可能遇见某个非常有趣的邪恶动物,关在笼子里或箱子里。而冒牌的穆迪住在这里的时候,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和手工制品,用来探测别人的不轨行为和藏身之处。 此刻,这个房间简直完全认不出来了。所有的东西上都盖着带花边的罩布和台布。还有几个插满干花的花瓶,每个都放在单独的小垫子上。一面墙上挂着一组装饰性的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有一只色彩鲜艳的大猫,各自脖子上戴着一个不同的蝴蝶结。这些东西太令人恶心了,哈利简直被吓住了,只顾呆呆地望着它们,后来乌姆里奇教授又说话了。 “晚上好,波特先生。” 哈利吓得急忙回过头来。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她穿着一件火红耀眼的印花长袍,颜色同她身后书桌上的桌布融在一起,简直分不出来。 “晚上好,乌姆里奇教授。”哈利不自然地说。 “好吧,坐下吧。”她说,指着一张垂着花边的小桌子。她已经在旁边放了一把直背椅,桌上有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嗯,”哈利没有动弹,说道,“乌姆里奇教授,嗯——在我们开始前,我——我想请求你一……一件事。” 她那双向外凸出的眼睛眯了起来。 “哦,什么?” “是这样,我……我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员。我应该在星期五下午五点钟参加新守门员的选拔,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能不能不来关禁闭,另外——另外找一个晚上再补上……” 他不等把话说完,心里早就知道这是不会有用的。 “哦,不行。”乌姆里奇说,咧开大嘴笑得那么肉麻,好像刚吞下了一只特别美味多汁的苍蝇,“哦,不行,不行,不行。这是对你散布邪恶、卑鄙、哗众取宠的谎言的惩罚。波特先生,惩罚当然不能为满足有过失者的方便而随意调整。不行,明天、后天,还有星期五,你都必须在下午五点钟到这里来,按计划关禁闭。我认为,你错过一些你特别喜欢的活动,这其实倒是一件好事。它应该能强化我打算给你的教训。” 哈利感到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耳朵里嗡嗡作响。听她的意思,他是散布了“邪恶、卑鄙、哗众取宠的谎言”,不是吗? 她微微偏着脑袋注视着他,脸上仍然挂着肉麻的微笑,似乎她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正等着看他会不会再次发作,大喊大叫。哈利费了很大的努力,转开目光不去看她,把书包扔在那把直背椅旁边坐了下来。 “不错,”乌姆里奇娇滴滴地说,“我们已经比较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是不是?现在,你要为我写几个句子,波特先生。不,不是用你的羽毛笔,”看见哈利弯腰去打开书包,她赶紧补充道,“你要用的是我的一支很不同寻常的笔。给。” 她递给哈利一支细细长长、笔尖特别尖利的黑色羽毛笔。 “我要你写:我不可以说谎。”她语调轻柔地对他说。 “写多少遍?”哈利问,也做出一副值得称赞的彬彬有礼的样子。 “哦,一直写到这句话刻在你心里。”乌姆里奇嗲声嗲气地说,“开始写吧。” 她走到自己的书桌旁坐了下来,埋头对付一堆羊皮纸,看着像是一批等待批改的论文。哈利举起尖利的黑色羽毛笔,这才发现缺少了什么。 “你没有给我墨水。”他说。 “哦,你不需要墨水的。”乌姆里奇教授说,声音里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哈利把羽毛笔的笔尖落在纸上,写道:我不可以说谎。 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出现在羊皮纸上的字,看上去是用鲜红的墨水写成的。与此同时,这行字出现在了哈利右手的手背上,而且深深陷进了皮肉里,像是用解剖刀刻上去的一样——然而,就在他眼睁睁地瞪着这些红艳艳的伤口时,皮肤又愈合了,刚才有字的地方只比以前稍微红了一点,但摸上去很光滑。 哈利扭头去看乌姆里奇。她正注视着他,那张癞蛤蟆似的阔嘴咧成了一个微笑。 “怎么啦?” “没什么。”哈利轻声说。 他低头望着羊皮纸,再一次把笔尖落在上面,写下了我不可以说谎。他又一次感到手背上烧灼般的疼痛,那些字又一次刻进他的皮肤,几秒钟后,伤口又一次愈合了。 就这样,哈利一遍又一遍地把这行字写在羊皮纸上。他很快就发现,他用的不是墨水,而是他自己的鲜血。一遍又一遍地,这些字刻进了他的手背,然后愈合,然后,当他再把笔尖落在羊皮纸上时,这些字又会再一次出现。 乌姆里奇办公室的窗外,夜幕渐渐降临了。哈利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停止。他甚至没有看看表上几点钟了。他知道她在注视他,看他有没有软弱的迹象,他不想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即使他要在这里坐一整夜,用这支羽毛笔把自己的手深深地割开…… “过来。”过了似乎好几个小时之后,她说道。 哈利站了起来。他的手火辣辣地疼。他低头一看,发现伤口虽然愈合了,但那里的皮肤红红的,露着嫩肉。 “手。”乌姆里奇说。 哈利把手伸了出去。她把它握在自己的手里。当她用肥厚短粗、戴着一大堆丑陋的老式戒指的手指触摸哈利的手时,哈利拼命克制住一阵战栗。 “啧啧,看来我还没有给你留下一个深刻的烙印。”她笑容可掬地说,“没关系,我们明天晚上还要再试一试,对不对?你可以走了。” 哈利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学校里几乎空无一人,时间肯定已经过了半夜。他慢慢地走过走廊,当他拐了个弯、确信她不会听见时,便撒腿跑了起来。 他没有时间练习消失咒,做梦日记里一个梦也没有记录下来,护树罗锅的草图还没有画完,那么多篇论文一篇也没有写。第二天早上,他没吃早饭,匆匆忙忙地编造了两个梦,草草写下来,准备拿到上午第一节的占卜课上交差。他吃惊地发现罗恩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也在临时抱佛脚。 “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做呢?”哈利问道,罗恩漫无目的地在公共休息室里东张西望,寻找灵感。昨夜哈利回到宿舍时,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听了哈利的问话,他嘀咕了一句,像是“干别的事情了”,然后埋头在羊皮纸上划拉了几行字。 “这肯定能对付了,”他啪地合上日记本说道,“我说我梦见我在买一双新鞋,这下子她总编派不出离奇的算命鬼话了吧?” 他们一起匆匆赶往北塔楼。 “对了,在乌姆里奇那里关禁闭怎么样?她叫你做什么了?” 哈利迟疑了一刹那,说:“写句子。” “那倒不算太糟糕,是吧?”罗恩说。 “是啊。”哈利说。 “哟——我忘记了——她准你星期五的假了吗?” “没有。”哈利说。 罗恩同情地叹了口气。 对哈利来说,这又是很难熬的一天。变形课上他是表现最差的几个人之一,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练习消失咒。午饭时间他不得不放弃休息,把护树罗锅的那张草图画完。这还不算,麦格、格拉普兰和辛尼斯塔教授又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业,他根本不可能在当天晚上完成,因为他还要到乌姆里奇那里去第二次关禁闭。更糟糕的是,安吉利娜·约翰逊听说他不能参加星期五选拔守门员的训练,就在吃晚饭的时候又找到他,告诉他说,她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她希望每个打算留在球队的人都应把训练放在一切活动的首位。 “我在关禁闭!”她昂首挺胸地走开时,哈利冲着她的背影嚷道,“你以为我不愿意去打魁地奇球,情愿跟那个老癞蛤蟆关在一间屋子里吗?” “还好,只是写写句子,”赫敏安慰他道,哈利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低头望着面前的牛排腰子馅饼,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胃口了,“看起来倒不算是很可怕的惩罚……” 哈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随即点了点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把乌姆里奇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罗恩和赫敏。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那只会使事情显得更加糟糕,因而也就更难面对。他还隐隐约约地感到,这是他和乌姆里奇之间的事情,是一场秘密的意志较量,他不想让她听到他在哭诉埋怨并因此而感到快意。 “真不敢相信我们有这么多家庭作业要做。”罗恩烦恼地说。 “那你昨天晚上干吗什么都不做呢?”赫敏问他,“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我当时想散散步。”罗恩闪烁其词地说。 哈利有一个很清楚的感觉:此刻隐瞒事情真相的不止他一个人。 第二次关禁闭和第一次同样痛苦难熬。哈利手背上的皮肤现在变得更敏感,很快就变红了,像着了火一样地疼。哈利觉得过不了多久,伤口就不会那样有效地愈合了。过不了多久,那些字就会深深刻进他的手背,乌姆里奇大概就会满意了。不过,哈利拼命忍着不发出疼痛的喘息,而且,从他走进办公室直到乌姆里奇放他离去——又是午夜之后,他只说了两句话,“晚上好”和“晚安”。 他的家庭作业现在已经到了不堪收拾的地步,因此他返回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后,尽管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他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打开书本,开始写斯内普布置的那篇关于月长石的论文。他写完时已经是两点半了。他知道写得很糟糕,但也没有办法,他必须交点东西上去,不然接下来就要被斯内普关禁闭了。接着,他匆匆回答了麦格教授给他们布置的几个问题,又在护树罗锅身上合适的部位拼凑了一些东西,准备拿去应付格拉普兰教授,然后才踉踉跄跄地上床睡觉,连衣服也没脱,囫囵倒在被子上,立刻就沉沉地睡着了。 星期四是在昏昏沉沉的疲劳中度过的。罗恩看上去也是一脸困倦,哈利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哈利的第三次关禁闭跟前两次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过了两个小时后,哈利手背上的我不可以说谎便不再愈合,一道道红红的划痕留在那里,冒出细细的血珠。乌姆里奇教授听不到羽毛笔笔尖的沙沙响声,便抬起头来。 “啊,”她温柔地说,绕过她的书桌过来查看哈利的手,“很好。这应该可以时时提醒你了,是不是?你今晚可以走了。” “我明天还要来吗?”哈利问,一边用左手拎起书包,因为右手疼痛难忍。 “哦,是的,”乌姆里奇教授说,笑得还像以前一样肉麻,“是的,我想再有一夜的努力,我们就可以把这句话刻得更深一些。” 哈利以前认为,他不可能恨世界上的哪个老师比恨斯内普更厉害,可是当他走回格兰芬多的塔楼时,他不得不承认为斯内普找到了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个女人是歹毒的,他一边爬上通往八楼的楼梯一边想着,她是一个邪恶的、变态的、疯狂的老—— “罗恩?” 他走到楼梯顶上,向右一转,差点儿撞到了罗恩身上。罗恩鬼鬼祟祟地藏在瘦子拉克伦的雕像后面,手里抓着他的飞天扫帚。罗恩看见哈利时惊得跳了起来,赶紧把他那把崭新的横扫十一星藏到背后。 “你在做什么?” “呃——没什么。你在做什么?” 哈利朝他皱起眉头。 “行了,快告诉我吧!你藏在这里搞什么鬼?” “我——我在躲弗雷德和乔治,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罗恩说,“他们刚和一群一年级新生从这里走过去,我敢说他们又在新生身上试验那些玩意儿了。我是说,现在只要有赫敏在,他们就不能在公共休息室里做这件事了。” 他慌乱地、滔滔不绝地说。 “可是你拿着你的飞天扫帚做什么?你该不是在飞吧,嗯?”哈利问。 “我——嗯——嗯,好吧,我告诉你,可是不许笑话我,好吗?”罗恩提防地说,脸红得越来越厉害了,“我——我想,既然我有了一把体面的飞天扫帚,我不妨去试试参加格兰芬多守门员的选拔。好了,你笑吧。” “我没有笑。”哈利说。罗恩眨了眨眼睛。“这个主意太棒了!如果你能进入球队,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当守门员呢,你技术怎么样?” “不算坏吧,”罗恩说,看到哈利的反应,他似乎大松了一口气,“查理、弗雷德和乔治在假期里练球时,总是叫我当守门员。” “这么说,你今晚一直在练习?” “每天晚上都在练,从星期二开始……不过就我一个人。我一直想给鬼飞球施魔法,让它们朝我飞来,可是不太容易,我不知道这会有多少用。”罗恩显得很紧张和焦虑,“弗雷德和乔治看到我也来参加选拔,肯定要笑掉大牙的。自从我被选为级长后,他们就一直不停止地嘲笑我。” “真希望到时候我也能去。”哈利苦涩地说,他们一起朝公共休息室走去。 “是啊,那么你——哈利,你的手背上是什么?” 哈利刚才用他没拎书包的右手挠了挠鼻子,现在赶紧想藏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像罗恩想藏他的扫帚一样没有成功。 “只是划伤了——没有什么——没有——” 可是罗恩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把哈利的手背拉到他的眼前。他呆呆地望着刻进皮肤里的那一行字,片刻之后,他显出恶心得要吐的样子,放开了哈利。 “我记得你说她只是罚你写句子呀?” 哈利迟疑着,可毕竟罗恩已经对他说了实话,于是他把在乌姆里奇办公室里几个小时的遭遇如实地告诉了罗恩。 “那个老母夜叉!”罗恩厌恶地低声说道,他们在胖夫人面前停下脚步,胖夫人正把脑袋靠在像框上,恬静地打着瞌睡,“她不正常!去找麦格说说这个情况!” “不,”哈利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弄得我心烦意乱,她会感到得意的。” “弄得你心烦意乱?你不能让她白白地这么做!” “我不知道麦格有多大权力能够管束她。”哈利说。 “邓布利多,那就告诉邓布利多!” “不。”哈利淡淡地说。 “为什么不?” “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哈利说,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不想到邓布利多那里寻求帮助,因为邓布利多从六月份起就没有跟他说过一次话。 “那么,我想你应该——”罗恩话没说完,就被胖夫人打断了,她刚才一直睡眼矇眬地望着他们,这会儿忍不住嚷了起来,“你们到底给不给我口令,还是要我整夜在这里醒着,等你们两个把话说完?” 星期五早晨,天色还是和这星期的前几天一样阴沉而潮湿。哈利走进礼堂时,尽管还是习惯性地朝教工桌子扫了一眼,但实际上已经对看到海格不抱什么希望了。他立刻就把思路转到了一些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上,比如必须完成的堆积如山的家庭作业,还有必须再到乌姆里奇那里去关一次禁闭。 那天有两件事情给了哈利一些信心。一是他想到马上就要到周末了,二是尽管最后一次到乌姆里奇那里关禁闭肯定会很恐怖,但从她办公室的窗户能远远地看见魁地奇球场,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多少看见一点罗恩的选拔情况呢。当然,这些都是十分渺茫的希望之光,可是哈利目前的处境一片黑暗,但凡有什么事情能带来一点点光亮,他都会感到欣慰。他在霍格沃茨还从没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开学第一个星期呢。 那天傍晚五点钟,他敲响了乌姆里奇教授办公室的门——他满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乌姆里奇喊他进去,在铺着花边的桌子上,那张空白羊皮纸已经在等着他了,旁边放着那支尖利的黑色羽毛笔。 “你知道该怎么做,波特先生。”乌姆里奇说,一边嗲兮兮地冲他笑着。 哈利拿起羽毛笔,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要把椅子再往右边挪一两寸……他假装往桌子跟前挪了挪,做到了这一点。现在他能远远地看见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员们在球场上飞来飞去的身影了,三根高高的球门柱底下站着六七个黑乎乎的人影,显然在等着当守门员。离得太远了,不可能看清哪一个是罗恩。 我不可以说谎,哈利写道。他右手背上的伤口裂开了,再次流出鲜血。 我不可以说谎。伤口陷得更深,火辣辣地剧痛。 我不可以说谎。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 他冒险又朝窗外望了一眼。现在防守球门柱的不知是谁,表现糟糕透了。在哈利鼓足勇气偷看的几秒钟内,凯蒂·贝尔就连进了两球。他垂下目光,重新望着血迹斑斑的羊皮纸,真希望那个守门员不是罗恩。 我不可以说谎。 我不可以说谎。 他只要觉得有机会就抬头往窗外看,只要能听见乌姆里奇的羽毛笔写字的声音,或听见她打开书桌抽屉的声音。第三个参加选拔的人很不错,第四个非常差劲,第五个特别漂亮地躲过了一个游走球,却把一个很容易接住的球漏进了球门。天色越来越黑,哈利心想恐怕他根本不可能看见第六和第七个候选人了。 我不可以说谎。 我不可以说谎。 羊皮纸上满是从他手背上流出的殷红的鲜血,而他的手背疼得像着了火一般。当他再次抬头看时,夜幕已经降临,他再也看不清魁地奇球场上的情形了。 “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吃透这句话,好吗?”半小时后,乌姆里奇柔声细语地说。 她朝哈利走来,伸出她短粗的、戴着戒指的手指来抓他的胳膊。当她抓住他、仔细查看那些深深刻进他皮肉的文字时,他感到一阵烧灼般的剧痛,但不是手背在痛,而是他额头上的伤疤在痛。与此同时,他上腹部的什么地方还产生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他把胳膊从她手里挣脱出来,腾地站起身,直直地瞪着她。她也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把那张松泡泡的阔嘴抻得大大的。 “是啊,很疼,是不是?”她温柔地问。 哈利没有回答。他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很响很快。她是在说他的手,还是她知道他刚才额头上的感觉呢? “好吧,我认为我的目的达到了,波特先生。你可以走了。” 他拎起书包,尽快离开了房间。 保持冷静,他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梯一边对自己说。保持冷静,不一定就是你所认为的那样…… “米布米宝!”他气喘吁吁地对胖夫人说,肖像又一次打开了。 迎接他的是一片喧闹。罗恩迎面朝他跑来,满脸笑开了花,手里端着高脚酒杯,黄油啤酒洒得胸前都是。 “哈利,我成功了,我入选了,我是守门员了!” “什么?哦——太棒了!”哈利说,努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一些,而他的心还在怦怦地狂跳,手还在突突地阵痛,还在流血。 “喝一点黄油啤酒吧,”罗恩塞给他一个酒瓶,“我真不敢相信——赫敏去哪儿了?” “她在那儿。”也在大口喝着黄油啤酒的弗雷德说,指了指炉火旁的一把扶手椅。赫敏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手里的酒杯歪向一边,眼看就要洒出来了。 “嗯,刚才我把消息告诉她时,她还说她很高兴呢。”罗恩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让她睡吧。”乔治赶忙说道。过了一会儿,哈利才注意到他们周围的那几个一年级新生脸上毫无疑问都带着刚流过鼻血的痕迹。 “来吧,罗恩,看看奥利弗的旧袍子你穿上合适不合适。”凯蒂·贝尔大声说,“我们可以把他的名字摘掉,换上你的……” 罗恩走了过去,安吉利娜大步走到哈利面前。 “对不起,我先前对你有些粗暴,波特。”她唐突地说,“当一个头儿压力太大了,你知道。有时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儿步伍德的后尘了。”她的目光越过高脚酒杯的边缘望着罗恩,微微蹙起了眉头。 “是这样,我知道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他不是最理想的,”她直率地说,“不过我认为经过一些训练,他应该没有问题。他家里出过一批出色的魁地奇球员。说实在话,我希望他以后能表现得比今天更有天分。维基·弗罗比舍和杰弗里·胡珀今晚飞得都比他好,可是胡珀动不动就哼哼唧唧,总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没完没了地抱怨,维基的社会活动太多了。她自己也承认,如果训练和她的‘魅力俱乐部’相冲突,她会把‘魅力’放在第一位。不管怎么说,我们明天下午两点钟有一场训练,这次你可一定要去。还要拜托你一件事,尽量多帮助帮助罗恩,好吗?” 他点了点头,安吉利娜慢慢走回去找艾丽娅·斯平内特了。哈利过去坐在赫敏身边,他刚放下书包,赫敏就猛地惊醒过来。 “哦,哈利,是你……罗恩真棒,是吗?”她睡眼惺忪地说。“我只是太——太——太累了,”她打了个哈欠,“我一点钟才睡觉,一直在织帽子。它们一眨眼就消失了!” 果然,哈利仔细一看,发现房间里到处藏着羊毛帽子,让粗心大意的小精灵可以无意中捡拾起来。 “太好了。”哈利心不在焉地说,如果再不马上找人说说,他就要憋得爆炸了,“听着,赫敏,我刚才在乌姆里奇的办公室里,她碰了我的胳膊……” 赫敏专注地听着。哈利讲完后,她慢慢地说:“你担心神秘人控制了她,就像当年控制奇洛一样?” “是啊,”哈利压低声音说,“有这种可能,是不是?” “我想也是,”赫敏说,不过听她的语气,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但我认为神秘人不可能再像支配奇洛那样支配她了。我的意思是,神秘人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是不是,他有了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再去霸占别人的肉体。我想,他大概对乌姆里奇施了夺魂咒……” 哈利望着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抛接黄油啤酒的空瓶子,一时间没有说话。然后赫敏又说道:“去年,没有人碰你,你的伤疤也会疼起来,邓布利多不是说这与神秘人当时的感觉有关吗?我的意思是,说不定这与乌姆里奇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发生这样的事时你正好跟她在一起,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她是魔鬼,”哈利没精打采地说,“变态。” “她确实很可怕,没错,但是……哈利,我认为你最好去告诉邓布利多你的伤疤又疼了。” 这是两天里第二次有人建议他去找邓布利多,他对赫敏的回答跟对罗恩的回答完全一样。 “我不想用这件事去打扰他。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整个暑假都在断断续续地疼——只是今晚疼得更厉害一点,没什么——” “哈利,我相信邓布利多愿意被这件事打扰——” “是啊,”哈利没来得及控制住自己,脱口说道,“这是邓布利多唯一关心我的地方,是不是,我的伤疤?” “别这么说,不是这样的!” “我想,我还是写信把这件事告诉小天狼星吧,看看他怎么想——” “哈利,你不能在信里谈这样的事情!”赫敏说,显得很惊慌,“你不记得啦,穆迪告诉我们写信时千万要小心!我们不能保证猫头鹰不再被人半路截走!”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告诉他!”哈利烦躁地说。他站了起来。“我要去睡觉了。替我告诉罗恩一声,好吗?” “哦,不行,”赫敏显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道,“既然你要走,那就说明我也可以离开而不显得失礼了。我真是累坏了,明天我还想再织一些帽子。对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帮我一起织,很好玩的,现在我的技术越来越好了,还能织出图案、小毛球和各种各样的花样呢。” 哈利仔细望着她的脸,发现那上面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竭力显出对她提出的建议有点儿动心的样子。 “呃……不,我恐怕不能,谢谢。”他说,“呃——明天不行。我有一大堆家庭作业要做呢……”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男生宿舍的楼梯,赫敏被撇在那里,显得有点儿失望。 第113章珀西和大脚板 第二天早晨,哈利是宿舍里第一个醒来的。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望着灰尘在从四柱床帷帐缝隙中透进来的那缕阳光中飞旋起舞,喜滋滋地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六。新学期的第一个星期太漫长了,似乎永远熬不到尽头,就像一堂没完没了的魔法史课。 四下里是一片熟睡中的寂静,那一缕阳光仿佛是刚刚打造出来的,看来天才刚刚亮。哈利拉开床周围的帘子,开始起床穿衣服。除了远处小鸟叽叽喳喳的啁啾,唯一的声音就是他那些格兰芬多同学缓慢、均匀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书包,拿出羊皮纸和羽毛笔,离开宿舍朝公共休息室走去。 哈利径直走向已经熄灭的炉火旁他最喜欢的那把松松软软的旧扶手椅,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展开羊皮纸,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情景。平常一天下来,公共休息室里总是散了一地的羊皮纸团、破旧的高布石、空原料罐和糖纸,现在这些垃圾都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赫敏织的那些家养小精灵的帽子。哈利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小精灵被释放了,也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开墨水瓶的盖子,把羽毛笔伸进去蘸了蘸,然后让笔尖悬在光滑、泛黄的羊皮纸面上一英寸的地方,苦苦思索着……一两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在盯着空空的壁炉发呆,根本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他现在才理解罗恩和赫敏暑假里给他写信有多么难了。他怎么才能把刚过去的这一星期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诉小天狼星,并提出他迫不及待地想问的所有问题,同时又不能让潜在的偷信贼得到许多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的情报呢? 他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眼睛出神地望着壁炉,然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又把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果断地在羊皮纸上写了起来。 亲爱的伤风: 希望你一切都好,回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糟糕极了,我真高兴终于到了周末。 我们有了一位新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乌姆里奇教授。她差不多像你妈妈一样好。我今天写信给你,是因为去年夏天我写信告诉你的那件事昨晚又出现了,当时我正在乌姆里奇那里关禁闭。 我们都很想念我们的那位最大的朋友,希望他能很快回来。 请尽快回信。 祝顺利。 哈利 哈利把信读了好几遍,竭力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审视它。他觉得,光靠读这封信,局外人决不会知道他在说什么——或在跟谁说话。他真希望小天狼星能够读懂关于海格的暗示,并告诉他们海格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哈利不想直接地问,担心会引起别人的过多注意,怀疑海格不在霍格沃茨会去做什么。 这封信很短,相比之下所花的时间就很长了。在他写信的工夫,阳光已经慢慢照到屋子中间,现在他能隐约地听见楼上宿舍里的动静了。他小心地把羊皮纸封好,爬过肖像洞口,直奔猫头鹰棚屋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走那条路呢。”正当哈利走在过道里时,差点没头的尼克突然从他面前的墙里飘了出来,惊得他不知所措,“皮皮鬼正在搞一个滑稽的玩笑,要捉弄下一个从走廊中间帕拉瑟胸像前面走过的人呢。” “是不是让帕拉瑟掉在那个人的头顶上?”哈利问。 “太有趣了,确实如此,”差点没头的尼克用厌烦的声音说,“皮皮鬼从来玩不出什么巧妙精细的把戏。我得赶紧去找血人巴罗……他大概能够制止这件事……再见,哈利……” “好的,再见。”哈利没有向右转,而是向左转,走了一条较远但更安全的路去猫头鹰棚屋。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窗口,都能看到外面蔚蓝明亮的天空,他的心情越来越好。他待会儿还要参加训练,终于又能回到魁地奇球场了。 什么东西蹭了他的脚脖子一下。他低头一看,只见管理员的那只骨瘦如柴的灰猫洛丽丝夫人悄没声儿地走了过去。它用两只灯泡般的黄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钻到忧郁的威尔福雕像后面不见了。 “我没做什么坏事。”哈利冲着它身后喊道。看它那样子,无疑是一只急急忙忙去找主人汇报的猫,而哈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完全有资格在一个星期六早晨到猫头鹰棚屋去呀。 现在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哈利走进棚屋时,没有玻璃的窗户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一道道银白色的阳光纵横交错地照进这个圆形房间,几百只猫头鹰栖息在栖木上,在早晨的光线中显得有点儿焦躁不安,有几只显然是刚从外面捕食回来。哈利伸长脖子寻找海德薇的身影时,脚下踩着细碎的动物骨头,铺着稻草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你在那儿。”他说,在靠近拱形天花板最顶部的地方看见了海德薇,“下来吧,我有一封信给你。” 海德薇低低地叫了一声,展开巨大的白色翅膀飞下来落在他的肩头。 “是的,我知道外面写的是‘伤风’,”哈利对它说,一边把信拿给它用嘴叼住,然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压低声音说,“但是给小天狼星的,明白吗?” 海德薇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哈利知道这表示它听明白了。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哈利说着,带着它来到一扇窗口。海德薇用力蹬了一下他的胳膊,腾身跃起,飞到了外面明晃晃的晴朗天空中。他一直注视着它,直到它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不见了。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海格的小屋,从这扇窗户正好可以看得很清楚,然而烟囱没有冒烟,窗帘拉得紧紧的,很明显仍然没有住人。 禁林的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哈利望着它们,享受着新鲜空气吹拂在脸上的愉快感觉,心里想着待会儿的魁地奇球训练……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它——一匹巨大的、爬行动物般的、长着翅膀的马,跟那天拉着霍格沃茨马车的那些怪马一模一样。只见它像翼手龙一般将坚韧的黑色翅膀充分展开,忽地从树丛中飞了出来,如同一只奇异的巨鸟。它盘旋了一大圈,又忽地一头扎进树丛。整个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哈利简直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情景,只知道自己的心像打鼓一样怦怦地狂跳着。 身后猫头鹰棚屋的门开了。他吃惊地跳了起来,猛一转身,看见秋·张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个包裹。 “你好。”哈利下意识地说。 “噢……你好。”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上来了……五分钟前我才想起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她举起手里的包裹。 “噢。”哈利说。他的脑子里似乎一片混乱。他很想说几句好玩的、风趣的话,但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刚才那匹可怕的长着翅膀的怪马。 “天气真不错。”他说着指了指窗外。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因尴尬而缩成了一团。天气。他居然在谈天气…… “是啊。”秋说,一边东张西望寻找一只合适的猫头鹰,“正好适合打魁地奇球。我整个一星期都没出去,你呢?” “也没有。”哈利说。 秋选中了学校的一只谷仓猫头鹰。她轻声唤它落到她的胳膊上,猫头鹰落定后顺从地伸出一只脚,让她把包裹系在上面。 “对了,格兰芬多找到新的守门员了吗?”她问。 “找到了,”哈利说,“是我的朋友罗恩·韦斯莱,你认识他吗?” “就是那个讨厌龙卷风队的人?”秋很冷淡地说,“他有长处?” “是啊,”哈利说,“我想是的。不过我没有观看他的选拔,我被关禁闭了。” 秋抬起头,包裹在猫头鹰腿上只系好了一半。 “那个姓乌姆里奇的女人真讨厌,”她低声说,“就因为你讲了——讲了——讲了他遇难的实情,她就关你的禁闭。大家都听说了这件事,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你能那样跟她针锋相对,真是很勇敢。” 哈利的五脏六腑又一下子膨胀起来,速度之快,使他感到自己真的能从落满鸟粪的地面上腾起几英寸呢。谁还在乎一匹愚蠢的飞马呢,秋认为他真是很勇敢。一闪念间,他甚至想趁着帮她往猫头鹰腿上系包裹的机会,故意假装不小心地让她看见他受伤的手背……可是这个激动人心的想法刚一冒头,猫头鹰棚屋的门又被推开了。 管理员费尔奇呼哧呼哧地走了进来。他那塌陷的、脉络纵横的面颊涨得紫红,下巴上的垂肉抖个不停,稀疏的花白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他是一路跑来的。洛丽丝夫人小跑着跟在他脚后,盯着头顶上的那些猫头鹰,饥饿地喵喵叫着。上面传来一片翅膀不安地扇动的声音,一只很大的棕色猫头鹰气势汹汹地把嘴咂得嗒嗒直响。 “啊哈!”费尔奇说,拖着脚朝哈利跨近一步,皮肉松弛的面颊气得直抖,“我得到了一个情报,你打算订购大批的粪弹!” 哈利抱起双臂,瞪着管理员。 “谁对你说我订购了粪弹?” 秋望望哈利,又望望费尔奇,也皱起了眉头。她胳膊上的那只谷仓猫头鹰用一条腿站累了,警告地叫了一声,但秋没有理会。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费尔奇洋洋自得地咬着牙说,“现在把你要送的东西交出来。” 哈利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拖延就把信寄走了,他说:“交不出来,已经走了。” “走了?”费尔奇说,气得五官都变了形。 “走了。”哈利平静地说。 费尔奇恼怒地张开嘴,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秒钟,然后用眼睛扫视着哈利的长袍。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装在口袋里呢?” “因为——” “我看见他寄出去的。”秋气愤地说。 费尔奇立刻把矛头对准了秋·张。 “你看见他——?” “不错,我看见的。”她激动地说。 片刻的静默,费尔奇瞪着秋,秋也瞪着费尔奇。然后管理员一转身,拖着脚朝门口走去。他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扭头望着哈利。 “如果我闻到有粪弹的味儿……” 他嗵嗵嗵地走下楼梯。洛丽丝夫人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些猫头鹰最后一眼,跟着他下去了。 哈利和秋互相对望着。 “谢谢。”哈利说。 “没什么,”秋说,这才终于把包裹系在谷仓猫头鹰的另一条腿上,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你没有订购粪弹吧?” “没有。”哈利说。 “真奇怪,那他怎么以为你订了?”她一边说一边抱着猫头鹰走向窗口。 哈利耸了耸肩膀。他和她一样,也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然而奇怪的是,他此刻并没有怎么把它放在心上。 他们一起离开了猫头鹰棚屋。等他们走到一条通往城堡西区的走廊口时,秋说:“我要从这边走了。嗯,我……我们再见吧,哈利。” “好的……再见。” 她朝他嫣然一笑,走了。哈利继续往前走,心里暗暗地一阵狂喜。他总算跟她有了一次完整的对话,并且没有感到尴尬……你能那样跟她针锋相对,真是很勇敢……秋说他勇敢……她并没有因为他活着而恨他…… 当然啦,她更喜欢塞德里克,他知道……不过如果他抢在塞德里克之前邀请她参加圣诞舞会,事情可能会完全不同……当哈利向她发出邀请时,她似乎是真心为自己不得不拒绝他而感到遗憾…… “早上好。”哈利来到礼堂,来到格兰芬多桌子旁罗恩和赫敏的身边,兴高采烈地对他们说。 “你这么开心,有什么喜事啊?”罗恩吃惊地打量着哈利,问道。 “唔……待会儿要打魁地奇球嘛。”哈利高兴地说,把一大盘咸肉和鸡蛋拖到自己面前。 “噢……是啊……”罗恩说。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喝了一大口南瓜汁,然后说:“听着……你愿意早一点儿跟我一起出去吗?就是——呃——在训练前陪我练习练习?这样,你知道的,我就能多少有点儿球感了。” “行啊。”哈利说。 “慢着,我认为你们不应该这么做,”赫敏严肃地说,“你们俩都落下了一大堆家庭作业——” 可是她突然停住了话头。早晨的邮件来了,像平常一样,一只长耳猫头鹰叼着《预言家日报》朝她飞来,看着很危险地落在糖碗旁边,伸出了一条腿。赫敏把一个纳特塞进它的皮钱袋,拿过报纸,目光犀利地浏览着第一版,这时那只猫头鹰抖抖翅膀飞走了。 “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吗?”罗恩问。哈利咧嘴笑了,知道罗恩是急于把赫敏从家庭作业的话题上引开。 “没有,”她叹了口气,“都是关于古怪姐妹演唱组的低音乐手结婚的无聊废话。” 赫敏展开报纸,把自己挡在了后面。哈利又津津有味地吃了一份鸡蛋和咸肉。罗恩呆呆地望着高处的窗户,看上去好像有点儿心事。 “等一等,”赫敏突然说道,“哦,糟糕……小天狼星!” “出什么事了?”哈利说着一把抓过报纸,他用力太大,把报纸撕成了两半,他和赫敏各拿着一半。 “魔法部从消息可靠人士那里获悉,小天狼星布莱克,那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王……等等,等等……目前就藏在伦敦!” 赫敏忧心忡忡地小声读着她那一半报纸。 “准是卢修斯·马尔福,我敢打赌,”哈利压低声音气愤地说,“他在站台上确实认出了小天狼星……” “什么?”罗恩显得很惊慌地说,“你该不是说——” “嘘!”另外两个同时说。 “……魔法部提醒巫师界,布莱克十分危险……杀害了十三个人……从阿兹卡班越狱出逃……” “又是惯常的那一套废话。”赫敏说完,放下她那一半报纸,忧虑地望着哈利和罗恩。“得,他又一步也不能离开房子了。”她小声说,“邓布利多确实提醒过他不要出门的。” 哈利愁眉苦脸地望着他撕下来的那一半《预言家日报》。那一版的大部分版面都被一则“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的广告占据了,显然是在搞减价大甩卖。 “嘿!”他说,把报纸摊在桌上,好让赫敏和罗恩也能看见,“看看这个!” “我各种袍子都有了。”罗恩说。 “不是,”哈利说,“看……这里的这篇小文章……” 罗恩和赫敏低头细看。那篇文章还不到一英寸长,在那一栏的最下面,内容是: 非法侵入魔法部 斯多吉·波德摩,现年三十八岁,家住克拉彭区金链花公园2号,日前在威森加摩接受审判,被控于八月三十一日非法侵入魔法部并企图实施抢劫。波德摩被魔法部的警卫埃里克·芒奇抓获,芒奇发现他在凌晨一点企图闯过一道一级保密门。波德摩拒绝为自己辩护,被判两项指控成立,在阿兹卡班监禁六个月。 “斯多吉·波德摩?”罗恩慢慢地说,“就是那个头上像顶着一堆稻草的家伙,是吗?他是凤凰社的——" “罗恩,嘘!”赫敏说,一边惊恐地望望四周。 “在阿兹卡班监禁六个月!”哈利十分震惊,低声说道,“就因为企图闯过一道门!” “别傻了,不会只是因为企图闯过一道门。他凌晨一点钟跑到魔法部去做什么呢?”赫敏压低声音说。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在给凤凰社做事呢?”罗恩小声而含混不清地问。 “等一下……”哈利慢慢地说,“斯多吉那天是应该来送我们的,记得吗?” 另外两个人都看着他。 “是啊,他应该是护送我们去国王十字车站的警卫之一,记得吗?就因为他没有露面,穆迪恼火得要命。所以他不可能是在为他们办事,对吗?” “那,也许他们没想到他会被捕。”赫敏说。 “这也许是诬陷!”罗恩激动地嚷了起来,“不——你们听着!”看到赫敏脸上威胁的表情,他戏剧性地突然降低声音,继续说道:“魔法部怀疑他是邓布利多一伙的,所以——大概是吧——他们就把他引诱到魔法部,他根本就没有企图闯过一道门!也许他们是在故意编造一些借口,好把他抓起来!” 哈利和赫敏沉默了片刻,思索着他的话。哈利认为这似乎有点牵强附会,但赫敏却显得很感兴趣。 “知道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吃惊。” 她若有所思地叠着她那半张报纸。当哈利放下手中的刀叉时,她仿佛突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啊,对了,我想,我们应该先写斯普劳特布置的那篇自株传粉灌木的论文了,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在午饭前开始练习麦格教授的非动物驱召咒……” 哈利想到楼上等着他的那一大堆家庭作业,心里感到有一点儿内疚,可是外面的天空那样清澈、蔚蓝,令人心旷神怡,而他已经几个星期没有骑他的火弩箭了…… “我是说,我们可以今天晚上再做。”罗恩说,这时他和哈利走下草坡,直奔魁地奇球场。他们肩膀上扛着飞天扫帚,耳边依然回响着赫敏严厉的警告,说他们的O.W.L.考试肯定会门门不及格。“我们还有明天呢。她太把功课放在心上了,那是她的毛病……”顿了一下,他又用微微有些不安的声音说,“她说不让我们抄她的,你认为她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是啊,我想会的,”哈利说,“但是这个也很重要啊,如果我们想留在魁地奇球队里,就必须多加练习……” "是啊,没错,”罗恩说,语气一下子振作起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做这些事……” 他们走近魁地奇球场时,哈利朝右边望去,远处禁林里的树木黑黢黢的,随风微微摇摆。不见有东西从里面飞出来,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只猫头鹰远远地在猫头鹰棚屋周围盘旋。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那匹飞马又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于是,他把它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他们在更衣室的橱柜里拿了球开始练习,罗恩守住那三根球门柱,哈利充当追球手,想办法让鬼飞球突破罗恩的封锁。哈利认为罗恩的表现相当不错,哈利试图破门进球,但他进攻的球有四分之三都被罗恩挡了出来,而且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两个小时后,他们返回城堡吃午饭——饭桌上赫敏明确地告诉他们,她认为他们没有责任感——然后他们又回到魁地奇球场,开始真正的训练。他们走进更衣室时,除了安吉利娜,其他队友都已经在里面了。 “怎么样,罗恩?”乔治说,冲他眨了眨眼睛。 “还好。”罗恩说,在走向球场的一路上,他的话越来越少。 “准备在我们面前露一手,小不点儿级长?”弗雷德说,毛蓬蓬的脑袋从魁地奇球袍的领口钻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坏笑。 “闭嘴。”罗恩板着脸说,第一次穿上了他自己的队服。袍子穿在他身上还挺合适的,要知道这以前可是奥利弗·伍德的袍子,伍德的肩膀比罗恩的宽得多。 “好了,诸位,”安吉利娜从队长办公室走进来,已经换好了衣服,“我们开始吧。艾丽娅,弗雷德,劳驾你们帮大家把球箱子搬出去。噢,外面有几个人在观看,我希望你们只当没看见,好吗?” 她的语气故意显得很随便,这使哈利觉得自己已经猜到那些不请自来的观众是谁了。果然,当他们离开更衣室来到外面阳光灿烂的球场时,突然听到一阵尖叫声和嘲笑声,是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队员和一些五花八门的追随者,他们聚集在空荡荡的看台中央,声音在露天球场周围响亮地回荡着。 “那个韦斯莱骑的是什么玩意儿?”马尔福用他冷嘲热讽、拖腔拖调的声音说,“怎么居然有人给那么一根发霉的破木头念飞行咒呢?” 克拉布、高尔和潘西·帕金森粗声大笑,尖声狂叫。罗恩骑上自己的飞天扫帚,蹬离了地面。哈利跟着他,从后面看见他的两只耳朵越来越红。 “别理他们,”他一边说一边加快速度追上罗恩,“等到跟他们比完赛,我们就会看到谁在笑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哈利。”安吉利娜赞许地说。她胳膊底下夹着一只鬼飞球,飞着绕过他们,然后放慢速度,在半空中停在她的队员们前面。“好了,诸位,我们先传几个球热热身,所有队员注意——” “喂,约翰逊,你那个发型是怎么回事呀?”潘西·帕金森在下面尖声尖气地问,“怎么居然有人愿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有蚯蚓从脑袋里钻出来呢?” 安吉利娜把挡在脸前的长辫子甩到脑后,继续平静地说:“现在散开,看看我们做得怎么样……” 哈利一转身离开了其他人,来到球场的那一端。罗恩退向对面的球门。安吉利娜一只手举起鬼飞球,使劲朝弗雷德扔去,弗雷德传给乔治,乔治传给哈利,哈利再传给罗恩,罗恩没有接住。 那些斯莱特林们由马尔福打头,又是笑又是叫。罗恩猛地冲向地面,好赶在鬼飞球落地前把它抓住。他停止俯冲时的动作拖泥带水,差点从飞天扫帚上滑了下去,然后他满脸通红地重新升到传球高度。哈利看见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下眼色,但破天荒的一次他们谁也没说什么,哈利感到松了口气。 “继续传,罗恩。”安吉利娜说,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罗恩把鬼飞球扔给艾丽娅,艾丽娅又传给哈利,哈利传给乔治…… “喂,波特,你的伤疤感觉怎么样?”马尔福喊道,“你真的不需要躺下来休息休息吗?你肯定有整整一个星期没上医院了吧,这次可是破记录了,是吧?” 乔治把球传给了安吉利娜,安吉利娜回手传给了哈利,哈利没想到会传给自己,但还是用手指尖把球接住了,飞快地传给罗恩,罗恩扑过去接球,差几英寸没接住。 “别这样,罗恩,”安吉利娜看到罗恩又俯冲到地面去追鬼飞球,恼火地说,“多留点儿神!” 当罗恩重新升到传球高度时,很难说清是他的脸还是鬼飞球红得更厉害。马尔福和斯莱特林球队的其他球员爆发出一阵哄笑。 第三次,罗恩接住了鬼飞球。也许是因为松了口气,他传球出去的时候太激动了,球直接飞过凯蒂张开的双手,重重地撞在她脸上。 “对不起!”罗恩呻吟着说,嗖地飞过去看凯蒂伤得重不重。 “回到原位,她没事!”安吉利娜吼道,“但你是传球给队友,别想着把她从飞天扫帚上打下去,行吗?这件事有游走球来做呢!” 凯蒂的鼻子流血了。下面的斯莱特林们又是跺脚又是嘲笑。弗雷德和乔治向凯蒂靠拢过去。 “给,把这个吃了,”弗雷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东西递给她,说道,“很快血就会止住的。” “好吧,”安吉利娜说,“弗雷德、乔治,去拿你们的球棒和一只游走球来。罗恩,快到球门柱那儿去。哈利,一听到我的命令,就把金色飞贼放出去。我们要开始进攻罗恩的球门了。” 哈利跟着双胞胎飞下去取金色飞贼。 “罗恩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是吧?”乔治低声说,他们三个降落在装球的箱子旁边,打开箱子取出了一只游走球和那只金色飞贼。 “他只是太紧张了。”哈利说,“今天上午我陪他练习时,他挺好的。” “哦,那我希望他不会这么快就过了高峰期。”弗雷德担忧地说。 他们回到了空中。安吉利娜一吹哨子,哈利放开金色飞贼,弗雷德和乔治松手让游走球飞了出去。从那一刻起,哈利就不太知道其他人在做什么了。他的任务是抓住那只振翅飞翔的小金球,那可以给自己的球队净挣一百五十分呢。要做到这点,需要有过人的速度和精湛的技巧。他加快速度,在追球手们之间灵巧地蹿进蹿出,温暖的秋风吹拂着他的脸,远处斯莱特林们的叫嚷在他耳边回响,但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可是没过一会儿,哨声吹响,他只好又停住了。 “停下——停下——停下!”安吉利娜尖叫道,“罗恩——你没有守住中间!” 哈利转脸去看罗恩,只见他盘旋在左边的圆环前,另外两个圆环完全无人防守。 “哦……对不起……” “你得一边盯着追球手,一边不停地挪来挪去!”安吉利娜说,“要么守在中间,等必须防守某个圆环时再移动,要么就绕着三个圆环盘旋,千万不能莫名其妙地移到一边去,刚才那三个球就是这样漏进去的!” “对不起……”罗恩又说了一遍,他的脸在蔚蓝色天空的衬托下,像烽火一样红得发亮。 “还有凯蒂,你就不能想点办法止住鼻血吗?” “越来越厉害了!”凯蒂声音发闷地说,一边用袖子堵住不断流出的鲜血。 哈利扭头去看弗雷德,只见他神色紧张,正在检查自己的口袋。哈利看见弗雷德掏出一个紫色的东西,仔细看了一秒钟,然后回过头去看着凯蒂,显然被吓坏了。 “好了,我们再试一试。”安吉利娜说。斯莱特林们现在正在齐声合唱“格兰芬多输惨了,格兰芬多输惨了”,安吉利娜假装没有听见,但她骑在扫帚上的姿势显然有点儿僵硬。 这次他们刚飞了不到三分钟,安吉利娜的哨子就又响了。哈利刚看见金色飞贼在对面球门柱周围飞速盘旋,但也只好停下来,心里明显感到很懊丧。 “又怎么啦?”他不耐烦地问离他最近的艾丽娅。 “凯蒂。”她简洁地回答。 哈利一转脸,看见安吉利娜、弗雷德和乔治都拼命朝凯蒂飞去。哈利和艾丽娅也迅速赶了过去。看来安吉利娜停止训练的命令下得还算及时,凯蒂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身上血迹斑斑。 “她需要上医院。”安吉利娜说。 “我们送她去吧。”弗雷德说,“她——呃——大概是误吃了一颗血崩豆——” “唉,少了击球手和一个追球手,再继续训练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安吉利娜板着脸说,弗雷德和乔治一左一右搀扶着凯蒂朝城堡飞去,“走吧,我们去换衣服。” 他们没精打采地走回更衣室,斯莱特林们还在大声唱个不停。 “训练怎么样?”半小时后哈利和罗恩从肖像洞口钻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赫敏很冷淡地问道。 “还算——”哈利刚想说话。 “完全搞砸了。”罗恩声音空洞地说,一屁股坐在赫敏旁边的椅子上。赫敏抬头看了看罗恩,冷淡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 “没关系,你这是第一次参加训练,”她安慰道,“肯定需要时间——” “谁说是我把训练弄砸的?”罗恩没好气地问。 “没有谁呀,”赫敏说,看上去大吃了一惊,“我以为——” “你以为我注定就是废物吗?” “不,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瞧,你说训练搞砸了,所以我就——” “我要去做家庭作业了,”罗恩气呼呼地说,重重地走向通往男生宿舍的楼梯,身体一闪消失了。赫敏转向哈利。 “是他搞砸的吗?” “不是。”哈利忠诚地维护朋友。 赫敏扬起眉毛。 “唉,我想他可以表现得更好一些,”哈利喃喃地说,“但就像你说的,这只是第一次训练……” 那天晚上,哈利和罗恩在家庭作业上都没有取得多少进展。哈利知道罗恩脑子里尽想着他在魁地奇球训练时的糟糕表现,他自己也很难把“格兰芬多输惨了”的歌声从脑子里赶走。 整个星期天,他们都待在公共休息室里,埋头书本。房间里先是挤满了人,然后又都走空了。这又是晴朗宜人的一天,格兰芬多的大多数同学都在外面的场地上享受着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点阳光。到了晚上,哈利觉得仿佛有人在他的脑壳里使劲敲打他的脑袋。 “我们确实应该在平时尽量多做掉一些作业。”哈利低声对罗恩说,他们终于结束了麦格教授的那篇关于非动物驱召咒的长篇论文,开始苦巴巴地对付辛尼斯塔教授那篇同样难、同样长的论文,是关于木星的许多卫星的。 “是啊,”罗恩说着揉了揉微微充血的眼睛,把第五张作废的羊皮纸扔进了旁边的炉火里,“哎……我们要不去问问赫敏,能不能让我们看看她写的论文?” 哈利朝赫敏望去。她正坐在那里跟金妮愉快地聊天,克鲁克山蜷缩在她的腿上,两根织针悬在她面前来回穿梭,她正在织一双怪模怪样的小精灵袜子。 “不行,”他语气沉重地说,“你知道她不会让我们看的。” 于是他们继续绞尽脑汁地想啊写啊,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渐渐地,公共休息室里的人又开始变得稀少起来。到了十一点半,赫敏打着哈欠朝他们走来。 “快做完了吧?” “没有。”罗恩没好气地说。 “木星最大的卫星是木卫三,不是木卫四,”她从罗恩身后指着他那篇天文学论文中的一行文字说道,“有火山的应该是木卫一。” “谢谢。”罗恩凶巴巴地说,把那个写错的句子重重划去了。 “对不起,我只是——” “是啊,如果你只是到这里来挑毛病的——” “罗恩——” “我没有时间听你唠唠叨叨地教训人,好吗,赫敏,我这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不——快看!”赫敏指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扇窗户。哈利和罗恩都抬头看去。一只漂亮的长耳猫头鹰站在窗台上,瞪大眼睛看着屋里的罗恩。 “这是赫梅斯吗?”赫敏问,显得很惊愕。 “天哪,正是它!”罗恩小声说,扔下羽毛笔,站了起来,“珀西怎么会给我写信呢?” 他走过去打开窗户,赫梅斯飞了进来,落在罗恩的论文上,伸出一条腿,上面系着一封信。罗恩把信解了下来,猫头鹰立刻就飞走了,在罗恩画的木卫一上留下沾着墨水的脚印。 “没错,这肯定是珀西的笔迹。”罗恩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瞪着羊皮纸卷外的几行字:霍格沃茨,格兰芬多学院,罗恩·韦斯莱。他抬头望着哈利和赫敏:“你们怎么看?” “打开!”赫敏急切地说,哈利点点头。 罗恩打开羊皮纸卷看了起来。他的目光顺着羊皮纸一行一行地扫下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完信后,他脸上一副厌恶的神情。他把信塞给哈利和赫敏,他们俩凑在一起同时看了起来。 亲爱的罗恩: 我刚刚才听说(从魔法部部长本人那里获悉,他是听你们的新老师乌姆里奇教授说的)你已经成为霍格沃茨的一名级长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和意外,在此先表示对你的祝贺。我必须承认,我一直担心你会走上我们所谓的“弗雷德和乔治”的道路,而不是跟随我的足迹,因此你可以想象,当我听说你终于不再藐视权威,并决心真正肩负起一些责任时,我心里是何等的快慰。 但是,罗恩,我想要给你的不仅仅是祝贺,我还想给你一些忠告,因此我是在夜里寄这封信的,不是通过平常的早晨邮件递送。我希望你能避开别人的刺探读这封信,避免遇到令人尴尬的提问。 部长告诉我你被选为级长时漏了点口风,我听出你现在还经常跟哈利·波特泡在一起。我必须告诉你,罗恩,如果你继续和那个男孩打得火热,就极有危险丢掉你的级长徽章。是的,我相信你听了这话会感到吃惊——你无疑会说波特一直是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可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邓布利多在霍格沃茨当权的日子可能不会很长了,权威人士对波特的行为有着截然不同——也许更加准确——的看法。我这里不便多说,但如果你看了明天的《预言家日报》,就会清楚地明白现在的风向——看你是不是能够确定自己的立场! 严肃地说,罗恩,你不应该与波特成为一路货色,这可能对你的前途十分不利,我这里说的还有走出校门以后的人生。你肯定知道,因为是我们的父亲陪他去法庭的,波特今年夏天受到整个威森加摩的审问,而他是侥幸才逃脱罪责的。我个人认为,他是凭借技巧才勉强脱身,与我交谈过的许多人都仍然相信他是有罪的。 也许你不敢与波特断绝关系——我知道他可能已精神错乱,而且据我所知,还有暴力倾向——如果你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或发现波特的举止还有令你感到不安的地方,我恳请你找多洛雷斯·乌姆里奇谈谈,她是一个十分可爱随和的女人,我知道她一定很乐意给你一些忠告。 说到这里,我不妨再给你一点告诫。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的,邓布利多在霍格沃茨掌权的日子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了。罗恩,你不应该效忠于他,而应该效忠于学校和魔法部。我十分遗憾地听说,迄今为止,乌姆里奇教授努力在霍格沃茨贯彻魔法部极力倡导的变革时,居然很少得到其他教员的支持合作。(不过她下个星期就会发现工作更容易开展了——同样请看明天的《预言家日报》!)我只想说明一点——如果某个学生眼下表现出愿意帮助乌姆里奇教授,两年后便很有可能成为男生学生会主席! 很遗憾我暑假里未能经常看见你。我很不愿意批评我们的父母,但如果他们继续跟邓布利多周围那帮危险人物混在一起,我恐怕再也不能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如果你什么时候给母亲写信,不妨告诉她说,有一个叫斯多吉·波德摩的人,是邓布利多的密友,最近因非法侵入魔法部而被送进了阿兹卡班。也许这会使他们看清他们目前交往的都是怎样一些下三滥的罪犯。)我认为自己十分幸运地及时摆脱了与这帮人为伍的耻辱——部长对我真是宽宏大量——因此我真心希望,罗恩,你也不要让亲情蒙蔽了你的双眼,看不清我们父母的信仰和行为的错误性质。我真诚地希望,他们总有一天会认识到自己错了。当然,当那一天到来时,我将很愿意接受他们由衷的道歉。 请十分慎重地考虑我说的话,特别是关于哈利·波特的那些,再次祝贺你当选级长。 你的哥哥 珀西 哈利抬头看着罗恩。 “嗯,”他说,努力使声音听上去似乎他觉得整个事情都非常可笑,“如果你想——呃——怎么说来着?”——他看了看珀西的信——“噢,对了——跟我‘断绝关系’,我发誓我绝不会有暴力倾向。” “把信还给我,”罗恩伸出手说,“他是——”罗恩冲动地说,一把将珀西的信撕成两半,“世界上——”他将信撕成四片,“最大的——”他将信撕成八片,“傻瓜。”他把碎纸片扔进了炉火。 “来吧,我们得在天亮前把这东西写完。”他轻快地对哈利说,把辛尼斯塔教授的论文又拉到面前。 赫敏望着罗恩,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哦,把它们拿过来。”她突然说道。 “什么?”罗恩说。 “把它们给我,我看一遍,修改一下。”她说。 “你说的是真的?啊,赫敏,你真是一个救命恩人,”罗恩说,“我该说什么——” “你只要说:‘我们保证再也不把家庭作业拖到这么晚了。’”她说着伸出两只手接过他们的论文,但她还是显得挺愉快的。 “万分感谢,赫敏。”哈利疲倦地说,把论文递了过去,瘫坐在他的扶手椅上揉着眼睛。 时间已过午夜,公共休息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和克鲁克山。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赫敏的羽毛笔在他们的论文上这里那里划去一些句子的声音,还有她查找摊在桌上的那些参考书、核实一些细节时翻动书页的声音。哈利累极了。他还感到内心有一种空落落的、不舒服的异样感觉,这感觉跟疲劳没有关系,而跟此刻在炉火里卷成黑色灰烬的那封信大有关系。 他知道霍格沃茨校内一半的人都认为他很古怪,甚至疯狂。他知道《预言家日报》几个月来一直别有用心地在提及他,但是此刻看见珀西信里白纸黑字地写着那样的话,得知珀西建议罗恩与他断绝关系,甚至到乌姆里奇那里去告他的状,他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已经认识珀西四年了,暑假曾住在他们家里,魁地奇球世界杯赛时还跟他合住一个帐篷,甚至在上学期的三强争霸赛的第二个项目中,还从他那里得到过满分,然而现在,珀西认为他精神错乱,还可能有暴力倾向。 哈利心头油然涌起一阵对教父的同情,他想,在他认识的人当中,也许只有小天狼星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目前的感受,因为小天狼星的处境和他一样。巫师界里几乎人人都认为小天狼星是一个危险的杀人犯,是伏地魔的得力拥护者,他曾不得不顶着这样的罪名生活了十四年…… 哈利眨了眨眼睛。他刚才在炉火里看到了一样东西,一样绝不可能在那里出现的东西。它突然闪现出来,又立刻消失了。不……不可能……一定是他的幻觉,因为他正在想着小天狼星…… “好了,把这个抄下来,”赫敏对罗恩说,把他的论文和一张她写满文字的纸推还给罗恩,“再加上我给你写的这个结尾。” “赫敏,你真是我有生以来遇见的最优秀的人,”罗恩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我再敢对你耍态度——” “——我就知道你又恢复正常了。”赫敏说,“哈利,你的没问题,只是最后这里,我想你肯定是把辛尼斯塔教授的话听错了,木卫二上覆盖着冰雪,而不是老鼠[13]——哈利?” 哈利已经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在地上,这时他正俯身趴在壁炉前布满焦痕和绽线的地毯上,直瞪瞪地望着火苗。 “哦——哈利?”罗恩不安地问,“你在那下面做什么?” “我刚才在火里看见小天狼星的脑袋了。”哈利说。 他说得很平静。毕竟,他上学期就在这个壁炉里看见过小天狼星的脑袋,而且还跟它说过话。但他不能肯定这次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它……它刚才消失得太快了…… “小天狼星的脑袋?”赫敏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就像三强争霸赛期间他想跟你说话的时候那样?可是他现在不会那么做的,那太——小天狼星!” 她倒吸了一口气,盯着炉火。罗恩丢下手里的羽毛笔。在跳动的火苗中央,赫然出现了小天狼星的脑袋,长长的黑发垂落在笑嘻嘻的脸庞周围。 “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其他人走光之前就上床睡觉呢。”他说,“我每小时都过来看看。” “你每小时都在炉火里冒一下脑袋?”哈利轻声笑着说。 “只有几秒钟,看看这里是不是安全了。” “但如果你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呢?”赫敏担忧地说。 “是啊,我觉得刚才有个女生——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个一年级新生——大概看见我了。不过别担心,”小天狼星看到赫敏一只手捂住嘴巴,赶紧说道,“等她再回头一看,我已经不见了,我敢说她肯定以为我只是一截奇形怪状的木头什么的。” “可是,小天狼星,这样做太冒险了——”赫敏说。 “你说起话来像莫丽,”小天狼星说,“我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过来回答哈利信上的问题,而不用凭借密码——密码是可以被人破译的。” 听到提及哈利的信,赫敏和罗恩都转头望着他。 “你没说过你给小天狼星写了信!”赫敏责怪地说。 “我忘记了。”哈利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他和秋在猫头鹰棚屋的邂逅,使他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了个精光。“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赫敏,谁也不可能从信里得到秘密情报。是吧,小天狼星?” “是的,确实写得很巧妙。”小天狼星微笑着说,“好了,我们最好抓紧时间,以免被人打断——你的伤疤。” “关于那个——”罗恩话没说完就被赫敏打断了。 “我们待会儿再告诉你。说吧,小天狼星。” “好吧,我知道伤疤疼起来可不是好玩的,但我们认为这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它去年也经常疼的,不是吗?” “是啊,邓布利多说每当伏地魔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时,我的伤疤就会疼,”哈利说,他像平常一样假装没有看见罗恩和赫敏脸上的恐惧表情,“所以,我关禁闭的那天晚上,他大概正好——也许是特别生气什么的吧。” “是啊,现在他回来了,伤疤肯定会疼得更频繁了。”小天狼星说。 “那么,你认为这跟我在乌姆里奇那里关禁闭时她碰我没有关系?”哈利问。 “我不敢肯定,”小天狼星说,“我是因为她的知名度而知道她的,我相信她不是食死徒——” “她坏成这样,完全有资格当食死徒。”哈利闷闷不乐地说,罗恩和赫敏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是的,但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好人和食死徒。”小天狼星面带苦笑说道,“不过我知道她是个讨厌的家伙——你们真该听听莱姆斯是怎么说她的。” “卢平也认识她?”哈利马上问道,想起了乌姆里奇在第一节课上谈到危险的半人半兽时的评论。 “不认识,”小天狼星说,“但乌姆里奇两年前起草了一个反狼人的法律,害得卢平简直没办法找到工作。” 哈利想起卢平这些日子显得更落魄了许多,内心对乌姆里奇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她跟狼人有什么仇?”赫敏气愤地说。 “我想是害怕他们吧。”小天狼星说,笑眯眯地看着赫敏动怒的样子,“显然,她仇恨半人半兽,去年她还到处奔走游说,要把人鱼驱拢在一起,挂上牌子。想想吧,克利切那样的小精灵还在到处乱跑,却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迫害人鱼。” 罗恩哈哈大笑,赫敏却显得很恼火。 “小天狼星!”她责备地说,“说老实话,如果你在克利切身上多下些工夫,我相信他不会无动于衷的。毕竟,你是他留守的家庭里的最后一位成员,邓布利多教授说——” “那么,乌姆里奇的课怎么样?”小天狼星打断了她,“她是不是训练你们大家去杀害半人半兽?” “没有,”哈利说,假装没有看见赫敏为克利切辩护时被突然打断的恼火神情,“她根本不让我们使用魔法!” “我们光是念那本无聊的教科书。”罗恩说。 “啊,那是不奇怪的。”小天狼星说,“我们从魔法部内部得到情报,福吉不想让你们进行格斗训练。” “格斗训练!”哈利不敢相信地重复道,“他以为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组织一支巫师军队吗?” “这正是他以为你们在做的事情,”小天狼星说,“或者说得更准确些,这正是他害怕邓布利多在做的事情——组织自己的一支秘密部队,然后就可以用它跟魔法部较量了。” 听了这话,大家静默了片刻,然后罗恩说:“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愚蠢的话呢,就连卢娜·洛夫古德的那些疯话也没这么傻。” “那么,就因为福吉害怕我们用咒语对付魔法部,就不让我们学习黑魔法防御术啦?”赫敏说,一脸气冲冲的样子。 “是啊,”小天狼星说,“福吉认为邓布利多会不择手段地篡权夺位。他对邓布利多的疑心一天比一天重。总有一天他会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把邓布利多抓起来的。” 这使哈利想起了珀西的信。 “你知道吗,明天的《预言家日报》上是不是有关于邓布利多的内容?罗恩的哥哥珀西认为会有——” “我不知道,”小天狼星说,“我整个周末都没有看见凤凰社的人,他们都忙得要命。一直只有我和克利切在那儿……” 小天狼星的声音里明显透着痛苦。 “那么你也不知道海格的任何消息,是吗?” “啊……”小天狼星说,“其实,他现在应该回来了,谁也说不准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到他们愁眉苦脸的表情,又赶紧补充道,“可是邓布利多并不担心,所以你们三个也不要焦急不安。我相信海格不会有事的。” “可是如果说他现在应该回来了……”赫敏用焦虑的声音轻轻说。 “马克西姆女士当时跟他在一起,我们一直跟马克西姆保持着联系,她说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走散了——但这并不表明海格受了伤或——是啊,并不表明他不是安然无恙。” 哈利、罗恩和赫敏并没有完全信服,他们担忧地交换着目光。 “听着,不要问太多关于海格的问题,”小天狼星急忙说道,“这会使别人更注意到他没有回来,我知道邓布利多是不愿意那样的。海格很厉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看到他们听了这话并没有高兴起来,小天狼星又说:“对了,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到霍格莫德村过周末?我一直在想,上次我们在火车站装狗装得很成功,是不是?我想我可以——” “不!”哈利和赫敏同时说,声音很响。 “小天狼星,你没有看《预言家日报》吗?”赫敏忧心忡忡地问。 “噢,那个,”小天狼星咧嘴笑着说,“他们总是猜测我在哪儿,但并没有真的搞到什么线索——” “不,我们认为这次他们发现了线索。”哈利说,“马尔福在火车上说了一句话,使我们觉得他知道那条狗就是你,当时他父亲就在站台上,小天狼星——你知道的,就是卢修斯·马尔福——所以千万千万别再上这儿来了。如果马尔福再认出你来——”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小天狼星说,显得很不高兴,“我只是一时兴起,以为你们大概愿意一起聚一聚。” “我愿意的,我只是不愿意你再被关进阿兹卡班!”哈利说。 片刻的静默,小天狼星从炉火里望着哈利,凹陷的眼睛中间有一道深纹。 “你不如我想的那样像你父亲,”他最后说道,声音里明显透着冷淡,“对詹姆来说,只有冒险才是有趣的。” “可是——” “好了,我得走了,我听见克利切下楼来了,”小天狼星说,但哈利可以肯定他在说谎,“那么我写信告诉你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到炉火里,好吗?不知你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小天狼星的脑袋不见了,那里重又闪烁着跳动的火苗。 第114章霍格沃茨的高级调查官 他们本来以为第二天早晨要在赫敏的《预言家日报》上仔细搜寻,才能找到珀西信里提到的那篇文章。然而,送信的猫头鹰刚从牛奶罐上飞开,赫敏就猛地吸了口冷气。她展开报纸,露出一幅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大照片。她满脸笑容,朝他们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上面是标题: 魔法部寻求教育改革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被任命为 第一任高级调查官 “乌姆里奇——‘高级调查官’?”哈利皱着眉头说,吃了一半的面包片从他指间滑落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赫敏大声念道: 在昨晚的一次临时行动中,魔法部通过了新的法令,使其对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一段时间以来,部长对霍格沃茨的现状日益感到不安。”部长初级助理珀西·韦斯莱说,“他是听了家长们的担忧之后采取的行动,忧心忡忡的家长们觉得学校似乎正朝着一个他们很不赞成的方向发展。” 在最近几个星期,部长康奈利·福吉已经不是第一次采用新的法令对魔法学校实施改进。就在不久前的八月三十日通过了《第二十二号教育令》,确保如果目前的校长不能提供某一教职的候选人,将由魔法部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就是这样被任命为霍格沃茨的教师的,”韦斯莱昨晚说,“邓布利多找不到人,部长就指派了乌姆里奇,不用说,她立刻就大获成功——” “她立刻就什么?”哈利大声说。 “等等,还没完呢。”赫敏板着脸说。 “——立刻就大获成功,使黑魔法防御术课发生了突破性变革,并及时向部长提供霍格沃茨真实状况的现场反馈信息。” 最近这次临时行动因魔法部《第二十三号教育令》的通过而正式生效,同时产生了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这一新的职位。 “在部长试图控制所谓霍格沃茨教育水平下降的局面计划中,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新举措。”韦斯莱说,“调查官将有权审查她的教员同事,确保他们都能达到标准。乌姆里奇教授在其教职之外被授予这一职位,我们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她已经欣然接受。” 魔法部的这些新措施得到了霍格沃茨学生家长的热烈支持。 “现在知道邓布利多将得到公正而客观的评价,我总算安心多了。”现年四十一岁的卢修斯·马尔福先生昨晚在他威尔特郡的宅邸里说,“我们许多关心自己孩子切身利益的人最近几年一直为邓布利多的古怪决策忧心忡忡,现在得知魔法部正在密切注意这一局面,感到十分欣慰。” 那些古怪决策,无疑包括任用有争议的教职员工,对此本报已有过评述,包括雇用狼人莱姆斯·卢平,二分之一混血统巨人鲁伯·海格,以及冒牌的前傲罗“疯眼汉”穆迪。 当然人们还纷纷传言,阿不思·邓布利多,一度曾是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会长和威森加摩的首席魔法师,现已不再能够承担管理霍格沃茨这所名校的重任。 “我认为,任命一位调查官,是保证霍格沃茨拥有一位我们都能信任的校长的第一步。”一位魔法部内部人士昨晚说。 威森加摩的元老格丝尔达·玛奇班和提贝卢斯·奥格登因抗议给霍格沃茨委派调查官而辞职。 “霍格沃茨是一所学校,不是康奈利·福吉办公室的前哨基地。”玛奇班夫人说,“这是企图进一步败坏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名声,是令人厌恶的行为。” (关于玛奇班夫人被指控暗中勾结妖精颠覆集团的详细报道,请见本报第十七版。) 赫敏念完了,隔着桌子看着哈利和罗恩。 “现在总算知道我们怎么会弄来个乌姆里奇了!福吉通过这个“教育令”硬把她派到了我们这里!现在福吉又给她权力审查其他教师!”赫敏呼吸急促,两只眼睛炯炯发亮,“我真不敢相信。这简直是无耻!” “我知道是无耻。”哈利说。他低眼望着放在桌上的右手,看见乌姆里奇逼他刻进皮肤里的那句话还留着的泛白的淡淡痕迹。 可是罗恩脸上绽开了一个调皮的微笑。 “怎么啦?”哈利和赫敏瞪着他同时问道。 “哦,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麦格教授被审查,”罗恩开心地说,“乌姆里奇挨了打都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哎呀,快点吧,”赫敏说着一跃而起,“我们得走了,如果她要检查宾斯的课,我们可不能迟到……” 然而乌姆里奇教授并没有检查他们的魔法史课,这节课仍然像上个星期一那样枯燥乏味。后来他们赶去上两节魔药课时,她也不在斯内普的地下教室里。哈利那篇月长石的论文发下来了,顶上一角草草地批着一个又长又尖的黑黑的“D”。 “如果你在O.W.L.考试中交出这样的东西,我给你的这个成绩就是你将得到的。”斯内普讥笑着说,一边快步走在全班同学中间,把家庭作业发还给他们,“这应该使你对考试中会出现什么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斯内普走到教室前面,转身面朝着同学们。 “这次家庭作业的总体水平糟糕透了。如果是考试,你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及格。我希望,在本星期关于各种不同类型的解毒剂的论文中,你们能够多下一些功夫,不然我就不得不叫那些得了‘D’的笨蛋关禁闭了。” 他满脸讥笑,马尔福轻轻地嗤笑几声,用虽然很小、但传得很远的声音说:“还有人得了‘D’?哈!” 哈利意识到赫敏侧脸望过来,想看看他得到了什么成绩。他赶紧把那篇月长石的论文塞进书包,他觉得他宁愿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哈利拿定主意,这节课绝不再让斯内普抓到把柄,判他不及格。他把黑板上的说明反复看了至少三遍才开始操作。他配制出来的增强剂虽然不像赫敏的那样是清澈的碧绿色,但至少是蓝色的,而不像纳威的那样是粉红色的。下课时,他怀着一种示威和宽慰混杂的心情,装了一瓶样品送到斯内普的讲台上。 “还好,不像上个星期那么糟糕了,是不是?”赫敏说,这时他们离开地下教室走上阶梯,穿过门厅去吃午饭,“家庭作业也不算太坏,是不是?” 看到罗恩和哈利都没有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是说,我并不指望得到最高成绩,因为他是按照O.W.L.考试的标准给我们打分的,但在这个阶段能及格就很令人鼓舞了,你们说不是吗?” 哈利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的声音。 “当然啦,从现在开始到考试,还会出现很多变化,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提高和进步,但我们现在得到的成绩就像是一个线,是不是?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 他们一起在格兰芬多桌旁坐了下来。 “不用说,如果我得到一个‘O’,肯定会兴奋得要命——” “赫敏,”罗恩尖刻地说,“如果你想知道我们得到了什么成绩,就直接问好了。” “我不——我不是这意思——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告诉我——” “我得了个‘P’,”罗恩一边说一边把汤舀进自己碗里,“高兴了吧?” “唉,这没有什么可丢脸的,”弗雷德说,他刚和乔治、李·乔丹一起来到桌旁,坐在了哈利右边,“一个健康又精神的‘P’,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赫敏说,“‘P’不是代表……” “‘差’[14],没错,”李·乔丹说,“但还是比‘D’强啊,是不是?‘糟透了’[15]?” 哈利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假装被面包卷呛着了,咳嗽了几声。等他缓过劲来,发现赫敏还在大谈特谈O.W.L.考试评分等级的事,不禁十分懊丧。 “最高成绩‘O’代表‘优秀’[16],”只听她说道,“然后是‘A’——” “不,是‘E’,”乔治纠正她说,“‘E’代表‘超出预期’[17]。我总是觉得,弗雷德和我每门功课都应该得到‘E’,因为我们来参加考试就是超出预期了。” 他们都大笑起来,只有赫敏没笑,她不屈不挠地探讨着这个话题:“那么,‘E’后面是‘A’,代表‘及格’[18],那是最低的及格线,是不是?” “没错。”弗雷德说,把整个面包卷在汤里浸了浸,塞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那么,‘P’就是‘差’——”罗恩举起双臂,假装庆祝,“——然后是‘D’,代表‘糟透了’。” “后面还有‘T’呢。”乔治提醒他。 “‘T’?”赫敏问,显然吓了一跳,“比‘D’还要低吗?‘T’代表的是什么呢?” “‘巨怪’[19]。”乔治不假思索地说。 哈利又笑了起来,尽管他不能肯定乔治是不是在开玩笑。他想象着自己拼命瞒着赫敏,不让她知道他在O.W.L.考试中每门功课都得了“T”的情景,便立刻下定决心,从现在起一定要用功学习。 “你们的课被检查过吗?”弗雷德问他们。 “没有。”赫敏立刻说,“你们呢?” “就在刚才,吃饭之前,”乔治说,“是魔咒课。” “怎么样啊?”哈利和赫敏同时问。 弗雷德耸了耸肩膀。 “还不算坏。乌姆里奇只是缩在墙角,在写字板上不停地做笔记。你们知道弗立维的脾气,他把乌姆里奇当成一个客人,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乌姆里奇没说多少话。问了艾丽娅几个问题,打听平常上课是什么样的。艾丽娅回答说课上得非常好,就是这些。” “我认为弗立维的分数不会低,”乔治说,“他总是让每个人都能通过考试。” “你们今天下午是谁的课?”弗雷德问哈利。 “特里劳尼——” “算是我见过的一个‘T’[20]了。” “——还有乌姆里奇本人。” “啊,今天你要表现得规矩一点儿,在乌姆里奇面前管住自己的脾气。”乔治说,“如果你再错过魁地奇球训练,安吉利娜肯定要气得发疯的。” 可是哈利用不着等到上黑魔法防御术课才见到乌姆里奇教授。在昏暗的占卜课教室最后排的座位上,哈利正要抽出他的做梦日记,罗恩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转脸一看,只见乌姆里奇教授从地板上的活板门里钻了出来。正在说说笑笑的同学们顿时沉默了,正在走来走去分发《解梦指南》的特里劳尼教授听见教室里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便回过头来。 “下午好,特里劳尼教授,”乌姆里奇教授又是那种满脸堆笑的样子,“我相信你一定收到我的通知了?上面写着检查你上课的时间和日期。” 特里劳尼教授板着脸点点头,显得很不高兴,转身背朝乌姆里奇教授,继续发课本。乌姆里奇教授仍然满脸是笑,抓住离她最近的那把扶手椅的椅背,把它拉到教室前面,放在特里劳尼教授座位后面几英寸的地方。然后她坐了下来,从花里胡哨的包里掏出写字板,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等着开始上课。 特里劳尼教授用微微发抖的双手紧了紧身上裹的披肩,透过那副把眼睛放大了好多倍的大眼镜审视着全班同学。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有预示性的梦,”她勇敢地用她平常神秘莫测的语气说,然而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请同学们分成两人一组,在《解梦指南》的帮助下,互相解释对方最近在梦里看到的情景。” 她刚要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突然看见乌姆里奇教授就坐在那旁边,便立刻向左一转朝帕瓦蒂和拉文德走去,她们俩已经在专心讨论帕瓦蒂最近做的一个梦了。 哈利打开他那本《解梦指南》,一边偷偷地注视着乌姆里奇。她已经在写字板上记着什么了。几分钟后,她站起来开始跟着特里劳尼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听特里劳尼跟同学们的对话,并不时地提出一两个问题。哈利赶紧埋头假装看书。 “快想一个梦出来,”他对罗恩说,“说不定那个老癞蛤蟆要往这边来了。” “我上次说过了,”罗恩抗议道,“这次该你了,你对我说一个吧。” “唉,我不知道……”哈利焦急地说,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最近几天做过什么梦,“我就说我梦见……把斯内普放在我的坩埚里淹死了。行,这个准行……” 罗恩乐得咯咯直笑,一边翻开他那本《解梦指南》。 “好吧,我们要用你的年龄加上你做梦那天的日期,还有主题词的字母个数……主题词是‘淹死’,还是‘坩埚’,还是‘斯内普’呢?” “没关系,随便挑一个吧。”哈利说着冒险朝后面扫了一眼。乌姆里奇教授就站在特里劳尼教授身后,当占卜课老师询问纳威做梦日记写得怎样时,她在写字板上记个不停。 “你哪天夜里又做了这个梦?”罗恩一边埋头计算一边问道。 “不知道,昨天夜里吧,你说哪天就哪天。”哈利对他说,一边拼命想听清乌姆里奇在对特里劳尼教授说什么。她们现在跟他和罗恩只隔着一张桌子,乌姆里奇教授又在写字板上记了几笔,特里劳尼教授显得十分恼怒。 “那么,”乌姆里奇抬头看着特里劳尼,说道,“你在这个岗位上多长时间了,确切地说?” 特里劳尼教授狠狠地瞪着她,交叉双臂,耸起肩膀,似乎想尽量保护自己不受这种粗暴无礼的调查的伤害。她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断定这个问题并不那么唐突,她没有理由对它置之不理,便用十分愠怒的口吻说:“差不多十六年了。” “时间不短了。”乌姆里奇教授说着又在她的写字板上记了几笔,“这么说是邓布利多教授任用你的?” “没错。”特里劳尼教授干脆利落地说。 乌姆里奇教授又记了几笔。 “你是大名鼎鼎的先知卡珊德拉·特里劳尼的玄孙女?” “是的。”特里劳尼教授说,把头昂得更高了一点。 写字板上又记下了几笔。 “可是我认为——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纠正——从卡珊德拉之后,你是你们家族里第一个具有第二视觉的人?” “这些事情经常隔代——呃——隔三代遗传的。”特里劳尼教授说。 乌姆里奇教授那癞蛤蟆似的嘴笑得更大了。 “当然,”她娇滴滴地说,又记了几笔,“好吧,不知你是否可以为我预言点什么事情,嗯?”她询问地抬起头,依旧满脸堆笑。 特里劳尼教授浑身一下子绷紧了,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战栗地抓住围在瘦削的脖子上的披肩。 “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个预言。”乌姆里奇教授清清楚楚地说。 现在,从课本后面偷看和偷听的人可不止哈利和罗恩两个了。教室里大多数同学都呆呆地望着特里劳尼教授,只见她把身体挺得笔直,那些珠子和手镯丁丁当当响个不停。 “天目是不会受命而看的!”她用愤慨的语气说。 “明白了。”乌姆里奇教授轻轻说,又在她的写字板上记了几笔。 “我——可是——可是……等一等!”特里劳尼教授突然说,她试图用平常那种虚无飘渺的声音说话,但由于气得全身发抖,破坏了那种声音的神秘效果,“我……我觉得我确实看见了什么……是关于你的……啊,我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某种黑色的东西……某种极其危险的……” 特里劳尼教授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乌姆里奇教授,乌姆里奇教授的脸上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地笑着,两根眉毛扬了起来。 “恐怕……恐怕你会遇到可怕的危险!”特里劳尼教授戏剧性地结束了她的话。 一阵静默。乌姆里奇教授的眉毛仍然扬着。 “好吧,”她轻轻地说,又在写字板上草草划拉了几笔,“好吧,如果你充其量只能做到这点……” 她转身走开了,特里劳尼教授呆呆地站在原地,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哈利和罗恩对了一下眼神,知道罗恩心里的想法跟他完全一样:他们都知道特里劳尼教授是一个大骗子,但另一方面,他们太憎恨乌姆里奇了,觉得情愿偏向特里劳尼一边——然而几秒钟后她突然对他们发难,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怎么样?”特里劳尼教授说,把长长的手指猛地戳到哈利鼻子底下,动作是一反常态地敏捷,“请让我看看你的做梦日记的开头几篇。” 当她用最高的嗓门解释完哈利的那些梦(所有的梦,包括关于喝粥的梦,都明显预示着可怕的早夭),哈利觉得对她的同情减少了许多。这个时候,乌姆里奇教授一直站在几步开外,在那写字板上记个不停。下课铃响了,她第一个下了银色的梯子。当他们十分钟后赶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时,她又在那儿等着他们大家了。 他们走进教室时,她在那里笑眯眯地哼着小曲儿。赫敏刚才去上算术占卜课了,哈利和罗恩一边拿出他们的《魔法防御理论》课本,一边把占卜课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没等赫敏来得及提问,乌姆里奇教授就命令大家安静下来。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 “收起魔杖。”她笑容可掬地吩咐大家,那些抱有一线希望把魔杖拿出来的同学,只好失望地又把它们放回书包,“上节课我们学完了第一章,今天我希望你们都把书翻到第十九页,开始读‘第二章,普通防御理论及其起源’。看书时不要讲话。” 她咧着大嘴、沾沾自喜地微笑着,在讲台后面坐了下来。全班同学一齐把书翻到了第十九页,发出一片清晰可闻的叹气声。哈利闷闷不乐地想,不知这本书有没有那么多章节,够他们整个一学年在课上。他正在查看目录里的页码,突然发现赫敏又把手举了起来。 乌姆里奇教授也注意到了,而且,她似乎已经对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好了对策。她不再假装没有看见赫敏,而是站起来绕过前排课桌,面对面地站在赫敏跟前,然后弯下腰压低声音,不让全班同学听见她说话。“这次又怎么啦,格兰杰小姐?” “第二章我已经读过了。”赫敏说。 “那好,接着读第三章。” “那一章我也读过了。我把整本书都读完了。” 乌姆里奇教授眨眨眼睛,但几乎立刻就恢复了镇定。 “那好,你应该能够告诉我,在第十五章里,斯林卡关于反恶咒是怎么说的。” “他说反恶咒这个字眼不恰当。”赫敏不假思索地说,“他说‘反恶咒’这个字眼实际上是人们用来称呼他们的恶咒的,他们想使那些恶咒听上去更容易被人接受。” 乌姆里奇教授扬起眉毛,哈利知道她尽管不乐意,却也不由得心服口服。 “但我不同意。”赫敏继续说。 乌姆里奇教授的眉毛扬得更高了一些,目光明显变冷了。 “你不同意?” “是的,不同意。”赫敏说,她不像乌姆里奇那样悄声耳语,而是用清晰的、传得很远的声音说话,把全班其他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斯林卡先生不喜欢恶咒,是吗?但我认为当恶咒用于防御时,是会非常管用的。” “哦,你这么认为,是吗?”乌姆里奇教授说,忘记了压低声音,并且站直了身体,“恐怕在这个教室里真正重要的是斯林卡先生的观点,而不是你的观点,格兰杰小姐。” “可是——”赫敏刚要说话。 “够了。”乌姆里奇教授说。她走到教室前面,面对全班同学,刚开始上课时那种喜气洋洋的劲头一下子不见了。“格兰杰小姐,我要给格兰芬多学院扣掉五分。” 听了这话,教室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为什么?”哈利气愤地问。 “你别掺和进来!”赫敏焦急地小声对他说。 “因为用毫无意义的打岔扰乱我的课堂纪律。”乌姆里奇教授流利地说,“我在这里教课采用的是魔法部批准的方法,不包括鼓励学生对他们不很理解的事情发表自己的观点。以前教你们这门课的老师也许给了你们更多的自由,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魔法部的调查——大概奇洛教授除外,至少他似乎只教授适合你们这个年龄的内容——” “是啊,奇洛真是个了不起的好老师,”哈利大声说,“只是有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他让伏地魔粘在他的后脑勺上了。” 这句话一出口,教室里一片沉默,哈利从没听见过这样掷地有声的沉默。接着—— “我认为再关一个星期的禁闭会对你有点帮助,波特先生。”乌姆里奇圆滑地说。 哈利手背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第二天早晨又流血了。晚上关禁闭时他没有叫一声痛,他打定主意不让乌姆里奇感到得意。他一遍又一遍地写“我不可以说谎”,不让一点声音从嘴唇间漏出来,尽管每写一遍伤口就刻得更深。 正像乔治所预言的,哈利第二个星期关禁闭,最糟糕的后果就是安吉利娜的反应。星期二早上哈利刚到格兰芬多桌旁准备吃早饭,她就堵住他,冲他大发脾气,声音嚷得那么响,使得麦格教授离开教工桌子,飞快地朝他们走来。 “约翰逊小姐,你怎么敢在礼堂里这样大吵大嚷!格兰芬多扣掉五分!” “可是教授——他又弄得自己被关禁闭了——” “怎么回事,波特?”麦格教授转过身来对着哈利严厉地问,“关禁闭?谁关你禁闭?” “乌姆里奇教授。”哈利低声说,不敢去看麦格教授方框眼镜后面那双犀利的眼睛。 “难道你是说,”她放低声音,不让他们后面那群好奇的拉文克劳们听见,“我上个星期一警告过你之后,你又在乌姆里奇教授的课堂上发了脾气?” “是的。”哈利对着地板小声说。 “波特,你必须管住自己!你会碰到大麻烦的!格兰芬多再扣掉五分!” “可是——什么——?教授,不!”哈利被这种不公平的处理惹火了,说道,“我已经被她惩罚了,你为什么还要扣分?” “因为关禁闭似乎对你并不起任何作用!”麦格教授尖刻地说,“行了,不许再抱怨一个字,波特!至于你,约翰逊小姐,今后你只许在魁地奇球场上大叫大嚷,不然就有可能丢掉队长的职务!” 麦格教授大步流星地走回教工桌子。安吉利娜怒不可遏地瞪了哈利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哈利一屁股坐在罗恩身边的板凳上,气得不行。 “她扣了格兰芬多的分数,就因为我每天晚上手背都被割开!那叫公平吗,公平吗?” “我知道,哥们儿,”罗恩同情地说,把咸肉倒进哈利的盘子里,“她肯定有毛病了。” 赫敏却只是翻着她的《预言家日报》,什么也没说。 “你认为麦格做得对,是吗?”哈利气愤地对着遮住赫敏面孔的康奈利·福吉的照片说。 “我希望她没有给你扣分,但我认为她提醒你别对乌姆里奇发脾气是对的。”赫敏的声音在说话,眼前却是福吉在报纸的头版上穷凶极恶地打着手势,显然他是在发表什么讲话。 整个魔咒课上,哈利没有跟赫敏说话,但当他们走进变形课教室时,他一下子忘记了跟她生气的事。乌姆里奇教授拿着她的写字板,赫然坐在一个角落里。哈利一看见她,就把吃早饭时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太好了,”他们在惯常的座位上坐下时,罗恩小声说,“让我们看看乌姆里奇怎么自作自受吧。” 麦格教授大步走进教室,从她的神情看,似乎根本不知道乌姆里奇教授的存在。 “好了,”她说,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斐尼甘先生,请过来把家庭作业发下去——布朗小姐,请把这盒老鼠拿去——别那么傻,姑娘,它们不会咬你的——给每个同学分一只——” “咳,咳。”乌姆里奇教授发出咳嗽声,还是她开学第一天晚上用来打断邓布利多的愚蠢的轻咳。麦格教授假装没有听见。西莫把哈利的论文发还给他。哈利没有看他,接过论文,看到自己总算得到了一个“A”,不禁松了口气。 “好了,同学们,请仔细听好——迪安·托马斯,如果你再那样折腾那只老鼠,我就关你的禁闭——现在,大多数同学都能顺利地念消失咒让蜗牛消失了,即使那些还留下一点儿蜗牛壳的同学也都掌握了这个咒语的要点。今天,我们要——” “咳,咳。”乌姆里奇教授发出咳嗽声。 “怎么啦?”麦格教授说着转过身去,两根眉毛聚在一起,似乎形成了一根长长的、令人生畏的直线。 “教授,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我的便条,上面通知了检查你上课情况的日期和时——” “我显然是收到了,不然我就会问你跑到我的教室里来做什么了。”麦格教授说着又果断地转身背对着乌姆里奇教授。许多同学交换着喜悦的目光。“正如我刚才说的:今天,我们要练习更难的老鼠消失咒。好,在这里,消失咒——” “咳,咳。” “我不明白,”麦格教授转身冲着乌姆里奇教授,带着怒气冷冷地说,“如果你不停地打断我,又怎么能够了解我平常的教学方法呢?你要知道,我说话时一般是不允许别人说话的。” 乌姆里奇教授看上去就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她没有说话,而是正了正写字板上的羊皮纸,恼羞成怒地草草写了起来。 麦格教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一次对全班同学说道: “我刚才说道:消失咒,随着需要消失的动物越来越复杂,它也越来越难掌握。蜗牛是一种无脊椎动物,挑战性不是很大,而老鼠是一种哺乳动物,要求就高得多了。这可不是你们脑子里惦记着晚饭就能完成的魔法。好了——咒语你们已经知道了,让我看看你们做得怎么样……” “她还教训我不该对乌姆里奇发脾气呢!”哈利压低声音对罗恩说,但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他对麦格教授的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乌姆里奇教授没有像在特里劳尼教授的课堂上那样,跟着麦格教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也许她意识到麦格教授是不会准许的。她只是坐在角落里往写字板上记了又记,当麦格教授最后叫全班同学收拾东西下课时,她站了起来,一张脸板得吓人。 “嘿,这就开始了。”罗恩说着拎起一根长长的、不断扭动的老鼠尾巴,扔进拉文德传递过来的盒子里。 同学们鱼贯走出教室,哈利看见乌姆里奇教授朝讲台走去。他捅了捅罗恩,罗恩又捅了捅赫敏,三个人故意落在后面偷听。 “你在霍格沃茨任教多长时间了?”乌姆里奇教授问。 “到今年十二月就满三十九年了。”麦格教授生硬地回答,啪的一声合上了提包。 乌姆里奇教授记了几笔。 “很好,”她说,“你将在十天之内收到对你的调查结果。” “我迫不及待。”麦格教授用极其冷漠的口吻说,然后大步朝门口走来,“快点儿,你们三个。”她说,推着哈利、罗恩和赫敏往前走。 哈利忍不住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并且可以肯定麦格教授也对他笑了笑。 他以为要等到晚上关禁闭时才会再次看见乌姆里奇呢,可是他错了。当他们顺着草地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时,发现她正抱着她的写字板站在格拉普兰教授身边等着他们呢。 “你平常不教这门课,是不是?”哈利听见她这么问,这时他们来到长条搁板桌旁,那堆被捕获的护树罗锅正你争我夺地抢吃土鳖,就像无数根有生命的树枝。 “非常正确,”格拉普兰教授说,两只手背在身后,一下一下地踮着脚尖,“我是代课教师,临时代替海格教授。” 哈利和罗恩、赫敏交换着不安的目光。马尔福在对克拉布和高尔窃窃私语。他肯定巴不得利用这个机会向一位魔法部官员散布关于海格的流言蜚语。 “唔,”乌姆里奇教授放低了声音,但哈利仍然能很清楚地听见她说的话,“我不明白——校长似乎很奇怪地不愿意向我提供这件事的任何情况——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海格教授这么长时间没能来上课?” 哈利看见马尔福急切地抬起头来。 “恐怕不能,”格拉普兰教授语调轻快地说,“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收到猫头鹰捎来的邓布利多的信,问我愿不愿意代两个星期的课。我接受了。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好了……我可以开始了吗?” “好吧,请开始吧。”乌姆里奇教授说,在写字板上刷刷地写着。 乌姆里奇这节课采取了一种不同的方法,她在同学们中间走来走去,询问他们关于神奇动物的知识。大多数同学都能答得很好,哈利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儿。至少全班同学在关键时候没有给海格丢脸。 “总的来说,”乌姆里奇教授在盘问迪安·托马斯很长时间之后,回到格拉普兰教授身边,“你作为一个临时代课教师——我想你也许会说,你是一个客观的局外人。你认为霍格沃茨怎么样?你觉得你从学校的管理人员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支持吗?” “哦,是的,邓布利多很出色,”格拉普兰教授由衷地说,“我对这里的办学方式非常满意,确实非常满意。” 乌姆里奇显得怀疑但不失礼貌,她在写字板上记了一笔,继续问道:“你打算这一学年给这个班的学生教些什么呢——当然啦,假设海格教授不回来的话?” “哦,我要把O.W.L.考试中会经常出现的动物都教给他们,”格拉普兰教授说,“剩下来的已经不多了——他们已经学了独角兽和嗅嗅,我想我们还要学习庞洛克和猫狸子,以确保他们能够辨认嘎嘎精和刺佬儿,你知道……” “那么,至少你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乌姆里奇教授说,很明显地在写字板上打了个钩儿。哈利不喜欢她格外强调那个“你”字,更不喜欢她接着又向高尔发问:“对了,我听说这个课上曾有同学受过伤?” 高尔傻乎乎地咧嘴笑了。马尔福急不可耐地抢着回答。 “是我,”他说,“我被一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划伤了。” “鹰头马身有翼兽?”乌姆里奇教授说,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那只是因为他自己太傻,不听海格的吩咐。”哈利生气地说。 罗恩和赫敏都唉声叹气。乌姆里奇教授慢慢地把头转向哈利这边。 “我想,再关你一晚上禁闭吧。”她温柔地说,“好了,非常感谢,格拉普兰教授,我想我不再需要别的了。你将在十天之内收到对你的调查结果。” “好极了。”格拉普兰教授说,于是乌姆里奇教授拔腿穿过草地朝城堡走去。 那天夜里,当哈利离开乌姆里奇的办公室时,已经差不多半夜了,他的手在不停地流血,包手的围巾上都沾染了血迹。他以为他回去时公共休息室里不会有人了,没想到罗恩和赫敏都坐在那里等他呢。他看见他们非常高兴,特别是赫敏表现出了更多的同情,而不是批评。 “给,”她焦急地说,把一小碗黄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把你的手浸在里面,这是一种经过过滤和酸洗的莫特拉鼠触角的汁液,应该能管点用。” 哈利把他疼痛流血的手浸在碗里,疼痛一下子就减轻了,顿时感到舒服极了。克鲁克山绕着他的腿蜷缩起来,大声地呼噜呼噜叫着,然后跳到他的膝头趴了下来。 “谢谢。”哈利感激地说,用左手挠了挠克鲁克山的耳朵根。 “我仍然觉得你应该去说说这件事。”罗恩低声说。 “不。”哈利断然地说。 “麦格如果知道了,准会气得发疯——” “是啊,她大概会的。”哈利说,“可谁知道过多久乌姆里奇又会通过另一条法令,规定凡是对高级调查官有意见的人都要被立即开除?” 罗恩张了张嘴想反驳,但什么也没说出来,愣了一会儿,又把嘴合上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她是个可怕的女人,”赫敏小声说,“可怕。你知道吗,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跟罗恩说……我们必须对她采取一点行动了。” “我建议下毒。”罗恩一本正经地说。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刚才在说她是一个多么糟糕的老师,从她那里我们根本学不到什么黑魔法防御知识。”赫敏说。 “唉,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罗恩打了个哈欠说,“已经来不及了,是吗?她得到了这份工作,注定要在这里待下去。福吉会保证这一点的。” “嗯,”赫敏犹豫不决地说,“是这样,我今天在想……”她有点紧张地望了哈利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索性——索性自己来做了。” “自己来做什么?”哈利怀疑地问,他的手仍然泡在莫特拉鼠触角的汁液里。 “嗯——我们自己学习黑魔法防御术。”赫敏说。 “别胡扯了,”罗恩抱怨道,“你想要增加我们的负担?难道你不知道,我和哈利又落下了一堆家庭作业,现在才第二个星期呢?” “可是这比家庭作业重要得多!”赫敏说。 哈利和罗恩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家庭作业更重要的了!”罗恩说。 “别说傻话,当然有的,”赫敏说,哈利看到她的脸上突然容光焕发,就像平常她对S.P.E.W.表现出来的狂热激情一样,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我是说,就像哈利在乌姆里奇的第一节课上说的,我们要做好准备,去对付外面将要等待我们的一切。我是说,我们要确保真的能够保护自己。如果我们整整一年什么也学不到——” “我们自己做不了什么,”罗恩用一种心灰意冷的口吻说,“我是说,不错,我们可以到图书馆从书里找到一些恶咒自己练习,我想——” “不,我认为我们已经过了只从书本上学习东西的阶段了。”赫敏说,“我们需要一个老师,一个合适的老师,他可以教我们怎样使用咒语,如果我们做得不对,还可以纠正我们。” “如果你是在说卢平……”哈利话没说完。 “不,不,我不是在说他,”赫敏说,“他整天忙着凤凰社的事,而且,我们最多能在去霍格莫德村过周末时看见他,那个次数是远远不够的。” “那么是谁呢?”哈利朝她皱起眉头。 赫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说,“我说的是你,哈利。” 片刻的沉默。夜晚的微风吹得罗恩身后的窗户嘎嘎作响,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 “我怎么啦?”哈利说。 “我是说让你教我们黑魔法防御术。” 哈利呆呆地瞪着她,然后转向罗恩,想和罗恩交换一下气恼的眼神。有时赫敏滔滔不绝地阐述S.P.E.W.之类的荒唐计划时,他们常会这样交换眼神。然而令哈利惊愕的是,罗恩的表情并不气恼。 他微微蹙起眉头,显然是在思考。然后他说:“这倒是个主意。” “什么是个主意?”哈利说。 “你呀,”罗恩说,“教我们大家学魔法。” “可是……” 哈利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两个人肯定是在跟他开玩笑呢。 “可我不是老师,我不能——” “哈利,你是全年级在黑魔法防御术方面最出色的。”赫敏说。 “我?”哈利说,笑得比先前更开心了,“我才不是呢,你每次考试成绩都比我好——” “实际上不是的,”赫敏冷静地说,“三年级的时候你就超过了我——只有那一年我们俩一起经历了那次考验,遇到了一位真正懂行的老师。但我这里讲的不是考试成绩,哈利。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 “你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我倒不敢肯定我真想要一个这么傻的人来教我呢。”罗恩微微嘲笑地对赫敏说。然后他转向哈利。 “让我想想,”他说,一边学着高尔拼命动脑筋时拉长脸的样子,“啊……第一年——你从神秘人那里保住了魔法石。” “可那是凭运气,”哈利说,“不是凭技能——” “第二年,”罗恩打断了他,“你杀死了蛇怪,消灭了里德尔。” “是啊,但如果当时福克斯不出现,我——” “第三年,”罗恩的声音更高了,“你一下子击退了一百个摄魂怪——” “你知道那是侥幸,如果时间转换器没有——” “去年,”罗恩简直是在大喊大叫了,“你又一次摆脱了神秘人的魔爪——” “听我说!”哈利几乎是气愤地说,因为现在罗恩和赫敏都在那儿发笑了,“先听我说,好吗?这些事情说起来挺了不起的,可凭的全都是运气——我一半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根本就不是计划好的,我只是凭着感觉行事,而且差不多总是能得到帮助——” 罗恩和赫敏还在那儿发笑,哈利觉得自己的火气上来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生气。 “别一脸坏笑地坐在那儿,好像你们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当时在场的是我,不是吗?”他激动地说,“我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对吗?我每次能够死里逃生,并不是因为我在黑魔法防御术方面多么出色,我能够侥幸逃脱都是因为——因为我总能够及时得到帮助,或因为我的感觉还算准确——但每次我都是糊里糊涂地过来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笑啦!” 那碗莫特拉鼠触角的汁液掉在地上,碗被摔得粉碎。他这才发现自己站了起来,却不记得是怎么站起来的。克鲁克山溜进了沙发底下。罗恩和赫敏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你们——你们谁都没有面对过他,是不是?你们以为那只是背诵一大堆咒语朝他们扔过去,就像你们在课堂上那样?那些时候,你明知道在你和死亡之间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你自己——你自己的智慧,或勇气,或其他什么——你明知道自己转眼间就会被人杀害,或遭受折磨,或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死去,还怎么能够正常地思考,他们从没有在课堂上告诉过我们,跟那样的东西打交道是什么感觉——而你们两个坐在这里摆出这副样子,就好像我是一个聪明的男孩所以才活着站在这里,就好像塞德里克是个傻瓜,把事情弄糟了——你们根本不明白,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如果不是因为伏地魔需要我——” “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哥们儿,”罗恩说,看样子被吓坏了,“我们没有对迪戈里说三道四,没有——你完全理解错了——” 他求助地望着赫敏,赫敏也是一脸的惊慌。 “哈利,”她战战兢兢地说,“你不明白吗?正因为……因为这个我们才需要你……我们需要知道那是什……什么感觉……面对着伏—伏地魔。”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伏地魔的名字,也正是这一点使哈利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仍然急促地喘着气,重新坐到了椅子上,这时才意识到他的手又在一跳一跳地剧痛。他真后悔不该打碎那碗莫特拉鼠触角的汁液。 “怎么样……好好考虑考虑,”赫敏小声地说,“好吗?” 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为刚才的大发雷霆感到羞愧了。他点点头,其实并不清楚他同意的是什么。 赫敏站了起来。 “好吧,我要去睡觉了。”她说,显然在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唔……晚安。” 罗恩也站起身来。 “走吧?”他有点尴尬地对哈利说。 “好的,”哈利说,“过……过一会儿吧,我把这里收拾收拾。” 他指着地上的碎碗。罗恩点点头离开了。 “恢复如初。”哈利用魔杖指着那些碎瓷片,低声说道。碎片立刻拼拢在一起,瓷碗又完好如初,可是里面的莫特拉鼠触角的汁液再也回不来了。 他突然感到无比的疲倦,真想倒在扶手椅上睡一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站起来,跟在罗恩后面上了楼。夜里他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梦见那些长长的走廊和紧锁的房门。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他额头上的伤疤又开始刺痛了。 第115章在猪头酒吧 自从第一次提出让哈利讲授黑魔法防御术课的建议之后,赫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再提这件事。哈利在乌姆里奇那里的关禁闭终于结束了(他怀疑那行已深深刻进他手背的文字恐怕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了),罗恩又参加了四次魁地奇球训练,最后两次没有受到大声呵斥。在变形课上,他们三个都成功地念咒让老鼠消失了(实际上赫敏已经更进一步,在练习让小猫消失的咒语了)。然后,在九月底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他们三个坐在图书馆里,为斯内普查找魔药成分时,这个话题又被提了出来。 “我很想知道,”赫敏突然说道,“你有没有再考虑过黑魔法防御术的事,哈利。” “当然考虑过,”哈利没好气地说,“怎么能忘记呢,有那个母夜叉在教我们——” “我指的是我和罗恩的那个主意——”罗恩用惊恐的、带有威胁的目光瞪了她一眼,她朝罗恩皱起眉头,“——哦,好吧,就说是我的那个主意——由你来教我们。” 哈利没有马上回答。他在假装仔细《亚洲抗毒大全》中的一页,因为他不想把脑子里的想法说出来。 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他对这件事情考虑了很多。有时觉得这是一个荒唐的念头,就像赫敏刚提出来的那天晚上一样,有时却发现自己在思索他与黑魔法生物和食死徒的各种交锋中,最起作用的那些咒语——发现自己实际上是在备课…… “嗯,”他不能再假装对《亚洲抗毒大全》感兴趣了,于是慢悠悠地说,“是啊,我——我是想过一点儿。” “还有呢?”赫敏急切地说。 “我也说不好。”哈利拖延着时间。他抬头看着罗恩。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罗恩说,他看到哈利肯定不会再大吵大嚷了,便似乎比较热心参与这场谈话了。 哈利局促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你们听我说了那一切全靠运气,是不是?” “是的,哈利,”赫敏温和地说,“可是,你假装在黑魔法防御术方面不出色是没有用的,因为你确实是出色的。去年,只有你一个人能彻底摆脱夺魂咒,你能变出一个守护神,你能做到各种就连成年巫师也做不到的事情,威克多尔以前总是说——” 罗恩猛地把头转向她,速度太快,似乎把脖子都拧痛了。他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什么?威克多尔说什么啦?” “哦,哦,”赫敏用腻烦的口吻说,“他说哈利会的魔法就连他也不会,而他当时已在德姆斯特朗上最后一年级。” 罗恩怀疑地打量着赫敏。 “你该不会还跟他保持着联系吧?” “是又怎么样?”赫敏冷冷地说,但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我也可以有一个笔友嘛——” “他可不只是想做你的笔友。”罗恩指责地说。 赫敏气恼地摇了摇头,没理睬继续注视着她的罗恩,对哈利说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你会教我们吗?” “就教你和罗恩,是吗?” “嗯,”赫敏说,看上去又有一点不安,“嗯……你听了可千万别再发脾气,哈利,求求你了……但我确实认为,只要有谁想学,你都应该教他们。我是说,我们是在谈论如何保护自己,抵抗伏—伏地魔。哦,别那么垂头丧气的,罗恩。如果我们不给其他人提供机会,似乎不太公平。” 哈利考虑了片刻,然后说道:“是啊,但我怀疑除了你们俩,还有谁会愿意我去教他们呢。别忘了我是一个怪物!” “嘿,我想,当你知道竟然有那么多人有兴趣听你讲话时,你恐怕会感到吃惊的。”赫敏认真地说。“瞧,”她朝他探过身——罗恩仍然皱着眉头注视着她,这时也凑上前来听——“知道吗,十月的第一个周末我们要去霍格莫德?我们不妨叫每个感兴趣的人在村里跟我们见见面,好好议一议这件事,怎么样?”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弄到校外去呢?”罗恩问。 “因为,”赫敏说,一边低头继续抄写那张中国咬人甘蓝的图表,“如果乌姆里奇发现了我们要做的事情,我想她肯定不会很高兴的。” 哈利一直盼望着到霍格莫德村去过周末,但是有一件事让他很担心。小天狼星自从九月初在炉火中出现过一次之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哈利知道,他们当时说不想让他来,一定惹得他很不高兴——但是他有时仍然担心小天狼星会不顾一切,鲁莽行事,出现在村子里。如果到了霍格莫德村,一条大黑狗在路上冲他们奔来,说不定就在德拉科·马尔福的鼻子底下,那可怎么办呢? “我说,你不能怪他想出来散散心。”当哈利把他的担忧告诉罗恩和赫敏时,罗恩说道,“我是说,他在外面逃跑了两年多,是不是,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但至少那时候他是自由的,是不是?现在却整天跟那个可怕的小精灵关在一起。” 赫敏气呼呼地瞪着罗恩,但她对罗恩这样轻视克利切并没有作更多的表示。 “问题是,”她对哈利说,“在伏—伏地魔——哦,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别这样,罗恩——在他公开出现之前,小天狼星不得不一直隐藏着,是不是?我是说,愚蠢的魔法部先要承认邓布利多说的关于他的话都是真的,才会意识到小天狼星是无辜的。一旦那些傻瓜又开始捉拿真正的食死徒时,大家便会看出小天狼星不是食死徒了……我是说,至少他没有标记呀。” “我认为他不会傻乎乎地跑到这里来。”罗恩安慰他们道,“如果他这么做,邓布利多肯定会气得发疯,而小天狼星是很听邓布利多的话的,尽管他并不喜欢那些意见。” 看到哈利还是一脸担忧的神情,赫敏说:“听着,罗恩和我一直在试探那些我们认为可能想学习一些正规的黑魔法防御术的人,有两三个人似乎很感兴趣。我们叫他们在霍格莫德村跟我们碰面。” “好的。”哈利淡淡地说,心里还在想着小天狼星。 “不要担心,哈利,”赫敏轻声说,“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别老惦记着小天狼星了。” 她说得当然很对,哈利的家庭作业只是勉强能够按时完成,尽管现在不用每天晚上到乌姆里奇那里关禁闭了,他觉得轻松了不少。罗恩的功课落得比哈利的还要多,因为他们俩都要参加每星期两次的魁地奇球训练,罗恩还要履行级长的职责。而赫敏呢,她选的科目比他们俩都多,却不仅做完了所有的家庭作业,还能找到时间给小精灵织衣服。哈利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越来越好,现在几乎可以分得出哪些是帽子,哪些是袜子了。 到霍格莫德村去的那天早晨,天气晴朗,但是有风。吃过早饭,他们在费尔奇面前排起了长队,他要对着那张长长的名单核对他们的名字,名单上列的是家长或监护人允许他们拜访霍格莫德村的同学。哈利突然揪心地想到,如果不是小天狼星,他根本就去不成。 哈利走到费尔奇面前时,管理员使劲嗅了嗅鼻子,似乎想从哈利身上闻出什么东西的气味。然后他草草点了下头,下巴上的垂肉又颤抖起来,哈利继续往前走,来到石阶上,来到寒冷的阳光灿烂的户外。 “呃——费尔奇为什么使劲嗅你?”罗恩问,这时候,他、哈利和赫敏正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通往大门的宽阔车道上。 “我猜他是想闻闻有没有粪弹的气味吧,”哈利轻声笑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们了……” 他把给小天狼星寄信、费尔奇几秒钟后冲进来要求看信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使他微微感到吃惊的是,赫敏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甚至比哈利自己还要感兴趣得多。 “他说他得到情报,你在订购粪弹?那么是谁向他提供情报的呢?” “不知道,”哈利耸了耸肩膀说,“大概是马尔福吧,他会觉得这是一个笑柄。” 他们从顶上立着带翅膀野猪的高高石柱之间穿过,向左拐到通往村子的路上,风把他们的头发吹得挡住了眼睛。 “马尔福?”赫敏表示怀疑地说,“嗯……是啊……有可能……” 然后,在快到霍格莫德村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沉思默想。 “我们到底上哪儿去呀?”哈利问,“三把扫帚吗?” “哦——不是,”赫敏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说道,“不是,那里总是挤满了人,嘈杂得厉害。我叫其他人在猪头酒吧跟我们碰头,就是另外一家酒吧,你们知道的,不在大路上。我也觉得这有点儿……你们知道……不太保险……但同学们一般不上那儿去,所以我想我们不会被人偷听到的。” 他们顺着大路往前走,经过佐科笑话店——不出所料,他们在这里看见了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经过邮局——每过一会儿就有一些猫头鹰从里面飞出来,然后他们拐进旁边的一条小路,路口有一家小酒吧。破破烂烂的木头招牌悬挂在门上锈迹斑斑的支架上,上面画着一个被砍下来的野猪头,血迹渗透了包着它的白布。他们走近时,招牌被风吹得吱吱嘎嘎作响。他们三人在门外迟疑着。 “走,进去吧。”赫敏说,显得有点儿紧张。哈利领头走了进去。 里面与三把扫帚酒吧完全不一样,那儿的大吧台总使人感到明亮、干净而温暖。猪头酒吧只有一间又小又暗、非常肮脏的屋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几扇凸窗上积着厚厚的污垢,光线几乎透不进来,粗糙的木头桌子上点着一些蜡烛头。哈利第一眼望去,以为地面是压实的泥地,可是当踩在上面时才发现,原本是石头铺的地面上积了几个世纪的污垢。 哈利想起一年级时海格提到过这家酒吧:“猪头酒吧里有许多好玩的家伙。”他这么说,解释他是怎么从酒吧里一个戴兜帽的陌生人手里赢得了一只火龙蛋的。当时哈利还纳闷,在他们交往时那人始终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的,为什么海格不觉得奇怪呢。现在他才发现,在猪头酒吧里似乎很流行把脸隐藏起来。吧台那儿有一个人,整个脑袋都裹在脏兮兮的灰色绷带里,不过仍然能一杯接一杯地把一种冒烟的、燃着火苗的东西从嘴上的一道绷带缝隙中灌进去。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戴兜帽的人影,如果他们不是用很浓重的约克郡口音在说话,哈利简直以为他们是摄魂怪。在壁炉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巫,厚厚的黑色纱巾一直垂到她的双脚。他们只能看见她的鼻尖,因为它把面具顶得微微突起。 “我觉得不大对劲儿,赫敏。”他们朝吧台走去时,哈利低声说。他格外注意地望着那个全身裹着纱巾的女巫。“你有没有想到那里面会是乌姆里奇呢?” 赫敏掂量着朝那裹着纱巾的身影扫了一眼。 “乌姆里奇比那个女人矮,”她悄声说,“而且,就算乌姆里奇上这儿来了,她也不能阻止我们,哈利,因为我把学校的规章制度反复看了两三遍。我们没有越轨。我还专门问过弗立维教授,学生可不可以进猪头酒吧,他说可以,但他一再建议我要自己带上杯子。我查遍了我能想到的关于组织学习小组和课外小组的规定,它们是在绝对被允许的范围内的。我只是觉得我们做这件事不应该过分张扬。” “对,”哈利干巴巴地说,“特别是你所筹划的实际上并不是一个课外小组,对吗?” 酒吧老板侧身从一个后门闪出,朝他们迎上来。他是个看上去脾气暴躁的老头儿,长着一大堆长长的灰色头发和胡子。他的个子又高又瘦,哈利隐约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要什么?”他嘟哝着问。 “请来三瓶黄油啤酒。”赫敏说。 那人弯腰从柜台底下掏出三只布满灰尘、肮脏透顶的瓶子,重重地放在吧台上。 “六个西可。”他说。 “我来付。”哈利赶紧说道,把银币递了过去。酒吧老板的目光移向哈利,在他的伤疤上停留了一刹那。然后他移开目光,把哈利给他的钱放进一只古老的木头钱柜,抽屉自动滑开,把钱吞了进去。哈利、罗恩和赫敏退到离吧台最远的一张桌旁坐了下来,东张西望。那个裹着脏兮兮的灰色绷带的男人用指关节敲打着柜台,又从酒吧老板那儿得到了一杯冒烟的饮料。 “你猜怎么着?”罗恩怀着极大的热情望着吧台,喃喃地说,“在这里我们可以想点什么就点什么。我敢说那家伙肯定会什么都卖给我们的,他才不管那么多呢。我一直想尝尝火焰威士忌——” “你——是——个——级长。”赫敏恶狠狠地说。 “噢,”罗恩说,脸上的笑容隐去了,“是啊……” “那么,你说谁会来跟我们碰头呢?”哈利问,一边拧开他那瓶黄油啤酒的锈迹斑斑的瓶盖,喝了一大口。 “就那么三两个人,”赫敏说着看了看表,焦急地朝门口张望着,“我叫他们差不多这个时候到,我想他们肯定都知道在什么地方——哦,看,这大概就是他们了。” 酒吧的门开了,一道粗粗的、弥漫着灰尘的阳光把屋子一分为二,转眼又消失了,是被拥进来的一大帮人挡住了。 首先进来的是纳威、迪安和拉文德,后面紧跟着帕瓦蒂和帕德玛·佩蒂尔,还有(哈利内心抽搐了一下)秋和她那帮叽叽喳喳的女友中的一个,然后是(独自一人,神情恍惚,仿佛是不经意间走进来的)卢娜·洛夫古德,再后面是凯蒂·贝尔、艾丽娅·斯平内特和安吉利娜·约翰逊、科林和丹尼斯·克里维兄弟俩、厄尼·麦克米兰、贾斯廷·芬列里、汉娜·艾博,还有一个哈利叫不出名字的赫奇帕奇女生,一根长长的辫子拖在背上,三个拉文克劳男生,哈利可以肯定他们叫安东尼·戈德斯坦、迈克尔·科纳和泰瑞·布特,还有金妮,后面跟着一个瘦瘦高高、长着一个翘鼻子的黄头发男生,哈利模模糊糊记得他是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队的队员,走在最后的是弗雷德、乔治和他们的朋友李·乔丹,三个人怀里都抱着大纸袋,里面装满了在佐科笑话店买的东西。 “三两个人?”哈利声音嘶哑地对赫敏说,“三两个人?” “是啊,不错,看来这个主意很得人心。”赫敏高兴地说,“罗恩,你是不是再搬几把椅子过来?” 酒吧老板正在用一块脏得像是从来没洗过的破布擦一只玻璃杯,看到这情景不禁呆住了。他的酒吧大概从没来过这么多人。 “嘿,”弗雷德说,抢先走到吧台旁,迅速数了数他的同伴,“劳驾,能不能给我们来……二十五瓶黄油啤酒?” 酒吧老板瞪了他片刻,然后恼怒地把破布扔下,似乎他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被打断了,他开始从吧台下面拿出一瓶瓶灰扑扑的黄油啤酒。 “谢谢,”弗雷德说着把啤酒传给大家,“每个人都出点钱吧,我可没有钱买这么多啤酒……” 哈利麻木地望着这一大帮叽叽喳喳的人从弗雷德手中接过啤酒,然后在袍子里摸索着寻找硬币。他想象不出这么多人是来做什么的,接着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们大概是来听人讲话的,于是他恼怒地转向赫敏。 “你对别人是怎么说的?”他压低声音问,“他们想听到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们只是想听你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赫敏安慰他道,但哈利还是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她便赶紧补充道,“现在还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先对他们说几句。” “嘿,哈利。”纳威说,绽开满脸笑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哈利勉强对他抱以微笑,但什么也没说。他嘴里突然变得特别干。秋刚才对他嫣然一笑,坐在了罗恩右边。她的朋友,就是那个长着一头淡红金色鬈发的女生,却没有笑,而是用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了看哈利,似乎准确无误地告诉他,若依着她自己的意思,她是根本不会上这儿来的。 这些新来的人三三两两地围着哈利、罗恩和赫敏坐了下来,有的显得很兴奋,有的则充满好奇,卢娜·洛夫古德恍恍惚惚地独自发呆。每个人都在椅子上坐定后,说话声渐渐平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哈利身上。 “嗯,”赫敏说,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比平常略高一些,“嗯——呃——大家好。” 这伙人把注意力转向了她,但目光仍然不时地扫到哈利身上。 “是这样……唔……咳,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要上这儿来。唔……是这样,哈利想出一个主意——我是说——”(哈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想出一个主意——如果有谁愿意学习黑魔法防御术——我是说,学到真本事,而不是那个乌姆里奇教给我们的那堆垃圾——”(赫敏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和理直气壮了许多)“——谁也不会管那玩意儿叫黑魔法防御术——”(“说得好,说得好!”安东尼·戈德斯坦说,赫敏似乎很受鼓舞)“——我想,我们不妨,嗯,自己解决问题。” 她顿了顿,侧脸看看哈利,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学会如何有效地保护自己,不仅是学理论,还要练习真正的魔咒——” “但是我想,你肯定也需要通过黑魔法防御术课的O.W.L.考试吧?”迈克尔·科纳说。 “当然是的,”赫敏立刻说道,“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我想在防御术方面得到正规的训练,因为……因为……”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话说完,“因为伏地魔回来了。” 大家的反应立竿见影,不出所料。秋的女友尖叫一声,把黄油啤酒泼洒在自己身上;泰瑞·布特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帕德玛·佩蒂尔打了个寒战;纳威发出一声怪叫,又及时把它转化为咳嗽。但他们都眼巴巴地、甚至是迫切地望着哈利。 “嗯……计划就是这样,”赫敏说,“如果你们想加入,我们需要决定一下我们今后怎么——” “有什么证据证明神秘人回来了?”那个黄头发的赫奇帕奇球员用咄咄逼人的口气问。 “噢,邓布利多相信——”赫敏话没说完。 “你是想说,邓布利多相信他。”黄头发的男孩说着冲哈利点了点头。 “你是谁?”罗恩很不礼貌地问。 “扎卡赖斯·史密斯,”那男孩说,“我认为我们有权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说神秘人回来了。” “注意,”赫敏敏捷地插进来说,“这其实并不是这次聚会所要讨论的——” “没关系,赫敏。”哈利说。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他认为赫敏应该能看到这一点。这帮人中有一些——甚至是大多数——之所以来,是想亲耳听听哈利编的那些谎话。 “我为什么要说神秘人回来了?”他直视着扎卡赖斯的脸问道,“因为我看见他了。邓布利多上学年结束时已经对全校同学讲了事情的经过,如果你不相信他,那么你也不会相信我,我不想浪费一下午时间说服别人相信我。” 哈利说话时,大家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哈利似乎感觉到就连酒吧老板也在听。他不停地用那块肮脏的破布擦着同一只玻璃杯,把它擦得更脏了。 扎卡赖斯轻蔑地说:“上学期邓布利多只告诉我们塞德里克·迪戈里被神秘人杀死了,你把迪戈里的尸体带回到霍格沃茨。他没有告诉我们具体的细节,他没有告诉我们迪戈里究竟是怎么被杀害的,我想我们都很想知道——” “如果你来是想听听伏地魔杀人是什么情形,我可没法帮助你。”哈利说。他的火气这些日子总是接近临界点,现在又噌噌地往上蹿了。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扎卡赖斯·史密斯那张咄咄逼人的脸,并打定主意不去看秋。“我不想谈论塞德里克·迪戈里,明白吗?如果你上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气呼呼地朝赫敏那边瞪了一眼。他觉得这一切都怪她,是她决定把他当个怪物一样拿出来展览的,不用问,他们都是想来看看他编的那些谎话到底有多离奇。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开座位,就连扎卡赖斯也不例外,尽管他仍然毫不示弱地盯着哈利。 “所以,”赫敏说,她的声音又变得又尖又细,“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你们想学习一些防御术,我们就需要筹划一下该怎么做,多长时间碰一次面,在什么地方碰面——” “那是真的吗,”那个背后拖着一根长辫子的女生望着哈利,打断了赫敏的话,“你真的能变出一个守护神吗?” 听了这话,大伙儿很感兴趣地低声议论着。 “是啊。”哈利有点提防地说。 “一个实体守护神?” 这句话使哈利想起了什么。 “呃——你不认识博恩斯夫人吧?”他问。 那女生笑了。 “她是我姑姑,”她说,“我叫苏珊·博恩斯。她对我说了你受审的事。那么——这是真的喽?你能变出一头牡鹿守护神?” “是的。”哈利说。 “太棒了,哈利!”李说,显出十分钦佩的样子,“我以前从不知道!” “妈妈叫罗恩不要四处张扬,”弗雷德朝哈利咧嘴笑着说,“她说你受到的注意已经够多的了。” “她说得没错。”哈利低声说,有一两个人大声笑了起来。 裹着纱巾的女巫在座位上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你用邓布利多办公室的那把剑杀死了蛇怪?”泰瑞·布特问道,“那是去年墙上的一幅肖像告诉我的……” “嗯——是的,确实是这样。”哈利说。 贾斯廷·芬列里吹了声口哨,克里维兄弟俩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目光,拉文德·布朗轻轻叫了一声:“哇!”哈利觉得他衣领周围开始有点发热了。他下定决心就是不去看秋。 “我们上一年级的时候,”纳威对大伙儿说,“他抢出了那颗魔术石——” “是魔法石。”赫敏小声地纠正他。 “噢,对——是从神秘人手中。”纳威把话说完。 汉娜·艾博的眼睛瞪得像金加隆那么圆。 “更不用说,”秋说(哈利猛地将目光转向她,她面带微笑看着他,他的内心又是一阵翻腾),“上学期他在三强争霸赛里所完成的那些项目——穿越火龙、人鱼等等……” 桌旁响起一片表示钦佩和赞同的喃喃声音。哈利内心一阵悸动。他拼命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显出太得意的样子。秋这样赞扬他,使得他刚才发誓要告诉他们的话现在很难说得出口了。 “其实,”他说,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我……我不想表现得故作谦虚什么的,可是……所有那些事情我都得到过许多帮助……” “穿越火龙那次你没有得到帮助,”迈克尔·科纳立刻说,“你当时飞起来的样子真够酷的……” “是啊,嗯——”哈利说,觉得再表示反对就会显得无礼了。 “今年夏天你摆脱那些摄魂怪时也没有人帮助你。”苏珊·博恩斯说。 “是的,”哈利说,“是的,对,我知道我做的有些事情是没有得到帮助,但我想要说明的是——” “你是不是在耍滑头,不想把这些魔法展示给我们看?”扎卡赖斯·史密斯说。 “我有一个主意,”罗恩不等哈利说话就大声说,“你干吗不能闭上你的嘴呢?” 也许“耍滑头”这个词特别令罗恩反感[21]。反正,他此刻狠狠地瞪着扎卡赖斯,似乎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扎卡赖斯脸红了。 “我们都是来跟他学东西的,可是他却说他实际上什么都不会。”他说。 “他不是这么说的。”弗雷德气呼呼地说。 “你是不是要我们帮你洗洗耳朵呀?”乔治问道,一边从一只佐科笑话店的购物袋里掏出一只长长的、看着怪可怕的金属玩意儿。 “或者你身体上随便什么部位,我们才不管把它插在哪儿呢。”弗雷德说。 “好了,好了,”赫敏赶紧说道,“言归正传……关键是,我们一致同意让哈利给我们上课吗?” 大家喃喃地表示赞同。扎卡赖斯抱着双臂什么也没说,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在紧张地用一只眼睛盯着弗雷德手里的那个东西。 “好的,”赫敏说,显得松了口气,总算有一件事情定下来了,“那么,第二个问题是,我们多长时间上一次课。我想,少于一星期一次恐怕没有什么用——” “慢着,”安吉利娜说,“一定要保证这跟我们的魁地奇球训练不相冲突。” “对,”秋说,“也不能跟我们的相冲突。” “还有我们的。”扎卡赖斯·史密斯说。 “我相信我们能找到一个晚上适合所有的人,”赫敏说,略微有些不耐烦,“但是你们知道,这是很重要的,我们谈论的是学点本事保护自己,抵抗伏—伏地魔的食死徒——” “说得好!”厄尼·麦克米兰大声喊道,哈利本来以为他早就会开口说话的,“我个人认为,这确实非常重要,大概比我们今年要做的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甚至包括即将到来的O.W.L.考试!” 他威严地扫视了大家一眼,似乎等着有人大声说“那可不行!”看到没有人开口,他继续说:“我个人十分纳闷,为什么在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期,魔法部给我们塞进来那样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师。显然,他们拒绝相信神秘人已经回来了,可是居然给我们派来这么个千方百计阻止我们使用防御咒的老师——” “我们认为,乌姆里奇之所以不让我们练习黑魔法防御术,”赫敏说,“是因为她脑子里有一些……一些荒唐的想法,以为邓布利多会利用学校的学生作为一支秘密军队。她以为邓布利多会鼓动我们去对抗魔法部。” 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每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只有卢娜·洛夫古德例外,她插言道:“是的,这话很有道理。其实康奈利·福吉就有自己的秘密军队。” “什么?”哈利说,完全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惊呆了。 “是的,他有一支黑利奥帕组成的军队。”卢娜一本正经地说。 “不可能。”赫敏不客气地说。 “千真万确。”卢娜说。 “黑利奥帕是什么?”纳威问,显得很茫然。 “它们是火精灵,”卢娜说,凸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使她显得比平常更加疯狂,“是浑身冒火的庞然大物,在大地上飞奔而过,能把面前的一切烧得精光——” “它们根本不存在,纳威。”赫敏尖刻地说。 “哦,存在的!”卢娜生气地说。 “对不起,请问有什么证据呢?”赫敏厉声地问。 “有大量目击者的报道。就因为你这么孤陋寡闻,你需要所有的东西都塞到你的鼻子底下才会——” “咳,咳,”金妮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乌姆里奇教授,几个人吃惊地东张西望,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刚才我们不是要决定多长时间聚会一次上防御课的吗?” “对啊,”赫敏立刻说道,“对啊,你说得对,金妮。” “我说,一星期一次再好不过了。”李·乔丹说。 “只要——”安吉利娜刚想说话。 “是的,是的,我们知道还有魁地奇球。”赫敏用紧张的口气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决定,就是我们在什么地方聚会……”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图书馆?”片刻之后凯蒂·贝尔建议道。 “我们在图书馆里练习恶咒,平斯女士恐怕不会太高兴的。”哈利说。 “要么找一间不用的教室?”迪安说。 “是啊,”罗恩说,“麦格大概会让我们用她的教室呢,上回哈利为三强争霸赛训练时,她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哈利可以肯定,麦格这次不会这么通融了。尽管赫敏说学习小组和课外小组是允许的,但他心里很清楚,别人会认为他们这个小组是大逆不道的。 “这样吧,我们想办法找一个地方,”赫敏说,“等我们确定了第一次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就发消息通知大家。” 她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然后迟疑着,似乎在下决心强迫自己把话说出来。 “我——我想让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这样我们就知道今天来的都有谁了。我同时还认为,”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应该一致同意不把我们要做的事情张扬出去。所以你们一旦签了名,就表示同意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乌姆里奇或其他任何人。” 弗雷德伸手接过羊皮纸,欣然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哈利立刻注意到,有几个人听说要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名单上,显得不太高兴。 “呃……”扎卡赖斯慢吞吞地说,没有接乔治递过去的羊皮纸,“嗯……我想厄尼肯定会告诉我什么时候聚会的。” 可是厄尼对于签名也显得很犹豫。赫敏对他扬起了眉毛。 “我……嗯,我们是级长,”厄尼脱口而出,“如果名单被别人发现了……嗯,我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也说了,如果被乌姆里奇发现了——” “你刚才还说参加这个小组是你今年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哈利提醒他。 “我——是的,”厄尼说,“是的,这点我相信,只是——” “厄尼,你真的以为我会把这张名单到处乱扔吗?”赫敏恼火地说。 “不,不,当然不是,”厄尼说,显得不那么担心了,“我——好吧,我当然要签名。” 在厄尼之后,没有人再提出反对,不过哈利看见秋的女友朝她责备地白了一眼,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当最后一个人——扎卡赖斯——也把名字签上后,赫敏把羊皮纸收回去仔细放进她的书包。现在小组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大家刚刚签了一份契约。 “好了,时间过得真快。”弗雷德大大咧咧地说,一边站了起来,“乔治、李和我还要去买一些高度机密的东西,我们待会儿见!”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起身告辞。秋在离开前磨磨蹭蹭地系着书包上的搭扣,长长的、瀑布般的黑发飘到前面挡住了她的脸,但她的女友站在她旁边,抱着双臂,不耐烦地咂着舌头,秋别无选择,只好和她一起走了。就在她的女友陪她走出门时,秋回过脸,冲哈利挥了挥手。 “我觉得进行得还算顺利。”片刻之后,赫敏和哈利、罗恩一起走出猪头酒吧,来到阳光灿烂的户外,她高兴地说。哈利和罗恩手里还攥着各自的那瓶黄油啤酒。 “那个叫扎卡赖斯的家伙是个讨厌鬼。”罗恩说,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扎卡赖斯的背影。 “我也不太喜欢他,”赫敏承认道,“但那天我在赫奇帕奇桌上跟厄尼和汉娜说话时,被他听见了,他似乎特别感兴趣地要来,我能说什么呢?不过确实是人来得越多越好——我是说,迈克尔·科纳如果不是在跟金妮谈恋爱,他和他那些朋友是不会来的——” 罗恩正在把瓶里最后几滴黄油啤酒倒进嘴里,听了这话,一下子呛住了,啤酒洒在了胸前。 “他在什么?”罗恩气急败坏地问,两只耳朵活像两个生牛肉卷,“她在谈恋爱——我的妹妹在谈恋爱——你说什么,在跟迈克尔·科纳谈恋爱?” “是啊,我想正因为这个,科纳和他那些朋友才会来的——是啊,他们显然对学习防御术很感兴趣,但如果金妮没有告诉迈克尔事情的经过——” “什么时候开始——她什么时候——” “去年年底,他们在圣诞舞会上遇见的,后来就开始约会。”赫敏镇静地说。他们拐上大路,她在文人居羽毛笔店外停住脚步,橱窗里陈列着许多讨人喜欢的羽毛笔,摆放得非常漂亮。“唔……我想买一支新笔。” 她转身进了商店。哈利和罗恩也跟了进去。 “哪个家伙是迈克尔·科纳?”罗恩气呼呼地问。 “黑皮肤的那个。”赫敏说。 “我不喜欢他。”罗恩不假思索地说。 “真让我吃惊。”赫敏压低声音说。 “可是,”罗恩说,跟着赫敏走过一排排插在铜钵里的羽毛笔,“我还以为金妮喜欢哈利呢!” 赫敏十分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金妮以前是喜欢哈利,但几个月前她放弃了。当然啦,她并不是不喜欢你。”她亲切地对哈利补充一句,一边仔细检查着一支长长的、黑色和金色相间的羽毛笔。 哈利脑子里还满是秋离开时朝他挥手的情景,对这个话题不像罗恩那么感兴趣,罗恩简直是气得发抖了。但哈利确实想起了一些他在此之前没怎么注意的情况。 “怪不得她现在开始说话了,是吗?”他问赫敏,“她以前在我面前从不说话的。” “对极了。”赫敏说,“好吧,我想我就要这一支了……” 她走向柜台,递过去十五个西可和两个纳特,罗恩仍然对着她的脖子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罗恩,”她转身跺了跺脚,严厉地说,“金妮正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告诉你她在跟迈克尔谈恋爱的,她就知道你一听就炸。所以,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别再对这件事唠叨个没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一听就炸?我才不会为什么事唠叨个没完呢……”罗恩走在街上,还一直在不出声地嘀咕着。 赫敏冲哈利翻了翻眼睛,然后趁罗恩仍在低声咒骂迈克尔·科纳的工夫低声说:“说起迈克尔和金妮……你和秋怎么样啦?”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利赶紧问道。 似乎有一股沸腾的热水在身体里迅速奔涌,带给他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使他的脸在寒风中感到刺痛——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嘿,”赫敏微微带笑说,“她简直就不能把目光从你身上挪开,是不是?” 哈利以前从没有发现霍格莫德村竟是这样美丽。 第116章第二十四号教育令 这个周末余下的时光,哈利觉得比整个学期都开心。他和罗恩星期天花了不少时间赶家庭作业,虽然这很难说是乐趣,但秋天最后的灿烂阳光依旧照耀着,所以他们没有伏在公共休息室的书桌前,而是把作业拿到外面,坐在湖边一棵大山毛榉树底下。赫敏的功课当然都做完了,她又带了些毛线出来,对织针施了魔法,让它们在她身边咔哒咔哒地飞舞,织出更多的帽子和围巾。 想到他们在反抗乌姆里奇和魔法部,自己是反叛的关键人物,哈利感到极大的满足。他不断地在脑子里重温着星期六的聚会:那么多人来向他学习黑魔法防御术……他们听了他的事迹之后的表情……秋赞扬他在三强争霸赛中的表现……大家没有把他当成说谎的怪物,而是当成钦佩的对象,这使他情绪高涨,直到星期一早晨还很兴奋,尽管还要上所有他最不喜欢的课。 他和罗恩一起走下宿舍楼梯,一边讨论着安吉利娜的主意:在当晚的魁地奇比赛中练习新招术树懒抱树滚。走到阳光明亮的公共休息室中间,他们才发现屋里多了点东西,它已经吸引了一小群人的注意。 格兰芬多的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大告示,大得盖住了布告栏上其他的一切——拍卖二手咒语书的单子、阿格斯·费尔奇定期提醒的校规、魁地奇球队训练日程、交换巧克力蛙画片的条子、韦斯莱兄弟找人做试验的新广告、到霍格莫德村过周末的日期,还有失物招领。新告示上印着大黑体字,底下有一个看上去很正式的印章,旁边是工整的花体签名。 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令 兹解散一切学生组织、协会、团队或俱乐部。 兹定义,组织、协会、团队和俱乐部指三名以上学生的定期集会。 可向高级调查官(乌姆里奇教授)请求重组。 未经高级调查官批准,不得存在任何学生组织、协会、团队和俱乐部。 如发现有学生未经高级调查官批准而组建或参加任何组织、协会、团队或俱乐部,立即开除。 以上条例符合《第二十四号教育令》。 签名: 高级调查官 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 哈利和罗恩越过一些二年级学生的头顶读着告示,那几人显得有些担忧。 “他们会关掉高布石俱乐部吗?”其中一个问他的朋友。 “我想你们的高布石没事。”罗恩阴沉地说,把那二年级学生吓了一跳,二年级学生急忙走了。“但我们可能不会那么幸运,你觉得呢?”他问哈利。 哈利重新读着告示,星期六以来满心的快乐消失了,他义愤填膺。 “这不是巧合,”他攥着拳头说,“她知道了。” “不可能。”罗恩马上说。 “酒吧里人多耳杂。正视事实吧,我们不知道在场的有多少人可以信任……任何人都可能跑去向乌姆里奇告密……” 而他还以为他们相信他,甚至钦佩他…… “扎卡赖斯·史密斯!”罗恩一拳砸在掌心里,“或是——我觉得那个迈克尔·科纳也有些鬼鬼祟祟的——” “不知道赫敏看了这个没有?”哈利扭头望望通往女生宿舍的门。 “我们去告诉她。”罗恩说。他一个箭步跳过去,拉开门冲上了螺旋形的楼梯。 他跑到第六级的时候出了事故。在一阵高音汽笛般的响声中,楼梯融化了,变成一条长长的、光溜溜的石滑梯。一刹那间,罗恩还想往前跑,胳膊像风车一样乱舞,然后他向后倒去,顺着新生成的滑梯倒栽下来,躺在哈利的脚下。 “哦——我想我们是不能进入女生宿舍的。”哈利忍着笑把罗恩拉了起来。 两个四年级女生开心地从石滑梯上滑下。 “哦,谁想上楼?”她们咯咯地笑着跳起来,眼睛盯着哈利和罗恩。 “我,”罗恩说,他的衣服还乱着,“我没想到会这样。这不公平!”他对哈利说,两个女生朝肖像洞口走去,还在咯咯疯笑,“赫敏可以进我们宿舍,为什么不许我们——?” “这是一条古板的规矩,”赫敏说,她刚轻轻巧巧地滑到他们面前的坐毯上,正在站起身来,“可是《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说学校创始人认为男孩没有女孩可靠。好啦,你们为什么想进去?” “找你啊——你看!”罗恩把她拽到布告栏前。 赫敏的目光顺着告示迅速下移,面容凝重起来。 “一定有人告密了!”罗恩愤然道。 “不可能。”赫敏低声说。 “你太天真了,”罗恩说,“你以为就因为你是正直可靠的——” “不,不可能,因为我在我们签字的那张羊皮纸上加了一个咒语。”赫敏严肃地说,“相信我,如果有人去向乌姆里奇告密,我们准能知道,而且他们会真正后悔的。” “他们会怎么样?”罗恩急切地问。 “这么说吧,它会让爱洛伊丝·米德根的青春痘看上去像一些可爱的雀斑。”赫敏说,“走,我们去吃早饭,看看别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所有的学院都贴了?” 一进礼堂他们就看出乌姆里奇的告示不仅贴在格兰芬多楼内。礼堂里有一种特殊的紧张气氛,叽叽喳喳,异常纷乱,人们跑来跑去谈论着看到的消息。哈利、罗恩和赫敏刚坐下,纳威、迪安、弗雷德、乔治、金妮就冲了过来。 “你们看到了吗?” “你认为她知道了吗?” “我们怎么办?” 他们都看着哈利。他朝四周扫了一眼,确保附近没有教师。 “我们当然还是要干。”他小声说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乔治眉开眼笑,重重地一拍哈利的胳膊。 “级长们也要干吗?”弗雷德满怀疑问地望着罗恩和赫敏。 “当然。”赫敏冷静地说。 “厄尼和汉娜·艾博过来了,”罗恩回头看着,“还有拉文克劳的那些小子和史密斯……谁也没长多少粉刺。” 赫敏神色惊慌。 “别管粉刺了,那些傻瓜现在不能过来,会显得可疑的——坐下!”她用口型对厄尼和汉娜说,使劲打手势让他们坐回赫奇帕奇餐桌旁,“等会儿!我们——等会儿——再聊!” “我去告诉迈克尔,”金妮不耐烦地说,一甩腿跳下凳子,“这个笨蛋,真是……” 她快步走向拉文克劳的餐桌,哈利望着她。秋坐在不远处,正跟她带到猪头酒吧的那个鬈发女朋友聊天。乌姆里奇的告示会不会吓得她不敢来聚会呢? 可是,直到他们离开礼堂去上魔法史课时才感受到告示的全面影响。 “哈利!罗恩!” 是安吉利娜,她匆匆走来,一脸的绝望。 “没事,”等她走到足够近时,哈利小声说,“我们还会——” “你发现她把魁地奇球也包括在内了吗?”安吉利娜盖过他的声音说,“我们得去请求重组格兰芬多球队!” “什么?”哈利说。 “不可能。”罗恩震惊地叫道。 “你们读了告示,上面提到团队!听着,哈利……我说最后一遍……求你,求你不要再跟乌姆里奇闹脾气,不然她可能再也不让我们比赛了!” “好,好,”哈利说,因为安吉利娜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我敢打赌乌姆里奇在魔法史课上,”他们赶着去上课时,罗恩阴郁地说,“她还没有听过宾斯的课……我可以拿一切打赌她在那儿……” 可是他错了,课堂上只有一位教师,就是宾斯教授。他像往常一样飘在他的座椅上方一英寸处,准备继续他那关于巨人战争的嗡嗡说教。哈利甚至没有试图去听他今天讲的内容,他在羊皮纸上信手涂画,不管赫敏多次的瞪眼和推搡,直到肋部唤了特疼的一戳他才恼火地抬起头来。 “干什么?” 她指指窗外。哈利扭头一看,海德薇栖在窄窄的窗台上,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他,脚上系着一封信。哈利不明白,他们刚刚吃过早餐,它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在那时送信呢?许多同学也在指点着海德薇。 “哦,我一直喜欢那只猫头鹰,它真漂亮。”哈利听见拉文德对帕瓦蒂赞叹说。 他瞟了一眼讲台,宾斯教授继续安详地念着讲义,没发觉全班的注意力比平常更不集中在他身上。哈利悄悄溜下座位,猫着腰快步走到窗前,拨开窗钩,慢慢地打开窗户。 他以为海德薇会伸脚让他把信取下,然后飞回猫头鹰棚屋,可是窗户一开到足够宽,它就跳了进来,哀叫着。他关上窗,担心地瞥了一眼宾斯教授,猫腰溜回座位,海德薇蹲在他的肩头。他坐下后,把海德薇放到腿上,开始取它脚上的信。 这时他才发现海德薇的羽毛异常蓬乱,有的倒折着一只翅膀怪怪地伸着。 “它受伤了。”哈利小声说,头低低地垂在海德薇的身体上方。赫敏和罗恩凑过来,赫敏甚至放下了她的羽毛笔。“看——它的翅膀不对劲——” 海德薇在颤抖,哈利碰到她的翅膀时,它惊跳了一下,羽毛全部竖了起来,好像充了气一般,它责怪地看着他。 “宾斯教授,”哈利大声说,全班都回过头来,“我不舒服。” 宾斯教授从讲义上抬起眼睛,像往常一样似乎很惊讶,发现屋子里坐满了人。 “不舒服?”他恍惚地重复道。 “很不舒服,”哈利坚定地说,把海德薇藏在身后站了起来,“我想我需要去校医院。” “对,”宾斯教授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对……对,校医院……好,那你去吧,珀金斯……” 一出教室,哈利就把海德薇放回肩头,顺着走廊疾行,直到看不见宾斯的门才停下来思考。他想到的给海德薇疗伤的第一人选当然是海格,但是不知道海格在哪儿,现在唯一的选择只有去找格拉普兰教授,希望她能帮忙。 他透过窗户朝狂风大作、阴云笼罩的场地上张望着。海格的小屋附近看不到她的踪影,如果没在上课,她可能在教师办公室。他往楼下跑去,海德薇在他肩上摇晃起来,微弱地叫着。 教师办公室门口立着一对石兽,哈利走近时,其中一头声音沙哑地说:“你该在教室里,快乐的吉姆。” “迫不得已。”哈利简短地答道。 “哦,迫不得已,是吗?”另一只石兽尖声说,“我们在这儿也是如此,对不对?” 哈利敲敲门,脚步声响起,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麦格教授。 “你不会又被关禁闭了吧!”她一见他就说,方眼镜片闪着震惊的光。 “没有,教授!”哈利急忙说。 “那你为什么没上课?” “显然是迫不得已。”第二只石兽讥讽地说。 “我想找格拉普兰教授,”哈利解释道,“我的猫头鹰受伤了。” “受伤的猫头鹰?” 格拉普兰教授出现在麦格教授身旁,吸着烟斗,手拿一份《预言家日报》。 “是的,”哈利小心地把海德薇从肩上举了起来,“它比其他猫头鹰到得都晚,而且它的翅膀有问题,看——” 格拉普兰教授把烟斗紧紧地咬在嘴里,从哈利手中接过海德薇,麦格教授在一旁看着。 “嗯,”格拉普兰教授说,嘴里的烟斗一动一动的,“看来它遭到了袭击,可是想不出会是什么东西……当然,夜骐有时会袭击鸟类,但霍格沃茨的夜骐已经被海格训练过,不会袭击猫头鹰……” 哈利既不知道也不关心夜骐是什么,他只想知道海德薇有没有事。但麦格教授锐利地看着哈利说:“你知道这只猫头鹰飞了多远吗,波特?” “嗯,”哈利说,“是从伦敦飞过来的吧,我想。” 他匆匆接触到她的目光,从她眉心拧起的样子看出,她把“伦敦”理解为“格里莫广场12号”了。 格拉普兰教授从袍子里抽出一只镜片,安到她的眼睛上,仔细检查着海德薇的翅膀。“如果你把它留在我这儿,我应该可以查清楚,波特。”她说,“反正它几天内不应长途飞行。” “呃——好的——谢谢。”哈利说,这时下课铃响了。 “没什么。”格拉普兰教授粗声说道,转身走进了教师办公室。 “等会儿,威尔米娜[22]!”麦格教授叫道,“波特的信!” “哦,对了!”哈利说,他一时忘了系在海德薇脚上的纸卷。格拉普兰教授把它递了过来,带着海德薇消失在屋内。海德薇一直盯着哈利,似乎不能相信他会这样把它交出去。他有点内疚地转身离开,但麦格教授把他叫住了。 “波特!” “是,教授?” 她朝走廊上看看,两头都有学生走来。 “记住,”她小声急促地说,眼睛望着他手里的纸卷,“霍格沃茨内外的通信渠道可能被监视了,知道吗?” “我——”哈利说,但走廊上的人流几乎已涌到他身边。麦格教授简单地对他点点头,退回屋里,哈利被人群裹挟着走到外面,看到罗恩和赫敏已经站在一个有遮盖的角落,斗篷领子竖着,以此来挡风。哈利快步向他们走去,一边撕开纸卷,看到了小天狼星的字迹: 今天,老时间,老地方。 “海德薇没事吧?”他一走近,赫敏就焦急地问。 “你把它弄哪儿去了?”罗恩问。 “交给了格拉普兰,”哈利说,“我还碰到了麦格……听着……” 他转述了麦格教授的话,令他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显得震惊,而是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怎么?”哈利来回地看着罗恩和赫敏。 “我刚才还对罗恩讲……会不会有人拦截海德薇?它以前从没在飞行中受过伤,是不是?” “到底是谁的信?”罗恩把纸条抓了过去。 “伤风的。”哈利小声说。 “‘老时间,老地方’?他是不是指公共休息室的壁炉?” “显然,”赫敏也在看着纸条,表情有点不安,“但愿没人看过这信……” “它还封得好好的,”哈利说,试图安慰她,也是想说服自己,“而且没人看得懂,除非他们知道我们上次在哪儿跟他说的话,是不是?” “我没把握,”赫敏担忧地说,把书包甩到肩上,因为铃声又响了,“用魔法重新封上纸卷并不是很难……要是再有人监视飞路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警告他不要来才能不被拦截!” 他们沉重地走下地下教室的石阶去上魔药课,三人都在沉思,可是下到底层时,他们被德拉科·马尔福的声音唤醒了。他正站在斯内普教室门外,挥舞着一张公文样的羊皮纸,提高了嗓门在嚷嚷,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没错,乌姆里奇让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继续活动,我今天一早去问她的。嘿,这事办起来简直跟自动的一样。跟你说吧,她和我爸爸很熟,我爸经常出入魔法部……格兰芬多能不能继续活动就有的瞧了,是不是?” “别发火,”赫敏恳求地对哈利和罗恩说,他们俩都瞪着马尔福,脸色铁青,握着拳头,“他就想激你们……” “我是说,”马尔福又提高了一些嗓门,灰眼睛恶意地朝哈利和罗恩这边闪着,“要论对魔法部的影响,我觉得他们没什么机会……据我爸说,部里这些年一直在找理由撤掉亚瑟·韦斯莱……至于波特嘛……我爸说部里把他送到圣芒戈去只是迟早的事……他们显然有个特殊病房,专收脑子被魔法搞坏的人……” 马尔福扮出一副怪相,嘴拉得老长,眼珠转来转去。克拉布和高尔像往常一样咯咯地傻笑,潘西·帕金森兴奋地尖叫。 什么东西猛地撞到哈利肩上,把他撞到了一边。一刹那间,他意识到纳威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直奔马尔福。 “纳威,不要!” 哈利一个箭步抓住纳威袍子的后摆,纳威疯狂地挣扎,挥着拳头,拼命想去揍马尔福。马尔福一时显得惊骇万分。 “帮帮我!”哈利对罗恩喊道,他一只胳膊搂住纳威的脖子,要把他往后拖离斯莱特林那帮人。克拉布和高尔现在也捋起了胳膊,护在马尔福身前,准备打架。罗恩急忙上前抓住纳威的手臂,和哈利一起把他拖回格兰芬多这边。纳威脸涨得通红,哈利加在他脖子上的力量使得他话语不清,但他嘴里还是蹦出了一些字眼。 “不是……开玩笑……不要……芒戈……教训……他……” 地下教室的门开了,斯内普站在那儿,他的黑眼珠扫向格兰芬多这边,看到哈利、罗恩和纳威扭在一起。 “打架,波特、韦斯莱、隆巴顿?”斯内普用他那冷冰冰的、讥讽的语调说,“格兰芬多扣十分。放开隆巴顿,波特,不然就关禁闭。全部进教室。” 哈利放开手,纳威站在那儿喘着气,对他怒目而视。 “我必须拦着你,”哈利气喘吁吁地说,一边捡起书包,“克拉布和高尔会把你撕碎的。” 纳威没说话,抓起他自己的书包,大步走进地下教室。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他们跟在纳威后面,罗恩迟钝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哈利没有回答,他了解为什么纳威最听不得脑子被魔法搞坏而进圣芒戈的话,但他对邓布利多发过誓不把纳威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就连纳威也不知道哈利是知情人。 哈利、罗恩和赫敏在教室后排的老位子上坐下来,抽出羊皮纸、羽毛笔和《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课本。周围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纳威刚才的行为,但当斯内普关上地下教室的门、发出重重的回响时,全班顿时肃静下来。 “大家会发现,”斯内普用他那低沉的、讥讽的语调说,“我们今天有一位客人。” 他朝昏暗的角落一指,哈利看到乌姆里奇教授坐在那儿,腿上放着写字板。他瞟瞟罗恩和赫敏,扬了扬眉毛。斯内普和乌姆里奇,他最讨厌的两个老师……难以决定他希望谁占上风。 “今天继续配增强剂,你们会看到自己上节课留下的混合液,如果配得对,过了周末就应该成了。操作方法——”他又挥起魔杖,“——在黑板上。开始。” 乌姆里奇教授前半个小时都在角落里记笔记。哈利一心想听她向斯内普提问,以至于配药时又粗心大意了。 “火蜥蜴血,哈利!”赫敏叫道,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第三次加错成分,“不是石榴汁!” “好的。”哈利心不在焉地说,放下瓶子,继续注视着角落里,乌姆里奇刚刚站起来。“哈。”他轻声说。只见乌姆里奇从两排桌子间走向斯内普,此时斯内普正在俯身查看迪安·托马斯的坩埚。 “哎呀,这个班看来学得相当深嘛,”她轻快地对着斯内普的后背说,“但我怀疑教他们增强剂这样的药剂是否可取。我想部里会希望把它从课程中删掉的。” 斯内普缓缓直起腰,转身看着她。 “现在……你在霍格沃茨教课有多久了?”她问,羽毛笔做好了在写字板上记录的准备。 “十四年。”斯内普的表情深不可测。哈利紧紧盯着他,加了几滴液体,药水发出可怕的嘶嘶声,由青绿变成了橘黄。 “你先申请任教黑魔法防御术课,是不是?”乌姆里奇教授问斯内普。 “是的。”斯内普低声说。 “但没申请到?” 斯内普撇着嘴。 “显而易见。” 乌姆里奇教授在写字板上刷刷地写着。 “你进校以来多次申请任教黑魔法防御术课,是不是?” “是的。”斯内普低声说,嘴唇几乎不动。他看上去很恼火。 “你知道邓布利多为什么屡次拒绝用你吗?”乌姆里奇问。 “我建议你去问他。”斯内普生硬地答道。 “我会的。”乌姆里奇教授笑容可掬地说。 “这有关系吗?”斯内普问,他的黑眼睛眯缝起来。 “有啊,”乌姆里奇教授说,“部里希望全面了解教师的——呃——背景。” 她转身走开,踱到潘西·帕金森身边,开始向她询问课程情况。斯内普回头看看哈利,两人视线短暂相交,哈利急忙垂下眼看他的药水,它现在已经凝结成污浊不堪的一体,发出一股冲鼻的橡胶烧煳了的气味。 “又是零分,波特。”斯内普恶狠狠地说,魔杖一挥清空了哈利的坩埚,“你给我写一篇这种药剂正确配制的文章,注明你错在哪儿,为什么错,下节课交上来,听懂了吗?” “听懂了。”哈利愤怒地说。斯内普已经给他们布置了作业,他今晚还有魁地奇球训练,这意味着他又得熬两个通宵。简直不能相信他今天早上醒来感觉还非常快乐呢,他现在只盼着这一天赶快结束。 “我也许要逃占卜课了,”午饭后他们又站在院子里时,他沮丧地说,风掀着他的袍摆和帽檐,“装病赶写斯内普的文章,免得熬夜……” “你不能逃占卜课。”赫敏正色说。 “听听谁在说话,你自己走出了占卜课的课堂,你恨特里劳尼!”罗恩打抱不平。 “我不恨她,”赫敏高傲地说,“我只觉得她是个可怕的老师,一个真正的老骗子……但哈利已经少上了魔法史课,我觉得他今天不应该再缺课了!” 这话中的实情不容忽视,所以半小时后,哈利坐到了占卜课那热烘烘、散发着一股香水味的课堂上,生着所有人的气。特里劳尼教授又在发《解梦指南》的课本,写斯内普罚做的文章肯定比坐在这里琢磨一堆编造的梦好得多。 然而,他不是占卜课上唯一一个没好气的人。特里劳尼把一本《解梦指南》掼在哈利和罗恩的桌子上,嘟着嘴大步走开,把下一本《解梦指南》朝西莫和迪安扔去,差点砸到了西莫的脑袋,又把最后一本塞到纳威胸前,推得他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好了,开始吧!”特里劳尼教授大声说,声音尖得有点歇斯底里,“你们知道该干什么!难道我教得有那么差劲,你们都没学会打开课本吗?” 全班同学困惑地看着她,面面相觑。但哈利认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特里劳尼教授怒冲冲地走回高背教师椅,被镜片放大的眼睛里盈满愤怒的泪水。哈利把脑袋凑向罗恩,小声说:“我想她收到调查结果了。” “教授?”帕瓦蒂·佩蒂尔小声问(她和拉文德一直相当钦佩特里劳尼教授),“教授,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特里劳尼教授叫了起来,声音激动得直发抖,“当然没有!我受了侮辱……含沙射影……毫无根据的指责……但是没有不对,当然没有……” 她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扭过脸去,愤怒的泪水从眼镜下涌了出来。 “我不提,”她哽咽道,“十六年兢兢业业……显然没人注意……但我不应该受到侮辱,不应该!” “可是教授,谁在侮辱您呢?”帕瓦蒂怯怯地问。 “当权者!”特里劳尼教授用戏剧般的低沉颤抖的声音说,“那些眼睛被世俗蒙蔽,不能见我所见,知我所知的人……当然,我们这些先知总是让人害怕,总是受迫害……这是——唉——我们的命……” 她哽噎了,用披肩角擦擦湿漉漉的面颊,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小绣花手帕,使劲地擤鼻子,声音就像皮皮鬼发出的呸呸声。罗恩偷偷地笑。拉文德鄙夷地瞪了他一眼。 “教授,”帕瓦蒂说,“您是说……是不是乌姆里奇教授……?” “别对我提那个女人!”特里劳尼教授大喊一声,跳了起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镜片一闪一闪的,“请你们做作业!” 余下的时间里她在班上走来走去,眼镜后还有泪水滴下,并不时地喃喃自语,好像在威胁谁。 “……干脆辞职算了……这种耻辱……留用察看……走着瞧……看她敢不敢……” “你和乌姆里奇有一点相同,”他们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会合时,哈利悄悄对赫敏说,“她显然也认为特里劳尼是个老骗子……好像让她留用察看了。” 说话间乌姆里奇走进了教室,戴着她的黑天鹅绒蝴蝶结,踌躇满志。 “下午好,同学们。” “下午好,乌姆里奇教授。”大家拖腔拖调地说。 “请收起魔杖……” 但这次没有一片慌乱,因为根本没人把魔杖拿出来。 “请翻到《魔法防御理论》第三十四页,读第三章‘对魔法袭击采取非进攻性反应的理由’,看书时——” “——请不要讲话。”哈利、罗恩和赫敏在嗓子眼里说。 “没有魁地奇球训练了。”晚饭后哈利、罗恩和赫敏走进公共休息室时,安吉利娜声音空洞地说。 “可是我很克制!”哈利说,显得十分震惊,“我没对她说什么,安吉利娜,我发誓——” “我知道,我知道,”安吉利娜痛苦地说,“她只说她还要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罗恩愤然说道,“她批准了斯莱特林,凭什么不批准我们?” 但哈利能想象出来乌姆里奇多么喜欢把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作为悬在他们头上的威胁,她当然不愿意过早放弃这个武器。 “算啦,”赫敏说,“往好的方面想吧——至少你有时间写斯内普的文章了!” “这是好的方面?”哈利抢白道,罗恩难以置信地望着赫敏,“没有魁地奇球训练,魔药课又罚作业!” 哈利跌坐在椅子上,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抽出魔药课的论文开始写作。 他很难集中思想,尽管他知道小天狼星在火中现身还早,但还是忍不住过几分钟就朝火里看看。屋子里吵得要命:弗雷德和乔治好像终于完善了一种速效逃课糖,正在向起哄喝彩的人群演示。 弗雷德先咬橘黄色的一头,马上大口呕吐起来,吐进摆在他面前的桶里,然后又强咽下紫色的一头,呕吐立刻停止。每过一阵子,李·乔丹便懒洋洋地清空呕吐物,用的是斯内普常对哈利的药水使用的消失咒。 呕吐声、喝彩声,人们纷纷向弗雷德和乔治订货,哈利简直没法集中思想写增强剂的正确配方。赫敏也不帮忙,欢呼声和呕吐物落到桶底的声音间夹杂着赫敏不满的冷笑,哈利觉得这更让人分神。 “去阻止他们好了!”他烦躁地说,第四次划去写错的狮身鹰首兽爪粉的分量。 “我不能,他们技术上没有犯任何错误,”赫敏咬着牙说,“吃脏东西是他们自己的权利,我也找不到一条规定说别的傻瓜不能买它,除非能证明它有危险,可看上去并没有……” 她和哈利、罗恩看着乔治把呕吐物喷射到桶里,吞下剩下的糖,直起身来微笑着张开手臂,博得长长的喝彩。 “我不知道弗雷德和乔治为什么都只得了三门O.W.L.证书,”哈利看着弗雷德、乔治和李从热切的人群中收金币,“他们学得不错嘛……” “哦,他们只会一些没用的花哨东西。”赫敏轻蔑地说。 “没用?”罗恩怪叫道,“赫敏,他们已经收了二十六个加隆了。” 韦斯莱兄弟周围的人群很晚才散去,然后弗雷德、李和乔治又坐在那里数钱,午夜过后很久,罗恩和赫敏总算可以享有公共休息室的清静了。弗雷德终于关上了通往男生宿舍的门,炫耀地摇着他的钱盒子,惹得赫敏皱起眉头。哈利的文章没写几个字,他决定今晚放弃了。他收拾书本的时候,在扶手椅上打瞌睡的罗恩哼了一声醒过来,迷糊地望着火焰说:“小天狼星!” 哈利迅速转身,小天狼星那乱蓬蓬的黑脑袋又出现在火中。 “你们好!”他笑嘻嘻地说。 “你好!”哈利、罗恩和赫敏同声说,三人都跪到壁炉前的地毯上。克鲁克山喵喵叫着凑近炉火,不顾灼热,想去亲小天狼星的脸。 “情况怎么样?”小天狼星问。 “不大好,”哈利说,赫敏把克鲁克山拉了回来,免得它烤焦胡须,“部里又出了个法令,意味着我们不能有魁地奇球队了——” “——还有黑魔法防御小组?”小天狼星说。 片刻沉默。 “你怎么知道的?”哈利问。 “你们选聚会地点时要更谨慎些,”小天狼星的嘴咧得更开了,“猪头酒吧,我问你……” “总比三把扫帚强吧!”赫敏辩解道,“那儿总是挤满了人——” “——那才不容易偷听呀,”小天狼星说,“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赫敏。” “谁偷听了我们?”赫敏问。 “当然是蒙顿格斯,”小天狼星说,看到三人疑惑的样子,他笑了起来,“就是那个披着长纱巾的女巫。” “那是蒙顿格斯?”哈利问,不觉惊呆了,“他在猪头酒吧干什么?” “你说他在干什么?”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自然是监视你们了。” “还有人在跟踪我?”哈利愤怒地问。 “对,是这样,”小天狼星说,“而且很有必要,是不是?如果你周末放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一个非法的防御小组。” 但他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着急,相反,他望着哈利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自豪。 “顿格为什么躲着我们?”罗恩失望地问,“我们愿意见到他。” “他二十年前被禁止进猪头酒吧,那个男招待记性好极了。斯多吉被捕时我们丢掉了穆迪的隐形衣,所以顿格近来常扮成女巫……好了……首先,罗恩——我向你妈妈发了誓要转达她的口信。” “啊?说吧。”罗恩有些害怕。 “她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参加非法的黑魔法防御小组。她说你肯定会被开除,毁了你的前程。她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学习防御术,你现在想那些还太早。她也——”小天狼星的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人,“——劝哈利和赫敏不要搞这个小组,虽然她承认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们,但她只求你们记得,她是为你们好。她本想写信,但如果猫头鹰被抓,你们就倒霉了,她也不能自己来说,因为她今晚值班。” “值什么班?”罗恩忙问。 “别担心,只是凤凰社的事,所以我就当了信使,别忘了告诉她我把口信带到了,因为我感觉她不大信任我。” 又是一阵沉默,克鲁克山喵喵地想去抓小天狼星的脑袋,罗恩抠着地毯上的一个小洞。 “这么说,你是想让我说不参加防御小组?”他终于开口喃喃地问道。 “我?当然不是!”小天狼星惊讶地说,“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真的?”哈利说,一下子振奋起来。 “当然啦!”小天狼星说,“你想你爸爸和我会俯首听乌姆里奇那老妖婆的命令吗?” “可是——上学期你总叫我小心,别冒险——” “上学期是霍格沃茨校内有人想杀你,哈利!”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这学期我们知道霍格沃茨校外有人想把我们都干掉,所以我想学习自卫是很好的主意!” “如果真被开除了呢?”赫敏的脸上带着疑问。 “赫敏,这件事可都是你的主意!”哈利瞪着她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听听小天狼星的看法。”她耸耸肩说。 “宁可为自卫而被开除,也比安全地坐在学校里两眼一摸黑强。”小天狼星说。 “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哈利和罗恩热烈地欢呼。 “那么,你们如何组织这个小组?在哪儿聚会?” “现在有点麻烦,”哈利说,“不知道能去哪儿……” “尖叫棚屋怎么样?”小天狼星提议道。 “嘿,这主意不错!”罗恩兴奋地说,但赫敏发出了怀疑声,三人都一起看着她,小天狼星的脑袋在火里转动着。 “小天狼星,你在学校那会儿,只有你们四个人在尖叫棚屋碰头,”赫敏说,“你们都能变成动物,而且我想如果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挤进一件隐形衣里。可是我们有二十八个人,都不会变动物,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件隐形衣,而是一顶隐形大帐篷——” “言之有理,”小天狼星说,看上去有点气馁,“我想你们会找到一个地方的……五楼的大镜子后面以前有一个挺大的秘密通道,够你们练习魔咒的——” “弗雷德和乔治说给堵上了,”哈利摇摇头说,“好像是塌了。” “哦……”小天狼星皱眉道,“好吧,我想想再——” 他的话音断了,脸色突然变得紧张而惊恐。他转过头,似乎在朝壁炉的砖墙里看。 “小天狼星?”哈利担心地说。 可是他已经消失了。哈利对着火苗愣了片刻,转身看着罗恩和赫敏。 “他怎么——?” 赫敏惊叫一声,跳了起来,眼睛还盯着火里。 火里出现了一只手,摸索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一只五指短粗的手,戴满难看的老式戒指…… 三人吓得撒腿就跑,在男生宿舍门口哈利回头看了一眼。乌姆里奇的手还在火焰中乱抓,好像她知道小天狼星的头刚才就在那里,决心要抓住它似的。 第117章邓布利多军 “乌姆里奇看了你的信,哈利,没有别的解释。” “你认为乌姆里奇抓了海德薇?”他愤怒地问。 “我几乎可以肯定,”赫敏神情严峻地说,“注意你的青蛙,它要跑了。” 哈利用魔杖指着满怀希望地朝桌子另一头蹦去的大青蛙——“青蛙飞来!”——青蛙沮丧地落回了他的手里。 魔咒课永远是最适合讲话的课:教室里一般都很热闹,被别人听见的可能性很小。今天,教室里满是呱呱叫的青蛙和呱呱叫的乌鸦,外面倾盆大雨敲打着窗户,哈利、罗恩和赫敏的窃窃私语根本没人听见,他们议论着乌姆里奇怎么会差点抓到了小天狼星。 “自从费尔奇说你订了粪弹,我就一直有这种怀疑,因为那显然是个愚蠢的谎话。”赫敏小声说,“我是说看了你的信,就会很清楚你没订,所以你不应该有麻烦——一个无聊的玩笑,不是吗?可后来我想,要是有人就想找借口看你的信呢?那样,对乌姆里奇可是个好办法——告诉费尔奇,让他做恶人没收那封信,然后从他那儿偷去,或要求看信——我不认为费尔奇会拒绝,他什么时候维护过学生的权利?哈利,你要把你的青蛙捏死了。” 哈利低头一看,青蛙被他攥得太紧,眼睛都突出来了,他忙把它放到桌上。 “昨晚可真够险的。”赫敏说,“我在想乌姆里奇知不知道她只是差一点儿。无声无息!” 她用来练无声无息咒的青蛙叫到一半突然哑了,责备地看着她。 “如果她抓到了伤风——” 哈利接着替她把话讲完了。 “——他今早可能就回到阿兹卡班了。”哈利心不在焉地挥挥魔杖,他的青蛙鼓成了一个绿气球,发出一声尖叫。 “无声无息!”赫敏急忙用魔杖指着哈利的青蛙说,它无声地瘪了下来,“反正,他不能再这么来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不能让猫头鹰送信。” “我想他不会再冒险了。”罗恩说,“他又不笨,他知道自己差点被她抓到了。无声无息!” 他面前那只丑陋的大乌鸦嘲笑地呱呱大叫。 “无声无息!无声无息!” 乌鸦叫得更响了。 “你的魔杖动得不对,”赫敏用批评的眼光看着罗恩,“不要挥舞,应该迅速一刺。” “乌鸦比青蛙难。”罗恩咬着牙说。 “好,我们交换。”赫敏抓过罗恩的乌鸦换掉了她那只肥青蛙,“无声无息!”乌鸦的尖嘴还在一张一合,但没有了声音。 “很好,格兰杰小姐!”弗立维教授尖细的嗓门说,三人吓了一跳,“现在我来看你练习,韦斯莱先生!” “什——?噢——噢,好的,”罗恩慌张地说,“呃——无声无息!” 他刺得用力过猛,戳到了青蛙的眼睛,青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从桌上蹦了下去。 结果不出他们所料,哈利和罗恩的家庭作业中多加了无声无息咒练习。 因为下雨,课间休息可以留在室内。他们在二楼一间闹哄哄的教室里找了个座位,皮皮鬼在吊灯旁梦幻般地往上飘着,时而朝某人头顶上吹一滴墨珠。他们刚坐下,安吉利娜就从一堆堆聊天的学生中挤了过来。 “我得到批准了!”她说,“重组魁地奇球队!” “太棒了!”罗恩和哈利一齐说。 “是啊,”安吉利娜满面春风地说,“我找了麦格教授,我想她可能去求邓布利多了——总之,乌姆里奇只好让步。哈!所以我请你们今晚七点到球场,行吗,我们得补时间。你们意识到离第一场比赛只有三星期了吗?” 她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勉强躲过了皮皮鬼吹出的墨珠,墨珠落到了旁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身上。 罗恩看看窗外,笑容在慢慢地消失,窗玻璃被大雨打得一片模糊。 “但愿天会放晴……你怎么了,赫敏?” 她也望着窗户,但好像对一切视而不见。她目光茫然,眉头微锁。 “我在想……”她依然皱眉望着雨打的窗户。 “想小天——‘伤风’?”哈利问。 “不……不完全是……”赫敏慢吞吞地说,“我是想……我们是在做正确的事……是吗?” 哈利和罗恩对视了一下。 “哦,理理清楚吧,”罗恩说,“你要是摆不平自己可真让人心烦。” 赫敏看着他,好像刚刚发现他在那儿似的。 “我只是在想,”她的声音有力了一点,“我们做得是不是正确,组织黑魔法防御小组。” “什么?”哈利和罗恩齐声说。 “赫敏,一开始可是你的主意啊!”罗恩抱怨道。 “我知道,”赫敏绞着手说,“但是跟伤风谈过之后……” “可他很赞成!”哈利说。 “对,”赫敏又望着窗户说,“对,正是这样我才觉得也许不是个好主意……” 皮皮鬼飘到他们头上,豆子枪瞄准着他们,三人赶紧举起书包挡着脑袋,直到他过去。 “有话直说吧,”他们把书包放回地上时,哈利恼火地说,“小天狼星支持我们,结果你倒觉得我们不应该干下去了?” 赫敏显得紧张而难过。她看着自己的手说:“你真相信他的判断吗?” “我相信!”哈利马上说,“他总给我们出好点子!” 一滴墨珠从他们身旁飞过,正中凯蒂·贝尔的耳朵。赫敏看着凯蒂跳起来朝皮皮鬼扔东西。过了好一会儿赫敏才开口,她好像在斟词酌句。 “你不觉得他自从被困在格里莫广场之后,变得……有点……鲁莽了吗?你不觉得他……好像在……通过我们生活吗?” “你说什么,‘通过我们生活’?”哈利质问道。 “我是说……嗯,我想他乐于在部里派来的人眼皮底下搞一个秘密的防御小组……他待在那个地方什么也干不了,一定憋得慌……所以我想他会积极地……怂恿我们。” 罗恩看上去完全被搞糊涂了。 “小天狼星说得对,”他说,“你说话真像我妈妈。” 赫敏咬着嘴唇没有答腔。上课铃响了,皮皮鬼向凯蒂俯冲过去,把一瓶墨水全倒在了她头上。 天气并没有好转,晚上七点钟哈利和罗恩去魁地奇球场训练时,几分钟就被淋得透湿,脚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直打滑。天空灰沉沉的,雷声阵阵。进到温暖明亮的更衣室里真是舒了口气,尽管他们知道这轻松只是短暂的。他们发现弗雷德和乔治正在讨论要不要用速效逃课糖来躲避飞行。 “……可是我打赌她会知道,”弗雷德咧嘴说,“我昨天要是没向她兜售吐吐糖就好了。” “我们可以用发烧糖,”乔治悄声说,“没人看到过——” “灵吗?”罗恩满怀希望地问,屋顶上雨敲得更响了,狂风绕着屋子呼啸。 “还行,”弗雷德说,“你的体温会一下子升上去——” “但也会长一些大脓包,”乔治说,“我们还没想出消除它们的办法。” “我看不到脓包啊。”罗恩打量着这对双胞胎兄弟。 “你是看不到,”弗雷德阴沉地说,“它们不长在我们通常对外展露的部位。” “可是它们会使坐在扫帚上真正像——” “好了,大家听我说,”安吉利娜从队长办公室走出来大声说,“我知道天气不理想,但我们很可能在这种条件下跟斯莱特林队比赛,所以我们最好练练怎么对付。哈利,我们在那场暴雨中对赫奇帕奇的比赛,你不是用了点法子就使雨水蒙不住眼镜了吗?” “是赫敏做的。”哈利说,他抽出魔杖,敲了敲眼镜说,“水火不侵!” “我想我们都应该试一试,”安吉利娜说,“只要不让雨打到脸上,视线就清楚多了——大家一起来——水火不侵!好,我们走吧。” 他们都把魔杖收进袍子里面的口袋里,扛起飞天扫帚,跟着安吉利娜出了更衣室。 一行人踏着越来越厚的泥泞走到球场中央,虽然有水火不侵咒,但能见度还是很低,光线迅速减弱,雨帘狂扫场地。 “好,听我口哨。”安吉利娜喊道。 哈利双脚一蹬腾空而起,泥水四溅,风吹得他有一点偏斜。他不知道在这种天气怎么能看到飞贼,光是看他们击打的游走球就够费劲的了。开场一分钟它就差点把他撞下了飞天扫帚,他不得不用树懒抱树滚来躲避。可惜安吉利娜没看到,事实上,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他们都不知道别人在干什么。风越来越猛,哈利甚至能听到远处雨水敲打湖面的噼啪声。 安吉利娜让他们练了近一个小时才作罢。她把落汤鸡一般、发着牢骚的队员带回更衣室,坚持说这次训练不是浪费时间,尽管她的语调中也没有什么底气。弗雷德和乔治特别窝火,两人都变成了罗圈腿,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哈利用毛巾擦头时听到他们在小声抱怨。 “我的有几个可能破了。”弗雷德声音沉闷地说。 “我的还没有,”乔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胀得厉害……好像又大了……” “哎哟!”哈利叫了一声。 他用毛巾捂住脸,疼得双眼紧闭。他前额的伤疤又灼痛起来,好几个月没这么痛了。 “怎么了?”几个声音同时问道。 哈利拿开毛巾,更衣室模糊一片,因为他没戴眼镜,但他能感觉到大家的脸都朝着他。 “没什么,”他咕哝道,“我——不小心碰到眼睛了,没事。” 但他对罗恩使了个眼色,当队员们裹上斗篷、拉低了帽檐、鱼贯出去时,他们俩留了下来。 “怎么回事?”艾丽娅一从门口消失,罗恩就问,“是你的伤疤吗?” 哈利点点头。 “可是……”罗恩惊疑地走到窗前,朝雨中看了看,“他——他现在不可能离我们很近,是不是?” “是,”哈利低声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揉着额头,“他也许在千里之外。我疼是因为……他……发怒了。” 哈利根本没想这么说,这话在他听来像是出自一个陌生人之口——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真情。他也不知道这意识从何而来,但他的确知道,伏地魔,无论在哪里或在做什么,那黑魔头都正在大发脾气。 “你看到他了吗?”罗恩恐惧地说,“你……是不是看到了幻象?” 哈利静静地坐着,盯着自己的脚,让思想与记忆在余痛之中放松…… 纷乱的影像,喧嚣的声音…… “他想办一件事,但办得不够快。” 他又一次惊奇地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但很清楚它是真情。 “可是……你怎么知道的?”罗恩问。 哈利摇摇头,用手紧紧地按住眼睛,眼前迸出无数的星星。他感到罗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知道罗恩在盯着他。 “上次是这样吗?”罗恩屏着气问,“在乌姆里奇办公室里你伤疤疼的那次,神秘人也是在发怒吗?” 哈利摇摇头。 “那次是什么?” 哈利回忆着。他在看乌姆里奇的脸……伤疤痛起来……他腹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奇怪的、跳跃的感觉……高兴的感觉……当然,他当时没有分辨出来,因为他自己是那么痛苦…… “上次是因为他很高兴,真的高兴。他想到……有件好事要发生。我们回霍格沃茨前的那一夜……”他回忆起在格里莫广场他和罗恩的卧室里,伤疤疼得特别厉害的那次,“他在大发雷霆……” 他转过头,见罗恩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你可以代替特里劳尼了,哥们儿。”罗恩钦佩地说。 “我没有预言。”哈利说。 “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罗恩的语气中充满敬畏,“哈利,你在读神秘人的思想!” “不,”哈利摇头道,“我想只是他的情绪。我有一些闪电般的感觉……邓布利多去年说过会发生这种情况……他说当伏地魔靠近我、或当他感到仇恨时,我就会有感应。现在他高兴时我也有感应了……” 片刻的沉默,风雨抽打着房屋。 “你得告诉什么人。”罗恩说。 “我上次告诉小天狼星了。” “那好,这次也告诉他!” “不行吧?”哈利沉重地说,“乌姆里奇在监视猫头鹰和炉火,你忘了吗?” “那就邓布利多——” “我告诉过你,他知道了。”哈利站起来,从挂钩上摘下他的斗篷披到身上,“再告诉他没有意义。” 罗恩系上斗篷,若有所思地望着哈利。 “邓布利多会想知道的。”他说。 哈利耸耸肩。 “走吧,我们还要练无声无息咒呢……” 他们匆匆穿过黑暗的场地,在泥泞的草坪上一步一滑地前进,谁也没有说话。哈利在努力思考。伏地魔想办而办得不够快的是什么事呢? “……他还有其他计划……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实施的计划……某种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东西……比如一件武器。他以前所没有的东西。” 他几星期来都没有琢磨过这些话,一心只关注着霍格沃茨的情况,与乌姆里奇的斗争,魔法部的不公正干预……但现在这些话又回到他脑子里,引起了他的思考……如果是因为迟迟搞不到那件武器——不管它是什么,伏地魔的怒气就可以解释了。是不是凤凰社阻挠了他?它藏在哪儿?目前在谁的手里? “米布米宝。”罗恩的声音说,哈利回过神来,刚刚来得及从肖像洞口钻进公共休息室。 赫敏好像早就睡了,克鲁克山蜷缩在椅子上,赫敏织出的各种花式的小精灵帽留在炉旁的桌子上。哈利有些庆幸她不在,他不太想讨论伤疤疼的事,她也会催他去找邓布利多。罗恩老是担心地看着他,但哈利抽出魔药学课本,开始写他的论文,尽管只是假装集中思想。到罗恩也去睡觉时,他还没写多少。 夜阑人静,哈利反复读着一段关于坏血草、独活草和喷嚏草用途的文字,却一点也没读进去。 这些植物最易造成脑炎,多用于迷乱药中,致人急躁鲁莽…… ……赫敏说小天狼星被困在格里莫广场后变得鲁莽…… ……最易造成脑炎,多用于…… ……如果发现他能知道伏地魔的感觉,《预言家日报》会认为他得了脑炎…… ……多用于迷乱药中…… ……迷乱这个词很恰当,他为什么能知道伏地魔的感觉呢?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联系是什么呢?邓布利多一直没有作出令人满意的解释。 ……致人…… 他真想睡觉…… ……急躁鲁莽…… ……壁炉前的扶手椅温暖舒适,雨还在敲着窗户,克鲁克山呜呜地叫着,炉火噼啪作响…… 课本从哈利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他的脑袋歪到了一边…… 他又走在一条没有窗户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走廊尽头那扇门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加快……要是能够推开它……走进去…… 他伸出手……手指离它只有几英寸了…… “哈利·波特,先生!” 他惊醒过来。公共休息室的蜡烛都已熄灭,但近旁有个东西在动。 “谁?”哈利坐直了身体,炉火几乎燃尽,屋里很暗。 “多比把您的猫头鹰带来了,先生!”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多比?”哈利麻木地应了一声,在黑暗中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家养小精灵多比站在赫敏留下织小花帽的桌边,他那对尖尖的大耳朵中间像是戴着赫敏织过的所有帽子,一顶压一顶,使他的脑袋似乎长了两三英尺,最顶上蹲着海德薇,平静地叫着,显然已经痊愈。 “多比自告奋勇来送回哈利·波特的猫头鹰!”小精灵尖声尖气地说,脸上充满热情,“格拉普兰教授说它已经好了,先生!” 他深鞠一躬,铅笔尖般的鼻子擦到了破旧的地毯,海德薇不满地叫了一声,飞到哈利的椅子扶手上。 “谢谢,多比!”哈利抚摸着海德薇的脑袋,使劲眨着眼睛,想除去梦中所见的那扇门的影像……它是那么鲜明……他仔细一瞧多比,发现这小精灵还围着几条围巾,穿着不知多少双袜子,使他的脚看上去大得不成比例。 “呃……你拿了赫敏放在这里的全部衣服吗?” “哦,不是,先生,”多比愉快地说,“多比还拿了些给闪闪,先生。” “噢,闪闪怎么样?”哈利问。 多比的耳朵微微耷拉了下来。 “闪闪还是酗酒,先生。”他难过地说,网球那么大的绿眼睛垂了下去,“她还是不在意衣服,哈利·波特。其他家养小精灵也不管。他们都不肯清洁格兰芬多塔楼了,帽子和袜子藏得到处都是,他们觉得那是侮辱。都是多比一个人做的,先生,但多比不介意,先生,因为他总希望遇见哈利·波特,今晚他如愿以偿了,先生!”多比又深鞠一躬。“但哈利·波特好像不高兴,”多比直起腰,怯怯地望着哈利,“多比听到他说梦话了。哈利·波特做了噩梦吗?” “还好,”哈利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我做过更可怕的。” 小精灵用他那大大的、圆圆的眼睛端详着哈利,然后耷拉下耳朵,极其认真地说:“多比想帮助哈利·波特,因为哈利·波特解放了多比,多比现在比从前快乐了好多好多。” 哈利笑了。 “你帮不了我的,多比,但是谢谢你。” 他俯身捡起魔药学课本,只能明天拼命赶了。他合上书时,炉火照亮了他手背上那道白伤疤,那是被乌姆里奇关禁闭的结果。 “等一等——有一件事你可以帮我,多比。”哈利慢慢地说。 小精灵喜笑颜开。 “说吧,哈利·波特,先生!” “我需要一个地方,能让二十八个人练习黑魔法防御术而不被老师们发现,尤其是,”哈利攥紧课本,伤疤发出白色光泽,“乌姆里奇教授。” 他以为小精灵的笑容会消失,耳朵会耷拉下来;他以为他会说这不可能,或者说他会努力,但希望不大。可他没想到,多比轻轻一跳,耳朵愉快地摆动起来,两手一拍。 “多比知道一个绝妙的地方,先生!”他高兴地说,“多比来霍格沃茨时听其他小精灵提到过,我们叫它‘来去屋’,先生或‘有求必应屋’!” “为什么?”哈利好奇地问。 “因为这间屋子只有当一个人真正需要它时才能进去。”多比严肃地说,“它时有时无,但当它出现时,总是布置得符合求助者的需要。多比用过它,先生。”小精灵的声音低了下去,面有愧色,“闪闪醉得厉害时,多比就把她藏在有求必应屋里,他发现那儿有黄油啤酒的醒酒药,还有一个符合小精灵尺寸的床可以让她睡觉,先生……多比还知道费尔奇先生工具不够时在那儿找到过备用的清洁用具,先生,还有——” “还有,如果你需要一个卫生间,”哈利问,突然想起邓布利多在去年圣诞舞会上说过的话,“它会备有很多便壶吗?” “多比认为会的,先生,”多比认真地点头道,“那是一间非常奇妙的屋子,先生。” “有多少人知道它?”哈利坐直了身体。 “很少,先生。人们通常在需要时才会发现它,但以后就再也找不着它了,因为他们不知道它一直在那儿听候需要,先生。” “听起来很棒,”哈利说,心跳加快了,“听起来妙极了,多比。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看?” “什么时候都行,哈利·波特,先生,”看到哈利热切的样子,多比显得很高兴,“如果您愿意,现在就可以去。” 哈利很想马上就去,他都要站起来了,打算跑上楼去拿隐形衣,然而(不是第一次),一个很像赫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鲁莽。时间毕竟太晚,他已精疲力竭。 “今晚算了,多比,”哈利不情愿地说,又坐回到椅子上,“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办砸,需要周密地计划……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有求必应屋在哪儿,怎么进去?” 他们溅着水花穿过菜地去上草药课,袍子被吹得鼓鼓的,在风中飘舞。雨点像冰雹一样打着温室的屋顶,几乎听不到斯普劳特教授在说什么。下午的保护神奇动物课从户外转移到了一楼的一个空教室里。午饭时安吉利娜跟队员们说魁地奇球训练取消了,大家如释重负。 “正好,”哈利小声说,“因为我们找到了防御小组第一次集会的地方。今晚八点钟,在八楼,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对面。你能通知凯蒂和艾丽娅吗?” 她似乎有些吃惊,但答应通知其他人。哈利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香肠和土豆泥。当他抬起头来喝南瓜汁时,发现赫敏正在看着他。 “怎么啦?”他含混地问。 “嗯……多比的计划并不总是那么安全。你不记得是他让你失去了手臂中所有的骨头吗?” “这间屋子不只是多比的奇想,邓布利多也知道,他在圣诞舞会上跟我提起过[23]。” 赫敏脸色晴朗起来。 “邓布利多跟你说过?” “顺便提了一句。”哈利耸耸肩。 “噢,那就好。”赫敏轻快地说,没有再提出异议。 他们和罗恩分头去找在猪头酒吧签名的人,通知晚上开会。哈利有些失望,金妮在他之前找到了秋·张和她的朋友。但晚饭结束时,他确信上次去猪头酒吧的二十五个人都得到了消息。 七点半,哈利、罗恩和赫敏离开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哈利手里握着一片古旧的羊皮纸。虽然,五年级学生可以在走廊上待到九点,但当他们三人走向八楼时,还是紧张得左顾右盼。 “等等。”在楼梯顶上哈利警告地说。他展开羊皮纸,用魔杖敲敲它,轻轻念道:“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空白的羊皮纸上现出了一幅霍格沃茨地图,移动的黑点上标着名字,显示出在霍格沃茨的所有人的位置。 “费尔奇在三楼,”哈利把活点地图举到眼前仔细看着,“洛丽丝夫人在五楼。” “乌姆里奇呢?”赫敏担心地问。 “在她的办公室里。”哈利指着她的位置说,“好,走吧。” 他们迅速穿过走廊来到多比描述的地方,即画着傻巴拿巴试图教巨怪跳芭蕾舞的巨幅挂毯前,对面是一段白墙。 “到了,”哈利低声说,一个被虫蛀的巨怪停止了痛打芭蕾舞教师,扭头注视着他们,“多比说要三次走过这段墙,集中精神想我们需要什么。” 他们照此而行,走到白墙一端的窗户处向后转,走到另一端一人高的花瓶处再折回。罗恩眯着眼集中思想,赫敏小声念念有词,哈利双手握拳目视前方。 我们需要一个学习搏斗的地方……他想,给我们一个练习的场所……不会被发现…… “哈利。”他们第三次转身时,赫敏突然说。 墙上出现了一扇非常光滑的门。罗恩盯着它,心存戒备。哈利握住铜把手,拉开了门,带头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点着火把,像地下教室里的一样。 墙边是一溜木书架,地上没有椅子,但放着缎面的大坐垫。屋子另一头的架子上摆着窥镜、探密器等各种仪器,还有一面有裂缝的大照妖镜,哈利确信就是去年挂在假穆迪办公室里的那面。 “这些练昏迷咒的时候有用。”罗恩用脚踢踢坐垫,兴奋地说。 “看这些书!”赫敏激动地伸出一根手指从一排排羊皮面大厚书的书脊上划过,“《普通咒语及解招》……《智胜黑魔法》……《自卫咒语集》……哇……”她回头望着哈利,脸上放光,哈利看到这几百本书籍终于让赫敏相信他们的行动是对的了,“哈利,太棒了,我们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她立刻从书架上抽出《以毒攻毒集》,坐到最近的垫子上读了起来。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哈利转身一看,金妮、纳威、帕瓦蒂和迪安到了。 “哇,”迪安环顾四周,惊叹道,“这是什么地方?” 哈利开始解释,可是没等他说完,又有人进来了,他只好从头讲起。八点钟时,每个垫子上都坐了人。哈利走到门口,转动锁上的钥匙,发出令人满意的咔哒一声,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他。赫敏仔细地在《以毒攻毒集》的书页上加上标记,把书放到了一边。 “嗯,”哈利有点紧张,“这就是我们找到的练习场所,大家——哦——显然觉得还不错——” “太妙了!”秋说,有几人小声附和。 “真怪,”弗雷德皱眉打量着四周,“我们在这儿躲过费尔奇,乔治,你还记得吗?可那次它只是个扫帚间……” “喂,哈利,这是什么?”迪安在后排指着窥镜和照妖镜问。 “黑魔法探测器,”哈利从垫子间走了过去,“它们一般都用来显示附近有没有黑巫师或敌人活动,但不要太依赖这些仪器,它们可能会受骗……” 他朝裂了缝的照妖镜里看了一会儿,有隐约的人影在晃动,但都看不真切。他没再理会它。 “好,我一直在考虑我们首先该干什么——呃——”他发现一只手举了起来,“什么事,赫敏?” “我想我们应该选一个领导。”赫敏说。 “哈利就是领导。”秋马上说,看她的眼光,好像赫敏疯了似的。 哈利心头又是一跳。 “没错,但我想我们应该正式选举,”赫敏镇静地说,“这样可以正式授权给他。所以——谁觉得哈利应该做我们的领导?” 全体举手,连扎卡赖斯·史密斯也举手了,尽管勉勉强强。 “啊——谢谢,”哈利觉得脸上发烧,“还有——什么,赫敏?” “我还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名称,”她清晰地说,手还举在空中,“这可以促进团结和加强集体精神,是不是?” “叫‘反乌姆里奇联盟’行吗?”安吉利娜期待地问。 “或者叫‘魔法部是笨蛋小组’?”弗雷德提议。 “我想,”赫敏皱眉望着弗雷德说,“这个名称最好不让人看出我们是干什么的,这样我们可以在外面安全地提到它。” “防御协会?”秋说,“简称D.A.,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嘿,D.A.不错,”金妮说,“它还可以表示‘邓布利多军[24]’,那可是魔法部最害怕的,对吧?” 一片低声的赞许和笑声。 “都同意D.A.吗?”赫敏像主持人似的问,一边跪起来数人头,“大多数——动议通过了。” 她把写着所有人名字的纸条钉到墙上,在顶端写道: 邓布利多军 “很好,”她坐下之后哈利说,“我们开始练习吧?我想第一个要练的是除你武器,大家知道,就是缴械咒。我知道这比较基本,但我觉得它确实有用——” “哦,拜托,”扎卡赖斯·史密斯抱着胳膊,瞪大眼珠说,“我想除你武器对神秘人不起作用吧?” “我对他用过,”哈利平静地说,“就在六月份它救了我的命。” 史密斯呆呆地张着嘴巴,屋里鸦雀无声。 “但如果你不屑于练它,可以离开。”哈利说。 史密斯没有动。没有一个动的。 “好,”这么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哈利的嘴有点发干,“我想我们应该分成两人一组进行练习。” 发指示的感觉很怪,但是看到指示被执行的感觉更怪。大家立刻站起来两两结对。可以想见,纳威落了单。 “你可以跟我练,”哈利对他说,“好——听我数到三——一、二、三——”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除你武器的叫喊声,魔杖四处乱飞,打偏了的咒语击中架子上的书籍,一本本的书飞到了空中。哈利身手快,纳威的魔杖旋转着飞出去,撞到天花板上,火星四溅,然后当啷一声落到书架顶上,哈利用召唤咒把它收了回来。他看看周围,感到从基本功练起是对的。许多咒语用得乱七八糟,不少人根本不能解除对手的武器,只是逼着他们往后跳几步或畏缩一下,无力的咒语从他们头上呼啸飞过。 “除你武器!”纳威喝道,哈利猝不及防,魔杖脱手飞出。 “我成功了!”纳威欢喜地说,“以前从来没有——我成功了!” “不错!”哈利鼓励地说,决定不指出在真正的搏斗时,对手不可能看着别处,魔杖松握在一边,“纳威,你能不能轮流跟罗恩和赫敏练一会儿,我随便走走,看看大家练得怎么样。” 哈利走到屋子中央,扎卡赖斯·史密斯出了很奇怪的情况,每次他张嘴要解除安东尼·戈德斯坦的武器时,自己的魔杖却飞了出去,而安东尼好像并没有发声。但哈利没多久就解开了谜团,弗雷德和乔治离史密斯不远,两人轮流用魔杖指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哈利,”看到哈利的目光,乔治忙说,“忍不住。” 哈利走了一圈,努力纠正做错的人。金妮和迈克尔·科纳一组,她做得很好,迈克尔虽然做得不是很差,但就是不肯对她念这个咒语。厄尼·麦克米兰不必要地挥舞着魔杖,使得对方有隙可乘。克里维兄弟很热情,但技术不稳定,附近架子上飞起的书大都是他们的功劳。卢娜·洛夫古德也是反复无常,有时能让贾斯廷·芬列里的魔杖旋转着飞出,其他时候则只是让他的头发竖了起来。 “好了,停!”哈利喊道,“停!停!” 我需要一个口哨,他这样一想,便马上在最近的一排书上发现了一个。他抓起口哨使劲一吹。大家都垂下了魔杖。 “练得不错,”哈利说,“但还有应该改进的地方。”扎卡赖斯·史密斯瞪着他。“我们再来……” 他又开始在屋里巡视,不时停下来提提意见。大家的技术渐渐改善。他起先避免走近秋和她的朋友,但巡视两圈之后,他觉得不能再忽略她们了。 “哦,”他走近时,秋慌乱地说,“除你武衣!不是,除你火器!不——哦,对不起,玛丽埃塔!” 她那鬈发朋友的袖子着火了。玛丽埃塔用自己的魔杖把火扑灭,然后瞪着哈利,好像是他的错似的。 “你让我紧张了,我原来做得挺好的!”秋懊丧地说。 “很不错,”哈利撒谎道,但看到她扬起眉毛,忙又改口说,“哦,不,很糟糕,但我知道你能做好,我在那边看到……” 她笑了起来。玛丽埃塔酸溜溜地看着他们俩,扭身走了。 “别管她,”秋小声说,“她不大想来,是我拖她来的。她父母不许她做触犯乌姆里奇的事情,你知道——她妈妈在部里工作。” “那你父母呢?”哈利问。 “他们也不让我跟乌姆里奇作对,”秋说,骄傲地挺直了身躯,“但如果他们以为在塞德里克的事之后,我还会不抵抗神秘人——” 她没有说下去,显得有些迷茫,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子。泰瑞·布特的魔杖从哈利耳边呼啸而过,重重地打在艾丽娅·斯平内特的鼻子上。 “我爸爸非常支持反魔法部的行动!”卢娜·洛夫古德在哈利身后自豪地说。她显然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贾斯廷·芬列里在努力挣脱裹到他头上的袍子。“他总说他相信福吉什么都干得出来,比如说,福吉暗杀了许多妖精!当然,他还利用神秘事务司研制可怕的毒药,偷偷地对跟他有分歧的人下药。还有他的阿古巴什吉特——” “别问。”看到秋困惑地张开嘴巴,哈利说。她笑了。 “嘿,哈利,”赫敏在屋子另一头喊道,“你看时间了吗?” 他低头一看手表,吃了一惊——已经九点十分,他们必须马上回公共休息室了,否则可能会被费尔奇抓到严惩。他一吹口哨,大家停止了叫嚷“除你武器”,最后几根魔杖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非常好,”哈利说,“但我们超过时间了,就到这里吧。下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早点更好!”迪安·托马斯急切地说,不少人点头赞同。 但安吉利娜忙说:“魁地奇赛季要开始了,球队也要训练!” “那就下周三晚上吧,”哈利说,“到时再决定其他集会时间……好,我们最好赶快走……” 他又抽出活点地图,仔细查看八楼有没有教师。他让大家三四个人结伴走,担心地看着他们的小黑点是否安全回到了宿舍:赫奇帕奇的回到了那条也通向厨房地下室的走廊里,拉文克劳的回到了城堡西面的塔楼,格兰芬多的沿八楼走廊回到了胖夫人肖像前。 “真是太棒了,哈利。”赫敏说,屋里只剩下了她、哈利和罗恩。 “是啊!”罗恩热烈地说,他们溜出门去,看着它在身后重新变成石头,“哈利,你看到我让赫敏的魔杖脱手了吗?” “只有一次,”赫敏像被刺了一下,“我胜你的次数多得多——” “不止一次,我胜了你至少三次——” “哼,如果你算上自己绊了一跤,把我魔杖撞掉的那次——” 他们一路吵回了公共休息室,但哈利没有听,他还在看活点地图,同时在回想着秋说的他让她紧张的那句话。 第118章狮子与蛇 此后的两个星期中,哈利觉得他胸口好像戴着一个护身符,一个热乎乎的秘密支撑着他上完了乌姆里奇的课,甚至使他能看着她那可怕的癞蛤蟆眼温和地微笑。他和D.A.在她的眼皮底下抵抗她,做着她和魔法部最害怕的事情。每当她的课上要读威尔伯特·斯林卡的书时,他就去回忆最近集会的满意片断:纳威如何解除了赫敏的武器,科林·克里维如何在三次集会之后终于掌握了障碍咒,帕瓦蒂·佩蒂尔如何成功地运用粉碎咒把摆满窥镜的桌子变成了尘土。 他发现几乎无法把D.A.的集会固定在一星期的某个晚上,因为要避开三支魁地奇球队的训练,而且它们常因天气情况而变更。但哈利并不烦恼,他觉得集会时间不固定或许更好。如果有人监视他们的话,倒不容易找出规律。 赫敏很快想出了一种很聪明的方式,用来在有临时变更的情况下通知所有成员下次集会的时间。因为如果不同学院的人频繁地穿过礼堂去交谈,容易令人起疑。她给每个成员一枚假加隆(罗恩第一次看到篮子时很兴奋,以为她真的发金币呢)。 “看到硬币边缘的数字了吗?”第四次集会结束时,赫敏举起一枚硬币给大家看。硬币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黄灿灿的光芒,“在真加隆上它只是一个编号,代表铸成这枚硬币的妖精。但这些假币上的数字会变动,显示下次集会的时间。改时间时硬币会发热,如果你把它放在口袋里,就会感觉到。我们每人拿一枚,哈利确定了下次集会时间,就修改他硬币上的数字,因为我施了一个变化咒,大家的硬币都会同样变化。” 赫敏说完后众人默不作声,她看看一张张仰望着她的面孔,有些发窘。 “嗯——我以为是个好主意,”她没把握地说,“我想,就算乌姆里奇要翻我们的口袋,带一个加隆也没什么可疑的,是不是?可是……好吧,如果你们不想用……” “你会施变化咒?”泰瑞·布特问。 “会啊。”赫敏说。 “可那是……那是N.E.W.T.水平啊。”他无力地说。 “哦,”赫敏努力显得谦虚一些,“哦……啊……是,我想是的……” “你怎么没在拉文克劳?”他惊奇地望着赫敏问道,“你有这样的脑子?” “分院帽是正经考虑过要把我放到拉文克劳,”赫敏轻松地说,“可最后决定了格兰芬多。那么,我们就用这些加隆啦?” 一片赞同声,人人上前从篮里拿了一枚金币。哈利斜瞅着赫敏。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 “不知道,什么呀?” “食死徒的伤疤。伏地魔碰到其中一个人的,所有人的伤疤都会痛,他们就知道该去找他了。” “对……”赫敏轻声说,“我就是受了这个启发……但你会发现我决定把时间刻在金属上,而不是成员的皮肤上……” “嗯……我喜欢你的方式,”哈利笑着把他的加隆揣进了口袋里,“我想唯一的危险是我们可能不小心把它给花了。” “机会不大,”罗恩有点悲哀地看着他的假币说,“我没有真加隆跟它混在一起。” 随着本赛季的第一场魁地奇球赛——格兰芬多队与斯莱特林队交锋的临近,D.A.的集会暂停了,因为安吉利娜坚持几乎每天训练。由于魁地奇杯长期没有赛事,人们更增加了对这场球赛的兴趣和热情。拉文克劳与赫奇帕奇非常关心比赛结果,因为他们来年要跟这两个队较量。两个学院的院长虽然表面装出洒脱的风度,却暗下决心要看到己方取胜。哈利看出麦格教授是多么希望他们打败斯莱特林,她在比赛前一星期免除了他们的家庭作业。 “我想你们这一段够忙的了。”她高傲地说,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她望着哈利和罗恩严肃地说,“同学们,我已经看惯了魁地奇杯摆在我的书房里,实在不想把它交给斯内普教授,所以请用这多出的时间训练,行不行?” 斯内普的偏向也明摆着:他老是为斯莱特林队预租球场,使得格兰芬多队很难找到场地训练。他还对多起斯莱特林学生企图在走廊里用魔法坑害格兰芬多球员的报告置若罔闻。当艾丽娅·斯平内特眉毛长得挡住了眼睛和嘴巴、被送进校医院时,斯内普一口咬定是她自己用了生发咒,而不肯听十四个目击者的证词,他们明明看到斯莱特林队守门员迈尔斯·布莱奇在图书馆里从背后对她施了魔法。 哈利对格兰芬多队感到乐观,毕竟,他们以前从没有输给过马尔福的球队。不可否认,罗恩的球技还没达到伍德的水平,但他正在刻苦提高。他最大的弱点是犯了错误就会失去信心,一个球没守住,他就会心烦意乱,结果丢球更多。但是,哈利也见过罗恩状态好时真正精彩的救球:在一次难忘的训练中,他单手吊在扫帚上,把鬼飞球从球门柱边大力踢开,使它一直飞到球场另一端,穿过了对方球门中间的圆环。其他队员都认为这个救球可与前不久爱尔兰世界级守门员巴里·瑞安对波兰最好的追球手拉迪斯洛·扎莫斯基的那一球相媲美。就连弗雷德都说罗恩也许还会让他和乔治感到自豪,他们在认真地考虑承认和他有亲戚关系,他告诉罗恩他们四年来一直想否认这一点。 唯一真正让哈利担心的是,罗恩在进球场之前就让斯莱特林队的战术搞慌了。哈利当然已经听惯了他们吹了四年多的牛皮,所以像“嘿,波特,我听到沃林顿发誓说星期六要把你从扫帚上撞下去”这样的话根本不会让他胆战心惊,只会让他笑笑而已。“沃林顿的准头那么差,如果他要撞的是我旁边的那个人,我会更担心一些。”他的反驳让罗恩和赫敏哈哈大笑,潘西·帕金森脸上得意的笑容消失了。 但罗恩没有经受过这种侮辱、讥讽和恫吓的无情攻势。当一些斯莱特林的学生(其中有比他大得多的七年级学生)在走廊里低声说:“在校医院订好床位了吗,韦斯莱?”他没有笑,而是脸色有点发绿。当德拉科·马尔福模仿罗恩漏接鬼飞球(每当他们见面时,他都会这么做)时,罗恩耳根通红,双手发抖,手上拿着什么都会掉。 十月在狂风暴雨中结束,十一月来临了,寒如冻铁,每天早晨都是一层坚霜,冰冷的风割着手和面颊。天空和礼堂的天花板变成了淡淡的蓝灰色,霍格沃茨周围的群山戴上了雪帽,城堡里的气温下降了那么多,课间在走廊上休息时,许多学生都戴着厚厚的火龙皮手套。 比赛那天的清晨天气晴朗而寒冷。哈利醒过来看看罗恩的床,见他坐得笔直,手臂抱着膝盖,目光呆滞。 “你没事吧?”哈利问。 罗恩点点头,但没有说话。哈利不禁想起罗恩不慎对自己施了吐鼻涕虫咒的情景,他看上去和当时一样,面色苍白,汗津津的,且不说同样不肯张嘴。 “你需要吃点早饭,”哈利鼓励地说,“走。” 他们走进礼堂时,里面的人正迅速满起来,说话声比往常更响,气氛也更热烈。他们走过斯莱特林餐桌时,听见了一阵喧哗。哈利环顾左右,看到几乎每人都在银绿相间的围巾和帽子之外戴着一枚皇冠状的银徽章。哈利想看清徽章上是什么字,但他急于带罗恩赶快走过这张餐桌,没来得及细看。 他们在格兰芬多的餐桌旁受到了热烈欢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金红相间的围巾和帽子。可是欢呼声不仅没使罗恩振作起来,倒似乎吸走了他最后的一点士气。他颓然坐到最近的一个凳子上,好像面前是他的断头饭。 “我这么做准是疯了,”他声音沙哑地低声说,“疯了。” “别胡说,”哈利严厉地说,递给他一些麦片,“你没问题,紧张是正常的。” “我是废物,”罗恩说,“我没用,我根本打不了球。我是怎么想的?” “别泄气,”哈利坚定地说,“看看你那天用脚救的那个球,连弗雷德和乔治都说精彩——” 罗恩痛苦地看着哈利。 “那是意外,”他可怜巴巴地小声说,“是撞上的——我从扫帚上滑了下去,你们都没看见,我正在想法爬上去时,碰巧踢到了鬼飞球。” “哦,”哈利迅速从这个扫兴的意外中恢复过来,“再来几次这样的意外,我们就赢定了,是不是?” 赫敏和金妮坐在他们对面,戴着金红相间的围巾、手套,还有玫瑰花结。 “你感觉怎么样?”金妮问罗恩,他正盯着碗中剩下的牛奶麦片,像在认真考虑是否要把自己溺死在里面。 “他只是有些紧张。”哈利说。 “那是好现象,我发现你一点不紧张时考试就考不好。”赫敏热情地说。 “你们好。”一个梦呓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说。哈利抬起头来:卢娜·洛夫古德从拉文克劳餐桌旁溜达过来。许多人在看着她,有的公然笑着指指点点。她搞了一顶狮头形状的帽子,有真狮头那么大,摇摇欲坠地戴在头上。 “我支持格兰芬多,”卢娜不必要地指着她的帽子说,“看它会干什么……” 她伸手用魔杖敲了敲帽子,它张开大嘴,发出一声逼真的狮吼,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不错吧?”卢娜快活地说,“我想让它吃一条象征斯莱特林的蛇,可是来不及了。不管怎样……祝你好运,罗恩!” 她飘然而去。大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只见安吉利娜带着凯蒂和艾丽娅匆匆走来,艾丽娅的眉毛总算被庞弗雷女士变回正常了。 “大家准备好之后,”安吉利娜说,“我们就直接去球场,查看情况,换衣服。” “我们一会儿就去,”哈利向她保证,“罗恩要吃点早饭。” 但十分钟后,罗恩显然什么也没吃下,但哈利想还是带他去更衣室吧。他们起身时,赫敏也站了起来,她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 “别让罗恩看到斯莱特林徽章上的字。”她急切地说。 哈利询问地望着她,但她警告地摇摇头。罗恩已经走了过来,表情茫然而绝望。 “祝你好运,罗恩,”赫敏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面颊,“还有你,哈利——” 穿过礼堂时,罗恩似乎清醒了一些,摸着面颊上被赫敏亲过的地方,显得有些困惑,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似乎已经注意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但哈利走过斯莱特林餐桌时好奇地瞥了一眼那些皇冠状的徽章,这次他看清了上面刻的字: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他感到这不会是什么好话,赶快带着罗恩穿过门厅,下了石阶,走入寒冷的空气中。 结霜的草地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响,他们匆匆走下斜坡,赶往体育场。没有风,天空是均匀的珠白色,这意味着能见度较好,但又不会有阳光刺眼。哈利一边走一边向罗恩指出这些有利条件,但搞不清罗恩听到了没有。 安吉利娜已经换好衣服,正在对其他队员讲话。哈利和罗恩套上球袍(罗恩一开始穿反了,还是安吉利娜动了恻隐之心,过来帮了一把),坐下来听赛前训话,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响,人们从城堡拥向了球场。 “我看到了斯莱特林的最后阵容,”安吉利娜看着一张羊皮纸说,“去年的击球手德里克和博尔走了,但蒙太好像新找了两个普通的大猩猩,而不是飞得特别好的。这两人叫克拉布和高尔,我不大了解他们——” “我们了解。”哈利和罗恩一起说。 “他们好像连扫帚的头尾都分不清。”安吉利娜收起羊皮纸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奇怪德瑞克和博尔不靠路标是怎么找到球场的。” “克拉布和高尔也是一路货。”哈利安慰她说。 他们听到无数双脚登上看台的声音。有人在唱歌,但哈利听不清歌词。他开始感到紧张,但他知道他的不安与罗恩的相比微不足道。罗恩捂着肚子,目光又呆滞了,表情僵硬,脸色灰白。 “到时间了,”安吉利娜看看表,小声说,“走吧……祝我们好运。” 队员们站了起来,扛起飞天扫帚,列队走出更衣室,来到炫目的天空中,受到雷鸣般的欢迎,哈利还能听到歌声,尽管被欢呼声和口哨声所掩盖。 斯莱特林队员已经站在那里,也戴着皇冠状的银徽章。新队长蒙太身材与达力相仿,粗大的前臂像带毛的火腿。他身后是几乎同样粗壮的克拉布和高尔,他们俩蠢笨地眨着眼睛,挥舞着新发的球棒。马尔福站在旁边,阳光照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闪闪发亮。他捕捉到了哈利的目光,拍拍胸口的银徽章,得意地笑了。 “双方队长握手。”裁判霍琦女士喊道,安吉利娜和蒙太走到了一起。哈利看得出蒙太想捏断安吉利娜的手指,但她没有畏缩。“骑上扫帚……” 霍琦女士把哨子塞进嘴里用力一吹。 开球了,十四名球员腾空而起,哈利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罗恩直奔球门的圆环。他急速上升,躲开了一个游走球,开始绕着大圈飞行,四下寻找一点金光。在运动场的另一端,德拉科·马尔福也是如此。 “约翰逊,约翰逊抢到了鬼飞球,多棒的姑娘,我说了好几年了,她还不肯跟我约会——” “乔丹!”麦格教授喊道。 “开个玩笑,教授,加一点作料——她躲过了沃林顿,闪过了蒙太,她——哎哟——她被身后来的游走球击中了,克拉布打来的……蒙太抓住了鬼飞球,蒙太带球往回冲——乔治·韦斯莱打出一个漂亮的游走球,奔着蒙太的头部飞去,他丢掉了鬼飞球,被凯蒂·贝尔抓起,格兰芬多的凯蒂·贝尔反传给艾丽娅·斯平内特,斯平内特马上——” 李·乔丹的解说在场中回响,哈利竭力聆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观众的喧嚣—— “躲过了沃林顿,避开一个游走球——好悬哪,艾丽娅——观众喜欢这个,听听这声音,他们在唱什么?” 李停下来听时,歌声响亮地从看台上斯莱特林那一片银绿相间的海洋上扬起: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 他一个球也不会挡, 斯莱特林人放声唱,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韦斯莱生在垃圾箱, 他总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保我赢这场,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艾丽娅把球回传给安吉利娜!”李叫道。哈利拨转方向,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知道李努力想把歌声盖过去。“加油,安吉利娜——看来她只有守门员要对付了!——射门——啊……” 斯莱特林队守门员布莱奇把球扑住了,他把鬼飞球抛给沃林顿,沃林顿带球疾驰,绕过了艾丽娅和凯蒂。他离罗恩越来越近,下面的歌声也越来越响——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斯莱是我们的王, 他总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哈利无法控制自己,他顾不上寻找金色飞贼,掉转火弩箭注视着罗恩,球场另一头那个孤单的身影守在三个球门圆环前,魁梧的沃林顿在向他飞驰。 “——沃林顿拿到了鬼飞球,沃林顿朝球门冲去,游走球追不上他了,前面只有守门员——” 斯莱特林的看台上的歌声突然嘹亮起来: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 他一个球也不会挡…… “——现在是对格兰芬多的新守门员韦斯莱的第一个考验,他是击球手弗雷德和乔治的弟弟,球队的后起之秀——加油,罗恩!” 但欢呼声从斯莱特林那一方发出:罗恩张着胳膊一扑,鬼飞球从他腋下飞过,径直穿入正中的圆环。 “斯莱特林得分!”李的声音在看台上的观众发出的喝彩声和嘘声中响起,“十比零,斯莱特林领先——罗恩运气不佳……” 斯莱特林的人唱得更响了: 韦斯莱生在垃圾箱, 他总把球往门里放…… “——格兰芬多又控制了球,凯蒂·贝尔在场上飞驰——”李英勇地喊道,尽管歌声现已震耳欲聋,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韦斯莱保我赢这场,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哈利,你在干什么?”安吉利娜尖叫着从他身边飞过,去追赶凯蒂,“动起来!” 哈利发现自己在空中静止了一分多钟,只顾观看比赛战况,想都没想寻找飞贼。他吓了一跳,急忙俯冲,又开始绕球场兜圈子,瞪大眼睛搜寻,努力不去理会现已响彻全场的合唱: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不见飞贼的踪影,马尔福也在和哈利一样兜圈子。他们擦肩而过,哈利听到马尔福高声唱着: 韦斯莱生在垃圾箱…… “——又是沃林顿,”李在高吼,“传给了普塞,普塞越过了斯平内特,安吉利娜加油,你能追上他——你不能——但弗雷德·韦斯莱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游走球,不,是乔治·韦斯莱,咳,管他呢,反正是他们俩中的一个。沃林顿丢掉了鬼飞球,凯蒂·贝尔——呃——也丢掉了……现在是蒙太拿到了鬼飞球,斯莱特林的队长蒙太拿到了鬼飞球,正朝前场冲去,格兰芬多加油,拦住他!” 哈利从斯莱特林的球门后面绕过,强迫自己不去看罗恩那头的情况。越过斯莱特林的守门员时,他听到布莱奇和下面的人一起唱着: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 “——普塞又躲过了艾丽娅,直奔球门而去,扑住它,罗恩!” 哈利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格兰芬多一方发出痛苦的呻吟,斯莱特林队员爆发出尖叫声和鼓掌声。哈利向下望去,看到脸长得像狮子狗脸的潘西·帕金森背对球场站在看台前,指挥着斯莱特林的啦啦队高唱: 斯莱特林人放声唱,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但二十比零不算什么,格兰芬多还有时间追上比分或抓住飞贼,只要进几个球,他们又能像以往一样领先了,哈利安慰着自己。他在其他球员间上下穿行,追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原来是蒙太的表带…… 可是罗恩又让人进了两个球。哈利寻找飞贼的动机中现在有了惶恐的成分。他只盼着快点找到它,结束这场比赛…… “——格兰芬多的凯蒂·贝尔带球晃过普塞,又躲开了蒙太,好身法,凯蒂,她把球传给约翰逊。安吉利娜·约翰逊接住鬼飞球,甩掉了沃林顿,冲向球门,加油安吉利娜——格兰芬多得分!四十比十,斯莱特林四十比十领先,普塞得到了鬼飞球……” 哈利听到卢娜那滑稽的狮子帽在格兰芬多的欢呼声中咆哮,很受鼓舞,只差三十分,没什么,很容易追平。哈利躲开克拉布向他径直射来的一个游走球,继续在场中疯狂地搜索金色飞贼,一边留意着马尔福是否发现了它,但马尔福和他一样绕场奔驰,一无所获…… “——普塞传给沃林顿,沃林顿传给蒙太,蒙太又传给普塞——约翰逊抢断,约翰逊拿到了鬼飞球,传给贝尔,看上去不错——不好——贝尔被斯莱特林队员高尔打出的游走球击中,普塞又拿到了球……” 韦斯莱生在垃圾箱, 他总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保我赢这场—— 但哈利终于看到了:小小的、忽闪忽闪的金色飞贼正悬在斯莱特林那端的球场上方几英尺处。 他俯冲过去…… 一刹那间,马尔福从哈利左边冲出,一道银绿相间的光影伏在扫帚上…… 飞贼绕过球门圆环的柱脚,向看台另一侧飞去,这一转向对马尔福十分有利,他离得更近。哈利拨转火弩箭,他和马尔福现在并驾齐驱…… 离地面几英尺时,哈利右手放开扫帚把,伸向飞贼……在他右边,马尔福的手臂也伸了出去,抓够着…… 在风声呼啸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切都结束了——哈利的手指握住了小小的、挣扎着的金球——马尔福的指甲绝望地抓向了哈利的手背——哈利一拨飞天扫帚腾空升起,手里攥着还在挣扎的小球,格兰芬多的支持者高声叫好…… 他们得救了,虽然罗恩放进了那么多球,只要格兰芬多获胜,没人会记得—— 砰! 一个游走球正中哈利的后腰,他从扫帚上飞了出去,幸好离地面只有五六英尺。他听到霍琦女士尖厉的哨声,看台上哗然大乱,混杂着嘘声、嘲笑声和愤怒的叫喊声,嗵的一声,接着是安吉利娜焦急的声音。 “你没事吧?” “当然。”哈利咬牙说,抓住她的手,让她把他拉起来。霍琦女士向他上方的一个斯莱特林队员冲去,从他的角度看不出那人是谁。 “是那个暴徒,克拉布!”安吉利娜气愤地说,“他一看你抓到了飞贼,就把游走球狠狠地向你打来——但我们赢了,哈利,我们赢了!” 哈利听到背后一声冷笑,他转过身去,手里仍紧攥着飞贼:德拉科·马尔福降落在旁边,气得脸色发白,但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救了韦斯莱一命,是不是?”他对哈利说,“我从没见过这么臭的守门员……可他是生在垃圾箱嘛……你喜欢我的歌词吗,波特?” 哈利没有回答,走开去迎接他的队友,他们陆续降落,得意洋洋地呐喊欢呼,挥着拳头。只有罗恩除外,他在球门柱那边下了扫帚,一个人慢慢地走回了更衣室。 “我们还想多写几行歌词!”马尔福嚷道,凯蒂和艾丽娅正在和哈利拥抱,“可是又肥又丑不好押韵——我们想唱唱他的老妈——” “酸葡萄。”安吉利娜厌恶地瞪了马尔福一眼。 “——没用的废物也不好押韵——他爸爸——” 弗雷德和乔治听见了马尔福在说什么。两兄弟正在和哈利握手,他们僵住了,回头看着马尔福。 “别理他,”安吉利娜赶忙拉住弗雷德的胳膊说,“别理他,弗雷德,让他喊去,他只是输了球眼红,这个没教养的小——” “——可你喜欢韦斯莱家,是不是,波特?”马尔福讥笑道,“还在那儿度假,是不是?不知你怎么受得了那股臭味,不过我想你是被麻瓜带大的,韦斯莱家的土窝闻起来就不错了——” 哈利抓住了乔治,安吉利娜、艾丽娅和凯蒂三个人才拖住了弗雷德,马尔福放肆地笑着。哈利扭头找霍琦女士,但她还在斥责克拉布犯规击球。 “也可能是,”马尔福一边朝后退,一边斜睨着眼睛说,“你记得你妈妈家的臭味,韦斯莱家的猪圈让你想起——” 哈利没意识到他松开了乔治,只知道一秒钟后他们俩一起扑向了马尔福。他完全忘了所有老师都在观看,他只想让马尔福越痛越好。没时间拔魔杖,他抡起攥着飞贼的拳头,使出浑身力气朝马尔福的肚子上揍去。 “哈利!哈利!乔治!住手!” 他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马尔福的惨叫、乔治的诅咒,还有口哨声和周围人的叫嚷,但他不予理会,直到旁边有人断喝:“障碍重重!”咒语的一股力量把他向后撞倒,他才停止了狠揍他够得到的每一寸马尔福的身体…… “你们在干什么?”霍琦女士喊道,哈利跳了起来。是她用障碍咒击中了他。她一手举着哨子,一手拿着魔杖,她的飞天扫帚躺在几英尺外。马尔福蜷缩在地上呻吟号叫,鼻子流着血。乔治嘴唇肿了,弗雷德还在被三个追球手扭着,克拉布在后面咯咯地笑。“我从没见过这种行为——回城堡去,你们两个,直接去院长办公室!快去!” 哈利和乔治离开了球场,两人都气喘吁吁,一句话也不说。人群的喧哗渐渐远去,他们走到门厅时,只听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了。哈利发觉他的右手中还有东西在挣扎。他低下头,看到飞贼的银色翅膀从他的指缝间钻出来,想要挣脱出去。他的指关节都被马尔福的下巴磕伤了。 他们刚到麦格教授办公室的门口,就见她从他们身后走来。她戴着格兰芬多的围巾,但走向他们时,她用颤抖的双手把它从脖子上扯了下来,脸色铁青。 “进去!”她指着门厉声说。哈利和乔治进去之后,她走到办公桌后面,面向他们,把格兰芬多的围巾扔到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真行啊?”她说,“我从没见过这样丢人的表演。两个打一个!你们自己解释吧!” “是马尔福挑衅。”哈利僵硬地说。 “挑衅?”麦格教授吼道,猛地一捶桌子,她的彩格饼干盒滑到地上震开了,生姜蝾螈饼干撒了一地,“他刚输了球,是不是,他当然想挑衅你们!可他究竟能说什么,至于让你们两个——” “他侮辱我的父母,”乔治大叫,“还有哈利的母亲。” “可是你们没有让霍琦女士来解决,而是决定展示麻瓜的斗殴方式,是吗?”麦格教授吼道,“你们知不知道自己——?” “咳,咳。” 乔治和哈利一齐转过身去,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站在门口,裹着一件绿花呢斗篷,使她更像一只大癞蛤蟆。她脸上挂着那种令人恶心的、阴森的笑容,哈利已经习惯把它与灾难联系在一起了。 “需要我帮忙吗,麦格教授?”乌姆里奇用她骨子里最毒的甜腻声音问。 麦格教授脸上血色上涌。 “帮忙?”她努力压低声音说,“你是什么意思,帮忙?” 乌姆里奇教授走进了办公室,依然令人恶心地笑着。 “哦,我以为你会感激多一点点权威呢。” 就算看到麦格教授鼻孔里冒出火星,哈利也不会奇怪。 “你想错了。”她说,没理乌姆里奇,“现在,你们两个听仔细。我不管马尔福如何挑衅,哪怕他侮辱了你们的每个亲属。你们的行为令人厌恶,我罚你们每人关禁闭一星期!别那样看着我,波特,你们活该!如果你们哪一个——” “咳,咳。” 麦格教授闭上眼睛,似乎在祈求耐心,她再次转向乌姆里奇教授。 “什么事?” “我想他们应该受到比关禁闭更重的惩罚。”乌姆里奇笑得更甜了。 麦格教授猛地睁开眼睛。“很遗憾,”她说,同时努力报以对等的笑容,使她看上去像得了牙关紧闭症,“我的意见是算数的,因为他们在我的学院,多洛雷斯。” “哦,实际上,米勒娃,”乌姆里奇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想你会发现我的意见是算数的。咦,放在哪儿了?康奈利刚刚发来的……我是说,”她假笑一声,在手提包里翻找着,“部长刚刚发来的……在这儿……” 她抽出了一张羊皮纸打开来,做作地清清嗓子开始宣读。 “咳,咳……《第二十五号教育令》。” “又来一个!”麦格教授激烈地叫道。 “不错,”乌姆里奇仍面带微笑,“米勒娃,实际上,是你让我看到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条令……记得你推翻过我的意见吗?当时我不同意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重组,你去找邓布利多,他坚持要让球队比赛。我不能容忍这种情况。我马上和魔法部长联系,他也认为高级调查官必须有权剥夺学生的特权,否则她——也就是我——连普通教师的权力都不如!现在你看到我不让格兰芬多球队重组是多么正确了吧,米勒娃?可怕的脾气……好了,我现在宣读新法令……咳,咳…… 高级调查官今后对涉及霍格沃茨学生的一切惩罚、制裁和剥夺权利事宜具有最高权威,并对其他教员所作出的此类惩罚、制裁和剥夺权利有修改权。 签名: 康奈利·福吉 魔法部部长 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 等等,等等……” 她卷起羊皮纸放进手提包中,依然面带笑容。 “所以……我想我不得不禁止这两人再打魁地奇球。”她的目光在哈利和乔治之间来回移动。 哈利感到飞贼在他手中疯狂地挣扎。 “禁止我们?”他的声音遥远得奇怪,“再……打球?” “不错,波特先生,我想终身禁赛比较合适,”乌姆里奇说,看到他艰难地试图理解她的话,她笑得更开心了,“你和韦斯莱先生。我想,为了安全起见,这位小伙子的双胞胎兄弟也应被禁止——如果他的队友没有拦住他的话,我相信他也会袭击马尔福先生的。我要没收他们的飞天扫帚,把它们安全地保管在我的办公室里,以确保没人违反我的禁令。但我并非不讲情理,麦格教授,”她转身对像冰雕一般瞪着她的麦格教授说,“其他队员可以继续打球,我没看到他们有暴力倾向。好了……祝你们下午好。” 乌姆里奇带着极度满足的神气走了出去,留下一片恐怖的沉寂。 “禁赛,”当天晚上在公共休息室里,安吉利娜声音空洞地说,“禁赛。没有找球手和击球手……我们还能干什么?” 根本感觉不到他们赢了球,哈利到处只看到沮丧和愤怒的面孔。队员们意志消沉地坐在炉边,只有罗恩不在,他自从比赛结束后就没有露面。 “真不公平,”艾丽娅麻木地说,“克拉布在哨响后打出游走球怎么算?她禁止他了吗?” “没有,”金妮伤心地说,她和赫敏坐在哈利的两侧,“他只被罚写句子,我听到蒙太吃晚饭时笑着说的。” “弗雷德根本没动手也被禁赛!”艾丽娅捶着膝盖愤恨地说。 “没动手不是我的错,”弗雷德的脸色非常难看,“要是你们三个不拦着我,我准把那个小畜生打成肉泥。” 哈利难受地看着漆黑的窗外,下雪了。他抓到的飞贼在公共休息室里一圈一圈地飞着,人们像被催眠了似的盯着它看。克鲁克山从这把椅子跳到那把椅子,想要抓住它。 “我去睡觉了,”安吉利娜慢慢地站起身,“也许这只是一场噩梦……也许我早上醒来会发现我们还没有比赛……” 很快艾丽娅和凯蒂也走了。过了一会儿,弗雷德和乔治也怏怏而去,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怒目而视。炉边只剩下哈利和赫敏。 “你看到罗恩了吗?”赫敏轻声问。 哈利摇摇头。 “我想他在躲着我们,”赫敏说,“你认为他会在——”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嘎吱声,胖夫人向前转开,罗恩从肖像洞口爬了进来。他脸色非常苍白,头上沾着雪花。看到哈利和赫敏,他一下子呆住了。 “你去哪儿了?”赫敏跳起来急切地问。 “散步。”罗恩嘟哝道。他还穿着魁地奇球袍。 “你好像冻僵了,”赫敏说,“快过来坐!” 罗恩走到炉边,瘫在离哈利最远的一把椅子上,不敢看他。飞贼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 “对不起。”罗恩看着脚尖喃喃地说。 “为什么?”哈利问。 “因为我以为自己能打魁地奇球。”罗恩说,“我打算明天一早就提出离队。” “如果你离队,全队就只有三个球员了。”哈利没好气地说。见罗恩困惑不解,他说:“我被终身禁赛。还有弗雷德和乔治。” “什么?”罗恩叫起来。 赫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哈利受不了自己再讲一遍。她讲完后,罗恩显得更痛苦了。 “都怪我——” “你又没让我揍马尔福。”哈利恼火地说。 “——如果不是我在场上那么没用——” “——跟这个没关系——” “——是那首歌让我紧张——” “——换了谁都会紧张——” 赫敏站起来走到窗口,离开了争论,看雪花在窗前飘舞。 “别这样行不行?”哈利爆发道,“没有你在这儿一味自责就已经够糟了。” 罗恩没有吭声,难过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袍摆。过了一会儿,他闷声闷气地说:“这是我这辈子感觉最糟的一次。”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哈利痛苦地说。 “好了,”赫敏说,声音有点发颤,“我想有一件事可能会让你们俩都高兴起来。” “是吗?”哈利怀疑地问。 “嗯。”赫敏从漆黑的、飘着雪花的窗前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海格回来了。” 第119章海格的故事 哈利冲到男生宿舍去拿隐形衣和活点地图,他的动作那么快,以至于他和罗恩起码等了五分钟,赫敏才急急忙忙从女生宿舍下来,戴着围巾、手套和她自己织的一顶织花小精灵帽。 “外面很冷!”看到罗恩不耐烦地咂嘴,她辩解说。 他们爬出肖像洞口,匆匆钻进隐形衣——罗恩的个头长了不少,他必须弯着腰才能把脚藏在里面。然后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下许多级楼梯,时而停下来在地图上查看一下费尔奇和洛丽丝夫人的踪影。他们很幸运,路上只碰到了差点没头的尼克,他飘飘荡荡,无心地哼着歌曲,听上去与“韦斯莱是我们的王”惊人的相似。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门厅,来到静悄悄的雪地上。看到前面那一小方金色的灯光和海格烟囱上袅袅的青烟,哈利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加快了步伐,另外两人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他们激动地踏着积雪走到木门前,哈利举手敲了三下,一条狗在里面狂吠起来。 “海格,是我们!”哈利对着钥匙孔叫道。 “应该想到的!”一个粗哑的声音说。 他们在隐形衣下相视而笑,听得出海格的声音很高兴:“刚回来三秒钟……让开,牙牙……让开,你这条瞌睡虫……” 拔门闩的声音,门吱吱嘎嘎地开了,门缝中露出海格的脑袋。 赫敏尖叫起来。 “梅林的胡子啊,小声点!”海格急忙说,他越过他们的头顶使劲张望,“在隐形衣里呢,是不是?进来,进来!” “对不起!”赫敏低声说,三人从海格身边挤进屋里,扯下隐形衣,让他能看到他们,“我只是——哦,海格!” “没事儿,没事儿!”海格忙说,他关上门,又赶紧拉上所有的窗帘,但赫敏依然惊恐地望着他。 海格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结着血块,他的左眼肿成了一条缝,又青又紫,脸上和手上伤痕累累,有的还在流血,他动作很小心,哈利怀疑可能肋骨断了。他显然刚刚到家,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斗篷搭在椅背上,一个装得下几个小孩的大背包靠在墙边。有正常人两倍高、三倍宽的海格一瘸一拐地走向火炉,在火上搁了一个铜水壶。 “你遇到什么了?”哈利问,牙牙围着他们又蹦又跳,舔他们的脸蛋。 “我说了,没事儿。”海格固执地说,“喝杯茶吗?” “算了吧,”罗恩说,“看你那副样子!” “跟你们说我很好。”海格说着直起腰,转身对他们笑着,但疼得皱了皱眉,“啊,看到你们真高兴——暑假过得不错,是不是?” “海格,你遭到袭击了吗?”罗恩问。 “我说最后一遍,没事儿!”海格一口咬定。 “如果我们哪一个的脸变成了一团肉酱,你会说没事吗?” “你应该去让庞弗雷女士看看,海格,”赫敏焦急地说,“有些伤口看上去很危险。” “我会处理的,行了吧?”海格威严地说。 他走到小屋中间那张巨大的木桌前,揭去桌上的一块茶巾,下面是一条带血的生肉,绿莹莹的,比普通的汽车轮胎稍大一点。 “你不会吃那个吧,海格?”罗恩凑过去看了看,“好像有毒啊。” “它就是这个样子,是火龙肉,”海格说,“我没准备吃它。” 他拎起火龙肉,敷在自己的左脸上,绿色的血滴到他的胡子上,他满意地哼哼了一声。 “好些了,它有镇痛作用。” “你能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吗?”哈利问。 “不行,哈利,这是绝对机密,不能告诉你们,拿我的工作都抵不了这责任。” “是巨人打你的吗,海格?”赫敏轻声问。 海格的手一松,龙肉咕叽滑到了他的胸口。 “巨人?”海格在火龙肉滑到他的皮带上之前把它抓住,重新敷到脸上,“谁说巨人了?你们跟谁聊过?谁告诉你们——谁说我——啊?” “我们猜的。”赫敏抱歉地说。 “哦,你们猜的,是吗?”海格用没被火龙肉遮住的那只眼睛严厉地盯着她。 “挺……明显的嘛。”罗恩说,哈利点点头。 海格瞪着他们,然后哼了一声,把火龙肉扔回到桌上,走到呜呜响的水壶跟前。 “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大的小孩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儿,”他嘟哝着,把滚开的水泼泼洒洒地倒进三个水桶形状的杯子里,“我不是夸你们。有人管这叫——包打听。多管闲事。” 但他的胡子在抖动。 “你去找巨人了?”哈利在桌边坐下笑着问。 海格把茶杯放在每个人面前,坐下来,又拎起火龙肉敷在脸上。 “嗯,去了。”他嘟哝道。 “找到他们了?”赫敏屏着气问。 “老实说,他们并不那么难找,”海格说,“个头大嘛。” “他们在哪儿?”罗恩问。 “山里。”海格含糊地回答。 “那为什么麻瓜没有——” “不是没有,”海格低沉地说,“只是他们的死因总被说成是登山事故,对不对?” 他把火龙肉移了移,盖住最严重的伤痕。 “海格,跟我们说说你干了什么吧!”罗恩说,“说说被巨人袭击的事,哈利可以说说被摄魂怪袭击的事——” 海格呛了一下,火龙肉也掉了。他连连咳嗽,大量的唾液、茶水和火龙血溅到桌上,火龙肉啪哒一声滑到地上。 “你说什么,被摄魂怪袭击了?”海格大声说。 “你不知道吗?”赫敏瞪大眼睛问。 “我走后发生的事我都不知道。我有秘密使命,不希望猫头鹰到处跟着我——讨厌的摄魂怪!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它们在小惠金区出现了,袭击了我和我表哥,然后魔法部想把我开除掉——” “什么?” “——我只好去受审,好多的事情,可是先跟我们说说巨人的事吧。” “你要被开除?” “先说说你的暑假,然后我再说我的。” 海格用他能睁开的那只眼睛瞪着哈利。哈利与他对视着,脸上是直率而坚决的表情。 “唉,好吧。”海格无可奈何地说。 他弯下腰把火龙肉从牙牙的嘴里拽了出来。 “不要,海格,这不卫生——”赫敏说,但海格已经又把火龙肉敷到眼睛上了。他又喝了一口茶提神,然后说道:“我们学期一结束就出发了——” “马克西姆女士跟你一起吗?”赫敏插嘴问。 “对,”海格说,他脸上没被胡子和火龙肉遮住的一点地方显出了温柔的表情,“是我们两个。我告诉你们,奥利姆她不怕吃苦。你们知道,她是一位优雅的、穿得很考究的女士。我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怕她受不了爬石头、睡岩洞什么的,可她一次都没抱怨过。” “你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哈利问,“你知道巨人在哪儿?” “邓布利多知道,他告诉了我们。” “巨人是不是藏起来了?”罗恩问,“他们在哪儿是个秘密吗?” “不完全是,”海格摇着乱蓬蓬的脑袋说,“只是许多巫师都不操心他们在哪儿,只要他们离得很远就行。但巨人住的地方很难进去,至少对人类是这样的。所以我们需要邓布利多的指引。我们花了一个月才找到地方——” “一个月?”罗恩说,好像他从没听过这样长的旅行,“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拿门钥匙呢?” 海格看着罗恩,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奇怪表情。 “我们被监视着,罗恩。”他粗哑地说。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魔法部监视着邓布利多和他们认为是跟他一道的人——” “我们知道,”哈利忙说,急于听海格的故事,“我们知道魔法部在监视邓布利多——” “所以你们不能用魔法?”罗恩震惊地问,“你们一路只能像麻瓜一样?” “也不是一路,”海格狡黠地说,“我们只是必须多加小心,因为我和奥利姆,块头大了点——” 罗恩发出强忍着的噗嗤一声,赶紧喝了一大口茶。 “——所以很容易被跟踪。我们装作一起去度假,所以我们去了法国,假装要去奥利姆的学校,因为知道有魔法部的人在盯梢。我们只能慢慢走,因为我不能用魔法,知道魔法部在找借口拘留我们。但在地—龙附近我们终于甩掉了那个尾巴——” “哦,是第戎[25]吧?”赫敏兴奋地说,“我去那儿度过假,你有没有看见——” 看到罗恩的脸色,她不做声了。 “然后我们找机会用了一点魔法,旅行还不赖。在波兰边境遇到两个疯巨怪,我在明斯克的酒吧里跟一个吸血鬼闹了点小别扭,但刨去这些,就再顺利不过了。 “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开始往山里走,寻找他们的踪影…… “一到那边,我们又不得不收起魔法。一是因为巨人不喜欢巫师,我们不想太早惹火他们;另外邓布利多警告我们说,神秘人肯定也在寻找巨人,可能已经派出了使者。他嘱咐我们在那一带要非常小心,不要暴露自己,防止附近有食死徒。” 海格停下来喝了一大口茶。 “说呀!”哈利性急地催促道。 “找到了。”海格直率地说,“一天晚上翻过山脊,他们就在下面,小小的篝火,巨大的影子……就像山在移动。” “有多大?”罗恩屏着气问。 “大概二十英尺吧,”海格漫不经心地说,“大的可能有二十五英尺。” “有多少人?”哈利问。 “我想有七八十个吧。” “全在那儿了吗?”赫敏问。 “嗯,”海格悲哀地说,“只剩那么多了,以前有好多,全世界起码有一百个部落,但是渐渐消亡了。当然,巫师杀了一些,但大部分是自相残杀的。现在他们死得更快了,他们不适合那样挤在一起生活。邓布利多说是我们的错,是巫师把他们赶到了老远的地方,他们没有办法,为了生存只能待在一块。” “那么,”哈利说,“你们看到了巨人,后来呢?” “我们一直等到早上,不想在夜里悄悄走过去,为了安全起见,”海格说,“凌晨三点左右他们在原地睡着了。我们不敢睡,一是怕哪个巨人醒了爬上来,另一个是呼噜响得吓人。快天亮时引起了一场雪崩。” “天亮之后我们就下去了。” “就那样?”罗恩敬畏地问,“你们直接走进了巨人的营地?” “邓布利多告诉了我们该怎么做,”海格说,“给古戈礼物,表示敬意。” “给谁礼物?”哈利问。 “哦,古戈——就是首领。”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古戈?”罗恩问。 海格乐了。 “错不了,他最大,最丑,最懒,坐在那儿等别人拿东西给他吃,死羊什么的。他叫卡库斯。我估计他有二十二三英尺高,有两头公象那么重,皮肤像犀牛的。” “你们就直接走了过去?”赫敏提心吊胆地问。 “嗯……走了下去,他躺在山谷里。他们待在四座高山之间的洼地上,靠近一个高山湖泊。卡库斯躺在湖边,咆哮着让人喂他和他的老婆。我跟奥利姆走下山坡——” “可是他们没有想杀你们吗?”罗恩难以置信地问。 “肯定有人这么想,”海格耸耸肩膀,“但我们按邓布利多说的那样,把礼物举得高高的,眼睛盯着古戈,没有理会其他人。就这样,其他人安静下来,看着我们走了过去,我们一直走到卡库斯的脚边,鞠了个躬,把礼物放在他面前。” “送给巨人什么礼物?”罗恩感兴趣地问,“吃的吗?” “不是,他自己能搞到吃的。”海格说,“我们送他魔法。巨人喜欢魔法,只是不喜欢我们用魔法对付他们。总之,第一天我们给了他一支古卜莱仙火。” 赫敏轻轻地哇了一声,但哈利和罗恩都皱起了眉头。 “一支——?” “永恒的火,”赫敏不耐烦地说,“你们该知道的,弗立维教授在课上提了至少两次!” “总之,”海格忙说,不等罗恩回嘴,“邓布利多用魔法使这支火把能永远燃烧,这不是一般巫师能做到的。我把它放在卡库斯脚边的雪地上,说:‘阿不思·邓布利多给巨人古戈的礼物,以表敬意。’” “卡库斯说什么?”哈利急切地问。 “什么也没说,”海格说,“他不会说我们的话。” “你开玩笑吧!” “这没关系,”海格平静地说,“邓布利多提醒过可能发生这种情况。还好,卡库斯叫来两个懂我们话的巨人,给我们做翻译。” “他喜欢这礼物吗?”罗恩问。 “哦,他们一明白它是什么,营地上就是一片骚动。”海格把火龙肉翻过来,把凉的一面贴在他的肿眼上,“他们非常高兴。这时我说:‘阿不思·邓布利多捎话,使者明天再带礼物来时,请古戈与他交谈。’” “你为什么不当天跟他们谈?”赫敏问。 “邓布利多要我们慢慢来,让巨人看到我们守信用。明天再带礼物来,如果真的带了,会给他们一个好印象。而且让他们有时间检验一下第一个礼物,发现它是好东西,想要更多。总之,卡库斯这样的巨人——一下子说很多,他们会杀死你。简单了事。所以我们鞠躬退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小岩洞过夜;第二天早上再去时,看到卡库斯正在眼巴巴地等我们呢。” “你们跟他谈了?” “是啊,我们先送给他一顶漂亮的头盔——妖精做的,坚不可摧,然后就坐下来谈话。” “他说什么?” “没怎么说,主要是听。但苗头不错,他听说过邓布利多,知道他反对杀死英国最后一批巨人。卡库斯好像对邓布利多的话很感兴趣。还有几个人也围过来听,尤其是懂一点英语的。我们走的时候充满希望,答应第二天再带一个礼物来。” “可是那天晚上坏事了。” “什么意思?”罗恩忙问。 “我说过,巨人们不适合住在一起,”海格悲哀地说,“不适合那么大的一群。他们不能控制自己,每隔几个星期就要互相打个半死。男的跟男的打,女的跟女的打。那些老部落的残余打来打去,还不算为了食物、火和睡觉地方的争斗。看到他们整个种族都快灭绝了,你以为他们会停止自相残杀,但……” 海格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场恶斗,我们在洞口看到的,在下面的山谷里。打了几小时,声音大得你都不敢相信。太阳出来时,雪都是红的,他的头沉在了湖底。” “谁的头?”赫敏惊问。 “卡库斯的。”海格沉重地说,“换了个新古戈,叫高高马。”他长叹一声。“没想到,我们和古戈交朋友才两天就换了人。我们感到高高马可能不好说话,但也只能去试一试。” “你们去找他说话?”罗恩不敢相信地问,“看到他砍掉其他巨人的脑袋之后?” “我们当然去了。”海格说,“这么大老远过去的,怎么能两天就放弃呢?我们带着本打算送给卡库斯的礼物走了下去。” “我还没开口就知道不行了。他坐在那儿,戴着卡库斯的头盔,斜眼看着我们走近。他非常魁梧,是那里头最高大的之一,黑头发,大黑牙,戴着骨头项链,有的看着像人骨。我努力了一下——举起一大卷火龙皮说:‘给巨人古戈的礼物——’话还没说完,就头朝下被吊了起来。他的两只手下抓住了我。” 赫敏用手捂住了嘴巴。 “你是怎么脱身的?”哈利问。 “要不是奥利姆在,我就出不来了。”海格说,“她抽出魔杖,施了几个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快的魔法,真了不起。眼疾咒正中那两个家伙的眼睛,他们马上把我丢下了——但这下麻烦了,因为我们对巨人用了魔法,那正是巨人仇恨巫师的原因。我们只好逃走,知道不能再走进营地了。” “哎呀,海格。”罗恩轻声说。 “你在那儿只待了三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赫敏问。 “我们没有只待三天就走!”海格好像受了侮辱,“邓布利多指望着我们呢!” “可是你说你们不能再回去了!” “白天是不能,我们只是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趴在岩洞里观察了几天。情况不妙。” “他又砍人脑袋了?”赫敏有点作呕。 “不是,”海格说,“那还好些。”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很快发现他并不排斥所有的巫师——只排斥我们。” “食死徒?”哈利马上问。 “对,”海格阴沉地说,“每天都有两个带着礼物来见他,他没有把他们吊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食死徒?”罗恩问。 “因为我认出了一个,”海格粗声说,“麦克尼尔,记得吗?他们派来杀巴克比克的那家伙。他是个疯子,像高高马一样喜欢杀人,难怪他们那么投机。” “麦克尼尔说服巨人跟神秘人联合了?”赫敏绝望地说。 “别着急呀,我还没讲完呢!”海格叫道,他一开始什么也不肯说,现在倒好像说上瘾了,“我和奥利姆商量了一下,虽然古戈好像偏向神秘人,但并不意味着巨人们都是这样,我们要想法说服其他巨人——那些不愿意高高马当古戈的人。” “你怎么看得出哪些是呢?”罗恩问。 “他们是被打惨了的,对不对?”海格耐心地解释,“有点头脑的都会躲着高高马,像我们一样藏在周围的岩洞里。所以我们决定晚上到各个岩洞走走,看能不能说服几个人。” “你们到漆黑的岩洞里去找巨人?”罗恩惊叫道。 “巨人倒不是我们最担心的,”海格说,“我们更怕食死徒。邓布利多嘱咐过尽量不要跟他们纠缠。问题是那帮人知道我们在那儿——大概是高高马说的。夜里我们想趁巨人睡觉时溜进岩洞,麦克尼尔那帮人却在山里找我们。我很难拦住奥利姆,”海格的嘴角牵起他的大胡子。“她一心想教训他们……她被激怒时真不得了,奥利姆……像团烈火……大概是因为她的法国血统吧……” 海格眼眶湿润地看着炉火,哈利给了他三十秒回忆时间,然后大声清了清嗓子。 “怎么样?你们接近其他巨人了吗?” “什么?哦……哦,接近了。在卡库斯被杀后的第三个夜里,我们钻出岩洞,悄悄摸下山去,睁大眼睛提防着食死徒。我们进了几个岩洞,没有——然后,大约是第六个洞时,发现里面藏着三个巨人。” “一定够挤的。”罗恩说。 “连悬挂猫狸子的地方都没有。”海格说。 “他们没有打你们吗?”赫敏问。 “如果他们身体好一点的话,可能会的。但他们三个都伤得很重。高高马那一伙把他们打昏了,他们苏醒后,爬进了最近的藏身之处。总之,其中一个懂一点英语,给那两个当翻译,我们的话好像效果不太坏。所以我们就经常过去,探视被打伤的巨人……我想我们一度说服了六七个。” “六七个?”罗恩兴奋地说,“那不错呀——他们会过来和我们一起打神秘人吗?” 但赫敏说:“‘一度’是什么意思,海格?” 海格悲哀地看着她。 “高高马的人袭击了岩洞,活下来的再也不想跟我们打交道了。” “那……那没有巨人来了?”罗恩失望地问。 “是啊,”海格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翻动火龙肉,把凉的一面贴在脸上,“但我们做了该做的事,传达了邓布利多的口信,有人听到了,我想会有人记得。假使那些不愿服从高高马的住到山外,他们也许会想起邓布利多是友好的……说不定会过来……” 雪正在积满窗棂。哈利感到膝上都湿透了,牙牙把脑袋搁在他的腿上,流着口水。 “海格?”过了一会儿赫敏轻声问道。 “嗯?” “你有没有……你在那儿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你……你……妈妈的消息?” 海格露在外面的眼睛看着她,赫敏似乎很害怕。 “对不起……我……我忘了——” “死了,”海格嘟哝道,“好些年前就死了。他们告诉我的。” “哦……我……真对不起。”赫敏声音小小地说。海格耸了耸宽大的肩膀。 “没必要,”他马上又说,“不大记得她。不是个好母亲。” 又沉默了,赫敏不安地瞟着哈利和罗恩,显然希望他们讲话。 “可你还没解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海格。”罗恩指了指海格那血污的面孔。 “还有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哈利说,“小天狼星说马克西姆女士早回去了——” “谁袭击了你?”罗恩问。 “我没受到袭击!”海格强调道,“我——” 但他的话被一阵骤然的敲门声淹没了。赫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牙牙叫了起来。四人瞪着门旁的窗户,一个矮胖的身影在薄窗帘上晃动。 “是她!”罗恩低声说。 “钻进来!”哈利急忙抓起隐形衣披在自己和赫敏的身上,罗恩也奔过去钻进了隐形衣。三人挨挨挤挤地退到一个角落里。牙牙对着门口狂吠。海格似乎完全不知所措了。 “海格,把我们的杯子藏起来!” 海格抓起哈利和罗恩的茶杯,塞到牙牙的篮筐垫子底下。牙牙在跳着抓门。海格用脚把它推开到一边,拉开了门。 乌姆里奇教授站在门口,穿着她的绿花呢斗篷,戴着一顶一样颜色的带耳扇的帽子。她噘着嘴,身体后仰,好看到海格的脸,她还不到他的肚脐眼呢。 “这么说,”她说得又慢又响,好像对聋子讲话似的,“你就是海格,是吗?” 没等海格回答,她就走进屋去,癞蛤蟆眼骨碌碌乱转。 “走开。”她挥着皮包对牙牙喝道,因为它跳到她跟前,想舔她的脸。 “呃——我不想没礼貌,”海格瞪着她说,“可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叫多洛雷斯·乌姆里奇。” 她扫视着小屋,两次直瞪着哈利站的角落,他像三明治一样夹在罗恩和赫敏中间。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海格好像彻底被搞糊涂了,“我以为你是魔法部的——你不是跟福吉一道的吗?” “对,我是对部长负责的高级副部长。”乌姆里奇说。她开始在屋里踱步,注意着每个细节,从墙边的背包到搭在那儿的黑色旅行斗篷。“我现在是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师——” “你很勇敢,”海格说,“现在没多少人肯教这个了——” “——兼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乌姆里奇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那是什么?”海格皱眉问。 “正是我要问的问题。”乌姆里奇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那是赫敏摔碎的茶杯。 “哦,”海格要命地朝哈利、罗恩和赫敏站的地方瞥了一眼,“哦,那是……是牙牙,它打碎了茶杯,所以我只好用这一只。” 海格指指他的茶杯,一只手还按着敷在眼上的火龙肉。乌姆里奇站在他面前,注意着他脸上的每个细节。 “我刚才听到了说话声。”她低声说。 “我在跟牙牙说话。”海格勇敢地回答。 “它也跟你说话吗?” “啊……以某种方式,”海格说,显得不大自在,“我有时说牙牙很像人——” “雪地上有三对脚印,从城堡门口通到你的小屋。”乌姆里奇圆滑地说。 赫敏倒吸了一口气,哈利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幸好,牙牙大声地嗅着乌姆里奇教授的袍摆,她似乎没听见。 “哦,我刚回来。”海格说,一只大手朝背包挥了挥,“也许有人来过,我没见着。” “你的小屋门口没有离开的脚印。” “这……我不知道……”海格紧张地揪着胡须,又求助似的朝哈利三人站的角落瞟去,“呃……” 乌姆里奇转身从屋子这头走向那头,仔细巡视。她弯腰看看床下;她打开海格的碗柜;她从哈利他们跟前不到两英寸处走过,三人贴墙而立,哈利使劲收着肚子。在仔细检查过海格煮饭用的大锅之后,她转身问道:“你怎么了?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海格赶紧把火龙肉从脸上拿了下来,哈利认为这是个错误,他眼睛周围的淤肿都露出来了,更别提脸上那么多的鲜血和血块。“哦,我……出了点事故。”他无力地说。 “什么样的事故?” “我——我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她冷冷地重复道。 “是的。被……被朋友的飞天扫帚绊的。我自己不会飞。看我这块头,我想没有一把扫帚载得了我。我朋友养神符马,不知你见过没有,大牲口,长着翅膀的,我骑过一回——” “你去哪儿了?”乌姆里奇冷冷地打断了海格的胡扯。 “我去哪儿……?” “对,开学两个多月了,你的课由别的老师代着,同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你没留下地址,你到底去哪儿了?” 一阵沉默,海格用他新露出的眼睛瞪着她,哈利几乎能听到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转动。 “我——我去疗养了。”他说。 “疗养。”乌姆里奇教授说。他打量着海格那血污青肿的脸,静默中,火龙血缓缓地滴到他的皮马甲上。“看得出来。” “是啊,”海格说,“享受点——新鲜空气,你知道——” “是啊,猎场看守一定很难呼吸到新鲜空气。”乌姆里奇亲切地说。海格脸上没有青紫色的那一小块皮肤变红了。 “嗯——换换风景,你知道——” “高山风景?”乌姆里奇马上说。 她知道了,哈利绝望地想。 “高山?”海格重复道,显然在使劲动脑子,“不,是法国南部,阳光和……和大海。” “是吗?”乌姆里奇说,“你没怎么晒黑啊。” “啊……是……皮肤敏感。”海格想做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哈利注意到他掉了两颗牙齿。乌姆里奇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挂不住了。然后她把皮包往臂弯里拉了拉说:“我自然会向部长报告你这么晚回来的。” “是。”海格点头说。 “你还应知道,作为高级调查官,我有一个不幸但必要的任务,就是调查其他教师的教学。所以我敢说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她猛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要调查我们?”海格望着她的后背茫然地问。 “对,”乌姆里奇手放在门把上,回头看着他,轻声说,“部长决心清除不合格的教师,海格。晚安。” 她出去了,啪地把门带上。哈利想掀开隐形衣,但赫敏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她耳语道,“她可能还没走。” 海格似乎也这么想,他大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她回城堡去了。”他低声说,“邪门……她还要调查别人?” “是啊,”哈利扯掉隐形衣说,“特里劳尼已经留用察看了……” “嗯……海格,你打算在课上让我们干什么?”赫敏问。 “哦,别担心,我准备了一堆的内容,”海格兴致勃勃地说,又从桌上拿起火龙肉敷在眼睛上,“我为你们的O.W.L.年专门留了一些动物。等着吧,它们非常特别。” “嗯……特别在哪里?”赫敏试探性地问。 “不能说,”海格快活地答道,“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哎呀,海格,”赫敏一着急,顾不得掩饰了,“乌姆里奇教授会挑毛病的,要是你课上用太危险的——” “危险?”海格似乎觉得好笑,“别说傻话了,我不会给你们危险东西的!我是说,它们能照看好自己——” “海格,你必须通过乌姆里奇的检查,所以,如果让她看到你教我们怎样寻找庞洛克,怎样区分刺佬儿和刺猬等等,真的会好得多!”赫敏急切地说。 “可那不大有趣,赫敏,”海格说,“我准备的东西可神奇得多,我养了好些年了,我想全英国只有我这一批驯养的——” “海格……求求你……”赫敏的声音真有点绝望了,“乌姆里奇在找借口除掉她认为跟邓布利多关系太密切的教师,求求你,教点平常的、O.W.L.考试中肯定会有的东西……” 但海格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独眼朝屋角的大床投去向往的一瞥。 “好了,今天够累的,天也晚了。”他轻轻拍了拍赫敏的肩膀,她膝盖一软,扑通跪到地上。“哦——对不起——”他揪着袍领把她拉了起来,“不要为我担心,我保证我给你们的保护神奇动物课准备了很好的东西……现在你们最好回城堡去,别忘了擦掉脚印!”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你的话。”罗恩后来在路上说。看看四下安全,他们踏着渐渐加厚的积雪走回城堡,一路没有留下痕迹,因为赫敏用了擦除咒。 “那我明天再来,”赫敏坚决地说,“必要的话我会帮他备课,解雇特里劳尼我不在乎,但她不能赶走海格!” 第120章蛇眼 星期天早上,赫敏穿过两英尺深的积雪走向海格的小屋。哈利和罗恩想陪她去,但他们的“家庭作业山”又增到了骇人的高度,所以两人不情愿地留在了公共休息室里,努力不去理睬楼下传来的欢叫声。学生们在湖上溜冰,滑雪橇,更糟糕的是,他们还用魔法使雪球飞上格兰芬多塔楼,重重地砸在窗户上。 “喂!”罗恩终于失去了耐心,把头伸出窗外吼道,“我是级长,再有一个雪球砸到这扇窗户——哎哟!” 他猛地缩回头,脸上全是雪。 “是弗雷德和乔治,”他砰地关上窗户,恨恨地说,“臭小子们……” 午饭前赫敏才从海格那儿回来,微微哆嗦着,袍子膝部以下都湿了。 “怎么样?”她进来时罗恩抬起头来问,“帮他备好课了?” “我努力了。”她没精打采地说,坐进哈利旁边的椅子,抽出魔杖花样复杂地舞了一下,杖尖冒出热气。她用它指着自己的袍子,水汽从袍子上蒸发了出去。“我去的时候他都不在,我在门外敲门敲了至少半小时,他才从林子里走出来——” 哈利呻吟了一声,禁林里多的是容易让海格被解雇的生物。“他在那儿养了什么?他说了吗?”哈利问。 “没有,”赫敏苦恼地说,“他说他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我想说明乌姆里奇的情况,可他就是听不进去。他一个劲儿地说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研究刺佬儿而放弃客迈拉兽——哦,我想他没有客迈拉兽。”看到哈利和罗恩惊恐的表情,她赶紧加了一句:“但他不是没试过,他说那是因为他不容易弄到客迈拉的蛋……我不知多少次对他讲,用格拉普兰的教法更有利。可我真觉得他连一半都没听进去。你们知道,他有些怪怪的,还是不肯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海格第二天早饭时重新出现在教工桌子旁,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反应热情。弗雷德、乔治和李等人热烈欢呼,冲到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桌子之间的过道上,拉着海格巨大的手掌握了又握。另一些人,像帕瓦蒂和拉文德等则郁闷地交换着眼色,摇着头。哈利知道他们许多人更喜欢格拉普兰教授的课。最糟糕的是,他心里有一小块公正的地方知道他们有理由:格拉普兰概念中有趣的课不是可能有人被揪掉脑袋的那种。 星期二,哈利、罗恩和赫敏穿得严严实实地去上海格的课时,心里有些害怕。哈利不仅担心海格可能会教的东西,还担心其他同学,尤其是马尔福及其心腹在乌姆里奇听课时的表现。 然而,当他们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等在林子边上的海格走去时,却没有看到高级调查官的影子。海格的样子不让人宽心,星期六夜里紫色的伤痕现在显出黄绿色,有些伤口好像还在流血。哈利不明白:难道海格受了什么怪兽的袭击,它的毒液能阻止伤口愈合?仿佛是为了完成这幅不祥的画面,海格肩上似乎还扛着半头死牛。 “我们今天在这儿上课!”海格愉快地对学生们说,把头朝身后的黑乎乎的林子一摆,“林子里密了点儿!不过,它们喜欢黑暗……” “什么东西喜欢黑暗?”哈利听到马尔福尖声问克拉布和高尔,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他说什么喜欢黑暗——你们听见了吗?” 哈利想起马尔福以前唯一一次进这个林子的情形,那时他自己也不是很勇敢。哈利笑了,魁地奇比赛后凡是能让马尔福不自在的事情他都赞成。 “准备好了吗?”海格快活地扫视着全班说,“好。我为你们五年级留了一堂林中考察课,想让你们看看这些动物在自然环境中的生活。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动物非常稀有,我想我可能是全英国唯一一个驯服了它们的人——” “你肯定它们被驯服了吗?”马尔福问,声音中的恐惧更明显了,“反正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把野兽带到课堂上,对吧?” 斯莱特林的学生小声附和,有几个格兰芬多的学生好像也觉得马尔福说的不无道理。 “当然被驯服了。”海格皱起眉头,把肩上的死牛朝上提了提。 “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马尔福问。 “不关你的事!”海格火了,“现在如果你们问完了愚蠢的问题,就跟我走!” 他转身大步走进森林。大家似乎都不大愿意跟进去。哈利望望罗恩与赫敏,他们叹了口气,点点头。于是三人带头跟在海格后面。 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一处林木茂密、暗如黄昏的地方,地上一片雪也没有。海格吭哧一声把那半头牛撂到地上,退后两步,转身面对着全班同学。许多人都用树干做掩护,紧张地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似乎在防备随时受到袭击。 “靠拢,靠拢。”海格鼓励地说,“现在,它们会被肉味引来,但我还是叫它们一声,因为它们喜欢听到是我……” 他转过身,摇摇脑袋甩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发出一种古怪的、尖厉的叫声。声音在幽暗的林子里回响,像是巨鸟的鸣叫。没有人笑,大部分人似乎都吓得不敢出声了。 海格又叫了一声,一分钟过去了,学生们一直在紧张地窥视四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当海格第三次甩开头发、扩张他那宽大的胸脯时,哈利推推罗恩,指了指两棵粗虬紫杉之间的暗处。 一对发亮的白眼珠在那边渐渐变大,随后是火龙一样的脸、颈子、骨骼毕露的身体,一匹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黑马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它朝学生们看了几秒钟,甩了甩长长的黑尾巴,然后低下头开始用尖牙撕咬死牛。 哈利感到如释重负。现在终于证明这些神兽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的:海格也知道。他急切地望着罗恩,但罗恩还在朝林间张望,过了片刻他小声问:“海格为什么不叫了?” 大部分同学也带着像罗恩一样困惑而紧张的表情东张西望,但就是看不到站在几英尺外的黑马。只有另外两人好像看到了:高尔身后一个瘦瘦的斯莱特林男生正在看黑马吃肉,脸上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纳威的目光在盯着那条不停甩动的长长黑尾。 “哦,又来了一位!”海格自豪地说,第二匹黑马从林中出现了,收起皮革一样的翅膀,低头贪婪地吃起了生肉,“现在……有谁看见了,举个手。” 哈利举起手,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了解这些怪马的秘密了。海格朝他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你会的,哈利。”他严肃地说,“还有你,纳威?还有——” “对不起,”马尔福用讥讽的口气说,“我们到底应该看到什么?” 海格指了指地上的死牛作为回答。全班盯着它看了几秒钟,有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帕瓦蒂尖叫起来。哈利知道为什么:一块块肉自动从骨头上剥离,消失在空气中,看上去一定非常诡异。 “什么东西?”帕瓦蒂退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树后,恐惧地问,“什么东西在吃它?” “夜骐,”海格自豪地说,赫敏在哈利旁边领悟地“哦!”了一声,“霍格沃茨这里有一大群呢。现在,有谁知道——?” “可它们非常、非常不吉利!”帕瓦蒂插嘴说,看上去很惊恐,“会给看到它们的人带来各种可怕的灾祸,特里劳尼教授有一次跟我说过——” “不不不,”海格笑道,“那只是迷信,没什么不吉利的,它们很聪明也很有用。当然,这一群没多少事可干,主要也就拉拉学校的马车,除非邓布利多要出远门但不想用幻影移形——又来了一对,瞧——” 又有两匹马悄然显现了,其中一匹从帕瓦蒂身旁擦过。她浑身发抖,紧紧抱着树干说:“我觉得有东西,它好像在我旁边!” “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的。”海格耐心地说,“现在,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有人看得见,有人看不见?” 赫敏举起手。 “你说。”海格对她一笑说。 “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她说。 “对了,”海格严肃地说,“格兰芬多加十分。夜骐——” “咳,咳。” 乌姆里奇教授来了。她站在离哈利几英尺远的地方,仍是绿帽子,绿斗篷,手拿写字板。没听过乌姆里奇假咳的海格有点担心地望着旁边的一匹夜骐,显然以为是它发出的声音。 “咳,咳。” “哦,你好!”海格微笑道,发现了怪声的来源。 “你有没有收到我早上送到你小屋的字条?”乌姆里奇还是像她前一次对海格说话时那样,说得又慢又响,似乎对方是个外国人还智力迟钝,“说我要来听你的课。” “哦,收到了,”海格爽朗地说,“很高兴你找到了地方!你看——我不知道——你能看到吗?我们今天讲夜骐——” “对不起,”乌姆里奇教授把手放在耳朵边握成杯子形状,皱着眉头大声说,“你说什么?” 海格显得有点疑惑。 “呃——夜骐!”他响亮地说,“大马——呃——长着翅膀的,你知道!” 他急切地把粗胳膊扑扇了两下。乌姆里奇教授朝他挑起眉毛,在写字板上边写边念,“要靠……笨拙的……手势……” “好……”海格说,转身面向学生,看上去有点慌乱,“呃……我说到哪儿了?” “似乎……记性……很差……”乌姆里奇说,声音响得大家都能听见。德拉科·马尔福的样子好像圣诞节提前一个月到了,赫敏则气得涨红了脸。 “哦,”海格不安地瞟了瞟乌姆里奇的写字板,但还是勇敢地讲了下去。“对,我正要告诉你们这一群是怎么来的。这个,开始只有一匹公马和五匹母马。这个叫乌乌,”他拍拍最先出现的那匹,“是我最喜欢的,这个林子里出生的第一匹——” “你知不知道,”乌姆里奇高声打断他,“魔法部已把夜骐列为‘危险动物’?” 哈利的心陡地一沉,但海格只是笑笑。 “夜骐不危险!当然,要真给惹急了,它们可能会咬你——” “对……残暴……表现出……快意……”乌姆里奇又在笔记本上写道。 “不——不是!”海格说,有点着急了,“我是说,狗还会咬人呢,对吧——夜骐只是因为死人的关系名声不好——人们过去以为它不吉利,对吧?只是无知,对吧?” 乌姆里奇没有回答。她记完最后一笔,抬头看着海格,依旧又慢又响地说:“请像往常一样继续讲课,我要在学生中——”她指着一个个学生,“——走一走。”她做出走路的样子,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在偷偷地笑。“提点问题。”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说话。 海格瞪着她,显然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以为他不懂正常的英语。赫敏眼中含着愤怒的泪花。 “母夜叉,邪恶的母夜叉!”她小声说,看着乌姆里奇走向潘西·帕金森,“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这丑陋的、变态的、恶毒的——” “哦……总之,”海格试图继续讲下去,“这个——夜骐,对,它们有很多好东西……” “你觉得,”乌姆里奇教授清脆地问潘西·帕金森,“你能听懂海格教授讲话吗?” 像赫敏一样,潘西也含着眼泪,但这些眼泪是笑出来的。她使劲忍着笑,回答得断断续续。 “不能……因为……听起来……很多时候……像呜噜呜噜……” 乌姆里奇在写字板上刷刷地写着。海格脸上几小块没有青紫的皮肤一下红了,但他努力装作没听到潘西的回答。 “呃……这个……夜骐的好东西。对了,当它们被驯服之后,像这群一样,你就不会迷路了。方向感好得惊人,只要告诉它们你想去哪儿——” “当然啦,得假定他们能听懂你的话。”马尔福大声说,潘西·帕金森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乌姆里奇教授纵容地朝他们笑笑,然后转向纳威。 “你能看到夜骐,是吗,隆巴顿?”她问。 纳威点点头。 “你看到谁死了?”她语气冷漠地问。 “我……我爷爷。”纳威说。 “你觉得它们怎么样?”她说,粗短的手朝黑飞马挥了挥,它们已经把很大一部分尸体撕得只剩骨头了。 “嗯,”纳威瞟了一眼海格,紧张地说,“嗯,它们……呃……挺好的……” “学生……不敢……承认……害怕。”乌姆里奇念道,又在写字板上记了几笔。 “不!”纳威不安地说,“我不害怕它们——!” “没关系。”乌姆里奇拍拍纳威的肩膀,她显然想做出一副谅解的笑容,但在哈利看来却更像狞笑。“好了,海格,”她转身仰视着他,又一次用又慢又响的声音说,“我想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情况……你会在十天之内——”她伸出短粗的十指,“收到——”(她做出从空中取东西状)“你的调查结果。”她指了指写字板。然后,她更加得意地微笑着,从学生中匆匆走了出去,在绿帽子下比以前更像一只癞蛤蟆。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笑个不停,赫敏气得浑身发抖,纳威看上去迷惑而懊恼。 “那个邪恶、虚伪、变态的丑八怪!”半小时后赫敏愤怒地说,他们沿着来时在雪地上踩出的小道走回城堡,“你们看出她想干什么吗?又是她那套歧视半人半兽的把戏——她想把海格说成是智力低下的巨怪,就因为他妈妈是个巨人——哦,这不公平,其实课上得不坏——我是说,如果又是炸尾螺也就罢了,但夜骐挺好的——老实讲,对海格来说,它们真是很不错了!” “乌姆里奇说它们有危险。”罗恩说。 “咳,就像海格说的,它们能照看好自己。”赫敏不耐烦地说,“我想格拉普兰那样的老师一般是不会在N.E.W.T.考试之前教这个的,但是,它们确实很有趣,是不是?有人看见,有人看不见!我希望我能看见。” “是吗?”哈利平静地问。 她一下子显得很惊恐。 “哦,哈利——对不起——我当然不希望——那真是句蠢话——” “没关系,”他赶忙说,“别担心。” “我奇怪竟有这么多人看得见,”罗恩说,“班上有三个——” “对啊,韦斯莱,我们也在纳闷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因为雪太深,他们都没听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就走在身后。“你认为如果你见过人咽气,你就会把鬼飞球看得更清楚些吗?” 他和克拉布、高尔放声大笑,从旁边挤了过去,朝城堡走去,又高唱起“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罗恩耳朵通红。 “别理他们,千万别理他们。”赫敏急忙劝道。她抽出魔杖,又用咒语产生热气,在没人踏过的雪地上融化出一条通向温室的路。 十二月带来了更多的雪,也给五年级学生带来了雪崩般的家庭作业。随着圣诞节的临近,罗恩、赫敏的级长工作越来越繁重。他们要负责监督装饰城堡(“你去挂彩带,皮皮鬼却抓着另一头要把你勒死。”罗恩说),要看着课间因为天冷而待在室内的一二年级学生(“他们脸皮真厚,我们一年级时绝对没那么放肆。”罗恩说),还要和阿格斯·费尔奇轮班在走廊里巡视,因为费尔奇怀疑节日中打架可能会增多(“那家伙他脑子里有大粪。”罗恩气愤地说)。赫敏忙得没工夫织小精灵帽,很着急,她只剩三顶了。 “那些我还没有解放的可怜的小精灵,圣诞节只好待在这里,因为帽子不够!” 哈利不忍心讲多比把她织的帽子全拿走了,便埋下头写魔法史课的论文。反正他不愿去想圣诞节。上学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很想在假期离开霍格沃茨。不能打球,又担心海格会不会被留用察看,他现在恨透了这个地方。他唯一盼望的就是D.A.的活动,可是假期中只能暂停,因为几乎所有成员都要和家人一起过节。赫敏要跟父母去滑雪,罗恩觉得非常有趣,他从没听说过麻瓜把木条绑在脚上从山上滑下去。罗恩自己要回陋居。哈利妒忌了好几天,直到他问罗恩打算怎么回家过圣诞节,罗恩说:“你也去呀!我没说过吗?妈妈几星期前就写信叫我邀请你了!” 赫敏转转眼珠,但哈利的心飞了起来:在陋居过圣诞节真是太棒了,只是哈利有点内疚不能和小天狼星一起过节。他也想能不能说服韦斯莱夫人邀请他的教父,但他不仅怀疑邓布利多不会让小天狼星离开格里莫广场,而且深感韦斯莱夫人可能也不欢迎他去,她跟他总是不和。小天狼星自从上次在火中消失后还没跟哈利联系过,虽然哈利知道,在乌姆里奇的监视下试图联系是不明智的,但他不愿想到小天狼星独自待在他母亲的老房子里,也许他会寂寞地和克利切拉开一个彩包爆竹。 哈利早早来到有求必应屋,参加节前最后一次D.A.活动。他很高兴自己来得早,因为所有的火把亮起时,他看出多比为了过圣诞节已经把这个地方装饰过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精灵干的,因为没有别人会在天花板上吊一百个金色的小球,每个上面都有哈利的大头照,还刻着一行字:圣诞哈利路亚[26]! 哈利刚把最后一个小金球摘下来,门吱呀一声开了,卢娜·洛夫古德像往常一样做梦似的走了进来。 “你好,”她含糊地说,打量着剩余的装饰,“很漂亮,是你搞的吗?” “不,”哈利说,“是家养小精灵多比。” “槲寄生,”卢娜做梦似的说,指着几乎罩在哈利头顶上的一大丛白浆果。他赶快从它下面跳了出来。“这就对了,”卢娜严肃地说,“它里面经常会长蝻钩。” 正在这时,安吉利娜、凯蒂和艾丽娅进来了,哈利也就用不着追问蝻钩是什么了。三个女生都气喘吁吁,看上去冻得够呛。 “咳,”安吉利娜没精打采地说,扯下斗篷扔到角落里,“我们找到替补了。” “替补我?”哈利傻乎乎地问。 “你、弗雷德和乔治,”她不耐烦地说,“我们有新的找球手了!” “谁?”哈利忙问。 “金妮·韦斯莱。”凯蒂说。 哈利愣愣地望着她。 “没错,我知道。”安吉利娜说着抽出魔杖,活动着胳膊。“可她很不错,真的。当然不如你,”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可是既然你不能参加……” 哈利咽回了已到嘴边的反驳:她难道没有想过,他被迫离队,不比她遗憾一百倍吗? “击球手呢?”他问,努力使语气保持平静。 “安德鲁·柯克,”艾丽娅毫无热情地说,“杰克·斯劳珀,都不是很灵,但跟别的木头比起来……” 罗恩、赫敏和纳威的到来结束了这场压抑的谈话,五分钟后,屋子里已经满得看不到安吉利娜灼人的责备目光了。 “好,”哈利叫大家安静,“我想今晚我们就复习一下以前练过的东西,因为这是节前最后一次集会,在三个礼拜的假期之前学新的东西没有意义——” “不学新东西?”扎卡赖斯·史密斯嘟哝道,声音传遍了全屋,“早知道就不来了……” “那我们都很遗憾哈利没有早点告诉你。”弗雷德大声说。 几个人偷偷地笑。哈利看到秋也在笑,心里又是一跳,好像下楼时一脚踩空了似的。 “——我们两两练习,”哈利说,“从障碍咒开始,练十分钟,然后把垫子拿出来,再练昏迷咒。” 众人自动分开,哈利照例和纳威一组。屋里很快便充斥了“障碍重重”之声,被点中的人会僵住一分钟左右,对手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人练习,然后他们活动起来,跟对手交换角色。 纳威进步得像换了个人。过了一会儿,当哈利连着僵住三次之后,他又让纳威去跟罗恩、赫敏练,自己在屋里转转,走过秋的身旁时,她朝他嫣然一笑。他努力抵制老想往那边走的诱惑。 练了十分钟障碍咒之后,他们摆开垫子,又练起昏迷咒。地方不够,一半人先在旁边看着,然后交换。哈利看着大家,心里充满了自豪。诚然,纳威击昏了帕德玛·佩蒂尔,而不是他所瞄准的迪安,但比起以前准头已经好多了,其他人也都有很大的进步。 一小时后,哈利叫大家停了下来。 “练得很好了,”他笑望着大家说,“放完假回来后我们可以开始一些难度大的——甚至可以包括守护神咒。” 一片兴奋的议论声。人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走出房间,许多人祝哈利“圣诞快乐”。哈利心情很好,跟罗恩、赫敏一起收起垫子,堆放整齐。罗恩与赫敏先走了,他多待了一会儿,因为秋还在,他希望听到她说“圣诞快乐”。 “你先走吧。”他听到她对玛丽埃塔说,他的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他假装把垫子摞齐,知道屋里没有别人了,他等着她开口,可是听到的却是一声抽泣。 他转过身,看到秋站在屋子中间,脸上流着泪。 “怎么——?” 他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是站在那儿,默默地哭泣。 “怎么啦?”他无力地问。 她摇摇头,用衣袖拭了拭眼泪。 “对不起,”她含混地说,“我想……只是因为……学这些东西……让我……我想起……要是他会这些……他现在就会还活着……” 哈利的心一下子掉过原来的位置,沉到了肚脐眼附近。他该知道的,她想谈塞德里克。 “他会这些。”哈利沉重地说,“他使得很好,要不也走不到迷宫中央。可如果伏地魔真想杀你,你没有机会。” 听到伏地魔的名字,她哽噎了一下,但无畏地望着哈利。 “你当时还是婴儿却活了下来。”她轻声说。 “哦,是,”哈利疲惫地说,一边朝门口走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没什么可骄傲的。” “别走!”秋又带着哭腔说,“真对不起,我这个样子……我本来不想……” 她又哽噎了。即使眼眶红肿,她还是很好看。哈利难过极了,本来只要一句“圣诞快乐”,他就会非常高兴…… “提到塞德里克,”她又拭了拭眼泪,“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你看到了他的死……我想你只是希望忘掉……” 哈利什么也没说。这是事实,但他觉得说出来太残忍了。 “你真——真是个好老师,”秋含泪微笑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击昏过什么东西。” “谢谢。”哈利笨拙地说。 他们对视了很久,哈利有从屋里逃出去的冲动,可脚根本挪不动。 “槲寄生。”秋指指他头顶的天花板说。 “没错,”哈利说,感到唇干舌燥,“但里面可能长满了蝻钩。” “蝻钩是什么?” “不知道。”哈利说。她靠近了些,他的脑子好像被击昏了。“你得问疯姑娘,我是说卢娜。” 秋发出一种半哭半笑的滑稽声音。她离他更近了,他几乎数得清她鼻子上的雀斑。 “我真的喜欢你,哈利。” 他无法思考。一种震颤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麻痹了他的手臂、双腿和大脑。 她太近了。他能看见她睫毛上的每颗泪珠…… 半小时后他回到公共休息室,发现罗恩与赫敏坐在壁炉前最好的位置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回去睡觉了。赫敏在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已经写满了半卷羊皮纸,从桌边垂下来。罗恩趴在炉前的地毯上,试图完成变形课作业。 “什么把你绊住了?”罗恩问。哈利倒在了赫敏旁边的扶手椅上。 哈利没有回答。他沉浸在震惊中,一半想告诉罗恩和赫敏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半又想把这秘密带进坟墓。 “你还好吧,哈利?”赫敏问,从笔尖上抬起目光看着他。 哈利心不在焉地耸了耸肩。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好还是不好。“怎么啦?”罗恩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好看清哈利,“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而且也拿不准要不要说。就在他决定不说的时候,赫敏把问题接了过去。 “是秋吗?”她淡淡地问,“她在会后堵住了你吧?” 哈利微微有些吃惊,点了点头。罗恩哧哧地笑,看到赫敏的目光,赶忙止住了。 “那——呃——她想干吗?”他装出随便的口气问。 “她——”哈利的声音有点儿哑,他清了清嗓子,又说,“她——” “你们接吻了吗?”赫敏干脆地问。 罗恩腾地坐了起来,把墨水瓶碰得骨碌碌地滚在地毯上。他全然不管,只顾眼巴巴地盯着哈利。 “接了吗?”他问。 哈利从罗恩好奇而兴奋的面孔望到赫敏微蹙的双眉,点了点头。 “哈!” 罗恩得意地一挥拳头,嘎嘎大笑,把窗前几个怯怯的二年级学生惊得跳了起来。看到罗恩在地毯上打滚,哈利脸上勉强浮现出一丝笑容。赫敏厌恶地看了罗恩一眼,继续写她的信。 “哎,”罗恩最后抬头看着哈利说,“怎么样?” 哈利想了一会儿。 “湿的。”他诚实地说。 罗恩发出一声怪叫,很难说是表示庆祝还是恶心。 “因为她在哭。”哈利沉重地说。 “哦,”罗恩说,脸上的笑容减退了一些,“你接吻水平那么差吗?” “不知道,”哈利说,他没有想过这一点,顿时担心起来,“可能是吧。” “当然不是。”赫敏随口说道,还在忙着写她的信。 “你怎么知道?”罗恩尖刻地问。 “因为秋最近一半时间都在哭,”赫敏含糊地说,“吃饭时哭,上盥洗室也哭,到哪儿都哭。” “你以为一点接吻就能让她开心起来。”罗恩咧嘴笑道。 “罗恩,”赫敏板着脸说,把羽毛笔伸到墨水瓶里,“你是我不幸遇到的最浑的浑球儿。” “这是什么意思?”罗恩不平地问,“什么人会在别人亲她的时候哭鼻子?” “是啊,”哈利有点绝望地说,“谁会呢?” 赫敏带着几乎是怜悯的表情看着他们这一对。 “你们不明白秋现在的心情吗?”她问。 “不明白。”哈利和罗恩一齐说。 赫敏叹了口气,搁下羽毛笔。 “显而易见,她心里很悲伤,因为塞德里克的死。同时我想她有些困惑,因为她以前喜欢塞德里克,现在又喜欢哈利,她搞不清到底最喜欢谁。同时她还感到内疚,觉得和哈利接吻是对塞德里克的亵渎。她还担心,要是她跟哈利好的话,别人会怎么说。而且,她可能还搞不清对哈利的感情,因为塞德里克死时哈利在场。所以这一切非常矛盾和痛苦。哦,她还怕被踢出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因为她近来飞得那么差。” 她的话把两人说愣了。然后罗恩说:“一个人不能同时有那么多感情,会爆炸的。” “你自己只有一茶匙的感情,并不代表人人都是这样。”赫敏挖苦道,又拿起了她的笔。 “是她主动的,”哈利说,“我本来不想——她靠过来——然后就趴在我身上哭——我不知道怎么办——” “怨不得你,哥们儿。”罗恩说,似乎被吓着了。 “你得对她温柔点儿。”赫敏担心地抬起眼睛说,“你有没有啊?” “嗯,”哈利脸上热得难受,“我好像——拍了拍她的背。” 赫敏似乎用了很大努力才忍住没有翻眼睛。 “我想这还不算最糟糕。”她说,“你还打算见她吗?” “我非见不可,是不是?”哈利说,“有D.A.集会呀。”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赫敏不耐烦地说。 哈利沉默了。赫敏的话展现了一幕幕可怕的前景。他试着想象跟秋一起出去——或许去霍格莫德村,跟她单独相处几小时。在发生了刚才那件事之后,她当然会期望他约她出去的……这念头使得他的胃痛苦地紧缩起来。 “反正,”赫敏漠然地说,又埋在她的信里了,“你会有很多机会约她的……” “要是他不想约她呢?”罗恩一直盯着哈利,脸上现出一种不常见的精明。 “别犯傻,”赫敏含糊地说,“哈利早就喜欢她了,是不是,哈利?” 他没有回答。不错,他是早就喜欢秋了,但他想象的两人相处的画面中,秋总是快乐的,而不是趴在他肩上哭得不可收拾。 “你在给谁写呢?”罗恩问赫敏,伸头去读已经垂到地上的羊皮纸。赫敏把它拖了上去。 “威克多尔。” “克鲁姆?” “我们还知道几个威克多尔呀?” 罗恩没说话,但看上去怏怏的。他们又沉默地坐了二十分钟,罗恩在不耐烦的哼哼和涂涂擦擦中完成了他的变形课论文;赫敏沉着地写到羊皮纸的最后,把它仔细地卷起封好;哈利盯着炉火,特别希望小天狼星的脑袋出现,给他一些关于女孩子的忠告。但炉火只是噼噼啪啪地越烧越低,直到红热的余炭化成了灰烬。哈利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了。 “好了,晚安。”赫敏说,打着大哈欠朝女生宿舍的楼梯走去。 “她看上克鲁姆什么啦?”罗恩和哈利一起上楼时问道。 “嗯,”哈利思考着说,“我想他岁数大些,是不是……又是国际球星……” “可除了这个之外,”罗恩似乎很恼火,“我说,他不就是个暴躁的饭桶吗?” “是有点暴躁。”哈利说,他还在想着秋。 他们默默地脱掉袍子,换上睡衣。迪安、西莫和纳威都已睡着了。哈利把眼镜放在床头桌上,钻进被里,但没有拉上帷帐,而是盯着纳威床边窗户外那一片星空。要是他昨晚这个时候知道,二十四小时之后他会吻秋·张…… “晚安。”罗恩在他右边说。 “晚安。”哈利说。 也许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话……她会快乐一些。他应该约她出去的,她当时可能在期待他开口,现在正生着他的气……或者她正躺在床上,为塞德里克而哭泣?他不知道该怎么想。赫敏的解释似乎使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而不是更好懂了。 学校应该教这个,他翻了个身想道,女孩子的心思……这至少比占卜课有用得多。 纳威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远处传来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哈利梦见他回到了D.A.集会的房间,秋埋怨他把她骗来了,说他答应只要她来了就给她一百五十张巧克力蛙画片。哈利辩白着……秋叫了起来:“塞德里克给了我好多好多巧克力蛙画片,看!”她从袍子里掏出一把把的画片撒到空中,然后她又变成了赫敏。赫敏说:“你答应过她的,哈利……我想你最好给她点别的……你的火弩箭怎么样?”哈利争辩说他不能把火弩箭送给秋,因为它被乌姆里奇拿走了,而且这一切是荒唐的,他只是到D.A.房间里来挂一些多比脑袋形状的圣诞彩球…… 梦境幻化了…… 他的身体柔软、有力而又灵活,在闪亮的金属栅栏间,在阴暗、冰冷的石头上滑过……他身体贴着地面,用腹部滑行……光线很暗,但他能看到周围物体的光亮,一些奇异的、鲜明的色彩……他转动着脑袋……一眼看去,走廊是空的……不对……有个人坐在地上,头垂在胸前,他的轮廓在昏暗中闪烁。 哈利伸出舌头……他尝了尝那人的气味……他活着,但在打瞌睡……坐在走廊尽头那扇门的前面…… 哈利渴望咬那个人……但他必须克制住这个冲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那人惊醒了……跳了起来,一件银斗篷从他腿上滑落下来,哈利看到他明亮、模糊的轮廓屹立在面前,一根魔杖从皮带上抽出……他别无选择……他竖起身子,袭击了一下,两下,三下,把他的尖牙深深地插进那人的皮肤,感到肋骨在他的牙齿间碎裂了,热乎乎的鲜血…… 那人痛得大叫……然后没声了……瘫倒在墙脚……鲜血溅到地上…… 他的前额疼得要命……好像要炸开了…… “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睛,浑身浸满冷汗,床单全裹在身上,像紧身衣。他觉得额头上好像插了一把滚烫的火钳。 “哈利!” 罗恩站在床前,好像吓坏了,床脚还有几个人影。他抱紧脑袋,痛得眼前发黑……他滚到床边吐了起来。 “他真的病了,”一个惊恐的声音说,“要喊人吗?” “哈利!哈利!” 他要告诉罗恩,这至关重要……哈利大口吸着气,从床上撑起身子,命令自己不要呕吐,他痛得视线模糊。 “你爸爸,”他气喘吁吁地说,胸口起伏着,“你爸爸……出事了……” “什么?”罗恩没听懂。 “你爸爸!他被咬了,很严重,到处都是血……” “我去叫人。”那个惊恐的声音说,哈利听到脚步声跑出了宿舍。 “哈利,哥们儿,”罗恩将信将疑,“你……你只是在做梦……” “不是!”哈利狂暴地说,一定要让罗恩明白,“不是梦……不是一般的梦……我在那儿,我看到了……我干的……” 他听到西莫和迪安在嘀嘀咕咕,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额头的剧痛稍稍减轻了,但他还在出汗,发高烧一样浑身哆嗦着。他又呕吐起来,罗恩朝后一跳。 “哈利,你病了,”他不安地说,“纳威去找人了……” “我没事!”哈利呛了一下,用睡衣擦擦嘴巴,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我没生病,该担心的是你爸爸——我们要找到他在哪儿——他流血不止——我是——那是条大蛇。” 他想下床,但罗恩把他按了回去。迪安和西莫还在旁边嘀嘀咕咕。过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哈利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儿瑟瑟发抖,感到伤疤的剧痛在缓慢消退……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又听到了纳威的声音。 “这边,教授。” 麦格教授穿着格子呢的晨衣匆匆走进宿舍,眼镜歪架在瘦削的鼻梁上。 “怎么了,波特?哪儿疼?”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见到她,他现在正需要凤凰社的成员,而不是紧张兮兮给他开些没用的汤药的人。 “是罗恩的爸爸,”他说着又坐了起来,“他被蛇咬了,非常严重,我看到的。” “什么,你看到的?”麦格教授的黑眉毛拧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在睡觉,后来就到了那儿……” “你是说你梦见的?” “不是!”哈利烦躁地说。没人听得懂吗?“我先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梦,一些傻事……后来这个插了进来,是真的,不是我的幻想,韦斯莱先生在地上睡觉,被一条大蛇咬了,好多的血,他倒了下去,必须找到他在哪里……” 麦格教授透过歪斜的眼镜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没说谎,我也没有发疯!”哈利喊了起来,“跟你说,我亲眼看到的!” “我相信你,波特,”麦格教授干脆地说,“穿上你的晨衣——我们去见校长。” 第121章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她认真对待他的话了,哈利大感快慰。他没有迟疑,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套上晨衣,把眼镜推到鼻梁上。 “韦斯莱,你也应该一起来。”麦格教授说。 他们跟着麦格教授走过默立一旁的纳威、迪安和西莫,出了宿舍,从螺旋形楼梯下到公共休息室,钻出肖像洞口,沿着胖夫人那道洒满月光的走廊而行。哈利觉得他内心的恐惧随时都可能决堤。他想跑,想大声叫邓布利多。他们这样慢腾腾地走着,而韦斯莱先生正在流血。要是那些尖牙(哈利努力不去想“我的尖牙”)有毒呢?路上遇到洛丽丝夫人,它把灯泡般的眼睛转向他们,发出微弱的嘶嘶声,麦格教授说了一声“嘘!”洛丽丝夫人溜进了阴影中。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邓布利多办公室入口处的石兽跟前。 “滋滋蜜蜂糖。”麦格教授说。 石兽活过来跳到一边,后面的墙壁裂成两半,露出一段不断上升的石梯,好像一架螺旋形的自动扶梯。三人踏上楼梯,墙壁在他们身后咔嚓合拢。他们转着小圈上升,来到那一扇闪闪发亮的橡木门前,门上有狮身鹰首兽形状的铜门环。 虽然早已过了午夜,屋里却传出说话声,乱哄哄的,好像邓布利多在招待至少一打人。 麦格教授把兽形门环叩了三下,说话声突然停止,好像被关掉了似的。门自动打开,麦格教授领着哈利和罗恩走了进去。 屋里半明半暗,桌上那些古怪的银质仪器静静地待着,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嗡嗡转动,吐出阵阵烟雾。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都在像框里鼾睡。门后面,一只个头像天鹅,羽毛金红相间,美丽非凡的大鸟在栖木上打瞌睡,头藏在翅膀下面。 “哦,是你,麦格教授……还有……啊。” 邓布利多坐在他书桌后的高背椅上,凑在蜡烛光前看文件。他穿着雪白的睡衣,外罩一件紫底镶金的便袍,但看上去精神抖擞,锐利的蓝眼睛紧盯着麦格教授。 “邓布利多教授,波特刚才做了一个……一个噩梦。”麦格教授说,“他说……” “不是噩梦。”哈利马上说。 麦格教授回头看看哈利,微微皱起眉头。 “好吧,波特,你自己跟校长说吧。” “我……嗯,我是在睡觉……”哈利说,虽在恐怖和急切中,他还是有点气恼校长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自己交叉的十指,“可这不是一般的梦……它是真的……我看到它发生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罗恩的爸爸——韦斯莱先生——被一条大蛇咬了。” 他说完后,这些话似乎在空气中回响着,有点荒唐,甚至可笑。邓布利多向后一靠,凝视着天花板。罗恩望望哈利,又望望邓布利多,面色苍白而震惊。 “你是怎么看到的?”邓布利多轻声问,依然没有看哈利。 “嗯……我不知道,”哈利有点恼火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在我脑子里吧——” “你误会了,”邓布利多依然是平静的语气,“我是说……你记不记得——啊——看到袭击时你在什么位置?你是站在受害者旁边,还是从上面俯瞰着这一幕?” 这个问题很怪,哈利呆呆地望着邓布利多,他好像知道似的…… “我就是那条蛇,”哈利说,“我都是从蛇的角度看到的……” 一时没人吭声,然后邓布利多看着脸色仍然煞白的罗恩,换了一种比较强烈的语气说:“亚瑟伤得严重吗?” “很严重。”哈利强调地说——他们为什么领会得这么慢呢?难道不知道一个人被那么长的尖牙刺穿之后会流多少血吗?邓布利多为什么不能看他一眼呢? 但邓布利多猛地站起来,把哈利吓了一跳。 他对离天花板很近的一幅旧肖像说:“埃弗拉?”他厉声说,“还有你,戴丽丝!” 一个额前留着短黑头发的黄脸男巫和旁边像框中一个垂着长长银发卷的老女巫立刻睁开了眼睛,两人刚才都好像睡得很酣。 “你们听见了吗?”邓布利多问。 男巫点点头,女巫说:“当然。” “那男子红头发,戴眼镜。”邓布利多说,“埃弗拉,你需要发警报,以确保他被自己人发现——” 两位巫师点点头从侧面出了像框,但没有出现在旁边的像框里(像在霍格沃茨经常发生的那样),而是消失不见了。一个像框里只剩下了深色的帘子,另一个剩下了一把漂亮的皮椅。哈利注意到墙上其他许多老校长虽然逼真地打着呼噜,流着口水,却从眼皮底下偷偷地看他,他突然明白了刚才敲门时是谁在说话。 “埃弗拉和戴丽丝是霍格沃茨鼎鼎有名的两位校长,”邓布利多快步从哈利、罗恩和麦格教授身旁走到门边睡觉的美丽大鸟跟前,“其他重要的巫师机构也挂有他们的肖像。他们能在自己的肖像之间随意来去,所以能告诉我们别处发生的事情……” “但韦斯莱先生可能在任何地方!”哈利说。 “三位请坐一会儿,”邓布利多说,好像哈利没说话一样,“埃弗拉和戴丽丝要几分钟后才能回来……麦格教授,你能不能再拉两把椅子。” 麦格教授从兜里抽出魔杖,挥了一下,变出三把椅子,是直背的木椅,与哈利受审时邓布利多变出的软椅不同。哈利坐下来,回头看着邓布利多,他用一根手指抚摸着福克斯头上的金色羽毛,凤凰立刻醒了过来,仰起美丽的头颈,用明亮的黑眼睛望着他。 “我们需要一点警报。”邓布利多轻轻对它说。 一道火光,凤凰不见了。 邓布利多现在快步走到一台精巧的银质仪器前,哈利一直不知道这些银仪器的用途。邓布利多把那台仪器搬到书桌上,重新面对他们坐下,用魔杖尖轻轻敲打着它。 仪器立刻运转起来,发出有节奏的丁当声,顶部的小银管喷出一缕缕淡绿色的轻烟,在空气中汇聚缭绕……邓布利多专注地望着轻烟,眉头紧锁。几秒钟后,几缕轻烟变成一股稳定的烟雾,越来越浓,在空气中盘旋……顶端化成了一个蛇头,蛇嘴大张着。哈利想知道仪器是否在证实他的描述,他热切地看着邓布利多,想得到肯定的表示,但校长没有抬头。 “自然,自然,”他自言自语地说,依然注视着烟气,一点也没有惊讶,“但实质上是分开的吧?” 哈利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烟蛇马上分成了两条,在昏暗的空气中盘旋、扭动。邓布利多带着严峻而满意的神情,又用魔杖轻轻敲了敲仪器。丁当声减慢停止了,烟蛇渐渐淡去,化成无形的烟雾消失了。 邓布利多把仪器放回细长的小桌上。哈利看到肖像中许多老校长在窥视,他们发现哈利在看着他们,赶忙又假装睡着了。哈利正想问那奇怪的银仪器是干什么的,右边墙上一声喊叫,那个叫埃弗拉的男巫已经回到像框中,有点气喘吁吁。 “邓布利多!” “什么消息?”邓布利多马上问。 “我一直喊到有人跑来,”男巫用帘子擦着额头说,“说我听到楼下有东西在动——他们半信半疑,但还是下去看了——你知道下面没有肖像可以瞭望。总之,几分钟后他们把他抬了上来。他看上去不妙,浑身是血,我跑到艾芙丽达·克拉格的肖像中去好好看了一眼——” “很好,”邓布利多说,罗恩抽搐了一下,“我想戴丽丝会看到他进去,然后——” 过了一会儿,拖着银发卷的女巫也回到了像框中,她咳嗽着坐到皮椅上说:“对,他们把他送进了圣芒戈,邓布利多……他们从我的肖像下面走过……他看上去很不好……” “谢谢你。”邓布利多说,他转身望着麦格教授。 “米勒娃,我需要你去叫醒韦斯莱家其他的孩子。” “当然……” 麦格教授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哈利瞥了瞥罗恩,他现在看上去很害怕。 “邓布利多——还有莫丽呢?”麦格教授在门口说。 “让福克斯放完哨之后去吧,”邓布利多说,“但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那奇妙的挂钟……” 哈利知道邓布利多指的是那个不显示时间,只显示韦斯莱家各人下落和情况的挂钟。他揪心地想到韦斯莱先生的指针此刻一定还指着“生命危险”。但天太晚了……韦斯莱夫人也许在睡觉,没有看钟……他心里发寒,想起韦斯莱夫人的博格特变成她丈夫的尸体,眼镜歪斜,脸上流着血……但韦斯莱先生不会死……他不能死…… 邓布利多在哈利和罗恩身后的一个柜子里摸索着,找出了一个熏黑的旧茶壶,小心地放到桌上。他举起魔杖,念了声“门托斯!”茶壶颤动了一会儿,发出奇异的蓝光,然后渐渐静止,又变得乌黑。 邓布利多走到另一幅肖像前,这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长着一副聪明相的男巫。他身着银绿相间的斯莱特林服装,似乎睡得很香,都没听见邓布利多在叫他。 “菲尼亚斯,菲尼亚斯!” 现在墙上肖像中的人都不再装睡了,他们在像框中走来走去,好看得更清楚些。聪明相的男巫继续装睡时,他们有些人也开始叫他。 “菲尼亚斯!菲尼亚斯!菲尼亚斯!” 他装不下去了,夸张地动了一下,睁大眼睛。 “有人叫我吗?” “我需要你再到你的另外一幅肖像中跑一趟,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说,“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 “到我的那幅肖像中跑一趟?”菲尼亚斯尖声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到哈利身上),“哦,不行,邓布利多,我今晚太累了……” 哈利觉得菲尼亚斯的声音有点耳熟。在哪儿听到过呢?没等他细想,周围的肖像突然爆发出一片抗议。 “不服从,先生!”一个红鼻子的大胖男巫挥着拳头吼道,“不守职责!” “我们有义务为现任的霍格沃茨校长效力!”一个看上去体质虚弱的老男巫喊道,哈利认出是邓布利多的前任,阿曼多·迪佩特,“不害臊,菲尼亚斯!” “要我来说服他吗,邓布利多?”一个目光精明的女巫举起一根极粗的魔杖,好似桦树条。 “哦,好吧,”菲尼亚斯有点害怕地瞟着这根魔杖说,“虽然他这会儿可能早把我的肖像毁了,他已经毁了家里大部分——” “小天狼星不会打坏你的肖像。”邓布利多说。哈利一下想起他在哪儿听到过菲尼亚斯的声音了:是从格里莫广场12号卧室那看似空空的像框里传出的。“你要告诉他,亚瑟·韦斯莱受了重伤,其夫人、儿女和哈利·波特很快会去他家。明白吗?” “亚瑟·韦斯莱受伤,老婆孩子和哈利·波特要来。”菲尼亚斯懒洋洋地说,“行,行……好吧……” 他从像框中溜了出去,这时书房的门又开了,弗雷德、乔治和金妮由麦格教授领了进来,三人都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神色惊恐。 “哈利——怎么回事?”金妮害怕地问,“麦格教授说你看到爸爸受伤了——” “你父亲在为凤凰社工作时受了伤,”邓布利多不等哈利开口就说,“他已被送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我要把你们送回小天狼星的住处,那里比陋居更方便去医院,在那里你们会见到你们的母亲。” “我们怎么去?”弗雷德忧心忡忡地问,“用飞路粉吗?” “不,”邓布利多说,“这个时候用飞路粉不安全,网络被监视了。你们要用门钥匙。”他指了指桌上那把看上去很无辜的旧茶壶,“现在只等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回来……我想确保没有危险再把你们送去——” 屋子中央火光一现,留下一根金羽毛,轻盈地飘向地面。 “是福克斯的警报。”邓布利多接住羽毛说,“乌姆里奇教授一定知道你们都不在床上……米勒娃,去把她支开——不管用什么借口——” 在格子呢的沙沙声中,麦格教授走了。 “他说欢迎,”邓布利多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那个叫菲尼亚斯的男巫重新出现在斯莱特林的旗帜前,“我的玄孙有留人住宿的怪癖……” “来吧,”邓布利多对哈利和韦斯莱他们说,“快,在有人来之前……” 哈利等人围到邓布利多桌前。 “你们都用过门钥匙吧?”邓布利多问,大家点点头,每人都把手放到黑茶壶上,“好。我数到三,一……二……” 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在邓布利多数到“三”之前那短暂的停顿中,哈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离得很近,邓布利多清澈的目光从门钥匙移到哈利的脸上。 顿时,哈利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像伤口重新裂开了一样——哈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憎恨,毫无来由,但强烈得可怕,他那一刻只想袭击——想咬——想把他的尖牙插进面前这个人的身体—— “……三。” 他感到肚脐眼后被猛地一扯,地面从他脚下消失了,他的手粘在茶壶上,跟其他人碰撞着,在旋转的色彩和呼呼的风声中飞速前进。茶壶一直牵引着他们,然后—— 他的脚突然撞到地面,震得他膝盖一弯。茶壶哗啦落地。近旁一个声音说道:“又回来了,这些败类渣滓,他们的爸爸是要死了吗?” “出去!”另一个声音咆哮道。 哈利爬起来环顾四周,他们来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阴暗的地下厨房里。唯一的光源是炉火和一根摇曳的蜡烛,照出残留的冷清的晚饭。克利切消失在前厅门口,拉着缠腰布,回头恶意地看了看他们。小天狼星疾步向他们走来,显得很焦急。他没刮胡子,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身上还带着一股有点像蒙顿格斯身上的陈酒味。 “怎么啦?”他伸手把金妮拉了起来,“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亚瑟受了重伤——” “问哈利吧。”弗雷德说。 “对,我也想听听。”乔治说。 双胞胎和金妮都盯着他,克利切的脚步声在外面楼梯上停住了。 “是——”哈利开口道,这比告诉麦格教授和邓布利多还要难堪,“我好像——做了个梦……” 他讲了他看到的一切,但稍有改动,好像他是在旁边看到了大蛇袭击,而不是直接通过蛇的眼睛……依然脸色煞白的罗恩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哈利讲完之后,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又盯了他好一会儿。哈利觉得他们的目光中有责备的成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想象。但如果他们光是这样就要责备他的话,他庆幸没有说出他当时就附在蛇的身上…… “妈妈来了吗?”弗雷德转向小天狼星问。 “她可能还不知道。”小天狼星说,“重要的是在乌姆里奇干涉之前你们就得走掉。我想邓布利多正在通知莫丽吧。” “我们要去圣芒戈医院,”金妮着急地说,看了看她的哥哥们,他们当然还穿着睡衣,“小天狼星,你能借我们几件斗篷什么的吗——?” “等等,你们不能冲到圣芒戈去!”小天狼星说。 “我们当然能去。”弗雷德犟头犟脑地说,“他是我们的爸爸!” “你们怎么解释,在医院通知家属之前你们就知道亚瑟受伤了呢?” “那有什么关系?”乔治激烈地说。 “有关系,因为我们不想声张哈利能梦见千里之外的事!”小天狼星恼怒地说,“你知道魔法部会就此做什么文章?” 弗雷德和乔治的神情表示他们才不管魔法部会做什么呢。罗恩依旧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金妮说:“可以说是别人告诉我们的……我们是从别处听说的,不提哈利……” “听谁说的?”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听我说,你爸爸是在为凤凰社工作时受伤的,这事本身已经够可疑了,再添上他的子女几秒钟后就知道了情况,你们会严重损害凤凰社的——” “我们不关心什么愚蠢的凤凰社!”弗雷德叫了起来。 “我们的爸爸生命垂危!”乔治嚷道。 “你父亲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不会感谢你们搅乱凤凰社的大事!”小天狼星也火了,“就是这样——这就是你们不是凤凰社成员的原因——你们不懂——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去死的!” “你说得轻松,缩在这儿!”弗雷德吼道,“我没看到你有生命危险!” 小天狼星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一下子消失了,他有一会儿似乎想揍弗雷德,但开口时却是坚定的平静。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大家要装作还不知道,不要急躁,至少等听到你母亲的消息再说,好吗?” 弗雷德和乔治还不服气,但金妮走到最近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哈利看看罗恩,罗恩做了个介于点头和耸肩之间的古怪动作,两人也坐下了。双胞胎兄弟又瞪了小天狼星一分钟,才坐到了金妮的两边。 “对了,”小天狼星鼓励地说,“来,我们……一边喝一边等。黄油啤酒飞来!" 他举起魔杖,六个酒瓶从食品间朝他们飞来,滑过桌面,冲散了小天狼星的剩饭剩菜,刚巧停在六人的面前。他们喝了起来,一时间只听见厨房炉火的噼啪声和酒瓶轻碰桌面的声音。 哈利喝酒只是为了手上有点事做,他的胃里充满了可怕的、烧灼的负疚感。要不是他,他们还好端端地在床上睡觉呢。就算对自己说他的警报保证了韦斯莱先生被及时发现也没有用,因为有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首先是他袭击了韦斯莱先生…… 别瞎想,你没有尖牙,他对自己说,竭力保持镇静,但握着啤酒瓶的手在颤抖。你当时躺在床上,没有袭击任何人…… 可是,在邓布利多办公室又是怎么回事呢?他问自己。我觉得我想袭击邓布利多…… 他把酒瓶放到桌上,不料动作重了些,酒洒了出来,但没人注意。突然间,一道火光照亮了他们面前的脏盘子,他们惊叫起来,一卷羊皮纸啪地落到桌上,伴着一根金色的凤凰尾羽。 “福克斯!”小天狼星马上说,抓起了羊皮纸,“不是邓布利多的笔迹——一定是你妈妈的信,给——” 他把信塞到乔治手里。乔治撕开信读道:“爸爸还活着。我现在去圣芒戈。待在那儿,我会尽快通报消息。妈妈。” 乔治看看大家。 “还活着……”他慢慢地说,“可这听上去……” 他不必说完,哈利也觉得听上去韦斯莱先生像是在生死之间徘徊。罗恩的脸色还是异常苍白,盯着他母亲的信的背面,好像它能对他说些安慰的话似的。弗雷德从乔治手中抽过信纸,自己念了一遍,抬头看着哈利。哈利觉得他握着酒瓶的手又颤抖起来,赶忙紧紧攥住瓶子。 哈利不记得他几时熬过比这更漫长的夜晚。小天狼星提过一次叫大家去睡觉,但语气不是很有力,韦斯莱兄弟反感的表情就足以回答了。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默默地围坐在桌边,看着烛芯在液体蜡中越燃越低,时而把酒瓶举到唇边,说话也只是问问时间,猜测发生了什么,或相互安慰说如果有坏消息会立刻知道的,因为韦斯莱夫人一定早就到了圣芒戈医院。 弗雷德打起盹来,脑袋歪垂到肩上。金妮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椅子上,但眼睛还睁着,哈利看到里面映着炉火的光。罗恩托着脑袋坐在那里,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哈利和小天狼星偶尔看一看对方,两个侵入这场家庭悲剧的外人。等啊……等啊…… 罗恩的表上五点十分时,厨房门开了,韦斯莱夫人走了进来。她非常苍白,但当他们都转过头看着她,弗雷德、罗恩和哈利站起身来时,她无力地笑了一下。 “他脱离危险了。”她说,声音虚弱而疲惫,“他在睡觉。我们待会儿可以一起去看他。比尔在陪他呢,他上午请假了。” 弗雷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乔治和金妮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和母亲拥抱。罗恩虚弱地笑了一声,把剩下的黄油啤酒一饮而尽。 “早饭!”小天狼星跳了起来,愉快地大声说,“那个可恶的家养小精灵呢?克利切!克利切!” 但克利切没有回应。 “哦,算了吧,”小天狼星嘟哝道,一边点着人数,“我来看看——七个人……咸肉加鸡蛋,再来点茶,还有烤面包——” 哈利忙跑到炉边帮忙。他不想打搅韦斯莱一家的喜悦,而且害怕韦斯莱夫人让他讲那个梦。然而,他刚把盘子从碗柜中拿出来,韦斯莱夫人就接了过去,并且拥抱了他一下。 “要不是你,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哈利。”她低声说,“亚瑟可能再过几小时都不会被发现,那样就晚了。多亏你,救了他一命,而且邓布利多想出了一个好的说法解释亚瑟为什么会在那儿,不然的话,你不知道他会遇到多大的麻烦,看看可怜的斯多吉吧……” 哈利无法承受她的感激,幸好她很快放开了他,去感谢小天狼星通宵照看她的孩子们。小天狼星说他很高兴能帮忙,并希望他们在韦斯莱先生住院期间留在他家。 “哦,小天狼星,我真感激……医院说他要住一阵子,能离得近就太好了……当然,这就是说我们可能得在这儿过圣诞节了……” “那更好!”小天狼星说得如此真诚,韦斯莱夫人对他笑了一下,系上围裙,开始帮着做早饭。 “小天狼星,”哈利小声说,他再也忍不住了,“我能跟你说句话吗?嗯——现在?” 他走进昏暗的食品间,小天狼星跟了进来。哈利开门见山地对他教父讲了梦里的每个细节,讲了他自己就是袭击韦斯莱先生的那条蛇。 他停下来喘息时,小天狼星说:“你跟邓布利多说了吗?” “说了,”哈利烦躁地说,“可他没给我解释,他现在什么也不跟我讲了……” “我相信,如果是严重的事,他会跟你讲的。”小天狼星镇定地说。 “可不止这些,”哈利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小天狼星,我……我觉得我要疯了……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在我们触摸门钥匙之前……有一两秒钟我觉得自己是一条蛇,我感觉像蛇——当我看着邓布利多的时候,我的伤疤特别痛——小天狼星,我想咬他——” 他只能看到一小条小天狼星的脸,其余都在暗处。 “准是幻觉的残留影响,你还在想那个梦——管它是什么呢——” “不是,”哈利摇头说,“就像我心里有东西冒出来,就像我身体里面有一条蛇——” “你需要睡觉,”小天狼星坚决地说,“吃点早饭,上楼休息去,午饭后可以跟他们一起去看亚瑟。你受了刺激,哈利,你在为你仅仅是看到的事情而自责,幸好你看到了,不然亚瑟可能就完了。别胡思乱想……” 他拍拍哈利的肩膀,离开了食品间,剩下哈利一个人站在黑暗中。 大家都睡了一上午,除了哈利。他上楼进了他和罗恩暑假最后几个星期住过的卧室。罗恩爬到床上,几分钟就睡着了,哈利却和衣而坐,蜷曲着靠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故意让自己不舒服,决心不打瞌睡,唯恐睡着后再变成蛇,醒来发现他袭击了罗恩,或者游到其他房间…… 罗恩醒来后,哈利假装他也睡了个好觉。午饭时,他们的行李从霍格沃茨运来了,这样他们可以穿着麻瓜的衣服去圣芒戈。除了哈利之外,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有说有笑,脱下袍子,换上了牛仔裤和运动衫。见到来给他们带路的唐克斯和疯眼汉,众人开心地取笑疯眼汉歪戴在头上挡住魔眼的圆礼帽,对他说,这会让头发又变得短而亮红的唐克斯在地铁里不再那么惹人注意。这倒是实话。 唐克斯对哈利梦见韦斯莱先生遭蛇咬一事很感兴趣,而哈利一点也不想谈这个话题。 “你家里不会有先知的血统吧?”她好奇地问,他们并排坐在车厢里,哐啷哐啷地朝市中心驶去。 “没有。”哈利说,想到特里劳尼教授,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不是,”唐克斯自己琢磨道,“我想你做的不是真正的预言,对吧?你没有看到未来,你看到的是现在……真奇怪,是不是?但挺有用的……” 哈利没有回答,幸好他们到站了,在伦敦的市中心。挤着下车时,他让弗雷德和乔治插到了唐克斯后面。他们都跟着她登上自动扶梯,穆迪噔噔噔地走在最后,圆礼帽拉得低低的,一只粗糙的大手插在上衣纽扣之间握着魔杖。哈利感到那只遮住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他怕又提起那个梦,就问疯眼汉圣芒戈藏在哪儿。 “离这儿不远。”穆迪嘟哝道。他们走到寒冷的街上,这是一条宽阔的街道,两旁的商店里挤满了圣诞节的顾客。穆迪把哈利推到前面,自己压后。哈利知道他帽檐下的眼睛在四下转动。“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地址建医院,对角巷地皮不够,又不能像魔法部一样建在地下——不卫生。最后他们在这儿搞到了一个地方,理由是病号可以混在人群中来来往往……” 他抓住哈利的肩膀,免得他们被一群显然只想挤进旁边那家电器店的购物者冲散。 “到了。”过了一会儿穆迪说。 面前是一座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叫做淘淘有限公司,看上去衰败冷清,橱窗里只有几个破裂的假人,歪戴着假发,姿态各异,穿的是至少十年以前的服装。积满灰尘的门上都挂着“停业装修”的大牌子。哈利听到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高个子女人对同伴说:“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开张过……” “这儿,”唐克斯招手把他们领到一个橱窗前,里面只有一个特别丑的女假人,假睫毛都要掉了,穿着绿色尼龙裙,“都准备好了吗?” 大家点点头,向她靠拢过去。穆迪又在哈利后背上推了一把,让他往前去。唐克斯凑近橱窗,抬头望着那个丑陋的假人,呼出的气模糊了玻璃,“你好……我们来看亚瑟·韦斯莱。” 一刹那间,哈利觉得唐克斯很滑稽,隔着玻璃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街上人来人往,汽车声那么响,假人怎么听得见呢。然后他想起假人本来就听不见。但他随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只见假人微微点一下头,招了招连在一起的手指。唐克斯抓住金妮和韦斯莱夫人的胳膊,径直穿过玻璃消失了。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也走了进去。哈利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谁也没工夫瞥一眼淘淘公司这样难看的橱窗,也没人注意到六个人刚刚在他面前融入了空气中。 “走吧。”穆迪粗声说着又捅了哈利一下。他们俩一起走上前,好像穿过了一层凉水,却暖和干燥地从对面出来了。 丑陋的假人和她站的地方都无影无踪了。他们好像来到了一个拥挤的候诊室,一排排男女巫师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椅上,有的看上去很正常,在读过期的《巫师周刊》,另一些则有可怕的畸形,如长着象鼻子或胸口多生出了一只手等。室内比街上安静不到哪儿去,因为有许多病人发出非常奇怪的声音。前排中间一个满头大汗的女巫使劲扇着一份《预言家日报》,不断发出尖锐的汽笛声,口吐蒸气。角落里一个邋遢的男巫一动就像钟那样当当响,每响一声他的脑袋就可怕地摆动起来,他只好抓住耳朵把它稳住。 穿着绿袍的男女巫师在候诊者中走来走去,询问情况,在乌姆里奇那样的写字板上作记录。哈利注意到他们胸口绣的徽章:一根魔杖与骨头组成的十字。 “他们是医生吗?”他小声问罗恩。 “医生?”罗恩好像很吃惊,“那些把人切开的麻瓜疯子?不是,他们是治疗师。” “这边!”韦斯莱夫人在角落里的男巫刚发出的一阵当当声中喊道。他们跟她排到队伍里,一个胖胖的金发女巫坐在标有“问讯处”字样的桌子前,她身后的墙上贴满通知和招贴,如干净坩埚防止魔药变毒药,解药不可乱用,要由合格治疗师认可。 还有一幅垂着长长银发卷的女巫的大肖像,上面注明: 戴丽丝·德文特 圣芒戈治疗师(1722—1741)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1741—1768) 戴丽丝在仔细打量着哈利等人,好像在点人数。遇到哈利的目光时,她微微眨了眨眼,从侧面走出像框消失了。 队伍前头有一个年轻男巫正在跳着一种奇异的快步舞,一边喊痛一边试图向桌后的女巫解释他的困境。 “是——嗷——我哥哥给我的鞋子——哎哟——它在咬我的——嗷——脚——看看,上面一定有——啊——毒咒,我——啊——脱不下来——”他轮流跳着两只脚,好像在热炭上跳舞。 “鞋子没妨碍你吧?”金发女巫不耐烦地指着桌子左边的大牌子说,“你得去五楼的咒语伤害科,指示牌上写着呢。下一个!” 那男巫一跳一拐地让到一边,哈利等人往前挪了几步。哈利读着指示牌: 器物事故科……………………………………………………一楼 (坩埚爆炸、魔杖走火、扫帚碰撞等) 生物伤害科……………………………………………………二楼 (蜇咬、灼伤、嵌刺等) 奇异病菌感染科………………………………………………三楼 (龙痘疮、消失症、淋巴真菌炎等传染病) 药剂和植物中毒科……………………………………………四楼 (皮疹、反胃、大笑不止等) 咒语伤害科……………………………………………………五楼 (去不掉的魔咒、用错的魔咒等) 茶室和商店……………………………………………………六楼 如果不知去哪一科,不能正常说话,或不记得为何事而来,我们的接待员愿意帮忙。 一个老态龙钟、带着喇叭形助听器的男巫慢慢蹭到前面:“我来看望布罗德里克·博德!”他带着哮喘声说。 “四十九号病房,但恐怕你是在浪费时间,”女巫随口答道,“他完全糊涂了,还当自己是茶壶呢……下一个!” 一个脸色疲惫的男巫紧紧抓着小女儿的脚脖子,她那件连裤衫背部长出来的一对大羽毛翅膀在他脑袋旁边拍打着。 “五楼。”女巫问都没问就厌倦地说,那男子举着女儿从旁边的双扇门走了出去,像举着一个奇特的气球,“下一个!” 韦斯莱夫人走到桌前。 “你好,我丈夫亚瑟·韦斯莱今天早上换的病房,请问——?” “亚瑟·韦斯莱?”女巫用手指顺着一张长长的单子往下找,“哦,二楼,右边第二个门,戴·卢埃林病房。” “谢谢。”韦斯莱夫人说,“跟我来。” 他们随她穿过双扇门,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著名治疗师的肖像,装有蜡烛的水晶泡泡飘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像巨大的肥皂泡。各个门口都有穿着绿袍的巫师进进出出,有一扇门里飘出一股黄色的臭气,不时听到隐隐的哀号声。他们登上楼梯,进了生物伤害科,右边第二个门上写着“危险”戴·卢埃林病房:重度咬伤。底下一张铜框镶嵌的卡片上有手写的字样:主治疗师:希伯克拉特·斯梅绥克;实习治疗师:奥古斯都·派伊。 “我们在外面等吧,莫丽,”唐克斯说,“亚瑟一次不能见太多的人……应该家里人先进。” 疯眼汉赞同地咕噜了一声,背靠在墙上,魔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哈利也往后缩,但韦斯莱夫人伸手把他推进了门,说:“别傻了,哈利,亚瑟想谢谢你……” 病房挺小,暗暗的,只有门对面的墙上高处开了一个窄窄的窗户。光线主要由聚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提供。橡木镶板的墙上挂着一个邪里邪气的男巫的肖像,上面写着: 厄克特·拉哈罗(1612—1697),掏肠咒发明者。 病房里只有三个病人。韦斯莱先生的病床在房间的最里头,小窗户旁边。哈利欣慰地看到他靠在几个枕头上,就着那正好落到他床上的唯一一道阳光看《预言家日报》。他们走过去时他抬起头,看到是谁之后,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好!”他把《预言家日报》扔到一边,叫道,“莫丽,比尔刚走,上班去了,但他说会去看你。” “你怎么样,亚瑟?”韦斯莱夫人俯身吻了吻他的面颊,担心地看着他的脸问,“看上去还有点憔悴。” “我感觉很好,”韦斯莱先生愉快地说,伸出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抱了抱金妮,“要是他们能把绷带拆掉的话,我都可以回家了。” “为什么不能拆,爸爸?”弗雷德问。 “因为每次拆的时候我都流血不止,”韦斯莱先生轻松地说,伸手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魔杖,轻轻一挥,床边多了六把椅子,“好像那条蛇的毒液里有一种特殊成分,能阻止伤口愈合……但他们相信能找到解药,他们说见过比我严重得多的情况,我现在只是要每小时服用一种补血药。可那一位,”他压低嗓门,把头朝对面床上一点,一个脸色发绿的男子躺在那儿,眼睛盯着天花板,“被狼人咬了,可怜的人,治不了了。” “狼人?”韦斯莱夫人惊恐地小声说,“他在公共病房安全吗?不用单独隔离吗?” “离满月还有两星期呢,”韦斯莱先生平静地提醒她,“治疗师今天早上跟他谈话了,想让他相信他可以过几乎正常的生活。我跟他说我认识一个狼人——当然没提名字。我说他人很好,过得也不错。” “他说什么?”乔治问。 “说我要是不闭嘴他就让我挨一下咬。”韦斯莱先生悲哀地说,“那边那个女的,”他指指门边剩下的那一张有人的病床,“不肯告诉治疗师她是给什么东西咬的,我们猜一定是她非法搞的东西。它把她腿上的肉咬下了一大块,换绷带的时候那个难闻哪。” “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吧,爸爸?”弗雷德把椅子朝床边拖了拖,问道。 “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韦斯莱先生说,意味深长地朝哈利笑了一下,“很简单——我过了长长的一天,打了个瞌睡,就被咬了。” “《预言家日报》里说你受伤了吗?”弗雷德指着他爸爸丢在一边的报纸问。 “没有,当然没有,”韦斯莱先生略带苦涩地一笑,“魔法部不会希望人人都知道有一条肮脏的大蛇——” “亚瑟!”韦斯莱夫人警告道。 “——啊——偷袭了我。”韦斯莱先生忙说,但哈利觉得这不是他本来要说的话。 “当时你在哪儿,爸爸?”乔治问。 “那是我的事。”韦斯莱先生说,但嘴角还带着笑。他抓起《预言家日报》,抖开来说:“我刚刚正在看威利·威德辛被捕的报道。你们知道去年夏天厕所污水回涌是威利干的吗?他的一个咒语出了问题,厕所爆炸了,他们发现他昏迷不醒地躺在一片废墟中,从头到脚淹在——” “你说你在‘值班’,”弗雷德低声打断他问,“你究竟做什么呢?” “你爸爸说了,”韦斯莱夫人小声说,“在这里不谈这个!继续说威利·威德辛吧,亚瑟——” “别问我为什么,厕所爆炸一事居然没定他的罪,”韦斯莱先生低声说,“我只能猜测有金钱交易——” “你在看守它,是不是?”乔治低声问,“那件武器,神秘人要找的东西?” “乔治,安静!”他母亲训斥道。 “反正,”韦斯莱先生提高了嗓门,“这一回威利是在向麻瓜出售咬人的门把手时被抓获的。我想他逃不掉了,因为文章中说,两个麻瓜被咬掉了手指,正在圣芒戈接受骨骼再生和记忆修改的急救。想想吧,麻瓜进了圣芒戈!不知道他们在哪个病房?” 他环顾四周,好像希望看到指示牌。 “哈利,你不是说神秘人有条蛇吗?”弗雷德问,一边看着他爸爸的反应,“好大的一条?你在他复活的那天晚上看到的,对不对?” “够了。”韦斯莱夫人生气地说,“疯眼汉和唐克斯在外面呢,亚瑟,他们想进来看你。你们可以出去等,”她又对她的孩子和哈利说,“待会儿再进来说再见。去吧……” 他们退到走廊上。疯眼汉和唐克斯走进去关上了房门。弗雷德扬起了眉毛。 “好啊,”他冷冷地说,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就那样吧,什么也别告诉我们。” “找这个吗?”乔治说,递过一团肉色细绳状的东西。 “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啊,”弗雷德咧嘴一笑,“看看圣芒戈是不是在病房门上加了抗扰咒,好吗?” 他和乔治打开线团,分开五个伸缩耳分给大家,哈利犹豫着拿不拿。 “拿着吧,哈利!你救了爸爸的命,如果说谁有权利偷听他讲话,那就是你了……” 哈利禁不住笑了,拿起线头,像兄弟俩那样把它塞到耳朵里。 “好,走吧!”弗雷德小声说。 肉色的细绳像长虫般地蠕动着,一扭一扭地从门底下钻了进去。一开始哈利什么也听不见,然后他听到唐克斯在小声说话,清晰得就像在他身边一样,把他吓了一跳。 “……他们把那里搜遍了,就是找不到那条蛇,它好像咬了你之后就消失了……可是神秘人不可能会指望一条蛇进去吧?” “我想他是放它出来侦察的,”穆迪的粗嗓门说,“因为他至今没什么进展,对吧?我估计他是想探探情况,如果亚瑟不在那儿,那畜生就会有时间多看看。波特说他看到了全过程?” “对,”韦斯莱夫人的声音有点不安,“你知道,邓布利多似乎一直在等着哈利看到这种事……” “啊,”穆迪说,“波特那孩子是有点怪,我们都知道。” “今天早上邓布利多跟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些担心哈利。”韦斯莱夫人小声说。 “他当然担心了,”穆迪粗声说,“那孩子通过神秘人的蛇的眼睛看东西。波特显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如果神秘人附在他身上——” 哈利把伸缩耳摘了下来,心怦怦乱跳,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看其他人,他们都望着他,线还挂在耳朵上,脸上带着突如其来的惊恐。 第122章封闭病房中的圣诞节 这就是邓布利多不再正视哈利目光的原因吗?他是不是担心会在里面看到伏地魔,怕那碧绿的眼睛会突然变得血红,瞳孔像猫眼那样只有一条缝?哈利想起伏地魔那张蛇脸从奇洛教授的后脑勺上露出来的情形,他用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象着伏地魔从自己脑壳里钻出来会是什么感觉。 他感到自己很脏,受了污染,好像带着某种致命的病菌,不配与干净、清白的、身体没有被伏地魔玷污的人们一起坐地铁从医院回去……他不只是看到了那条蛇,他就是那条蛇。他现在知道了…… 然后他生出一个真正可怕的念头,一个记忆跳出脑海,使他的五脏六腑像毒蛇一样翻腾起来…… “除了追随者以外,他还想得什么呢?” “某种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东西……比如一件武器。他以前所没有的东西。” 我就是那件武器,哈利想,好像毒液正在他的血管里奔突,使他浑身冰凉,出了一身冷汗。他在漆黑的隧道中随着地铁车厢摇摇晃晃。我就是伏地魔想利用的东西,所以他们到处都让人守着我,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保护别人,只是不管用,在霍格沃茨不能一直有人看着我……昨晚我还是袭击了韦斯莱先生,是我,伏地魔让我干的,他现在可能就在我的肚子里,听我在想什么…… “你没事吧,哈利,亲爱的?”韦斯莱夫人隔着金妮凑过来问他,地铁列车在隧道里哐当哐当地行驶,“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大家都看着他,他使劲摇摇头,抬头盯着一幅家庭保险广告。 “哈利,亲爱的,你真的没事吗?”走过格里莫广场中央那片杂乱的草坪时,韦斯莱夫人担心地问,“你脸色这么苍白……上午真的睡着了吗?你马上上楼躺着去,晚饭前还能睡两小时,好吗?” 他点点头,正好有借口不用跟别人说话,他求之不得。所以她一打开前门,他就径直走过巨怪腿做的伞架,上楼逃进了他和罗恩的卧室。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走过两张床和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像框,脑子里翻涌着一个个问题和可怕的念头…… 他是怎么变成蛇的?也许他是阿尼马格斯……不,不可能,他会知道的……也许伏地魔是阿尼马格斯……对,哈利想,这就说得通了,他当然能变成一条蛇……当他附在我身上时,我们都变成了蛇……可这还不能解释我怎么会在五分钟之内去了伦敦又回到床上……但除了邓布利多之外,伏地魔几乎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把人运来运去对他来说可能不成问题…… 然后他心中猛地一惊,想道:这是荒唐的——如果伏地魔附在我身上,我现在就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凤凰社的总部!他会知道哪些人是凤凰社的,小天狼星在哪儿……我还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小天狼星对我说的那些话…… 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马上离开格里莫广场。他要在霍格沃茨一个人过圣诞节,这样至少可以在节日期间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行,还是没有用,霍格沃茨也有许多人可以伤害,如果下一个是西莫、迪安或纳威呢?他停止了踱步,望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像框,肚子里像灌了铅。他别无选择,只有回女贞路,同其他巫师彻底隔离…… 好吧,他想,如果必须走,再耽搁已经没有意义。他竭力不去想象德思礼一家看见他提前六个月回来了会有什么反应,而是大步走到他的箱子跟前,关上盖子,锁好,然后习惯性地回头找海德薇,这才想起它还在霍格沃茨——也好,少拎一个笼子。他提起箱子的一头,把它向门口拖去,忽听一个尖厉的声音说道:“想逃,是不是?” 哈利扭头一看,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又回到了画布上,正倚在像框上看着他,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 “不是逃,不是。”哈利简单地说,拖着箱子又走了几步。 “我想,”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抚摸着山羊胡须说,“做格兰芬多的学生需要很勇敢,是不是?依我看你在我们学院可能更合适。斯莱特林人勇敢,但是不傻。比方说,只要有机会,我们总是选择保命。” “我不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哈利把箱子拖过门口一块虫蛀的、特别毛糙的地毯。 “哦,我知道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依然抚摸着胡须,“这不是胆怯的逃跑——你这是高尚行为!” 哈利没理他。可当他抓住门把手时,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懒洋洋地说:“我有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口信。” 哈利急忙转身。 “什么口信?” “待在这儿。” “我没动呀!”哈利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什么口信?” “我已经告诉你了,傻瓜,”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平和地说,“邓布利多说:‘待在这儿。’” “为什么?”哈利丢下箱子,急切地问,“他为什么要我待在这儿?他还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挑起一根细细的黑眉毛,好像觉得哈利很无礼。 哈利的火气腾地蹿了上来,像一条蛇从高草中猛地竖起。他已精疲力竭,困惑到极点,他在这十二个小时内经历了恐惧、宽慰,然后又是恐惧,可邓布利多还是不肯跟他谈! “就这样,是不是?”他大声说,“待在这儿?我被摄魂怪袭击之后,也是人人都对我这么说!哈利,待着别动,等大人去查清楚!但我们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的小脑瓜搞不懂!” “你知道,”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声音比哈利的还大,“这就是我讨厌当老师的原因!年轻人总以为他们什么事都绝对正确。可怜的自负的小家伙,你有没有想过,霍格沃茨的校长可能有很好的理由不把他计划的每个细节都告诉你?在感觉委屈的时候,你就没有想一想,服从邓布利多的命令曾经害过你吗?没有,没有!你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以为就你有感情,有思想,就你看到了危险,就你能看出神秘人的阴谋……” “那他是在搞与我有关的计划了?”哈利马上问。 “我说了吗?”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懒懒地看着他的丝绸手套,“现在,对不起,我有比听少年的烦恼更重要的事要做……日安……” 他走出像框不见了。 “好,走吧!”哈利朝空像框吼道,“对邓布利多说谢谢他的无可奉告!” 空像框不再出声。哈利气呼呼地把箱子拖回床脚,然后扑到虫蛀的床罩上,闭着眼睛,身子沉重而酸痛…… 他觉得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真不能相信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秋·张还在槲寄生下向他靠近……他太累了……他害怕睡着……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邓布利多叫他留下来……那一定表示他可以睡觉……但他还是害怕……要是再……? 他渐渐沉入了阴影中…… 好像他脑子里有一段胶片在等着放映。他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朝一扇黑门走去,经过粗糙的石墙、火把,左边一个门洞连着通到楼下的石阶。 他摸到了黑门,可是打不开……他站在那儿看着它,渴望能进去……那后面有他一心想要的东西……他梦想不到的宝贝……只希望他的伤疤不那么刺痛……他可以想清楚些…… “哈利,”罗恩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妈妈说晚饭好了,但如果你不想起来,她可以给你留一点……” 哈利睁开眼睛,但罗恩已经离开了。 他不想单独跟我待在一起,哈利想,在听了穆迪的话之后…… 他想,知道了他身上有什么,他们谁也不会要他了…… 他不想下去吃饭,不想去讨人嫌。他翻了一下身,过一会儿又迷糊过去,醒来时已是凌晨,肚皮饿得发痛,罗恩在旁边床上打着呼噜。他眯眼环顾四周,看到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又站在肖像中了,哈利想到邓布利多可能是派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来监视他的,怕他再伤人。 不洁的感觉增强了,他几乎希望自己没有听邓布利多的话留下来……如果在格里莫广场的生活就是这样,也许他还不如在女贞路呢。 上午其他人都忙着布置圣诞节的装饰。哈利不记得小天狼星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的兴致,他居然唱起了圣诞颂歌,显然很高兴有人陪他过节。哈利听到他的声音从楼板间传来,而他一个人坐在这间冷冰冰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白,要下雪了。与此同时,想到别人有机会不停地议论他,他有一种残酷的快感。他们肯定会这么做的。午饭时听到韦斯莱夫人在楼梯上轻轻喊他的名字,他又往楼上躲了躲,没有答应。 晚上六点左右门铃响了,布莱克夫人又尖叫起来。哈利以为是蒙顿格斯或其他凤凰社成员来访,于是他在巴克比克房间的墙上靠得更舒服些,一边喂死老鼠给巴克比克,一边努力忘记自己有多饿。几分钟后有人咚咚敲门,他微微吃了一惊。 “我知道你在这儿,”赫敏的声音说,“你出来好吗?我想跟你谈谈。”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哈利拉开门问,巴克比克又开始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扒找它可能漏掉的老鼠肉,“我还以为你跟你爸妈去滑雪了呢。” “唉,说实话,滑雪真不适合我,所以我是来过圣诞节的。”她头上沾着雪花,脸冻得红扑扑的,“可是别告诉罗恩,我对他说滑雪很棒,因为他老是笑我。总之,爸妈有点失望,但我说认真准备考试的人都留在霍格沃茨学习。他们希望我考好,所以会理解的。好了,”她轻松地说,“到你卧室去吧,罗恩的妈妈在那儿生了火,还要送三明治上去。” 他跟她回到三楼,进屋时惊讶地看到罗恩和金妮正坐在罗恩的床上等着他们。 “我是坐骑士公共汽车来的。”哈利还没来得及开口,赫敏就活泼地说,一边脱掉外衣,“邓布利多今天昨天早上就告诉我了。可我必须等到学期正式结束才能走。你们在乌姆里奇眼皮底下消失,把她鼻子都气歪了,虽然邓布利多对她说韦斯莱先生在圣芒戈医院,是他批准你们去探视的。所以……” 她在金妮身边坐了下来,两个女孩和罗恩一起看着哈利。 “你感觉怎么样?”赫敏问。 “很好。”哈利生硬地答道。 “别撒谎了,哈利,”她不耐烦地说,“罗恩和金妮说你从圣芒戈回来后就一直躲着大家。” “他们这么说的?”哈利瞪着罗恩和金妮。罗恩低头看着脚,金妮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就是嘛!”她说,“你都不看我们!” “是你们不看我!”哈利气愤地说。 “也许你们轮流看来看去,就是对不上。”赫敏说,嘴角轻轻颤动。 “很有趣吧。”哈利抢白了一句,背过脸去。 “喂,别老觉得别人误解你。”赫敏尖刻地说,“他们都告诉我了,你昨天用伸缩耳听到了什么——” “是吗?”哈利吼道,他手插在兜里,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都在说我,是不是?好啊,我都快习惯了……” “我们希望跟你说话,哈利,”金妮说,“可你回来之后就一直躲着——” “我不需要人跟我说话。”哈利越来越火了。 “那你可有点傻,”金妮生气地说,“你认识的人里,只有我被神秘人附身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感觉。” 哈利呆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味来,转身看着她。 “我忘了。” “你真走运。”金妮冷冷地说。 “对不起,”哈利真心地说,“那……你认为我是被附身了吗?” “你能记得你做过的所有事吗?”金妮问,“有没有大段的空白,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哈利努力回想。 “没有。”他说。 “那神秘人就没有附在你身上。”金妮干脆地说,“他附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有几个小时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地方,但不知道是怎么去的。” 哈利不大敢相信她,但他的心几乎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 “可我梦见你爸爸和蛇——” “哈利,你以前也做过这种噩梦,”赫敏说,“去年你就看到过伏地魔在干什么。” “这次不一样,”哈利摇头道,“我在蛇的身体里,好像我就是蛇……要是伏地魔用法力把我运到了伦敦——?” “你哪天能看看《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就好了,”赫敏似乎大为气恼,“也许那会提醒你,在霍格沃茨不可能用幻影显形和移形,就连伏地魔也无法让你飞出宿舍,哈利。” “你没离开过你的床,哥们儿,”罗恩说,“在叫醒你的前一分钟我还看到你在那儿翻来滚去……” 哈利又开始踱步,思考着。他们的话不只是一种安慰,而且很有道理……他几乎想也没想就从床上的盘子里抓起一块三明治,贪婪地塞到了嘴里。 我不是那件武器,哈利想,他的心里涨满了快乐和解脱的感觉,听到小天狼星在门外高唱着“上帝保佑你,快乐的鹰头马身有翼兽”朝巴克比克的房间走去,他都想跟着唱。 他怎么会想回女贞路过圣诞节呢?小天狼星的快乐是有传染性的。小天狼星因为家里又住满了人而高兴,哈利的回来尤其让他高兴。他不再是夏天那个阴沉的主人了,现在他似乎决心要让每个人都像在霍格沃茨一样开心,如果不是更开心的话。他不知疲倦地为过节做准备,在大家的帮助下打扫和装饰房间。圣诞节前夕他们上床睡觉时,家里简直都认不出来了。生锈的吊灯上挂的不再是蜘蛛网,而是冬青和金银彩带,魔法变出的雪花亮晶晶地堆在破地毯上,蒙顿格斯搞来的一棵大圣诞树挡住了小天狼星的家谱,上面装饰着活的精灵,就连门厅墙上摆放的那些小精灵脑袋也戴上了圣诞老人的帽子和胡子。 圣诞节早上哈利醒来后发现床脚有一堆礼物,罗恩的那堆更大一些,他已经拆了一半。 “今年大丰收,”罗恩在一堆包装纸中对哈利说,“谢谢你的扫帚指南针,太棒了,比赫敏的好,她送了一个家庭作业计划簿——” 哈利翻到了一个有赫敏笔迹的礼包,她也送了他一个日记本那样的小簿子,只是每翻开一页,它就会说“今日事,今日毕!”之类的话。 小天狼星和卢平送了哈利一套精美的图书:《实用防御魔法及其对黑魔法的克制》,里面的咒语都有彩色动画图解。哈利急切地翻了翻第一册,看出这书对他准备D.A.的活动很有用。海格送了他一个带尖牙的毛皮钱包,尖牙大概是防盗装置,可惜哈利往里面放钱时有被咬掉手指的可能。唐克斯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火弩箭模型,哈利看着它在屋子里飞,希望真的那个还在他手里。罗恩给了他一大盒比比多味豆,韦斯莱夫妇的礼物还是手织的套头衫以及肉馅饼。多比送了一张很难看的图画,哈利怀疑是这小精灵自己画的。他刚要把它倒过来看会不会好一点儿,只听响亮的啪的一声,弗雷德和乔治在床脚幻影显形了。 “圣诞快乐,”乔治说,“暂时别下楼。” “为什么?”罗恩问。 “妈妈又哭了,”弗雷德沉重地说,“珀西把圣诞套头衫寄回来了。” “连个字条都没有,”乔治说,“没问爸爸怎么样,也不去看他……” “我们想安慰妈妈,”弗雷德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看哈利手里的画,“对她说珀西不过是一堆老鼠屎——” “——没用,”乔治说着拿了一块巧克力蛙吃,“所以卢平接了过去,最好等他把她劝好了,我们再下去吃早饭。” “这是什么?”弗雷德打量着多比的画问,“像一只长臂猿,长了两只黑眼睛。” “是哈利!”乔治指着画的背面说,“后头写了。” “很像。”弗雷德嘻嘻笑道。哈利把新的作业计划簿朝他扔过去,本子撞墙落地后开心地说:“只要你在i上加了点,t上加了横,什么事情都能干得成!” 他们起床穿衣,听到住在家里的人互道“圣诞快乐!”下楼时,他们碰到了赫敏。 “谢谢你的书,哈利!”她高兴地说,“我一直想要一本《数字占卜学新原理》!那瓶香水非常特别,罗恩。” “别客气,”罗恩说,“那是给谁的?”他看着她手里那个漂亮的礼包问。 “克利切。”赫敏愉快地说。 “最好别是衣服!”罗恩警告道,“你知道小天狼星说的,克利切知道得太多,我们不能把他放走!” “不是衣服,”赫敏说,“虽然要按我的意思,准会让他换下那块臭烘烘的破布。这只是一条花被子,我想可以让他的卧室亮堂一点儿。” “什么卧室?”哈利压低了嗓门,因为他们正从小天狼星母亲的肖像旁走过。 “哦,小天狼星说算不上卧室,不过是个——窝。”赫敏说,“他似乎睡在厨房柜子里的锅炉下面。” 韦斯莱夫人独自待在地下室,她站在炉边祝他们圣诞快乐的时候,听上去像得了重感冒。他们都移开了目光。 “这就是克利切的房间?”罗恩说,走到食品间对面角落里一扇黑乎乎的门前,哈利从没看到它打开过。 “是,”赫敏现在有点紧张,“嗯……我想我们最好敲敲门……” 罗恩用指节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 “他一定溜上楼了。”他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了房门,“啊。” 哈利朝里面看去,柜子大部分都被一个老式的大锅炉占了,但在管子下面一尺来宽的地方,克利切给自己弄了一个窝,地上堆着各种各样的破布和难闻的旧毯子,中间一小块凹陷的地方便是克利切每天晚上蜷着身子睡觉的地方。到处散落着面包屑和发了霉的奶酪。紧里头的角落里有一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和硬币,哈利估计是克利切一点一滴从小天狼星的手里抢救下来的。连小天狼星夏天扔掉的那些银像框也在。玻璃虽然碎了,但里面黑白照片上的人还高傲地望着他,包括他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看到的那个黑皮肤、肿眼皮的女人: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哈利觉得胃里抽搐了一下。看来她是克利切最喜欢的照片,他把她放在最前面,而且用魔术胶带笨拙地把玻璃粘了起来。 “我就把他的礼物留在这儿吧,”赫敏把礼包放在破布和毯子中间的凹处,轻轻带上房门,“他会发现的,没关系……” “想想看,”小天狼星刚好从食品间端了一只大火鸡出来,“最近谁见到克利切了?” “我从来的那天晚上之后就没见过他。”哈利说,“你把他从厨房里轰了出去。” “对了……”小天狼星皱着眉说,“我想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准是藏在楼上……” “他不会走了吧?”哈利说,“你说‘出去’,他可能会以为你叫他离开这所房子?” “不会,家养小精灵没有衣服不能离开,他们被束缚在主人家里。”小天狼星说。 “他们要真想离开的话是可以走的。”哈利提出了异议,“多比就是,三年前他就离开了马尔福家来给我报信。他后来不得不惩罚自己,但他还是出来了。” 小天狼星似乎有点不安,然后说:“我过会儿去找他,我想我会发现他正在楼上对着我妈妈的旧布鲁姆女裤[27]痛哭流涕呢……当然,他也可能爬到晾衣柜里一命呜呼……但我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笑了起来,但赫敏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们。 吃了圣诞午餐之后,他们打算再去看看韦斯莱先生,由疯眼汉和卢平带路。蒙顿格斯赶上了吃圣诞布丁和果冻蛋糕,因为圣诞节地铁不开,他“借”了一辆车子,但哈利很怀疑他是否征得了主人同意。这部车子也像韦斯莱家的老福特安格里亚一样加了扩大咒,外面大小正常,但十个人坐进去都不挤。蒙顿格斯开车。韦斯莱夫人犹豫了一阵子,哈利知道她对蒙顿格斯的不满正在与是否用魔法旅行的心理做斗争。最后车外的严寒和子女们的恳求取得了胜利,她高高兴兴地坐到了后排弗雷德和乔治的中间。 他们很快就到了圣芒戈,一路上车辆稀少,只有一些去医院的巫师悄悄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哈利等人下了车,蒙顿格斯把车开过街角去等他们。他们溜达到穿绿尼龙裙的假人站的橱窗跟前,然后一个一个穿过了玻璃。 候诊室里一派节日的气氛:明亮的水晶泡泡变成了红色和金色的,像巨大的圣诞彩球,闪烁着。每个门口都挂着冬青,用魔法加盖了白雪和冰凌的圣诞树在每个屋角闪闪发亮,树尖顶着一颗闪烁的金星。人没有上次那么多,但在屋子中间哈利还是被一个左鼻孔塞了个胡桃的女巫挤到了一边。 “家庭纠纷,嗯?”问讯台后面那个金发女巫笑道,“你是我今天看到的第三位……咒语伤害科,五楼……” 他们发现韦斯莱先生倚在床上,腿上放着吃剩的火鸡套餐,脸上带着绵羊般温顺的表情。 “情况怎么样,亚瑟?”大家向他问过好,送了礼物之后,韦斯莱夫人问。 “很好,很好。”韦斯莱先生的语气有点过分热情,“你——呃——没见到斯梅绥克治疗师吧?” “没有啊,”他太太起了疑心,“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韦斯莱先生轻松地说,开始拆那堆礼物,“今天都过得开心吗?得了什么礼物?哦,哈利——这个太棒了——”他打开了哈利送的保险丝和螺丝刀。 韦斯莱夫人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大满意。当他侧过来和哈利握手时,她看了看他睡衣里的绷带。 “亚瑟!”她说,声音像捕鼠夹发出的声音一样尖脆,“你换了绷带。为什么早换了一天,亚瑟?他们说要明天才换呢。” “啊?”韦斯莱先生好像很害怕,把被单拉到了胸口以上,“没有——没什么——这是——我——” 他似乎在韦斯莱夫人锐利的目光下泄了气。 “唉——别生气,莫丽,奥古斯都·派伊出了个主意……你知道,他是实习治疗师,一个可爱的年轻人,爱研究……这个……补充医学……我是说一些麻瓜的老疗法……叫做缝线,莫丽,它对——对麻瓜的伤口很有效——” 韦斯莱夫人发出一声介于尖叫和咆哮之间的可怕声音。卢平走到狼人床前——他没人探视,正愁闷地望着韦斯莱先生身边的这群人。比尔嘀咕说要去拿杯茶,弗雷德和乔治跳起来要跟他一起去,一边咧着嘴笑。 “你想告诉我,”韦斯莱夫人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响,似乎没发觉其他人都在惊慌逃窜,“你在瞎用麻瓜的疗法?” “不是瞎用,莫丽,亲爱的,”韦斯莱先生恳求地说,“只是——只是派伊和我想试试——只可惜——对这种特殊的伤口——它没有我们预期的那么有效——” “什么意思?” “呃……这个,我不知道你懂不懂——缝线是怎么回事?” “听上去好像你想把你的皮肤缝起来,”韦斯莱夫人冷笑一声说,“可是,亚瑟,你也不至于那么愚蠢——” “我也想要一杯茶。”哈利跳起来说。 赫敏、罗恩和金妮几乎是和他一起冲到门口的。关门时他们听到了韦斯莱夫人的尖叫:“你说什么?原理就是这样?” “这就是爸爸。”金妮摇头说,他们沿着过道走去,“缝线……我问你……” “哦,它对非魔法伤口挺有效的,”赫敏公正地说,“我想是蛇毒里有什么东西把它化掉了……茶室在哪儿呀?” “六楼。”哈利想起了问讯处的牌子。 他们走过一道道双扇门,看到了一架摇摇晃晃的楼梯,墙上挂着面目狰狞的治疗师的肖像。爬楼梯的时候,那些治疗师冲他们嚷嚷着,诊断出稀奇古怪的病症,想出种种可怕的疗法。罗恩气得够呛,有个中世纪的巫师叫喊说他显然有严重的散花痘。 “那是什么东西?”他气愤地问,那治疗师把画中人推到一边,追了罗恩六个像框。 “此乃皮肤沉疴,少爷,会留有疤痕,令您比目前还不中看——” “你说谁不中看?”罗恩的耳根红了。 “唯有取蟾蜍之肝贴于喉部,于望日月光朗朗之时赤身裸体立于一桶鳗鱼目中——” “我没有散花痘!” “可您面现触目瑕疵,少爷——” “那是雀斑!”罗恩大怒,“回你自己的像框里去,别缠着我!” 他转向竭力绷着脸的其他几个人。 “这是几楼?” “我想是六楼。”赫敏说。 “不,是五楼,”哈利说,“还有一层——” 可是走上平台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瞪着标有咒语伤害科的双扇门上的小窗。一个男子鼻子压在玻璃上,在盯着他们看:金色的鬈发、明亮的蓝眼睛,一副茫然的笑容,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 “哎呀!”罗恩也瞪着那男子。 “天哪,”赫敏突然惊叫道,“洛哈特教授!” 前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推门走了出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袍。 “你们好!”他说,“我想你们是要我签名,是不是?” “没变多少。”哈利小声地对金妮说,她笑了。 “呃——您好吗,教授?”罗恩的语气有点内疚,是他的魔杖出了故障,破坏了洛哈特教授的记忆,才使他住进了圣芒戈。由于洛哈特当时想永远抹去哈利和罗恩的记忆,哈利此时对洛哈特的同情有限。 “我很好,谢谢!”洛哈特热情洋溢地说,从兜里掏出一支磨破的孔雀羽毛笔,“你们想要多少签名?你们知道,我能写连笔字了!” “哦……我们现在不需要,谢谢。”罗恩说着对哈利扬起了眉毛,于是哈利问:“教授,您怎么在走廊里闲逛?您不应该在病房里吗?” 洛哈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盯着哈利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哦……见过。”哈利说,“您在霍格沃茨教过我们,记得吗?” “教过?”洛哈特说,显得有点疑惑,“我吗?” 然后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突然得令人害怕。 “教了你们所有的知识,是吧?好,你要多少签名?整整一打怎么样,你可以送给所有的小朋友,一个也不漏!” 但这时一个脑袋从走廊另一头的门后探出来叫道:“吉德罗,淘气的孩子,你跑到哪儿去了?” 一个头上戴着金银丝花环的如母亲般的治疗师匆匆跑来,热情地对哈利等人微笑着。 “哦,吉德罗,有人来看你!太好了,而且是圣诞节!你们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探视过他,可怜的小羊羔,我想不出为什么,他这么可爱,对不对?” “我们在签名!”吉德罗又对治疗师灿烂地一笑,“他们要好多,不给不答应!但愿我有那么多照片!” “听听,”治疗师拉起洛哈特的手臂,宠爱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个早熟的两岁儿童,“他几年前很有名,我们希望这种给人签名的爱好能使他的记忆有所恢复。请这边走好吗?他住的是封闭式病房,一定是趁我拿礼物进去的时候溜出来的,那扇门通常都锁着……他不危险!只是,”她压低了声音,“对他自己有点危险,上帝保佑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走出去了就不记得怎么回来……你们来看他真是太好了——” “啊,”罗恩徒然地指着楼上,“其实,我们只是——哦——” 可是治疗师期待地冲着他微笑,罗恩“想去喝杯茶”的嗫嚅低得听不见了。他们无可奈何地对视了一下,跟着洛哈特和治疗师走去。 “别待太久。”罗恩小声说。 治疗师用魔杖指着杰纳斯·西奇病房的门,念了声“阿拉霍洞开”,门应声而开。她领头走了进去,一只手紧紧抓着吉德罗的胳膊,直到让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 “这是我们的长住病房,”她低声对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说,“永久性咒语伤害。当然,依靠强化治疗和一点运气,可以使病情有所好转……吉德罗确实好像恢复了一些意识。博德先生进步很大,他的说话能力恢复得不错,尽管他还没说过我们能听懂的话……好了,我得发完圣诞礼物,你们聊一会儿……” 哈利打量着这间病房,它显然是病人长住的家。病床周围的私人物品比韦斯莱先生那边的多得多。吉德罗的床头板上贴着他自己的照片,都在向新来者露齿微笑,挥手致意。许多照片上有他笔画幼稚的签名。他刚被治疗师按到椅子上,就拉过一沓照片,抓起羽毛笔,疯狂地签起名来。 “你可以把它们放在信封里,”他对金妮说,把签好的照片一张张扔到她膝上,“我没被遗忘,没有,我仍然收到许多崇拜者的来信……格拉迪丝·古吉翁每周都写……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他停了下来,似乎有点困惑,随即又露出笑容,起劲地签起名来,“我想只是因为我相貌英俊……” 一个面色灰黄、愁眉苦脸的男巫躺在对面的床上,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仿佛对周围事物不知不觉。隔了两张床是一个满脸长毛的女人,哈利想起二年级时赫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幸好她的损容不是永久性的。病房另一头的两张床有花帘子围着,给病人和探视者一些隐私。 “你的,阿格尼丝,”治疗师愉快地跟脸上长毛的女人打招呼,递给她一小堆圣诞礼物,“看,没有被忘记吧?你儿子派了猫头鹰来说他晚上来看你,真不错,是不是?” 阿格尼丝响亮地吠叫了几声。 “布罗德里克,你看,有人送给你一盆植物,还有一个漂亮的日历,每个月是不同的鹰头马身有翼兽,会带给你好心情的,是不是?”治疗师快步走到自言自语的男子跟前,把一盆怪难看的植物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又用魔杖把日历挂到墙上,那植物上的长触手摆来摆去。“还有——哦,隆巴顿夫人,您这就走吗?” 哈利猛地转过头。病房那头的帘子已经拉开,有两人从床边走了出来:一个可怕的老女巫,穿着一件绿色的长袍,披着虫蛀的狐皮,尖帽子上显然装饰着一只秃鹫的标本,她后面跟着一个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纳威。 哈利突然意识到那边两张床上的病人是谁了。他拼命想转移其他人的注意,让纳威悄悄走出病房。但罗恩听到“隆巴顿”也抬起头来,哈利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叫出了声:“纳威!” 纳威浑身一震,畏缩了一下,仿佛一颗子弹刚从他身旁擦过。 “是我们,纳威!”罗恩高兴地站了起来,“你看见了吗?洛哈特在这儿!你来看谁?” “是你的朋友吗,纳威,小乖乖?”纳威的奶奶亲切地说着,向他们走来。 纳威似乎宁愿自己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就是不要在这里。他圆鼓鼓的脸上泛起紫红色,他不敢接触他们的目光。 “啊,对了,”他奶奶凝视着哈利,伸出一只枯干的、鹰爪般的手给他握,“对,对,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纳威对你评价很高。” “呃——谢谢。”哈利和她握了握手。纳威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脚,脸上越来越紫。 “你们两个显然是韦斯莱家的,”隆巴顿夫人高贵地把手伸给了罗恩和金妮,“对,我认识你们的父母——当然,不大熟——是好人,好人……你一定是赫敏·格兰杰吧?” 赫敏听隆巴顿夫人知道她的名字似乎吃了一惊,但也和她握了握手。 “对,纳威跟我说过你。帮他渡过了一些难关,是不是?他是个好孩子,”她用严厉审视的眼光沿着尖鼻子向下瞅着纳威,“但没有他爸爸的才气,我不得不说……”她把头朝里边那两张床一点,帽子上的秃鹫吓人地抖动起来。 “什么?”罗恩惊奇地问(哈利想踩他的脚,但穿着牛仔裤做这种动作比穿袍子要显眼得多),“那边是你爸爸吗,纳威?” “什么?”隆巴顿夫人厉声问,“你没跟朋友说过你父母的事吗,纳威?” 纳威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哈利不记得他为哪个人这么难受过,可是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纳威解围。 “哼,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隆巴顿夫人生气地说,“你应该感到自豪,纳威,自豪!他们牺牲了健康和理智,不是为了让唯一的儿子以他们为耻的!” “我没觉得羞耻。”纳威无力地说,还是不看哈利等人。罗恩踮着脚往那两张床上看。 “你表现的方式很奇怪!”隆巴顿夫人说,“我儿子和儿媳被神秘人的手下折磨疯了。”她高傲地转向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说。 赫敏和金妮都捂住了嘴巴。罗恩伸着脖子看了看纳威的父母,显得很痛苦。 “他们是傲罗,在魔法界很受尊敬。”隆巴顿夫人继续说,“天分很高,他们两个。我——哎,艾丽斯,什么事?” 纳威的母亲穿着睡衣缓缓走来。她已不再有穆迪那张凤凰社最早成员合影上那样圆润快乐的脸庞。她的脸现在消瘦而憔悴,眼睛特别大,头发已经白了,零乱而枯干。她似乎不想说话,或是不能说,但她怯怯地朝纳威比画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又一个?”隆巴顿夫人有点疲倦地说,“很好,艾丽斯,很好——纳威,拿着吧,管它是什么……” 纳威已经伸出手来,他母亲丢给他一张吹宝超级泡泡糖的包装纸。 “很好,亲爱的。”纳威的奶奶拍着她的肩膀,装出高兴的样子。 但纳威轻声说:“谢谢,妈妈。” 他母亲蹒跚地走了回去,一边哼着歌曲。纳威挑战地看着大家,好像准备接受他们的嘲笑,但哈利觉得他从没遇到过比这更不好笑的事。 “好吧,我们该回去了。”隆巴顿夫人叹息着说,一边戴上长长的绿手套,“很高兴见到你们大家。纳威,把那张糖纸扔到垃圾箱里,她给你的都够贴满你的卧室了吧……” 但祖孙二人离开时,哈利相信他看到纳威把糖纸塞进了口袋里。 门关上了。 “我一直不知道。”赫敏眼泪汪汪地说。 “我也不知道。”罗恩声音嘶哑。 “我也是。”金妮小声说。 他们都看着哈利。 “我知道,”他难过地说,“邓布利多跟我讲过,但我保证不说出去……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就是为这事进阿兹卡班的,她对纳威的父母用了钻心咒,害得他们发了疯。”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干的?”赫敏惊恐地说,“就是克利切的照片上那个女人?”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洛哈特气愤的声音:“喂,我的连笔字可不是白练的,知道吧!” 第123章大脑封闭术 克利切原来躲在阁楼上。小天狼星在那儿找到了他,他满身灰尘,无疑又在翻寻布莱克家的其他古董,想藏到他的柜子里。虽然小天狼星对这个说法感到很满意,哈利却有些不安。克利切出来后情绪似乎有所好转,他那怨恨的嘀咕减少了,也比平常听话了,但有一两次哈利发现这个小精灵在贪婪地盯着他,一见哈利发觉就赶忙移开目光。 哈利没有向小天狼星提起这隐隐的怀疑。圣诞节过完了,小天狼星的快乐在迅速挥发。随着众人离开之日的临近,他越来越容易陷入被韦斯莱夫人称为“间歇性忧郁症”的状态:沉默寡言,脾气暴躁,经常躲到巴克比克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几小时。他的忧郁在整所房子里蔓延,像毒气一样从门底下泄出去,所有的人都被感染了。 哈利不想留下小天狼星一个人跟克利切做伴。事实上,他生平第一次不再盼望着回霍格沃茨。返校意味着回到乌姆里奇的专制之下,她一定又强行通过了十来条法令;再说又没有魁地奇球赛可盼。考试临近,作业量很可能又要增加。邓布利多还是那么遥远。要不是有D.A.,哈利觉得他可能会去求小天狼星想办法让他离开霍格沃茨,留在格里莫广场。 假期最后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让哈利真正害怕返校了。 “哈利,亲爱的,”韦斯莱夫人把头伸进他和罗恩的卧室,他们俩在下巫师棋,赫敏、金妮和克鲁克山在旁边观看,“你到厨房来一下好吗?斯内普教授有话跟你说。” 哈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车正在和罗恩的一个卒子激烈搏斗,他正兴奋地给它加油鼓劲呢。 “压扁它——压扁它,它不过是个小卒子,你这个笨蛋——对不起,韦斯莱夫人,你说什么?” “斯内普教授在厨房里,他想和你谈谈。” 哈利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他望望其他几人,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赫敏好不容易才管住了一刻钟的克鲁克山,此时欢喜地跳到棋盘上,棋子尖叫着四散奔逃。 “斯内普?”哈利茫然地问。 “斯内普教授,亲爱的,”韦斯莱夫人责备地说,“快来吧,他说他待不了多久。” “他找你干吗?”韦斯莱夫人走了,罗恩忐忑地问,“你没干什么吧?” “没有!”哈利愤慨地说,一边拼命回想自己有什么过错会让斯内普追到格里莫广场来。莫非他上次作业得了一个“T”? 一两分钟后,他推开了厨房的门,看到小天狼星和斯内普坐在长桌前,气呼呼地瞪着相反的方向,沉默中充满了对彼此的厌恶。小天狼星面前有一封打开的信。 “呃。”哈利出声报告他的存在。 斯内普回过头来,一张脸镶在油油的黑发帘中。 “坐下,波特。” “我说,”小天狼星往后一靠,翘起椅子,对着天花板大声说,“我希望你不要在这儿发号施令,斯内普,这是我的家。” 斯内普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难看的红潮,哈利在小天狼星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桌子对面的斯内普。 “我本该和你一个人谈,波特,”斯内普嘴角浮现出惯常的冷笑,“但布莱克——” “我是他的教父。”小天狼星嗓门更大了。 “我是奉邓布利多之命来的,”斯内普说,声音则越来越阴毒,“不过请留下,布莱克,我知道你喜欢有……参与感。” “这话什么意思?”小天狼星问,重重地把椅腿落回了地面。 “只是说我想你一定挺——啊——挺心烦的,不能为凤凰社做任何有用的事。”斯内普故意强调“有用”一词。 这一下轮到小天狼星涨红了脸,斯内普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转向哈利。 “校长让我来通知你,波特,他希望你这学期学习大脑封闭术。” “学习什么?”哈利愣愣地问。 斯内普的冷笑更明显了。 “大脑封闭术,波特。防止头脑受到外来入侵。是魔法中冷僻的一门,但非常有用。” 哈利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防止外来入侵?可他没有被附身啊,大家都这么说…… “为什么我要学大——这玩意儿?”他问。 “因为校长认为有必要,”斯内普和缓地说,“你一周接受一次单独辅导,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明白吗?” “明白。”哈利说,“谁来教我?” 斯内普扬了扬眉毛。 “本人。”他说。 哈利感到他的五脏六腑在融化,由斯内普单独辅导——他到底做了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他急忙求助地看着小天狼星。 “为什么邓布利多不能教他?”小天狼星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是你?” “我想是因为校长有权把不愉快的差使下放吧,”斯内普圆滑地说,“我向你保证这不是我要来的。”他站起身来,“我星期一晚上六点在我办公室等你,波特。如果有人问,就说是魔药课补习,见过你在我课上表现的人都不会否认有这个必要。” 他转身离开了,黑色的旅行斗篷旋起了一股风。 “等一等。”小天狼星说着坐直了身子。 斯内普回身看着他冷笑着。 “我很忙,布莱克……不像你。我没有无限的空闲……” “那我直话直说吧。”小天狼星站了起来。他比斯内普高得多,哈利注意到斯内普的手在斗篷口袋里攥紧了,他猜想一定是握住了魔杖柄。“如果我听到你借教哈利大脑封闭术来整他,我会找你算账的。” “多么动人哪,”斯内普冷笑道,“但你一定发现波特很像他父亲吧?” “不错。”小天狼星自豪地说。 “那你该知道他骄傲自大,批评对他就像耳旁风。”斯内普圆滑地说。 小天狼星一把推开椅子,大步朝斯内普走去,一边抽出了魔杖。斯内普也亮出了魔杖。两人摆开架式,小天狼星脸色铁青,斯内普在算计,目光在小天狼星的脸和杖尖之间扫来扫去。 “小天狼星!”哈利叫道,但他好像没听见。 “我警告过你,鼻涕精,”小天狼星的脸离斯内普的脸不到一尺,“邓布利多或许认为你改造好了,可我不那么想——” “哦,那你为什么不对他说呢?”斯内普低声说,“是不是担心他不会把在老妈家躲了六个月的人的话当回事?” “告诉我,卢修斯·马尔福近来怎样?我想他一定很高兴他的哈巴狗在霍格沃茨任教吧?” “提到狗,”斯内普轻轻地说,“你知道吗,你上次冒险外出时,卢修斯·马尔福认出了你。很聪明啊,布莱克,在安全的站台上被人看到了……让你有铁打的理由以后不用出洞了,是不是?” 小天狼星举起了魔杖。 “不要!”哈利叫了起来,从桌上翻过去挡在他们中间,“小天狼星,别——” “你在说我是懦夫吗?”小天狼星咆哮道,想把哈利推开,但哈利坚决不动。 “嗯,我想是吧。”斯内普说。 “哈利——让开——!”小天狼星大吼一声,一掌把他推到旁边。 厨房门开了,韦斯莱全家和赫敏一拥而入,个个兴高采烈,韦斯莱先生骄傲地走在中间,穿着条纹布的睡衣,外罩一件防水雨衣。 “治好了!”他兴冲冲地向整个厨房宣布,“完全好了!” 他们全都僵立在门口,瞪着眼前这幕定格的情景:小天狼星和斯内普都扭头望着门口,魔杖直指对方的面门,哈利张着手臂站在两人中间,想把他们推开。 “梅林的胡子啊,”韦斯莱先生的笑容消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天狼星和斯内普都垂下了魔杖。哈利左右看看,两人脸上都带着极度的轻蔑,但突然进来这么多的目击者似乎使他们恢复了理智。斯内普把魔杖插进口袋,大步走出厨房,没有理睬韦斯莱一家人。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 “星期一晚上六点,波特。” 他扬长而去,小天狼星瞪着他的背影,魔杖垂在一旁。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韦斯莱先生又问。 “没什么,亚瑟,”小天狼星喘着粗气,像刚跑完长跑,“只是两个老同学叙叙旧……”他好像用了极大努力似的微笑道,“……你治好了?好,真好……” “可不是嘛!”韦斯莱夫人把她丈夫领到一把椅子跟前,“斯梅绥克治疗师终于找到了蛇毒的解药,可以对付各种蛇毒,亚瑟也从捣鼓麻瓜医术中吸取了教训,是不是,亲爱的?”她威严地问。 “是的,莫丽,亲爱的。”韦斯莱先生温顺地说。 那天的晚餐本应是非常愉快的,哈利看得出小天狼星竭力想活跃气氛,他强迫自己为弗雷德和乔治的笑话而高声大笑,殷勤地给大家夹菜,但除此之外,他的脸就会阴沉下去,显得心事重重。他和哈利之间隔着来向韦斯莱先生道贺的蒙顿格斯和疯眼汉。哈利想对小天狼星说别把斯内普的话放在心上,斯内普是故意激他的,他们都不认为小天狼星听邓布利多的话待在格里莫广场是贪生怕死,可是没有找到机会。看着小天狼星那可怕的表情,哈利怀疑即使有机会他也未必敢讲。他只是小声地对罗恩和赫敏说了要跟斯内普学大脑封闭术的事。 “邓布利多想让你不再做那些关于伏地魔的梦,”赫敏马上说,“你不会舍不得它们吧?” “跟斯内普补课?”罗恩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我宁可做噩梦。” 第二天,他们准备乘坐骑士公共汽车回霍格沃茨,还是由唐克斯和卢平护送他们。哈利、罗恩和赫敏进厨房时,他们俩正在吃早饭。大人们好像在小声交谈,但门一开他们马上回过头来不说了。 他们匆匆吃过早饭,穿上外套,戴好围巾,准备上路。一月的清晨天色灰白,寒意袭人。哈利的胸口堵得难受,他不想跟小天狼星说再见,他对这次分别有一种不祥之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小天狼星别做傻事——他担心小天狼星受了斯内普的刺激,可能现在就已盘算着贸然离开格里莫广场。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小天狼星就把他叫到了一边。 “你带上这个。”他悄悄地说,塞给哈利一个包得很不像样的、平装书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哈利问。 “如果斯内普欺负你,它会让我知道的。别在这儿打开!”小天狼星提防地看了看韦斯莱夫人,她正在劝双胞胎戴上她自己织的手套,“我怀疑莫丽不赞成——但我希望你在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吗?” “好的。”哈利答应着,把小包塞到上衣内侧的口袋里,但他知道他是不会用的。他决不会把小天狼星引出安全地带,无论斯内普在教他大脑封闭术时怎么虐待他。 “走吧。”小天狼星拍拍哈利的肩膀,强打笑容说。哈利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已经上了楼,停在上了粗铁链和门闩的正门前,韦斯莱一家围在那里。 “再见,哈利,多保重。”韦斯莱夫人拥抱了他一下。 “再见,哈利,替我看着点蛇!”韦斯莱先生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 “好——好的。”哈利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是他提醒小天狼星的最后一个机会,他转身望着教父的脸,张嘴刚要说话,但小天狼星用一只胳膊搂了他一下,粗声粗气地说:“照顾好自己,哈利。”然后哈利就被推进了凛冽的空气中,唐克斯追着他下了台阶(她今天扮成了一个身着粗花呢的高个女人,头发是铁灰色的)。 12号的门在身后关上了,他们跟着卢平下了台阶。走到人行道上时,哈利回头看了看,12号在迅速缩小,两边的房屋延伸过来挤着它,一眨眼的工夫它就不见了。 “快点儿,越早上汽车越好。”唐克斯扫了一眼广场说,哈利觉得她眼神中有一些紧张。卢平挥起右手。 砰! 一辆鲜艳的紫色三层公共汽车从天而降,差点撞到了路灯柱,但灯柱朝后一跳躲开了。 一个穿着紫色制服,长着招风耳、满脸粉刺的瘦小伙跳下来说:“欢迎乘坐——”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唐克斯迅速说,“上车,上车——” 她把哈利推向汽车踏板,售票员瞪眼看着哈利走过去。 “哎——是哈——!” “你要喊他的名字我就让你万劫不复。”唐克斯小声威胁道,一边把金妮和赫敏也推向前去。 “我一直想坐这个。”罗恩高兴地说,他也上了车,只顾东看西看。 哈利上次乘骑士公共汽车是晚上,三层车厢里排满了铜床架。现在是清晨,车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椅子,也不讲搭配,胡乱地挤在窗边,有的似乎是在汽车突然停在格里莫广场时翻倒的,几个巫师正在嘟嘟囔囔地爬起来。不知是谁的购物袋滑到了车厢那头,青蛙卵、蟑螂和蛋奶糊撒了一地。 “看来我们得分开了,”唐克斯果断地说,一边寻找空座位,“弗雷德、乔治和金妮,你们坐到后面去……卢平可以跟你们一起……” 她和哈利、罗恩和赫敏走到了顶上那一层,最前面和最后面各有两把椅子,售票员斯坦·桑帕克热心地跟着哈利和罗恩走到了后面。哈利走过时许多人回头看他,当他坐下时,看到那些脑袋都赶忙转了过去。 哈利和罗恩每人递给斯坦十一个西可,汽车又开了起来,摇晃着绕过格里莫广场,车身扭来扭去的,时而还会驶上人行道。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他们都往前一冲,罗恩的椅子翻了,他膝上的小猪从笼子里挣了出来,啾啾地飞到车厢前面,拍着翅膀落到赫敏的肩头。哈利抓住了蜡烛架才勉强没有摔倒,他朝窗外望去,他们好像正沿着一条高速公路疾驶。 “伯明翰城外。”斯坦愉快地回答了哈利心里的问题,罗恩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挺好的,哈利?我夏天老是在报上看到你的名字,可是没什么好话……我对厄恩说,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没那么怪啊,慢慢显出来的,是不是?” 他把票递给他们,继续着迷地盯着哈利。斯坦显然不在乎一个人有多怪,只要他的名字能上报。骑士公共汽车吓人地倾斜着,超过了内侧的一溜小汽车。哈利望望前面,看到赫敏捂住了眼睛,小猪在她肩上快乐地摇摆着。 砰! 椅子都朝后滑去,骑士公共汽车从伯明翰公路跳到了一条幽静的乡间小道上,一路尽是险弯。车子忽左忽右压上路边时,一道道树篱跳着闪开了。他们又开上了一条闹市区的主干道、一座崇山峻岭中的高架桥,然后是高楼间一条冷风飕飕的街道,每次都是砰的一声巨响。 “我改主意了,”罗恩第六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嘟哝道,“我再也不想坐这玩意儿了。” “注意,下一站是霍格沃茨。”斯坦快活地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前头那个霸道的女人给了点小费要让你们先下。不过我们得先让马什女士下去。”下层传来呕吐声和可怕的哗啦声,“她不舒服。” 几分钟后骑士公共汽车在一个小酒吧外尖声刹住,小店闪身躲避,才没有被撞上。他们听到斯坦把可怜的马什女士扶下了车,二层乘客都嘀咕着舒了口气。汽车继续前行,加速,直到—— 砰! 他们已经行驶在白雪覆盖的霍格莫德村,哈利瞥见了小巷里的猪头酒吧,砍下的猪头招牌在寒风中吱嘎作响。片片雪花打在车前的大窗子上。车子终于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霍格沃茨大门外。 卢平和唐克斯帮他们把行李弄下车,然后下来说再见。哈利望了一眼三层的骑士公共汽车,见所有乘客都把鼻子贴在窗子上看着他们。 “进学校就安全了。”唐克斯警惕地扫了一眼僻静的街道,“过得愉快,啊?” “保重。”卢平和每个人握手,最后轮到哈利时,“听着……”他低声说,其他人都在和唐克斯最后道别,“哈利,我知道你不喜欢斯内普,但他是高超的大脑封闭术师,我们——包括小天狼星都希望你学会保护自己,所以刻苦学习,好吗?” “好。”哈利沉重地说,抬眼望着卢平那过早显出皱纹的脸,“再见了……” 六个人吃力地拖着箱子沿着结冰的车道往城堡走去,赫敏说要在睡觉前织出几顶小精灵帽。来到橡木大门前,哈利回头看了一眼,骑士公共汽车已经不见了。想到明天晚上的事情,他倒有点希望自己还在车上。 第二天,哈利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晚上的到来而害怕。上午的魔药课丝毫没有消除他的恐惧,斯内普还是那么可恶。课间不断有D.A.的成员满怀希望地来问他晚上要不要聚会,他的情绪更加低落。 “我会通知你们的,”哈利一遍遍地说,“但今天晚上不行,我要——补魔药课……” “你要补魔药课?”午饭后扎卡赖斯·史密斯把哈利堵在门厅里,挑起眉毛说,“老天,你一定糟透了,斯内普不经常给人补课,是不是?” 史密斯趾高气扬地走开了,罗恩气愤地瞪着他。 “要我对他施毒咒吗?我现在还能击中他。”他举起魔杖对准了史密斯的后背。 “算了,”哈利沮丧地说,“谁都会这么想,是不是?觉得我笨——” “嘿,哈利。”哈利身后一个声音叫道。他转过身,发现秋站在那儿。 “嗯,”哈利的胃揪紧了,“嘿。” “我们在图书馆,哈利。”赫敏果断地说,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朝大理石楼梯拽去。 “圣诞节过得好吗?”秋问。 “嗯,还不错。”哈利说。 “我过得挺安静。”不知为什么,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嗯……下个月又要去一次霍格莫德村,你看到通知了吗?” “什么?哦,没有,我回来后还没看过布告栏呢。” “是在情人节……” “哦,”哈利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你是不是想——?” “要是你愿意。”她热切地说。 哈利呆住了,他本想说:“你是不是想问下次D.A.活动的时间?”但她的回答好像对不上。 “我——呃——”他说。 “噢,你不愿意就算了,”她说,似乎感到有些屈辱,“没关系,回头见。” 她讪讪离去,哈利瞪着她的背影,脑子在疯狂地转动,突然醒悟了过来。 “秋!嘿——秋!” 他跑过去,在大理石楼梯上追到了她。 “呃——你想在情人节跟我去霍格莫德吗?” “哦,是的!”她羞红了脸,灿烂地一笑。 “好……那么……就说定了。”哈利感到这一天还不算完全失败,他在下午上课前到图书馆去找罗恩和赫敏时,脚步不知不觉也抬得高了。 但到了晚上六点钟,就连成功地约了秋·张也不足以减轻哈利的不祥之感,这感觉随着他朝斯内普办公室迈出的每一步而增强。 他在门外停了一会儿,希望自己是在别处。只要不是在这里,在哪儿都行。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敲门进去。 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架上放着几百个玻璃瓶,黏糊糊的动植物标本浮在五颜六色的药剂中。角落上一个柜子里装满了斯内普曾经——不无根据地——指责哈利盗取的药材。但哈利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书桌上,烛光里有一个刻着神秘符号的浅浅的石盆。哈利一下认出来了——邓布利多的冥想盆——正在纳闷把它摆在这儿干什么,斯内普冷冰冰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把他吓了一跳。 “把你身后的门关上,波特。” 哈利照办了,恐惧地感到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他转过身,斯内普已经走到亮处,无声地指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哈利过去坐了,斯内普也坐下来,冷酷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利,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里都刻着厌恶。 “好,波特,你知道来这儿干什么。”他说,“校长要我教你大脑封闭术,我只能希望你比在魔药课上聪明一点儿。” “是。”哈利不敢多话地答道。 “这也许不是一般的课,波特,”斯内普的眼睛阴险地眯缝起来,“但我还是你的老师,你任何时候都要叫我‘先生’或‘教授’。” “是……先生。”哈利说。 “好啦,大脑封闭术,在你教父的厨房里我告诉过你,这一门魔法能够防止头脑受到魔法的入侵和影响。” “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认为我需要它,先生?”哈利直视着斯内普冷酷的黑眼睛,不知他会不会回答。 斯内普瞪了他一会儿,轻蔑地说:“就是你到现在也该想通了吧,波特?黑魔王极其擅长摄神取念——” “那是什么意思,先生?” “即从另一个人的头脑中提取感觉和记忆——” “他能读人心吗?”哈利马上问,他最担心的事被证实了。 “你没用心,波特,”斯内普说,他的黑眼睛闪着冷光,“你不懂得微妙的区别,这是使你把药剂配得如此糟糕的缺陷之一。” 斯内普停顿了一会儿,显然在品味着侮辱哈利的快感,然后继续说: “只有麻瓜才讲‘读人心’。人心不是一本书,不可以随意翻阅。思想也不是刻在脑壳里的,不可以让人钻进去读。人心是一种复杂的、多层次的东西,波特——至少多数头脑是……”他笑道,“然而,会摄神取念的人可以在某些情况下研究别人的头脑,并作出正确的解释。比如说,黑魔王几乎总能看出别人对他说谎。只有擅长大脑封闭术的人才能封住与谎话矛盾的感觉和记忆,在他面前说谎而不被发现。” 不管斯内普怎么说,摄神取念在哈利听来还是像读人心,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它的读音。 “那他能知道我们现在想什么吗?先生?” “黑魔王离得很远,霍格沃茨的院墙和场地有许多古老的咒语守护着,保证了校内人员的身心安全。”斯内普说,“时间和空间对魔法是有影响的,波特。目光接触对摄神取念往往很关键。” “那我为什么还要学大脑封闭术?” 斯内普瞟着哈利,用一根细长的手指摸着嘴巴。 “常规似乎不适用于你,波特。那个没能杀死你的咒语似乎在你和黑魔王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迹象表明,有些时候,当你的头脑最放松、最脆弱时——比如在睡梦中,你就能感知黑魔王的思想和情绪。校长认为不应任其继续下去,他要我教你怎样对黑魔王封闭你的思想。” 哈利的心咚咚直跳。这解释不通啊。 “可邓布利多教授为什么要制止呢?”他突然问,“我不大喜欢这感觉,可是它挺有用呀。我是说……我看到了大蛇袭击韦斯莱先生,不然邓布利多教授可能救不了他,是不是?先生?” 斯内普看了哈利一会儿,依然用手指摸着嘴巴,然后缓缓开口,仿佛在斟酌每个字眼。 “黑魔王似乎直到最近才发觉你和他之间的这种联系。在此之前似乎是你能感知他的情绪和思想,他却浑然不知。但是,你圣诞节前的那个梦——” “韦斯莱先生和蛇?” “别打断我,波特。”斯内普凶狠地说,“我说到……你圣诞节前的那个梦如此严重地侵入了黑魔王的思想——” “我是在蛇的脑子里,不是他的!” “我想我刚说过别打断我,波特!” 但哈利不在意斯内普发火,他终于抓到了问题的根本。他身子往前探了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坐在椅子的边缘,身体绷得紧紧的,就像随时准备逃跑一样。 “我感知的是伏地魔的思想,怎么又用蛇眼看东西呢?” “不要说黑魔王的名字!”斯内普喝道。 一阵难堪的沉默,他们隔着冥想盆怒目相对。 “邓布利多教授也说他的名字。”哈利小声说。 “邓布利多是本领高强的巫师,”斯内普阴沉地说,“他可能不讳言这个名字……但我们其他人……”他似乎是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胳膊,哈利知道那是曾经烙有黑魔标记的地方。 “我只是想知道,”哈利竭力使语气保持礼貌,“为什么——” “看来是你进入了蛇的脑子,因为黑魔王当时正在那里,”斯内普咆哮道,“他正附在蛇的体内,所以你梦见你也在里面……” “那伏——他发现我了吗?” “看来是的。”斯内普冷冷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哈利忙问,“这只是邓布利多教授的猜测,还是——?” “我说过,”斯内普硬板板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像两条缝,“叫我先生。” “是,先生,”哈利不耐烦地说,“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们知道就够了。”斯内普厉声道,“重要的是黑魔王现在已经察觉你能感知他的思想和感觉。他还推断出这种情况是可以反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已想到他或许能感知你的思想和感觉——” “他可能想操纵我?”哈利问,赶紧又补上一句,“先生?” “可能。”斯内普冷淡地、漠不关心地说,“这就又回到了大脑封闭术。” 斯内普从袍子里抽出魔杖,哈利绷紧了身体。但斯内普只是把杖尖举到太阳穴上,插到油腻的发根中。当他拿开魔杖时,杖尖上连着一缕银色的东西,像粗粗的蛛丝。他把它扯断了,让它轻柔地落到了冥想盆里,在盆中旋转成银白色,既非气体又非液体。斯内普又两次把魔杖举到太阳穴上,把银色的物质加入石盆中。他没有解释,只是小心地把冥想盆捧到靠边的架子上,然后转过来手持魔杖对着哈利。 “站起来,拿出你的魔杖,波特。” 哈利紧张地站了起来,两人隔着桌子对峙着。 “你可以用魔杖解除我的武器,或用你能想到的其他方式自卫。”斯内普说。 “你要做什么?”哈利害怕地看着斯内普的魔杖问。 “我要进入你的大脑,”斯内普轻声说,“我们要看看你的抵抗能力。我听说你已经显示出对夺魂咒的抵抗力……你会发现这里要用到类似的能力……现在,准备……摄神取念!” 斯内普突然出手,哈利还没来得及准备抵抗:办公室在他眼前晃动着消失了,一幅幅画面像放电影般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已看不到周围的东西。 五岁时他看着达力骑在红色的新自行车上,他心中充满了嫉妒……九岁时他被看家狗利皮赶到树上,德思礼一家在草坪上哈哈大笑……他戴着分院帽,听到它说他可以去斯莱特林……赫敏躺在校医院,满脸黑毛……一百个摄魂怪在黑暗的湖边把他包围了……秋在槲寄生下向他靠近…… 不,哈利脑子里有个声音叫道,你不能看这个,你不能看,这是私人的—— 他感到膝盖一阵剧痛,斯内普的办公室回来了,他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一只膝盖在桌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他抬头望望斯内普,见他在揉着手腕,那儿有一道红肿的鞭痕,像一个烙印。 “你想施蜇人咒吗?”斯内普冷冷地问。 “没有。”哈利怨恨地说,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想也是。”斯内普轻蔑地说,“你让我进得太深,你失去了控制。” “你全看到了?”哈利不知自己想不想听到回答。 “一些片段。”斯内普说着撇了撇嘴,“那条狗是谁的?” “玛姬姑妈的。”哈利小声说,心里恨透了斯内普。 “不过,作为第一次,还不算太差。”斯内普又举起魔杖,“你终于阻止了我,尽管你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大喊大叫。你必须集中精神,用你的脑子抵抗我,不需要用魔杖。” “我会努力的。”哈利愤怒地说,“但你没告诉我怎么做!” “礼貌,波特,”斯内普凶狠地说,“现在,我要你闭上眼睛。” 哈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照办了。他不喜欢闭眼站在那儿,让斯内普拿着魔杖站在他面前。 “排除杂念,波特,”斯内普冷冷的声音说,“丢开所有的感情……” 但对斯内普的愤怒仍像毒液一样冲击着他的血管。丢开愤怒?还不如丢掉一条腿容易些…… “你没有做到,波特……你需要约束自己……集中思想,开始……” 哈利努力清空头脑,不去思考,不去回忆,不去感觉…… “再来……我数到三……一——二——三——摄神取念!” 一条黑色的巨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他的父母在魔镜中向他招手……塞德里克·迪戈里躺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瞪着他…… “不————!” 他又跪在了地上,脸埋在手心里,脑子生疼,好像有人要把它从脑壳中抽出去一样。 “起来!”斯内普厉声说,“起来!你没有做,没有努力,你让我看到了你所害怕的记忆,等于在给我武器!” 哈利站了起来,心脏怦怦狂跳,好像真的刚看到塞德里克死在墓地里一样。斯内普看上去比平常更苍白,更愤怒,尽管远不如哈利愤怒。 “我——努——力——了。”他咬着牙说。 “我叫你丢开感情!” “是吗?我现在觉得很难做到。”哈利吼道。 “那你很容易被黑魔王利用!”斯内普残酷地说,“骄傲的、感情用事的傻瓜们,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沉溺在悲伤的回忆中,让自己那么容易受刺激——一句话,软弱的人,他们在他的法力面前不堪一击!他要侵入你的思想易如反掌,波特!” “我不软弱。”哈利低声说,他怒火中烧,觉得自己马上就有可能揍斯内普了。 “那就证明它!控制自己!”斯内普训斥道,“克制你的怒气,管好你的大脑!我们再来!准备!摄神取念!” 他看着弗农姨父把信箱钉死……一百个摄魂怪从湖上朝他飘来……他和韦斯莱先生在一条没有窗户的走廊上疾行……离走廊尽头的黑门越来越近……哈利想进去……但韦斯莱先生把他领向左边,走下石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又扑倒在斯内普办公室的地上,伤疤针扎一般地痛,但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欢喜的。他撑起身子,看到斯内普手举魔杖瞪着他。这次斯内普好像没等哈利反抗就撤除了咒语。 “怎么回事,波特?”他盯着哈利问。 “我看见——我想起,”哈利喘着气说,“我刚刚意识到……” “意识到什么?”斯内普厉声问。 哈利没有马上回答,他揉着额头,还在回味那一刻令人目眩的顿悟…… 他几个月来经常梦见一条没有窗户的走廊,尽头有扇上锁的门,但从未意识到它是个真实的地方。现在回忆起来,他发现那就是他和韦斯莱先生八月十二日赶往审判室时经过的那条走廊,它通向神秘事务司,韦斯莱先生就是在那儿被伏地魔的蛇咬伤的…… 他抬头望着斯内普。 “神秘事务司里有什么?” “你说什么?”斯内普轻声问,哈利痛快地看到他有些慌张。 “我说,神秘事务司里有什么,先生?” “你为什么问这个?”斯内普缓缓地问。 “因为,”哈利紧盯着斯内普,看他有什么反应,“我看到的那条走廊——我几个月来一直梦到它——我刚刚意识到,它通向神秘事务司……我想伏地魔渴望得到那——” “我叫你别说黑魔王的名字!” 他们怒目相向,哈利的伤疤又灼痛起来,但他没管它。斯内普似乎有些紧张,说话时却努力装出冷淡和漠不关心的样子。 “神秘事务司里有许多东西,波特,没有几样是你搞得懂的,而且哪样都不关你的事。我说清楚了吗?” “清楚了。”哈利说,还在揉着伤疤,它越来越疼了。 “我希望你星期三同一时间过来,我们继续练习。” “好的。”哈利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斯内普的办公室去找罗恩与赫敏。 “你每天晚上睡觉前要排除一切感情——使你的头脑变得空而平静,明白吗?” “明白。”哈利说,但他几乎没有听。 “小心,波特……我会知道你有没有练习……” “是。”哈利小声说。他把书包甩到肩上,快步朝门口走去。开门时他回头看了看斯内普,他正背对着哈利,用魔杖把他的思想从冥想盆里挑出来,小心地放回脑子里。哈利轻轻带上门,伤疤还在突突地痛着。 他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罗恩与赫敏,两人正在赶乌姆里奇新布置的一堆作业。其他学生,几乎全是五年级的,也都坐在点着灯的桌前,鼻子凑在书上,羽毛笔在刷刷地狂写。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唯一的声音就是平斯女士的鞋子哒哒发出的轻响。她在过道里威胁地来回巡视,把气呼到碰她那些宝贝图书的人的脖子上。 哈利有点哆嗦,伤疤还在痛着,他觉得有点发烧。在罗恩与赫敏对面坐下时,他在窗户中照见了自己,脸色十分苍白,伤疤似乎比平常更显眼了。 “怎么样?”赫敏小声问,然后露出担心的表情,“你没事吧,哈利?” “嗯……没事……我不知道。”哈利烦躁地说,痛得皱了皱眉,“告诉你们……我刚发现了一件事……” 他讲了刚才看到和推想的事。 “你……你是说……”罗恩小声说,平斯女士走了过去,带着哒哒的轻响,“那件武器——神秘人要找的东西——藏在魔法部?” “神秘事务司,应该是。”哈利悄声道,“我跟你爸爸去审判室时看到过那扇门,跟他被蛇咬时看守的是同一扇。” 赫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当然啦。”她说。 “什么当然啦?”罗恩不耐烦地问。 “罗恩,想想吧……斯多吉·波德摩企图闯入魔法部的一扇门……一定就是那一扇,不像是巧合!” “为什么斯多吉要闯进去呢,他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吗?” “嗯,我不知道,”赫敏承认道,“是有点怪……” “神秘事务司里到底有什么呢?”哈利问罗恩,“你爸爸提过什么吗?” “我知道他们管在那儿工作的人叫‘缄默人’,”罗恩皱眉道,“因为好像没人知道他们在那儿干什么……那种地方会有武器可够怪的……” “一点也不怪,合情合理,”赫敏说,“我想那是魔法部开发的什么绝密玩意儿……哈利,你真的没事吗?” 哈利两手搓着额头,像是要熨平它。 “嗯……没事……”他放下手,双手在颤抖,“只是有点……我不大喜欢大脑封闭术……” “脑子一次次地受到袭击,我想谁都会发虚的。”赫敏同情地说,“我们回公共休息室去吧,那儿会舒服一点儿……” 但公共休息室里闹哄哄的,弗雷德和乔治在演示笑话店的最新产品。 “无头帽!”乔治吆喝道,弗雷德挥舞着一顶饰有粉红色羽毛的尖帽子,“两个加隆一顶……诸位请看!” 弗雷德笑嘻嘻地把帽子套到头上,一刹那间他显得很傻,然后帽子和头一起消失了。 几个女生尖叫起来,其他人哄堂大笑。 “脱帽!”乔治喊道,弗雷德的手在肩膀上摸索了一阵子,他的头重新出现了,粉红色羽毛的帽子被摘了下来。 “那帽子是怎么做的?”赫敏也分了神,仔细观察着弗雷德和乔治,“显然是一种隐形咒,但把隐形区域扩大到施了魔法的物体之外是蛮聪明的……但我想这魔法不会持续太久……” 哈利没有回答,他还是不舒服。 “我明天再做吧。”他把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课本又塞了回去。 “记在你的家庭作业计划簿上!”赫敏建议道,“这样你就不会忘了!” 哈利和罗恩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从书包里掏出计划簿,小心地打开了它。 “不要说以后做,你这个二流货!”本子叱责道,哈利草草记下乌姆里奇的作业,赫敏满意地笑了。 “我去睡觉了。”哈利把作业计划簿塞进了书包,心想一有机会就把它丢到火里去。 他穿过公共休息室,躲开想给他戴无头帽的乔治,走到通往男生宿舍的安静凉爽的石楼梯上。他感觉很难受,就像梦见蛇的那天晚上一样。但他想也许躺一会儿就好了。 他打开宿舍的门,刚往里走了一步,脑袋就像被切开似的疼了起来。他不知道身在何处,站着还是躺着,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疯狂的笑声在他耳中回响……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兴高采烈,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一件大大的好事发生了…… “哈利?哈利!” 有人打了他一个耳光。疯狂的笑声中插入一声疼痛的叫喊。快乐渐渐消失,但笑声还在持续着…… 他睁开眼睛,发现那疯狂的笑声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他一意识到这点,笑声就消失了。哈利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瞪着天花板,额头的伤疤可怕地跳动着。罗恩俯身看着他,看上去很担心。 “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哈利坐了起来,“他很高兴……很高兴……” “神秘人?” “有一件好事发生了,”哈利嘟哝道,他像梦见韦斯莱先生被蛇咬之后那样浑身发抖,非常难受,“他一直盼望的事情。” 像在格兰芬多队更衣室那次一样,这些话仿佛是一个陌生人用哈利的嘴说出来的,但他知道这是实情。他深深地呼吸,不让自己吐在罗恩身上。他很庆幸迪安和西莫不在场。 “赫敏让我来看看你。”罗恩低声说,一边把哈利拉了起来,“她说你这会儿的抵抗力很弱,斯内普折腾过你的脑子之后……但我想长远看会有用的,是吧?” 罗恩怀疑地看看哈利,把他扶到床边。哈利没信心地点点头,瘫靠在枕头上,因为晚上摔的那些跤而浑身疼痛,他的伤疤还像针扎般地疼。他不禁怀疑第一次学习的大脑封闭术反而削弱了他的抵抗力。同时他怀着极大的恐惧揣测着,究竟是什么事让伏地魔感觉到十四年来从没有过的开心。 第124章无奈的甲虫 哈利的问题第二天就找到了答案。赫敏的《预言家日报》送来后,她打开报纸先看头版,突然尖叫起来,周围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啦?”哈利和罗恩一齐问。 她把报纸摊到桌上,指着占满头版的十张黑白照片,九个男巫和一个女巫的面孔,有的在无声哂笑,有的傲慢地用手指敲着他们照片的边。每张照片下注有姓名和被关进阿兹卡班的罪行。 安东宁·多洛霍夫,一个男巫苍白、扭曲的长脸正对着哈利冷笑,凶残地杀害了吉迪翁和费比安·普威特兄弟俩。 奥古斯特·卢克伍德,一个头发油光光的麻脸男子倚在照片的边上,一副厌倦的表情,向神秘人泄露魔法部机密。 但哈利的目光被那个女巫吸引了。第一眼看报纸时她的面孔就跳入了他的眼帘,她黑色的长发在照片上显得乱蓬蓬的,但哈利见过它光滑乌亮的样子。她厚眼皮下的眼睛瞪着他,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高傲的、轻蔑的微笑。像小天狼星一样,她还保留着一些俊美的痕迹,但某种东西——也许是阿兹卡班,已经夺走了她大部分的美丽。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酷刑折磨弗兰克和艾丽斯·隆巴顿夫妇,导致二人永久性残废。 赫敏推推哈利,指指照片上方的标题。 阿兹卡班多人越狱 魔法部担心布莱克是食死徒的“号召人” “布莱克?”哈利大声说,“不是——?” “嘘!”赫敏急道,“小声点儿——往下看!” 魔法部昨天夜间宣布阿兹卡班发生大规模越狱事件。 部长康奈利·福吉在办公室接受采访时证实十名重犯于昨晚脱逃,他已向麻瓜首相通报了逃犯的危险性。 “非常遗憾,我们陷入了与两年半前杀人犯小天狼星布莱克脱逃时相同的处境,”福吉昨夜说,“而且我们不认为两次越狱没有联系。如此大规模的越狱令人怀疑有外面的接应,要知道布莱克作为从阿兹卡班脱逃的第一人,最有条件帮助他人越狱。逃犯中还包括布莱克的堂姐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我们认为这些逃犯可能把布莱克当作领袖。但魔法部正不遗余力地追缉逃犯,并请公众保持警惕,切勿接近这些要犯。” “你看,哈利,”罗恩害怕地说,“所以他昨天晚上那么高兴……” “我不能相信,”哈利吼道,“福吉竟会把越狱怪到小天狼星的头上?” “他还能怎么样?”赫敏挖苦地说,“他能说‘对不起,邓布利多提醒过我,阿兹卡班的看守投靠了伏地魔。’——别哼哼,罗恩——‘现在伏地魔的得力助手也跑了’吗?他花了六个月对大家说你和邓布利多是骗子,不是吗?” 赫敏翻开报纸,开始读里面的报道。哈利环顾礼堂,他不明白其他学生为什么没有显得恐慌,或至少在议论这可怕的头版新闻,然而很少有人像赫敏那样每天拿报纸。他们还在聊着作业、魁地奇球和鬼知道是什么的废话,而墙外又有十个食死徒壮大了伏地魔的力量…… 他朝教工桌子望去,那儿是另一番景象: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在密切交谈,两人面容都异常严峻。斯普劳特教授把《预言家日报》靠在番茄酱的瓶子上,专心致志地读着第一版,勺子举在空中,连勺里的蛋黄滴到了腿上都没发觉。桌子另一头的乌姆里奇教授正在大口地喝着麦片粥,她的癞蛤蟆眼第一次没有在礼堂里搜寻行为不当的学生。她皱着眉头吃饭,不时恶毒地朝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那边瞥上一眼。 “呃,天——”赫敏惊叫一声,还在看着报纸。 “又怎么了?”哈利忙问,心惊肉跳的。 “……太可怕了。”赫敏把第十版折过来,递给了哈利和罗恩。 魔法部职员死于非命 圣芒戈医院昨晚保证对魔法部职员布罗德里克·博德之死作出全面调查。四十九岁的博德先生被一盆植物勒死在病床上,治疗师抢救无效。博德先生数周前在一次工作事故中受伤。 出事时分管博德先生病房的治疗师梅莲姆·斯特劳带薪停职,未接受采访。但医院发言人称:“圣芒戈对博德先生之死深表遗憾,惨剧发生前他正在日渐康复。” “我们对病房中的装饰物有严格规定,但斯特劳治疗师在圣诞节的忙碌中,忽视了博德先生床头植物的危险性。随着博德先生语言和行动能力的恢复,她鼓励他亲自照料那盆植物,却没看出它不是无害的蟹爪兰,而是一枝魔鬼网。康复中的博德先生一碰到它,马上就被勒死了。” “圣芒戈医院还不能解释这盆植物怎么会出现在病房里,望知情者提供线索。” “博德……”罗恩说,“博德,挺耳熟的……” “我们见过他,”赫敏小声说,“在圣芒戈,记得吗?他住在洛哈特对面的床,光躺在那儿瞪着天花板。我们还看到了魔鬼网,那个治疗师说它是圣诞礼物……” 哈利记起当时的情景,恐怖感涌上心头,像胆汁堵在他的喉咙。 “我们怎么会没认出魔鬼网呢……?以前见过的呀……我们本来可以阻止……” “谁想得到魔鬼网会伪装成盆栽植物出现在医院里?”罗恩尖刻地说,“这不怪我们,要怪那个送礼的!准是个蠢货,为什么不看看买的是什么呢?” “得了吧,罗恩!”赫敏不安地说,“我想没人会把魔鬼网放在花盆里而看不出它想勒死碰它的人。这——这是谋杀……很聪明的谋杀……如果送植物的人没留下姓名,谁能查得出来?” 哈利没在想魔鬼网,他记起受审那天乘升降梯下到魔法部第九层时,从门厅进来的那个黄脸男子。 “我见过博德,”他缓缓地说,“跟你爸爸在魔法部……” 罗恩张大了嘴巴。 “我在家听爸爸提到过他!他是个缄默人——他在神秘事务司工作!” 三人面面相觑,赫敏把报纸抽过去,翻到头版,瞪着十名越狱的食死徒瞧了一会儿,然后跳了起来。 “你要干吗?”罗恩吃惊地问。 “发一封信,”赫敏说,把书包甩到肩上,“可能……嗯,我不知道……但值得试一试……只有我能够……” “我讨厌她那样,”罗恩嘟哝道,他和哈利也站起来,慢慢走出了礼堂,“就告诉我们一次会杀了她吗?只需要十几秒钟——嘿,海格!” 海格站在门口让一群拉文克劳的学生过去。他还像寻找巨人刚回来时那样伤痕累累,而且鼻梁上又多了一个新的伤口。 “你们好啊?”他想笑,但只是痛得咧了一下嘴。 “你没事吧,海格?”哈利跟着他问,他沉重地走在拉文克劳的学生后面。 “很好,很好,”海格假装快活地说,还挥了挥手,差点打到了惊恐的维克多教授,“就是忙,你知道,还是那些事儿——备课——两只火蜥蜴的鳞烂了——我留用察看了。”他嘟哝道。 “你留用察看了?”罗恩大声问,许多学生都好奇地回头看了看,“对不起——我是说——你留用察看了?”他压低了嗓门。 “是啊,”海格说,“说实话,这是意料中的。你可能不理解,但那次调查结果不好……算了。”他长叹一声,“得再去给火蜥蜴抹点辣椒粉,不然它们的尾巴也要掉了。再见,哈利……罗恩……” 他沉重地走开了,出了前门,下了台阶,走进了潮湿的场地。哈利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坏消息。 海格留用察看的事几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感到难过,有些人,尤其是德拉科·马尔福,显得很高兴。至于不知名的魔法部职员在圣芒戈蹊跷身亡,似乎只有哈利、罗恩和赫敏才知道或关心。现在走廊上只有一个话题:十名在逃的食死徒。这个消息终于通过少数读报的人渗透到了校园里。谣传说在霍格莫德有人认出了几个逃犯,还说逃犯藏在尖叫棚屋,可能会像小天狼星那样闯进霍格沃茨。 魔法家庭的孩子从小就听说过这些食死徒,他们的名字几乎和伏地魔一样令人觉得恐怖,他们在伏地魔的恐怖统治下所犯的罪行众所周知。霍格沃茨的学生中就有受害者的家属,这些学生发现自己不情愿地成了走廊上注意的焦点:叔叔、婶婶和堂兄弟都死在一个逃犯手里的苏珊·博恩斯在草药课上痛苦地说,她现在深深体会到了哈利的感觉。 “我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真可怕。”她坦率地说,往叫咬藤幼苗上加了太多的火龙粪,使得它们难受地扭动尖叫起来。 哈利这些天在走廊上又成了小声议论和指指点点的对象,但他发现议论者的语气稍有变化。现在是好奇代替了敌意,有一两次他好像听到有人对《预言家日报》关于十名食死徒如何逃出阿兹卡班的说法表示不满。在困惑和恐惧中,这些怀疑者似乎转向了仅剩的一种解释,即哈利和邓布利多去年以来所讲的内容。 不仅学生的情绪变了,现在还经常能看到两三个教师在走廊上低声紧张地交谈,一见有学生走近就不说了。 “显然他们不能在教工休息室自由讲话了,”赫敏小声说,她和哈利、罗恩碰到麦格、弗立维和斯普劳特教授聚在魔咒课教室外,“乌姆里奇在那儿。” “你说他们有新的消息吗?”罗恩回头望着三位教师。 “就算有,我们也不能听,是不是?”哈利气愤地说,“教育令……第多少号了?” 阿兹卡班越狱事件见报的第二天早上,学院的布告栏上又贴出了新的告示: 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令 兹禁止教师向学生提供任何与其任教科目无关的信息。 以上条例符合《第二十六号教育令》。 签名: 高级调查官 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 这条最新法令在学生中引出了许多玩笑。李·乔丹向乌姆里奇指出依据新法令她不能责备弗雷德和乔治在后面玩噼啪爆炸牌。 “噼啪爆炸牌跟黑魔法防御术不相干,教授!那是跟您任教科目无关的信息!” 哈利再见到李时,他的手背鲜血淋漓,哈利建议用一点莫特拉鼠汁。 哈利以为阿兹卡班越狱事件会使乌姆里奇收敛一点儿,以为她会为她亲爱的福吉眼皮底下出的这个大纰漏而羞愧。然而,这件事似乎只是使她更疯狂地想把霍格沃茨的生活控制在她的掌心里。她好像正下定决心近期内至少要解雇一个人,只不过是特里劳尼和海格谁先走的问题。 现在每堂占卜课和保护神奇动物课都在乌姆里奇和她的写字板前进行。在香气熏人的塔楼楼顶的房间里,她坐在火炉边,不时打断特里劳尼教授越来越歇斯底里的讲课,问她鸟相学和七字学之类刁钻古怪的问题,坚持要她预言学生的回答,并要求她展示用水晶球、茶叶和如尼文石占卜的能力。哈利觉得特里劳尼快要崩溃了,他有几次在走廊上碰到她(这本身就很反常,因为她一般只待在她的塔楼里),都见她在激动地自言自语,绞着双手,惊恐地回头张望,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烹调酒的味道。若不是太为海格担心,他都要为她难过了——可是如果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丢掉工作,哈利只有一个选择。 不幸的是,哈利看不出海格比特里劳尼好到哪儿去。虽然他好像听了赫敏的劝告,圣诞节之后就没在课上用过比燕尾狗(它除了尾巴分叉之外与小猎犬没什么区别)更吓人的东西,但他似乎也受了刺激。他在课堂上心烦意乱,魂不守舍,经常忘了讲课的思路,答错问题,还老紧张地去瞟乌姆里奇。他跟哈利三人也疏远了一些,特别叫他们不要在天黑后去看他。 “如果被她抓到了,我们都会完蛋的。”他直截了当地说。他们不想进一步连累他,晚上就不再去他的小屋了。 哈利觉得乌姆里奇在一步步剥夺让他在霍格沃茨的生活中有意义的东西:访问海格的小屋、小天狼星的来信、他的火弩箭,还有魁地奇球。他只能用他唯一的方式报复:加倍投入D.A.的活动。 哈利高兴地看到,得知十名食死徒在逃后,大家(连扎卡赖斯·史密斯)都训练得更刻苦了。然而谁的进步都没有纳威明显,残害他父母的凶手逃跑的消息使他发生了奇特的甚至有些吓人的变化。他一次都没有提过在圣芒戈病房里见过哈利等人的事,见他这样,他们也守口如瓶。他也从来不提贝拉特里克斯及其同伙的在逃,事实上,他在D.A.活动时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了,只是埋头苦练哈利教的每个咒语,圆脸蛋绷得紧紧的,对受伤和事故都不以为意,练得比屋里任何人都卖力。他的进步快得令人害怕,当哈利教一种能把小恶咒反弹到敌人身上的铁甲咒时,只有赫敏比纳威先学会。 其实哈利非常希望他在学习大脑封闭术上也能有纳威那样大的进步。第一次辅导很糟糕,以后也没有改善,相反,哈利觉得他的状态越来越坏了。 在学习大脑封闭术以前,他的伤疤偶尔也会痛,通常是在夜里,或是在他几次突然感应到伏地魔的思想和情绪之后。但现在伤疤几乎是不间断地刺痛,他经常感到一阵阵与他当时行为无关的烦恼或喜悦,总是伴随着伤疤的剧烈疼痛。他恐惧地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一种天线,能接收伏地魔情绪的微小波动。他能肯定这种灵敏度的提高是第一次跟斯内普学习大脑封闭术后开始的。而且,他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在走廊上朝神秘事务司走去,最后总是渴望地站在那扇黑门前。 “也许有点儿像生病,”听了哈利的倾诉之后,赫敏关切地说,“像发烧那样,要先加重再变好。” “是斯内普的辅导使它加重的。”哈利断言,“伤疤疼得太难受了,而且我讨厌每天晚上走那条走廊。”他恼火地揉着额头,“我希望那扇门快打开,盯着它都看厌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赫敏厉声说,“邓布利多不想让你梦见那条走廊,要不他也不会让斯内普教你大脑封闭术。你还得努点力。” “我努力了!”哈利火了起来,“你倒试试看,斯内普想进到你脑子里,这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也许……”罗恩开口道。 “也许什么?”赫敏没好气地问。 “也许不能封闭大脑并不是哈利的错。”罗恩阴沉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赫敏问。 “嗯,也许斯内普不是真想帮助哈利……” 两人都瞪着罗恩,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也许,”他低声说,“他实际上是想把哈利的头脑打开得更大一点儿……让神秘人——” “别胡说,罗恩,”赫敏生气地打断他,“你怀疑过斯内普多少次了,哪次是对的?邓布利多信任他,他为凤凰社工作,这就够了。” “他以前是食死徒,”罗恩固执地说,“我们从没见过他真正转变的证据……” “邓布利多信任他,”赫敏坚持道,“要是我们不相信邓布利多,就没人可相信了。” 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和要做的事——经常使五年级学生熬夜的惊人作业量、秘密的D.A.集会、斯内普的定期辅导——一月份过起来快得可怕。在不知不觉中,二月已经来临,带来了较为温暖湿润的天气,以及本学年的第二次霍格莫德之行。哈利自上次约定之后一直没什么时间跟秋说话,现在突然发现要跟她度过整整一个情人节。 二月十四日早上哈利特意打扮了一下,他和罗恩来到礼堂时正赶上猫头鹰送信,海德薇不在——他也没指望它来,但他们坐下时,赫敏从一只陌生的褐色猫头鹰嘴里抽出了一封信。 “还算及时!要是今天不来……”她急切地撕开信封,抽出一小张羊皮纸,读了起来,目光迅速地来回移动,脸上现出欣慰的表情。 “哈利,”她抬头看着他,“这很重要……你中午能到三把扫帚来找我吗?” “嗯……我不知道,”哈利没把握地说,“秋可能希望我一直陪着她。我们还没说过今天要干什么呢。” “那就带她一起来好了。”赫敏急切地说,“你会来吗?” “嗯……好吧,可为什么呢?” “我现在没时间告诉你,我得赶快回信——” 她匆匆走出礼堂,一手拿着信一手捏着片面包。 “你去吗?”哈利问罗恩。但罗恩沮丧地摇摇头。 “我去不了霍格莫德,安吉利娜要训练一整天,好像会有用似的——我们是我见过的最差的队。你没看见过斯劳珀和柯克,太臭了,比我还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安吉利娜为什么不让我离队……” “因为你状态好的时候挺不错的。”哈利烦躁地说。 他觉得很难同情罗恩的处境,因为他自己几乎愿意花一切代价参加这次对赫奇帕奇的比赛。罗恩似乎觉出了哈利的语气,吃早饭时没再提魁地奇球,说“再见”的时候两人态度也有一点儿冷淡。罗恩去了魁地奇球场,哈利用饭勺当镜子理了理头发,一个人去门厅找秋,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 她站在橡木门旁,梳着长长的马尾辫,非常美丽。哈利的脚好像太大了,变得与身体不协调起来。他向她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他的手臂在身边摆动得是那么蠢笨。 “嘿。”秋有点儿紧张地说。 “嘿。”哈利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哈利说:“那——我们走吧?” “噢——好的……” 他们排到等费尔奇签字出校的队伍中,偶尔接触到对方的目光,躲闪地笑笑,但没有说话。走到外面时哈利松了一口气,觉得默默走路要比尴尬地站在那儿自在一些。清风习习,路过魁地奇球场时,哈利瞥见罗恩和金妮在看台上空掠过,他心里一阵嫉妒…… “你很想打球,是吗?”秋说。 他回过头,见她正望着他。 “是,”哈利叹道,“很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比赛吗,三年级的时候?”她问他。 “记得,”哈利笑道,“你老是挡着我。” “伍德叫你别讲绅士风度,该撞就把我撞下去。”秋怀念地微笑道,“我听说他被波特利队选走了,是吗?” “不,是普德米尔联队,我去年在世界杯上见过他。” “嗯,我在那儿看到过你,记得吗?我们在同一个营地上。真棒,是不是?” 魁地奇世界杯的话题伴着他们一直走出了校门。哈利简直不能相信跟她聊天这么轻松,不比跟罗恩、赫敏说话困难。他正开始感到自信和愉快时,旁边走过一大帮斯莱特林女生,里面有潘西·帕金森。 “波特和张!”潘西尖叫道,女生们一片哄笑,“啊,张,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嘛……迪戈里至少长得还不错!” 她们加快了步子,一边尖声议论,放肆地回头看哈利和秋,留下一阵难堪的沉默。哈利想不出除了魁地奇球还有什么可说的,秋有点儿脸红,看着自己的脚。 “嗯……你想去哪儿?”进霍格莫德村时哈利问道。大街上全是学生,在街上溜达,看商店的橱窗,聚在一起玩闹。 “哦……我无所谓,”秋耸了耸肩,“嗯……就逛逛商店怎么样?” 他们朝德维斯-班斯商店走去。橱窗里贴出了一张大告示,几个当地人正在围着看,哈利和秋走近时他们就让开了。哈利发现他再次面对着十个越狱的食死徒的照片,告示说(《魔法部令》)如有人能提供缉拿逃犯的线索,奖赏一千个加隆。 “真有意思,”秋也望着食死徒的照片,低声说,“你记得吗?小天狼星布莱克逃走的那次,霍格莫德村到处都是派来抓他的摄魂怪。现在十个食死徒在外面,却看不到摄魂怪……” “是啊,”哈利把目光从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脸上移开,往大街上张望了一下,“是很奇怪。” 他并不为附近没有摄魂怪而遗憾,但想起来这个现象的确耐人寻味。他们不仅让食死徒逃掉了,而且还不积极搜捕他们……他们现在好像真的脱离了魔法部的控制。 他和秋走过的每个橱窗里都贴着十个食死徒的照片。走过文人居羽毛笔店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滴打在哈利的脸上和脖颈里。 “嗯……你想喝杯咖啡吗?”雨下得大起来,秋试探地问。 “好啊,”哈利环顾四周,“哪儿有——?” “对了,附近有个很好的地方,你去过帕笛芙吗?”她高兴地说,带他拐到侧路上,走进了一家他从来没注意到的小茶馆。这地方很小,里面雾气腾腾,好像所有东西都用褶边或蝴蝶结装饰着。哈利不快地想起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 “很可爱,是不是?”秋快乐地说。 “呃……是啊。”哈利言不由衷地答道。 “看,情人节的装饰!”秋说,每个小圆桌上方都飞翔着金色的小天使,时而向人们撒下粉红的纸屑。 “啊……” 两人在仅剩的一张圆桌旁坐下,挨着雾蒙蒙的窗户。旁边就是拉文克劳球队队长罗杰·戴维斯,跟一个漂亮的金发姑娘在一起,两人握着手。哈利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他发现屋里净是一对一对的,全都手拉着手。也许秋也希望他握着她的手。 “两位要点什么?”帕笛芙夫人问,她身材肥胖,梳着光亮的黑发髻,艰难地从两张桌子间挤过来。 “请来两杯咖啡。”秋说。 在等咖啡的时候,罗杰·戴维斯和他的女友开始隔着糖罐接吻。哈利希望他们不要这样。他感到戴维斯在作出一个秋很快会希望他效仿的榜样。他脸上发热,望着窗户,但是水汽太多,看不到外面的街道。为了推迟面对秋的时刻,他抬眼看着天花板,好像在研究上面的油漆,脸上被小天使撒了一把彩纸屑。 又过了痛苦的几分钟,秋提起了乌姆里奇,哈利如释重负地抓住话头,两人愉快地骂了她一阵子,但这个话题在D.A.活动时已经谈过很多了,所以没能聊多久。又是一阵沉默。哈利听到邻桌传来的吧哒声,急于要找点儿别的话说。 “呃……你中午想跟我去三把扫帚酒馆吗?我要去见赫敏·格兰杰。” 秋扬起了眉毛。 “你要见赫敏·格兰杰?今天?” “对,她叫我去的。你想跟我一起去吗?她说没关系。” “哼……她真好。” 但从秋的语气听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相反,她的声音冷冷的,一下子疏远起来。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哈利大口喝着咖啡,很快就该换杯了。邻桌罗杰和他女友的嘴唇好像粘在了一起。 秋的手放在杯子旁边,哈利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求他去握住它。豁出去吧,他对自己说,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感觉涌上心头,伸手握住它……真奇怪,只要越过一尺远的距离去碰碰她的手,竟比在空中抓高速移动的飞贼还难得多…… 但正当他伸出手时,秋的手却从桌面上拿了下去。她有些感兴趣地看着罗杰和女友接吻。 “他约过我,”她轻声说,“罗杰,两个礼拜之前,但我拒绝了。” 哈利抓住糖罐,掩饰住刚才突然的冲动。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如果她想坐在那儿被罗杰热烈地亲吻,又为什么要跟他出来呢? 他没有说话。小天使又撒下一把彩纸屑,有的飘到了哈利正要喝的最后一点儿冷咖啡里。 “我去年和塞德里克来过这里。”秋说。 在他领会这句话的一两秒钟里,哈利的心结成了冰。周围都是接吻的情侣,小天使在他们的头顶上飞翔,他无法相信她现在想谈塞德里克。 秋的声音高了一些。 “我一直想问……塞德里克——他临死前提到了我吗?” 这是哈利最不想谈的话题,更不想和秋谈。 “噢——没有——”他低声说,“当时——他没有时间说话。唔……你……你假期里看了很多魁地奇比赛?你支持龙卷风队,是不是?” 他装出轻松愉快的口气,却惊恐地发现她又眼泪汪汪了,就像圣诞节前那次D.A.集会之后一样。 “哎呀,”他着了慌,凑近一些,怕给别人听见,“现在不谈塞德里克好吗……我们聊点别的……” 但这显然是句错话。 “我以为,”她说,眼泪扑簌簌地掉到桌上,“我以为你会——会懂!我需要谈这个!你当然也——也需——需要!你亲眼看到的,是——是不是?” 就像一场噩梦:罗杰的女友甚至让自己脱了胶,回头看着秋哭泣。 “嗯——我谈过,”哈利小声说,“跟罗恩和赫敏,但是——” “呃,你跟赫敏·格兰杰谈!”她尖声说,满脸泪光,又有几对接吻的情侣分开来看着他们,“可是不愿跟我谈!也—也许我们最好……付—付账,你去见赫敏·格—格兰杰,你显然很想去!” 哈利瞪着她,完全给弄蒙了,她抓起一块有花边的餐巾擦了擦脸。 “秋?”他无力地说,希望罗杰搂住他的女友继续吻她,免得她一直盯着他和秋。 “走啊!”她用餐巾捂着脸哭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既然你马上又要去见别的女孩……赫敏后面还有几个?” “不是这样的!”哈利终于明白了她气恼的原因,轻松地笑了起来,他马上发现这又是个错误,但为时已晚。 “再会,哈利。”她演戏似的说,哽噎着跑到门口,甩开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秋!”哈利叫道,但门已经当啷一声关上了。 茶馆里静悄悄的,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哈利。他丢下一个加隆,甩掉头发上的彩纸屑,追了出去。 雨哗哗地下着,哈利看不到她的影子。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半小时前他们还很融洽呀。 “女人!”他恼火地咕哝道,手插在兜里,水花四溅地走在被雨水冲刷的街道上,“她为什么要谈塞德里克?为什么总要扯出一个让她变成自来水管的话题呢?” 他朝右一拐,啪哒啪哒地跑了起来,几分钟后就来到了三把扫帚的门口。他知道见赫敏还太早,但想可能会碰到某个熟人打发这段时间。他甩掉挡在眼睛上的湿头发,环顾四周,看到海格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角落里。 “嘿,海格!”他从桌子间挤过去,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海格跳了起来,低头看着哈利,好像一下没认出来。哈利看到他脸上又添了两处伤口和几处青紫。 “哦,是你啊,哈利,”海格说,“你好吗?” “挺好的,”哈利撒了个谎,事实上,在伤痕累累、面容愁苦的海格面前,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呃——你好吗?” “我?”海格说,“啊,我很好,哈利,很好……” 他盯着水桶那么大的白镴酒杯,叹了口气。哈利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海格突然说:“我们差不多,是吧,哈利?” “呃——”哈利说。 “嗯……我以前说过……都是外人,”海格明白地点点头,“又都是孤儿。嗯……都是孤儿。” 他喝了一大口酒。 “有个好家庭大不一样,”他说,“我爸爸是好的,你爸妈也是好的,要是他们活着,生活就会不一样,是吧?” “嗯……可能吧。”哈利谨慎地说,海格的心情似乎很奇怪。 “家庭,”海格阴郁地说,“不管你怎么说,血是很重要的……” 他擦去了眼中流出的一滴血。 “海格,”哈利忍不住说,“你从哪儿受的这些伤?” “呃?”海格似乎吓了一跳,“什么伤?” “这么多!”哈利指着海格的脸说。 “哦……一般的磕磕碰碰,哈利,”海格轻描淡写地说,“我干的是粗活。” 他喝干了酒,把杯子放到桌上,站了起来。 “再见,哈利……多保重……” 他笨重地走出酒吧,一副潦倒的样子,消失在倾盆大雨中。哈利看着他走了,心里很难受。海格不开心,而且掩藏着什么,但他好像决心不接受帮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哈利!哈利,这边!” 赫敏在房间另一头向他招手。他站起来,穿过拥挤的酒吧朝她走去。还隔着几张桌子时,他发现赫敏不是一个人。她身边坐着两位最让他想象不到的同伴:卢娜·洛夫古德和丽塔·斯基特——《预言家日报》前记者,天底下赫敏最不喜欢的人之一。 “你来得真早!”赫敏说,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下来,“我以为你跟秋在一起,起码还要过一个小时才能来呢!” “秋?”丽塔马上问,扭过身子贪婪地盯着哈利,“女孩子?” 她抓起鳄鱼皮手提包,在包里摸索着。 “哈利跟一百个女孩约会也不关你的事,”赫敏冷冷地对丽塔说,“你可以把那东西放下。” 丽塔正要抽出一根绿色的羽毛笔,她的表情就像被迫喝了臭汁一样,于是她把皮包又关上了。 “你们在做什么?”哈利坐下来,看着丽塔、卢娜和赫敏。 “你进来的时候十全十美小姐正要告诉我——”丽塔啜了一大口饮料,“我可以跟他说话吧?”她尖刻地问赫敏。 “可以。”赫敏淡淡地说。 失业不适合丽塔。以前精心烫过的鬈发现已变直,乱糟糟地挂着。两寸长的尖指甲上的红指甲油已经剥落,眼镜上掉了两颗假珠宝。她又吸了一大口饮料,几乎不动嘴唇地说:“她很漂亮吧,哈利?” “再提一句哈利的感情生活,交易就告吹。”赫敏恼火地说。 “什么交易?”丽塔用手背擦着嘴问,“你还没提过交易呢,一本正经小姐,你只是叫我过来。好了,总有一天……”她颤抖地吸了口气。 “对,总有一天你还会写文章攻击我和哈利,”赫敏无动于衷地说,“为什么不找个在乎的人呢?” “他们今年已经写了很多攻击哈利的文章,没用我帮忙,”丽塔从杯子上方瞟了他一眼,沙哑地低声问,“你感觉如何,哈利?被出卖了?心烦意乱了?被误解了?” “他感到愤怒,当然是这样,”赫敏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他把真相告诉过魔法部部长,可部长竟蠢得不相信他。” “你真的坚持认为,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丽塔把眼镜往下推了推,锐利地盯着哈利,手指渴望地摸着鳄鱼皮包的搭扣,“你还抱着邓布利多的那套鬼话:神秘人回来了,你是唯一的见证人——?” “我不是唯一的见证人,”哈利吼道,“还有十几个食死徒在场。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非常愿意,”丽塔轻声说,又在皮包里摸索,看她那眼神,好像哈利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似的,“一个醒目的大标题:波特控告……副标题:哈利·波特指出我们中间的食死徒。然后,在你的一张大照片底下:神秘人袭击的幸存者——十五岁少年哈利·波特昨指控魔法界有名望人士是食死徒,舆论哗然……” 速记羽毛笔已经在她的手上,正要放进嘴巴里,但陶醉的表情突然从她脸上消失了。 “当然,”她放下羽毛笔,狠狠剜了赫敏一眼,“十全十美小姐不希望登这篇文章,是不是?” “实际上,”赫敏甜甜地说,“十全十美小姐正希望登这篇文章。” 丽塔瞪着赫敏,哈利也愣了。卢娜做梦似的轻声哼起了“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用插在棍子上的鸡尾酒洋葱搅动着她的饮料。 “你希望我报道他说的关于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情况?”丽塔激动地小声问赫敏。 “对,”赫敏说,“真实报道。所有的事实。就像哈利讲的一样。他会提供全部细节,他会说出他在那儿看到的所有食死徒的名字,他会告诉你伏地魔现在是什么样子——哎,稳重一点儿。”她轻蔑地说,扔过去一块餐巾纸,因为听到伏地魔的名字,丽塔浑身一震,把半杯火焰威士忌都泼到了身上。 丽塔擦了擦她那脏兮兮的雨衣,仍然瞪着赫敏。然后她直率地说:“《预言家日报》不会登的。我想你也知道,没人相信他那个荒唐的故事,大家都认为他是妄想。如果你让我从那个角度来写——” “我们不需要再来一篇说哈利疯了的文章!”赫敏生气地说,“已经够多的了,谢谢你!我想让他有机会说出真相!” “那种文章没有市场。”丽塔冷淡地说。 “你是说《预言家日报》不会登,因为福吉不让他们登。”赫敏愤然说道。 丽塔狠狠地瞪了赫敏一会儿,然后往前凑过去,不带感情地说:“好吧,福吉靠着《预言家日报》,但这是另一回事。他们不会刊登说哈利好话的文章,没人要看,它跟公众心理相抵触。这次阿兹卡班越狱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人们不愿相信神秘人回来了。” “这么说《预言家日报》存在的目的就是说人们愿意听的话,是吗?” 丽塔坐直了身体,扬起眉毛,喝干了她的火焰威士忌。 “《预言家日报》存在的目的是把自己销出去,小傻瓜。”她冷冷地说。 “我爸爸说那是一份糟糕的报纸。”卢娜突然插话说。她吮着鸡尾酒洋葱,用她那大大的、凸出的、有一点儿疯狂的眼睛盯着丽塔。“我爸爸总是登他认为人们需要知道的重要消息,他不在乎赚不赚钱。” 丽塔轻蔑地看着卢娜。 “我猜你爸爸办的是什么可笑的乡村小报吧?很可能是《与麻瓜交往二十五法》,还有下次飞蚤市场的日期?” “不是,”卢娜把洋葱浸到她那杯紫罗兰水中,“他是《唱唱反调》的主编。” 丽塔冷笑一声,惊得邻桌的人都回过头来。 “‘他认为人们需要知道的重要消息’?”她挖苦道,“我可以用那破报上的货色给我的花园施肥。” “你正好可以提高一下它的品位嘛,”赫敏愉快地说,“卢娜说她爸爸很愿意登采访哈利的文章。就在那儿发吧。” 丽塔瞪了她们两个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 “《唱唱反调》!”她嘎嘎地笑道,“登在《唱唱反调》上,你认为人家会把他的话当真吗?” “有的人不会,”赫敏冷静地说,“但《预言家日报》对阿兹卡班越狱事件的报道有很大的漏洞,我想有很多人会想有没有更好的解释。如果有另外一个说法,即使是登在一份——”她瞟了瞟卢娜,“嗯——一份特别的刊物上,我想他们也会愿意读的。” 丽塔没有马上答腔,而是偏着头精明地打量着赫敏。 “好吧,假设我同意写,”她突然说,“给我多少稿酬?” “我想爸爸不会花钱请人写文章,”卢娜做梦似的说,“他们写是觉得光荣,当然,也是为了看到自己的名字上报纸。” 丽塔好像又咽了一口臭汁,转身冲着赫敏:“要我白写?” “是的,”赫敏喝了一口饮料,平静地说,“否则,你心里有数,我会去报告你是没有登记过的阿尼马格斯。当然,《预言家日报》也许会出很多钱请你从内部写一写阿兹卡班的生活……” 丽塔似乎恨不得抓过赫敏杯子上的小纸伞塞到她的鼻子里。 “看来我没什么选择,是不是?”丽塔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她重新打开鳄鱼皮包,抽出一张羊皮纸,举起了速记羽毛笔。 “爸爸会很高兴的。”卢娜开心地说。丽塔嘴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好,哈利,”赫敏转向他说,“准备好把真相告诉公众了吗?” “我想是吧。”哈利说,看着丽塔铺开羊皮纸,把速记羽毛笔竖在上面。 “问吧,丽塔。”赫敏平静地说,从杯底捞上来一颗樱桃。 第125章梦境内外 卢娜含糊地说她不知道丽塔的文章什么时候能登出来,她爸爸正等着发一篇关于最近发现了弯角鼾兽的精彩长文章。“当然,那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所以哈利的可能要等下一期了。” 那天晚上讲述伏地魔复出的情景对哈利来说并不轻松。丽塔追问每个细节,他把能记得起来的都告诉了她,知道这是他把真相公之于众的重要机会。他不知道人们会有什么反应,猜想它会使不少人确信他完全疯了,何况文章还要和弯角鼾兽之类的无稽之谈登在一起。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等食死徒的越狱使哈利迫切希望做点儿什么,不管成不成功…… “真想看看乌姆里奇对你登报的反应。”星期一晚饭时,迪安钦佩地说。西莫在迪安旁边大口地吃着鸡肉火腿馅饼,但哈利知道他在听。 “做得对,哈利。”坐在对面的纳威说。他脸色苍白,但接着低声说:“一定……挺难的吧……讲这些……?” “嗯,”哈利嘟哝道,“但人们必须知道伏地魔会干什么,是不是?” “是,”纳威点头道,“还有他的食死徒……人们应该知道……” 纳威没有说完,继续吃起他的烤土豆。西莫抬起头来,但看到哈利的眼睛,马上又垂眼看着盘子。过了一会儿,迪安、西莫和纳威去了公共休息室,哈利跟赫敏留下来等罗恩,他训练还没回来。 秋·张跟她的朋友玛丽埃塔走进了礼堂,哈利的心一沉,但她没有看格兰芬多的桌子,而是背对着他坐了下来。 “对了,我忘了问你,”赫敏望望拉文克劳的桌子,轻松地说,“你跟秋的约会怎么样?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咳……别提了……”哈利拉过一盘大黄酥皮饼吃起来,“一塌糊涂。” 他跟她讲了帕笛芙茶馆里的事。 “……就这样,”几分钟后他讲到了结尾,最后一点酥皮饼也消失了,“她跳起来说‘再会,哈利’,就跑出去了!”他放下勺子看着赫敏,“这是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赫敏望着秋的背影,叹了口气。“噢,哈利,”她悲哀地说,“我很难过,但你真是缺点儿心眼。” “我缺心眼?”哈利不平地说,“前一分钟还挺好的,下一分钟她却告诉我罗杰·戴维斯约过她,还说她在那个叫人腻味的茶馆里跟塞德里克亲嘴——我能有什么感觉?” “噢,你看,”赫敏用对一个情绪冲动的小毛娃解释一加一等于二那么耐心的口气说,“你不应该在跟她约会的时候说你要见我。” “可是,可是——”哈利急道,“是你叫我十二点去见你,把她也带去的,我要是不告诉她,怎么能——?” “你应该换一种方式说,”赫敏用的还是那种能把人气疯的耐心口气,“你应该说真烦人,我逼你答应去三把扫帚,你实在不想去,很想一天都陪着她,可惜没办法,请求她跟你一起去,希望这样能早点离开。还可以说说你觉得我长得多丑。”赫敏补充道。 “可我不觉得你丑啊。”哈利迷惑不解地说。 赫敏笑了。 “哈利,你比罗恩还差……噢,不,你要好些。”她叹了口气,此时罗恩本人正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礼堂,满身泥点,好像心情很坏,“你看——你说要来见我,秋不高兴了,所以她想让你嫉妒,那是她试探你有多喜欢她的方式。” “是吗?”哈利问,罗恩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把所有够得到的盘子都拖到他面前,“她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更喜欢谁,那不是简单得多吗?” “女孩子一般不问那种问题。”赫敏说。 “咳,她们应该问的!”哈利坚决地说,“那样我就会告诉她我喜欢她,她也不用又为塞德里克的死那么伤心了!” “我没说她的行为是理智的,”赫敏说,金妮走了过来,跟罗恩一样满身泥点,一脸的不高兴,“我只是想让你了解她当时的感觉。” “你应该写本书,”罗恩一边切土豆一边说,“解释女孩子的奇怪行为,让男孩子能搞得懂她们。” “对。”哈利热烈地说,望了望拉文克劳的桌子。秋刚刚站起来,还是没看他一眼,就离开了礼堂。他感到很懊恼,回头看着罗恩和金妮问:“训练怎么样?” “一场噩梦。”罗恩粗声说。 “不会吧,”赫敏看着金妮,“我相信没那么——” “是的,”金妮说,“糟透了,结束时安吉利娜都快哭了。” 晚饭后罗恩和金妮去洗澡了,哈利跟赫敏回到热闹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做他们那做不完的作业。哈利正在琢磨天文课的一张新星图时,弗雷德和乔治来了。 “罗恩和金妮不在?”弗雷德拖过一把椅子,四下看看,见哈利摇头,他说,“那就好。我们去看训练了,他们会输得落花流水,没有我们,他们整个是一堆废物。” “别那么说,金妮还不错,”乔治公正地说,挨着弗雷德坐了下来,“说实话,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打得这么好,我们从来没带她玩……” “她从六岁起就钻进扫帚棚,轮流偷用你们的扫帚。”赫敏在她那堆摇摇欲倒的古代如尼文书后面说。 “噢,”乔治叹服道,“噢——那就明白了。” “罗恩扑到球没有?”赫敏从《魔法图符集》上面望过来。 “如果没人看他的话,他是能扑到的,”弗雷德转着眼珠说,“所以星期六鬼飞球一飞到他那边,我们只能叫观众背过身去讲话。” 他站起来烦躁地走到窗前,望着黑漆漆的校园。 “你知道,魁地奇球是唯一值得让你待在这儿的东西。” 赫敏瞪了他一眼。 “要考试了!” “告诉过你,我们不在乎N.E.W.T.考试。速效逃课糖大功告成了,我们找到了去脓包的办法,几滴莫特拉鼠汁就能解决问题,是受了李的启发……” 乔治打了个大哈欠,郁闷地看着多云的夜空。 “我不知道要不要去看这场比赛,如果扎卡赖斯·史密斯打败了我们,我可能会自杀的。” “杀了他更可能。”弗雷德坚定地说。 “这就是魁地奇球的问题,”赫敏心不在焉地说,又在埋头做古代如尼文翻译,“它把学院之间的关系搞得这么紧张。” 她抬头找她的《魔法字音表》,发现弗雷德、乔治和哈利都在瞪着她,脸上带着厌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是嘛,”她不耐烦地说,“它不过是个游戏,对不对?” “赫敏,”哈利摇头说,“你对感情方面很在行,但你一点儿也不懂魁地奇球。” “也许吧,”她绷着脸说,继续翻译,“但我的快乐不用依赖于罗恩的守门能力。” 尽管哈利宁可从天文塔上跳下去也不愿对赫敏承认,但星期六看完比赛之后他真是觉得,要是能让他也不关心魁地奇,花多少加隆他都愿意。 这场比赛唯一的好处就是时间短,格兰芬多的观众只需忍受二十二分钟的痛苦。很难说最糟糕的是哪一个,哈利认为难分上下:罗恩十四次扑漏球;斯劳珀没打到游走球,一棍子抽到了安吉利娜的嘴巴上;看到扎卡赖斯·史密斯带着鬼飞球冲过来,柯克尖叫一声,仰面摔下了扫帚。奇迹是格兰芬多队只输了十分:金妮在赫奇帕奇找球手夏比的鼻子底下抓住了飞贼,最后比分是二百四十比二百三十。 “你抓得好。”哈利对金妮说,公共休息室里的气氛很像一个特别凄惨的葬礼。 “很幸运,”她耸了耸肩,“那飞贼不是很快,夏比感冒了,在关键时候打了个大喷嚏,闭上了眼睛。反正,等你归队后——” “金妮,我终身禁赛。” “是乌姆里奇在学校期间禁赛,”金妮纠正他,“这不一样。反正,等你归队后,我想我会争取当追球手。安吉利娜和艾丽娅明年都要走了,我更喜欢进球而不是找球。” 哈利看看罗恩,他缩在角落里,眼睛盯着膝盖,手里攥着一瓶黄油啤酒。 “安吉利娜还是不肯让他离队,”金妮好像看出哈利在想什么,“她说她知道他有潜力。” 哈利喜欢安吉利娜对罗恩的信心,但同时又觉得让他离队其实更仁慈些。罗恩离开球场时,斯莱特林人兴高采烈地高唱着“韦斯莱是我们的王”,他们可望夺得魁地奇杯了。 弗雷德和乔治走了过来。 “我都不忍心取笑他了,”弗雷德看着罗恩那委顿的样子说,“跟你们说吧……当他扑漏第十四个球的时候……” 他两只胳膊乱舞,好像在做狗爬式。 “好了,我把它留到联欢会上吧,啊?” 罗恩此后不久便恹恹地上楼睡觉了。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哈利过了一会儿才回宿舍,这样罗恩可以假装睡着了。果然,当哈利终于回屋时,罗恩的鼾声响得有点不大真实。 哈利上了床,想着这场比赛。在场外观看真是急死人,他很欣赏金妮的表现,但是觉得如果他在场上可能会更早抓住飞贼……有一刻它在柯克的脚边闪烁,要是她没有犹豫的话,格兰芬多也许能赢呢…… 乌姆里奇坐在哈利和赫敏下面,比他们低几排。有一两次她转身望着他,大蛤蟆嘴咧开着,在他看来分明是幸灾乐祸的笑容。躺在黑暗中一想到这里他就气得热血上涌。但几分钟后他想起睡觉前应该驱除所有的感情,斯内普在每次教完他大脑封闭术时都这么说。 他试了一会儿,可是在乌姆里奇之后想到斯内普只是增加了他的怨恨,他发现自己想的全是多么厌恶他们两个。罗恩的鼾声渐渐消失,变成了低沉、缓慢的呼吸声。哈利过了很久才睡着。他的身体很疲劳,但脑子久久关不上。 他梦见纳威和斯普劳特教授在有求必应屋里跳华尔兹,麦格教授吹风笛。他愉快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去找其他D.A.成员…… 可是走出房间,他发现面前不是傻巴拿巴的挂毯,而是一支火把,插在一堵没有窗户的石墙上。他缓缓把头转向左边,那儿,在没有窗户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黑门。 他朝它走去,心中越来越兴奋。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一次他终于要交好运,能有办法打开它……还差几步时,他狂喜地看到右边有一道微弱的蓝光……门虚掩着……他伸手去推—— 罗恩发出一声响亮的、刺耳的、真正的鼾声,哈利突然醒来,黑暗中他的右手举在面前,要推开千里之外的一扇门。他让它垂落下去,有一种混杂了失望与负疚的感觉。他知道他不该看到那扇门,但同时他又那么想知道门里有什么,以至于不禁有些怨恨罗恩……要是他的呼噜晚打一分钟…… 星期一早晨他们进礼堂时,正赶上猫头鹰送信来。赫敏不是唯一一个焦急等待《预言家日报》的人。几乎人人都急于知道在逃食死徒的新消息,尽管有许多人报告看到过他们,但至今一个都没抓到。赫敏给了送报的猫头鹰一个铜纳特,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哈利喝着橙汁,他这一年才收到过一封短信,所以当第一只猫头鹰落到他面前时,他以为它准是搞错了。 “你要找谁?”他懒洋洋地把橙汁从鸟嘴下移开,凑过去看收信人的姓名地址: 霍格沃茨学校 礼堂 哈利·波特 他皱皱眉,伸手去取信,可是又有三只、四只、五只猫头鹰拍着翅膀落到他旁边,挤来挤去,踩着了黄油,碰翻了盐罐,都想第一个把信给他。 “怎么回事?”罗恩惊奇地问,又有七只猫头鹰落在第一批中间。它们尖叫着,拍着翅膀,整个格兰芬多桌子上的人都伸着头朝这里看。 “哈利!”赫敏激动地说,把手伸进羽毛堆里,抓出了一只带着个长筒形包裹的长耳猫头鹰,“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先看这个!” 哈利撕开棕色的包皮,里面滚出一份卷得很紧的《唱唱反调》三月刊。他把它展开,看到他自己的面孔在封面上向他腼腆地微笑。照片上印着一行红色的大字: 哈利·波特终于说出真相: 那天晚上我看到神秘人复活 “挺棒的,是不是?”卢娜游荡到格兰芬多桌子旁,挤坐到弗雷德和罗恩中间,“昨天出来的,我叫爸爸送给你一份。我想这些都是读者来信。”她扬手指指还在哈利面前挤挤撞撞的猫头鹰。 “我也是这么想,”赫敏热切地说,“哈利,你不介意我们——?” “随便。”哈利说,觉得有点儿晕乎。 罗恩和赫敏一起拆起信来。 “这家伙说你是神经病,”罗恩看着信说,“嘿……” “有个女的建议你到圣芒戈接受一段魔法休克治疗。”赫敏失望地说,把信揉成了一团。 “这个看着还行,”哈利慢吞吞地说,一边读着一个佩斯利女巫写来的长信,“嘿,她说她相信我!” “这位有点儿矛盾,”弗雷德也兴致勃勃地参加了拆信,“说你不像是个疯子,但他实在不愿相信神秘人回来了,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想……老天,真是浪费羊皮纸……” “又有一个人被你说服了,哈利!”赫敏激动地叫道,“读了你这一边的陈述,我不得不认为《预言家日报》对你很不公正……虽然我不愿相信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但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真话……啊,太棒了!” “又一个人说你是狂叫的疯狗。”罗恩说着把揉皱的信朝后一扔,“但这一位说你转变了她,她现在认为你是真正的英雄——还附了一张照片——哇——” “这儿在干什么?”一个装出来的甜甜的、小姑娘般的声音说。 哈利抬起头来,手上抓满了信封。乌姆里奇教授站在弗雷德和卢娜的身后,癞蛤蟆眼扫视着哈利面前乱糟糟的猫头鹰和信。她身后有许多学生在看热闹。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信,波特先生?”她缓慢地问。 “现在收信也犯法吗?”弗雷德大声说。 “小心点儿,韦斯莱先生,不然我罚你关禁闭。”乌姆里奇说,“波特先生?” 哈利犹豫着,但他看不出这事怎么瞒得住,《唱唱反调》迟早会引起乌姆里奇注意的。 “人们给我写信了,因为我接受了采访,讲了我去年六月遇到的事。” 他不自觉地望了望教工桌子,他奇怪地感觉到邓布利多一秒钟前还在看他,可是当他望过去时,邓布利多好像在专注地和弗立维教授交谈。 “采访?”乌姆里奇的声音比平时更尖更高了,“你说什么?” “有个记者向我提问,我做了回答。”哈利说,“在这里——” 他把《唱唱反调》朝她扔过去,她接住了,看见那封面,面团一样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块块难看的紫红色。 “你什么时候干的?”她问,声音有点儿颤抖。 “上次去霍格莫德的时候。”哈利说。 她抬头看着他,气急败坏,杂志在她粗短的手指间颤抖。 “你不许再去霍格莫德了,波特先生,”她轻声说,“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一次次地教育你不要撒谎,但你显然把它当作了耳旁风。格兰芬多扣五十分,再加一个星期的关禁闭。” 她噔噔地走开了,把《唱唱反调》紧攥在胸口,许多学生的目光跟随着她。 不到中午,巨大的告示就贴满了学校,不光贴在学院布告栏上,连走廊和教室里都是。 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令 任何学生如被发现携有《唱唱反调》杂志,立即开除。 以上条例符合《第二十七号教育令》。 签名: 高级调查官 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 不知为何,赫敏一看到这些告示就抿着嘴乐。 “你高兴什么?”哈利问她。 “哦,哈利,你看不出来吗?”赫敏小声说,“如果她能做一件事绝对保证学校里每个人都会读采访你的文章,那就是禁止它!” 看来赫敏说得很对。到那天结束时,虽然哈利在学校里连《唱唱反调》的一个角都没见着,但似乎全校都在引用那篇采访中的话。哈利听到学生们在教室外排队时小声地讲,吃午饭时也在讲,上课时则在教室后面议论。赫敏甚至报告说,她在古代如尼文课前急急忙忙上厕所时,听到每个小间里的人也都在说它。 “然后她们看到了我,显然都知道我认识你,就连珠炮似的向我发问。”赫敏眼睛亮晶晶地对哈利说,“哈利,我觉得她们相信你,真的,我想你终于说服了她们!” 乌姆里奇教授在学校里到处拦学生,要求看他们的书包和口袋。哈利知道她在找《唱唱反调》,但学生们比她高了几招,哈利的采访被施了魔法,在别人看时就跟课本上的文章一样,或是变成了空白,等他们想看时才显出字来。很快学校里每个人好像都读过那篇文章了。 教师们当然被《第二十六号教育令》禁止提起这篇采访,但他们还是以各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当哈利递给斯普劳特教授一个喷壶时,她给格兰芬多加了二十分。弗立维教授在魔咒课结束时笑眯眯地塞给哈利一盒会尖叫的糖老鼠,说了一声“嘘!”就急忙走开了。特里劳尼教授在占卜课上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对吃惊的学生们和大为不满的乌姆里奇宣布,哈利不会早死,而是注定要长寿,当魔法部长,还会有十二个小孩。 最让哈利高兴的是,第二天他匆匆去上变形课时,秋追了上来。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她的手已经在他手里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那篇采访真勇敢……我都哭了。” 哈利遗憾地听到她为它掉了更多的眼泪,但很高兴他们又言归于好,更让他高兴的是,她飞快地亲了他一下,急忙跑了。简直难以置信,他刚走到变形课教室门口,就又碰到一件同样高兴的事:西莫从队里走出来迎向他。 “我想说,”他望着哈利的左膝说,“我相信你。我寄了一份杂志给我妈妈。” 如果还需要什么使哈利的快乐变得更加完满,那就是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的反应。他那天下午在图书馆看到他们脑袋凑在一起,还有一个瘦弱的男生,赫敏小声说那是西奥多·诺特。哈利在书架上找关于局部隐形的书时,他们回头看着他,高尔威胁地把指关节捏得嘎吱响,马尔福低声对克拉布说了些什么,显然是恶意的话。哈利很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三人的父亲都被他指控为食死徒。 “最妙的是,”离开图书馆时,赫敏开心地小声说,“他们不能反驳你,因为他们不能承认看过那篇文章!” 还有,卢娜晚饭时告诉他《唱唱反调》从来没有销得这么快过。 “爸爸在重印了!”她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说,“他不能相信,他说人们对这个似乎比对弯角鼾兽还感兴趣!” 那天晚上哈利成了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的英雄,弗雷德和乔治大胆地对《唱唱反调》的封面施了放大咒,把它挂到墙上,哈利的大头像俯视着全场,时而洪亮地喊出魔法部是糊涂蛋和乌姆里奇去吃屎之类的口号。赫敏不觉得这多么有趣,说是妨碍了她集中思想,最后给烦得早早回去睡觉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哈利也不得不承认大头像不那么有趣了,尤其是当说话咒开始消失,它只会喊屎和乌姆里奇等不连贯的词时,间隔越来越短,音调越来越高。它开始让他头痛,伤疤又针扎般地疼起来。于是他宣布他也需要早点儿睡觉,令围坐在他身边无数次让他重温采访经过的人们发出失望的抱怨。 宿舍里没人。他把额头贴在床边冰凉的窗玻璃上,感觉伤疤舒服了一些。然后他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希望头痛能够消失。他还感觉有点恶心。他侧过来躺着,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他站在一间挂着帘子、只有一支蜡烛照明的黑屋子里。他的手抓着椅背,手指长而苍白,仿佛多年没见阳光,抓在深色的天鹅绒椅背上,像苍白的大蜘蛛。 椅子前面,昏暗的蜡烛光中,跪着个穿黑袍的男子。 “看来我上当了。”哈利的声音尖厉而冷酷,怒气冲冲。 “主人,求您恕罪……”地上那人嘶哑地说。他的后脑勺在烛光中闪烁。他似乎在发抖。 “我不怪你,卢克伍德。”哈利用那冷酷的声音说。 他放开椅背,走近那个瑟缩发抖的男子,在黑暗中立在他的跟前,从比平时高得多的角度俯视着他。 “你的情况可靠吗,卢克伍德?”哈利问。 “可靠,主人,可靠……我——我毕竟在部里工作过……” “埃弗里对我说博德可能会把它弄走。” “博德决不可能拿,主人……博德应该知道他不能……这无疑是他竭力抵抗马尔福的夺魂咒的原因……” “站起来,卢克伍德。”哈利轻声说。 跪着的男子急忙从命,差一点儿栽倒。他站起来背还是有点弯,好像鞠躬鞠到了一半。他恐惧地瞟着哈利的脸色。 “你报告得很好,”哈利说,“很好……看来我白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可是没关系……我们现在重新开始。伏地魔感谢你,卢克伍德……” “主人……是,主人。”卢克伍德松了口气,嘶哑地说。 “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能提供的所有信息。” “当然,主人,当然……在所不辞……” “很好……你可以走了。叫埃弗里来。” 卢克伍德躬身快步倒退,从一个门中退了出去。 独自留在黑屋子里,哈利转身对着墙壁,阴影中挂着一面裂了缝的、污渍斑斑的镜子。哈利走过去,他的模样在黑暗中渐渐变大,清晰起来……一张比骷髅还白的脸……红眼睛里的瞳孔是两条缝…… “不——!” “什么?”旁边一个声音喊道。 哈利乱蹬乱踢,缠到了帷帐里,滚下了床,有几秒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相信黑暗中还会出现那苍白的骷髅般的面孔,然而罗恩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你能不能不像疯子那样乱动?我好把你弄出来!” 罗恩扯开帷帐,哈利仰面躺在地上,在月光中瞪着罗恩,伤疤在灼痛。罗恩好像正准备睡觉,袍子已经脱下一只袖子。 “又有人出事了吗?”罗恩问,一边把哈利拉了起来,“是我爸爸吗?是那条蛇吗?” “不——大家都没事——”哈利喘着气说,他的额头好像又着了火,“不……埃弗里不是……他倒霉了……他给了他错误的情报……他非常生气……” 哈利呻吟一声,哆嗦着坐到床上,揉着伤疤。 “但现在有卢克伍德帮他……他又走对路了……” “你说什么呀?”罗恩惊恐地问,“你是说……你刚才看见神秘人了?” “我就是神秘人。”哈利说,他在黑暗中伸出双手,举到眼前,看它们是不是苍白而细长,“他和卢克伍德在一起,就是从阿兹卡班跑出去的食死徒之一,记得吗?卢克伍德对他说博德不可能……” “什么?” “拿走什么东西……他说博德应该知道他不能……博德中了夺魂咒……我想是马尔福的爸爸施的……” “博德中了魔法要去拿什么东西?”罗恩说,“可是——哈利,那一定是——” “武器,”哈利替他把话说完,“我知道。” 宿舍的门开了,迪安和西莫走了进来。哈利把腿搁到床上,不想让他们看出有什么异常,因为西莫刚刚不再认为哈利是个疯子。 “你是说,”罗恩假装到床头柜上拿水,把头凑近哈利问道,“你就是神秘人?” “对。”哈利小声说。 罗恩吞了一大口水,哈利看到水从他的下巴上流到了胸口。 “哈利,”他说,迪安和西莫在屋里大声走动,脱衣服,说话,“你必须告诉——”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哈利马上说,“要是我会大脑封闭术的话,根本就不该看到这个。我应该学会不让这些东西进来,他们希望这样。” 他说的“他们”指的是邓布利多。他躺下来,翻身背对着罗恩,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罗恩的床吱扭一响,知道他也睡下了。伤疤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他咬住枕头,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知道,在某个地方,埃弗里在受惩罚…… 哈利和罗恩等到第二天早上课间休息时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赫敏。他们希望确保没人听见。站在凉风拂面的院子里他们常待的角落,哈利对她讲了他能记得的每个细节。听完之后,她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带着极其专注的表情看着院子那头的弗雷德和乔治,那两个人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在那里推销他们的魔法帽。 “所以他们杀死了他,”她终于把目光从弗雷德和乔治身上转了回来,轻轻地说,“当博德去偷武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我想武器上面或周围一定有防御咒,不让人碰它。所以他进了圣芒戈,他的神经错乱了,不能说话了。但你记得治疗师说的话吗?他在渐渐康复。他们不能让他好起来,是不是?我是说,他碰武器时中的魔法可能冲掉了夺魂咒,一旦他能讲话,就会说出他干的事情,对不对?人家就会知道他被派去偷武器。当然,卢修斯·马尔福对他施夺魂咒很容易,他从没出过魔法部,是不是?” “我受审的那天他还在呢,”哈利说,“在——等等……”他回忆着,“他那天在神秘事务司的走廊上!你爸爸说他可能想溜进去听我的审讯,但假设——” “斯多吉。”赫敏恐惧地惊叫一声。 “什么?”罗恩问。 “斯多吉·波德摩,”赫敏透不过气地说,“因企图闯入魔法部的一扇门而被捕。卢修斯·马尔福也对他下了手。哈利,我打赌他就是在你看到他的那天干的。斯多吉有穆迪的隐形衣,对不对?说不定他就守在那扇门口,马尔福听到动静,或猜到他在那儿,或只是为防止有守卫而施了夺魂咒?所以当斯多吉下次有机会时——可能是又轮到他值班的时候,他就企图溜进神秘事务司去为伏地魔偷武器——罗恩,别吵——但是他被抓住了,进了阿兹卡班……” 她望着哈利。 “卢克伍德告诉伏地魔怎么能拿到武器了?” “我没有听全,但好像是的,”哈利说,“卢克伍德在那儿工作过……也许伏地魔会派卢克伍德去?” 赫敏点点头,显然还在沉思。突然她说:“可是你不应该看到这些,哈利。” “什么?”他大吃一惊。 “你应该学习不让这些东西进到你的脑子里。”赫敏突然严厉起来。 “我知道,”哈利说,“可是——” “我想我们应该设法忘掉你看到的东西,”赫敏坚决地说,“从现在起你要多下工夫练大脑封闭术。” 这个星期也没见起色:哈利在魔药课上又得了两个“D”,还在担心海格会被解雇,而且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梦。可是他没有对罗恩和赫敏提起,因为他不想再听赫敏的训斥。他非常希望能跟小天狼星谈谈,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只好努力把这件事推到脑子后面。 不幸的是,他的脑子后面不再像以前那么安全了。 “站起来,波特。” 在梦见卢克伍德的两个星期之后,哈利又跪在斯内普办公室的地上,努力清空他的大脑。他刚刚又被迫重温了一串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储存着的幼年记忆,大部分是达力那伙人在小学里对他的羞辱。 “最后一个记忆是什么?”斯内普问。 “我不知道,”哈利说,他疲劳地站了起来,发觉越来越难以分清斯内普不断引出的画面和声音,“是我表哥想让我站在马桶里的那个吗?” “不是,”斯内普轻声说,“是一个男人跪在黑暗的屋子中间……” “那……没什么。”哈利说。 斯内普的黑眼睛像钻子一样看到了哈利的眼睛里。哈利想起目光接触对摄神取念很关键,他眨了眨眼,移开了目光。 “那个人和那间屋子怎么会进到你的脑子里,波特?”斯内普说。 “那——”哈利回避着他的目光,“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一个梦?”斯内普说。 一阵沉寂,哈利盯着一只泡在紫色液体里的死青蛙。 “你知道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吗,波特?”斯内普凶恶地低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晚上的时间来做这份讨厌的工作吗?” “知道。”哈利生硬地说。 “说说我们在这儿干什么,波特。” “教我大脑封闭术。”哈利又盯着一条死鳗鱼说。 “对,波特。就算你很笨——”哈利回瞪着斯内普,憎恨着他,“——我以为两个月的课下来,你总该有些进步了吧。你还做了多少关于黑魔王的梦?” “就这一个。”哈利撒谎道。 “或许,”斯内普那冷酷的黑眼睛眯缝起来,“或许你喜欢有这些幻觉和怪梦,波特。或许它们让你觉得自己很特殊——很重要?” “没有。”哈利咬着牙,手指紧紧地攥着魔杖。 “那就好,波特,”斯内普冷冷地说,“因为你既不特殊也不重要,也不用你去弄清楚黑魔王对他的食死徒说什么。” “对——那是你的工作,是不是?”哈利向他吼道。 他本没想这么说,是气头上冲口而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瞪着对方,哈利觉得他说得太过火了。但斯内普的脸上却现出一种奇怪的、几乎是满意的表情。 “对,波特,”他的眼里闪出亮光,“那是我的工作。现在,准备好了吗,我们再来……” 他举起魔杖:“一——二——三——摄神取念!” 一百个摄魂怪从湖上朝哈利扑来……他的脸紧张得扭曲起来……他们越来越近……他看到了兜帽下的黑洞……但他同时看到斯内普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面孔,口里念念有词……不知为什么,斯内普清晰起来,摄魂怪变淡了…… 哈利举起魔杖。 “盔甲护身!” 斯内普踉跄了一下,他的魔杖向上飞起,远离哈利——突然哈利觉得脑子里充满了陌生的记忆——一个鹰钩鼻的男人在朝一个畏缩的女人吼叫,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在角落里哭泣……一个头发油腻腻的少年独自坐在黑暗的卧室里,用魔杖指着天花板射苍蝇……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想骑上一把乱跳的扫帚,旁边一个女孩在笑他—— “够了!” 哈利感到胸口被猛推了一把,他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撞在墙边的一个架子上,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斯内普在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哈利袍子后面湿了,他刚才撞破了一个瓶子,里面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渐渐流干的魔药中旋转。 “恢复如初!”斯内普嘶声说,瓶子又合上了,“啊,波特……这倒是个进步……”斯内普微微喘着气,摆正了冥想盆,好像在检查他上课前存进去的那些思想还在不在,“我不记得说过叫你用铁甲咒……但它无疑是有效的……” 哈利没说话,他觉得说什么都有危险。他知道自己刚才闯进了斯内普的记忆,看到了斯内普小时候的情景。他心里很不舒服,想到那个看着父母吵架而哭泣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眼里带着如此强烈的憎恨…… “再来一次,怎么样?”斯内普说。 哈利一阵恐惧:他猜到他要为刚才的事付出代价。两人隔着桌子站好,哈利感到这次清空大脑要困难得多…… “数到三,”斯内普说着再次举起魔杖,“一——二——” 哈利还没有来得及集中精神清空大脑,斯内普就已经喊出:“摄神取念!” 他在走廊上朝神秘事务司飞奔,石墙、火把在两旁掠过——那扇黑门越来越大,他跑得太快,几乎要一头撞上去了,还差几步,他又看到了那道微弱的蓝光—— 门突然打开了!他终于进去了,一间黑墙壁、黑地板的圆屋子,燃着蓝火苗的蜡烛,周围还有好几扇门——他要继续前进——可是该走哪个门呢——? “波特!” 哈利睁开眼睛,他又躺在地上,但不记得是怎么摔倒的。他喘着粗气,好像真的跑了那么长的走廊,真的冲过了黑门,发现了那间圆屋子…… “自己解释!”斯内普站在他面前,怒不可遏。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哈利诚实地说,站了起来,后脑勺上磕了一个包,他感到有点发烧,“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梦见过那扇门……可它以前从来没打开过……” “你不够努力!” 不知为什么,斯内普好像比两分钟前哈利看到他本人的记忆时更生气了。 “你又懒惰又马虎,波特,难怪黑魔王——” “您能不能解释一下,先生?”哈利又火了起来,“您为什么管伏地魔叫黑魔王?我只听过食死徒那样叫他——” 斯内普张开嘴巴咆哮——外面有个女人尖叫起来。 斯内普抬头望着天花板。 “什么——?”他嘟哝道。 哈利听到好像是从门厅那边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斯内普皱眉看着他。 “你下来的时候看到什么异常情况了吗,波特?” 哈利摇摇头。上面的女人又尖叫起来。斯内普手持魔杖走到门口,闪身出去了。哈利犹豫了一会儿,跟了出去。 叫声果然是从门厅传来的,哈利跑向通往地下教室的台阶时声音更响了。跑到顶上,他发现门厅里挤满了人。吃晚饭的学生从礼堂里拥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很多人挤在大理石楼梯上。哈利从一群高大的斯莱特林学生中间挤过去,看到旁观者围成了一个大圈,有的人显得很震惊,有的甚至神色惶恐。麦格教授正好在哈利的对面,她似乎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挺难受。 特里劳尼教授站在门厅中间,一手拿着魔杖,一手握着个空酒瓶,看上去完全疯了。她的头发都奓着,眼镜也歪了,显得一只眼睛比另一只放大了许多,她那数不清的围巾和披肩凌乱地挂了下来,让人感觉她一身破破烂烂的。她旁边有两个大箱子,一个倒立着,好像是从楼梯上扔下来的。特里劳尼教授似乎恐惧地盯着楼梯底下的什么东西,哈利看不见。 “不!”她尖叫道,“不!这不可能发生……不可能……我拒绝接受!” “你没想到会这样?”一个尖尖的小姑娘般的声音说,似乎感到很好笑。哈利朝右边挪了挪,看到特里劳尼眼里可怕的东西正是乌姆里奇教授。“虽然你连明天的天气都预测不了,但你总该意识到,你在我听课时的糟糕表现和此后的毫无改进,必然会导致你被解雇吧?” “你——你不能!”特里劳尼教授号叫道,眼泪从大镜片后面涌出,“你—你不能解雇我!我在—在这儿待了十六年!霍—霍格沃茨是我—我的家!” “曾经是你的家,”乌姆里奇教授说。看到特里劳尼教授跌坐在一个箱子上痛哭流涕,她的癞蛤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哈利感到一阵恶心。“直到一小时前,魔法部长会签了你的解雇令为止。现在请你离开大厅,你让我们难为情。” 但她站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看着特里劳尼教授发抖,呜咽,随着一阵阵的悲痛在箱子上前后摇晃。哈利听到左边一声抽噎,回头一看,拉文德和帕瓦蒂正抱在一起默默哭泣。然后他听到脚步声,麦格教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径直走到特里劳尼教授面前,有力地拍着她的后背,从袍子里抽出一块大手帕。 “好了,好了,西比尔……镇定些……擤擤鼻子……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不会离开霍格沃茨……” “哦,是吗,麦格教授?”乌姆里奇朝前走了几步,恶毒地说,“这是谁批准的……?” “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橡木大门打开了,门边的学生赶忙闪开,邓布利多出现在门口。哈利想象不出他在外面做什么,但他站在门框中,衬着雾霭缭绕的夜色,有一种威严之感。他让大门敞开着,大步穿过人群走向特里劳尼教授。她还坐在箱子上,满脸泪痕,浑身发抖,麦格教授陪着她。 “你,邓布利多教授?”乌姆里奇发出一声特别难听的尖笑,“恐怕你还不知情吧。我这儿有——”她从袍子里抽出一卷羊皮纸“——我本人和魔法部长会签的解雇令。根据《第二十三号教育令》,霍格沃茨最高调查官有权检查、留用察看和解雇任何其——也就是我——认为不符合魔法部标准的教师。我认为特里劳尼教授不合格。我已经解雇了她。” 令哈利大为惊讶的是,邓布利多仍然面带微笑。他低头看着还在箱子上抽泣的特里劳尼教授,说道:“您说的当然对,乌姆里奇教授。作为最高调查官您完全有权解雇我的教师。但是,您恐怕无权将他们逐出城堡,这个权力恐怕——”他礼貌地欠了欠身说,“还属于校长,我希望特里劳尼教授继续住在霍格沃茨。” 特里劳尼激动地笑了一声,还夹着一点儿抽噎。 “不——不,我要走,邓布利多!我要离——离开霍格沃茨,去别处谋生——” “不,”邓布利多坚决地说,“我希望你留下,西比尔。” 他转向麦格教授。 “请你带西比尔上楼好吗,麦格教授?” “当然,”麦格说,“上楼吧,西比尔……” 斯普劳特教授忙上来搀住了特里劳尼教授的另一只胳膊。两人带她从乌姆里奇身边走过,上了大理石楼梯。弗立维教授举着魔杖追上去,尖声叫道:“箱子移动!”特里劳尼教授的箱子升到空中,跟着她上了楼,弗立维教授断后。 乌姆里奇教授呆立在那里,瞪着邓布利多,他依然在和蔼地微笑。 “等我任命了新的占卜课教师,需要用她的房间时,你打算拿她怎么办?”她小声说,但声音还是传遍了整个大厅。 “噢,那不成问题,”邓布利多愉快地说,“您看,我已经找到了一位占卜课教师,他愿意住在一层。” “你已经找到了——?”乌姆里奇尖厉地说,“你已经找到了?我提醒你,邓布利多,按照《第二十二号教育令》——” “——当并只有当校长找不到合适人选时,魔法部有权任命教师。我很高兴宣布这一次我找到了。要我介绍一下吗?” 他把头转向门口,夜雾从门中飘入。哈利听到了马蹄声,大厅中响起惊恐的低语,门边的人赶紧退得更远些,有的还绊倒了。 雾中出现了一张脸,哈利曾于一个黑暗、危险的夜晚在禁林中见过:淡金色的头发、蓝得惊人的眼睛,人的头和四肢安在一匹淡黄褐色的马身上。 “这位是费伦泽,”邓布利多愉快地对目瞪口呆的乌姆里奇说,“我想你会发现他很合适吧。” 第126章马人和告密生 “我敢说,你现在一定觉得要是没放弃占卜课就好了,是不是,赫敏?”帕瓦蒂带着得意的笑容问道。 眼下是早饭时间,特里劳尼教授被解雇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了,帕瓦蒂正在用魔杖卷起自己的眼睫毛,对着饭勺背面看效果。今天上午,费伦泽要给他们上第一堂课。 “那倒不是,”赫敏一边《预言家日报》一边淡淡地说,“我向来不喜欢马。” 她翻过一页报纸,浏览了一下几个专栏。 “他不是一匹马,他是个马人!”拉文德惊异地说。 “而且是个帅气的马人……”帕瓦蒂叹息着说。 “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有四条腿。”赫敏冷冷地说,“对了,我想特里劳尼离职的事让你们两个很难过吧?” “是很难过!”拉文德对她肯定地说,“我们去她的办公室看望过她,还送给了她几株黄水仙花——是些漂亮的黄水仙花,不是斯普劳特那些会叫唤的。” “她还好吗?”哈利问道。 “不太好,可怜的人。”拉文德同情地说,“她哭着说,有乌姆里奇在这里,她宁可离开城堡。我一点儿都不怪她,乌姆里奇对她也太霸道了,是不是?” “我有种感觉,乌姆里奇的霸道劲不过刚刚开了个头。”赫敏黯然地说。 “不可能,”罗恩说,他正狼吞虎咽地吃一大盘熏肉蛋,“她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你们记住我的话吧,邓布利多没征求她的意见就指定了新老师,她会报复的,”赫敏合上报纸说,“更何况又是一个半人类。乌姆里奇见到费伦泽时,她脸上那副表情你们也看到了。” 早饭后,赫敏动身去上算术占卜课,哈利和罗恩跟在帕瓦蒂与拉文德身后走进门厅,前去上占卜课。 “我们不是要上北塔楼吗?”帕瓦蒂从大理石楼梯旁走过时,罗恩一脸迷惑地问道。 帕瓦蒂回头轻蔑地看着他。 “你认为费伦泽该怎么爬上活梯啊?现在我们用十一号教室,昨天布告栏上通知了。” 在礼堂对面,有一条走廊从门厅通向一楼的十一号教室。哈利知道,那是平常从不使用的教室之一,让人觉得有点像无人照管的橱柜或储藏室。他紧跟罗恩走了进去,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之中,这让他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怎——?” 教室的地板变成了满地绵软的苔藓,树木就是从它下面长出来的;它们的枝条长满繁茂的树叶,成扇形从天花板和窗户上横贯而过,于是一束束柔和、斑驳的绿色光线倾泻在整间屋子里。先到的学生们背靠树干或大石头坐在泥地上,有的用胳膊搂着膝盖,有的两臂紧紧交叉在胸前,都显得挺紧张。费伦泽就站在没有树木的空地中央。 “哈利·波特。”哈利进来后,他伸出一只手说。 “呃——嘿,”哈利说着和马人握了握手,他那对蓝得出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哈利,脸上却没有露出笑容,“呃——真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长着白金色头发的马人说着点了点脑袋,“我们命中注定将要重逢。” 哈利注意到,费伦泽胸前有一块黑色的马蹄形淤伤。他转过身,想和同学们一起坐在地上,这时他看到他们都在敬畏地望着自己。很显然,他和费伦泽熟悉到能搭上话,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好像觉得费伦泽怪吓人的。 门已经关好,最后一个学生坐在了废纸篓旁的树桩上,于是费伦泽朝教室四面做了个手势。 “邓布利多教授很能体谅人,为我们安排了这间教室,”大家都安静下来后,费伦泽说,“模拟出符合我生活习性的环境。我更喜欢在禁林里给你们上课,那里——直到星期一——还是我的家园……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请问——呃——先生——”帕瓦蒂屏住呼吸,举起手说,“——为什么呢?我们和海格一起去过那里,我们不害怕!” “这与你们的勇气无关,”费伦泽说,“而是关系到我的处境。我不能再返回禁林了。我的群落已经把我放逐了。” “群落?”拉文德摸不着头脑地说,哈利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牛群,“什么——噢!” 拉文德脸上露出醒悟过来的表情。“不止你一个吗?”她惊愕地问。 “海格也像喂养夜骐一样喂养你们吗?”迪安热切地问道。 费伦泽很慢很慢地转过头面对着迪安,迪安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非常失礼的话。 “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对不起。”说到最后,迪安已经是细声细气了。 “马人并非人类的仆人或宠物。”费伦泽平和地说。沉默了一会儿,帕瓦蒂又举起了手。 “请问,先生……别的马人为什么要放逐你呢?” “因为我同意为邓布利多教授工作,”费伦泽说,“他们认为这是对同胞的背叛。” 哈利想起将近四年前,马人贝恩朝费伦泽大声嚷嚷的情形,那是因为费伦泽允许哈利骑在自己背上,好把他驮到安全的地方;当时贝恩说费伦泽是头“普通的骡子”。哈利怀疑可能就是贝恩当胸踢了费伦泽一蹄子。 “我们开始吧。”费伦泽说。他甩了甩长长的银色尾巴,扬起一只手,指向头顶华盖似的茂密树叶,接着又缓缓地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现在他们就像坐在黄昏时分的林间空地中,星星呈现在天花板上。有人发出了嗬的赞叹声,还有人倒抽了一口气,罗恩则出声地叫了起来:“哎呀!” “躺在地板上,”费伦泽平静地说,“然后观察天空。对于能读懂星相的人来说,那里已经描绘出了我们各个民族的命运。” 哈利摊开手脚躺了下来,注视着上面的天花板。一颗闪耀的红色星星在空中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在天文课上,你们已经学习了这些行星及其卫星的名称,”费伦泽平缓地说,“你们还绘制了星辰在天空中的运行图。马人用几个世纪的时间,揭示出了这些运动的奥秘。我们的研究成果告诉我们,从我们头顶上的天空中,我们也许能窥测到未来——” “特里劳尼教授教过我们占星术!”帕瓦蒂在胸前举起一只手——她躺在地上,这样这只手就立在了空中,兴奋地说,“火星能引起意外事故、烫伤这一类的事情,当它和土星形成一个角度时,就像这样——”她在空中比画出一个直角,“——就意味着人们在处理热东西时要格外小心——” “那些,”费伦泽平和地说,“是人类在胡说八道。” 帕瓦蒂那只手没精打采地垂了下去,落在自己身旁。 “无关紧要的伤痛,人类微不足道的意外事故,”费伦泽说,他的蹄子在长满苔藓的地板上发出了嗵嗵声,“和广阔的宇宙相比,这些事跟乱爬的蚂蚁一样无足轻重,不受行星运行的影响。” “特里劳尼教授——”帕瓦蒂开口说,语气既委屈又愤愤不平。 “——是人类的一员,”费伦泽简洁地说,“因此被蒙住了双眼,而且被你们人类的缺陷所束缚。” 哈利稍微侧过脑袋看了看帕瓦蒂。帕瓦蒂显得很生气,她周围的几个人也一样。 “西比尔·特里劳尼也许能预见未来,这一点我不大清楚,”费伦泽接着说,哈利听到他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时又在甩动尾巴,“但是她的时间几乎都浪费在自吹自擂的废话上了,这种废话被人类称作算命。而我在这里要讲解的是马人客观、公允的见解。我们观察天空,要留心那些灾难或变故的重要动向,有时空中会标示出这些动向。也许要用十年时间才能确证我们所看到的。” 费伦泽指向哈利正上方那颗红色的星星。 “在过去的十年里,有种种迹象表明,巫师界的人们只是在度过两场战争之间短暂的和平时期。能带来战争的火星在我们头上明亮地闪耀着,预示不久以后肯定要重新爆发战争。至于还有多久,马人也许能通过燃烧几种药草和树叶,通过观察烟雾与火焰,试着预测一下……” 哈利从来没上过这么奇特的课。他们居然真的在教室地板上点燃了鼠尾草和香锦葵,费伦泽要求他们观察呛人的烟雾,从中找出某些形状和征象,虽然谁都看不出他描述的那些迹象,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对他们说,人类向来不怎么擅长做这种事,就连马人都是经过漫长的岁月才拥有了这种能力。最后他还告诉他们,反正有时连马人都会看走眼,所以过于相信这一类事物是很愚蠢的。他和哈利见过的人类老师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他优先考虑的好像并不是把自己的学识传授给他们,而是让他们牢牢记住,没有任何事物是万无一失的,即便是马人的学问也不例外。 “他什么事都没讲清楚,对吧?”他们熄灭香锦葵的火焰时,罗恩低声说,“我的意思是,对这场我们将要进行的战争,我想多知道些细节,你怎么想呢?” 铃声在教室门外响了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哈利一点也不记得他们还在城堡中,他一心以为自己就是在禁林里。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看起来有点稀里糊涂的。 哈利和罗恩正要跟上他们时,费伦泽大声说:“哈利·波特,请听我说句话。” 哈利转过身。马人朝他走过去。罗恩犹豫了一下。 “你可以留下,”费伦泽对罗恩说,“不过请关上门。” 罗恩赶忙照办了。 “哈利·波特,你是海格的朋友吗?”马人说。 “是啊。”哈利说。 “那就替我给他提个醒。他的努力没有用。他最好还是放弃。” “他的努力没有用?”哈利茫然地重复道。 “还有他最好还是放弃。”费伦泽点点头说,“我本想亲自提醒海格,但是我已经被放逐了——对我来说,现在过于接近禁林太不明智——就算没有马人之间的争斗,海格的麻烦也够多了。” “可是——海格在努力做什么呀?”哈利不安地说。 费伦泽毫无表情地看着哈利。 “海格最近帮了我很大的忙,”费伦泽说,“而且他关爱所有的动物,很久以前就赢得了我的尊敬。所以我不应该泄露他的秘密。但是他必须恢复理智。那种努力没有用。告诉他,哈利·波特。再见。” 接受《唱唱反调》的采访后,有一阵子哈利觉得很开心,可这种感觉老早以前就消失了。自从阴沉沉的三月黯然进入风雨迭起的四月后,他的生活似乎又变成了一长串的烦恼和麻烦。 乌姆里奇照旧旁听每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所以哈利很难把费伦泽的提醒转告给海格。后来哈利总算想出了办法。一天下课后,他假装落下了自己那本《神奇动物在哪里》,就原路折了回去。他转告了费伦泽的口信以后,海格用青肿的双眼盯了他好一会儿,显然吃了一惊。接着他似乎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小子,费伦泽,”海格粗声粗气地说,“可他根本不了解情况。这些努力就要见效了。” “海格,你在搞什么名堂呀?”哈利严肃地说,“你一定要小心哪,乌姆里奇已经解雇了特里劳尼。依我看,她是不会罢手的。要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会——” “有些事比保住工作更重要,”海格说,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手中满满一盆刺佬儿粪砰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别为我担心了哈利,现在走吧,好伙计。” 哈利别无选择,只好离开了正在清扫满地大粪的海格。当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城堡时,真是觉得丧气极了。 这段时间里,老师与赫敏在不断地提醒他们,O.W.L.考试离得更近了。五年级学生都多多少少承受着压力,汉娜·艾博在草药课上突然大哭起来,呜咽着说自己笨得不配考试,现在就想离开学校,结果她第一个收到了庞弗雷女士的镇定剂。 要不是有D.A.训练课,哈利真会觉得心烦透顶。他有时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在有求必应屋里花上几个小时进行练习,虽然辛苦,但是非常愉快。在打量着周围的D.A.成员,看到他们的进步时,他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哈利有时真想知道,当所有D.A.成员在O.W.L.考试中的黑魔法防御术成绩都达到“优秀”时,乌姆里奇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终于开始练习守护神咒了,每个人都练得很起劲,不过哈利一再提醒大家,他们是在一间灯火明亮的教室中召唤守护神,并且没有受到威胁,而面对摄魂怪这类东西时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哎呀,别煞风景了,”秋·张在复活节[28]前的最后一节课上愉快地说,她正望着自己银色的天鹅形守护神环绕有求必应屋飞翔,“它可真漂亮!” “它用不着漂亮,它应该能够保护你。”哈利耐心地说,“其实我们需要博格特什么的;我就是那么学会的,我必须在博格特假扮成摄魂怪时召唤守护神——” “那也太吓人了!”拉文德说,她的魔杖顶端正喷出一股股银色的气体,“我还是——不——行!”她恼火地加了一句。 纳威也不顺手。他全神贯注地紧皱着眉头,但是他的魔杖尖上只冒出几缕稀薄的银色烟雾。 “你必须想想高兴的事情。”哈利提醒他。 “我正想着呢。”纳威烦恼地说。他拼命地想,汗津津的圆脸上都闪闪发亮了。 “哈利,我觉得我成功了!”西莫喊道,他头一回参加D.A.聚会,是迪安带他来的,“看——唉——它不见了……不过它肯定是一种毛茸茸的东西,哈利!” 赫敏的守护神是一只亮闪闪的银色水獭,正绕着她欢蹦乱跳。 “它确实挺好看的,对吗?”赫敏满心欢喜地瞧着它说。 有求必应屋的门打开后又关上了。哈利扭过头,想看看是谁进来了,但是门口好像什么人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靠近门的几个人不出声了。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使劲拉扯他膝盖附近的袍子。他一低头,非常惊讶地看到,家养小精灵多比正仰头盯着他,脑袋上跟往常一样戴着八顶羊毛帽子。 “嘿,多比!”他说,“你怎么——出什么事情了?” 小精灵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而且还在发抖。哈利身旁的D.A.成员不做声了;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多比。人们召唤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守护神渐渐消退,变成了银色的薄雾,于是屋里显得比刚才暗多了。 “哈利·波特,先生……”小精灵全身哆嗦着尖声说,“哈利·波特,先生……多比来给你报信……但是家养小精灵被警告过,不能说出……” 他一头朝墙壁冲过去。哈利想抓住多比,他对多比自我惩罚的习惯已经有了些经验,不过多比戴着八顶帽子,所以从石墙上弹了回来。赫敏与其他几个女生既害怕又同情地尖叫起来。 “出什么事了,多比?”哈利问道,他抓住小精灵一只纤细的胳膊,不让他靠近任何能用来伤害他自己的东西。 “哈利·波特……她……她……” 多比用另一只拳头使劲捶打着自己的鼻子。哈利把那只胳膊也抓住了。 “‘她’是谁,多比?” 不过他认为自己知道那是谁;除了那个“她”,还有谁能让多比这么害怕呢?小精灵抬头看着他,眼睛有点对在一起,然后不出声地说了出来。 “乌姆里奇?”哈利惊恐地问道。 多比点了点头,想用脑袋往哈利的膝盖上撞。哈利伸直手臂挡住了他。 “她怎么了?多比——她发现了这件事——发现了我们——发现了D.A.?” 他从小精灵愁眉苦脸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多比的双手被哈利紧紧地攥着。他想踢自己,结果双膝跪在了地板上。 “她就要来了?”哈利小声问道。 多比发出一声哭号。 “是的,哈利·波特,是的!” 哈利直起身子,扫视了一下吓得呆若木鸡的人们,他们正盯着拼命扑腾的小精灵。 “你们还等什么?”哈利吼道,“跑啊!” 他们全都立刻奔向出口,在门口挤成一团,接着有人突然冲了出去。哈利听见他们沿着走廊狂奔,心里希望他们脑子够用,不至于一直跑回自己的宿舍。那样做机会太小了;图书馆和猫头鹰棚屋要近得多,只要他们能躲进去—— “哈利,快走!”赫敏在奋力向外挤的人群中尖声喊道。 多比仍然在想方设法伤害自己,哈利一把抄起小精灵,用双臂抱着他跑到了长队末尾。 “多比——这是个命令——回到下面的厨房和其他小精灵待在一起,要是她问你有没有给我报过信,那就撒谎说没有!”哈利说,“还有,我不准你伤害自己!”他补充了一句。总算跨过门槛后,他放下小精灵,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谢谢你,哈利·波特!”多比尖声说,随后飞快地跑开了。哈利朝两旁扫了一眼,其他人跑得那么快,他们消失在走廊两端以前,他只能瞥见一些飞舞的脚后跟;他动身朝右边跑去;前头有一间男生盥洗室,只要他能跑到,就能假装自己一直在那里—— “哎呀!” 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脚,他猛地倒了下去,趴在地上滑行了六英尺才停下来。有人在他身后笑起来。他翻过身,看到马尔福躲在一个丑陋的龙形装饰瓶下面的壁龛里。 “绊腿咒,波特!”马尔福说,“喂,教授——教授!我抓住了一个!” 乌姆里奇匆匆转过远处的拐角,她气喘吁吁的,但是脸上挂着高兴的笑容。 “是他!”看到地板上的哈利时,她喜气洋洋地说,“好极了,德拉科,好极了,哈,太好了——给斯莱特林加五十分!我来把他带走……起来,波特!” 哈利站起来,瞪着他们两个。他从来没见乌姆里奇这么高兴过。她像老虎钳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笑容满面地朝马尔福转过身。 “你快去看看能不能再多抓几个,德拉科,”她说,“叫其他人去图书馆——查一查里面有没有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检查盥洗室,帕金森小姐可以检查女生盥洗室——你们去吧——还有你,”马尔福走开时,她用最温和最吓人的口气加了一句,“你跟我去校长办公室,波特。” 几分钟后,他们走到石头怪兽那里。哈利想知道还有多少人被抓住了。他想到了罗恩——韦斯莱夫人会杀了他——还想到要是在O.W.L.考试之前被开除,赫敏会是什么感觉。这是西莫第一次参加聚会……纳威有了那么大的进步…… “滋滋蜜蜂糖。”乌姆里奇有节奏地说;石头怪兽跳到一旁,后面的墙裂成了两半,他们走上正在移动的石头楼梯,来到了光亮的大门前,门上有一个狮身鹰首兽门环,但是乌姆里奇没有费工夫敲门,她紧紧抓着哈利,迈开步子径直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邓布利多表情安详地坐在桌子后面,修长的手指指尖合在一起。麦格教授直挺挺地站在他身旁,表情非常紧张。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站在炉火旁,兴奋地前后轻轻摇晃着,显然很满意现在的局面。金斯莱·沙克尔和另一个巫师像警卫一样站在大门两旁,那个巫师外表强壮,硬直的头发留得很短,哈利从来没见过他。长着雀斑、戴着眼镜的珀西·韦斯莱在墙边激动地走来走去,他手里拿着一支羽毛笔和一卷厚厚的羊皮纸,显然是随时准备记录。 今天晚上,男女老校长们的肖像都没有假装睡觉。他们都很警觉、严肃,正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哈利一进来,几个老校长就飞进邻近的像框和邻居急切地咬起了耳朵。 身后的大门关上以后,哈利甩开了紧紧抓着他的乌姆里奇。康奈利·福吉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好啊,”他说,“好啊,好啊,好啊……” 哈利鼓足全部勇气,狠狠地瞪了福吉一眼。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可是头脑却出奇地冷静、清醒。 “他正在返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路上。”乌姆里奇说。她的语气里有一股很不得体的兴奋劲,当她在门厅里看着特里劳尼教授因为悲伤而崩溃的时候,哈利也听到过同样冷酷无情的快乐语气,“马尔福那孩子把他堵住了。” “是吗,是吗?”福吉赞赏地说,“我得记着告诉卢修斯。好了,波特……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吧?” 哈利拿定了主意,想要轻蔑地回答“知道”:当他瞥见邓布利多的表情时,他已经张开嘴巴,将这个词说出了一半。邓布利多没有直接看着哈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紧挨哈利肩膀上方的一处地方——但是当哈利望着他时,他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小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 哈利说到一半改了口。 “知——不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福吉说。 “不知道。”哈利坚决地说。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对,我不知道。”哈利说。 福吉疑惑地看了看哈利,又瞧了瞧乌姆里奇教授。哈利利用他这一瞬间的疏忽,又偷偷瞥了一眼邓布利多,邓布利多用最轻微的动作朝地毯点了点头,稍稍挤了挤眼睛。 “那么你不清楚,”福吉用毫不掩饰的挖苦口气说,“为什么乌姆里奇教授带你来这间办公室吗?你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违反了校规吗?” “校规?”哈利说,“没有。” “那魔法部的法令呢?”福吉生气地换了个角度问道。 “起码没有违反我知道的法令。”哈利泰然自若地说。 他的心还在飞快地咚咚直跳。为了看看福吉血压上升的样子,说这些假话还是挺值得的,但是他看不出来,自己究竟怎样才能逃脱他们的处罚,要是已经有人对乌姆里奇泄露了D.A.的情况,那么他这个领头人也许就要马上收拾行李走人了。 “那么,你是头一次听说,”福吉说,现在他的语调充满了怒气,“在这所学校里发现了一个非法的学生组织?” “是啊,没错。”哈利说,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他一无所知,非常惊讶似的。 “部长,我觉得,”乌姆里奇在哈利身旁柔和地说,“如果我把检举人带来,也许我们的进展会快一些。” “是的,是的,去吧。”福吉点点头说,乌姆里奇离开屋子后,他不怀好意地扫了邓布利多一眼,“什么都顶不上一个好证人,对吗,邓布利多?” “对极了,康奈利。”邓布利多点点头,声音低沉地说。 大家等待了几分钟,谁也不看谁,然后哈利听到身后的门打开了。乌姆里奇从他身旁走进屋子,手里紧紧抓着秋·张那个鬈发朋友的肩膀,那是玛丽埃塔,她用双手捂住了脸颊。 “别慌,亲爱的,别害怕,”乌姆里奇教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和地说,“现在没事了。你做得很正确。部长对你很满意。他会告诉你妈妈,你是个乖女孩。部长,玛丽埃塔的母亲,”她抬眼望着福吉补充了一句,“是魔法交通司飞路网管理局的艾克莫夫人——你知道,她在帮我们监视霍格沃茨的炉火。” “太好了,太好了!”福吉热情地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嗯?好了,讲讲吧,快点儿,亲爱的,抬起头,别怕羞,让我们听听你——老天哪!” 玛丽埃塔抬起头时,福吉被吓得向后一跳,差点跌到炉火里。他骂骂咧咧的,猛跺着自己开始冒烟的斗篷下摆。玛丽埃塔哀号一声,把长袍领子扯到了眼睛下,但是没等她这么做,大家就已经看到,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紫色脓包已经爬过她的鼻子和脸颊,呈现出“告密生”这个词,让她的脸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现在别担心这些斑点了,亲爱的,”乌姆里奇不耐烦地说,“把袍子从嘴巴上拉下来,告诉部长——” 但是玛丽埃塔又闷声闷气地哀号了一声,拼命地摇着脑袋。 “哼,那好吧,你这个傻丫头,我来告诉他们。”乌姆里奇没好气地说。她迅速换上令人作呕的笑脸,说道:“是这样,部长,今天晚上,这位艾克莫小姐在晚饭后不久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她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她说如果我进入八楼的一间密室,就会发现一些对我有好处的事情,据说这间密室有时被称作有求必应屋。我进一步盘问她时,她承认那里有某种聚会。遗憾的是,当时这些毒咒,”她朝玛丽埃塔藏在袍子里的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开始起作用了,她在我的镜子里忽然看到自己的面孔后,就伤心得没办法再多跟我讲了。” “哦,是这样,”福吉说,他带着一副自以为和蔼、慈祥的表情盯着玛丽埃塔,“你去通知了乌姆里奇教授,亲爱的,这么做可真勇敢。你的行为十分正确。好了,你愿意跟我讲讲在聚会中发生了什么事吗?聚会的目的是什么?有谁在场?” 可是玛丽埃塔不愿意开口;她只是又摇了摇脑袋,吓得瞪圆了双眼。 “我们有没有破解咒对付这个?”福吉朝玛丽埃塔的脸打了个手势,不耐烦地问乌姆里奇,“好让她自由自在地讲话?” “我还没能找到,”乌姆里奇不情愿地承认道,赫敏使用咒语的能力使哈利心里涌起了一阵自豪感,“不过她不开口也没关系,我可以替她说下去。” “你也许还记得,部长,我在十月份向你报告过,波特曾经在霍格莫德的猪头酒吧和许多同学聚会——” “这件事情你有证据吗?”麦格教授插了一句。 “我有威利·威德辛的证词,米勒娃,当时他正巧在酒吧里。他身上确实缠了很多纱巾,但是他的听力完全没有受到损害,”乌姆里奇洋洋自得地说,“他听到了波特说过的每一句话,急忙直接赶到学校向我报告——” “哦,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才被免除了对他制造的厕所污水回涌事件的起诉!”麦格教授扬起眉毛说,“我们的司法系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无耻的堕落!”在邓布利多桌子后面的墙上,一幅红鼻子胖巫师的肖像吼道,“在我那个时代,魔法部从不和卑鄙的罪犯做交易,绝对不会,他们从不这么做!” “谢谢你,福斯科,说这么多就够了。”邓布利多平和地说。 “波特与这些学生聚会,”乌姆里奇教授接着说,“是想说服他们加入一个非法团体,这个团体的目标是学习一些咒语,魔法部已经将那些咒语裁定为不适合学生——” “我认为,你会发现自己在这一点上搞错了,多洛雷斯。”邓布利多轻声说,半月形眼镜耷拉在他歪扭的鼻子上,他正从眼镜上方盯着乌姆里奇。 哈利望着邓布利多。他想不出邓布利多该怎么说才能替他解围;如果威利·威德辛确实听到了他在猪头酒吧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那自己就完全没有出路了。 “啊哈!”福吉说着又在踮着脚蹦蹦跳跳,“好啊,为了给波特解围,又编出新的奇谈怪论了,请让我们听听吧!那就接着讲吧,邓布利多,接着讲啊——是威利·威德辛在撒谎吗?还是那天在猪头酒吧里的,是一个跟波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要么就是往常那种简单的解释,说什么时间逆转了,一个死人复活了,还有两个无形的摄魂怪?” 珀西·韦斯莱放声大笑起来。 “哎呀,讲得真好,部长,讲得太好了!” 哈利真想踢他一脚。可他惊讶地看到,邓布利多也在温和地微笑。 “康奈利,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哈利那天是否在猪头酒吧,是否想招募学生参加黑魔法防御小组。我不过是想指出,多洛雷斯暗示那样一个小组在当时是非法的,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如果你没忘记的话,直到哈利的霍格莫德聚会两天后,魔法部取缔所有学生社团的法令才生效,所以他在猪头酒吧时没有违反任何规定。” 珀西看上去就像被很重的东西迎面敲了一下。福吉才跳了一半就张大嘴巴不动了。 乌姆里奇头一个回过神来。 “这些都不错,校长,”她亲切地笑着说,“但是如今我们实施《第二十四号教育令》已经将近六个月了。虽然第一次聚会没有违法,但从那以后所有的聚会肯定都是违法的。” “这个嘛,”邓布利多一边说一边从交叉在一起的手指上方既礼貌又感兴趣地打量着她,“如果他们确实在这项法令生效后继续聚会,那他们当然有可能违法。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后来还有这种聚会呢?” 在邓布利多说话时,哈利听到身后响起了沙沙声,甚至还觉得金斯莱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他可以发誓,自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扫过,这种东西非常轻柔,就像一阵风或者鸟的翅膀,但是当他低下头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证据?”乌姆里奇重复说,她满面笑容,就像丑陋的癞蛤蟆,“你刚才一直没在听吗,邓布利多?你认为艾克莫小姐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呢?” “噢,她能跟我们说说这六个月里的聚会吗?”邓布利多扬起眉毛说,“我记得她好像只告发了今晚的一次聚会。” “艾克莫小姐,”乌姆里奇马上说,“告诉我们这些聚会延续了多长时间,亲爱的。你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我能肯定,这么做不会让那些斑点更严重。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这样的聚会定期举行吗?” 哈利感到胃里猛地一沉。完了,他们找到了最确凿的证据,连邓布利多都没办法推脱了。 “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亲爱的,”乌姆里奇哄劝玛丽埃塔说,“好了,快点,这样不会重新激活咒语的。” 屋里的人都在盯着玛丽埃塔的上半个脸,在拉起的长袍和拳曲的刘海之间,只露出了她的双眼。也许仅仅是火光造成的错觉吧,她的眼神很古怪,显得非常迷茫。接着——哈利大吃一惊——玛丽埃塔居然摇了摇头。 乌姆里奇瞥了福吉一眼,然后又看着玛丽埃塔。 “我觉得你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对吗,亲爱的?我是在问你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是否经常参加这些聚会?你参加了,对不对?” 玛丽埃塔又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亲爱的?”乌姆里奇恼火地说。 “我认为她的意思很清楚,”麦格教授严厉地说,“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没有什么秘密聚会。是这样吗,艾克莫小姐?” 玛丽埃塔点了点头。 “可是今晚有一次聚会!”乌姆里奇气急败坏地说,“有一次聚会,艾克莫小姐,是你告诉我的,就在有求必应屋里!波特是头头,就是他,波特组织了聚会,波特——你为什么老是摇头啊,丫头?” “这个嘛,通常人们摇头的时候,”麦格教授冷冷地说,“他们的意思是‘不’。所以除非艾克莫小姐是在用一种人类不了解的肢体语言——” 乌姆里奇教授抓住玛丽埃塔,使劲把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开始猛烈地摇晃她。眨眼之间,邓布利多已经站起来扬起了魔杖;金斯莱冲了上去,乌姆里奇向后一跳,放开了玛丽埃塔,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就像被烫伤了似的。 “我不允许你粗暴地对待我的学生,多洛雷斯。”邓布利多说,他的脸上头一次显出了怒色。 “你应该冷静些,乌姆里奇夫人,”金斯莱用低沉缓慢的声音说,“现在你不该给自己惹麻烦。” “不,”乌姆里奇气喘吁吁地说,抬起头瞥了一眼金斯莱高大的身影,“我的意思是,是的——你说得对,沙克尔——我——我失态了。” 玛丽埃塔就站在乌姆里奇放开她的地方。乌姆里奇突如其来的粗暴行为好像并没有吓着她,但是她也没有为自己被放开而松一口气;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古怪、迷茫,手里紧紧攥着拉到眼睛下面的袍子,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哈利突然想起,金斯莱刚才在小声嘀咕,而且自己还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旁掠过,这些事让他产生了怀疑。 “多洛雷斯,”福吉说,他摆出了要彻底解决问题的神态,“今晚的聚会——我们能肯定有这次聚会——” “是的,”乌姆里奇镇静下来说,“是的……是这样,艾克莫小姐给我通风报信以后,我立刻前往八楼,同时带去了几个值得信赖的学生,以便当场抓到那些参加聚会的人。可是,看来在我到达以前,他们预先得到了警告,因为我们到达八楼时他们正在四下奔跑。不过没关系。他们的名字我都掌握了,帕金森小姐冲进了有求必应屋,替我看看他们是否落下了什么东西。这间屋子提供了我们所需要的证据。” 让哈利惊骇的是,她从衣袋里抽出了钉在有求必应屋墙壁上的名单,把它递给了福吉。 “一看到这份名单上有波特的名字,我就明白我们是在和谁打交道了。”她柔和地说。 “太棒了,”福吉说,脸上绽放出笑容,“太棒了,多洛雷斯。我来瞧瞧……天哪……” 他抬眼望着仍旧站在玛丽埃塔身旁,手里轻轻握着魔杖的邓布利多。 “看看他们给自己起了什么名字?”福吉轻声说,“邓布利多军。” 邓布利多伸出手,从福吉手里拿过那张羊皮纸。他注视着赫敏几个月前草草写下的标题,有一阵子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他笑着抬起了眼睛。 “看来,一切都完了,”他简短地说,“请问你需要我写一份书面供词吗,康奈利——要么当着这些证人作出陈述是否也就足够了?” 哈利看到麦格和金斯莱对望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很焦虑。他不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福吉显然也不明白。 “陈述?”福吉缓慢地说,“什么——我不——?” “邓布利多军,康奈利,”邓布利多说,他在福吉面前挥动着那份名单,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不是波特军。而是邓布利多军。” “可是——可是——” 福吉脸上突然闪现出醒悟过来的表情。他惊骇地向后退了一步,大叫了一声,又从炉火旁跳开了。 “你?”他小声说着,又一次猛跺自己那件在冒着烟闷烧的斗篷。 “没错。”邓布利多愉快地说。 “这是你组织的?” “是我组织的。”邓布利多说。 “你招募这些学生参——参加你的军队?” “本来今晚应该是第一次聚会,”邓布利多点点头说,“只是想看看他们是否愿意跟我合作。当然了,现在我明白了,邀请艾克莫小姐是个错误。” 玛丽埃塔点了点头。福吉看了看她,又瞅了瞅邓布利多,他的胸脯在不停地起伏。 “那你确实在密谋反对我!”他嚷嚷道。 “没错。”邓布利多高高兴兴地说。 “不!”哈利喊道。 金斯莱飞快地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色,麦格教授睁大了眼睛告诫他,但是哈利突然领悟到了邓布利多的意图,他不能让他这么做。 “不——邓布利多教授——!” “别出声,哈利,不然的话,恐怕我只好让你离开我的办公室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没错,闭嘴,波特!”福吉大声喊道,他还在惊喜交加地紧紧盯着邓布利多,“很好,很好,很好——我今晚来这里本想开除波特,可反倒——” “反倒可以逮捕我了。”邓布利多笑着说,“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对吗?” “韦斯莱!”福吉大声喊道,现在他高兴得直哆嗦,“韦斯莱,这些你都记下来了吗,他说过的话,他的口供,你记下了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先生!”珀西殷切地说,他飞快地做记录时,鼻子都溅上了墨水。 “他想建立一支军队对抗魔法部,他想推翻我,这一段记录了吗?” “是的,先生,我记下了,是的!”珀西一边说一边高兴地浏览着记录。 “很好,那么,”福吉说,现在他高兴得容光焕发,“复写你的记录,韦斯莱,马上把副本送给《预言家日报》。要是派一只速度快的猫头鹰,我们还能赶上今天早上的那一版!”珀西飞快地跑出屋子,用力关上了身后的门,福吉朝邓布利多转过身。“你现在要被押送到魔法部,在那里你将被正式起诉,然后把你送往阿兹卡班等待审判!” “啊,”邓布利多轻轻地说,“是啊。不过,我觉得我们也许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困难。” “困难?”福吉说,他的声音仍然高兴得直发抖,“我看不出有什么困难,邓布利多!” “可是,”邓布利多抱歉地说,“恐怕我看到了。” “哦,真的吗?” “嗯——你好像有种错觉,以为我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束手待毙。恐怕我是根本不会束手待毙的,康奈利。我一点也不想被送进阿兹卡班。当然了,我能逃出去——但是多浪费时间哪,而且坦率地说,我想起自己还有一大堆事呢,我倒是更愿意去做那些事。” 乌姆里奇的脸色越来越红;她看上去活像被灌满了滚烫的开水。福吉盯着邓布利多,脸上的表情傻乎乎的,就像突然被打蒙了,而且简直不能相信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他轻轻发出一种哽咽似的声音,扭头看了看金斯莱和那个留着灰白短发的男人。到现在为止,在屋子里的人当中,只有这个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后者朝福吉坚决地点了点头,离开墙壁向前走了几步。哈利看到,他的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伸向了自己的衣袋。 “别犯傻,德力士,”邓布利多和蔼地说,“我确信你是个出色的傲罗——我记得你的N.E.W.T.考试成绩好像都达到了‘优秀’——不过要是你想——哦——用暴力逮捕我,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这个叫德力士的男人挺滑稽地眨了眨眼睛。他又看了看福吉,不过这回好像是希望得到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指示。 “这么说,”福吉冷笑一声,恢复了常态,“你打算一个人对付德力士、沙克尔、多洛雷斯和我,是吗,邓布利多?” “天哪,当然不是,”邓布利多笑着说,“除非你蠢到逼着我这么做。” “他不是只有一个人!”麦格教授响亮地说,一只手伸进了长袍。 “哦,只有他一个人,米勒娃!”邓布利多严厉地说,“霍格沃茨需要你!” “废话说够了!”福吉说着抽出自己的魔杖,“德力士!沙克尔!抓住他!” 一道银色闪光在屋里飞旋;随着炮声似的一声巨响,地板抖动起来;一只手抓住了哈利的后脖颈,用力把他按倒在地板上,第二道银色闪光爆炸了;几幅肖像在喊叫,福克斯发出了尖叫声,空中尘埃弥漫。哈利在尘埃中咳嗽着,看到面前有个模糊的身影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响起了一声尖叫,接着是嗵的一声,有人喊道:“不!”随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拖着脚步拼命走动的声音,还有一声呻吟……接着是一阵平静。 哈利挣扎着翻过身,想瞧瞧是谁把自己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看到麦格教授蜷伏在他身旁;是她让哈利和玛丽埃塔摆脱了危险。飘浮在空中的尘埃轻轻地落在他们身上。哈利有点气喘吁吁的,他看到一个非常高大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你们没事吧?”邓布利多问道。 “没事!”麦格教授说,她一边站起来一边拉起哈利和玛丽埃塔。 尘埃在渐渐散去。残缺不全的办公室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邓布利多的办公桌翻了个底朝天,那些细长腿的桌子都被撞翻在地板上,桌上的银器也摔坏了。福吉、乌姆里奇、金斯莱和德力士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凤凰福克斯在他们头顶绕着大圈飞翔,轻柔地鸣叫着。 “真遗憾,我不得不给金斯莱施魔法,不然就显得太可疑了,”邓布利多低声说,“他的理解力真出色,大家都看着另一个方向时,他就修改了艾克莫小姐的记忆——替我谢谢他,好吗,米勒娃?” “好了,他们很快都会醒过来的,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时间交谈——你们必须装出时间没有变化的样子,就像他们刚刚是被打倒在地上一样,他们不会记得——” “你要去哪里啊,邓布利多?”麦格教授小声说,“格里莫广场?” “噢,不,”邓布利多说着坚毅地笑了笑,“我不会跑得远远地躲起来。用不了多久福吉就会觉得,要是没把我从霍格沃茨赶走就好了,我敢向你保证。”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开口说。 他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是先说说自己真后悔创办了D.A.,引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呢?还是说说邓布利多为了使他不被开除而离开让他难受极了呢?可是没等他再开口,邓布利多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听我说,哈利,”他急切地说,“你必须尽全力学习大脑封闭术,你明白我的话吗?完全按照斯内普教授的吩咐去做,要练习大脑封闭术,特别是在每天晚上睡觉以前,那样你就可以封闭你自己的头脑,不再做噩梦——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 那个叫德力士的男人正在动弹。邓布利多握住了哈利的手腕。 “记住——封闭你的大脑——” 当邓布利多的手指接触到哈利的皮肤时,他额头上的伤疤突然一阵剧痛,他又感到了可怕的蛇一样的感觉,渴望去攻击邓布利多,咬他,伤害他—— “——你会明白的。”邓布利多低声说。 福克斯在办公室里盘旋了一圈,然后在邓布利多上空低飞着。邓布利多松开哈利,举起一只手紧紧握住凤凰长长的金色尾巴。随着一道火焰,他们两个消失了。 “他在哪里?”福吉嚷嚷着,费劲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金斯莱大声说着一跃而起。 “不对,他不可能幻影移形!”乌姆里奇喊道,“在学校里不能这么做——” “楼梯!”德力士喊道,他扑过去用力甩开房门,消失在门外,金斯莱和乌姆里奇紧跟在他身后。福吉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挪动着脚步,掸去胸前的尘土。大家难受地沉默了好一阵子。 “哼,米勒娃,”福吉恶狠狠地说,一边把撕裂的衬衫袖子弄平整,“我想你的朋友邓布利多这回恐怕完蛋了。” “你这么认为吗?”麦格教授轻蔑地说。 福吉好像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他在四下打量着被毁坏的办公室。几幅肖像朝他发出不满的嘘声;有一两幅甚至做出了粗鲁的手势。 “你最好带他们俩去睡觉,”福吉说,他回头望着麦格教授,不屑一顾地朝哈利和玛丽埃塔点了点头。 麦格教授什么也没说,带着哈利和玛丽埃塔走向门口。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后,哈利听到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声音。 “你知道,部长,我在很多问题上跟邓布利多的意见都不一样……但是你不能否认他很有个性……” 第127章斯内普最痛苦的记忆 魔法部令 兹由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高级调查官)接替阿不思·邓布利多出任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 以上条例符合《第二十八号教育令》。 签名: 魔法部部长 康奈利·奥斯瓦尔德·福吉 这个告示一夜之间贴遍了整个学校,城堡里的人似乎都听说邓布利多在制服两名傲罗、那位高级调查官,还有魔法部长和他的初级助理以后逃走了,可告示上却没有作出解释。哈利在城堡里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听到人们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邓布利多的逃走,尽管一些细节可能被传走了样(哈利无意中听到,一个二年级女生深信不疑地对另一个二年级女生说:福吉眼下正躺在圣芒戈医院里,脑袋变成了南瓜),但是其他消息却出奇地准确。比如说每个人都知道,在学生中,只有哈利和玛丽埃塔亲眼目睹了邓布利多办公室里的情形,现在玛丽埃塔还在学校医院里,所以哈利被那些想获得第一手消息的同学弄得应接不暇。 “邓布利多不久以后就会回来。”厄尼·麦克米兰聚精会神地听完哈利的描述,在上完草药课回来的路上自信地说,“我们上二年级时,他们没办法赶走他,这回他们照样办不到。胖修士告诉我——”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门,哈利、罗恩和赫敏只好探过身去靠近他才能听到他的话,“——昨天晚上他们在城堡和场地里搜索他,后来那个乌姆里奇想进入他的办公室。可是没办法通过怪兽。校长办公室自动封闭了起来,她进不去。”厄尼得意地笑了,“很明显,她发了一顿脾气。” “哼,我看她是一心想坐进校长办公室,”他们登上石头台阶走进门厅时,赫敏厌恶地说,“在所有的老师头上作威作福,这个愚蠢的自大狂,权势熏心的老——” “喂,你真要说完这句话吗,格兰杰?” 德拉科·马尔福从门背后溜了出来,身后跟着克拉布和高尔。他苍白的尖脸上闪现出恶毒的神色。 “恐怕我必须给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扣掉几分了。”他拖长了腔调说。 “你不能给级长扣分,马尔福。”厄尼马上说。 “我知道级长不能相互扣分,鼬王[29]。”马尔福挖苦说,克拉布和高尔哧哧地笑了起来,“但是调查行动组的成员——” “什么?”赫敏尖声问。 “调查行动组,格兰杰,”马尔福说着指了指自己长袍上级长徽章下一个很小的银色“I”符号[30],“是一群精选出来的学生,都支持魔法部,由乌姆里奇教授亲手挑选的。总之,调查行动组的成员确实有扣分的权力……所以,格兰杰,因为你不尊重我们的新校长,我要扣掉你五分。麦克米兰跟我顶嘴,扣掉五分。扣掉波特五分,因为我不喜欢你。韦斯莱,你的衬衫没掖好,所以我要再扣五分。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个泥巴种,格兰杰,所以扣掉你十分。” 罗恩抽出了魔杖,但是赫敏把它拨到一旁,小声说:“别!” “很明智的举动,格兰杰。”马尔福低声说,“新校长,新时代……现在老实点吧,波特……鼬王……” 他放声大笑,和克拉布和高尔阔步走开了。 “他在吓唬人,”厄尼带着惊讶的表情说,“不可能给他扣分的权力……这也太荒唐了……会彻底破坏级长制度的。” 可哈利、罗恩和赫敏不由自主地朝身后巨大的沙漏转过身,那几个沙漏并排嵌在壁龛里,记录着各个学院的分数。今天早上,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还并驾齐驱处于领先地位。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宝石向上飞去,下半截沙漏里的宝石数量越来越少。实际上,好像只有装着绿宝石的斯莱特林沙漏没有变化。 “你们注意到了,是吧?”弗雷德的声音问。 他和乔治刚刚走下大理石楼梯,跟哈利、罗恩、赫敏和厄尼一起站在沙漏前。 “刚才马尔福几乎给我们扣掉了五十分。”哈利愤怒地说,这时他们看到格兰芬多的沙漏里又有几块宝石飞了上去。 “是啊,蒙太在课间休息时也打算扣我们的分。”乔治说。 “你是什么意思,‘打算’?”罗恩马上问。 “他没能把话说完,”弗雷德说,“因为实际上,我们硬把他大头朝下塞进了二楼的消失柜里。” 赫敏看上去大吃了一惊。 “你们会惹上大麻烦的!” “在蒙太重新露面以前不会的,那可能要花上几个星期呢,我不知道我们把他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弗雷德冷冷地说,“反正……我们决定再也不为惹麻烦担心了。” “你们担心过吗?”赫敏问道。 “当然了,”乔治说,“我们不是一直没有被开除吗?” “我们一直很明白要在哪里画个界线。”乔治说。 “我们偶尔也许会越过一个脚趾。”乔治说。 “可我们总是在惹出大乱子之前停下来。”弗雷德说。 “那现在呢?”罗恩没有把握地问道。 “嗯,现在嘛——”乔治说。 “——既然邓布利多已经走了——”弗雷德说。 “——我们认为出点大乱子——”乔治说。 “——正是我们亲爱的新校长罪有应得的。”弗雷德说。 “你们不能这么干!”赫敏小声说,“你们绝对不能!她巴不得有个理由开除你们呢!” “你还没有听明白吧,赫敏?”弗雷德笑着对她说,“我们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要不是决定先为邓布利多做些贡献,我们马上就退学。所以,总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第一阶段即将开始了。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去礼堂吃午饭,那样老师们就会看到你和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什么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赫敏不安地问道。 “你会看到的,”乔治说,“现在快走吧。” 下楼去吃午饭的人越来越多,弗雷德和乔治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里。厄尼表情很慌乱,嘴里嘟哝着变形课作业还没做完什么的,匆匆跑开了。 “你知道,我觉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赫敏紧张地说,“免得……” “对,没错。”罗恩说。他们三个朝礼堂大门走去,但当哈利刚刚瞥见在白天的天花板上飞掠的白云时,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他一转身,发现自己几乎和管理员费尔奇脸对着脸。他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最好还是从远处看着费尔奇。 “校长想见你,波特。”他不怀好意地斜眼看着哈利。 “不是我干的。”哈利想着弗雷德和乔治的计划,傻乎乎地说。费尔奇无声地笑起来,下巴上的垂肉颤抖着。 “做贼心虚,是吧?”他喘息着说,“跟我来。” 哈利扭头瞥了一眼罗恩和赫敏,他们两个都显得很担心。他耸了耸肩膀,跟随费尔奇迎着潮水般涌来的饥肠辘辘的学生走回门厅。 费尔奇似乎心情特别好。他们走上大理石楼梯时,他断断续续地小声哼着歌。他们来到第一个楼梯平台上时,他说:“这里的情况都在变,波特。” “我看到了。”哈利冷冷地说。 “你知道……我跟邓布利多说了好多好多年了,他对你们太宽厚了。”费尔奇说着,难听地轻声笑了起来,“要是知道我有权力用鞭子打得你们皮开肉绽,你们这些卑鄙的小畜生就再也不会扔臭弹了,是吧?要是我能吊住你们的脚脖子,把你们倒挂在我的办公室里,那就再没人打算在走廊里扔狼牙飞碟了,是吧?等到《第二十九号教育令》一生效,波特,我就有权那么做了……她还请求部长签署一道命令,驱逐皮皮鬼……哈,由她来掌权,这里的情况会大不一样……” 乌姆里奇显然在不遗余力地把费尔奇拉到自己那一边,哈利想到,最糟糕的是,费尔奇很可能会成为重要的威胁。论起对学校里秘密通道和躲藏处的熟悉程度,他可能仅次于韦斯莱家的双胞胎。 “我们到了。”费尔奇说,斜眼看着哈利,在乌姆里奇教授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把门推开了,“波特那小子来见你了,夫人。” 哈利被关了那么多次禁闭,对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已经非常熟悉,一块木质的大姓名牌横放在她的桌子上,上面用金字写着校长这个词,除此以外,办公室里还是老样子。另外,他看见了自己的火弩箭,还有弗雷德与乔治的两把横扫,心里觉得一阵难过。在桌子后面的墙上钉着一根粗大、结实的铁栓,飞天扫帚被铁链捆在铁栓上,而且上了锁。 乌姆里奇坐在桌子后面,正忙着在粉红色的羊皮纸上写些什么,他们进来时,她满脸堆笑地抬起了眼睛。 “谢谢你,阿格斯。”她亲切地说。 “不必客气,夫人,不必客气。”患有风湿病的费尔奇一边说一边尽量地弯腰鞠躬,同时向外退去。 “坐下。”乌姆里奇指着一把椅子简短生硬地说。哈利坐下了。乌姆里奇又接着写了一会儿。在她头上的盘子里,几只难看的小猫正在四处乱蹦乱跳,哈利望着它们,心里猜不透自己又会遇到什么新麻烦。 “好了,”乌姆里奇终于说,她放下羽毛笔,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只癞蛤蟆正打算吞下一只美味多汁的苍蝇,“请问你想喝些什么?” “什么?”哈利说,他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 “喝什么,波特先生。”乌姆里奇说着,笑得更开心了,“茶?咖啡?南瓜汁?” 她在说出每种饮料时,都轻轻挥动自己的魔杖,盛着饮料的茶杯或者玻璃杯就会出现在她的桌子上。 “不用了,谢谢。”哈利说。 “我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喝一杯。”乌姆里奇说,她的声调开始变得既吓人又悦耳,“选一杯。” “好吧……那就喝茶吧。”哈利耸耸肩膀说。 乌姆里奇站起来,装模作样地背对着他加了些牛奶。然后她端着茶快步绕过桌子,脸上带着一种既阴险又亲切的笑容。 “给,”她说着把茶递给了哈利,“趁热喝了它,好吗?现在,波特先生……我觉得,在发生了昨晚那些不幸事件后,我们应该聊一聊。” 哈利什么也没说。乌姆里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她轻快地说:“你还没喝呢!” 哈利把茶杯举到唇边,突然又放了下来。乌姆里奇背后那些丑陋的花猫中,有一只长着又大又圆的蓝色眼睛,就像疯眼汉穆迪那只魔眼一样,这让哈利想到,要是疯眼汉听说自己喝下了敌人提供的东西,那他会说些什么呢。 “怎么了?”乌姆里奇说,她还在盯着哈利,“你要加糖吗?” “不用。”哈利说。 他又把茶杯举到唇边,假装呷了一口,可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乌姆里奇笑得更开心了。 “很好,”她小声说,“太好了。那么……”她向前稍微倾了倾身子,“邓布利多在哪儿?” “不清楚。”哈利马上说。 “喝光,喝光,”她说,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好了,波特先生,我们别玩小孩子的游戏了。我知道你很清楚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从一开始,你和邓布利多就是一伙的。考虑到你的处境,波特先生……”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哈利又装着喝茶。 “好极了,”乌姆里奇说,显得不太高兴,“既然如此,要是你能告诉我小天狼星布莱克的下落,那就太好了。” 哈利心中揪得好紧,端着茶杯的那只手抖了一下,所以茶杯咔哒一声碰响了茶碟。他在嘴边斜过茶杯,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一些热茶滴落在他的长袍上。 “我不知道。”他说,语调急了一些。 “波特先生,”乌姆里奇说,“我来提醒你一下,在十月份,正是我本人在格兰芬多的炉火里差点抓到了那个卑鄙的布莱克。我非常清楚和他见面的人就是你,如果我有证据的话,今天你们两个谁都不能逍遥法外,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再说一遍,波特先生……小天狼星布莱克在什么地方?” “不清楚,”哈利响亮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久久地瞪着对方,哈利觉得自己都快流眼泪了。接着乌姆里奇站了起来。 “那好吧,波特,这一回我就相信你的话,不过提醒一下:我背后可有魔法部撑腰。学校内外的通讯渠道都在监控之下。一位飞路网管理员会始终监视霍格沃茨里的每一处炉火——当然了,我的炉火除外。我的调查行动组将拆阅所有进出城堡的猫头鹰邮件。而且费尔奇先生会留意城堡内外所有的秘密通道。如果我发现一丁点证据……” 轰隆! 办公室里的地板晃动起来。乌姆里奇朝旁边一歪,她紧紧抓着桌子撑住自己,一脸震惊的表情。 “怎么——?” 她注视着房门。哈利那杯茶几乎还是满满的,他趁着这个机会,把它全都倒在了最近处的插着干花的花瓶里。他听到在几层楼下面,人们正在奔跑、尖叫。 “你回去吃午饭,波特!”乌姆里奇喊着,扬起自己的魔杖冲出了办公室。哈利让乌姆里奇先跑上几秒钟,然后才快步跟上去寻找这些骚乱的来源。 一看就明白了。楼下一片混乱。有人(哈利立刻想到了那是谁)好像点燃了一大箱施过魔法的烟火。 一些全身由绿色和金色火花构成的火龙正在走廊里飞来飞去,一路上喷射出艳丽的火红色气流,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颜色鲜艳的粉红色凯瑟琳车轮式烟火,直径有五英尺,带着可怕的嗖嗖声飞速转动着穿行在空中,就像许多飞碟;火箭拖着闪耀的由银星构成的长尾巴从墙上反弹开;烟火棍在空中自动写出骂人的话;哈利看到,处处都有爆竹像地雷一样炸开,它们并没有烧光,渐渐从视线中消失或者发出嘶嘶声停下来,而是相反,时间越久,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迹似乎就越有能量和动力。 费尔奇和乌姆里奇站在下半截楼梯上,显然是被吓呆了。哈利看到,一只个头比较大的凯瑟琳车轮式烟火好像认为自己需要更多的活动空间,发出恐怖的“嗡——嗡——”声,转动着朝乌姆里奇和费尔奇飞过去。他们俩都吓得大喊大叫,猛地弯下身子,凯瑟琳车轮式烟火径直飞出他们身后的窗户,穿过了场地。与此同时,几条火龙和一只冒出吓人烟雾的紫色大蝙蝠利用走廊尽头敞开的大门朝三楼逃去。 “快,费尔奇,赶快!”乌姆里奇尖声喊道,“我们得想点办法,不然它们要飞遍整个学校了——昏昏倒地!” 她的魔杖顶端突然喷出一道红光,击中了一枚火箭。火箭没有在空中停下来,反而猛烈地爆炸了。它在一幅画上炸出了一个洞,画中的草地上有一个表情多愁善感的女巫及时逃开,几秒钟后才重新露面。她挤进了隔壁的画,那里有几个正在打牌的巫师,他们急忙站起来为她腾出地方。 “不要对它们用昏迷咒,费尔奇!”乌姆里奇恼火地喊道,活像刚才是费尔奇念了这个咒语似的。 “你说得对,校长!”费尔奇喘息着说,其实他是个哑炮,与其让他击昏那些爆竹,倒不如让他把它们吞下去。费尔奇冲向附近的橱柜,拽出一把扫帚,开始用力拍打半空中的烟火;几秒钟之内扫帚头就着火了。 哈利看够了;他笑着深深弯下腰,顺着走廊向不远处的一扇门跑去,他知道这扇门就隐藏在一幅挂毯后面。他悄悄溜进去,发现弗雷德和乔治正藏在门后,他们俩听着乌姆里奇和费尔奇大喊大叫,使劲憋住笑,憋得身上直发抖。 “了不起,”哈利轻轻地说,咧开嘴笑着,“真了不起……你们会把费力拔博士的生意挤垮的,没问题……” “谢谢,”乔治低声说,一边抹去脸上笑出来的眼泪,“嘿,我希望她接下来对它们试试消失咒……只要你这么干,它们就会成十倍地增长。” 整个下午,烟火一直在燃烧,而且扩散到了学校里的每个地方。尽管这些烟火,尤其是那些爆竹引发了很多混乱,可别的老师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天哪,天哪,”麦格教授嘲讽地说,这时一条火龙正在她的教室里四处飞舞,发出响亮的爆炸声,喷出火焰,“布朗小姐,请问你能不能跑去告诉校长一声,我们教室里有一个漏网的烟火?” 结果乌姆里奇当上校长的头一个下午,全都用来在学校各处跑来跑去,应付其他老师的要求。离了她,这些老师好像谁都没办法清除自己房间里的烟火。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他们拿着书包朝格兰芬多塔楼走去,这时哈利非常满意地看到,衣冠不整、被烟火熏黑了的乌姆里奇正步履蹒跚、满脸是汗地走出弗立维教授的教室。 “非常感谢你,教授!”弗立维教授用尖细的声音说,“当然了,我自己能够清除这些烟火棍,但是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这个权力。” 他满脸笑容,当着脸上污七八糟的乌姆里奇的面关上了教室的门。 那天晚上,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弗雷德和乔治成了英雄。连赫敏都奋力挤过兴奋的人群去祝贺他们。 “这些烟火太奇妙了。”她钦佩地说。 “多谢,”乔治说,他显得既惊讶又高兴,“那是韦斯莱嗖嗖—嘭烟火。只不过,我们把存货全用光了;现在我们又得从头做起了。” “可是这么做很值得啊,”弗雷德说,他正在接受吵吵嚷嚷的格兰芬多学生的订单,“如果你想把自己的名字列入订货名单,赫敏,你可以付五个加隆买简装火焰盒,付二十个加隆买豪华爆燃……” 赫敏回到桌子旁,哈利和罗恩正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书包,好像希望他们的作业能够跳出来自动完成似的。 “嘿,今晚我们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呢?”赫敏欢快地说,这时候一枚拖着银色尾巴的韦斯莱火箭飞快地从窗户外掠过,“毕竟星期五就要开始过复活节假期了,我们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 “你没生病吧?”罗恩怀疑地盯着她问道。 “既然你这么说,”赫敏愉快地说,“你知道……我想我找到了点……叛逆的感觉。” 一个小时后,当哈利和罗恩上楼去睡觉时,哈利仍然能听到漏网的爆竹在远处发出的巨响;他脱去衣服后,一根烟火棍从塔楼旁飘过,仍然在不屈不挠地拼出“呸”字。 他打着哈欠上了床。摘掉自己的眼镜后,偶尔从窗户旁经过的烟火变得模糊起来,看上去就像闪闪发光的云朵,在黑色天空的映衬下既漂亮又神秘。他侧过身躺着,心里想道,不知乌姆里奇接替邓布利多职位的第一天是什么感受,还有当福吉听到整个学校在大半天的时间里,都处于严重的混乱状态时会有什么反应。哈利笑着闭上了眼睛…… 场地上漏网烟火的嗖嗖声和嘭嘭声似乎越来越远……也许只不过是他在迅速远离它们…… 他一下子落入了通向神秘事务司的走廊。他正快步走向那扇朴素的黑色房门……打开它……打开它…… 房门开了。他在圆形的房间里,周围环绕着房门……他穿过房间,把手搭在一扇熟悉的门上,它朝里面转动了…… 现在他进入了一间很长的长方形房间,满耳都是一种机械装置发出的古怪滴答声。一些光斑在四堵墙壁上跳跃着,但是他没有停下来看个究竟……他必须往前走…… 在屋子尽头有一扇门……他碰了碰这扇门,它也打开了…… 现在他来到了一间灯火昏暗、像教堂一样高大宽敞的房间里,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满是灰尘的小玻璃球……现在哈利激动得心脏猛跳……他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向前跑去,可是在空无一人的巨大房间里,他的脚步没有发出声响…… 在这个房间里,有一件他非常非常想得到的东西…… 他想得到这件东西……或许是别的什么人也想得到…… 他的伤疤在疼痛…… 砰! 哈利立刻被惊醒了,他既困惑又生气。黑暗的宿舍里充满了笑声。 “酷!”西莫说,窗户映衬出他的黑色身影,“我觉得有个凯瑟琳车轮式烟火撞上了一枚火箭,它们好像连在一起了,过来看哪!” 哈利听到罗恩和迪安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好看得更清楚些。他还是静静地躺着默不作声,伤疤的疼痛渐渐消退了,失望的感觉笼罩着他。他觉得就像在最后一刻,一件美妙的开心事被打断了……当时他已经离得那么近了。 现在,一些长着银色翅膀、发出闪耀的粉红色的小猪正从格兰芬多塔楼旁飞过。哈利躺在床上,听到了楼下宿舍里格兰芬多学生赞叹的叫喊声。他想起明天晚上要去学习大脑封闭术,胃里立刻难受地颤动了一下。 第二天,哈利一整天都在担心,要是斯内普发现自己在昨晚的梦中潜入神秘事务司后走了那么远,真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伴随着一阵阵的内疚,他意识到在上完上一节课后,自己一次都没练习过大脑封闭术:自打邓布利多离开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确信就算自己想清空头脑也办不到。不过他拿不准斯内普是否会接受这个借口。 这一天,他想在上课时临阵磨枪练习一下,但是毫无用处。每当他默不作声,想摒除自己所有的念头和思绪时,赫敏总要问他哪里不舒服,而且老师在复习课上连珠炮似的提出问题,这种时候毕竟不是清空头脑的最佳时刻。 晚饭后,哈利抱着逆来顺受的心情,动身前往斯内普的办公室。在穿过门厅的半路上,秋·张急匆匆地朝他走了过来。 “到这儿来。”哈利说,很高兴自己能有个理由晚些和斯内普见面。他招手示意秋·张到对面门厅的角落里去,巨大的沙漏就矗立在那里。格兰芬多的沙漏现在几乎已经见底了。“你还好吗?乌姆里奇没有向你问起D.A.的事吧?” “哦,没有,”秋·张急促地说,“没有,只不过……嗯,我只是想说……哈利,我做梦也想不到玛丽埃塔会告……” “是啊,嗯。”哈利闷闷不乐地说。他确实觉得秋·张在挑选朋友时也许应该更谨慎一些;玛丽埃塔仍然在校医院里,庞弗雷女士拿她的脓包一点办法也没有,哈利上次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稍微消了消气。 “她这个人其实挺可爱的,”秋·张说,“她不过是犯了个错误——” 哈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一个挺可爱的人犯了错误?她把我们全都出卖了,其中也包括你!” “嗯……我们不是都没事吗?”秋·张辩解道,“你知道,她妈妈在魔法部工作,对她来说实在太难——” “罗恩的爸爸也在魔法部工作!”哈利恼火地说,“而你也许没注意到,他的脸上可没写着告密生——” “赫敏·格兰杰那个鬼把戏太可恶了,”秋·张不高兴地说,“她应该告诉我们她给那份名单施过咒语——” “我倒认为那是个很高明的主意。”哈利冷冷地说。秋·张满脸通红,眼睛变得更亮了。 “噢,对啦,我忘了——当然了,那是亲爱的赫敏的主意——” “别又哭鼻子。”哈利警告说。 “我刚才可没想哭!”她喊道。 “是啊……哈……很好,”哈利说,“眼前我要应付的事情够多的了。” “那就去应付吧!”秋·张怒气冲冲地说,猛地一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开了。 哈利气鼓鼓地走下通向斯内普地下教室的台阶,凭自己的经验,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到了那里以后还在生气,斯内普会更容易看透他的思想,可是在到达斯内普的门口以前,他一直想着本来应该和秋·张多讲几件有关玛丽埃塔的事情,除此以外,他什么都顾不上去想。 “你迟到了,波特。”哈利关上身后的门时,斯内普冷若冰霜地说。斯内普背对哈利站着,正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某些思想抽出来,小心地放进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他把最后一缕银色物质加到了石盆里,转过身面对着哈利。 “那么,”他说,“你已经练习过了?” “是的。”哈利撒了个谎,小心地望着斯内普那张桌子的一条腿。 “好吧,我们马上就能看出真假,对吗?”斯内普心平气和地说,“拿出魔杖,波特。” 哈利走到老位置上,隔着桌子面对着斯内普。他仍然在生秋·张的气,而且还担心斯内普看透自己的心思,所以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那就数到三吧,”斯内普慢条斯理地说,“一——二——” 斯内普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开了,德拉科·马尔福快步走了进来。 “斯内普教授,先生——哦——对不起——” 马尔福有几分惊讶地望着斯内普和哈利。 “没关系,德拉科,”斯内普说着垂下魔杖,“波特在补习一些魔药课。” 自从乌姆里奇审查海格那件让他开心的事以来,哈利还从没见过马尔福显得这么开心。 “我不知道这件事。”马尔福说着,斜眼看着哈利,哈利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他真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只要能够向马尔福大声说出事实真相——也许,更好的办法是,用一个厉害的咒语打中他。 “那么,德拉科,有什么事吗?”斯内普问道。 “是乌姆里奇教授,先生——她需要你帮个忙。”马尔福说,“他们找到蒙太了,先生,他在五楼的一个马桶里被卡住了。” “他怎么到那里去了?”斯内普问道。 “我不知道,先生,他有些昏头昏脑的。” “很好,很好。波特,”斯内普说,“我们明天晚上再接着上这一课。” 他转身大模大样地离开了办公室。马尔福在斯内普背后用口形对哈利不出声地说:“补习魔药课?”然后跟了上去。 哈利怒气冲冲地把魔杖放回长袍里,想要离开这间屋子。至少他又多出二十四个小时可以来进行练习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为侥幸逃脱感到庆幸,尽管这是付出了让马尔福告诉全校,他需要补习魔药课的沉重代价换来的。 他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一块颤动的光斑正在门框上跳跃。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望着它,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记起来了:这有点像他昨天晚上在梦中看到过的那些光斑,在他穿过神秘事务司的路上,那些光斑就出现在他走过的第二间屋子里。 他转过身。这块光斑是从摆在斯内普桌子上的冥想盆里发出来的。冥想盆里银白色的物质正在旋转、减退。那是斯内普的思想……如果哈利意外地突破了斯内普的防御,他不想让哈利看到的那些事情…… 哈利注视着冥想盆,心中涌起一阵阵好奇……斯内普这样小心瞒着哈利的到底是什么呢? 银光在墙上颤动着……哈利朝桌子迈了两步,用心地思考着。那会不会是斯内普决定瞒住他的,关于神秘事务司的事情呢? 哈利回头看了看,一颗心跳得越来越猛、越来越快。斯内普从厕所里解救出蒙太要花多长时间呢?他会直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还是会护送蒙太去校医院呢?当然是后者……蒙太是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队长,斯内普肯定想确保他没问题。 哈利朝冥想盆走完最后几步,站在盆边俯视着盆底。他犹豫了一下,听了听,然后抽出了魔杖。办公室和外面的走廊十分安静。他用魔杖尖轻轻戳了一下冥想盆里的物质。 盆里的银色物体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哈利朝它俯下身,看到它变得透明了。他好像在通过一个圆形的天窗朝一间屋子里看。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假如他的判断没有出大错的话,那么他实际上正在俯视着礼堂。 他的呼吸给斯内普的思想表面蒙上了雾气……他觉得自己进退两难……他真想这么做,但是这也太不理智了……他颤抖起来……斯内普随时都可能回来……但是哈利想起了秋·张的怒气,想起了马尔福嘲笑的表情,一种鲁莽的勇气控制了他。 他吸了一大口气,把脸颊埋进了斯内普的思想。办公室的地板立刻倾侧过来,把哈利头朝下翻进了冥想盆…… 他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飞快地旋转着向下坠落,然后—— 他站在礼堂中央,可是四张学院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百多张面对同一个方向的小桌子,每张桌旁都坐着一个学生,低着头在一卷羊皮纸上匆匆书写。只能听见羽毛笔的嚓嚓声,偶尔也会响起某人调整自己的羊皮纸时发出的沙沙声。这显然是在进行考试。 阳光穿过高大的窗户,照射在那些低下去的脑袋上,在明亮的光线中,那些脑袋映现出灰褐色、红棕色和金色的光泽。哈利仔细地四下里看了看。斯内普一定就在这里的什么地方……这是他的记忆…… 他在那里,就在哈利身后的一张桌子旁。哈利注视着他。十几岁的斯内普显得筋骨结实,但脸色苍白,就像一株一直生长在黑暗中的植物。他的长发平直油腻,垂荡在桌子上,在他匆忙地书写时,他那只鹰钩鼻离羊皮纸几乎不到半英寸。哈利绕到斯内普背后,看了看试卷上的标题:黑魔法防御术——普通巫师等级。 这么说,斯内普一定是十五六岁,跟哈利现在的年龄差不多。他那只手在羊皮纸上飞快地左右移动着;比起身旁离他最近的那几个人至少多写了一英尺,而且他的字迹又小又密。 “还有五分钟!” 这个声音吓了哈利一跳。他转过身,看到弗立维教授的头顶正在不远处的桌子间移动。弗立维教授从一个长着乱蓬蓬的黑头发的男生旁边走过……非常凌乱的黑发…… 哈利移动得非常快,如果他有实在的形体,那他准会撞飞几张桌子。然而他好像是在滑行,就像梦中一样,横穿两条过道,沿着第三条过道向前滑去。那个黑发男生的后脑勺离得越来越近了,而且……他现在正直起身体,放下羽毛笔,把那卷羊皮纸朝自己拉过去,好重新读一读自己写下的答案…… 哈利停在这张桌子前,低头注视着十五岁时的父亲。 他的心窝里迸发出一阵兴奋:就像在看着一个有点走了样的自己。詹姆的眼睛是浅褐色的,鼻子比哈利稍稍长一些,前额上没有伤疤,但是他们俩都长着一样的瘦削面孔,一样的嘴巴,一样的眉毛;詹姆的头发跟哈利的完全相同,也是在脑后支棱着,他的双手简直就是哈利的双手。哈利还能看出,如果詹姆站起来,他们俩的身高相差不会超过一英寸。 詹姆打了个大哈欠,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它弄得比刚才还要凌乱。然后,他朝弗立维教授瞥了一眼,接着在座位上转过身,向身后第四个座位上的男生咧嘴笑了笑。 又是一阵兴奋冲击着哈利,他看到小天狼星向詹姆跷起了大拇指。小天狼星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显得很自在,他的身体向后仰着,只用椅子的两条腿着地。他非常英俊,黑色的头发垂在眼前,不经意地带出几分典雅,不管是詹姆的头发还是哈利的头发,可从来都没有这份典雅。一个坐在小天狼星身后的女生正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在这个女生所在的那一排,隔着两个座位——哈利高兴得胃里又是一阵蠕动——是莱姆斯·卢平。他显得相当苍白、憔悴(是不是快到月圆的日子了?),正全神贯注地投入考试:他重新读了读自己的答案,用羽毛笔的笔头搔着下巴,微微皱着眉头。 这样看来,虫尾巴一定也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果然,哈利片刻之间就发现了他:那个个头不大、长着鼠灰色头发的尖鼻子男生。虫尾巴显得有些焦虑,他啃着手指甲,低头盯着自己的试卷,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他还时不时满怀希望地瞟一眼邻桌学生的试卷。哈利盯着虫尾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詹姆,现在他正在一小块羊皮纸上随手乱涂乱画。他已经画好了一个金色飞贼,现在正描画着“L.E.[31]”这两个字母。它们代表什么意思呢? “请停笔!”弗立维教授尖声说,“也包括你,斯特宾斯!在我收起羊皮纸的时候,请留在座位上!飞来!” 一百多卷羊皮纸猛地腾空而起,飞进弗立维教授伸出的双臂中,把他撞倒在地上。有些人笑了起来。几个坐在前排桌子旁的学生起身托住弗立维教授的两只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弗立维教授气喘吁吁地说,“很好,各位,你们可以走了!” 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匆匆涂掉了自己刚才一直在修饰的两个字母“L.E.”,跳起来把羽毛笔和试卷塞进书包,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站在那里等着小天狼星过来跟他会合。 哈利环顾四周,瞥见斯内普就在不远处,他在两排桌子之间朝通往门厅的大门走去,仍然在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试卷。他拱背曲肩,动作僵硬,那种抽筋似的步伐让人想起了蜘蛛,油腻腻的头发在脸旁跳动着。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把斯内普跟詹姆、小天狼星和卢平他们隔开了,哈利把自己安插在他们之间,设法不让斯内普脱离自己的视野,同时竖起耳朵倾听詹姆和他的朋友们的对话。 “你喜欢第十题吗,月亮脸?”他们进入门厅后,小天狼星问道。 “太喜欢了,”卢平轻快地说,“举出五种识别狼人的征象。真是好题目。” “你觉得你能举出所有的征象吗?”詹姆装出担心的口气说。 “我想是的,”卢平一本正经地说,这时人们在前门挤成了一团,急着到外面阳光照耀的场地上去,他们也走进了人群,“第一:他坐在我的座位上。第二:他穿着我的衣服。第三:他的名字叫莱姆斯·卢平。” 只有虫尾巴没有笑。 “我写上了口鼻的形状、眼睛的瞳孔和毛乎乎的尾巴,”他焦虑不安地说,“但是我想不起来其他——” “你怎么这么笨哪,虫尾巴?”詹姆不耐烦地说,“你每个月都要跟一个狼人到处跑上一回——” “你小声点儿。”卢平恳求道。 哈利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后面。斯内普仍旧在不远处,还在埋头看着自己的考试题目——不过这是斯内普的记忆,哈利能肯定,要是斯内普一到外面的场地上就决定去别的方向溜达溜达,他——哈利,就没办法再跟着詹姆往前走了。不过,让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的是,当詹姆和自己的三个朋友大步跨过草地、顺坡而下朝湖边走去时,还在钻研试卷的斯内普跟了上去,显然没有确定自己要去哪里。哈利一直在斯内普前面不远的地方,设法紧紧地盯住詹姆和其他人。 “哼,我觉得那些试题是小菜一碟,”他听到小天狼星说,“我至少也能考个‘优秀’,不然才怪呢。” “我也是。”詹姆说。他把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正在挣扎的金色飞贼。 “你从哪儿弄来的?” “偷来的。”詹姆漫不经心地说。他开始耍弄那个飞贼,让它飞到差不多一英尺外,然后再抓住它;他的反应能力出色极了。虫尾巴敬畏地看着他。 他们停在湖边那棵山毛榉树的阴影里。就在同一棵树下,哈利、罗恩和赫敏曾经花了一个星期天写完作业,然后趴在草地上闲聊。哈利又回头瞧了瞧,他高兴地看到,在灌木丛浓密的阴影下,斯内普已经坐在了草地上。跟刚才一样,他还在潜心钻研O.W.L.考试的试卷,于是哈利可以自由自在地坐在山毛榉树和灌木丛之间的草地上望着树底下那四个人。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平静的湖面上,照射在岸边,那里坐着一群刚刚从礼堂里出来的女生,她们欢笑着,脱下了鞋袜,把双脚浸在湖水中凉快着。 卢平抽出一本书,开始。小天狼星盯着周围那些在草地上转悠的学生,他的神色很高傲,很厌倦,不过这样一来也显得非常帅气。詹姆还在耍弄那只飞贼,他让它蹿得越来越远,几乎都要逃脱了,但是他总能在最后一刻一把抓住它。虫尾巴看着他,嘴巴都合不拢了。每当詹姆做出难度极高的动作擒住飞贼时,虫尾巴都会喘着大气拍手喝彩。就这样过去了五分钟,哈利不明白,詹姆为什么不让虫尾巴自己也来抓一抓飞贼,但是詹姆好像很喜欢享受被人关注的乐趣。哈利注意到,自己的父亲有揉乱头发的习惯,他好像始终不想让头发太整齐,而且他还老是望着水边的那些女生。 “把那玩意儿收起来吧,行吗?”在詹姆做了个漂亮的抓捕动作,虫尾巴发出了一声喝彩后,小天狼星终于开口说,“不然虫尾巴要激动得尿裤子了。” 虫尾巴微微有点脸红,可詹姆却咧开嘴笑了。 “打扰你了。”他说着把飞贼塞回了衣袋。哈利明显地感觉到,詹姆只有在小天狼星面前才会停止炫耀。 “我觉得真无聊,”小天狼星说,“今天要是满月就好了。” “你可以,”卢平在书本后面阴沉地说,“我们还要考变形术,要是你觉得无聊,你可以考考我。给你……”他把自己的那本书递了过去。 可是小天狼星用鼻子哼了一声:“我用不着看这些垃圾,我全都知道。” “这个能让你打起精神,大脚板,”詹姆低声说,“看看那是谁……” 小天狼星扭过头。他突然变得一动不动了,就像一条嗅到了兔子的狗。 “太棒了,”他轻轻地说,“鼻涕精。” 哈利转过身去瞧瞧小天狼星正在看什么。 斯内普继续走着,正把O.W.L.考试的试卷塞进书包里。当他离开灌木丛的阴影、想要穿过草地时,小天狼星和詹姆站了起来。 卢平和虫尾巴坐着没动:卢平还在低头盯着自己的书,但是他的眼睛没有移动,而且微微皱起了眉梢;虫尾巴看了看小天狼星和詹姆,又看了看斯内普,脸上显出一种渴望快点看到意料之中的事发生的表情。 “还好吗,鼻涕精?”詹姆大声说。 斯内普的反应真快,就像他已经料到会有一场攻击似的:他甩掉书包,一只手猛地探进长袍,可他的魔杖才举到一半,詹姆就吼道:“除你武器!” 斯内普的魔杖朝空中飞上去十二英尺高,噗的一声轻轻落在他身后的草丛里。小天狼星短促清脆地笑了一声。 “障碍重重!”他说着用魔杖对准了斯内普,斯内普正扑向自己失落的魔杖,可在半路上就被撞倒了。 四周的学生都转身望着他们。一些人站起身,慢慢地凑拢过来。有些人露出疑惧的表情,另一些却觉得挺好玩儿。 斯内普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詹姆和小天狼星向他步步逼近,扬起了魔杖,詹姆一边走,一边回头瞥着水边那些女生。虫尾巴现在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并朝旁边挪了挪,避开了卢平,好看得更清楚些。 “考得怎么样啊,鼻涕精?”詹姆问。 “我盯着他呢,他的鼻子都碰到羊皮纸了。”小天狼星刻薄地说,“羊皮纸上肯定全都是大块的油渍,他们一个字都别想看清楚。” 几个看热闹的人大声笑了起来;斯内普的人缘显然不怎么样。虫尾巴尖声地哧哧笑着。斯内普很想站起来,但是咒语还对他起着作用;他挣扎着,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似的。 “你——等着吧,”他喘息着,抬眼瞪着詹姆,脸上带着十足的憎恶表情,“你——等着吧!” “等什么呀?”小天狼星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啊,鼻涕精,往我们身上蹭鼻涕吗?” 一连串夹杂在一起的粗话和恶咒从斯内普嘴里冒了出来,但是他的魔杖在十英尺以外,所以什么事也没发生。 “给你洗干净嘴巴,”詹姆冷冰冰地说,“清理一新!” 斯内普的嘴巴里立刻吐出了粉红色的肥皂泡;他的嘴唇上粘满了泡沫,弄得他想呕吐,憋得他透不过气来—— “放开他!” 詹姆和小天狼星扭头望去。詹姆空闲的那只手立即飞快地伸向自己的头发。 那是一个从湖边走来的女生。她有一头浓密的深红色长发,一直垂到肩膀上,还有一双绿得出奇的杏眼——哈利的眼睛。 哈利的母亲。 “你好吗,伊万斯?”詹姆说,他的语调突然友好起来,变得更深沉更成熟了。 “放开他。”莉莉重复道,她看着詹姆,处处流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他怎么惹着你了?” “这个嘛,”詹姆说,一边摆出一副正在仔细考虑要点的样子,“他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许多围观的学生大声笑了起来,小天狼星和虫尾巴也笑了,但是好像还在专注地读书的卢平却没有笑,莉莉也没笑。 “你觉得自己挺风趣,”她冷冷地说,“可你只不过是个傲慢无礼、欺负弱小的下三滥,波特。放开他。” “要是你跟我一起出去玩玩,我就放了他,伊万斯,”詹姆马上说,“说吧……跟我一起出去玩玩,我就再也不会用魔杖动老鼻涕精一根汗毛。” 在他身后,障碍咒的效力正在逐渐减弱。斯内普开始朝自己失落的魔杖慢慢挪动,他一边爬一边呕吐出带泡泡的肥皂水。 “就算是要我在你和巨乌贼之间选一个,我也不会和你出去玩的。”莉莉说。 “走背字了吧,尖头叉子,”小天狼星快活地说着,朝斯内普转过身,“哎呀!” 但是太晚了;斯内普已经把魔杖笔直地对准了詹姆,一道闪光,詹姆的一侧脸颊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溅落在他的长袍上。詹姆猛地转身:第二道闪光过后,斯内普被头朝下倒挂在空中,他的长袍垂落在脑袋上,露出了瘦得皮包骨头的苍白的双腿,还有一条快变成黑色的内裤。 在周围的一小群人里,有许多人在喝彩;小天狼星、詹姆和虫尾巴纵声大笑。 刹那间,莉莉愤怒的表情起伏了一下,就像她也要微笑似的,但她说:“把他放下来!” “当然可以。”詹姆说,然后他猛地扬起魔杖;斯内普坠落到地上缩成了一团。他挣开自己的长袍,马上站起来,举起了魔杖,但是小天狼星说道:“统统石化!”斯内普又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僵硬得像块木板。 “放开他!”莉莉喊道。现在她把自己的魔杖抽了出来。詹姆和小天狼星小心地盯着它。 “哎,伊万斯,别逼着我对你施恶咒啊。”詹姆严肃地说。 “那就给他解开咒语!” 詹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面对着斯内普,低声说出了破解咒。 “你走吧,”他在斯内普挣扎着站起来时说,“算你走运,伊万斯在这里,鼻涕精——” “我用不着她这种臭烘烘的小泥巴种来帮忙!” 莉莉眨了眨眼睛。 “很好,”她冷冷地说,“往后我再也不会操这个心了。还有,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洗洗自己的内裤,鼻涕精。” “向伊万斯道歉!”詹姆朝斯内普吼道,他的魔杖威胁地指着斯内普。 “我用不着你来逼着他道歉。”莉莉转身朝詹姆喊道,“你跟他一样讨厌。” “什么?”詹姆大声喊道,“我从来没说过你是个——你知道是什么!” “你认为摆出刚从飞天扫帚上下来的样子显得很酷,所以你就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拿着那只傻乎乎的飞贼卖弄,在走廊里碰上谁惹你不高兴就给谁念咒语,就因为你能——我真奇怪,你的飞天扫帚上有那么个大肥脑袋居然还能离开地面。你让我恶心。” 她猛地一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伊万斯!”詹姆在她身后喊道,“喂,伊万斯!” 可她没有回头。 “她怎么了?”詹姆问。他本想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个问题,就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所谓一样,但是他失败了。 “从她话里的言外之意来看,我只能说,她觉得你有点傲慢自大,哥们儿。”小天狼星说。 “对了,”詹姆说,现在他看上去真的来了火气,“对了——” 又是一道闪光,结果斯内普又被头朝下倒挂在空中。 “谁想看看我把鼻涕精的内裤脱下来?” 但是哈利永远不会知道,詹姆是否真的脱下了斯内普的内裤。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上臂,紧得像被钳子夹住一样。哈利退缩着,扭头看看是谁抓住了自己,他一看就吓得哆嗦起来,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斯内普就站在他旁边,气得脸色煞白。 “玩得开心吗?” 哈利感到自己在升向空中;他周围的夏日景象消失了;他在冰冷的黑暗中向上飘去,斯内普那只手还在紧紧抓着他的上臂。然后,随着一种急速俯冲的感觉,就像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他的双脚撞在了斯内普地下教室的石头地板上,他又一次站在斯内普桌子上的冥想盆旁,在现实中的魔药课老师昏暗的书房里。 “那么,”斯内普说,他用力地抓着哈利的胳膊,哈利感到手开始麻木了,“那么……很开心吧,波特?” “没—没有。”哈利说着,想努力把胳膊挣脱出来。 太吓人了:斯内普双唇颤抖,脸色苍白,露出了牙齿。 “你父亲是个有趣的人,是吧?”斯内普说着,使劲地摇晃着哈利,哈利的眼镜都从鼻子上滑落了下去。 “我——没有——” 斯内普使足全身的力气把哈利推了出去。哈利重重地摔在地下教室的地板上。 “不准你把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斯内普怒吼道。 “不会。”哈利说着站起来,尽量离斯内普远一点儿,“不会,我当然——” “滚出去,滚出去,我再也不想在这间办公室里看到你!” 当哈利朝门口猛冲过去的时候,一个盛着死蟑螂的罐子在他头顶上炸裂了。他用力甩开房门,顺着走廊一路飞奔,直到与斯内普隔了三层楼以后才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揉搓着那只带着淤伤的胳膊。 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到格兰芬多塔楼,也不想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罗恩和赫敏。哈利觉得那么恐惧、难过,这并不是因为斯内普冲他大喊大叫,也不是因为斯内普用罐子砸他,而是因为他了解在一圈旁观者中当众受辱是什么滋味,他很清楚斯内普被他的父亲嘲弄时到底是什么心情。从他刚才的所见所闻来看,他的父亲确实是个傲慢自大的人,跟斯内普一直以来对他所讲述的一模一样。 第128章就业指导 “可是你为什么不再上大脑封闭术课了?”赫敏皱着眉头问。“我跟你说过了,”哈利低声说道,“斯内普认为我已经掌握了基本规则,能够自己往下学了。” “那么,你不再做怪梦了?”赫敏怀疑地说。 “差不多吧。”哈利躲着她的目光说。 “哼,我认为,在你完全有把握能够控制之前,斯内普不应该停课!”赫敏气愤地说,“哈利,我认为你应该回去找他请求——” “不。”哈利斩钉截铁地说,“别再说这事儿了,赫敏,好吗?” 这是复活节假日的第一天,赫敏按照惯例,花了大半天时间给他们三人画了复习时间表。哈利和罗恩随她去画,这比跟她争论省事得多,而且,说不定那些时间表会派上用场呢。 罗恩发现离考试只有六个星期时,着实吃了一惊。 “这有什么可吃惊的?”赫敏问道,一边用魔杖敲了敲罗恩时间表上的每个小方块,使它们根据不同的科目闪出不同的颜色。 “不知道,”罗恩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好了,给你吧,”赫敏说着,把时间表递给罗恩,“只要照着做,就应该没问题。” 罗恩愁眉苦脸地低头看着时间表,突然喜笑颜开了。 “你让我每星期有一个晚上休息!” “那是有魁地奇训练。”赫敏说。 罗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有什么用呢?”他说,“今年我们要赢得魁地奇杯,就跟我爸爸要当魔法部长一样希望渺茫。” 赫敏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哈利,只见他呆呆地望着公共休息室的墙壁,克鲁克山用爪子扒拉着他的手,想让他给它挠挠耳朵。 “怎么啦,哈利?” “什么?”他赶紧说道,“没什么。”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魔法防御理论》,假装在索引里查找什么。克鲁克山觉得自己是白费力气,就离开他,钻到了赫敏椅子底下。 “我刚才看见秋·张了,”赫敏试探地说,“她看上去脸色也很糟糕……你们俩又吵架了?” “什——哦,是啊,吵架了。”哈利说,赶紧抓住这个借口。 “为什么吵呢?” “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告密的朋友,玛丽埃塔。”哈利说。 “对,没错,你做得对!”罗恩放下复习时间表,气呼呼地说,“要不是她……” 罗恩开始喋喋不休地大骂玛丽埃塔·艾克莫,哈利觉得这正好帮了他的忙。他只需显出生气的样子,在罗恩喘气的空当点点头,说一声“对啊”、“没错”就行了,而他的思绪则沉浸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事情中,这使他心情更糟糕了。 他觉得这段往事啃噬着他的心灵。他一直那么坚信爸爸妈妈是出类拔萃的人,从不相信斯内普对他爸爸人品的恶意中伤。海格和小天狼星这些人不是对哈利说过他爸爸有多么优秀吗?(是啊,是啊,看看小天狼星自己的那副德性,哈利脑子里一个恼人的声音说……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是吗?)的确,他有一次是听见麦格教授说他爸爸和小天狼星在学校里专门惹是生非,可是麦格教授把他们说成了是韦斯莱孪生兄弟的鼻祖,而哈利无法想象弗雷德和乔治会为了闹着玩儿把人头朝下倒挂起来……除非确实恨之入骨……比如马尔福,或者某个活该受此惩罚的人…… 哈利想找出理由证明斯内普活该在詹姆手里遭受那样的折磨。然而,莉莉这样发问:“他怎么惹着你们了?”詹姆这样回答,“他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仅仅因为小天狼星说了一声无聊,詹姆就开始了这一切,不是吗?哈利记得卢平在格里莫广场说过,邓布利多选他做级长,就是希望他能对詹姆和小天狼星有所管束……可是在冥想盆里,他只是坐在那儿,袖手旁观…… 哈利不断地提醒自己,莉莉出面干涉了。她妈妈是正直的。然而,想起她朝詹姆嚷嚷时脸上的表情,哈利同样也非常烦恼。她显然十分讨厌詹姆,哈利想不明白他们最后怎么会结婚,有一两次他甚至怀疑是詹姆强迫莉莉嫁给了他…… 近五年来,哈利一想起爸爸,就能获得安慰和灵感。每当有人对他说他长得像詹姆,他便会感到由衷的骄傲。然而现在……现在,他想起爸爸,只觉得心里发冷、难受。 复活节的假日一天天过去了,天气越来越晴朗、温暖,和风习习,可是哈利和其他五年级、七年级的同学一起困在屋里,复习功课,一趟趟地跑图书馆。哈利假装自己情绪不好不是别的原因,只是考试临近引起的。格兰芬多的同学们也对学习产生了厌倦,所以他的说法没有引起质疑。 “哈利,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能听见吗?” “唔?” 哈利回过头来,金妮·韦斯莱已经来到图书馆里他独自孤坐的桌旁,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这是星期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赫敏去格兰芬多塔楼复习古代如尼文,罗恩有魁地奇训练。 “哦,你好,”哈利说着,把书本往跟前拖了拖,“你怎么没参加训练?” “已经结束了,”金妮说,“罗恩不得不送杰克·斯劳珀去了医院。” “为什么?” “唉,我们也不清楚,大概他是被自己的球棒打昏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说他了……刚才送来了一个包裹,它好歹通过了乌姆里奇的新审查程序。” 她把一个包着牛皮纸的盒子放在桌上,盒子显然被打开过,又被马马虎虎地重新包上了。上面贴着一张纸条,用红墨水潦草地写着:经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审查通过。 “是妈妈寄来的复活节彩蛋,”金妮说,“有一个是给你的……拿着。” 她递给哈利一个漂亮的巧克力蛋,上面装饰着一些糖霜做的小小的金飞贼,根据包装上的说明,里面还装着一袋滋滋蜜蜂糖。哈利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惊恐地感觉到喉头变得哽咽了。 “你没事吧,哈利?”金妮小声问。 “没事,我挺好的。”哈利声音沙哑地说。被哽住的喉头很疼。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复活节彩蛋会使他感觉这么强烈。 “你最近好像情绪很低落,”金妮追问道,“其实,我相信只要你跟秋·张好好谈谈……” “我不想跟秋·张谈!”哈利唐突地说。 “那你想跟谁谈?”金妮问。 “我……” 他朝四周望望,确保没有人在偷听。平斯女士与他们隔着几排书架,正在给神情焦虑的汉娜·艾博往一大摞图书上盖章。 “我希望能跟小天狼星谈谈,”他低声说,“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 哈利拆开复活节彩蛋的包装,掰下一大块巧克力放进嘴里,他其实并不想吃,只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情做。 “我看,”金妮慢慢地说,一边也给自己掰了一块巧克力,“如果你真的想跟小天狼星谈话,我们倒是可以想一个办法。” “得了吧,”哈利绝望地说,“有乌姆里奇在那儿监视着炉火,查看我们所有的信件呢!” “跟弗雷德和乔治一起长大有一个好处,”金妮若有所思地说,“就是你会认为,只要有胆量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哈利看着她。兴许是巧克力的效果吧——卢平总是建议在遭遇摄魂怪后吃些巧克力——或者只是因为他终于说出了一星期来折磨着他的想法,他觉得心里亮堂了一些。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哦,该死,”金妮小声说,腾地站了起来,“我忘记了——” 平斯女士朝他们俩扑了过来,一张皱巴巴的脸气得都扭曲了。 “在图书馆里吃巧克力!”她嚷道,“出去——出去——出去!” 她嗖地抽出魔杖,让哈利的课本、书包和墨水瓶一下下地砸着他和金妮的脑袋,把他们赶出了图书馆。 似乎是为了强调即将到来的考试的重要性吧,假期快结束时,格兰芬多塔楼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大堆关于各种巫师职业的小册子、传单和通知,布告栏里也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 就业指导 夏季学期的第一个星期内,所有五年级同学必须与其院长面谈将来的就业问题。每位同学的面谈时间见下表。 哈利看看列表,发现他要在星期一下午两点半到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去,这就意味着会错过大半堂占卜课。复活节的最后一个周末,他和五年级的其他同学花了大量时间放在那里供他们浏览的所有就业资料。 “哦,我不喜欢当治疗师。”罗恩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说。他正在埋头研究一张传单,上面印着圣芒戈医院的骨头加魔杖的标志。“这上面说你在魔药学、草药学、变形术、魔咒学和黑魔法防御术的N.E.W.T.考试中成绩至少必须达到‘E’。我是说……天哪……这还不算太狠,对吗?” “那是一份责任非常重大的工作,不是吗?”赫敏漫不经心地说。她在钻研一张鲜艳的粉红色和橘黄色相间的传单,顶上印着:“你认为自己愿意从事麻瓜联络的工作吗?”“跟麻瓜打交道倒似乎不需要许多资格,只需要一张麻瓜研究的O.W.L.证书:更重要的是你的热情、耐心和愉悦感!” “要跟我姨父打交道,光有愉悦感可就不管用了,”哈利板着脸说,“恐怕还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躲闪。”他正在读一本关于巫师银行的小册子。“听听这个:你在寻找一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涉及旅游、冒险和大量与危险有关的财富吗?请考虑就职于古灵阁巫师银行,本行目前正在招聘解咒员,有令人激动的出国工作机会……可是需要学过算术占卜,赫敏,你能行!” “我不太喜欢在银行工作,”赫敏淡淡地说,她现在研究的是:“你有培训巨怪保安所需要的资格吗?” “喂。”一个声音在哈利耳边响起。他转过头,看见弗雷德和乔治也来了。“金妮跟我们谈了你的事。”弗雷德说着,把他两条腿伸在面前的桌上,几本介绍魔法部职业的小册子被碰得滑落到地板上,“她说你想跟小天狼星谈谈?” “什么?”赫敏敏感地问,一只正要去拿“在魔法事故和灾害司找到乐趣”的手停在了半空。 “是啊……”哈利假装不经意地说,“是啊,我想——” “别胡思乱想了。”赫敏说着,挺起身子望着他,就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别忘了乌姆里奇在检查炉火,搜查所有的猫头鹰!” “是这样,我们认为能找到办法摆脱这些。”乔治说着,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很简单,只要打一个掩护。对了,你们恐怕注意到我们在复活节一直比较安静,没搞什么破坏,是不是?” “我们问自己,破坏休闲时间有什么意义呢?”弗雷德接着说,“我们的回答是:毫无意义。而且,这样我们肯定会扰乱别人的复习,这可是我们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假装一本正经地朝赫敏微微点点头。赫敏似乎为这种周到的考虑感到很吃惊。 “可是从明天起我们又走上正轨了,”弗雷德继续用轻快的语调说,“如果我们要制造一点混乱,为什么不让哈利趁这个机会跟小天狼星聊聊呢?” “是啊,不过,”赫敏说,那架势好像在跟某个脑子迟钝的人解释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即使你们打了掩护,哈利又怎么能跟他说上话呢?” “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哈利轻声说。 两个星期来,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认为没有别的选择。乌姆里奇亲自对他说过,唯一不受监视的是她自己的炉火。 “你——难道——疯了吗?”赫敏压低声音说。 罗恩放下了菌类种植业的就业传单,警惕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我认为没有。”哈利耸耸肩膀说。 “首先你怎么进去呢?” 哈利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小天狼星的刀子。”他说。 “你说什么?” “前年圣诞节,小天狼星送给了我一把能开各种锁的刀子,”哈利说,“假使乌姆里奇给门施了魔法——我猜她肯定会这么做,阿拉霍洞开也不管用——”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赫敏质问罗恩,哈利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天在格里莫广场吃晚饭时韦斯莱夫人求助于丈夫时的模样。 “不知道。”罗恩说,他突然被问及自己的看法,显得很紧张,“如果哈利想这么做,就该由他自己决定,不是吗?” “说得好,够朋友,不愧是韦斯莱家的人。”弗雷德说着,重重地拍了一下罗恩的后背,“好了,我们考虑就在明天行动,放在下课之后,因为大家都在走廊上时效果才最壮观——哈利,我们将在塔楼东侧某个地方行动,把她从办公室里引出来——我估计我们可以保证你有,多少呢,二十分钟?”他看着乔治说。 “没问题。”乔治说。 “用什么方式打掩护呢?”罗恩问。 “你会看到的,老弟,”弗雷德说着,跟乔治一起站了起来,“如果你明天五点钟左右遛达到马屁精格雷戈里的走廊上,就会看到的。” 第二天,哈利醒得很早,他的心情简直就跟去魔法部受审的那天早晨一样焦虑不安。他感到紧张,不仅是因为想到要闯进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利用她的炉火跟小天狼星说话——尽管这确实很冒险,而且今天他还要接近斯内普,自从斯内普把他赶出办公室后,这还是第一次。 哈利躺在床上考虑着即将到来的一天,片刻之后,他悄悄起身,走到纳威床旁的窗前,望着外面堪称十分灿烂的早晨。天空是一片晴朗的、雾蒙蒙的粉蓝色。正对着窗户,哈利看见了下面那棵高大的山毛榉树,他爸爸当年曾在那里欺负过斯内普。他不知道小天狼星能对他说什么来解释他在冥想盆里看到的情景,但是他迫切地想听听小天狼星对这件事的叙述,想知道有没有可以使他的痛苦大大缓和的因素,有没有为他爸爸的行为开脱的理由…… 什么东西吸引了哈利的注意:禁林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动。哈利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见海格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看上去一瘸一拐的。哈利注视着他步履蹒跚地走进小屋的门,不见了。哈利盯着小屋看了几分钟,海格没有再出现,但烟囱里冒出了缕缕青烟,说明海格受伤不是很严重,还有力气自己烧火。 哈利离开窗户,走到自己的箱子前,开始穿衣服。 要强行闯进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哈利知道这一天肯定不会过得很平静,但是他没有想到赫敏会这样喋喋不休、不依不饶地劝说他放弃五点钟的计划。破天荒第一次,她在魔法史课上像哈利和罗恩一样心不在焉,没有听宾斯教授讲课,而是不停地小声劝说,哈利硬着头皮不理不睬。 “……如果她真的把你逮住,不仅你会被开除,而且她肯定能猜到你是在跟伤风谈话,我估计这次她会强迫你喝下吐真剂,回答她的审问……” “赫敏,”罗恩气愤地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别再数落哈利,好好听宾斯讲课,难道要我自己记笔记吗?” “你就记一回笔记吧,这要不了你的命!” 当他们来到地下教室时,哈利和罗恩都不跟赫敏说话了。赫敏毫不妥协,她利用他们的沉默,继续喋喋不休,长篇大论地提出警告,而且一直压低声音,用情绪激烈的嘶嘶声说话,害得西莫浪费了整整五分钟时间检查他的坩埚是不是漏了。 斯内普呢,似乎拿定主意把哈利当成隐形人。哈利对这一策略早已司空见惯,因为这是弗农姨父惯用的伎俩之一,他还暗自庆幸用不着遭受更厉害的折磨。实际上,跟他平常忍受的斯内普那些恶意的冷嘲热讽比起来,这种新方式倒算得上是一种改善。他很高兴地发现,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他很轻松地就调制出了一锅活力滋补剂。快要下课的时候,他把一些药剂舀进瓶子,塞紧塞子,拿到斯内普的讲台上去让他打分,觉得自己总算能勉强捞到一个“E”了。 他刚转身离开,就听见哗啦一声响。马尔福爆发出开心的大笑。哈利赶紧回过身去。他的药剂样品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斯内普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注视着他。 “哎哟,”他轻声说,“又是一个零分,波特。” 哈利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大步走回自己的坩埚,打算再装满一瓶子,强迫斯内普给他打分,可是他惊恐地看到剩下的药剂都没了。 “对不起!”赫敏用双手捂住嘴巴说道,“实在对不起,哈利。我以为你完事儿了呢,就把它清理掉了!” 哈利沮丧极了,没有心情作答。下课铃响了,他匆匆跑出地下教室,头也不回,好确保自己在吃午饭的时候能在纳威和西莫中间找到一个座位,这样赫敏就没法再跟他唠叨使用乌姆里奇办公室的事了。 去上占卜课时,他的心情糟透了,竟然忘记了跟麦格教授预约的就业问题指导。直到罗恩问他怎么没去麦格教授的办公室,他才突然想了起来。他赶紧冲上楼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好,只迟到了几分钟。 “对不起,教授,”他气喘吁吁地关上房门说,“我忘记了。” “没关系,波特。”麦格教授语气轻快地说,可是就在她说话的当儿,墙角里有人抽了一下鼻子。哈利扭过头望去。 乌姆里奇教授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写字板,脖子上围着花里胡哨的荷叶边,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难看极了。 “坐下吧,波特。”麦格教授简短地说。她挪动着散落在她桌上的许多小册子,双手微微颤抖。 哈利背对乌姆里奇坐了下来,努力假装听不见她的羽毛笔在写字板上发出的沙沙声。 “好了,波特,这次面谈是要讨论你对就业的一些想法,帮助你决定六、七年级应该继续学习哪些科目。”麦格教授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离开霍格沃茨后想做什么呢?” “呃——”哈利支吾着。 他发现身后羽毛笔的沙沙声很让人分神。 “说吧。”麦格教授催促哈利。 “我,我想,也许,当一名傲罗。”哈利小声嘟哝说。 “那你需要成绩优异才行。”麦格教授说着,从桌上乱糟糟的一堆东西下抽出一张黑色的小传单打开来,“他们要求至少五个N.E.W.T.证书,成绩都不能低于‘良好’。此外你必须在傲罗办公室经受一系列严格的性格和才能测试。从事这种职业很不容易,波特,他们只接受最优秀的人才。事实上,我记得最近三年他们都没有接受新人。” 这时,乌姆里奇教授十分轻微地咳嗽了一声,似乎在试探她的咳嗽声能有多轻。麦格教授没有理会。 “你大概需要知道应该学习哪些科目吧?”麦格教授继续说道,声音比刚才略高了一些。 “是啊,”哈利说,“我猜有黑魔法防御术吧?” “那是当然,”麦格教授干脆地说,“我还建议——” 乌姆里奇教授又咳嗽了一声,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麦格教授把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了,仍然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我还建议你学习变形术,因为傲罗在工作中需要频繁地变形和现形。我现在就应该告诉你,波特,我的N.E.W.T.班只接受在O.W.L.考试中获得‘良’以上成绩的学生。你目前的平均成绩是‘及格’,所以需要在考试前格外用功,才有机会继续学习。此外你还需要学习魔咒学,它在任何时候都很有用,还有魔药学。是的,波特,魔药学,”她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魔药和解药是傲罗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识。我必须告诉你,斯内普教授断然拒绝接受O.W.L.考试成绩低于‘优秀’的学生,所以——” 乌姆里奇教授发出了到目前为止最响的一声咳嗽。 “要我给你一点止咳药水吗,多洛雷斯?”麦格教授生硬地问,看也不看乌姆里奇教授。 “哦,不用,太谢谢了。”乌姆里奇说,脸上挂着哈利恨之入骨的那种假笑。“我只是在考虑我能不能稍稍地打点儿小岔,米勒娃。” “看来你已发现自己能够打岔。”麦格教授从紧咬的牙缝里说。 “我刚才在考虑,波特先生是否具备一名傲罗所需要的气质?”乌姆里奇教授用甜甜的声音说。 “是吗?”麦格教授高傲地说。“听我说,波特,”她继续往下说,就好像根本没有被打断似的,“如果你真有这个抱负,我建议你集中精力让你的变形术和魔药学达到标准。我看到近两年弗立维教授给你的成绩在‘及格’和‘良’之间,看来你的魔咒学还符合要求。至于黑魔法防御术,你的成绩一向很好,特别是卢平教授认为你——你真的不想喝点止咳药水吗,多洛雷斯?” “哦,不必了,谢谢你,米勒娃,”乌姆里奇教授假笑着说,她刚才发出了一声更加响亮的咳嗽,“我只是担心你恐怕没有看到哈利最近的黑魔法防御术的成绩。我相信我塞了一张纸条。” “什么,是这东西吗?”麦格教授用反感的语气说,从哈利的档案夹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羊皮纸。她扫了一眼,微微扬起了眉毛。她没作评论,又把它放回了档案夹里。 “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哈利,卢平教授认为你在这门课上表现出了出色的才能,对于成为一名傲罗——” “你没有看懂我的纸条吗,米勒娃?”乌姆里奇教授用甜腻腻的声音问,她居然忘记了咳嗽。 “当然看懂了。”麦格教授说,她牙齿咬得真紧,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闷了。 “那就好,我只是感到困惑……我恐怕不能理解你怎么能给波特先生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切实际的希望?”麦格教授重复了一遍,仍然不肯回头看看乌姆里奇教授,“他在黑魔法防御术的所有考试中都拿到了高分——” “非常抱歉,我不得不对你提出异议,米勒娃,你从我的纸条上可以看出,哈利在我班上的成绩很糟糕——” “我应该把我的意思说得更清楚一些,”麦格教授说,终于回过头直视着乌姆里奇的眼睛,“在一位称职的老师安排的所有黑魔法防御术考试中,他都拿到了高分。” 乌姆里奇教授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就像一只灯泡突然爆掉了一样。她靠回到椅背上,在写字板上翻过一页,开始速度很快地写着什么,一对鼓凸的眼睛左右转动着。麦格教授转向哈利,她的鼻翼翕动着,眼睛里冒着怒火。 “还有什么问题吗,波特?” “有,”哈利说,“如果N.E.W.T.考试的成绩够了,魔法部会做什么样的性格和才能测试呢?” “是这样,你需要在承受压力方面展示出良好的反应能力,”麦格教授说,“还有毅力和献身精神,因为傲罗培训还需要三年时间,更不用说非常高超的防御术实践技巧。这意味着离开学校之后还要学习很多东西,因此,除非你有心理准备——” “我认为你还会发现,”乌姆里奇说,现在她的语气变得很冷了,“魔法部要调查那些申请当傲罗的人的记录。违法记录。” “——除非你有心理准备,在离开霍格沃茨后还要参加更多的考试,不然你真的应该考虑考虑别的——” “这就意味着,这个男孩成为傲罗的希望,就像邓布利多重返这所学校的希望一样。” “那就希望很大了。”麦格教授说。 “波特有违法记录。”乌姆里奇大声说。 “对波特的所有指控都已澄清。”麦格的声音比她的还大。 乌姆里奇教授站了起来。她个子太矮了,站起来和坐着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她原先那副假惺惺的、大惊小怪的做派,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愤恨,这使得她那张皮肉松弛的胖脸显得特别狰狞可怕。 “波特绝对没有可能成为傲罗!” 麦格教授也站了起来,而她的这个举动就很有威慑力了。她和乌姆里奇教授站在一起,显得高出许多。 “波特,”她说,声音清脆响亮,“我会帮助你成为一名傲罗,哪怕这是我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我每天晚上给你补课,我会保证你获得需要的成绩!” “魔法部部长绝对不会雇用哈利·波特!”乌姆里奇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 “等到波特准备加入时,魔法部也该换部长了!”麦格教授嚷道。 “啊哈!”乌姆里奇教授尖叫起来,用一根粗短的手指指着麦格,“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当然啦!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米勒娃·麦格?你想要阿不思·邓布利多取代康奈利·福吉!你想坐到我的位置上,是不是:魔法部高级副部长外加校长!” “真是胡言乱语。”麦格教授极端蔑视地说,“波特,我们的就业咨询结束了。” 哈利把书包甩上肩头,没敢看乌姆里奇教授一眼,冲出了办公室。他在走廊上飞跑,一路都能听见乌姆里奇和麦格教授还在互相嚷嚷。 这天下午,乌姆里奇教授大步走进黑魔法防御术的课堂时,仍然气喘吁吁,就好像刚刚参加完赛跑。 “哈利,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过了你打算做的事情。”赫敏小声说,这时他们把课本翻到了第三十四章,非报复手段和谈判,“看上去乌姆里奇的情绪已经很糟糕了……” 乌姆里奇不时朝哈利投来愤怒的目光,哈利一直低着脑袋,盯着《魔法防御理论》,但他的眼睛是失神的,心里在思索…… 他可以想象出,如果他擅自闯入乌姆里奇教授办公室时被抓住,麦格教授会有何反应,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为哈利做了担保……他完全可以返回格兰芬多塔楼,希望在暑假某个时候有机会跟小天狼星打听他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一幕……然而,一想起要采取这种理智的行为,他就觉得心头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而且还有弗雷德和乔治,他们已经在策划着打掩护了,更不用说小天狼星给他的那把刀子,此刻就放在他的书包里,跟他父亲的那件旧隐形衣在一起。 可是,万一他被抓住…… “为了让你留在学校,邓布利多做出了牺牲,哈利!”赫敏小声说,她把课本举起来挡住脸,不让乌姆里奇看见,“如果你今天被赶出学校,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他可以放弃这个计划,努力忍受那段记忆,他父亲二十多年前一个夏天做的事情…… 接着他想起了小天狼星在楼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炉火里…… 你不如我想的那样像你父亲……对詹姆来说,只有冒险才是有乐趣的…… 然而,他还愿意像他父亲吗? “哈利,别干了,求求你别干了!”下课铃响起时,赫敏用苦恼的声音说。 哈利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恩似乎拿定主意不发表意见,不提出忠告,他躲着不看哈利,但每当赫敏又开口劝说哈利时,他会轻声说一句:“你歇歇吧,好吗?他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离开教室时,哈利的心跳得很快。他顺着走廊走到一半,就听到远处传来了确凿无疑的打掩护的声音。尖叫声和大喊声在上面什么地方回荡着。哈利周围,从教室里出来的人们都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乌姆里奇拼命摆动着两条短腿,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她抽出魔杖,朝另一个方向奔了过去:要么现在行动,要么就没机会了。 “哈利——求求你!”赫敏无力地央求道。 可是他的主意已定。他把书包稳稳地背在肩上,在人群中撒腿奔跑,此刻人们都匆匆地朝相反的方向奔去,想看看塔楼东侧闹出了什么风波。 哈利来到乌姆里奇办公室所在的走廊,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冲到一套巨大的铠甲后面,铠甲的头盔吱吱嘎嘎地转过来望着他。哈利打开书包,掏出小天狼星的刀子,把隐形衣披在身上。然后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铠甲后面溜出来,顺着走廊来到乌姆里奇办公室的门前。 他把魔法刀塞进门缝,轻轻地上下移动,然后拔了出来。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他猫腰闪进办公室,迅速关上身后的门,环顾着四周。 唯一有动静的是那些难看的猫,它们仍旧在那些被没收的扫帚上方的盘子里嬉笑打闹。 哈利脱掉隐形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壁炉前,几秒钟就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亮闪闪的飞路粉。 他蹲在空荡荡的炉栅前,双手在颤抖。他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不过他认为自己知道该怎么办。他把脑袋钻进壁炉,捻起一大撮粉末,丢进下面一堆整整齐齐的木头上。顿时,木头爆出了艳绿色的火苗。 “格里莫广场12号!”哈利响亮、清晰地说。 这是他体验过的最奇怪的感觉之一。当然啦,他以前也通过飞路粉旅行过,但那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在火焰中一圈圈地旋转,在遍布全国的巫师壁炉网络中穿行。这次,他的膝盖还稳稳地跪在乌姆里奇办公室冰冷的地面上,只有他的脑袋在艳绿色的火苗中飞转…… 旋转猛地停止,就像开始时那样突然。哈利觉得很难受,就像脑袋上裹着一条特别闷热的围巾。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从厨房的壁炉里往外看着一张木头长桌,桌旁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研究一张羊皮纸。 “小天狼星?” 那人惊跳起来,环顾四周。他不是小天狼星,是卢平。 “哈利!”他说,看上去完全惊呆了,“你怎么——出什么事了,一切都好吗?” “都好,”哈利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说,我只想——跟小天狼星谈谈。” “我去叫他,”卢平说着站了起来,仍然一脸迷惑,“他到楼上去找克利切了,克利切好像又躲在阁楼里了……” 哈利看见卢平匆匆走出了厨房。现在,除了椅子和桌腿,没有什么可看的。他不明白小天狼星为什么从没提到过透过炉火说话有多么难受。他的膝盖在乌姆里奇办公室坚硬的石头地面上跪得太久,已经开始发痛。 片刻之后,卢平回来了,身后跟着小天狼星。 “怎么啦?”小天狼星急切地问,一边拂去挡住眼睛的长长黑发,扑通跪在炉火前的地上,让自己跟哈利处在同样高度。卢平也跪了下来,神情十分担忧。“你没事儿吧?需要帮助吗?” “不,”哈利说,“不是那样的事……我只是想谈谈……谈谈我爸爸。” 他们交换了一个十分惊奇的目光,可是哈利没有时间感到尴尬或难为情了,他的膝盖疼得越来越厉害,而且他猜想双胞胎替他打掩护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乔治只给了他二十分钟。于是,他直奔主题,立刻说起了他在冥想盆里看见的那段往事。 他说完后,一时间小天狼星和卢平都没有说话。然后卢平轻声说道:“我不希望你根据在那里看见的事情来评判你父亲,哈利。他当时只有十五岁——” “我也十五岁!”哈利激动地说。 “是这样,哈利,”小天狼星息事宁人地说,“詹姆和斯内普自打第一眼看到对方就互相仇视,这种事情没法儿解释,你明白的,对吗?我认为詹姆拥有斯内普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人缘好,魁地奇打得好——几乎什么都好。斯内普是个古里古怪的小家伙,整天忙着研究黑魔法,而詹姆——哈利,不管你认为他别的方面怎么样——他一向很讨厌黑魔法。” “是啊,”哈利说,“可是他无缘无故就攻击斯内普,就因为——就因为你说你觉得有些无聊。”他的语气里微微透着一丝歉意。 “我确实做得不对。”小天狼星立刻说了一句。 卢平侧眼看看小天狼星,说道:“是这样,哈利,你必须明白,你父亲和小天狼星不管做什么都是全校最棒的——大伙儿都认为他们酷极了——如果他们偶尔有点忘乎所以——” “你的意思是,我们偶尔变成狂傲的小笨蛋。”小天狼星说。 卢平微微笑了笑。 “他总是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哈利用痛苦的语气说。 小天狼星和卢平笑了起来。 “我倒忘记他经常这么做了。”小天狼星充满深情地说。 “他当时在玩弄金飞贼吗?”卢平热切地问。 “是的。”哈利说,他不理解地望着小天狼星和卢平,他们都笑眯眯地沉浸在回忆中,“我……我觉得他有点像个傻瓜。” “他当然有点像个傻瓜!”小天狼星情绪激动地说,“我们都是傻瓜!不过——月亮脸不算太傻。”他看着卢平,说了句公道话。 可是卢平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叫你们放过斯内普?我什么时候有勇气对你们说我认为你们闹得过分了?” “是啊,是啊,”小天狼星说,“你让我们有时候为自己感到难为情……这就够了……” “还有,”哈利不依不饶地说,他想,既然到了这里,索性就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吐出来吧,“他在湖边老是打量那些姑娘,希望她们都看他!” “哦,是啊,每次有莉莉在,他都表现得像个傻瓜,”小天狼星耸了耸肩说,“只要在莉莉旁边,他就忍不住要显摆一下。” “她怎么会嫁给他的?”哈利苦恼地问,“她讨厌他!” “不,她不讨厌他。”小天狼星说。 “她七年级的时候就开始跟他谈恋爱了。”卢平说。 “那时詹姆的脑子就不那么膨胀了。”小天狼星说。 “不再为了寻开心而给别人下恶咒了。”卢平说。 “包括斯内普?”哈利说。 “是这样,”卢平语速很慢地说,“斯内普是个特殊情况。我是说,他只要一有机会就诅咒詹姆,所以你不可能指望詹姆放他一马,是不是?” “我妈妈对这些事没有意见吗?” “实话告诉你吧,她对这些事知道得并不多,”小天狼星说,“我是说,詹姆跟她约会时并没有带着斯内普,然后当着她的面给斯内普念咒语,对不对?” 小天狼星皱起眉头看着哈利,哈利似乎并没有被说服。 “是这样,”他说,“你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同时他也是个好人。许多人在十五岁时都会犯傻。他后来长大了就好了。” “是啊,好吧,”哈利语气沉重地说,“只是,我从没想到我会为斯内普感到难过。” “既然你提到了,”卢平说着,眉心间显出一道浅浅的皱纹,“斯内普发现你看见了这些,他是什么反应呢?” “他对我说,他再也不教我大脑封闭术了,”哈利不当回事地说,“就好像我会感到失望似的——” “他说什么?”小天狼星大叫一声,哈利吃了一惊,吸进一大口炉灰。 “你没开玩笑吧,哈利?”卢平迅速问道,“他真的不给你上课了?” “是啊。”哈利说,惊讶地认为他们俩的反应太过分了,“可是没关系,我不在乎,说句实话,倒让我松了口——” “我要去跟斯内普谈谈!”小天狼星气冲冲地说,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卢平把他又按了回去。 “如果需要有人去告诉斯内普,那也应该是我!”他坚决地说,“可是哈利,首先,你回去找斯内普,对他说无论如何不能停止给你上课——要是邓布利多知道了——” “我不能跟他这么说,他会杀了我的!”哈利愤怒地说,“你们没有看见我们从冥想盆里出来时他的那副模样。” “哈利,什么也比不上你学习大脑封闭术重要啊!”卢平严肃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什么也比不上!” “好吧,好吧,”哈利说,他不仅生气,而且心里十分慌乱,“我……我去试着跟他说说……但恐怕不能——” 他停住话头。他听见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是克利切下楼来了吗?” “不是,”小天狼星扭头望了望说,“肯定是你那边的什么人。” 哈利的心狂跳了几下。 “我得走了!”他匆匆地说,把脑袋从格里莫广场的炉火中抽了回去。一时间,他的脑袋似乎在肩膀上打着转儿,然后他发现自己跪在乌姆里奇的炉火前,脑袋牢牢地回到了脖子上,注视着艳绿色的火苗一闪一闪地熄灭了。 “快!快!”他听见办公室门外一个呼哧带喘的声音在嘟哝,“啊,她的门没关——” 哈利赶紧俯身去拿隐形衣,他刚把它披在身上,费尔奇就冲进了办公室。他好像为什么事情高兴得要命,一边激动地喃喃自语,一边走过来打开乌姆里奇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开始在里面的文件中翻找。 “《鞭刑批准令》……《鞭刑批准令》……我终于能动手了……他们几年前就该尝尝这滋味了……” 他抽出一张羊皮纸,亲了亲,然后把它贴在胸口,拖着步子迅速走出了房门。 哈利一跃而起,他把书包拿在手里,用隐形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拧开房门,跟着费尔奇冲出了办公室。费尔奇在前面一瘸一拐的,哈利从没见他走得这么快过。 来到乌姆里奇办公室那层的楼梯平台上,哈利认为危险已经过去,可以让自己显形了。他脱下隐形衣塞进书包,匆匆往前走去。门厅里传来很大的喧嚣和骚动声。他跑下大理石楼梯,发现好像全校大部分师生都集聚在那里。 眼前的情景就像特里劳尼被解雇的那天夜里。同学们都围成一个大圆圈站在墙边(哈利注意到,有些人身上还沾着像是臭汁的东西),老师和幽灵也在人群中。在旁观者中引人注目的是调查行动组的成员,他们都显出特别得意的样子。皮皮鬼在头顶上蹿来蹿去,低头看着站在门厅中央的弗雷德和乔治。从他们俩的样子看,刚才无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好啊!”乌姆里奇得意地说。哈利这才发现她就站在他前面几级楼梯下,低头望着她的猎物。“这么说——你们认为把学校走廊变成沼泽地很好玩,是不是?” “确实很好玩,没错。”弗雷德说,他抬头望着她,没有一丝畏惧。 费尔奇用胳膊肘开路,凑到乌姆里奇身边,高兴得几乎带着哭腔。 “我找到文件了,校长。”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挥舞着哈利刚才看见他从乌姆里奇书桌里拿来的那张羊皮纸,“文件有了,鞭子也准备好了……哦,现在就让我动手吧……” “很好,阿格斯。”乌姆里奇说。“你们俩,”她低头望着弗雷德和乔治继续说,“将要领教在我的学校为非作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你知道吗?”弗雷德说,“我认为我们不会领教了。” 他转向自己的孪生兄弟。 “乔治,”弗雷德说,“我认为我们已经不再适合全日制教育了。” “是啊,我也有此同感。”乔治漫不经心地说。 “应该到现实世界里去试试我们的才能了,你认为呢?”弗雷德问。 “完全正确。”乔治说。 乌姆里奇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两就举起魔杖,异口同声地说: “扫帚飞来!” 哈利听见远处什么地方传来一声爆响。他往左边一看,及时地猫腰躲过。弗雷德和乔治的飞天扫帚从走廊上飞来,奔向它们的主人,其中一把扫帚上还拖着沉甸甸的链条和铁钉,因为乌姆里奇一直把它们固定在墙上。它们向左一拐,快速冲下楼梯,猛地停在孪生兄弟面前,链条砸在石板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哗啦哗啦声。 “我们不会再看见你了。”弗雷德对乌姆里奇教授说,一边抬腿跨上了扫帚。 “是啊,不用费事儿跟我们联系了。”乔治说着,也骑上了他的扫帚。 弗雷德看看聚集在周围的同学,看看那些沉默而戒备的人群。 “如果你们想买楼上演示的那种便携式沼泽,请来对角巷93号——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他大声说,“我们的新店铺!” “只要霍格沃茨学生发誓要用我们的产品赶走这只老蝙蝠,就可享受特殊折扣。”乔治指着乌姆里奇教授说。 “拦住他们!”乌姆里奇尖叫道,可是已经晚了。就在调查行动组包围过来的当儿,弗雷德和乔治使劲一蹬地面,蹿到了十五英尺高的空中,那根大铁钉危险地挂在下面晃来晃去。弗雷德看着门厅那边专爱搞恶作剧的幽灵——皮皮鬼悬在人群上空,跟弗雷德同样高度。 “皮皮鬼,替我们教训她。” 哈利从没见过皮皮鬼听从哪个学生的吩咐,此刻皮皮鬼却快速脱下头上的钟形帽子,敏捷地向弗雷德和乔治行了个礼。孪生兄弟在下面同学们暴风雨般的喝彩声中,飞出敞开的大门,融入了辉煌夺目的夕阳之中。 第129章格洛普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弗雷德和乔治奔向自由的故事被复述了一遍又一遍,哈利断定它很快就会成为霍格沃茨的经典传奇。一星期后,就连那些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同学,也隐约相信他们真的看见孪生兄弟骑着扫帚冲向乌姆里奇,朝她投掷了粪弹,然后才飞出门去的。弗雷德和乔治离开后,学校里开始流行模仿他们说话的风气。哈利经常听见同学们说:“说实在的,有朝一日我真想跳上扫帚,离开这个鬼地方”,或“再上一堂这样的课,我就去做韦斯莱了”。 弗雷德和乔治确保不让任何人很快忘记他们。比如,他们没有留下指示,告诉别人怎么清除现在淤积在塔楼东侧六楼走廊上的那些沼泽。人们看到乌姆里奇和费尔奇试了各种办法清除沼泽都无济于事。最后,那片地方用绳子隔开了,费尔奇负责用平底船载同学们渡过沼泽去教室上课,他为此气得直咬牙。哈利相信,麦格和弗立维这样的教师有办法一眨眼间就把沼泽清除干净,但是他们的态度就像对待弗雷德和乔治的嗖嗖—嘭烟火时一样,似乎更愿意袖手旁观乌姆里奇的狼狈样儿。 乌姆里奇办公室的门上有两个扫帚形状的大洞,那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横扫冲出去寻找主人时留下的。费尔奇给乌姆里奇的办公室新换了一扇门,并把哈利的火弩箭转移到地下教室,据说乌姆里奇还派了全副武装的巨怪保安在那里看守。然而,她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弗雷德和乔治这两个榜样的感召下,许多同学都在竞争新近空缺的捣蛋大王的位置。虽然乌姆里奇的办公室换了新门,但不知是谁竟然把一个毛鼻子的嗅嗅塞了进去。嗅嗅到处寻找发亮的东西,很快就把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乌姆里奇一进门,它就扑了上去,想把她粗短的手指上的那些戒指咬下来。粪弹和臭弹频频在走廊上爆炸,同学们开始流行在离开教室前给自己念一个泡头咒,确保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虽然头上反扣着一个金鱼缸的样子非常滑稽。 费尔奇手里拿着马鞭在走廊上巡视,迫不及待地想抓到肇事者,可问题是现在肇事的人太多,他总是不知道该到哪边去找。调查行动组也想帮他,可是行动组成员身上不断发生一些怪事。据说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沃林顿被送进了医院,他得了一种可怕的皮肤病,看上去好像全身覆盖着一层玉米片;潘西·帕金森第二天一直没来上课,因为她脑袋上长出了鹿角,这使赫敏暗自高兴。 另外,人们这才开始弄清弗雷德和乔治在离开霍格沃茨前卖出了多少速效逃课糖。只要乌姆里奇一走进教室,那里的同学就会昏迷、呕吐、发起危险的高烧,或者两个鼻孔同时喷血。乌姆里奇愤怒而烦恼地尖声大叫,试图查出这些神秘症状的根源,但同学们一口咬定他们是患了“乌姆里奇综合征”。她接连关了四个班的禁闭,却没有弄清他们的秘密,最后只好作罢,允许那些流血、昏厥、大汗淋漓、呕吐不止的同学成群结队地离开她的教室。 然而,就连那些使用速效逃课糖的同学,跟捣蛋大王皮皮鬼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他似乎把弗雷德的临别嘱托牢记在了心里。他呱呱狂笑着在学校里飞来飞去,掀翻课桌,从黑板里蹿出来,把雕像和花瓶全部推倒。有两次他把洛丽丝夫人关在一套铠甲里面,洛丽丝夫人高声惨叫着,才被气得发疯的管理员解救出来。皮皮鬼还把灯打碎,把蜡烛熄灭,在同学们头顶上抛接燃烧的火把,吓得他们惊慌尖叫;他还把一摞摞整整齐齐的羊皮纸丢进火里或扔到窗外;把厕所的所有水龙头拔掉,弄得三楼发起了大水;并在吃早饭的时候把一袋狼蛛扔在礼堂中央。此外,每当他消停一会儿,他就会花上几个小时跟在乌姆里奇身后飘荡,她一开口说话就大声地呸她。 除了费尔奇,教员们似乎谁也不出来帮她。而且,在弗雷德和乔治离开一星期后,哈利亲眼看见麦格教授走过皮皮鬼身边,皮皮鬼正在起劲地拧松一个枝形水晶吊灯的螺丝,哈利可以发誓他听见麦格教授几乎不动嘴唇地说:“你拧反了。” 最可怕的是,蒙太还没有从被关在厕所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他仍然神志恍惚,思维混乱。一个星期二的早晨,人们看见他的父母大步流星地走在城堡前的车道上,看上去火冒三丈。 “我们是不是应该出来说句话?”赫敏用担忧的语气说,她把脸贴在魔咒课教室的窗户上,看见蒙太夫妇大步走进了城堡,“说说他是怎么回事,没准儿能帮助庞弗雷女士把他治好呢。” “当然不用,他会好起来的。”罗恩漫不经心地说。 “反正给乌姆里奇添了麻烦,不是吗?”哈利用满意的口吻说。 他和罗恩都用魔杖敲着需要施魔咒的茶杯。哈利的茶杯冒出了四条小短腿,却够不到桌面,只是徒劳地悬在半空中扭动着。罗恩的茶杯长出了四条长长的细腿,十分吃力地把茶杯从桌上举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坚持了几秒钟,终于支撑不住,茶杯摔成了两半。 “恢复如初。”赫敏赶紧说道,一挥魔杖,把罗恩的茶杯修好了,“那倒是挺好,可是万一蒙太的伤永远好不了呢?” “管他呢?”罗恩不耐烦地说,他的茶杯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盖颤抖得特别厉害,“蒙太就不应该试图给格兰芬多减去那么多分,不是吗?赫敏,如果你硬要替人操心,就操心操心我吧!” “你?”赫敏说,她那个茶杯迈动四条柳叶花纹的结实小腿,在桌上快活地跑来跑去,她把它抓起来重新放在自己面前,“我凭什么要替你操心呀?” “等妈妈的下一封信通过乌姆里奇的审查程序,”罗恩气恼地说,用手扶着他的杯子,那些软弱的细腿正挣扎着支撑茶杯的重量,“我的麻烦可就大了。即使她再寄一封吼叫信来,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可是——” “你等着吧,弗雷德和乔治离开都是我的错,”罗恩闷闷不乐地说,“她会说我应该把他们拦住,我应该抓住他们的扫帚尾巴死死不放什么的……没错,什么都是我的错。” “她如果真的那么说,那太不公平了,你根本就无能为力!但我相信她不会怪你的,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在对角巷弄到了门面,那肯定是蓄谋已久的了。” “没错,可是又一个问题来了,他们是怎么弄到门面的?”罗恩说着,用魔杖敲了一下茶杯,但敲得太重了,那四条腿又瘫软下去,茶杯躺在他面前抽搐着,“有点儿可疑,是不是?他们需要有大把的金子才能在对角巷租到一个门面。妈妈肯定想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才弄到那么多金子。” “是啊,是啊,我也想到了,”赫敏说,一边让自己的茶杯在哈利茶杯周围绕着圈儿小跑,而哈利茶杯的那几条短腿还是够不着桌面,“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蒙顿格斯在怂恿他们贩卖赃物什么的。” “没有。”哈利断然否认。 “你怎么知道?”罗恩和赫敏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哈利迟疑着,但似乎终于到了该说实话的时候了。如果有人怀疑弗雷德和乔治犯了法,那么他再保持沉默就没有任何好处了。“因为他们是从我这里得到的金子。我把去年六月三强争霸赛的奖金给了他们。” 一阵惊愕的沉默,赫敏的茶杯跑到桌子边缘,掉在地上摔碎了。 “哦,哈利,不会吧!”她说。 “没错,就是这样,”哈利倔强地说,“而且我不后悔。我不需要那些金子,它们用来开笑话店再合适不过了。” “太棒了!”罗恩说,一副激动的样子,“这事儿都怪你,哈利——妈妈不会来责怪我了!我可以告诉她吗?” “可以,我想你最好告诉她,”哈利淡淡地说,“特别是如果她认为他们在接受偷来的坩埚什么的。” 赫敏一直到下课都没有说话,但是哈利敏锐地怀疑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克制不住自己。果然,课间休息时他们刚离开城堡,站在微弱的五月阳光下,赫敏就用严厉的目光瞪着哈利,带着一种决绝的神情张开了嘴巴。 哈利没等她开口,就打断了她。 “跟我唠叨也没用,事情已经做了。”他语气坚决地说,“弗雷德和乔治拿到了金子——听起来已经花了不少——我没法从他们那儿再要回来,我也不想这么做。你就省省力气吧,赫敏。” “我根本没打算说弗雷德和乔治的事!”她用一种委屈的口吻说。 罗恩不相信地哼了一声,赫敏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不是那回事!”她气呼呼地说,“实际上,我是想问哈利什么时候去找斯内普要求再上大脑封闭术课!” 哈利的心一沉。他们谈够了弗雷德和乔治戏剧性的离别——必须承认,这占去了好几个小时——罗恩和赫敏就想听听小天狼星的消息。哈利没有把他想跟小天狼星谈话的原因告诉他们,所以就想不出该跟他们说些什么。最后他只好说小天狼星希望哈利继续上大脑封闭术课,这倒是实话。结果,话一出口他就一直在后悔。赫敏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总是在哈利最没设防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你别跟我说你已经不再做怪梦了,”赫敏说道,“因为罗恩告诉我,你昨晚又说梦话了。” 哈利气恼地瞪了罗恩一眼。罗恩通情达理地显出羞愧的样子。 “你只是嘟哝了几句,”他充满歉意地低声说,“好像是说‘再往前一点’。” “我梦见我在观看你们那帮人打魁地奇,”哈利狠狠心撒谎说,“我想让你把胳膊再伸长一些,抓住鬼飞球。” 罗恩的耳朵红了。哈利感到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当然啦,他根本没有梦见这一类事情。 昨天夜里,他又一次穿行在神秘事务司的走廊上。他走过圆形房间,走过那个充满了滴答声和跳动灯光的房间,最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间大屋子里,一排排架子上摆着许多灰扑扑的玻璃球。 他快步走向第九十七排,往左一拐,顺着架子往前跑……他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说出声来了……再往前一点……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挣扎着要醒过来了……没等他跑到那排架子的尽头,他就发现自己又躺在床上,望着四柱床帷帐的帐顶。 “你正在试着封闭你的意识,对吗?”赫敏严厉地望着哈利说,“你在继续练习大脑封闭术,对吗?” “那还用说。”哈利说,努力假装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却不敢面对赫敏的目光。事实上,他对那间装满灰扑扑玻璃球的屋子里藏着什么感到非常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让梦境继续下去。 问题是,离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余暇都用来复习功课了,他脑子里塞满了知识,上床以后,他发现连入睡都很困难。等真的睡着了,大多数夜晚,他兴奋过度的大脑向他呈现的是关于考试的无聊梦境。他还怀疑自己的一部分大脑——这部分大脑经常用赫敏的声音说话——为徘徊在黑门走廊上感到内疚,总是想办法在他到达旅程终点之前把他唤醒。 “你知道,”罗恩说,他的耳朵仍然红通通的,“如果蒙太不能在斯莱特林跟赫奇帕奇比赛之前恢复健康,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赢得奖杯呢。”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哈利说,很高兴能够改变话题。 “我的意思是,我们赢了一场,输了一场——如果下个星期六斯莱特林输给了赫奇帕奇——” “是啊,没错。”哈利说,却忘记了自己在赞同什么。秋·张刚刚从院子里走过,故意没有看他。 魁地奇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将在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举行。虽然斯莱特林在上次比赛中以微弱比分输给了赫奇帕奇,但格兰芬多并不敢奢望能够获胜,这主要是因为罗恩糟糕的守门成绩(当然啦,没有人对他当面点破)。不过,他自己似乎又找到了一种乐观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更糟糕了,是不是?”比赛那天吃早饭的时候,他严肃地对哈利和赫敏说,“现在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是不是?” “知道吗,”赫敏说,这时她正和哈利裹在兴奋的人群中朝球场走去,“我认为弗雷德和乔治不在,罗恩可能会表现得更好。他们从来没有给过他多少信心。” 卢娜·洛夫古德赶上了他们,她头顶上似乎栖息着一只活生生的老鹰。 “哦,糟了,我给忘了!”赫敏说,一边注视着老鹰扑扇着翅膀,卢娜旁若无人地走过一群嘁嘁喳喳、指指点点的斯莱特林,“秋·张也参加比赛,是不是?” 哈利可没有忘记,他只是嘟哝了一句。 他们在看台最高处的第二排找到了座位。这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罗恩肯定很满意,哈利发现自己内心存着一丝希望,这次罗恩不会再给斯莱特林高唱“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的理由了。 李·乔丹自从弗雷德和乔治走后一直情绪低落,他和往常一样担任比赛解说员。球队进场时,他报出每位队员的名字,但热情远不如以前。 “……布拉德利……戴维斯……张。”他说。哈利看到秋·张走进球场,一头富有光泽的黑发在微风中飘动,他感到自己的心十分微妙地悸动了一下。他不知道他希望怎样,只知道他再也受不了争吵。即使看到秋·张在准备骑上扫帚时跟罗杰·戴维斯亲热交谈,哈利也只感到一丝丝妒意。 “比赛开始了!”李说,“戴维斯立刻得球,拉文克劳队队长戴维斯拿到了鬼飞球,他闪过约翰逊,闪过贝尔,又闪过斯平内特……他朝球门直冲过去!他要投了——结果——结果——”李大声骂了一句,“他得分了。” 哈利和赫敏跟格兰芬多的其他同学一起唉声叹气。不出所料,看台另一边的斯莱特林们令人恐惧地唱了起来: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 他一个球也不会挡…… “哈利,”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哈利耳边响起,“赫敏……” 哈利回过头,看见海格胡子拉碴的大脸庞从两个座位间探了出来。显然,他刚才顺着后面一排座位挤了过来,被他挤过的那些一二年级学生看上去都衣冠不整,好像被压扁了似的。不知为什么,海格把身子弯得很低,似乎特别担心被人看见,其实他仍然比别人至少高出四英尺。 “听着,”他小声说,“你们能跟我来一趟吗?就现在?趁别人都在看比赛?” “呃……就不能等等吗,海格?”哈利问,“等比赛结束了再说?” “不行,”海格说,“不行,哈利,必须现在……趁别人都看着另一边……求你了。” 海格的鼻子微微有些流血,两个眼圈都黑了。自从海格回到学校后,哈利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他完全是一副落魄相。 “行,”哈利赶紧说,“我们当然可以去。” 他和赫敏顺着那排座位往外挤,那些同学不得不站起来让他们通过,都不满地抱怨着。海格那排座位上的人倒是没有抱怨,只是尽量把自己缩得越小越好。 “太感谢你们俩了,真的。”走到楼梯口时,海格说。他们朝下面的草坪走去,海格一直紧张地东张西望。“但愿她没有注意到我们走了。” “你是说乌姆里奇?”哈利说,“不会的,她的调查行动组都跟她坐在一起呢,你没看见吗?她肯定以为比赛中会出乱子。” “是啊,是啊,出点儿乱子没什么坏处,”海格说着,停下来从看台边缘向外张望着,以确保从那里到他小屋间的草地上没有人,“可以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怎么回事,海格?”赫敏抬头望着他问,脸上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这时他们匆匆穿过草地朝禁林边缘走去。 “你们——你们很快就会看见的,”海格说,后面的看台上突然一阵喧哗,他扭头看了看,“哟——有人进球了吗?” “肯定是拉文克劳。”哈利闷闷不乐地说。 “好……好……”海格心不在焉地说,“那就好……” 他在草地上迈着大步,每走两步就回头张望一眼,哈利和赫敏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到了小屋跟前,赫敏习惯性地左拐,朝屋门走去。可是海格直接走了过去,走进禁林最外围的树阴,拿起靠在树上的一把弩箭。他发现他们没有跟过来,就转回身。 “我们进这里面。”他说,把乱蓬蓬的脑袋朝后面摆了一下。 “进禁林?”赫敏迷惑地问。 “是啊,”海格说,“来吧,快点,趁别人没有发现!” 哈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跟着海格钻进了树丛。海格已经大步走进昏暗的树影中,胳膊上挎着弩。哈利和赫敏奔跑着追上了他。 “海格,你为什么拿着武器?”哈利问。 “以防万一吧。”海格说着,耸了耸宽阔的肩膀。 “你给我们看夜骐的那天并没有带着弩啊。”赫敏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因为,我们那次不用走得这么远,”海格说,“而且,那是在费伦泽离开禁林之前,不是吗?” “和费伦泽离开禁林有什么关系呢?”赫敏好奇地问。 “因为别的马人都对我特别生气,”海格东张西望地小声说,“他们以前都很——是啊,也不能说他们友好——但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从来不打扰我,每当我想跟他们谈谈的时候,他们总会出现。现在不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费伦泽说,他们生气是因为他去为邓布利多工作。”哈利说,他只顾盯着海格的身影,不小心被一块突出的树根绊了一下。 “是啊,”海格语气沉重地说,“唉,说生气远远不够,简直是大怒。要不是我进去干预,他们恐怕会把费伦泽踢死——” “他们居然攻击他?”赫敏用震惊的口吻说。 “可不是吗,”海格粗声说,费力地穿过几根低垂的树枝,“一半的马人都扑在他身上。” “你阻止了?”哈利又惊讶又佩服地说,“你一个人?” “那还用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他弄死吧,是不是?”海格说,“幸亏我路过那里……我还以为费伦泽会记得那一幕呢,没想到他竟给我发了一些愚蠢的警告!”他出人意料地动了怒气。 哈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都很惊讶,但海格皱着眉头没有多说。 “反正,”海格说,他的呼吸比平常粗重一些,“从那以后,别的马人都对我很恼火,麻烦的是他们在禁林里很有影响力……马人是这里最聪明的动物。” “这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吗,海格?”赫敏问,“为了马人?” “啊,不是,”海格说着,轻蔑地摇摇头,“不是,不是为了他们。当然啦,他们可能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是啊……但你们很快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这句令人费解的话,他就沉默下来,领头往前走去,一步就顶他们三步,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上他。 他们在禁林里越走越深,小路上逐渐杂草丛生,树木十分茂密,光线如黄昏一般黑暗。很快他们就远远离开了海格给他们看夜骐的那片空地,但哈利并没有感到不安。后来,海格出人意料地离开小路,开始在树丛中蜿蜒穿行,朝黑黢黢的禁林中央走去,他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海格!”哈利非常清晰地想起了上次他偏离禁林小路后发生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穿过茂密、纠结的荆棘——海格倒是一抬脚就跨了过去,“我们去哪儿?” “再往前一点,”海格扭头说道,“快走,哈利……现在我们需要聚在一起。” 要跟上海格真是不容易,到处都是树枝和带刺的灌木,海格穿过它们就像穿过蜘蛛网,毫不费力。但它们却勾住了哈利和赫敏的袍子,而且老是缠住他们不放,害得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花几分钟把自己解脱出来。哈利的胳膊和腿上很快就布满了伤痕和划痕。现在已经进入禁林最深处,在昏暗的光线中,哈利只能看见前面海格模模糊糊的巨大黑影。密林里一片寂静,每一点声音都显得那么吓人。树枝折断的回声令人心惊,任何一点小小的动静,哪怕只是一只无辜的麻雀发出的响动,也会使哈利警惕地在黑暗中寻找罪魁祸首。他想起他每次进入禁林深处都会遇到某种动物。而现在却不见它们的踪影,他感到十分不祥。 “海格,我们可不可以把魔杖点亮?”赫敏轻声说。 “呃……好吧,”海格压低声音回答,“实际上——” 他突然停住脚步,打量着周围。赫敏撞到他身上,撞得踉跄后退。哈利在赫敏跌倒之前扶住了她。 “也许我们最好停一停,让我……把情况跟你们说说,”海格说,“然后再去那儿。” “好啊!”赫敏说,哈利扶她站稳了脚跟。两人低声念了一句“荧光闪烁!”魔杖尖就亮了起来。海格的脸在黑暗中浮动,被两束摇曳的光柱照着,哈利又一次发现他显得紧张而忧伤。 “好了,”海格说,“嗯……知道吗……事情是这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唉,现在我随时都可能被解雇。”海格说。 哈利和赫敏互相看看,然后又看着海格。 “可是你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赫敏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又会想到——” “乌姆里奇认为是我把那个嗅嗅放进她办公室的。” “是不是呢?”哈利的话脱口而出。 “不是,当然不是!”海格气愤地说,“只要是跟神奇动物有关的事,她就会怀疑到我头上。你们知道,自打我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找机会把我赶走。当然啦,我不想走,但如果不是为了……唉……为了我将要给你们解释的特殊情况,我会立刻就走,不等她有机会当着全校师生解雇我,就像她对特里劳尼那样。” 哈利和赫敏都出声地表示反对,但海格一挥大手,阻止了他们。 “这并不是世界末日,我离开了这里,可以去帮助邓布利多,可以为凤凰社出力。而且你们会有格拉普兰给你们上课,你们会——你们会顺利通过考试的……” 他声音颤抖,说不下去了。 “别为我担心。”看到赫敏伸手来拍他的胳膊,他赶紧说道。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那块圆点花纹的大手帕擦了擦眼睛。“知道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根本不会把这事告诉你们。明白吗,如果我走了……唉,我必须……必须告诉某个人……因为我——我需要你们俩帮助我。还有罗恩,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们当然会帮你的,”哈利立刻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海格响亮地抽了一下鼻子,无言地拍了拍哈利的肩膀。他的力气太大了,哈利被拍得撞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我就知道你们会同意的,”海格用手帕捂着脸说,“我不会……永远不会……忘记……好吧……来吧……往这里面再走一些……留神,有荨麻……” 他们又默默地走了十五分钟。哈利刚要张嘴询问还有多远,海格突然举起右臂,示意他们停下。 “慢慢地,”他轻声说,“静悄悄地……” 他们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哈利看见前面是一个几乎跟海格一般高的光滑的大土堆,他想到肯定是某种庞然大物的巢穴,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土堆周围的树都被连根拔掉了,因此土堆是在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上,四周围着许多大树干和大树枝,构成了某种栅栏和屏障,哈利和赫敏此刻就站在这栅栏后面。 “睡着了。”海格压低声音说。 果然,哈利听见一种模糊的、有节奏的隆隆声,像是一副十分庞大的肺在呼吸。他侧眼看看赫敏,赫敏盯着土堆,嘴巴微微张着,看上去完全吓呆了。 “海格,”她说,声音在熟睡的动物的鼾声中勉强能够听见,“这是谁?” 哈利觉得她问得好奇怪……他本来打算问的是:“这是什么?” “海格,你对我们说过——”赫敏说,魔杖在手中颤抖,“你对我们说过,他们谁都不愿意来!” 哈利看看她又看看海格,突然明白过来。他惊恐地抽了一口冷气,回过头再去看那个土堆。 土堆很大,他和赫敏、海格三个人站在上面也绰绰有余,它随着粗重的呼吸声缓缓地上下起伏。那根本不是什么土堆,而是弯曲的后背,那显然是—— “唉——是啊——他不想来,”海格焦急地说,“但我必须把他带来,赫敏,必须!” “可是为什么呢?”赫敏问,听声音好像快要哭了,“为什么——干吗——哦,海格!” “我知道只要我把他带回来,”海格说,似乎也快要流泪了,“再——再教他一些规矩——我就能把他带出去,让大家看到他是没有危险的!” “没有危险!”赫敏尖声道,海格赶紧用双手示意她安静,这时他们面前的庞然大物很响地咕哝着,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他一直在伤害你,对吗?所以你才遍体鳞伤!” “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海格热切地说,“他已经好多了,不再那么爱打架了——” “怪不得你回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赫敏心烦意乱地说,“哦,海格,他不想来,你干吗硬要把他带来呢?他跟自己人待在一起不是更快乐吗?” “他们都欺负他,赫敏,就因为他个子太小!”海格说。 “太小?”赫敏说,“太小?” “赫敏,我不能撇下他,”海格说,泪水顺着伤痕累累的脸流进了胡子里,“明白吗——他是我弟弟!” 赫敏张大嘴巴瞪着他。 “海格,你说的‘弟弟’,”哈利语速很慢地说,“难道是指——?” “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弟弟。”海格纠正道,“我后来发现,我妈妈离开我爸后,又跟了另一个巨人,后来就有了格洛普——” “格洛普?”哈利说。 “是啊……他说自己名字时,听起来像是这个音。”海格焦虑地说,“他不怎么会说话……我一直在试着教他——我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就像当初不喜欢我一样。要知道,对女巨人来说,最要紧的是生出高大体面的孩子,而他作为一个巨人就显得有点矮小——只有十六英尺高——” “哦,是啊,是够小的!”赫敏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嘲讽说,“简直就是个小不点儿!” “他被那些人驱来赶去——我怎么也不能撇下他不管——” “马克西姆女士愿意带他回来吗?”哈利问。 “她——唉,她看出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海格说,一边绞着两只大手,“可是——可是我必须承认,过了一阵子,她就对他厌烦了……回家的路上我们就分了手……但她答应不告诉任何人……” “你把他带回来,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呢?”哈利说。 “是啊,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海格说,“只能夜里赶路,只能走荒郊野外。当然啦,他愿意的时候倒是走得挺快的,可就是老想回去。” “哦,海格,你干吗不让他回去呢!”赫敏说着,扑通一声坐在一棵连根拔起的树上,用双手捂住了脸,“一个根本不肯来的凶猛的巨人,你准备拿他怎么办呢?” “要我说——‘凶猛’——这个词有点过了,”海格说,仍然痛苦地绞着双手,“我承认,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冲我来那么几下,但他正在变得越来越好,好多了,适应得不错。” “那么,那些绳子是做什么用的?”哈利问。 他刚注意到有几根小树那么粗的绳子从近旁最粗的树干上拉出来,伸向格洛普背对他们蜷伏的地方。 “你必须把他绑起来吗?”赫敏无奈地问。 “说起来……是啊……”海格说,显得有些不安,“是这样——就像我说的——他不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 哈利这才明白为什么禁林的这片地方不见了别的动物。 “那么,你想要哈利、罗恩和我做什么呢?”赫敏忧心忡忡地问。 “照看他,”海格声音嘶哑地说,“在我走了之后。” 哈利和赫敏苦恼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哈利不安地想到他已经答应海格去做他提出的任何事情。 “那——那具体要做什么呢?”赫敏问。 “不用提供食物什么的!”海格热切地说,“他自己能弄到吃的,没有问题。鸟,鹿,等等……他需要的是同伴。如果我知道有人会继续过来帮帮他……教教他,你们知道。” 哈利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望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熟睡的庞然大物。海格看上去只是一个体格超大的人类,而格洛普的模样却显得有些畸形。大土堆左边,哈利本以为是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现在才辨认出是格洛普的脑袋。它跟身体的比例比人脑袋大得多,几乎是滚圆的,覆盖着浓密的羊齿草色的小鬈发。脑袋顶上可见一只肥大的、肉嘟嘟的耳朵,他的脑袋像弗农姨父一样,好像直接坐在肩膀上,中间几乎没有脖子。后背非常宽阔,穿着像是用动物皮粗粗缝就的肮脏的灰褐色罩衫。格洛普睡觉时,动物皮的粗糙接缝似乎都绷紧了。他的两条腿蜷缩在身子下。哈利看见两只脏兮兮的光脚,大得像雪橇一样,互相交叠着放在禁林的地面上。 “你想让我们教他。”哈利声音空洞地说。他这才明白费伦泽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他的努力没有用。他最好还是放弃。不用说,生活在禁林里的其他动物肯定听说了海格正在徒劳地教格洛普说话。 “是啊——哪怕你们跟他说说话也好,”海格满怀希望地说,“我估摸着,如果他能跟人交谈,他就会明白我们其实都很喜欢他,愿意他留下来。” 哈利看着赫敏,她透过手指的缝隙望着他。 “我们还不如盼望诺伯回来呢,是不是?”他说,赫敏声音发颤地笑了笑。 “你们会做到的,是不?”海格说,他似乎没有听见哈利刚才的话。 “我们……”哈利说,他被自己的承诺约束住了,“我们试试吧,海格。” “我就知道我可以指望你们,哈利,”海格说着,眼泪汪汪地笑了起来,又用手帕擦了擦脸,“我也不愿意太麻烦你们……我知道你们快要考试了……如果,每星期有那么一次,你们穿着隐形衣偷偷溜下来,跟他稍微聊聊天就可以了。我去把他叫醒,给你们——介绍介绍——” “什么——别!”赫敏说着一跃而起,“海格,别,别叫醒他,真的,我们不需要——” 可是海格已经跨过他们面前的那根大树干,朝格洛普走去。离他还有大约十英尺的时候,海格从地上捡起一根长长的断枝,回头朝哈利和赫敏笑笑,似乎想消除他们的顾虑,然后用树枝使劲捅了捅格洛普的后背中央。 巨人发出一声咆哮,声音在寂静的禁林里久久地回荡。栖息在树梢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被惊起,向远处飞去。与此同时,在哈利和赫敏面前,巨人格洛普从地上站起。他跪起时把一只大手往地上一撑,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他转过脑袋看是谁打搅了他。 “没事儿吧,格洛普?”海格用他自以为欢快的声音说,举着长树枝后退了几步,准备再去捅格洛普,“睡得挺香,是不?” 哈利和赫敏尽量退得远远的,同时又让巨人留在他们的视线内。格洛普跪在两棵还没有被他拔起的树中间。他们抬头望着他那张大得吓人的脸,觉得很像一轮灰蒙蒙的满月,飘浮在昏暗的林中空地上。他的五官似乎是刻在一块球形大石头上的。鼻子又短又粗,不成形状,嘴巴歪着,里面满是半块砖头那么大的、歪歪倒倒的黄牙。他的眼睛,按照巨人的标准算是比较小的,是一种混浊的绿褐色,因为刚刚睡醒,眼皮半睁半闭。格洛普举起两个脏兮兮的、像板球那么大的指关节,使劲擦了擦眼睛,然后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和敏捷,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哦,天哪!”哈利听见赫敏在身边惊恐地尖叫起来。 格洛普的手脚都被绳子拴着,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树上,那些树发出吱吱嘎嘎的不祥的声音。就像海格说的,格洛普至少有十六英尺高。他睡眼惺忪地瞪着四周,伸出遮阳伞那么大的一只手,从一棵高大的松树梢上抓住一个鸟窝,看到里面没有鸟,气呼呼地大吼一声,把它翻了过来。鸟蛋像手榴弹一样撒向地面,海格赶紧用双臂护住脑袋。 “不管怎么说,格洛普,”海格大声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抬头看着,生怕再有鸟蛋落下来,“我带来几个朋友让你认识。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记得吗,我说我可能要出去走走,暂时让他们来照顾你?你还记得吗,格洛普?” 然而格洛普只是又发出一声低吼。很难说清他是不是在听海格说话,甚至是不是听得出海格在说话。只见他抓住松树梢,使劲往自己那边拉,显然是想给自己找点简单的乐子,看看一松手它能弹回去多远。 “我说,格洛普,别这么做!”海格喊道,“你就是这样把那些树拔掉的——” 果然,哈利看见树根周围的土壤裂开了。 “我带了人来陪你!”海格喊道,“同伴,看见了吗?低头看看,你这个大块头小丑,我给你带来了几个朋友!” “哦,海格,别!”赫敏哀求道,可是海格已经又把树枝举起来,狠狠地捅了一下格洛普的膝盖。 巨人松开树梢,大树吓人地摇晃着,把阵雨般的松针撒向海格,格洛普低下了头。 “这位,”海格说着,匆匆走到哈利和赫敏站的地方,“是哈利,格洛普!哈利·波特!如果我必须离开,他会来看你的,明白吗?” 巨人这才意识到哈利和赫敏的存在。他们怀着巨大的恐惧,注视着他垂下岩石般的大脑袋,用浑浊的目光望着他们。 “这是赫敏,看见了吗?赫——”海格迟疑着。他转向赫敏说:“让他叫你赫米行吗,赫敏?你的名字太难,他恐怕记不住。” “行,怎么都行。”赫敏尖声说。 “这是赫米,格洛普!她会来看你的!是不是很棒?嗯?给你两个朋友——格洛普,别!” 格洛普的手突然凭空朝赫敏伸来,哈利赶紧抓住赫敏往后一拉,躲到了树后。格洛普的拳头擦过树干,抓了个空。 “坏孩子,格洛普!”他们听见海格在叫喊,赫敏在树后紧紧地抓住哈利,浑身发抖,低声呜咽,“真是坏孩子!不许抓人——哎哟!” 哈利从树干后面探出脑袋,看见海格仰面躺在地上,手捂着鼻子。格洛普似乎觉得没意思了,直起身子,又开始把松树尽量朝自己拉过来。 “好吧,”海格瓮声瓮气地说,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捏着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抓住弩,“好吧……就这样吧……你们已经见过他了——你们再来,他就会认识了。是啊……是啊……” 他抬头望着格洛普,格洛普使劲拉扯松树,岩石般的脸上显出一种呆滞的喜悦。树根嘎嘎响着,被他从地里拔了出来。 “好吧,我想今天就到这儿吧,”海格说,“我们——呃——我们现在回去吧,行吗?” 哈利和赫敏点点头。海格又把弩扛在肩上,仍然用手捏着鼻子,领头走进了树丛。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后来听见远处传来哗啦啦一声巨响,知道格洛普终于把那棵松树拔了起来,他们也沉默不语。赫敏的脸苍白而僵硬。哈利想不出一句话来说。如果有人发现海格把格洛普藏在禁林里会怎么样呢?而且哈利还答应过,他跟罗恩、赫敏要继续像海格那样徒劳地开导这位巨人。海格虽说一向喜欢欺骗自己,认为长着獠牙的怪物是可爱的、没有危险的,但他怎么能自欺欺人地指望格洛普会跟人类打成一片呢? “慢着。”海格突然说道,他身后的哈利和赫敏正费力地穿过一片茂密的两耳草。他从肩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哈利和赫敏举起魔杖,现在他们停住脚步,便也听见了近旁有动静。 “哦,天哪。”海格轻声说。 “我们好像对你说过,”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你在这里已经不受欢迎了。” 一时间,一个男子赤裸的躯干似乎在斑斑驳驳的绿色柔光中朝他们飘来,接着他们看见他的腰部自然地与栗色的马身连在一起。这个马人有一张骄傲的、高颧骨的脸,一头乌黑的长发。他像海格一样也带着武器,肩上挂着一筒箭和一把长弓。 “你好吗,玛格瑞?”海格警惕地说。 马人身后的树木沙沙作响,又有四五个马人出现了。哈利认出了黑身体、黑胡子的贝恩,他在近四年前遇见费伦泽的那天夜里见到过他。贝恩没有显露出曾经见过哈利的样子。 “这么说,”贝恩说,声音里带着难听的变调,随即便转向玛格瑞,“我们已经商定,如果这个人再在禁林露面,我们该怎么对付,是吗?” “现在我成了‘这个人’?”海格脾气暴躁地说,“就因为我阻止了你们杀人?” “你不应该插手的,海格。”玛格瑞说,“我们的习惯跟你们的不同,法律也跟你们的不同。费伦泽背叛和侮辱了我们。”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海格不耐烦地说,“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帮助阿不思·邓布利多——” “费伦泽做了人类的奴隶。”一个脸部轮廓分明、线条刚硬的灰色马人说。 “奴隶!”海格尖刻地说,“他只是帮邓布利多一点忙——” “他在人类中间散播我们的知识和秘密,”玛格瑞轻声说,“这种耻辱无法清除。” “随你怎么说吧,”海格耸耸肩膀说,“但我个人认为,你们犯了一个大错误——” “你也是,海格,”贝恩说,“我们已经提醒过你,可你还是闯进了我们的林子——” “哼,你听我说,”海格气愤地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我们的’林子。谁来谁去,并不由你们决定——” “可也不由你决定,海格,”玛格瑞心平气和地说,“我今天放你一马,因为你身边有你的幼——” “不是他的!”贝恩轻蔑地打断了他,“是学生,玛格瑞,是上面那所学校的学生!他们大概已经从叛徒费伦泽的教学中受益了。” “不管怎么说,”玛格瑞平静地说,“杀害幼崽是一种可怕的罪孽——我们不伤害无辜。海格,今天放你过去。从今以后,别再来这个地方。你帮助叛徒费伦泽从我们手里逃走,已经失去了我们的友谊。” “我不会因为你们这群老骡子就不进林子的!”海格大声说。 “海格,”赫敏说,声音尖利而恐惧,因为贝恩和那个灰色马人都用蹄子刨着地面,“我们走吧,求求你,快走吧!” 海格迈步向前,但手里仍然举着弩,眼睛仍然气势汹汹地盯着玛格瑞。 “我们知道你在林子里养了什么,海格!”玛格瑞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这时马人们逐渐从视线中消失了,“我们的忍耐快到尽头了!” 海格转过身,看样子要返回到玛格瑞那里去。 “只要他在这儿,你们就得忍着,这是你们的林子,也是他的林子!”他嚷道,哈利和赫敏用吃奶的力气推着海格的鼹鼠皮背心,努力阻止他往回走。海格仍然皱着眉头,低头一看,发现他们都在推他,表情微微有些吃惊,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 “镇静,你们俩。”他说完转身继续赶路,他们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这帮该死的老骡子,是不?” “海格,”赫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绕过刚才来的时候经过的那片荨麻,“如果马人不让人类进林子,我和哈利恐怕就不可能——” “啊,你听见他们刚才的话了,”海格不当回事地说,“他们不会伤害幼崽——我是说孩子。总之,我们不能让自己受那帮家伙的摆布。” “试试吧。”哈利低声对赫敏说,赫敏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们终于回到了小路上,又走了十分钟,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起来。他们又能看见一片片清澈的蓝天了,远处传来了清晰的欢呼声和叫嚷声。 “又得分了吗?”海格问,在树阴下停住了脚步,这时他们已经看得见魁地奇球场了,“还是比赛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赫敏气恼地说。哈利看到她一副狼狈样,头发里粘着叶子和小树枝,袍子撕破了好几处,脸上和胳膊上伤痕累累。他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猜是结束了!”海格说,仍然眯着眼睛朝球场眺望,“看——人们已经出来了——如果你们俩跑快点,就能混进人群,就没有人会发现你们溜出来过!” “好主意!”哈利说,“好吧……那就再见了,海格。” “真不敢相信他,”估摸着海格听不见了,赫敏用颤颤抖抖的声音说,“真不敢相信他。我真的不敢相信他。” “平静点。”哈利说。 “平静!”赫敏激动地说,“一个巨人!禁林里有一个巨人!我们还要给他上语文课!当然啦,假设我们每次进进出出都能通过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马人!我——真的——不敢相信他!” “我们暂时还用不着做什么!”哈利压低声音安慰她说,这时他们汇入了一群叽叽喳喳返回城堡的赫奇帕奇同学中,“如果他不被赶走,我们就不需要做什么,他还不一定被解雇呢。” “哦,别胡扯了,哈利!”赫敏气呼呼地说,突然停下脚步,害得后面的人不得不绕过她去,“他肯定会被解雇的,而且,说句实话,有了我们刚才看见的东西,谁还能责怪乌姆里奇呢?” 一阵沉默,哈利没好气地瞪着她,泪水慢慢地涌进了她的眼眶。 “你不是真的这么想吧。”哈利轻声说。 “不……唉……是啊……不是,”说着,她气呼呼地擦干眼泪,“可是他为什么要把生活弄得这么艰难,害了自己——也害了我们?” “不知道——”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绝不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我希望他们别再唱那首愚蠢的歌了,”赫敏难过地说,“他们幸灾乐祸得还不够吗?” 一大群学生潮水般地从球场拥上了草坡。 “哦,我们快进去,免得碰上斯莱特林的人。”赫敏说。 韦斯莱真真是好样, 一个球都不往门里放, 格兰芬多人放声唱: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赫敏……”哈利慢慢地说。 歌声越来越响,但不是从身穿绿色和银色衣服的斯莱特林同学中传出来的,而是从缓缓朝城堡移动的穿红色和金色衣服的人群中传出来的,许多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绝不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不可能吧?”赫敏压低声音说。 “赢了!”哈利大声说。 “哈利!赫敏!”罗恩喊道,在空中挥舞着银色的魁地奇杯,看上去高兴得发了狂,“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他们笑眯眯地看着他经过。城堡门口一片混乱,罗恩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门楣上,但似乎谁也不愿意把他放下。那群人仍然唱着歌,挤进了门厅。哈利和赫敏笑容满面地注视着他们,直到“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的最后一缕余音也消失了。然后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笑容隐去了。 “我们把这个消息留到明天再说吧?”哈利说。 “好的,”赫敏疲倦地说,“我反正不着急。” 他们一起走上台阶。到了门口,两人都本能地扭头看着禁林。哈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似乎看见远处的树梢上飞起一群鸟,就好像它们栖息的那棵树刚刚被连根拔起。 第130章WL考试 罗恩帮助格兰芬多夺得魁地奇杯,心里别提多兴奋了,第二天也没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他只想谈论比赛,哈利和赫敏发现很难开口跟他说格洛普的事。其实他们俩都没有努力尝试,都不急于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把罗恩拉回到现实中来。这又是一个温暖、晴朗的日子,他们说服罗恩跟他们一起在湖边的山毛榉树下复习功课,在这里说话不像在公共休息室里容易被人听见。罗恩起先对这个主意不太热情——每个格兰芬多同学走过他的椅子都要拍拍他的后背,更不用说还会不时爆发出“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的歌声,他太陶醉于这样的感觉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承认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对他会有好处。 他们坐了下来,把书本摊在山毛榉树的树阴下,罗恩滔滔不绝地跟他们讲他救起比赛中第一个球的情景,他恐怕已经讲了十多遍了。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漏掉了戴维斯的那个球,所以信心不是很足,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布拉德利突然从什么地方朝我冲来,我想——这次准能行!我用一秒钟左右的时间决定往哪边扑,你们知道,他那样子好像瞄准的是右边的圆环——我的右边,他的左边——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是在伪装,于是我冒险往左边飞去——我是指他的右边——然后——嘿——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他谦逊地结束了自己的讲话,同时毫无必要地把头发往后一甩,使它显得像是被风吹乱了似的,很有风度,然后他望望四周,看离他们最近的那些人——一群叽叽喳喳的赫奇帕奇三年级同学——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后来,大约五分钟后,钱伯斯朝我冲来——你怎么啦?”罗恩看到哈利脸上的表情,突然停住了话头,“你笑什么?” “我没笑。”哈利赶紧说道,低头去看他的变形课笔记,努力让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事实上,罗恩刚才的样子,使哈利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位格兰芬多魁地奇球员,他也曾经在这棵树下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我只是高兴我们赢了。” “是啊,”罗恩慢悠悠地说,品味着哈利的话,“我们赢了。金妮从秋·张的鼻子底下抓到飞贼时,你们看到秋·张脸上的表情了吗?” “我猜她哭了,是不是?”哈利尖刻地说。 “是啊,没错——不过更像在发脾气……”罗恩微微皱起眉头,“你们看到她回到地面后,把她的飞天扫帚扔到了一边,是不是?” “呃——”哈利支吾着说。 “唉,实际上……没有,罗恩,”赫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本,满怀歉意地望着罗恩,“实际上,我和哈利只看到了戴维斯的第一个进球。” 罗恩故意弄乱的头发似乎失望地耷拉了下来。“你们没看到?”他轻轻地问,挨个儿看着他们两人,“我扑出去的那些球,你们一个都没看到?” “唉——是啊,”赫敏说着,伸出一只手去安慰他,“可是罗恩,我们也不想离开——不走不行啊!” “是吗?”罗恩说,他的脸涨得通红,“怎么回事?” “是海格,”哈利说,“他决定告诉我们为什么他从巨人那里回来后一直遍体鳞伤。他要我们跟他一起进入禁林,我们没有办法,你知道他那副样子。不管怎么说……” 哈利花了五分钟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罗恩的愤怒被一种完全难以置信的表情所取代。 “他带了一个巨人回来,藏在禁林里?” “是啊。”哈利严肃地说。 “不可能。”罗恩说,似乎他这样一说,事情就不是真的了,“不,他不可能会这么做。” “他就这么做了,”赫敏毫不含糊地说,“格洛普身高大约十六英尺,喜欢把二十英尺高的松树连根拔起,而且以为我叫,”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叫赫米。” 罗恩局促地笑了一声。 “海格想要我们……?” “教他说话,没错。”哈利说。 “他疯了。”罗恩用近乎畏惧的口吻说。 “是啊,”赫敏不耐烦地说,把《中级变形术》翻过一页,眼睛瞪着把猫头鹰变成一副小型望远镜的一系列图标,“是啊,我也有点怀疑他疯了。然而,不幸的是,他强迫我和哈利做了保证。” “那没办法,你们只能食言了,”罗恩坚决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考试,而且我们就差这么一点——”他举起手,大拇指和食指几乎碰在一起,“就被开除了。不管怎么说……记得诺伯吗?记得阿拉戈克吗?跟海格的怪物伙伴打交道,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好下场?” “我知道,但就是——我们已经答应了呀。”赫敏用很小的声音说。 罗恩又把头发抚平,显得心事重重。 “我说,”他叹了一口气,“海格还没有被解雇,不是吗?他坚持了这么久,说不定能坚持到学期结束,那样我们就根本用不着接近格洛普了。” 城堡的场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像刚刚油漆过一样。万里无云的天空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中的倒影微笑。丝缎般光滑的绿茵在微风中轻柔地起伏。六月到了,对于五年级同学来说,这只意味着一件事:O.W.L.考试终于来临了。 老师不再给他们布置家庭作业,课堂上也全部用来复习那些老师认为考试中最有可能出现的题目。这种狂热拼搏的气氛,使哈利满脑子都是O.W.L.,几乎顾不上考虑其他。不过在魔药课上,他时不时会猜想卢平有没有跟斯内普谈过他必须继续教自己大脑封闭术。如果卢平已经说了,那么斯内普完全未予理睬,正如他现在不理睬哈利一样。哈利正巴不得这样呢。没有斯内普的课外辅导,他已经够忙碌、够紧张的了。令他宽慰的是,赫敏这些日子忙得要命,没有工夫缠着他说大脑封闭术的事。赫敏许多时间都在喃喃自语,已经好些天没有给家养小精灵设计衣服了。 O.W.L.考试日益临近,行为怪异的人不止她一个。厄尼·麦克米兰养成了一个恼人的习惯,总喜欢盘问别人的复习情况。 “你们认为你一天复习多少时间?”在草药课堂外排队的时候,他问哈利和罗恩,眼睛里闪着焦虑的光芒。 “我不知道,”罗恩说,“几个小时吧。” “比八个小时多还是少?” “我猜是少吧。”罗恩说,显得有点儿惊慌。 “我是八个小时,”厄尼得意起来,说道,“八到九个小时。我每天早饭前复习一个小时。平均是八个小时。周末一般十个小时。星期一九个半小时。星期二就不太好了——只有七小时一刻钟。星期三——” 就在这个时候,斯普劳特教授把他们赶进了三号温室,厄尼才不得不停止他的叙述,哈利觉得如释重负。 可德拉科·马尔福发现了另一种引起恐慌的办法。 “其实,”考试前几天,有人听见他在魔药课堂外大声告诉克拉布和高尔,“重要的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认识什么人。我爸爸跟巫师考试管理局的头儿有好多年的交情——老格丝尔达·玛奇班——我们请她吃过饭,什么事情……” “你们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赫敏紧张地轻声问哈利和罗恩。 “即使是真的,我们也没办法。”罗恩闷闷不乐地说。 “我认为不是真的,”纳威在他们身后小声说,“因为格丝尔达·玛奇班是我奶奶的朋友,她从来没提到过马尔福一家。” “她什么样儿,纳威?”赫敏立刻问道,“严厉吗?” “说实在的,有点像我奶奶。”纳威用郁闷的口吻说。 “认识她也不会妨碍你什么,不是吗?”罗恩给他鼓劲道。 “哦,我也认为没什么区别。”纳威说,仍然显得可怜巴巴的,“奶奶经常对玛奇班教授说我没有我爸爸那么好……唉……你们在圣芒戈医院见过我奶奶是什么样子……” 纳威的目光盯着地面。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是纳威第一次承认他们在巫师医院见过面。 这段时间,五年级和七年级同学中间的黑市交易十分兴隆,交易的都是些可以让人集中精力、提神醒脑、保持清醒的东西。哈利和罗恩看到拉文克劳六年级同学埃迪·卡米切尔拿给他们的那瓶巴费醒脑剂,非常动心。埃迪一口咬定他去年夏天O.W.L.考试拿了九个“优秀”全靠这玩意儿,并提出一品脱只卖十二个金加隆。罗恩向哈利保证,他毕业一找到工作就还清他的那一半,可是没等他们成交,赫敏就把瓶子从卡米切尔手里没收了,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进了抽水马桶。 “赫敏,我们还想买呢!”罗恩嚷道。 “别犯傻了,”赫敏恶声恶气地说,“你还不如吃点哈罗德·丁戈的龙爪粉凑合一下呢。” “丁戈弄到了龙爪粉?”罗恩很感兴趣地说。 “已经没有了,”赫敏说,“也被我没收了。其实这些东西都根本不管用。” “龙爪粉是管用的!”罗恩说,“据说它特别神奇,确实能让你精神振奋,在几个小时里脑瓜儿特别好使——赫敏,给我来一点儿吧,求求你了,没有害处的——” “那可不一定,”赫敏板着脸说,“我仔细看过了,实际上它就是风干了的狐媚子粪便。” 这话让哈利和罗恩对大脑兴奋剂的渴望大大减弱了。 下一节变形课上,他们拿到了考试的时间表和具体要求。 “正如你们看到的,”麦格教授对全班同学说,他们正忙着把黑板上的考试日期和时间记下来,“你们的O.W.L.考试将持续两周。上午考理论,下午考实践。当然啦,天文学的实践考试将在夜里进行。” “我还必须提醒你们,每一份考卷上都加了特别严厉的防作弊咒。自动答题羽毛笔不许带进考场,还有记忆球、小抄活页袖和自动纠错墨水。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每年似乎都至少有一位同学自认为能躲过巫师考试管理局的规定。我只能希望这个人不是格兰芬多的。我们的新任——校长——”麦格教授说这个词时的神情,就像佩妮姨妈注视一块特别顽固的污垢时一样,“——要求院长告诉本院学生,作弊将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不用说,你们的考试成绩将会反映校长对学校的新的管理制度——” 麦格教授轻轻叹了一口气,哈利看见她尖鼻子的鼻翼在翕动。 “——不过,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刻苦努力。你们要考虑的是自己的未来。” “请问,教授,”赫敏举着手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知道成绩?” “七月里会有猫头鹰给你们送信。”麦格教授说。 “太棒了,”迪安·托马斯用别人能够听见的耳语声说,“这样我们放假前都不用为它担心了。” 哈利想象着六星期后自己坐在女贞路的卧室里,等候O.W.L.考试的成绩。也好,他想,至少他暑假肯定能收到一封邮件。 第一场考试是魔咒理论,定于星期一上午。哈利答应星期天吃过午饭给赫敏提问,可是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赫敏焦躁不安,不停地夺过哈利手里的课本,查看自己是不是答得一字不差,最后《魔咒成就》尖锐的书角重重地撞到了哈利的鼻子。 “你干吗不自己复习呢?”哈利坚决地说,把课本还给赫敏,他的眼睛在流泪。 与此同时,罗恩用手指堵着耳朵,嘴唇不出声地蠕动着,在恶补整整两年的魔咒课笔记。西莫·斐尼甘仰面躺在地板上,背诵一种存在咒的定义,迪安对照着《标准咒语,五级》看自己背得对不对。帕瓦蒂和拉文德在练习最基本的移动咒,让她们的铅笔盒绕着桌边互相追逐。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气氛压抑。哈利和罗恩没有怎么说话,但因为用功了一整天,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赫敏却不停地放下刀叉,钻到桌子底下去拿书包,抽出一本书核对某个数字或知识点。罗恩刚要对她说应该好好吃饭,不然夜里会睡不着觉的,突然赫敏的叉子从无力的手指间滑落,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 “哦,天哪,”她盯着门厅轻声说道,“那是他们吗?是主考官吗?” 哈利和罗恩在板凳上转过身子。透过礼堂大门,他们看见乌姆里奇跟一小群老态龙钟的男女巫师站在一起。哈利高兴地看到乌姆里奇显得十分紧张。 “我们过去仔细看看?”罗恩问。 哈利和赫敏点点头,三人快步朝通向门厅的双扇门走去。跨过门槛后,他们放慢脚步,镇定自若地经过那些主考官身边。哈利认为玛奇班教授肯定是那个驼背的小巫婆,脸上皱纹密布,像蒙着一层蜘蛛网。乌姆里奇正在毕恭毕敬地跟她说话。玛奇班教授似乎有点耳背,用很大的声音回答乌姆里奇教授,其实她们之间只隔着一英尺。 “旅途很愉快,旅途很愉快,我们以前来过许多次了!”她不耐烦地说,“我说,我最近一直没有得到邓布利多的消息!”她说着就在门厅里四处张望,似乎指望着邓布利多会突然从某个扫帚间里冒出来似的,“怎么,还没弄清他在哪儿?” “还没弄清。”乌姆里奇说着,恶狠狠地瞪了哈利、罗恩和赫敏一眼,他们此刻在楼梯脚下故意磨蹭,罗恩假装系鞋带,“但是我敢发誓,魔法部很快就能把他抓获。” “那可不一定,”小个子的玛奇班教授大声说,“如果邓布利多不想让人发现,那就没戏!我应该知道的……当年他参加N.E.W.T.考试时,我亲自考他的变形术和魔咒学……他用魔杖变出的花样,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 “是啊……是啊……”乌姆里奇教授说,哈利、罗恩和赫敏正往大理石楼梯上走,尽量把脚步拖得很慢很慢,“我领你们到教工休息室去吧。你们一路辛苦,肯定很想喝一杯茶。” 这个晚上让人过得很不自在。每个人都想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但似乎谁也没有多少进展。哈利早早就上了床,但很长时间没有睡着,感觉有好几个小时。他想起了他在接受就业指导时,麦格教授愤怒地宣称要帮助他成为一名傲罗,哪怕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现在考试迫在眉睫,他后悔自己没有提出一种比较容易实现的理想。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难以入睡,但宿舍里的其他人谁都没有说话,最后,终于一个个都睡着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五年级同学都没怎么说话。帕瓦蒂不出声地练习咒语,她面前的盐瓶在急速扭动。赫敏在复习《咒语成就》,她读得可真快,眼神看上去都模糊了。纳威手里的刀叉不停地掉落,还把橘子酱给打翻了。 吃完早饭,其他同学去上课了,五年级和七年级同学就在门厅里转悠。九点半,他们一个班一个班地被叫进礼堂。礼堂里已经重新做了布置,跟哈利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他父亲、小天狼星和斯内普参加O.W.L.考试的情形一模一样。四张学院桌子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单人课桌,都面朝礼堂尽头的教工桌摆放着,麦格教授面对他们站在前面。大家坐定,安静下来后,麦格教授说:“可以开始了。”她把旁边桌上一只巨大的沙漏翻转过来,那张桌上还有备用的羽毛笔、墨水瓶和一卷卷羊皮纸。 哈利翻过自己的考卷,心怦怦地狂跳着——坐在他右边第三排、向前第四个座位上的赫敏,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哈利低头看着第一个问题:1)写出让物体飞起来的咒语;2)描述挥动魔杖的动作。 哈利脑海中闪出一根棍子,它嗖地飞到高空,然后重重地落在一个巨怪的厚脑壳上……他微微笑了笑,埋头写了起来。 “唉,还不算太糟糕,是吧?”两个小时后,赫敏在门厅里担忧地问,手里仍然抓着试卷,“我不敢说我的快乐咒考出了水平,我只是把时间耗完了。你们把打嗝的破解咒写出来了吗?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写,我写得好像太多了——还有第二十三个问题——” “赫敏,”罗恩板着脸说,“已经考完了……我们不想每门考试结束后再考一遍,考一遍就够糟糕的了。” 五年级同学跟全校其他同学一起吃午饭(四张学院桌子在午饭时间又出现了),然后排着队走进礼堂旁边的那个小房间,等着被叫去参加实践考试。一小群同学按照字母顺序被叫走了,留下来的同学喃喃地念着咒语,练习魔杖动作,不时误捅了别人的后背或眼睛。 赫敏的名字被叫到了。她浑身颤抖着,跟安东尼·戈德斯坦、格雷戈里·高尔和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一起离开了小房间。已经考完的同学没有再返回来,所以哈利和罗恩不知道赫敏考得怎么样。 “她肯定没事!记得吗,有一次考魔咒,她得了一百一十二分呢!”罗恩说。 十分钟后,弗立维教授喊道:“潘西·帕金森——帕德玛·佩蒂尔——帕瓦蒂·佩蒂尔——哈利·波特。” “祝你好运。”罗恩轻声说。哈利走进礼堂,紧紧攥着魔杖,手在发抖。 “托福迪教授有空,波特。”站在门口的弗立维教授尖声说。他给哈利指了指远处角落里一张小桌子后面的主考官,他看上去年纪最老、脑袋最秃,距离正在考德拉科·马尔福的玛奇班教授不远。 “是波特吗?”托福迪教授说,他看看笔记,又从夹鼻眼镜上方注视着哈利走近,“大名鼎鼎的波特?” 哈利从眼角清清楚楚地看到马尔福朝他投来恶毒的目光。马尔福正在让一个酒杯飘浮起来,结果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哈利忍不住笑了起来。托福迪教授也鼓励地朝他露出了微笑。 “这就对了,”他用苍老的、颤颤抖抖的声音说,“没必要紧张。好了,我想请你把这个蛋杯拿去,让它做几个侧身翻给我看看。” 总的来说,哈利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他的飘浮咒肯定比马尔福的好得多,不过他后悔不该把变色咒和生长咒弄混,结果那只本该变成橘黄色的老鼠惊人地膨胀起来,一直变成了獾那么大,哈利才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他庆幸赫敏当时没在礼堂,后来也没把这事告诉她。不过他可以告诉罗恩,罗恩把一个盘子变成了大蘑菇,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那天晚上根本没有时间休息。他们吃过晚饭就去了公共休息室,埋头复习第二天要考的变形术。哈利上床时,脑袋里嗡嗡响着各种复杂的咒语模型和理论。 第二天上午的书面考试中,他忘记了转换咒的定义,但是实践考试远不像他预想的那样糟糕。他至少让他的火蜥蜴完全消失了,而邻桌的汉娜·艾博真是不幸,她整个儿晕头转向,竟然把她那只白鼬变成了一大群火烈鸟,导致考试中断了十分钟,人们才把那些鸟抓住送出了礼堂。 星期三进行的是草药课考试(哈利觉得自己考得还算不错,只是被一株毒牙天竺葵咬了一小口),星期四考黑魔法防御术。哈利第一次觉得自己肯定有把握过关。笔试没有任何问题,实践考试中,他当着乌姆里奇的面操练各种破解咒和防御咒,感到特别过瘾;乌姆里奇站在通往门厅的门边,冷冷地注视着他。 “哦,太好了!”托福迪教授喊道,这次又是他考哈利,哈利刚才展示了无懈可击的博格特驱逐咒,“确实很好!好了,我认为可以了,波特……除非……” 他把身子往前探了一点。 “我听我亲爱的朋友提贝卢斯·奥格登说,你能变出一个守护神?作为加分……?” 哈利举起魔杖,直视着乌姆里奇,想象着她被解雇的情景。 “呼神护卫!” 银色的牡鹿从他的魔杖尖上蹿了出来,一直跑到礼堂那头。所有的主考官都扭头注视着它,最后它变成一团银雾消失了,托福迪教授兴奋地拍了拍骨节粗大、青筋毕露的手。 “太棒了!”他说,“很好,波特,你可以走了!” 哈利经过门边乌姆里奇身边时,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乌姆里奇那肥阔、松弛的嘴巴露出一丝狞笑,但哈利没有在意。他觉得自己刚才得了一个“优秀”,除非他的判断存在严重错误(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生怕自己果真判断失误)。 星期五,赫敏参加古代如尼文的考试,哈利和罗恩休息,因为接下来就是周末,所以他们就让自己暂时把复习放在了一边。他们懒洋洋地坐在敞开的窗口,打着哈欠下巫师棋,夏日的和风在窗口轻轻吹拂。哈利看见海格在远处的禁林边上教课。他努力猜想他们在研究什么动物——肯定是独角兽,因为男生好像都站在后面——就在这时,肖像洞口打开了,赫敏爬了进来,看上去情绪十分暴躁。 “如尼文考得怎么样?”罗恩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问。 “我把ehwaz翻译错了,”赫敏气恼地说,“它的意思是合作,不是防御,我把它跟eihwaz搞混了。” “好了好了,”罗恩懒洋洋地说,“不就错了一个嘛,你仍然能拿到——” “哦,闭嘴!”赫敏气冲冲地说,“这个错误可能就关系到及格还是不及格。而且,有人又把一只嗅嗅放进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让它进那扇新门的。我刚从那里经过,乌姆里奇正在一迭声地尖叫——听她的意思,好像嗅嗅想从她腿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太好了。”哈利和罗恩异口同声地说。 “才不好呢!”赫敏激动地说,“她认为是海格干的,记得吗?我们可不愿意海格被解雇!” “海格正在教课呢,她不可能怪到他头上。”哈利说着,朝窗外做了个手势。 “哦,哈利,你有的时候真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乌姆里奇会等着拿证据吗?”赫敏说,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发脾气,说完就快步朝女生宿舍走去,把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多么可爱的好脾气的姑娘。”罗恩声音很轻地说,把他的王后推向前吃掉了哈利的一个马。 赫敏的坏脾气几乎持续了整个周末,不过哈利和罗恩觉得很容易不理会她,因为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复习准备星期一的魔药课考试。这是哈利最不愿参加的一门考试——他相信这门考试肯定会挫败他当一名傲罗的理想。果然,他发现笔试很难,不过他认为关于复方汤剂的题目他能拿到满分,二年级的时候,他曾违反校规服用过这种药剂,所以能精确地描绘它的药效。 下午的实践考试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可怕。斯内普不在场,他发现自己调制药剂比平时轻松自如多了。纳威的位置离哈利很近,哈利也从没见到他在魔药课上这么开心过。后来,玛奇班教授说:“请离开你们的坩埚,考试结束了。”哈利把他的样品装进瓶里,觉得虽然不一定能拿到好成绩,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不会不及格。 “只剩下四门考试了。”他们返回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时,帕瓦蒂·佩蒂尔疲惫地说。 “只有四门!”赫敏咄咄逼人地说,“我还有算术占卜呢,这恐怕是最难的一门课!” 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去反驳她,所以她没能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到任何人身上,只好去教训几个在公共休息室里笑得太响的一年级新生。 哈利拿定主意要在星期二的神奇动物保护课的考试中好好表现,不让海格失望。下午的实践考试是在禁林边的草地上进行的,同学们需要准确认出藏在十几只刺猬中的刺佬儿(诀窍是挨个儿喂它们牛奶,刺佬儿是一种十分多疑的动物,身上的刺有多种魔法特性,每当认为有人试图给它们下毒时就会气得发狂);接着演示怎样对付护树罗锅,怎样给火螃蟹喂食和清扫而不被严重烧伤,然后从一大堆东西中挑选喂养病中独角兽的食物。 哈利看到海格在小屋里担忧地看着窗外。这次哈利的主考官是一位胖胖的小个子女巫,她笑眯眯地看着哈利,说他可以离开了。哈利朝海格竖起两只大拇指,回身朝城堡走去。 星期三上午的天文学理论考得还算顺利。哈利虽然没有把握把木星所有卫星的名字都写对了,但至少可以肯定没有一颗卫星上住着老鼠。天文学实践考试要到晚上才进行,下午考占卜。 哈利本来就对占卜课期望不高,但还是觉得考得一塌糊涂。该死的水晶球里一片空白,他就等于想在桌面上看到移动的图画。解读茶叶的时候,他完全昏了头,说他认为茶叶显示玛奇班教授很快会遇到一个又黑又胖的讨厌的陌生人,最后他还弄混了玛奇班教授的生命线和智慧线,说她应该死于上个星期二,至此,他的占卜课算是彻底考砸了。 “唉,这门课我们肯定不会及格了。”他们走上大理石楼梯时,罗恩郁闷地说。他刚才对哈利说,他详详细细地告诉主考官,他在水晶球里看到的是一个鼻子上有个瘤子的丑八怪,结果一抬头,发现自己描绘的是主考官映在水晶球里的影子。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学这门无聊的课。”哈利说。 “还好,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是啊,”哈利说,“我们别再假装关心木星和天王星过于靠近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管我的茶叶是不是拼出死亡,罗恩,死亡——我要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了事,那才是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哈利笑了起来,这时赫敏从他们身后跑了过来,哈利赶紧止住笑,生怕又会惹恼了她。 “知道吗,我觉得我算术占卜考得挺好的。”她说,哈利和罗恩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赶紧在吃晚饭前再看看星象图,然后……” 夜里十一点,他们来到天文塔顶上,发现这是一个观察天体的理想夜晚,没有云,也没有风。场地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空气里微微有一丝凉意。每人都架好自己的望远镜,等玛奇班教授一发话,就开始填写发给他们的空白星象图。 玛奇班和托福迪教授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看着他们填写观察到的恒星和行星的精确位置。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羊皮纸的摩擦声,偶尔还有调整架子上望远镜的吱嘎声,还有许多支羽毛笔写字的沙沙声。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城堡窗口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映在场地上的一方方橙黄色亮光也逐渐消失了。 哈利正在图表上填写猎户星座,突然城堡的大门开了。大门就在他所站的矮墙下面,一道亮光洒向石头台阶,映在前方的草坪上。哈利微微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位置,看见五六个拉长的影子在被照亮的草地上移动,接着门关上了,草地又变得一片漆黑。 哈利重新把眼睛贴在望远镜上,调整焦距,现在他观察的是金星。他低头看着图表准备填写这颗行星,但什么东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羽毛笔悬在羊皮纸上,他眯起眼睛看着下面幽暗的场地,只见六个人影在草地上行走。如果他们不是在移动,如果没有月光掠过他们的头顶,可能他们就会与漆黑的场地融为一体,难以分辨。虽然离得很远,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从打头那个最矮胖的人的步态中认出了那是谁。 他不明白乌姆里奇为什么过了午夜还出来闲逛,而且身边还跟着另外五个人。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咳嗽,他才想起自己正在考试。他已经把金星的位置忘记了。他赶紧把眼睛贴到望远镜上,重新找到金星,正要往图表上填,突然他警惕的耳朵听见远处传来敲门声,声音在空寂的场地上回荡,接着是一条大狗发出的闷叫。 哈利抬起目光,心跳得像打鼓一样。海格的窗户里透出灯光,映出了哈利刚才看见穿过草坪的那几个人的身影。门开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六个轮廓分明的人影跨过门槛。门又关上了,一片寂静。 哈利觉得心里很不安。他环顾四周,想看看罗恩和赫敏是不是像他一样注意到了这一幕,可是玛奇班教授正好从他身后走来,哈利不想让人觉得他在偷看别人的考卷,就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图表,假装在上面填写着什么,实际上他的目光正越过矮墙窥视着海格的小屋。一些人影正在小屋窗口晃动,不时把灯光遮住。 哈利感觉到玛奇班教授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的后背,便赶紧把眼睛贴到望远镜上,盯视着天空的月亮,其实他一个小时前就标出了月亮的位置。玛奇班教授走开时,哈利听见远处小屋里传来一声咆哮,回声穿透黑夜,一直传到了天文塔顶上。哈利周围的几个同学从望远镜后面闪了出来,朝海格小屋的方向望去。 托福迪教授又轻轻干咳了一声。 “同学们,请集中思想。”他轻声说。 大部分同学都回到自己的望远镜前。哈利看看左边。赫敏呆呆地盯着海格的小屋。 “咳咳——还有二十分钟。”托福迪教授说。 赫敏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她的图表。哈利也低头看着图表,发现他把金星写成了火星,便俯身把它改了过来。 场地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几个同学急于想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被望远镜的尾端戳痛了脸,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海格的门被突然撞开了,在小屋透出的灯光中,他们清楚地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挥着拳头在咆哮,有六个人把他围在中间,从他们射向他的一道道细细的红光看,他们是想给他施昏迷咒。 “不!”赫敏叫了起来。 “天哪!”托福迪教授用震惊的声音说,“这是考试!” 可是,谁都不再理会自己的图表了。海格的小屋旁仍然飞出一道道红光,但不知怎的,它们似乎都从他身上弹了回去。他仍然稳稳地站着,而且,从哈利看到的情形看,他仍然在反击。叫喊声、咆哮声在场地上回荡,一个声音嚷道:“海格,理智点!” 海格吼道:“去你的理智吧,你们休想这样把我带走,德力士!” 哈利看见了牙牙小小的身影,它为了保护海格,一次次朝海格周围的那些巫师扑去,最后被一个昏迷咒击中,倒在了地上。海格怒吼一声,把那个念咒者整个儿从地上拎起来扔了出去。那人飞出去足有十英尺,再也没有站起来。赫敏抽了一口冷气,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哈利扭头看看罗恩,发现他也是满脸惊恐。他们以前都没看见过海格真正发脾气。 “看!”帕瓦蒂尖叫起来,她靠在矮墙上,指着城堡脚下。大门又被打开了,又有亮光洒在黑黢黢的草坪上,一个长长的黑影在草坪上快速走动。 “请注意!”托福迪教授焦急地说,“请注意,只剩十六分钟了!” 但是谁都没有理睬他的话。他们都注视着那个身影冲向在海格小屋旁打斗的那些人。 “你们怎么敢这样!”那个身影边跑边喊,“你们怎么敢!” “是麦格!”赫敏小声说。 “放开他!我说,放开!”麦格教授的声音穿透了黑夜,“你们有什么理由攻击他?他没做什么,没做什么,不该受到这样——” 赫敏、帕瓦蒂和拉文德都尖叫起来。小屋周围的人影同时朝麦格教授射出至少四个昏迷咒。那几道红光在小屋和城堡中间击中了她。刹那间,她好像是个发光体,周身透出一种诡异的红光,然后她双脚离地,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狂奔的滴水兽啊!”托福迪教授喊道,他似乎也把考试忘在了脑后,“这个警告太过分了!真是无耻的行径!” “胆小鬼!”海格吼道,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塔楼顶上,城堡里又亮起了几盏灯,“该死的胆小鬼!尝尝这个——再尝尝这个——” “哦,天哪——”赫敏吃惊地说。 海格挥起大手朝两个离他最近的进攻者掴去,他们立刻瘫倒在地上,看来是被打昏了。哈利看见海格弯下腰,以为他终于被咒语击中。不料海格立刻又站了起来,背上似乎扛着一个口袋——哈利接着意识到那是牙牙那毫无生气的身体挂在他肩头。 “抓住他,抓住他!”乌姆里奇嚷道,但她剩下来的那名助手似乎极不情愿走近海格拳头够得到的地方。他快步地连连后退,被一名昏迷不醒的同伙一绊,摔倒在地。海格转过身,拔腿就跑,牙牙仍然挂在他的脖子上。乌姆里奇对着他的背影又发了一个昏迷咒,但没有击中。海格全速朝远处的大门奔去,消失在黑暗中。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心惊胆战的沉默,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下面的场地。托福迪教授有气无力地说:“唔……同学们,还有五分钟。” 虽然图表只填了三分之二,哈利却巴不得考试赶紧结束。终于考完了,他和罗恩、赫敏把望远镜胡乱放回架子上,飞快地冲下旋转楼梯。同学们都没有去睡觉,都聚集在楼梯脚下激动地大声议论着刚才目睹的事情。 “那个坏女人!”赫敏气喘吁吁地嚷道,她似乎愤怒得连话也说不连贯了,“竟然在半夜三更偷袭海格!” “她显然是想避免再出现特里劳尼的那一幕。”厄尼·麦克米兰的口气像位智者,他说着挤到了他们中间。 “海格真是好样的,不是吗?”罗恩说,他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惊恐,“那些咒语怎么都从他身上弹开了呢?” “可能是因为他的巨人血统,”赫敏声音发颤地说,“要把巨人击昏是很难的,他们就像巨怪,特别结实……但是可怜的麦格教授……四个昏迷咒击中了她的胸口,而她已经不年轻了,是不是?” “可怕,可怕,”厄尼说,煞有介事地摇着脑袋,“好了,我要去睡觉了。诸位晚安。” 周围的人逐渐散去,离开时仍在激动地谈论着刚才看见的事。 “至少他们没能把海格弄到阿兹卡班去。”罗恩说,“我怀疑他去找邓布利多了,对吗?” “我想是的。”赫敏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哦,太可怕了,我还以为邓布利多很快就会回来呢,现在我们连海格也没有了。” 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发现里面挤满了人。场地上的骚动惊醒了几个同学,他们又急忙叫醒他们的朋友。西莫和迪安在哈利、罗恩和赫敏之前赶到,正在给大伙儿讲述他们在天文塔顶上看到和听到的情形。 “为什么现在解雇海格呢?”安吉利娜·约翰逊摇着头问,“他不像特里劳尼,他这学期教课比以前强多了!” “乌姆里奇讨厌混血的人,”赫敏恨恨地说,一屁股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她一直在想办法把海格赶走。” “她还以为是海格把嗅嗅放进她办公室的。”凯蒂·贝尔插嘴道。 “哦,天哪,”李·乔丹捂着嘴叫了起来,“是我把嗅嗅放进她办公室的呀。弗雷德和乔治给我留了两只。我让它们飘起来钻进了她的窗户。” “不管怎样她都会把海格解雇的,”迪安说,“海格跟邓布利多走得太近了。” “这倒是的。”哈利说着,跌坐在赫敏旁边的一把扶手椅上。 “我只是希望麦格教授没事。”拉文德眼泪汪汪地说。 “他们把她抬进了城堡,我们透过宿舍窗户看见的,”科林·克里维说,“她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庞弗雷女士会把她治好的,”艾丽娅·斯平内特肯定地说,“她还从来没有失败过呢。” 直到将近凌晨四点,同学们才离开了公共休息室。哈利毫无睡意,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海格冲进黑暗的身影。他恨透了乌姆里奇,想不出怎样惩罚她才足以解恨,不过罗恩提出的拿她去喂一箱饥饿的炸尾螺的建议倒值得考虑。他想着各种骇人听闻的报复方式,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三个小时后他被人从床上叫醒,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休息好。 最后一门考试是魔法史,要到下午才进行。哈利很想吃过早饭再上床睡一觉,可是又指望用上午的时间最后抱抱佛脚,所以他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窗口,两手抱着脑袋,强忍着瞌睡,硬着头皮赫敏借给他的那一摞高达三英尺半的笔记。 下午两点,五年级同学走进礼堂,面对反扣着的试卷坐了下来。哈利觉得心力交瘁,巴不得考试赶紧结束,可以回去睡一觉。明天他和罗恩就能到下面的魁地奇球场去了——他要骑一骑罗恩的扫帚——尽情享受摆脱复习后的自由。 “请把试卷翻过来,”玛奇班教授在礼堂前面说,并把那个大沙漏翻转过来,“可以开始了。” 哈利呆呆地盯着第一个问题。几秒钟后,他才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高高的窗户外面有一只黄蜂在嗡嗡叫,干扰了他的注意力。最后,他好不容易才慢慢写出了一个答案。 他发现许多人名都想不起来了,而且他总是把日期搞混。他干脆跳过第四题(在你看来,魔杖立法促成了还是导致了更好地控制十八世纪的妖精叛乱?)他想最后有时间再回来答它。他试着做第五题(《保密法》在一七四九年怎样被违反,后又采取了什么措施以防止这类事件再次发生?)但他怀疑自己漏掉了几个要点,他似乎觉得什么地方应该出现吸血鬼的内容。 他往后寻找一个他有把握回答的题目,最后把目光落在第十题上:请陈述是哪些事件导致了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成立,并解释列支敦士登的巫师拒绝加入的原因。 这我知道,哈利想,尽管他的大脑迟钝、发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赫敏的笔迹写的标题: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成立……他就在今天上午刚看过。 他写了起来,不时抬头看看玛奇班教授桌上的那个大沙漏。他坐在帕瓦蒂·佩蒂尔身后,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落到椅背下,脑袋微微一动,头发里就闪烁出金灿灿的小光点。有那么一两次,哈利发现自己呆呆地盯着那些光点,不得不轻轻摇晃脑袋使自己摆脱出来。 ……国际巫师联合会第一任会长是皮埃尔·波拿库德,但列支敦士登魔法界对这个任命提出了质疑,因为—— 哈利周围都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像许多老鼠在奔跑躲藏。太阳照得他的后脑勺火辣辣的。波拿库德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列支敦士登的巫师呢?哈利隐约感觉好像跟巨怪有关……他又盯着帕瓦蒂的后脑勺发呆了。但愿他能用摄神取念,打开她后脑勺里的一扇窗户,看看巨怪到底是怎么引起了皮埃尔·波拿库德和列支敦士登之间的决裂…… 哈利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双手里,让红得发烫的眼皮逐渐变暗、冷却。波拿库德想要停止追捕巨怪,让巨怪拥有自己的权益……列支敦士登跟一支特别凶恶的山地巨怪关系紧张……对,就是这个。 他睁开眼睛,面对白得耀眼的羊皮纸,眼睛被刺得酸痛,流出了眼泪。他慢慢地写了两行关于巨怪的内容,然后把他的答题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感觉似乎不是很详实、具体,他相信赫敏关于联合会的笔记有好多好多页呢。 他又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拼命回忆……联合会第一次会议是在法国召开的,对,这一点他已经写过了…… 妖精也想参加,被赶了出去……这一点他也写过了…… 列支敦士登没有人愿意参加…… 再想想,他对自己说,脸埋在双手里,周围羽毛笔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前面沙漏里的沙粒不断漏下去…… 他又走在神秘事务司那昏暗、凉爽的走廊上,步子坚决、果断,偶尔小跑几步,相信这次终于要到达目的地……黑门像往常一样为他打开了,他站在有许多扇门的圆形房间里…… 径直走过石板地面,穿过第二道门……一块块光斑在墙壁和地板上跳动,古怪的仪器在滴滴作响,但没有时间细看了,他必须抓紧…… 哈利紧跑几步,来到第三道门前,它也像另外几扇门一样打开了…… 他又一次置身于满是架子和圆球的大教堂般的房间里……此刻他的心跳得特别快……这次肯定能走到那儿……走到第九十七排架子前,他往左一拐,顺着两排架子间的过道匆匆往前走…… 可是在过道顶头的地板上有个东西,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地上蠕动,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哈利的心抽紧了,因为恐惧……因为兴奋…… 一个声音从他自己的嘴里发了出来,一个冰冷、高亢的声音,没有丝毫人性的善意…… “给我去拿……快,拿下来……我不能碰它……你可以碰……” 地板上黑乎乎的东西微微动了动。哈利看见自己的胳膊前端伸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手里抓着魔杖……听见那个冰冷、高亢的声音说:“钻心剜骨!” 地板上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尖叫,努力想站起来,却扭动着倒了下去。哈利在大笑。他举起魔杖,咒语停止了,那身影呻吟着,再也不动弹了。 “伏地魔大人在等着呢……” 地板上的男人双臂颤抖,很慢很慢地把肩膀从地面上支撑起几英寸,抬起头来。他的脸憔悴,血迹斑斑,因痛苦而扭曲,却带着不屈的刚毅…… “除非你杀了我。”小天狼星轻声说。 “最后肯定会这么做的,”那个冰冷的声音说,“但你先要给我把它拿下来,布莱克……你认为你已经感觉到疼痛了吗?好好想想……我们有的是时间,谁也听不见你的尖叫……” 可是,就在伏地魔放下魔杖的时候,有人尖叫起来,有人尖叫着摔倒在滚烫的桌子旁边冰冷的石板地上。哈利撞在地上就醒过来了,嘴里仍在尖叫,伤疤像着了火似的,礼堂在他周围突然出现了。 第131章从火中归来 “我不去……我不需要去校医院……我不想去……” “我——我没事,先生。”哈利结结巴巴地说,擦去脸上的汗水,“真的……我只是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考试压力!”老巫师深表同情地说,用颤抖的手拍了拍哈利的肩膀,“确实会有这种事,年轻人,会有这种事!好了,喝杯水清醒清醒,也许你就可以再进礼堂去?考试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也许可以好好地完成最后的答题,是不是?” “是的,”哈利胡乱地说,“我的意思是……不……我已经答完了——能答的都答完了,我想……” “很好,很好,”老巫师温和地说,“我去把你的考卷收起来,我建议你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我会的,”哈利拼命点着头说,“非常感谢。” 老人的双脚刚跨过门槛走进礼堂,哈利就奔上大理石楼梯,顺着走廊飞跑起来,惹得旁边那些肖像都低声责骂他。他又跑上几段楼梯,最后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校医院的双扇门,庞弗雷女士正用勺子把一种蓝晶晶的液体喂进蒙太张开的嘴里,她惊得尖叫起来。 “波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需要见麦格教授。”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感觉肺都要爆炸了,“快……情况紧急!” “她不在这儿,”庞弗雷女士难过地说,“今天上午她被转到圣芒戈医院去了。这把年纪了,怎么经得起被四个昏迷咒击中胸口?没要了她的命就算奇迹了。” “她……走了?”哈利震惊地说。 病房外面的铃声响了,他听见远处楼上楼下的同学们像往常一样拥进走廊时发出的喧闹声。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庞弗雷女士,心头袭来一阵恐惧。 没有人可以告诉了。邓布利多走了,海格走了,他原以为还有麦格教授,虽然她脾气暴躁、态度强硬,但总是可以信赖,总是在他们身边…… “你感到震惊,我一点儿也不奇怪,波特,”庞弗雷女士说,脸上现出一种强烈赞同的神情,“就好像他们在大白天也能当面击昏米勒娃·麦格似的!懦夫行为,不是别的……纯粹是卑鄙的懦夫行为……要不是担心我走了以后你们学生会出事,我早就用辞职来抗议了。” “是啊。”哈利喃喃地说。 他漫无目的地走出校医院,走进拥挤的走廊,站在那里,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恐慌像毒气一样在他体内弥漫。他觉得大脑晕乎乎的,无法考虑该怎么办…… 罗恩和赫敏,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 他又跑了起来,推开那些挡路的同学,不理会他们愤怒的抗议。他冲下两层楼,来到大理石楼梯顶上,只见罗恩和赫敏正匆匆朝他走来。 “哈利!”赫敏立刻叫道,看上去非常害怕,“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你病了吗?” “你去哪儿了?”罗恩问道。 “跟我来,”哈利赶紧说道,“快,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他领着他们跑过二楼的走廊,朝一扇扇门里张望着,最后找到了一间空的教室,一头钻了进去。等罗恩和赫敏一走进教室,他就关上门,靠在上面,望着他们俩。 “伏地魔抓住了小天狼星。” “什么?” “你怎么会——?” “我看见了。就在刚才。我考试时睡着了看见的。” “可是——可是在哪儿呢?怎么抓住的?”赫敏说,她的脸都白了。 “不知道,”哈利说,“但我很清楚是在哪儿。神秘事务司里有一个房间,里面都是架子,架子上放着那些小小的玻璃球,他们在第九十七排架子的尽头……他想利用小天狼星从那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在折磨小天狼星……说最后要杀掉他!” 哈利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膝盖也在颤抖。他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努力让自己镇静。 “我们怎么去那儿呢?”他问罗恩和赫敏。 片刻的沉默。接着罗恩说:“去—去哪儿?” “去神秘事务司呀,去了才能救小天狼星!”哈利大声说。 “可是——哈利……”罗恩底气不足地说。 “什么?什么?”哈利说。 他不明白他们俩为什么都呆呆地望着他,就好像他叫他们做的是一件不合情理的事。 “哈利,”赫敏用战战兢兢的声音说,“呃……伏……伏地魔怎么可能进入魔法部而不被人发现呢?” “我怎么知道?”哈利吼道,“问题是我们怎么去那儿!” “可是……哈利,好好想想吧,”赫敏说着,朝哈利面前跨了一步,“现在是下午五点……魔法部里肯定到处都是工作人员……伏地魔和小天狼星怎么可能进去而不被人看见呢?哈利……他们大概是全世界被头号通缉的两个巫师了……你认为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一座满是傲罗的大楼吗?” “我不知道,也许伏地魔用了隐形衣什么的!”哈利大声说,“反正,神秘事务司里总是空无一人,每次我去——” “你从来没去过那儿,哈利,”赫敏小声说,“你不过是梦见了那个地方。” “不是普通的梦!”哈利冲她嚷道,站起来也朝她跨了一步。他真想抓住她使劲晃一晃。“那你怎么解释罗恩的爸爸那件事,那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知道他出了意外?” “他说得有道理。”罗恩看着赫敏轻声说。 “可是这太——太不可思议了!”赫敏烦躁地说,“哈利,小天狼星一直都在格里莫广场,伏地魔怎么可能抓住他呢?” “小天狼星大概吃不消了,想出来透透新鲜空气。”罗恩说,声音里透着担忧,“他一直想逃离那座房子,有好长时间了——” “可是为什么,”赫敏追问道,“为什么伏地魔要利用小天狼星去拿那件武器,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可以有一大堆理由!”哈利冲她嚷道,“可能伏地魔不在乎小天狼星是不是会受伤——” “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罗恩压低声音说,“小天狼星的弟弟是食死徒,对吗?说不定他把怎么拿到那件武器的秘密告诉了小天狼星!” “是啊——所以邓布利多才一直坚持把小天狼星锁在家里!”哈利说。 “原谅我这么说,”赫敏喊道,“但我认为你们俩说的都没道理,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证明伏地魔和小天狼星确实在那儿——” “赫敏,哈利看见他们了!”罗恩冲他吼道。 “好吧,”她说,看上去又害怕又坚决,“我刚才想说的是——” “什么?” “你……我不是在批评你,哈利!可是你确实……有点……我的意思是——你不认为自己有点——有点——救人上瘾吗?”她说。 哈利狠狠地瞪着她。 “‘救人上瘾’,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赫敏看上去更加惶恐了,“我的意思是……比如去年……在湖里……三强争霸赛的时候……你不该……我的意思是,根本用不着救那个姓德拉库尔的小姑娘……你有点……头脑发热……” 一股滚烫的怒火在哈利的身体里涌动。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重提他那个愚蠢的错误呢? “我的意思是,你那样做确实很不简单,”赫敏赶紧说道,似乎被哈利的脸色吓坏了,“大家都认为你的做法很了不起——” “这就怪了,”哈利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明明记得罗恩说我浪费时间去逞英雄……你是不是也这样看待这件事的?你认为我又想逞英雄?” “不,不,不!”赫敏神色惊恐地说,“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哈利喊道。 “我想说的是——伏地魔了解你,哈利!他把金妮带到下面的密室,引诱你去那儿,这就是他做的事情,他知道你——你会去帮助小天狼星!如果他只是想把你引进神秘事务司——” “赫敏,他是不是想把我引去并不重要——他们已经把麦格转到了圣芒戈医院,霍格沃茨没有凤凰社的人可以告诉了,如果我们不去,小天狼星就死定了!” “可是,哈利——如果你的梦只是——只是一个梦呢?” 哈利气恼地吼了一声,赫敏吓得后退一步,满脸惊恐。 “你没听明白!”哈利冲她嚷道,“我没做噩梦,我根本没有做梦!你认为我学大脑封闭术是做什么用的?你认为邓布利多为什么不让我再看见那些东西?就因为它们是真的,赫敏——小天狼星中了圈套,我看见了。伏地魔抓住了他,别人谁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只有我们才能救他;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但我要去,明白吗?如果我记得不错,当我从摄魂怪手里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对我的救人上瘾可没有意见,还有——”他转向罗恩,“——我把你妹妹从蛇怪手里救出来的时候——” “我从来没说过对你有意见!”罗恩激动地说。 “可是,哈利,你自己也说了,”赫敏语气激烈地说,“邓布利多希望你学会关闭大脑,不让这些东西进来,如果你大脑封闭术做得到位,就根本不会看到这些——” “如果你认为我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小天狼星对你说过,没有什么比你学会关闭大脑更重要的了!” “是啊,如果他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我猜他就不会那么说了——” 教室的门开了。哈利、罗恩和赫敏赶紧转过身。金妮走了进来,满脸好奇,后面跟着卢娜,她还像往常一样,好像是不经意间飘进屋来的。 “你们好,”金妮迟疑地说,“我们听出了哈利的声音。你们在嚷嚷什么?” “不用你管。”哈利粗暴地说。 金妮吃惊地扬起眉毛。 “犯不着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她冷冷地说,“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你帮不了。”哈利一口回绝。 “你的态度相当粗鲁啊。”卢娜平静地说。 哈利骂了一句,转过身去。他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跟卢娜·洛夫古德说话。 “等等,”赫敏突然说,“等等……哈利,她们可以帮忙的。” 哈利和罗恩都看着她。 “听我说,”赫敏急切地说,“哈利,我们需要确定小天狼星是不是真的离开了总部。” “我告诉过你,我看见——” “哈利,求求你了!”赫敏焦急地说,“在我们赶往伦敦之前,请先核实一下小天狼星在不在家。如果发现他真的不在,我发誓我绝不会阻拦你。我也会去,我会做——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够救他。” “小天狼星眼下就在受折磨!”哈利嚷道,“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但如果这是伏地魔的诡计呢?哈利,我们必须核实一下,必须。” “怎么核实?”哈利问道,“我们怎么核实?” “我们利用乌姆里奇的炉火,看能不能联系到他。”赫敏说,她似乎一想到这个念头就怕得要命,“我们再一次把乌姆里奇引开,但需要有人放哨,这就可以用到金妮和卢娜了。” 金妮虽然正在努力弄清是怎么回事,却立刻说道:“对啊,我们能办到。”卢娜则说:“你们说的‘小天狼星’,就是胖墩勃德曼吗?” 谁也没有回答。 “好吧,”哈利咄咄逼人地对赫敏说,“好吧,如果你能想个办法速战速决,我就同意,不然,我现在就去神秘事务司。” “神秘事务司?”卢娜说,看上去微微有些吃惊,“可是你怎么去那儿呢?” 哈利还是没有理她。 “好,”赫敏说着,绞着双手,在课桌间走来走去,“好……就这样……我们中间要有一个人去找到乌姆里奇——把她引到另一个方向,让她一直远离自己的办公室。可以对她说——怎么说呢——说皮皮鬼又像平常一样做坏事了……” “我去吧,”罗恩立刻说道,“我去告诉她,皮皮鬼把变形课教室砸得稀巴烂什么的,那儿离她的办公室好远呢。对了,如果在路上碰到皮皮鬼,我还可以劝他真的那么做。” 赫敏听到要把变形课教室砸得稀巴烂,竟然没有提出反对,可见形势有多么严峻了。 “好吧。”她说,她紧蹙眉头,继续来回踱着步,“还有,我们闯进她的办公室时,还需要防止学生靠近那里,不然肯定会有斯莱特林的学生去向她报告。” “我和卢娜可以站在走廊两头,”金妮不假思索地说,“警告人们不要往前走,因为有人放了好多锁喉毒气。”金妮的假话张口就来,赫敏显得很吃惊。金妮耸了耸肩说:“弗雷德和乔治走之前就打算这么做来着。” “好吧,”赫敏说,“就这样,哈利,我和你披上隐形衣,溜进办公室,你就可以跟小天狼星谈话——” “他不在那儿,赫敏!” “我的意思是,你就可以——可以核实一下小天狼星是否在家,我在一旁放哨,我认为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那儿,李·乔丹把那些嗅嗅通过窗户放了进去,已经证明窗户是个薄弱环节。” 哈利虽然怒气冲冲,很不耐烦,但他承认赫敏提出陪他一起去乌姆里奇办公室是一种关心和忠诚的表示。 “我……好吧,谢谢了。”他低声说。 “好,我说,即使这些我们都做到了,恐怕也最多只能有五分钟,”赫敏说,她似乎为哈利接受了这个计划而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有费尔奇和讨厌的调查行动组在四处转悠呢。” “五分钟就够了,”哈利说,“快,我们走吧——” “现在?”赫敏说,似乎很惊讶。 “当然是现在!”哈利生气地说,“你认为什么时候,我们要等到吃过晚饭以后吗?赫敏,小天狼星此刻正在受折磨!” “我——哦,好吧。”赫敏无奈地说,“你去拿隐形衣,我们在乌姆里奇办公室的走廊尽头会合,好吗?” 哈利没有回答,转身冲出教室,在外面拥挤的人群中奋力穿行。上了两层楼,他遇到了西莫和迪安,他们告诉哈利,他们正计划要在公共休息室里通宵达旦地庆祝考试结束。哈利几乎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他跌跌撞撞地钻过肖像洞口时,他们仍在争论需要在黑市买多少黄油啤酒。他把隐形衣和小天狼星的刀子装在书包里,重新爬出肖像洞口时,他们都没发现他刚才离开过。 “哈利,你愿意捐助两个金加隆吗?哈罗德·丁戈认为他可以卖给我们一些火焰威士忌——” 哈利已经顺着走廊往回跑了,两分钟后,他跳下最后几级楼梯,来到罗恩、赫敏、金妮和卢娜中间,他们都聚集在乌姆里奇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 “拿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可以走了吧?” “好吧,”赫敏轻声说,这时一群叽叽喳喳的六年级学生从他们身旁走过,“罗恩——你去把乌姆里奇引开……金妮,卢娜,你们可以开始把人们赶出走廊了……我和哈利披上隐形衣,等到四下没人的时候……” 罗恩大步走开了,红色的头发在走廊尽头清晰可见。与此同时,金妮那同样耀眼的红发在周围拥挤的同学们中间跳跃着,朝相反方向移去,后面跟着卢娜的一头黄发。 “快过来。”赫敏轻声说,拽着哈利的手腕,把他拉进一个壁龛里,一个中世纪男巫的丑陋头像立在柱子上喃喃自语,“你——你真的没事吗,哈利?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没事。”哈利简短地说,从书包里抽出了隐形衣。实际上,他的伤疤 正在疼痛,但疼得不算重,因此他认为伏地魔还没有给小天狼星以致命的一 击。伏地魔惩罚埃弗里的时候,伤疤疼得比这厉害得多…… “给。”哈利把隐形衣披在他和赫敏身上,两人站在那里,在面前这座胸像喋喋不休的拉丁语中,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你们不能过来!”金妮对人群大声喊道,“不行,对不起,你们必须从旋转楼梯绕过去,有人在这里放了锁喉毒气——” 他们听见人们在抱怨,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我没看见什么毒气。” “因为它是无色的,”金妮用令人信服的焦急口吻说,“但如果你想从这里走,那就请便,我们就会把你的尸体当成证据,拿给下一个不相信我们的白痴看。” 人群慢慢散去了。锁喉毒气的消息似乎传开了,人们不再往这边来。最后,周围终于没人了,赫敏轻声说:“我觉得差不多了,哈利——快,我们行动吧。” 他们在隐形衣的遮蔽下往前移动。卢娜背对着他们站在走廊尽头。他们走过金妮身旁时,赫敏悄声说:“好样的……别忘了信号。” “信号是什么?”哈利低声问,一边朝乌姆里奇办公室门口走去。 “她们一看见乌姆里奇过来,就齐声高唱‘韦斯莱是我们的王’。”赫敏说。哈利把小天狼星的刀子插进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咔哒一声,锁开了,他们走进了办公室。 那些难看的小猫,正在照在它们盘子上的夕阳里晒着暖儿,除此之外,办公室里跟上次一样寂静无声。赫敏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在第二只嗅嗅放进来之后,她加强了安全措施呢。” 他们脱掉隐形衣,赫敏快步走到窗前,躲在外面的人看不见的地方,举着魔杖窥视着下面的场地。哈利冲到壁炉前,抓起飞路粉的罐子,捻起一些扔进炉栅,炉膛里顿时迸出艳绿色的火苗。他迅速跪下身,把脑袋伸进跳动的火焰,大声喊道:“格里莫广场12号!” 他的脑袋开始旋转,就好像刚从露天马戏场里出来,同时他的膝盖还牢牢地跪在办公室冰冷的地面上。他在旋舞的炉灰中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最后,旋转停止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从炉子里注视着格里莫广场12号那间狭长的、冷冰冰的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他内心还是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紧张和恐惧,令他猝不及防。 “小天狼星?”他喊道,“小天狼星,你在吗?” 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但没有人回答,只是炉火右侧传来一种踢踢踏踏的小声音。 “是谁?”哈利大声问,怀疑那不过是一只老鼠。 家养小精灵克利切蹑手蹑脚地出现了。他好像为什么事情特别高兴,但两只手似乎最近受了重伤,缠着厚厚的绷带。 “火焰里是男孩波特的脑袋。”克利切对着空荡荡的厨房说,一边鬼鬼祟祟地朝哈利瞥了几眼,神情里透着奇怪的得意,“克利切纳闷,他来做什么呢?” “克利切,小天狼星在哪里?”哈利问道。 家养小精灵发出呼哧带喘的笑声。 “主人出去了,哈利·波特。” “他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克利切?” 克利切只是咯咯地笑着。 “我警告你!”哈利说,但他完全明白,以他现在的处境要对克利奇施行惩罚几乎是不可能的,“卢平呢?疯眼汉呢?谁都行,有人在吗?” “这里除了克利切没有别人!”小精灵高兴地说,转身离开哈利,慢慢地朝厨房那头的门走去,“克利切想跟他的女主人聊一会儿,是的,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机会了,克利切的主人一直不让他接近女主人——” “小天狼星去哪儿了?”哈利冲着小精灵的背影嚷道,“克利切,他是不是去了神秘事务司?” 克利切停住了脚步。哈利透过面前丛林般的椅子腿,只能勉强看见他光秃秃的后脑勺。 “主人没有告诉可怜的克利切他要去哪儿。”小精灵轻声说。 “可是你知道!”哈利喊道,“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儿!” 片刻的沉默,然后小精灵发出了从没有过的最响亮的笑声。 “主人不会从神秘事务司回来了!”他开心地说,“克利切又可以和他的女主人独自相守了!” 说完,他快速迈动脚步,出门到厅里去了。 “你——!” 可是,没等哈利发出诅咒或辱骂,他突然感到头顶一阵剧痛。他吸进一大口烟灰,呛住了。他发现自己从火焰里被拉了回去,在那恐怖的一瞬间,他眼前竟突然出现了乌姆里奇教授那张苍白的阔脸,就是她揪着哈利的头发把他拖了出来。此刻她正竭力把哈利的脑袋往后扯,就好像准备割断他的喉咙似的。 “你们以为,”她压低声音说,一边又把哈利的脖子往后按压,使哈利仰头望着天花板,“有了两只嗅嗅之后,我还会再让一个肮脏的、捡垃圾的小动物擅自闯进我的办公室吗?第二只嗅嗅进来后,我就在门口施了窃贼感应咒,你这个傻瓜。拿掉他的魔杖,”她朝哈利看不见的某个人吼道,哈利感到一只手伸进他长袍胸前的口袋,掏走了他的魔杖,“还有她的。” 哈利听到门边传来扭打声,知道赫敏的魔杖也被夺走了。 “我想知道你们在我的办公室里干什么。”乌姆里奇说着,晃了晃揪着哈利头发的拳头,哈利打了个趔趄。 “我——我想拿我的火弩箭!”哈利用嘶哑的声音说。 “撒谎,”乌姆里奇又扯着他的脑袋摇晃起来,“你的火弩箭在地下教室里受到严密监视,这点你很清楚,波特。你把脑袋伸进了我的炉火里。你刚才在跟谁交谈?” “没有谁——”哈利说,拼命想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他感到好几根头发离开了他的头皮。 “撒谎!”乌姆里奇喊道。她把哈利甩了出去,哈利砰地撞到桌上。他这才看见赫敏被米里森·伯斯德摁在墙上,动弹不得。马尔福靠在窗台上,一边单手抛接着哈利的魔杖,一边得意地傻笑着。 外面一阵骚动,几个大块头的斯莱特林学生走了进来,分别抓着罗恩、金妮、卢娜,还有纳威——这令哈利感到迷惑不解。纳威被克拉布死死卡着脖子,眼看随时都有窒息的危险。四个人的嘴都被塞住了。 “都抓到了。”沃林顿说着,把罗恩粗暴地推进了屋子。“那个家伙,”他用一根粗粗的手指点着纳威,“不让我抓她,”他指指金妮,金妮正拼命去踢抓住她的那个大块头斯莱特林女生的小腿,“所以我把他也带来了。” “很好,很好,”乌姆里奇注视着金妮的挣扎,说道,“好啊,看样子过不了多久,霍格沃茨就会成为没有韦斯莱的地方了,是不是?” 马尔福讨好地高声大笑。乌姆里奇张开大嘴,露出她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在一把蒙着印花布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她的俘虏,那样子活像花圃里的一只癞蛤蟆。 “如此说来,波特,”她说,“你在我的办公室周围安了岗哨,还派这个小丑,”她朝罗恩点了点头——马尔福笑得更响了——“跑来对我说,皮皮鬼正在变形课教室里大搞破坏,其实我知道得很清楚,皮皮鬼正忙着往学校所有望远镜的镜片上涂墨水呢——费尔奇先生刚刚告诉我的。 “显然,你想跟人谈话,这件事很重要。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吗?还是那个杂种海格?我不相信会是米勒娃·麦格,我听说她还没有力气跟人说话。” 听了这话,马尔福和调查行动组的另外几位成员又笑了起来。哈利发现自己因为愤怒和仇恨而浑身发抖。 “我跟谁说话,你管不着。”他怒吼道。 乌姆里奇松弛的脸庞似乎绷紧了。 “很好,”她用她最阴险的假惺惺的甜腻声音说,“很好,波特先生……我给你机会主动告诉我,但你拒绝了。我没有选择,只能强行撬开你的嘴了。德拉科——去把斯内普教授找来。” 马尔福把哈利的魔杖插进袍子,傻笑着离开了房间,但哈利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愚蠢到忘记了这一点。他以为凤凰社的所有成员,所有能帮助他去救小天狼星的人,都不在了——其实他错了。霍格沃茨还有一位凤凰社的成员——斯内普。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那些斯莱特林学生在使劲制服罗恩和其他人,发出一些骚动和扭打的声音。鲜血从罗恩的嘴唇滴到乌姆里奇的地毯上,但他仍然挣扎着想摆脱沃林顿的控制。金妮还在努力去踩那个紧紧拧住她双臂的六年级女生的脚。纳威在克拉布怀里扭动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青。赫敏拼命想把米里森·伯斯德从身上甩掉,可是怎么也甩不掉。卢娜站在抓她的人旁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目光迷蒙地望着窗外,似乎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怪无聊的。 哈利回头看着乌姆里奇,只见她正仔细地端详着自己。他努力让自己神色镇静,面无表情,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德拉科·马尔福走进房间,扶着门让斯内普进来。 “校长,你想见我?”斯内普说,他望着屋里那一对对扭打的学生,表情十分冷漠。 “啊,斯内普教授,”乌姆里奇咧开大嘴笑着,重又站了起来,“是的,我想再要一瓶吐真剂,拜托你了,越快越好。” “你拿走了我的最后一瓶去审问波特,”他说,目光从乌黑油腻的头发间冷冷地端详着她,“肯定没有用完吧?我告诉过你三滴就够了。” 乌姆里奇的脸红了。 “你可以再调制一些,是不是?”她说,声音变得更加甜腻,像小姑娘的一样,每次她动怒时都是这样。 “当然可以,”斯内普说,嘴角微微扭曲着,“需要一个月亮周期才能酿熟,所以,我会在一个月左右给你调制好。” “一个月?”乌姆里奇粗声大叫起来,显出癞蛤蟆一般自命不凡的样子,“一个月?可是我今天晚上就要用,斯内普!我刚才发现波特利用我的炉火不知在跟什么人交谈!” “真的?”斯内普说,这才第一次显出一丝兴趣,转头望着哈利,“这倒并不令我吃惊。波特一向不太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 他那双冷冰冰的黑眼睛犀利地瞪着哈利,哈利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集中意念回忆他在梦里看到的情景,努力让斯内普去读他的思想,让他理解…… “我想审问他!”乌姆里奇气愤地嚷道,斯内普把目光从哈利身上挪开了,重新盯着她那张气得发颤的脸,“我想要你给我一剂药,能强迫他把实话告诉我!” “我已经告诉过你,”斯内普语调平和地说,“我的吐真剂没有存货了。我对你爱莫能助,除非你想给波特下毒——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你那么做,我会为你感到最深切的同情。问题在于大多数毒药都发作得太快,受害者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交待问题。” 斯内普又回头看着哈利,哈利盯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做无声的交流。 伏地魔把小天狼星弄到了神秘事务司里,他焦急地想,伏地魔把小天狼星—— “你还在试用期!”乌姆里奇教授尖叫道,斯内普回头看着她,微微扬起了眉毛,“你是故意不肯帮忙!你太让我失望了,卢修斯·马尔福一向对你评价很高!你可以离开我的办公室了!” 斯内普讥讽地朝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哈利知道,他把情报通知给凤凰社的最后一点机会正在走出门去。 “他抓住了大脚板!”他喊了起来,“他抓住了大脚板,在藏那个东西的地方!" 斯内普停住脚步,手放在乌姆里奇的门把手上。 “大脚板?”乌姆里奇教授大声说,急切地看看哈利又看看斯内普,“大脚板是什么?什么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斯内普?” 斯内普扭头看着哈利。他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哈利看不出他是不是听懂了,但当着乌姆里奇的面,他又不敢把话说得更清楚。 “我不明白。”斯内普冷冷地说,“波特,如果我要你冲我嚷嚷废话,我会给你服一剂唠叨汤。还有克拉布,你把手松开一点儿。如果隆巴顿窒息而死,可就要准备一大堆繁琐的书面材料,以后等你申请工作的时候,恐怕我还要在你的档案里提到这件事。” 他走了出去,砰地把门关上了,哈利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斯内普曾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他看着乌姆里奇,乌姆里奇似乎也是同样的感觉,她因为气愤和失望,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很好,”她说着抽出了魔杖,“很好……这样我就没有选择了……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学校的纪律……还涉及魔法部的安全……没错……没错……” 她似乎在说服自己。她紧张地把身体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上,眼睛盯着哈利,用魔杖敲击着另一只手掌,呼吸粗重。哈利注视着她,觉得自己没有了魔杖,真是束手无策。 “你在逼我,波特……我也不想这么做,”乌姆里奇说,仍在原地焦躁不安地挪动,“可是有的时候,形势所迫……我相信部长会理解我的别无选择……” 马尔福脸上带着贪婪的表情注视着她。 “钻心咒应该能把你的嘴巴撬开吧。”乌姆里奇轻声说。 “不!”赫敏尖叫起来,“乌姆里奇教授——这是违法的。” 可是乌姆里奇不予理会。她脸上带着哈利以前从没见过的丑陋、急切、兴奋的神情。她举起了魔杖。 “部长不会允许你违反法律的,乌姆里奇教授!”赫敏嚷道。 “只要康奈利不知道,便不会对他有什么妨碍,”乌姆里奇说,她微微喘息着,用魔杖轮流指着哈利身体的不同部位,似乎想判断哪里疼得最厉害,“他从不知道去年夏天是我命令摄魂怪追击波特的,但他还是很高兴能有机会把波特开除。” “是你?”哈利吃惊地说,“是你派摄魂怪追我的?” “必须有人采取行动,”乌姆里奇喘着粗气说,用魔杖瞄准了哈利的脑门,“他们都在嚷嚷着要想办法让你闭嘴——让你名声扫地——只有我真正采取了行动……可惜那次让你逃脱了,是不是,波特?但今天不会了,现在不会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钻心——” “不!”赫敏在米里森·伯斯德身后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不——哈利——我们只能告诉她了!” “绝对不行!”哈利嚷道,盯着几乎被遮得看不见的赫敏。 “只能这样了,哈利,她反正也会逼你说出来的,还有……还有什么用呢?” 赫敏伏在米里森·伯斯德长袍的后背上呜呜哭泣,米里森原本把她挤压在墙上,现在赶紧松开身子,闪到一旁,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好啊,好啊,好啊!”乌姆里奇得意洋洋地说,“这位问题多小姐要告诉我们一些答案了!说吧,姑娘,快说吧!” “呃——我——别——不!”嘴被堵住的罗恩挣扎着嚷道。 金妮呆呆地盯着赫敏,好像以前从没见过她似的。纳威也瞪着赫敏,他仍然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哈利注意到了一丝异样。虽然赫敏用手捂着脸哭得很伤心,却看不见一丝泪痕。 “我——我很抱歉,诸位,”赫敏说,“可是——我忍受不了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姑娘!”乌姆里奇说着,抓住赫敏的肩膀,把她塞到刚才她自己坐过的那把蒙着印花布的椅子上,俯身对她说道,“说吧……刚才波特是在跟谁交谈?” “是这样,”赫敏双手捂脸哽咽着说,“是这样,他是想跟邓布利多教授说话。” 罗恩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金妮不再一跳一跳地去踩那个斯莱特林学生的脚趾。就连卢娜也显得微微有些吃惊。幸好,乌姆里奇和她那些死党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赫敏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些可疑的迹象。 “邓布利多?”乌姆里奇急切地说,“这么说,你们知道邓布利多在哪儿喽?” “哦……不知道!”赫敏抽抽搭搭地说,“我们试了对角巷的漏釜酒吧,试了三把扫帚,还试了猪头——” “你这傻瓜——邓布利多不会坐在酒吧里的,要知道整个魔法部都在找他呢!”乌姆里奇喊道,脸上每一道松弛的皱纹里都刻着失望。 “可是——可是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赫敏叫道,双手把脸捂得更紧了,哈利知道她不是因为痛苦,而是要掩饰她眼里仍然没有泪水。 “是吗?”乌姆里奇带着突然重新燃起的兴奋说,“你们想告诉他什么呢?” “我们……我们想告诉他,东西已经准—准备好了!”赫敏哽咽地说。 “什么准备好了?”乌姆里奇追问道,又抓住了赫敏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什么准备好了,姑娘?” “那件……那件武器。”赫敏说。 “武器?武器?”乌姆里奇说,兴奋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你们一直在研究某种抵抗措施?一件你们可以用来反抗魔法部的武器?肯定是邓布利多教授吩咐的,对吗?” “是—是—是的,”赫敏喘着粗气说,“可是没等完成,他就被迫离开了,现—现—现在,我们替他完成了,却找—找—找不到他跟—跟他说!” “那是什么武器?”乌姆里奇用刺耳的声音说,粗短的双手仍然牢牢地抓着赫敏的肩膀。 “我们也—也—也不太明白,”赫敏说,大声抽着鼻子,“我们只—只—只是按照邓布利多教授的吩咐去做。” 乌姆里奇直起身子,神情狂喜。 “带我去看那件武器。”她说。 “我不想让……让他们看到。”赫敏用尖细的声音说,从手指缝里看着周围那些斯莱特林的学生。 “轮不到你来提条件。”乌姆里奇教授声音刺耳地说。 “好吧,”赫敏又把脸埋在双手里哭泣着说,“好吧……就让他们看吧,我希望他们用它来对付你!实际上,我巴不得你邀请好多好多的人来看!那—那才是你应得的惩罚——哦,我真巴不得全—全校同学都知道它在哪儿,怎么使—使用,那样的话,只要你惹了他们中间的谁,他们就—就能狠狠地教训你!” 这些话对乌姆里奇很管用,她迅速地、疑神疑鬼地望了望她的调查行动组,一双鼓凸的眼睛盯在马尔福身上。马尔福反应迟钝,没有及时掩饰住脸上露出的急切和贪婪的神情。 乌姆里奇又打量了赫敏很长时间,然后用她显然认为是慈母般的声音说话了。 “好吧,亲爱的,就你和我……再带上波特,好吗?快,起来吧。” “教授,”马尔福急切地说,“乌姆里奇教授,我认为应该让几名行动组成员陪你一起去,照顾——” “我是一名完全称职的魔法部官员,马尔福,你难道认为我连两个没拿魔杖的毛头小孩都对付不了吗?”乌姆里奇厉声问道,“而且,听起来这件武器是不应该让学生看见的。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注意别让这些家伙——”她指指周围的罗恩、金妮、纳威和卢娜,“——逃走了。” “好的。”马尔福说,看上去大失所望,很不高兴。 “你们两个在前面走,给我带路,”乌姆里奇用魔杖指着哈利和赫敏,说道,“走吧……” 第132章战斗与飞行 哈利不知道赫敏的计划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计划。他们顺着乌姆里奇办公室外的走廊往前走,他跟在赫敏身后半步。他知道,如果他显出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样子,肯定会令人生疑。他不敢冒险跟赫敏说话,乌姆里奇就跟在他后面,他能听见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赫敏领头走下楼梯,进入门厅。喧闹的说话声和刀叉碰撞盘子的丁当声从礼堂的双扇门里传了出来。就在二十英尺之外,人们正在津津有味地享用晚餐,庆祝考试结束,没有任何操心的事…… 赫敏径直走出橡木大门,走下石阶,来到傍晚温暖宜人的空气中。太阳在禁林的树梢上缓缓坠落,赫敏胸有成竹地大步走过草地——乌姆里奇小跑着跟在后面——他们长长的黑影像斗篷一样拖曳在他们身后的草地上。 “藏在海格的小屋里吗?”乌姆里奇急切地在哈利耳边问。 “当然不是。”赫敏尖刻地说,“海格会不小心把它放出来的。” “是的,”乌姆里奇说,她的兴奋劲儿似乎有增无减,“是的,他肯定会这么做的,那个傻大个儿杂种。” 她大笑起来。哈利恨不得转过身去掐住她的喉咙,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的伤疤在柔和的晚风中一跳一跳地疼,他知道如果伏地魔开始杀戮,伤疤会是一种火辣辣的剧痛,而现在还不是。 “那么……是在哪儿呢?”乌姆里奇问,声音里透着一丝犹疑,赫敏继续大步流星地朝禁林走去。 “当然是在那里面,”赫敏指着黑黢黢的树丛说,“必须是在学生们不可能无意中发现的地方,是不是?” “那当然,”乌姆里奇说,不过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担忧,“那当然……很好……你们俩走在我前面。” “如果我们走在前面,能不能拿着你的魔杖?”哈利问她。 “不行,我认为不行,波特同学,”乌姆里奇声音甜腻地说,一边用魔杖捅了捅他的后背,“恐怕魔法部把我生命的价值看得比你的高得多。” 当他们来到禁林外围凉爽的树阴下时,哈利试图捕捉赫敏的目光。在他看来,不带魔杖走进禁林似乎比他们今晚做的所有事情都更鲁莽。但赫敏只是轻蔑地扫了乌姆里奇一眼,径直走进了树丛。她的步子很快,乌姆里奇迈着一双小短腿,吃力地跟在后面。 “在里面很深的地方吗?”乌姆里奇问,她的袍子被刺藤挂破了。 “噢,是的,”赫敏说,“没错,藏得很隐蔽。” 哈利的担忧在增加。赫敏走的不是他们去看格洛普的路线,而是三年前他进入巨蜘蛛阿拉戈克老巢的那条路。那次,赫敏没有跟他在一起,所以他怀疑赫敏根本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 “呃——你肯定这么走没错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没错。”赫敏斩钉截铁地说,她哗啦哗啦地在灌木丛中穿行,发出在哈利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响声。在他们身后,乌姆里奇被一棵倒地的小树绊倒了。他们俩都没有停下脚步去扶她。赫敏只顾大步往前走,一边扭头大声叫道:“再往里走一点就到了!” “赫敏,你小声点,”哈利低声说,加快脚步赶上了她,“这里会有东西在偷听——” “我就想让它们听见。”赫敏小声说,乌姆里奇小跑着追了上来,发出很响的动静,“你待会儿就明白了……” 他们似乎走了很长时间,又一次来到禁林深处,头顶上浓密的树阴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哈利又产生了他以前在禁林里的那种感觉,似乎有看不见的眼睛在监视着他们。 “还要走多远?”乌姆里奇在他身后气呼呼地问。 “已经不远了!”赫敏大声说,这时他们进入了一片昏暗、潮湿的林中空地,“再往前走一点儿——” 一支箭从空中飞过,随着令人胆寒的一声闷响,射中了赫敏头顶上方的树干。空气里突然充满了杂沓的马蹄声。哈利感觉到禁林的地面都在颤抖,乌姆里奇尖叫一声,把他拖在面前当作挡箭牌—— 哈利使劲摆脱了她,转身望去。大约五十个马人从四面八方奔来,手里都拿着弓箭,引弓待发地瞄准了哈利、赫敏和乌姆里奇。他们退到空地中央,乌姆里奇惊恐地发出怪异的小声呜咽。哈利侧眼看着赫敏。赫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你们是谁?”一个声音问。 哈利往左看去。那个名叫玛格瑞的红棕色身体的马人,离开包围圈朝他们走来:他像其他马人一样,手里也举着弓箭。在哈利右边,乌姆里奇仍在呜咽,她用魔杖指着向她逼近的马人,手颤抖得厉害。 “我在问你们是谁,人类。”玛格瑞粗暴地说。 “我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乌姆里奇用尖厉、恐惧的声音说,“魔法部高级副部长,霍格沃茨的校长兼高级调查官!” “你是魔法部的?”玛格瑞问,包围圈里的许多马人不安地挪动着脚步。 “没错!”乌姆里奇提高了声音说,“所以你们要多多留神!根据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法律,凡是像你们这样的杂种攻击人类——” “你管我们叫什么?”一个模样粗野的黑色马人喊道,哈利认出他是贝恩。周围传来一片愤怒的低语声和弓弦拉紧的声音。 “不要这么叫他们!”赫敏气愤地说,可是乌姆里奇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她仍然用颤抖的魔杖指着玛格瑞,说道:“第十五条法令的第二款明确指出,‘被认为拥有接近人类的智力、因而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神奇动物,若是攻击——’” “'接近人类的智力’?”玛格瑞重复了一句,贝恩和另外几个马人气得大吼,用蹄子刨着地面,“我们认为那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人类!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的智力远远高出你们人类。” “你们在我们的林子里干什么?”哈利和赫敏上次进林子看见的那个面部轮廓刚硬的灰色马人吼道,“你们来干什么?” “你们的林子?”乌姆里奇说,她浑身颤抖,似乎不仅因为恐惧,还因为愤怒,“我要提醒你们,你们能在这里生活,是因为魔法部允许你们占据一些地盘——” 一支箭贴着她的脑袋飞过,钩住了她灰褐色的头发。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赶紧用双手捂住脑袋。几个马人赞许地吼叫着,其他马人粗声大笑起来。他们狂野的、马嘶般的笑声在光线昏暗的林中空地间回荡,他们用蹄子刨地的样子看上去令人心惊胆战。 “人类,现在这是谁的林子?”贝恩咆哮道。 “肮脏的杂种!”乌姆里奇叫喊着说,双手仍然紧紧捂着脑袋,“畜牲!无法无天的畜牲!” “别说了!”赫敏喊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乌姆里奇用魔杖指着玛格瑞,大喊一声:“速速绑缚!” 一条像粗蛇一样的绳索从半空中飞来,结结实实地捆住马人的身体,使他的双臂无法动弹。他狂怒地大吼一声,两条后腿直立起来,拼命想挣脱绳索,其他马人冲了过来。 哈利抓住赫敏,把她拉倒在地。他把脸贴在禁林的地面上,周围都是轰隆隆的马蹄声,一阵恐惧袭上他的心头,可是马人跳过他们的身体,围着他们愤怒地呐喊、狂吼着。 “不——!”他听见乌姆里奇在尖叫,“不……我是高级副部长……你们不能——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牲……不——!” 哈利看见红光一闪,知道乌姆里奇想把其中一个马人击昏,接着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哈利把脑袋抬起了几英寸,看见乌姆里奇被贝恩从后面抓起来拎到半空,她惊恐地扭动着身体狂叫着。她手里的魔杖掉在地上,哈利的心狂跳起来。如果他能拿到它—— 可是,他刚把手伸向魔杖,一个马人的蹄子便踩了下来,魔杖断成了两截。 “好了!”一个声音在哈利耳边吼道,一只汗毛粗重的大手凌空而降,把哈利拽了起来。赫敏也被拖了起来。哈利透过那些迅速奔蹿的马人们的杂色的后背和脑袋,看见乌姆里奇被贝恩抓进了密林深处。她一声接一声地惨叫着,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在周围杂乱的马蹄声中,他们再也听不见她的叫声了。 “这些家伙怎么办?”揪着赫敏的那个面部轮廓刚硬的灰色马人问道。 “他们还小,”哈利身后一个缓慢、忧郁的声音说,“我们不攻击幼崽。” “是他们把她带来的,罗南,”紧紧抓着哈利的那个马人回答道,“而且他们也不小了……这一个差不多是成人了。” 他揪着哈利的长袍领子晃了晃。 “求求你们,”赫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求求你们,不要攻击我们,我们的想法跟她不一样,我们不是魔法部的雇员!我们到这里来,是希望你们能替我们把她赶走。” 哈利看到那个抓着赫敏的灰色马人的脸色,立刻知道赫敏这么说是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灰色马人把脑袋往后一仰,后腿愤怒地踏着地面,吼道:“看见了吗,罗南?他们已经有了那种傲慢!这么说,我们要替你们做下三滥的事情,是吗,人类女孩?我们要做你们的奴仆,像忠实的猎狗一样,替你们把敌人赶走?” “不!”赫敏用惊恐、尖厉的声音说道,“求求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能够帮助我们——” 可是她似乎把事情越弄越糟了。 “我们不会帮助人类!”抓住哈利的那个马人恶狠狠地说,他加大手上的力气,同时抬起前腿,哈利的双脚立刻离开了地面,“我们是一个独特的种族,我们为此感到自豪。我们不会允许你们从这里出去后吹嘘说我们服从了你们的吩咐!” “我们不会说这种话的!”哈利喊道,“我们知道,你们刚才那么做并不是因为我们想要你们——” 然而似乎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后排一个有胡子的马人大声说道:“他们不请自来,必须承担后果!” 他的话引起一片赞同的吼声,一个暗褐色的马人叫道:“把他们弄到那个女人那儿去!” “你们说过不伤害无辜的!”赫敏喊道,此刻她脸上真的有泪水在流淌了,“我们没有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情,我们没有使用魔杖,也没有威胁你们,我们只想回学校去,请放我们回去吧——” “我们可不像那个叛徒费伦泽,人类女孩!”灰色马人大声说,其他马人嘶吼着表示赞同,“你们大概以为我们只是漂亮的会说话的马吧?我们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不能忍受巫师的侵略和侮辱!我们不认可你们的法律,也不认可你们的优越感,我们——” 然而,他们没有听到马人还有什么特点,因为就在这时,空地边缘突然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哈利、赫敏和约莫五十个马人都扭头望去。抓着哈利的马人立刻伸手去拿弓和箭筒,哈利扑通掉落在地,赫敏也被扔在地上。哈利快步朝她奔去,这时两根粗大的树干吓人地分开了,缝隙中露出巨人格洛普那庞大的身躯。 哈利身边的马人倒退几步,跟后面的那些马人站在一起。空地上现在满是丛林般的、准备发射的弓箭,都向上瞄准着那张灰色的大脸。那张脸在头顶遮天蔽日的密密树枝间赫然浮现,令人生畏。格洛普的歪嘴傻乎乎地咧着,他们看见那些砖头般的黄牙在昏暗的微光中闪烁着。他眯起呆滞的、泥浆色的眼睛,打量着脚边的那些马人。他的两个脚脖子上拖着挣断的绳索。 他把嘴张得更大了。 “哈格。” 哈利不知道“哈格”是什么意思,是哪种语言。他也不想知道。他注视着格洛普的脚,它们几乎跟哈利的身体一样长。赫敏紧紧地抓住哈利的胳膊,马人都安静下来,抬头望着巨人。巨人圆溜溜的大脑袋左右摆动,继续朝他们中间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他掉落的什么东西。 “哈格!”他又说了一遍,口气更急切了。 “快从这里滚开,巨人!”玛格瑞喊道,“你在我们这里不受欢迎!” 他的话对格洛普不起任何作用。格洛普把身子弯下一点(马人们绷紧了拉着弓弦的胳膊),大吼一声:“哈格!” 几个马人露出担忧的神情。赫敏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哈利!”她小声说,“我认为他想说的是‘海格’!” 就在这时,格洛普看见了他们,一大群马人中仅有的两个人类。他把脑袋又低下一英尺左右,专注地盯着他们。哈利感觉到赫敏在发抖,格洛普又把嘴张得大大的,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说:“赫米。” “天哪,”赫敏说着,使劲抓住哈利的胳膊,抓得他的胳膊直发麻,她看上去快要晕倒了,“他——他还记得!” “赫米!”格洛普声如洪钟地说,“哈格在哪?” “我不知道!”赫敏惊恐地尖声说道,“对不起,格洛普,我不知道!” “格洛普要哈格!” 巨人的一只大手向他们伸了下来。赫敏发出一声惨叫,接连后退几步,摔倒了。这只手猛地向哈利扫来,把一个雪白色的马人撞翻在地。哈利没有魔杖,只能鼓起勇气拳打脚踢,连抓带咬。 马人们正等着呢——格洛普伸出的手指离哈利还有一英尺的时候,五十支箭掠过空中,射向巨人,雨点般扎入他那张大脸。巨人又痛又怒,连声吼叫,直起身来,用两只大手搓着脸庞,折断了那些箭杆,但箭头却往肉里扎得更深了。 巨人惨叫着,使劲跺着一双大脚,马人纷纷四下逃窜。卵石大的血珠从格洛普的脸上落下来,洒在哈利身上。哈利把赫敏从地上拽起来,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树阴下躲了起来。他们回头张望着,格洛普胡乱地去抓那些马人,鲜血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淌。马人们毫无秩序地撤退,跑进了空地另一边的树丛里。哈利和赫敏看到格洛普又发出一声怒吼,拔脚朝他们追去,一路又扯断了许多大树。 “哦,真糟糕。”赫敏说,她抖得特别厉害,膝盖都软了,“哦,太可怕了。他会把他们都杀死的。” “说句实话,我可不操那份心。”哈利怨恨地说。 马人奔跑的声音和巨人跌跌撞撞的声音越来越远。哈利仔细听着这些声音,突然伤疤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心里顿时充满恐慌。 他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他做那个梦时相比,现在要救小天狼星更困难了。不仅哈利把魔杖给丢了,而且他们还被困在了禁林中央,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好主意,”他必须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就冲赫敏不满地说,“真是好主意。我们从这里上哪儿去?” “我们得回城堡去。”赫敏的声音细若游丝。 “等我们回到城堡,小天狼星恐怕已经死了!”哈利说,气呼呼地踢着旁边的树。头顶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唧唧叫声,他一抬头,看见一只怒气冲冲的护树罗锅正冲他挥舞着树枝般的长手指。 “可是,没有魔杖,我们什么也干不了。”赫敏绝望地说,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且,哈利,你打算怎么去伦敦呢?” “是啊,我们也想知道这一点呢。”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利和赫敏本能地靠在一起,透过树丛望去。 罗恩出现了,金妮、纳威和卢娜匆匆跟在他后面。几个人的模样看上去都很狼狈——金妮的面颊上有几道长长的抓痕;纳威的右眼上方肿起一个大紫包;罗恩的嘴唇在流血,流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厉害——但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很得意。 “怎么样,”罗恩说,他拨开一根低垂的树枝,把哈利的魔杖递了过去,“有办法了吗?”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哈利惊讶地问,从罗恩手里接过魔杖。 “两个昏迷咒,一个缴械咒,纳威施了一个相当精彩的障碍咒,”罗恩得意地说,他把赫敏的魔杖也递了过去,“不过最棒的是金妮,她搞定了马尔福——蝙蝠精咒——真是妙极了,马尔福整张脸上都覆盖着扑扇着翅膀的大怪物。反正,我们从窗口看见你们走进禁林,就跟了过来。你们把乌姆里奇怎么样了?” “她被架走了,”哈利说,“被一群马人架走了。” “他们竟然把你们留下了?”金妮问,显得很吃惊。 “不,他们被格洛普赶走了。”哈利说。 “格洛普是谁?”卢娜饶有兴趣地问。 “海格的小弟弟。”罗恩立刻回答,“好了,别管那个了。哈利,你在炉火里弄清了什么?神秘人真的抓住了小天狼星,还是——?” “是的,”哈利说,他的伤疤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我相信小天狼星还活着,但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去那儿救他。” 大家都沉默了,看上去神色惊恐,他们面对的困难似乎无法克服。 “看来,我们只能飞了,是不是?”卢娜说,哈利还从没听过她用这样务实的口吻说话呢。 “好吧。”哈利不耐烦地冲她发火道,“第一,如果你把自己也包括在内,那‘我们’什么也办不成;第二,只有罗恩的扫帚没有巨怪保安看守,所以——” “我有一把扫帚!”金妮说。 “是啊,但你又不去。”罗恩生气地说。 “对不起,我跟你一样关心小天狼星的遭遇!”金妮说,她的下巴一抬,突然显得那么酷似弗雷德和乔治。 “你太——”哈利话还没说完,金妮就激烈地说:“我比你当年为魔法石跟神秘人搏斗的时候还大三岁,而且,多亏了我,马尔福才会被困在乌姆里奇的办公室里,遭受大飞妖们的袭击——” “是啊,不过——” “我们都是D.A.的成员,”纳威轻声说,“都应该跟神秘人斗争的,对吗?而且,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做点像样的事——难道那只是做做游戏什么的?” “不——当然不是——”哈利不耐烦地说。 “那我们也应该去,”纳威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也想帮忙。” “没错。”卢娜愉快地微笑着说。 哈利的目光与罗恩相遇。他知道罗恩的想法跟他完全一样。如果除了他、罗恩和赫敏,还要在D.A.里挑选几个人一起去救小天狼星,他是绝不会挑上金妮、纳威和卢娜的。 “唉,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哈利沮丧地说,“因为我们还是不知道怎么去——” “我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卢娜用让人恼火的口气说,“我们飞去好了!” “好啊,”罗恩说,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或许不骑扫帚就能飞,但我们其他人可没法长出翅膀来——” “除了骑扫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飞呀。”卢娜心平气和地说。 “我猜我们可以骑弯弯鼾[32]之类的东西吧?”罗恩问道。 “弯角鼾兽不会飞,”卢娜用高傲的口吻说,“但是它们会,而且海格说它们善于找到骑手想要寻找的地方。” 哈利转过身。站在两棵树之间的是两匹夜骐,白色的眼睛里闪着诡秘的光,正注视着他们窃窃私语,似乎能听懂每一个字。 “太好了!”他轻声说,拔腿朝它们走去。它们仰起爬虫动物般的脑袋,把长长的黑色鬃毛甩到脑后,哈利急切地伸出手,拍了拍离他最近的那匹夜骐的闪亮的脖子。他以前怎么会认为它们模样丑陋呢? “就是那些像马一样的怪家伙吗?”罗恩迟疑地说,盯着哈利轻拍的那匹夜骐左边一点的地方,“只有见过死人的人才能看见的?” “是啊。”哈利说。 “有几匹?” “只有两匹。” “唉,我们需要三匹呢。”赫敏说,她看上去仍然惊魂未定,同时又很坚决。 “四匹,赫敏。”金妮皱着眉头说。 “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是六个人。”卢娜心平气和地点着人数说。 “别说傻话了,我们不能都去!”哈利气冲冲地说,“听着,你们三个——”他指着纳威、金妮和卢娜,“你们跟这件事无关,你们不——” 他们又吵吵着表示反对。哈利的伤疤又是一阵更剧烈的剧痛。他们耽误的每分每秒都很宝贵。他没有时间争论了。 “好吧,好吧,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他粗暴地说,“可是,除非能找到更多的夜骐,不然你们没办法——” “哦,会有更多夜骐的。”金妮自信地说,她跟罗恩一样,也眯眼看着另一个方向,显然以为自己是在望着夜骐。 “你凭什么这么想?” “因为,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你和赫敏身上都是血迹,”她冷冷地说,“而我们知道海格是用生肉引诱夜骐的。大概这两匹夜骐就是因为这个才出现的。” 就在这时,哈利觉得袍子被轻轻地扯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只见离他最近的那匹夜骐正舔着自己被格洛普鲜血浸透的衣袖。 “那好吧,”他说,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主意,“罗恩和我骑着两匹夜骐先走,赫敏和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她可以引来更多的夜骐——” “我不想留下来!”赫敏气愤地说。 “没有必要,”卢娜笑眯眯地说,“看,又来了几匹……你们俩的气味真够冲的……” 哈利转过身,只见足有六七匹夜骐正穿过树丛走来,它们巨大的、皮革般坚韧的翅膀紧收在身体两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现在没有借口了。 “好吧,”他没好气地说,“每人挑一匹骑上吧。” 第133章神秘事务司 哈利用手紧紧揪住离他最近的那匹夜骐的鬃毛,把脚踏在旁边的一个树桩上,笨拙地爬上了缎子般光滑的马背。夜骐没有反抗,只是扭过脑袋,露出牙齿,还想继续舔哈利的袍子。 哈利发现,把膝盖放在翅膀的关节后面可以使自己感觉更稳当,接着他望了望周围的其他人。纳威爬上了另一匹夜骐,正使劲把一条短腿抡过马背。卢娜已经坐好了,她侧着身子骑在夜骐的背上,正在整理自己的袍子,就好像她每天都骑夜骐似的。罗恩、赫敏和金妮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 “怎么啦?”哈利说。 “我们怎么骑上去呢?”罗恩底气不足地说,“我们根本看不见那玩意儿!” “哦,很容易。”卢娜说着,热心地从她那匹夜骐上滑下来,大步走向罗恩、赫敏和金妮,“到这儿来……” 她把他们拉到周围另外几匹夜骐身旁,一个接一个地扶他们骑了上去。她手把手地引导他们揪住鬃毛,嘱咐他们抓紧,然后才走回自己的坐骑。那三个人看上去紧张得要命。 “这真不可思议,”罗恩喃喃地说,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那匹夜骐的脖子,“不可思议……如果我能看见它——” “你最好希望永远都别看见它,”哈利表情凝重地说,“都准备好了,是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哈利看见五对膝盖在各自的袍子下绷紧了。 “好吧……” 他低头看着夜骐乌黑光亮的后脑勺,咽了口唾沫。 “伦敦,魔法部,来宾入口,”他迟疑地说,“呃……如果你知道……该怎么走……” 有那么一会儿,哈利的夜骐没有一点动静,接着它的翅膀忽地向两边伸开,动作太突然了,哈利差点从它的背上摔了下去。夜骐慢慢伏下身子,又猛地向上冲去,速度之快,角度之陡,哈利不得不把腿和胳膊紧紧地箍在它身上,以免自己滑向它瘦骨嶙峋的臀部。哈利闭上眼睛,把脸贴在夜骐丝缎般的鬃毛上。他们冲出禁林的树梢,飞进了血红色的残阳。 哈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以这么快的速度飞过。夜骐闪电般掠过城堡上空,宽大的翅膀几乎没有扇动。清凉的气流拍打着哈利的脸。在呼呼的风中,哈利眯起眼睛,扭头张望,看见五个同伴都跟在他身后飞着,每个人都把身子低低地伏在夜骐脖子上,以免自己被气流冲落。 他们飞过了霍格沃茨场地上空,飞过了霍格莫德村。哈利看见了下面起伏的山峦和溪谷。日光渐渐暗淡,他们飞过一些村庄,哈利看见了片片灯火,接着是一条蜿蜒的道路,上面只有一辆汽车在疾驰,穿行在山岭之间…… “这太古怪了!”哈利隐约听见罗恩在他后面什么地方喊道,于是他想象着在这样的高度急速飞行却看不见自己的交通工具,该是一种什么感觉。 夜幕降临了,天空变成了一种柔和的黛紫色,点缀着一些银色的小星星。不一会儿,他们只能从麻瓜城镇的灯光看出他们离地面有多远,飞行的速度有多快。哈利的双臂紧紧搂住夜骐的脖子,他用意志的力量催促它飞得再快一些。从他看到小天狼星躺在神秘事务司的地板上之后,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小天狼星还能抵抗伏地魔多少时间?哈利只是相信他的教父没有做伏地魔叫他做的事,也没有死,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会通过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伏地魔的狂喜或暴怒,他的伤疤都会像韦斯莱先生被袭的那天夜里一样剧痛难忍。 他们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继续飞行。哈利感到自己的脸冰冷、僵硬,双腿因为紧紧夹住夜骐的身体而变得麻木了,但他不敢改变一下姿势,生怕滑落下去……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他什么都听不见,夜晚的寒风吹得他嘴巴发干发僵。他已经不知道他们飞了多远。他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在胯下的坐骑上。夜骐仍然十分果断地在夜空中迅速穿行,翅膀几乎不见扇动。 如果已经晚了…… 他还活着,他还在反抗,我可以感觉到…… 如果伏地魔断定小天狼星不会屈服…… 我会知道的…… 哈利的心悸动了一下。夜骐的脑袋突然朝地面的方向伸去,哈利顺着它的脖子向前滑了几英寸。他们终于开始降落了……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便冒险扭过头去,但并没有看见有人坠落的迹象……大概他们都像他一样,因为方向突然改变而受到了惊吓。 四周明亮的橘黄色的光变得更大更圆,他们看见了建筑物的顶部,看见了流动的车灯像亮晶晶的昆虫眼睛,看见了一扇扇窗户映出的四四方方的淡黄色灯光。突然,他们好像是在向人行道冲去。哈利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夜骐,硬着头皮等待突然着地时的冲力,没想到夜骐像影子一般轻盈地落在黑暗的地面上。哈利从它的背上滑下来,扭头朝街道望去,那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翻斗车仍然在那里,离破旧的电话亭不远。在路灯刺眼的黄光映照下,翻斗车和电话亭都好像失去了颜色。 罗恩在近旁不远处降落,随即从夜骐背上滚到了人行道上。 “再也不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说道。他拔腿想要离开他的夜骐,但是因为看不见,正好撞在它的后腿上,差点儿又摔倒在地,“再也不了,再也不了……简直糟透了——” 赫敏和金妮分别在他两边落地,她们俩从夜骐背上滑落的姿势比罗恩略微优雅一点,但脸上带着与他同样如释重负的表情,因为她们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纳威跳下来时浑身发抖。卢娜倒是十分利索地下了夜骐的脊背。 “我们从这儿再去哪儿呢?”她用礼貌的、饶有兴趣的口吻问哈利,似乎这不过是一次很有趣味的旅行。 “就在这儿。”他说。他感激地拍了拍他的夜骐,然后领头快步走向那个破破烂烂的电话亭,把门打开了。“快!”他看到其他人还在迟疑,便催促道。 罗恩和金妮顺从地大步走进电话亭,赫敏、纳威和卢娜也在他们后面挤了进来。哈利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夜骐,见它们正在翻斗车里寻找腐烂的食物,然后他跟着卢娜费力地挤进了电话亭。 “谁最靠近电话,请拨六——二——四——四——二!”他说。 罗恩的胳膊古怪地弯曲着够到拨号盘,拨了号码。随着拨号盘呼呼地转回到原来的位置,电话亭里响起了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 “欢迎来到魔法部,请说出您的姓名和来办事宜。” “哈利·波特,罗恩·韦斯莱,赫敏·格兰杰,”哈利语速很快地说,“金妮·韦斯莱,纳威·隆巴顿,卢娜·洛夫古德……我们来这里救人,除非你们魔法部已经把人救了!” “谢谢,”那个女人冷漠的声音说,“来宾,请拿起徽章,别在您的衣服前。” 哈利看见六个徽章从平常用来退出硬币的金属斜槽里滑了出来。赫敏把它们拿起来,默不作声地越过金妮头顶递给了哈利。哈利看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个:哈利·波特,救援任务。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在安检台接受检查,并登记您的魔杖。安检台位于正厅的尽头。” “好的!”哈利大声说,他的伤疤又疼了一下,“我们可以动身了吗?” 电话亭的地面突然颤抖起来,玻璃窗外的人行道越升越高,那些寻找食物的夜骐从视野中消失了。最后他们头顶上一片黑暗,哈利什么也看不见了。随着单调、刺耳的摩擦声,他们下到了魔法部深处。 一道细细的金光照到他们脚上,随后金光逐渐变宽,扩大到他们的身体上。哈利半蹲下身,在狭窄的电话亭里尽量举起魔杖做好准备,一边透过玻璃观察正厅里是不是有人在等他们,但那里似乎空无一人。这里的光线比白天昏暗一些,镶嵌在四壁里的壁炉也没有生火,但是当升降梯缓缓停下来时,哈利看见在孔雀蓝的深色天花板上,那些金色符号仍然在不停地活动着、变化着。 “魔法部希望您今晚过得愉快。”那个女人的声音说。 电话亭的门猛地打开了,哈利从里面跌了出来,后面跟着纳威和卢娜。正厅里只有金色喷泉发出的不绝于耳的水声,一道道闪亮的水柱从巫师的魔杖顶端,从马人的箭头上,从妖精的帽子尖,从家养小精灵的两只耳朵里喷射出来,落在近旁的水潭里。 “快走。”哈利轻声说。然后哈利领头,六个人飞快地在大厅里奔跑起来,经过喷泉,跑向上次检查哈利魔杖的那位巫师所坐的桌子,可是现在桌旁没有人。 哈利觉得这是一个不祥之兆,他认为这里肯定应该有保安的。他们穿过金色栅栏门朝升降梯走去时,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他摁了摁离他最近的按钮“下”,立刻就有一架升降梯哐啷啷地出现了。随着丁丁当当的一阵响动,金色栅栏门轻轻地滑开了,他们一拥而入。哈利敲了一下第九个按钮,栅栏门砰的一声关上,升降梯开始降落,链条咔啦啦作响。哈利上次白天跟韦斯莱先生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升降梯的声音这么响。他认为这噪音肯定会惊动大楼里的每位保安人员,结果升降梯停下了,那个冷漠的女人的声音说:“神秘事务司。”栅栏门轻轻滑开。他们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四下里没有动静,只有离他们最近的火把被升降梯搅起的气流吹得左右摇晃。 哈利转向那扇全黑色的门。多少个月来他一直在梦中看见它,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我们走吧。”他小声说,领头在走廊上往前走,卢娜紧跟在他身后,微微张着嘴巴东张西望。 “好了,听我说。”哈利在距那黑门不到六英尺的地方又停了下来,说道,“也许……也许应该派两个人留在这里——望望风,然后——” “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们怎么让你们知道呢?”金妮扬起眉毛问道,“你们可能在好远的地方呢。” “我们跟你一起去,哈利。”纳威说。 “我们接着走吧。”罗恩坚决地说。 哈利仍然不愿意把他们都带去,但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转身面对着那扇门,走上前去……就像在梦里一样,门开了,他领头大步跨过了门槛。 他们站在一个很大的圆形房间里。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黑的,包括地面和天花板。周围的黑墙上镶嵌着许多黑门,全都一模一样,没有标记,也没有把手。墙壁间点缀着一些枝状的蜡烛,火苗是蓝色的,摇曳的冷光投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使人觉得脚下是幽黑的水面。 “谁把门关上。”哈利轻声说。 纳威照办了,但哈利立刻就后悔下了这道命令。刚才点着火把的走廊从他们身后射进一道长长的亮光,现在这道亮光没有了,房间里一下子变暗了,他们只能看见墙上那一束束颤抖的蓝色火苗,以及它们映在地面上的阴森恐怖的影子。 在梦中,哈利总是胸有成竹地穿过这个房间,走向正对着入口的那扇门。可是现在周围有十二扇门。他打量着自己对面的那些门,想判断究竟应该进哪一扇。就在这时,随着一阵隆隆巨响,蜡烛开始往旁边移动。圆形的墙壁旋转起来。 赫敏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似乎害怕地板也会移动,还好没有。几秒钟里,墙壁飞快地旋转着,蓝色的火苗在他们周围模糊成一片,像霓虹灯管一样。接着,就像开始时那样突然,隆隆声停止了,每样东西又恢复了平静。 哈利眼睛里闪着一道道蓝色光带,除此之外看不见别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恩害怕地小声问。 “我想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是从哪扇门进来的。”金妮压低声音说。 哈利立刻意识到她说对了。他无法分辨出口,就像无法在漆黑的门上找到一只蚂蚁一样。而他们需要进入的那扇门,可以是周围十二扇门中的任何一扇。 “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呢?”纳威不安地问。 “噢,那个暂时不重要,”哈利气冲冲地说,一边使劲眨巴着眼睛,消除眼里的那一道道蓝光,他把魔杖抓得更紧了,“我们先不需要出去,要等找到小天狼星——” “别叫他的名字!”赫敏焦急地说,但哈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需要她的忠告,他凭直觉就知道应该暂时尽量保持安静。 “那我们往哪儿走呢,哈利?”罗恩问。 “不知——”哈利没有把话说完,他咽了口唾沫,“在梦里,我出了升降梯,穿过那道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进入了一间黑屋子——就是这间——然后我又穿过一扇门,进入了一个像是……像是会发光的屋子。我们应该找几扇门试试,”他急速地说,“找对了我会知道的。快。” 他大步走向他对面的那扇门,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他把左手放在冰冷发亮的门上,举起魔杖,准备门一开就出手攻击,然后用力一推。 门一下子就开了。 经过第一个房间的黑暗之后,他们觉得天花板上用金链子吊着的几盏灯使这个长方形房间看上去亮多了,可是并没有哈利梦中见过的那些闪烁、摇曳的灯光。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桌子,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足够他们几个在里面游泳的玻璃水箱,里面是深绿色的液体,许多珍珠白色的东西懒洋洋地在里面漂来漂去。 “这些是什么东西?”罗恩小声问。 “不知道。”哈利说。 “是鱼吗?”金妮轻声轻气地问。 “颤颤蛆!”卢娜兴奋地说,“爸爸说魔法部在培育——” “不是,”赫敏说。她的声音有些异样,她凑上前,透过箱壁往里看。“是大脑。” “大脑?” “是啊……不知道他们拿它们做什么用?” 哈利跟她一起凑到水箱边。现在,离得这么近,不会看错的。那些东西闪着诡异的光,在绿色液体的深处漂来漂去,忽隐忽现,看上去就像黏糊糊的花椰菜。 “我们离开这里吧,”哈利说,“这里不对,我们需要再找一扇门试试。” “这里也有一些门呢。”罗恩指着周围的墙壁说。哈利的心往下一沉。这地方到底有多大? “在我梦里,我穿过那间黑屋子,就进入了第二个房间,”他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回去,从那里再试。” 于是他们匆匆回到那个黑乎乎的圆形房间。那些阴森恐怖的大脑在哈利眼前游动,代替了刚才蓝色的烛焰。 “等等!”赫敏突然说道,卢娜正要关上他们身后大脑屋的门,“标记显现!” 她用魔杖在空中比划着,门上出现了一个火红的X。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随即又是一阵响亮的隆隆声,墙壁又开始迅速旋转。但是这一次,在一片蓝色中间还有一大团模糊的金红色。等一切都固定不动了,那个火红的X还在燃烧,显示着那扇门他们已经试过了。 “想得真妙。”哈利说,“好了,我们试试这一扇——” 他又直接走向对面的那扇门,其他人紧跟其后。他仍然举着魔杖,把门推开了。 这个房间比刚才的那个还要大,光线昏暗,呈长方形,中间凹陷,形成一个大约二十英尺深的巨大石坑。房间四周是阶梯式的一排排石头长凳,他们站在最顶上一排,那些石凳以很陡的角度向下延伸,很像一个环形剧场,又像哈利接受威森加摩审判时的那个审判室。但石坑中央并没有带锁链的椅子,只有一个高高的石台,上面竖着一个石头拱门,看上去非常古老、破旧、衰败,哈利很惊讶它居然还能竖在那里。拱门周围没有墙壁支撑,上面挂着一道破破烂烂的黑色帘子或帷幔,虽然寒冷的空气里没有一丝微风,但帷幔在轻轻地飘动,好像被人刚刚碰过一样。 “谁在那儿?”哈利问,跳到下一级的石凳上。没有人回答,帷幔仍在飘动、摇曳。 “小心!”赫敏轻声说。 哈利快步跳下一排排石凳,来到深坑的石头底部。他慢慢地朝高台走去,脚步发出了很响的回声。从这里再看尖尖的拱门,比刚才从上面往下看时显得高多了。帷幔仍在轻轻摇摆,似乎有人刚刚从中穿过。 “小天狼星?”哈利叫道,现在离帷幔近了,他的声音放得更低。 他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就站在拱门另一边的帷幔后面。他紧紧地抓住魔杖,侧身绕过高台,然而那儿没人。他只能看见破破烂烂的黑色帷幔的另一边。 “我们走吧,”赫敏从石阶的半腰处喊道,“这里不对,哈利,快,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里透着恐惧,比刚才在大脑游动的房间里时还要恐惧,但哈利觉得拱门虽然古旧,却自有一种美感。那微微飘动的帷幔令他着迷,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爬上高台,穿过帷幔。 “哈利,我们走吧,好吗?”赫敏更坚决地说。 “好吧。”他说,但身子并没有动弹。他听到了动静。隐隐约约地,有喃喃的低语声从帷幔的另一边传来。 “你在说什么?”他声音很大地问,他的话在周围的石凳间回荡。 “没有人说话,哈利!”赫敏说,拔腿朝他走来。 “有人在那后面小声说话。”哈利说着,闪身躲开她,继续紧锁眉头看着帷幔,“是你吗,罗恩?” “我在这儿呢,哥们儿。”罗恩说着,从拱门侧面绕了过来。 “你们谁也没听见吗?”哈利问道,喃喃的低语声越来越响了。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把一只脚踏上了高台。 “我也能听见。”卢娜屏住呼吸说,她绕过拱门来到他们身边,盯着飘动的帷幔,“里面有人!” “你说什么,里面?”赫敏问道,跳下最底层石阶,声音里透着不必要的怒气,“根本就没有什么里面,这只是个拱门,没有地方可以待人。哈利,别闹了,快走——” 她抓住哈利的胳膊拉他,但哈利不肯动弹。 “哈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救小天狼星的!”她扯着嗓子尖声说。 “小天狼星,”哈利跟着说了一遍,目光仍然痴迷般地盯着不断飘动的帷幔,“是啊……” 什么东西终于回到了他的脑海里:小天狼星,被囚禁、束缚,遭受着折磨,而自己却傻乎乎地盯着这道拱门…… 他从高台前倒退了几步,强迫目光离开了帷幔。 “我们走吧。”他说。 “我一直就想这样——好吧,那就走吧!”赫敏说完,领头绕过高台往回走。在石台的另一边,金妮和纳威也都呆呆地盯着帷幔,如同着了迷似的。赫敏与罗恩什么也没说,赫敏一把抓住金妮的胳膊,罗恩则抓住了纳威,不由分说地押着他们回到最底层的石凳,一路往上爬到了门口。 “你说那道拱门是什么呢?”返回那间黑暗的圆形房间时,哈利问赫敏。 “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都是危险的。”她坚决地说,又在门上印了一个燃烧的X。 墙壁再一次开始旋转,然后又静止下来。哈利随意走到一扇门前,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怎么啦?”赫敏说。 “是……是锁着的……”哈利说着,用全身的重量去撞门,但门还是纹丝不动。 “看来就是它了,对不对?”罗恩兴奋地说,跟哈利一起试着强行把门撞开,“肯定对了!” “闪开!”赫敏厉声说。她用魔杖指着普通门锁所在的位置,说了一声:“阿拉霍洞开!” 没有反应。 “小天狼星的刀子!”哈利说。他把刀子从衣袍里抽了出来,插进门和墙壁间的缝隙。另外几个人都在一旁急切地注视着,哈利把刀子从上到下划了一遍,然后拔出刀子,又用肩膀去撞门。门还和刚才一样关得死死的,不仅如此,哈利低头一看,发现刀刃熔化掉了。 “好啦,我们离开这个房间吧。”赫敏果断地说。 “但如果就是这间呢?”罗恩说,既恐惧又渴望地盯着这扇门。 “不可能,哈利在梦里能穿过所有的门。”赫敏说着,也在这扇门上印了一个燃烧的X。小天狼星的刀子只剩下了没用的刀柄,哈利把它放回了口袋。 “你知道那里面可能会有什么?”卢娜兴致很浓地说,这时墙壁又开始旋转了。 “肯定是一些唠唠叨叨的东西。”赫敏压低声音说,纳威紧张地笑了一声。 墙壁慢慢停止了旋转,哈利怀着越来越焦虑的心情,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就是这儿!” 他一看到那美丽的、如钻石般闪亮的跳动的光,就知道这次选对了。哈利的眼睛适应了耀眼的光线后,看见了各种各样的钟,大钟小钟,老爷钟和旅行钟,挂在书架间的空隙处,或放在那些有房间那么长的桌子上,钟面上闪着亮光,四下里响着一片持续不断的繁忙的滴答声,就像有成千上万只小小的脚在行走。而发出那跳动的、钻石般光亮的,是位于房间尽头的一个高大的钟形水晶罩。 “这边走!” 哈利知道现在走对了,激动得心怦怦狂跳。他领头顺着桌子间狭窄的空隙往前走,就像在梦里一样,走向那个光源。那个几乎跟他一样高的钟形水晶罩,立在一张桌子上,看上去里面似乎弥漫着一股翻腾的、闪烁发光的气流。 “哦,快看!”他们靠近罩子时,金妮指着水晶罩的中心说。 在罩子里闪闪发亮的气流中,漂浮着一个小小的、宝石般明亮的蛋。它在罩子里浮起,裂开,一只蜂鸟出现了,被托到罩子顶部。可是碰到那股气流后,它的羽毛就变得脏兮兮、湿漉漉的了;等它被送回罩子底部时,便又被包进了蛋壳里。 “快走啊!”哈利严厉地说,因为金妮似乎想停下来观看那个蛋重新变成小鸟。 “你在破拱门那儿耽搁的时间也够长的!”金妮气呼呼地说,但还是跟着哈利走过钟形水晶罩,来到后面仅有的一扇门前。 “就是这儿。”哈利又说了一遍。他的心跳得又快又猛,觉得连说话都会受影响了,“从这里穿过去——” 他扭头看了看大家。他们都拿出了魔杖,一下子显得十分严肃和紧张起来。他转过头,把门一推。门开了。 他们进去了,他们找到了:这里像教堂一样高,里面摆满了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是许多小小的、灰扑扑的玻璃球。在架子间那些壁架烛台的映照下,玻璃球闪着暗淡的光。这里就像刚才那个圆形房间里一样,烛火也是蓝色的。房间里非常寒冷。 哈利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注视着两排架子之间昏暗的通道。他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动静。 “你说在第九十七排。”赫敏小声说。 “是的。”哈利轻轻应了一声,抬头看着最近一排架子的顶端。从架子里伸出的一支闪着蓝莹莹亮光的蜡烛下,闪烁着一个银色的数字:53。 “我想需要往右边走,”赫敏轻声说,眯起眼睛望着旁边那排架子,“没错……那是五十四……” “都把魔杖准备好。”哈利压低声音说。 他们顺着架子之间长长的过道,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不时地回头张望,过道尽头几乎一片漆黑。架子上的每只玻璃球下都插着泛黄的小标签。有的玻璃球闪烁着一种诡异的、液体般的光芒,也有的里面暗淡无光,就像保险丝烧断了的灯泡一样。 他们经过了第八十四排……第八十五排……哈利侧耳倾听每一丝细小的动静,但是什么也听不到。小天狼星可能已经被堵住了嘴巴,或者昏迷不醒……或者,他脑子里一个自作主张的声音说,他可能已经死了…… 我会感觉到的,他对自己说,这时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我会知道的…… “九十七!”赫敏小声说。 他们聚集在那排架子尽头,望着旁边的那条过道。那里没有人。 “他就在这尽头的,”哈利说,他的嘴微微发干,“你们从这里看不清楚。” 他领头在摆放着玻璃球的高架间穿行,几只玻璃球在他们经过时闪烁出柔和的光…… “他应该就在这附近,”哈利轻声说,他相信每走一步,地板上都可能出现小天狼星那衣衫褴褛的身影,“就在这儿……真的很近了……” “哈利?”赫敏迟疑地叫了一声,但哈利不想回答,他的嘴很干。 “就在这里的……什么地方……”他说。 他们已经来到这排架子的另一头,又进入了昏暗的烛光下。这里也没有人。只有一片尘封的、回音缭绕的寂静。 “他可能……”哈利望着旁边一条过道,声音嘶哑地说,“也许……”他匆匆走过去查看前面的那条过道。 “哈利?”赫敏又叫了一声。 “怎么啦?”哈利凶巴巴地说。 “我……我认为小天狼星不在这里。” 没有人说话。哈利不想看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他觉得很难受。他不明白小天狼星为什么不在这里。他必须在这里的。哈利就是看见他在这里呀…… 他顺着过道尽头那块地方往前跑,朝一排排架子间张望。他眼前闪过一条又一条空空的过道。然后他又掉过头来跑,从那些目瞪口呆的朋友们身边跑过。没有小天狼星的影子,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哈利?”罗恩喊道。 “怎么啦?” 他不想听罗恩说什么,不想听罗恩告诉他做了傻事,或者听罗恩建议大家返回霍格沃茨,但他的脸在发烧,他巴不得能够久久地躲在这黑黢黢的地方,不去面对楼上正厅的亮光,不去面对别人指责的目光…… “你看见这个了吗?”罗恩问。 “什么?”哈利说,这次的语气比较积极了——肯定是小天狼星来过这里的某个迹象,某个线索。他大步回到其他人身边,回到第九十七排架子往里一点的地方,但他什么也没发现,只看见罗恩盯着架子上一个灰扑扑的玻璃球。 “什么?”哈利又闷闷不乐地问了一遍。 “这上面——这上面有你的名字。”罗恩说。 哈利凑近了一些。罗恩指着那个小玻璃球,它虽然落满灰尘,好像许多年无人触摸过,但却从里面透出一种淡淡的光。 “我的名字?”哈利茫然地问。 他走上前去。他个头比罗恩矮,不得不伸长脖子去看尘封的玻璃球下面的架子上插着的泛黄的标签。标签上用细长的字迹写着大约十六年前的一个日期,接着是: S.P.T.to A.P.W.B.D. 黑魔王 和(?)哈利·波特 哈利呆呆地望着。 “这是什么呢?”罗恩问,声音里透着胆怯,“你的名字怎么会在这上面?” 他扫了一眼那排架子上的其他标签。 “没有我,”他困惑不解地说,“也没有我们其他人。” “哈利,我认为你不应该去碰它。”赫敏看到哈利伸出了手,严厉地说。 “为什么?”他说,“这东西跟我有关系,不是吗?” “别碰,哈利。”纳威突然说道。哈利看着他,纳威的圆脸汗津津的,看上去似乎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焦虑了。 “这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呢。”哈利说。 哈利带着有点鲁莽的感觉,用手指握住了那个灰扑扑的玻璃球。他本以为球面摸上去是凉的,然而正相反,玻璃球就好像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个小时,就好像球内的光亮把球面烤暖了。哈利猜想——甚至希望——会发生一件戏剧性的事,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使他们漫长而危险的旅程最终有些价值。他怀着这样的心情,把玻璃球从架子上拿下来,仔细端详着。 什么也没有发生。其他人都聚拢在哈利身边,注视着圆球,哈利拂去了它上面的积尘。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一个拖着长腔的声音说话了。 “很好,波特。现在转过身来,慢慢地转过身来,把它给我。” 第134章帷幔那边 突然,周围凭空出现了许多黑压压的身影,把他们左右两边的路都挡住了。那些人的眼睛从兜帽的狭缝里射出光芒,十几根发亮的魔杖直指他们的心脏。金妮惊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给我,波特。”卢修斯·马尔福用拖着长腔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一边伸出手来,掌心向上。 哈利的心陡地往下一沉。他们被困住了,对方人数是他们的两倍。 “给我。”马尔福又说。 “小天狼星在哪儿?”哈利问。 几个食死徒大笑起来。在哈利左边那片黑乎乎的人影中间,一个粗哑的女声得意洋洋地说:“黑魔王真是神机妙算!” “没错,”马尔福轻声附和,“好了,把预言球给我吧,波特。” “我想知道小天狼星在哪儿!” “我想知道小天狼星在哪儿!”左边那个女人学着他的声音说。 她和那些食死徒围拢过来,距哈利和其他人只有几英尺了,他们的魔杖发出的亮光刺得哈利睁不开眼睛。 “你们抓住了他,”哈利说,努力不去理会内心泛起的紧张,不去理会自从他走进第九十七排架子后就一直在克服的恐惧,“他在这儿,我知道。” “小宝宝醒过来吓坏了,以为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呢。”那女人难听地模仿着婴儿的声音说。哈利感觉到身边的罗恩动了一下。 “什么也别做,”哈利压低声音说,“暂时不要——” 刚才学他说话的那个女人发出一阵粗声狂笑。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他在给别的孩子下指令,好像打算跟我们搏斗呢!” “哦,贝拉特里克斯,你不如我了解波特,”马尔福轻声说,“他有一个很大的弱点:个人英雄主义。黑魔王了解他这一点。好了,把预言球给我吧,波特。” “我知道小天狼星就在这儿。”哈利说,紧张的感觉使他胸口发紧,似乎连呼吸也不舒畅了,“我知道你们抓住了他!” 更多的食死徒放声大笑,但笑得最响的是那个女人。 “你应该学会分清现实和梦境了,波特,”马尔福说,“快把预言球给我,不然我们就动用魔杖了。” “那就请便吧。”哈利说着,把自己的魔杖举到胸前。与此同时,罗恩、赫敏、纳威、金妮和卢娜的五根魔杖也在他周围举了起来。哈利的内心更加紧缩成一团。如果小天狼星确实不在这儿,他就等于无缘无故地把朋友们带来送死…… 但是食死徒们并没有出击。 “乖乖地把预言球递过来,谁也不会受伤。”马尔福冷冷地说。 这次是哈利放声大笑了。 “是啊,没错!”哈利说,“我给你这个——它叫预言球,对吗?然后你就会让我们赶紧回家,对吗?”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听见那个女食死徒尖叫一声:“预言球飞——” 哈利早有防备,不等她念完咒语就喊了一声:“盔甲护身!”虽然玻璃球滑到了他的指尖,但他总算把它又抓住了。 “哦,他还挺会玩儿的呢,这个小不点儿波特。”她说,一双疯狂的眼睛从兜帽的狭缝中往外瞪着,“很好,那么——” “我跟你说了,不行!”卢修斯·马尔福冲那女人吼道,“万一你把它打碎——!” 哈利的大脑在迅速转动。食死徒想要得到这个灰扑扑的玻璃球。可他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他只想让大家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确保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会因他的愚蠢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女人上前几步,离开她的那些同伙,摘掉了兜帽。阿兹卡班的牢狱生活使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面颊凹陷,形容枯槁,看上去像骷髅一样,但她脸上闪动着一种热烈而疯狂的光芒。 “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她说,胸脯急速地起伏着。“很好——抓住那个最小的,”她吩咐身边的那个食死徒,“让他看着我们折磨那个小姑娘。我来办。” 哈利感觉到其他人都围拢在金妮身边,他往旁边跨了一步,正好挡在金妮前面,并把预言球举在自己的胸前。 “要想对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下手,就必须先打碎这个。”他对贝拉特里克斯说,“如果你们空手而返,恐怕你们的主子会不高兴的,是不是?” 她没有动弹,只是盯着哈利,同时用舌尖舔着薄薄的嘴唇。 “那么,”哈利说,“我们谈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预言呢?” 除了不停地说话,他想不出还能做什么。纳威的胳膊紧贴着他,他能感觉到纳威在发抖。他还感觉到了他脑袋后面的人的急促呼吸。他希望他们都在使劲思索如何逃脱这个险境,因为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样的预言?”贝拉特里克斯学说了一遍,脸上的狞笑消失了,“你在开玩笑吧,哈利·波特。” “不,不是开玩笑,”哈利说,他的眼睛在那些食死徒之间来回扫视着,想寻找一个薄弱环节,一个能让他们逃脱的突破口,“伏地魔为什么想要它?” 几个食死徒发出低哑的嘶嘶声。 “你敢说他的名字?”贝拉特里克斯轻声说。 “是啊,”哈利说,他紧紧抓着玻璃球不放,以防对方再次施魔法把它夺走,“是啊,我完全能说伏地——” “闭嘴!”贝拉特里克斯尖叫起来,“你竟敢用你卑贱的嘴巴说出他的名字,你竟敢用你杂种的舌头玷污它,你竟敢——” “你知道他也是个杂种吗?”哈利不顾一切地说。赫敏在他耳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伏地魔?没错,他母亲是个女巫,但他爸爸是个麻瓜——难道他一直对你们说他是个纯血种?” “昏昏——” “不!” 一道红光从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杖尖射出,但马尔福使它改变了方向。他的咒语使贝拉特里克斯的咒语撞上了哈利左边一英尺处的那个架子,几只玻璃球被砸碎了。 两个像烟雾一样飘动、像幽灵一样白泛的身影,从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中浮现出来,开始说话了。他们的声音彼此冲撞,在马尔福和贝拉特里克斯的叫喊声中,只能听得清他们的只言片语。 “……在那决定性的时刻,会出现一个新的……”一个长胡子老人的身影说。 “不要出击!我们需要预言球!” “他竟敢——他竟敢——”贝拉特里克斯语无伦次地叫道,“他就站在那儿——肮脏的杂种——” “等我们拿到预言球再说!”马尔福大嚷。 “……之后便无人出现……”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说。 随后,这两个从玻璃球碎片中迸出的身影消融不见了。他们,以及他们原先的居所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地板上的玻璃残片。不过,这使哈利有了一个主意。问题是怎么把自己的主意告诉另外几个人。 “你叫我把这个预言球给你们,却没有告诉我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哈利说,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慢慢地把一只脚往旁边挪动着,想触碰到另外一个人的脚。 “别跟我们耍花招,波特。”马尔福说。 “我不是耍花招。”波特说,他用一半心思跟他们对话,另一半心思则放在那只探索的脚上。他探到了某个人的脚尖,用力踩了上去。他的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他知道那只脚是赫敏的。 “怎么了?”赫敏轻声问。 “邓布利多从来没跟你说过,你带着那道伤疤的原因就藏在神秘事务司里吗?”马尔福讥笑着说。 “我——什么?”哈利说,他一时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计划,“我的伤疤怎么了?” “怎么了?”赫敏在他身后更加焦急地小声问。 “这可能吗?”马尔福说,声音里透着恶毒的快意。几个食死徒又大笑起来,哈利在他们笑声的掩护下,压低声音、尽量不动嘴唇地对赫敏说:“把架子砸烂——” “邓布利多从来没跟你说过吗?”马尔福又问了一遍,“是啊,怪不得你没有早一点过来,波特,黑魔王不明白为什么——” “——等我说开始——” “——他在你梦里显示了这东西所藏的地方之后,你没有马上跑过来。他以为本能的好奇心会使你想听听它到底是怎么说的……” “是吗?”哈利说。他听到,更准确地说是感觉到,身后的赫敏正在把他的话传给另外几个人。于是他想办法不停地说话,转移食死徒们的注意力:“这么说,他希望我过来拿它,是吗?为什么呢?” “为什么?”马尔福的声音听上去开心极了,“因为只有预言涉及到的人,才可以从神秘事务司拿取预言球。波特,这是黑魔王想利用别人为他偷取预言球的时候发现的。” “他为什么要偷一个关于我的预言呢?” “是关于你们俩的,波特,关于你们俩……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黑魔王想要杀死襁褓中的你吗?” 哈利盯着那两道狭缝,马尔福一双灰眼睛从里面射出光芒。莫非就是因为这个预言,哈利的父母才双双死去,他脑门上才留下了这道闪电形的伤疤?莫非他手里捏着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 “有人做了一个关于我和伏地魔的预言?”他盯着卢修斯·马尔福轻声说,手指把热乎乎的玻璃球握得更紧了。它比金飞贼大不了多少,上面仍然布满灰尘。“于是他就把我弄来,替他拿预言球?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拿呢?” “自己来拿?”贝拉特里克斯在一片嘎嘎的狂笑声中尖声嚷道,“在大家都有意忽视了黑魔王已经回来的时候,黑魔王自己走进魔法部?在傲罗们都在我亲爱的堂弟身上浪费时间的时候,黑魔王自己暴露在他们面前?” “所以,他就让你们替他完成这种卑鄙的勾当,是吗?”哈利说,“比如他想让斯多吉来偷——还有博德?” “很好,波特,很好……”马尔福慢悠悠地说,“但是黑魔王知道你并不愚蠢——” “开始!”哈利大喊一声。 他身后五个声音同时喊道:“粉身碎骨!”五个咒语射向五个不同的方向,被咒语击中的架子纷纷爆炸。高耸的架子摇摇欲坠,上百个玻璃球被炸成碎片,浮现出一个个乳白色的身影,在空中飘来飘去,他们的声音在雨点般洒落在地的碎玻璃和碎木片中回荡,传出不知多么久远的过去的话语—— “快跑!”哈利大喊一声,那些架子危险地摇晃着,更多的玻璃球从上面跌落下来。哈利揪住赫敏的袍子,拖着她往前跑,另一只胳膊护住脑袋,遮挡如阵雨般坠落的碎木头和玻璃片。一个食死徒从尘雾中扑了过来,哈利用胳膊肘使劲撞向他戴着面具的脸。各种声音响成一片,有痛苦的惨叫声,有架子坍塌时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还有从玻璃球里释放出来的那些先知们的只言片语,在空气中发出诡异的回音—— 哈利发现前面没人,接着看见罗恩、金妮和卢娜从自己身边冲过,每个人都用胳膊护着脑袋。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他的面颊上,但他只顾埋下头来往前冲。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听见赫敏大喊:“昏昏倒地!”那只手立刻松开了—— 他们来到第九十七排架子的尽头,哈利往右一转,开始全速飞奔。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赫敏催促纳威快跑的声音。在他前方,他们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开着一道缝。哈利能看见钟形玻璃罩闪烁的亮光。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那扇门,预言球仍然稳稳地攥在他手里。他等其他人冲过门槛,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快快禁锢!”赫敏气喘吁吁地说,随着一阵古怪的吱嘎声,门自动封死了。 “其他人——其他人在哪儿?”哈利喘着粗气问。 他以为罗恩、卢娜和金妮跑在他们前面,以为他们就在这个房间里等着,然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肯定走错了路!”赫敏小声说,满脸惊恐。 “听!”纳威轻声道。 脚步声和叫喊声从他们刚刚封死的门后面传来。哈利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卢修斯·马尔福在吼叫,“别管诺特,别管他了,听见没有——跟丢掉预言球相比,他的伤在黑魔王眼里一钱不值。加格森,过来,我们需要组织一下!我们分成两人一组去搜查,别忘了,在拿到预言球之前对波特手下留情,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其他人干掉——贝拉特里克斯,罗道夫斯,你们负责左边;克拉布,拉巴斯坦,往右边去——加格森,多洛霍夫,去前面那扇门——麦克尼尔和埃弗里,从这里走——卢克伍德,去那儿——穆尔塞伯,跟我来!” “我们怎么办?”赫敏问哈利,她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嗯,反正不能站在这里干等着他们找到我们,”哈利说,“快离开这扇门。” 他们尽量蹑手蹑脚地往前跑,经过那个闪闪发亮的钟形玻璃罩(那个小小的蛋仍然在那里孵出鸟儿再变回去),奔向房间那头通往圆形门厅的出口。快要跑到的时候,哈利听见什么沉重的大家伙在撞击赫敏刚才用魔法封死的门。 “闪开!”一个粗暴的声音说,“阿拉霍洞开!” 门一下子开了,哈利、赫敏和纳威赶紧钻到桌子底下。他们看见两个食死徒的长袍下摆离他们越来越近,脚步挪动得很快。 “他们大概直接跑到门厅去了。”那个粗暴的声音说。 “看看桌子底下。”另一个声音说。 哈利看见两个食死徒的膝盖弯了下来,他把魔杖从桌子底下伸出去,大喊一声:“昏昏倒地!” 一道红光击中了离得最近的那个食死徒,他往后倒在一个落地式大摆钟上,把钟撞翻了。另一个食死徒往旁边一跳,躲过了哈利的咒语,用自己的魔杖指着赫敏。赫敏为了瞄准,正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阿瓦达——” 哈利贴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个食死徒的双膝,把他掀翻在地,咒语打偏了。纳威急忙过来帮忙,撞翻了一张桌子,慌慌张张地用魔杖指着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喊了声: “除你武器!” 哈利和那个食死徒的魔杖都脱手飞了出去,飞回了预言厅的入口。两人都挣扎着站起来去追魔杖,食死徒在前,哈利紧随其后,跑在最后的是纳威,他似乎被自己做的事情吓呆了。 “快闪开,哈利!”纳威嚷道,显然是想要将功补过。 哈利赶紧闪到一旁,纳威再次瞄准,喊道: “昏昏倒地!” 红光擦着食死徒的肩膀掠过,击中了墙边一个玻璃门柜子,那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沙漏。柜子倒在地上,裂开了,玻璃迸溅得到处都是,随即柜子又弹回到墙上,变得完好如初,然后又落下来,摔成碎片—— 那个食死徒的魔杖掉在闪闪发亮的钟形玻璃罩旁的地板上,他一把抓了起来。在他转身时,哈利一猫腰躲到了另一张桌子后面。食死徒的面具歪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用另一只手扯掉面具,大喊:“昏昏——” “昏昏倒地!”正好赶来的赫敏大声嚷道。红光击中了食死徒的胸膛中央,他顿时僵住,胳膊仍然举着,魔杖啪哒一声掉到地上,随后他仰面倒向了钟形玻璃罩。哈利以为会听见咣的一声,因为那人是撞向厚实的玻璃,再顺着玻璃罩滑到地上,然而他的脑袋却穿过玻璃罩表面陷了进去,就好像那只是一个肥皂泡似的,然后他的四肢摊开仰面倒在桌上,脑袋扎进充满闪光气流的玻璃罩里。 “魔杖飞来!”赫敏喊道。哈利的魔杖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飞到她手里,她把它扔给了哈利。 “谢谢,”哈利说,“好吧,我们离开——” “快看!”纳威惊恐万状地说。他盯着食死徒陷在玻璃罩里的脑袋。 三个人又都把魔杖举起来,但谁也没有出击。他们都张着嘴巴,十分惊骇地盯着那人脑袋的变化。 那颗脑袋在迅速地缩小,而且越来越秃,黑色的头发和胡子楂儿缩进了脑袋里。他的面颊变得光滑起来,脑壳变得圆溜溜的,像桃子一般覆盖着一层茸毛…… 此刻,在这个挣扎着想站起来的食死徒肌肉发达的粗脖子上,怪异地顶着一颗婴儿的脑袋。而就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颗脑袋又开始膨胀成原来的大小,浓密的黑色毛发又从头皮和下巴上冒了出来…… “是时间,”赫敏用敬畏的声音说,“时间……” 食死徒又晃了晃他丑陋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没等他重新振作起来,那颗脑袋又开始缩回到婴儿时代…… 旁边一个房间里传来喊叫,接着是碎裂声和尖叫声。 “罗恩?”哈利嚷道,迅速转过身,离开眼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形过程,“金妮?卢娜?” “哈利!”赫敏尖叫一声。 那个食死徒把脑袋从玻璃罩里拔了出来。他的模样古怪之极,一颗婴儿的小脑袋在声嘶力竭地大叫,而两条粗胳膊却在危险地四下拍打,差点儿打到了哈利,但哈利一弯腰躲过去了。哈利举起魔杖,可是赫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吃了一惊。 “你不能伤害一个婴儿!” 没时间争论了。哈利听见预言厅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他意识到刚才不应该叫喊,暴露他们的位置,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快!”他说,然后他们拔腿奔向房间那头那扇开着的通向黑色大厅的门,长着丑陋的婴儿脑袋的食死徒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跑到半路,哈利看见开着的门里又有两个食死徒穿过黑色房间朝他们跑来。他们赶紧往左一拐,冲进一个黑黢黢的、拥挤杂乱的小办公室,回身砰地关上了门。 “快快——”赫敏的咒语没有念完,门就被撞开了,两个食死徒冲了进来。 这两个人得意地大喊一声,叫道: “障碍重重!” 哈利、赫敏和纳威都被撞得向后飞去。纳威从桌子上滑过,消失了踪影。赫敏撞在一个书架上,顿时就被纷纷掉落的大部头书掩埋了。哈利的后脑勺撞在后面的石墙上,眼前直冒金星,一时间头晕眼花,不知所措。 “我们抓住他了!”离哈利最近的那个食死徒喊道,“在一间办公室里,就在——” “无声无息!”赫敏喊道,那人的声音立刻就哑了。他的嘴巴继续在面具上的窟窿里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被另一个食死徒推搡到了一边。 “统统石化!”哈利见到第二个食死徒举起魔杖,赶紧大喊一声。食死徒的腿和胳膊啪地合在一起,身子向前扑倒,脸朝下摔在哈利脚边的地毯上,像木板一样僵硬,动弹不得。 “干得好,哈——” 可是,刚才被赫敏击哑的那个食死徒突然挥舞着魔杖左右劈砍起来,赫敏的胸口像是掠过一道紫色的火焰。她似乎有些吃惊地轻唤了一声“哦”,便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赫敏!” 哈利扑通跪倒在她身边,举着魔杖的纳威迅速从桌子底下朝她爬来。纳威刚钻出桌子,食死徒就朝他的脑袋狠狠地踢了一脚——把纳威的魔杖踢成了两截,又踢中了他的脸。纳威痛得惨叫一声,蜷缩起来,用手捂住了嘴和鼻子。哈利扭过身,高举起魔杖,看见食死徒扯掉了面具,正用魔杖直指着自己。哈利认出了这张曾在《预言家日报》上出现过的苍白、扭曲的长脸:安东宁·多洛霍夫,就是他杀害了普威特兄弟俩。 多洛霍夫露出了狞笑。他用那只没拿魔杖的手指指哈利手里仍然紧攥着的预言球,指指自己,又指指赫敏。尽管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把预言球给我,否则你的下场跟她一样…… “其实只要我把它一交出去,你就会把我们全干掉!”哈利说。 哈利的脑子紧张得嗡嗡直叫,使他无法好好思索。他一只手搭在赫敏的肩膀上,肩膀还是热的,但是他不敢仔细看她。千万不能让她死,千万不能让她死,如果她死了,都是我的错…… “不管你怎么做,哈利,”纳威在桌子底下激动地说,他垂下双手,露出了明显被打断的鼻子,鲜血顺着嘴巴和下巴在哗哗地往下流,“都别把东西给他!”[33] 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多洛霍夫扭头看去——那个长着婴儿脑袋的食死徒出现在门口,他的脑袋在声嘶力竭地大叫,两只大拳头仍在不受控制地击打着周围的一切。哈利抓住这个机会: “统统石化!” 多洛霍夫没来得及抵挡,咒语击中了他。他向前摔倒在同伴身上,两人都变得像木板一样僵硬,再也动弹不得了。 “赫敏,”哈利看到那个长着婴儿脑袋的食死徒跌跌撞撞地走远了,便立刻摇晃着赫敏叫道,“赫敏,醒醒……” “他对她做了什么?”纳威说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跪在赫敏的另一边,肿胀的鼻子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外流血。 “不知道……” 纳威摸索着赫敏的手腕。 “还有脉搏,哈利,肯定还有脉搏。” 一阵强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袭上哈利心头,使他一时间感到有点眩晕。 “她还活着?” “对,我认为还活着。” 一阵静默,哈利仔细倾听有没有更多的脚步声,但只能听见那个长着婴儿脑袋的食死徒在隔壁房间里横冲直撞,呜呜咽咽。 “纳威,我们离出口不远了,”哈利轻声说,“我们就在那个圆形房间隔壁……只要你能在别的食死徒赶来之前走过去,找到那扇门,我相信你肯定能把赫敏弄到走廊上,进入升降梯……然后你就会找到人……拉响警报……” “那你打算怎么办?”纳威说,他用袖子擦擦流血的鼻子,皱着眉头看着哈利。 “我要去把其他人找到。”哈利说。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纳威坚决地说。 “可是赫敏——” “我们带着她,”纳威坚定地说,“我来背她——你对付他们比我厉害——” 他站起来,抓住赫敏的一只胳膊,等着迟疑不决的哈利,于是哈利抓起赫敏的另一只胳膊,帮着纳威把她毫无声息的身体背上肩头。 “等等,”哈利说,他从地上抓起赫敏的魔杖,塞进纳威手里,“你最好拿上。” 他们慢慢地朝门口走去,纳威一脚踢开自己那根断裂的魔杖。 “我奶奶准会要了我的命,”纳威瓮声瓮气地说,说话时鲜血从鼻子里喷溅出来,“这是我爸爸的旧魔杖。” 哈利把脑袋探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长着婴儿脑袋的食死徒尖叫着横冲直撞,撞翻了落地式大摆钟,撞翻了桌子。他声嘶力竭地大叫,困惑得摸不着头脑,那个玻璃门的柜子——现在哈利怀疑里面装着时间转换器——仍然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掉落、摔成碎片,又自动修复。 “他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他小声说,“快……紧紧跟着我……” 他们轻手轻脚地溜出办公室,朝通向黑色大厅的门走去,大厅里现在似乎空无一人。他们走了几步,纳威被赫敏的重量压得微微摇晃起来。时间屋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墙壁又开始旋转。哈利后脑勺上刚才遭了那一下撞击,撞得他到现在似乎都站立不稳。他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地左右摇晃着,直到墙壁停止了转动。哈利看到赫敏在门上刻的那些燃烧的X已经消失,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你认为该往哪边——?” 没等他们决定往哪边尝试,右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跌出三个人来。 “罗恩!”哈利声音嘶哑地说,朝他们冲了过去,“金妮——你们都——?” “哈利,”罗恩说,声音发虚地咯咯笑着,扑上前来,一把抓住哈利的袍子前襟,用聚不成焦的眼睛盯着他,“是你啊……哈哈哈……你看上去好滑稽,哈利……你整个儿乱糟糟的……” 罗恩的脸色十分苍白,某种黑乎乎的东西从嘴角流了出来。接着,他双膝一软瘫倒了,但仍然揪着哈利的前襟不放,哈利被他拉得像在鞠躬一样。 “金妮?”哈利恐惧地说,“出了什么事?” 可是金妮摇摇头,贴着墙出溜下去,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捏着自己的脚脖子。 “我认为她的脚脖子断了,我听见咔嚓一声。”卢娜俯身看着金妮轻声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毫发未伤,“他们四个人把我们赶进了一间满是行星的黑屋子。那地方特别古怪,有时候我们就在黑暗中飘着——” “哈利,我们近距离看到了天王星!”罗恩说,仍然声音发虚地咯咯笑着,“明白吗,哈利?我们看到了天王星——哈哈哈——” 罗恩的嘴角鼓起一个血泡,然后破裂了。 “——反正,有个人抓住了金妮的脚,我用了粉碎咒,让冥王星在他脸上爆炸了,可是……” 卢娜无奈地指了指金妮,金妮仍然闭着双眼,呼吸很虚弱。 “罗恩是怎么回事?”哈利害怕地问。罗恩还是咯咯笑个不停,揪着哈利的前襟不放。 “我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击中了他,”卢娜难过地说,“他变得有点不正常了,我差点儿没法把他带过来。” “哈利,”罗恩拽着哈利,让哈利的耳朵贴近他的嘴,仍然声音发虚地咯咯笑着说,“你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吗,哈利?她是疯姑娘……疯姑娘洛夫古德……哈哈哈……”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哈利坚决地说,“卢娜,你能扶着金妮吗?” “没问题。”卢娜说,她把魔杖在耳朵后面插好,用一只胳膊搂住金妮的腰,拽她起来。 “只是脚脖子的问题,我自己能行!”金妮不耐烦地说,可她随即就往一边倒去,于是赶紧抓住卢娜稳住身子。哈利把罗恩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就像好几个月前对待达力那样。他看看四周,他们一下子找到正确出口的概率只有十二分之一—— 他扶着罗恩朝一扇门走去,离门还差几步的时候,大门对面的另一扇门猛地打开了,三个食死徒冲了进来,领头的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他们在这儿!”她尖叫道。 昏迷咒在房间里嗖嗖地穿梭。哈利一路冲撞着穿过那扇门,匆匆把罗恩从自己身上甩掉,又弯腰跑回来帮纳威把赫敏弄进去。他们及时跨过门槛,正好在贝拉特里克斯赶来时把门关上了。 “快快禁锢!”哈利大喊,接着听见三具身体重重地撞在门的另一边。 “没关系!”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还有别的路可以进去——我们找到他们了,他们跑不了啦!” 哈利迅速转过身,他们又回到了大脑屋。没错,周围的墙上有好几扇门。他听见身后的大厅里传来脚步声,更多的食死徒跑来跟先前那几个人会合了。 “卢娜——纳威——帮帮我!” 三个人绕着屋子飞跑,把一扇扇门全部封死了。哈利撞在一张桌子上,匆忙间就势滚过桌面,赶向另一扇门。 “快快禁锢!” 门后传来飞奔的脚步声,不时有沉重的身体在冲撞某一扇门,门颤抖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卢娜和纳威顺着对面的墙给门施魔法——然后,就在哈利快要跑到屋子另一端时,他听见了卢娜的叫声: “快快——啊……” 哈利赶紧转身,看见卢娜腾空飞了起来,五个食死徒从她刚才没来得及封死的那扇门一拥而入。卢娜摔在一张桌子上,她滑过桌面,落在另一边的地上,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像赫敏一样一动不动了。 “抓住波特!”贝拉特里克斯尖叫着朝哈利跑来。哈利躲过她,返身在屋子里飞跑,只要他们顾忌砸坏预言球,他就没有危险—— “喂!”罗恩说,他已经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正像醉汉一样摇摇摆摆地朝哈利走去,嘴里仍然咯咯笑着,“喂,哈利,这里有大脑呢,哈哈哈,是不是很古怪,哈利?” “罗恩,闪开,趴下——” 可是罗恩已经用魔杖指着那个水箱。 “真的,哈利,真的是大脑——你看——大脑飞来!” 场面似乎在瞬间凝固了。哈利、金妮和纳威,还有每个食死徒都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注视着水箱顶部,只见一个大脑像一条鱼一样,从绿色的液体中跳了出来。它似乎在空中悬了一会儿,然后一路旋转着朝罗恩飞去,由活动画面构成的丝带般的东西,从大脑里蹿出来,像一卷卷胶片似的散开了—— “哈哈哈,哈利,你看啊——”罗恩说,一边注视着大脑吐出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脑浆,“哈利,过来摸一摸,肯定特别古怪——” “罗恩,不要!” 哈利不知道罗恩碰到那些飘散在大脑后面的思想触须会怎么样,但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冲上前去,可是罗恩已经伸出双手抓住了大脑。 那些触须一碰到罗恩的皮肤,就开始像绳索一样缠住了他的胳膊。 “哈利,快看怎么回事——不——不——我不喜欢——不,停下——停下——” 可是那些细细的丝带已在缠绕罗恩的胸脯了。他使劲地又扯又拽,可大脑像章鱼的身体一样用触须把他勒紧了。 “四分五裂!”哈利大喊一声,想斩断那些在他眼前把罗恩紧紧缠住的触须,可是触须没有断。罗恩跌倒在地,仍然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想摆脱束缚。 “哈利,他会被勒死的!”金妮喊道,受伤的脚脖子使她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一道红光从一个食死徒的魔杖射出,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金妮的脸。她往旁边一滚,躺在那里不省人事了。 “昏昏倒地!”纳威喊道,迅速转身,朝那些逼近的食死徒挥舞着赫敏的魔杖,“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食死徒朝纳威射来昏迷咒,但射偏了几英寸没有击中。现在,只剩下哈利和纳威两个人对付五个食死徒了,其中两个食死徒射出利箭般的道道银光,但都没有击中目标,只在他们身后的墙上留下了凹坑。贝拉特里克斯直朝哈利冲来,哈利赶紧躲避。他把预言球举过头顶,返身在房间里奔跑,他一心只想把食死徒从朋友们身边引开。 看来这招奏效了。食死徒们纷纷追了过来,撞得桌子椅子四下乱飞,却不敢给哈利施魔法,生怕会把预言球弄坏。哈利冲出了唯一开着的那扇门,也就是食死徒冲进来的那扇。他暗自祈祷纳威能陪在罗恩身边,想办法使他挣脱束缚。他在他们没有进来过的这间屋子里刚跑了几步,就感到地板消失了—— 他顺着一级又一级石头台阶滚落下去,砰砰地撞在每一级台阶上。“砰!”最后的那一下猛烈撞击,几乎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去。他仰面平躺在那个深坑里,深坑的高台上便矗立着那道石头拱门。食死徒的笑声在整个房间里回荡。哈利往上一看,发现刚才在大脑屋里的那五个食死徒正朝他奔下来,还有更多的食死徒从别的门里拥出,跳过一级级石头台阶朝他逼近。虽然双腿抖得厉害,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哈利还是勉强站了起来:预言球仍然奇迹般地握在他的左手里完好无损,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魔杖。他一步步后退,同时环顾四周,让所有的食死徒都处在自己的视线中。突然,他的大腿后部撞在某个坚实的东西上:他碰到了那个矗立着拱门的高台。他后退着爬了上去。 食死徒们都停住了脚步,盯着他。有几个像他一样气喘吁吁,还有一个血流不止。摆脱了全身束缚咒的多洛霍夫,正斜眼瞥着哈利,用魔杖直指他的面门。 “波特,你完蛋了,”卢修斯·马尔福扯掉面具,拖着长腔说道,“乖乖地把预言球交给我吧。” “让——让其他人离开,我就把它给你!”哈利孤注一掷地说。 几个食死徒笑了起来。 “你根本没资格讨价还价,波特,”卢修斯·马尔福说,惨白的脸因高兴而泛出红晕,“看到没有,我们十个人,你只有一个人……怎么,难道邓布利多没有教会你怎么数数吗?” “他不是一个人!”上面的一个声音喊道,“还有我呢!” 哈利的心往下一沉。纳威跌跌撞撞地跨过一级级石头台阶朝他跑来,颤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赫敏的魔杖。 “纳威——不要——回到罗恩身边去——” “昏昏倒地!”纳威又大喊一声,用魔杖挨个儿指着每个食死徒,“昏昏倒地!昏昏——” 一个块头最大的食死徒从后面抓住纳威,把他的双臂缚在身体两侧。纳威拼命挣扎,又踢又蹬。几个食死徒大笑起来。 “是隆巴顿,对吗?”卢修斯·马尔福用讥讽的声音说,“啊,你奶奶已经习惯于为我们的事业而失去亲人了……你的死不会令她特别震惊的。” “隆巴顿?”贝拉特里克斯也跟着说道,憔悴的脸上绽开一个十分邪恶的笑容,“哎呀,小子,我有幸见过你的父母呀。” “我知道你见过!”纳威吼道,他拼命挣脱那个抱住他的食死徒,那人连忙大喊,“有谁快把他击昏!” “别,别,别,”贝拉特里克斯说。她扫了一眼哈利,然后又看着纳威,看上去欣喜若狂,兴奋得要命,“别,让我们看看隆巴顿能坚持多久才会像他父母那样变疯……除非波特愿意把预言球交给我们。” “别给他们!”纳威咆哮着说,贝拉特里克斯举着魔杖,一步步逼近他和那个食死徒,纳威似乎失去了常态,拼命扭动、踢蹬,“别给他们,哈利!” 贝拉特里克斯一举魔杖:“钻心剜骨!” 纳威失声惨叫,双腿缩到胸前,那个食死徒一下子就悬空拎着他了。食死徒把他一扔,他落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尖叫着。 “只是让你尝尝滋味!”贝拉特里克斯说着又举起魔杖,纳威的叫声停止了,躺在她的脚下啜泣着。她转过身盯着哈利。“好了,波特,要么把预言球给我们,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小伙伴惨死!” 哈利根本用不着考虑,他没有别的选择。预言球被他的手攥得滚烫,他把它递了过去。马尔福冲上前来想拿走预言球。 就在这时,上面高处又有两扇门突然打开了,五个人冲进了房间:小天狼星,卢平,穆迪,唐克斯和金斯莱。 马尔福转身举起魔杖,但唐克斯已经朝他射去一个昏迷咒。哈利等不及看咒语有没有击中目标,赶紧跳下高台躲避。食死徒完全被凤凰社成员的出现搞乱了阵脚,那些人一边跳过一级级石阶,奔向下面的深坑,一边朝食死徒们射来雨点般的咒语。哈利在飞奔的人体和闪烁的光柱中看见纳威在地上蠕动着。哈利又躲过一道红光,扑倒在地,朝纳威爬去。 “你没事吧?”他喊道,又一道咒语在他们头顶上几英寸的地方嗖地飞过。 “没事。”纳威说,挣扎着想站起来。 “罗恩呢?” “我想他不会有事——我离开时他还在跟大脑搏斗呢——” 他们之间的地面被一个咒语击中,留下一个大坑,纳威的手几秒钟前就在那个地方。两人赶紧从那里爬开,这时一只粗胳膊从天而降,抓住哈利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他的双脚几乎离开了地面。 “把它给我,”一个声音在哈利耳边吼道,“把预言球给我——” 那人死死地掐着哈利的喉咙,掐得他喘不过气来。哈利透过迷蒙的泪水,看见小天狼星正在大约十英尺外跟一个食死徒搏斗,金斯莱同时对付两个,唐克斯还在石阶的半腰处,朝下面的贝拉特里克斯发射咒语——似乎谁也没有发现哈利快要死了。他把魔杖转了过去,朝身后指着那人的身体,却喘不上气来念咒语,而那人的另一只手,正摸索着来抓哈利握着预言球的那只手—— “啊!” 纳威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他不能念咒语,就用赫敏的魔杖狠狠地戳进了那个食死徒面具上的眼洞。那人惨叫一声,立刻松开了哈利。哈利迅速转过身对着他,喘着气喊道: “昏昏倒地!” 食死徒往后一倒,面具滑落了:是差点杀死巴克比克的麦克尼尔。他的一只眼睛又红又肿。 “谢谢!”哈利对纳威说,并一把将他拖到一边,这时小天狼星和他的食死徒对手踉跄着从他们身边蹿过,搏斗得十分激烈,双方挥动的魔杖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接着,哈利的脚触到一个圆圆的硬东西,滑了一下。他起初以为是预言球掉了,接着便看见穆迪的魔眼在地上滴溜溜地滚远了。 魔眼的主人侧身躺在地上,脑袋在流血,袭击他的人此刻正朝哈利和纳威冲来:是多洛霍夫,他苍白的长脸快意地抽搐着。 “塔朗泰拉舞!”他用魔杖指着纳威喊道,纳威的双腿立刻像是跳起了疯狂的踢踏舞,身体失去了平衡,再次摔倒在地。“现在,波特——” 多洛霍夫像刚才对付赫敏一样,挥舞着魔杖劈砍过来,哈利大叫一声:“盔甲护身!” 哈利觉得什么东西像钝刀子一样在脸上划过,那股力量撞得他往旁边一倒,摔在纳威不断舞动的腿上,幸好铁甲咒挡住了这咒语最强烈的威力。 多洛霍夫又举起了魔杖:“预言球飞——” 小天狼星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用肩膀一撞多洛霍夫,把他撞得飞了出去。预言球又一次滑到哈利的指尖,但他好歹又把它抓紧了。现在小天狼星和多洛霍夫在决斗,魔杖像剑一样上下飞舞,杖尖迸出火星—— 多洛霍夫抽回魔杖,做出对付哈利和赫敏时的那种劈砍动作。哈利一跃而起,喊道:“统统石化!”多洛霍夫的腿和胳膊再次合在一起,他仰面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精彩!”小天狼星喊道,一边把哈利的脑袋往下一按,躲过了两个迎面射来的昏迷咒,“现在我要你离开这——” 两人同时又弯下身,一道绿光险些击中小天狼星。哈利看见在房间那头,唐克斯从石头台阶的半腰摔下来,软绵绵的身体从一排石阶滚向另一排石阶,贝拉特里克斯得意洋洋地朝那儿奔去。 “哈利,拿好预言球,带上纳威,快跑!”小天狼星喊道,冲过去迎战贝拉特里克斯。哈利没有看见接下来的情形,金斯莱摇摇摆摆地闯入了他的视线,正跟摘了面具、满脸麻子的卢克伍德在搏斗。哈利朝纳威扑去时,又一道绿光从他头顶掠过—— “你能站起来吗?”他对着纳威的耳朵喊道,纳威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摆动、抽搐着,“用胳膊搂住我的脖子——” 纳威照办了——哈利使劲架起他——纳威的双腿仍然不停地四下甩动,无法支撑他的身体。这时,一个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朝他们扑来,两人都向后摔倒了,纳威就像肚皮朝天的甲虫一样,双腿在空中胡乱摆动;哈利把左臂高高地举在空中,保护着小玻璃球,以防被摔碎。 “预言球,把预言球给我,波特!”卢修斯·马尔福贴着他的耳朵恶声恶气地说,哈利感觉到他的魔杖尖用力抵着自己的肋骨。 “不——放——开——我……纳威——接着!” 哈利把预言球贴地滚了出去,平躺在地的纳威转了个圈,把球揽在怀里。马尔福又用魔杖指着纳威,这时哈利用自己的魔杖越过肩头往后一捅,大喊一声:“障碍重重!” 马尔福被炸飞了。哈利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左右张望,只见马尔福撞在了小天狼星和贝拉特里克斯正在决斗的高台上。马尔福又用魔杖瞄准了哈利和纳威,可是没等他吸口气念出咒语,卢平就跳过来挡在了他们中间。 “哈利,把其他人召集起来,快走!” 哈利抓住纳威袍子的肩部,把他的身体拖上第一级石头台阶。纳威的双腿在抽搐、摆动,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哈利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们又往上爬了一级—— 一个咒语击中了哈利脚下的石凳,石凳被炸碎了,哈利跌落到下一层台阶上。纳威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双腿仍然在胡乱地抽搐、摆动着,他把预言球塞进了口袋。 “快!”哈利焦急地说,使劲拽着纳威的袍子,“试着用腿蹬一蹬——” 哈利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拉,纳威的袍子沿着左边的接缝绽开了——小玻璃球从口袋里滚落出来,没等他们伸手去接,纳威一只胡乱摆动的脚踢中了它。预言球飞到了右边十英尺外,在他们下面的石阶上撞碎了。两人被眼前的事情吓坏了,呆呆地望着预言球碎裂的地方,只见一个双眼被放大了很多倍的乳白色身影升到空中,而周围除了他们俩,没有人注意到。哈利看见那身影的嘴在说话,可是四周充满了撞击声、呐喊声、尖叫声,预言说的是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清。那身影说完话,就消失在了虚空中。 “哈利,对不起!”纳威大声说道,他满脸痛苦,双腿还在乱摆乱动,“真对不起,哈利,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哈利大声喊道,“试着站起来,我们快离开——” “邓布利多!”纳威喊道,目光越过哈利的肩头瞪着,汗津津的脸突然变得欣喜若狂。 “什么?” “邓布利多!” 哈利转身循着纳威的目光望去。就在他们上方,在大脑屋的门口,站着阿不思·邓布利多。他举着魔杖,脸色苍白,满是怒容。哈利觉得有一股电流突然涌过全身的每个细胞——他们得救了。 邓布利多快步走下石阶,经过纳威和哈利身边,他们俩再也不想离开了。邓布利多走到石阶底部,近旁的食死徒才发现了他,赶紧嚷嚷着告诉别人。一个食死徒抱头逃窜,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爬上对面的石阶。邓布利多的咒语轻飘飘地把他拽了回来,就好像用一根看不见的钓线把他钩住了—— 只有两个人还在打斗,似乎没有发现有人到来。哈利看见小天狼星躲过贝拉特里克斯射出的红光:他在大声嘲笑她。 “来吧,这不是你的水平!”他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第二道光正中他的胸膛。 笑容还没有完全从他脸上消失,但他的眼睛惊骇地瞪圆。 哈利松开了纳威,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再次跳下一级级石阶,一边抽出魔杖,邓布利多也转身看着高台。 小天狼星坠落的过程似乎十分缓慢:他的身体弯成一个优美的弧线,向后跌入了挂在拱门上的破烂的帷幔。 哈利看见,他的教父坠入那道古老的拱门时,那张曾经英俊、现已消瘦憔悴的脸上混杂着恐惧和惊讶。他消失在了帷幔后面,帷幔像被大风吹着一样飘摆片刻,又恢复了原样。 哈利听见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得意的尖叫,但他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小天狼星只是跌到了拱门里,随时都会在另一边重新出现…… 可是小天狼星没有出现。 “小天狼星!”哈利喊道,“小天狼星!” 他已经来到石阶底部,急促的呼吸如烧灼一般。小天狼星肯定就在帷幔后面,哈利要把他拉出来…… 哈利刚拔腿朝高台跑去,卢平一把抱住他,把他拖了回来。 “你做不了什么,哈利——” “去找他,救他,他不过是跌进去了!” “——来不及了,哈利。” “我们仍然可以找到他——”哈利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但卢平就是不放…… “你做不了什么的,哈利……做不了什么……他死了。” 第135章他唯一害怕的人 “不,他没有死!”哈利嚷道。 他不相信,他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仍然用全身的力气跟卢平搏斗。卢平不明白,那帷幔后面藏着人呢。哈利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就听见他们在喃喃低语。小天狼星躲起来了,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小天狼星!”他大声喊道,“小天狼星!” “他回不来了,哈利。”卢平说,他拼命制止着哈利,声音哽咽了,“他回不来了,因为他已经死——” “他——没——有——死!”哈利吼道,“小天狼星!” 周围乱哄哄的,毫无头绪的喧嚷,来回穿梭的咒语。这些对哈利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噪音;那些从他们身边飞过的被挡开的咒语都无关紧要,什么都无关紧要,除非卢平说小天狼星就站在几英尺外的那个破帘子后面呢,还会随时出现,甩甩一头黑发,渴望着重新投入战斗。 卢平把哈利拖下高台。哈利仍然盯着拱门,心里在生小天狼星的气,他为什么让自己等了这么久—— 然而,他虽然挣扎着摆脱卢平,但内心的某个角落隐约意识到,小天狼星以前从没让他等待……小天狼星总是冒着一切危险来见哈利,来帮助哈利……现在,哈利这么没命地大声呼唤他,他都没有出现,那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他真的已经—— 邓布利多把剩下来的大多数食死徒都集中在房间中央,似乎用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他们,使他们动弹不得。疯眼汉穆迪爬到房间那头唐克斯的身边,努力想使她苏醒过来。高台后面仍然强光飞射,咒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金斯莱早已挺身而出,代替小天狼星跟贝拉特里克斯继续决斗。 “哈利?” 纳威滑下一级又一级石阶,来到哈利站着的地方。哈利不再挣扎,但卢平仍然警惕地抓着他的胳膊。 “哈利……真对不起……”纳威说,他的腿还在不受控制地胡乱舞动着,“那个人——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你的朋友?” 哈利点了点头。 “来,”卢平轻声说着,用魔杖指着纳威的双腿,念了句“终了结束”。咒语消除了:纳威的腿落回地面,稳住不动了。卢平脸色苍白。“我们——我们快找到其他人。他们都在哪儿,纳威?” 卢平说着转身离开拱门,似乎每说一个字都使他感到很痛苦。 “他们都在后面,”纳威说,“一个大脑缠住了罗恩,但我认为他不会有事的——赫敏昏过去了,但还能摸到脉搏——” 高台后面传来一声巨响和一声叫喊。哈利看见金斯莱惨叫着倒在地上:邓布利多猛地转过身,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想逃跑。邓布利多朝她射出一个咒语,但被她挡开了。她已经跑到石阶的半腰处—— “哈利——不要!”卢平喊道,但哈利已经把胳膊从卢平放松警惕的手里挣了出来。 “她杀死了小天狼星!”哈利吼道,“她杀死了他——我要干掉她!” 她飞快地爬上一级级石凳,人们在后面大声喊他,但他不予理会。贝拉特里克斯的长袍下摆在前面一闪就不见了,他们又来到了大脑游动的房间…… 她从肩头向身后射来一个咒语。水箱蹿到空中,翻倒了。哈利顿时被水箱里恶臭难闻的液体淹没:大脑在他身上滑来滑去,并开始用长长的五颜六色的触须缠绕他。哈利大喊一声:“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那些触须就离开了他,飞到空中。他一步一滑地朝门口跑去。他从卢娜身上跳过,卢娜躺在地上呻吟;他跑过金妮,金妮说:“哈利——怎么——?”他跑过罗恩,罗恩声音发虚地咯咯笑着;他又跑过赫敏,赫敏仍然昏迷不醒。他拧开门,冲进黑色的圆形大厅,看见贝拉特里克斯蹿出了房间对面的一扇门,而她前面便是那道通向升降梯的走廊。 哈利拼命奔跑,但是贝拉特里克斯出去后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墙壁又开始旋转。哈利又一次被旋转的大枝形烛台的一道道蓝光包围了。 “出口在哪儿?”墙壁隆隆地停止了旋转,哈利绝望地喊道,“出去的路在哪儿?” 这个房间似乎正等着他发问呢。他身后的那扇门突然打开,出现了那道通向升降梯的走廊,那里亮着火把,空无一人。他拔腿向前冲去…… 他听见前面一架升降梯哐啷哐啷地响,他在过道里飞奔,转过拐角,用拳头使劲砸着按钮,召唤第二架升降梯。升降梯丁丁当当、咔啦咔啦地降落下来,栅栏门滑开,哈利冲了进去,又用拳头使劲砸着正厅的按钮。门关上了,他在上升…… 没等栅栏门完全打开,他就挤出升降梯,左右张望。贝拉特里克斯已经跑到大厅另一头的电话亭升降梯那儿,哈利冲过去,她回头看看,又射出一个咒语。哈利闪身躲到魔法兄弟喷泉后面,咒语从他身边嗖地掠过,击中了正厅另一边的金色大门,发出铃铛般的响亮声音。脚步声没有了,贝拉特里克斯不再奔跑。哈利伏身躲在雕像后面,留神倾听。 “出来,出来,小哈利!”她又模仿着婴儿的声音喊道,声音在光洁的木板地上回荡,“你来追我做什么呢,嗯?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亲爱的堂弟报仇的呢!” “没错!”哈利喊道,房间里似乎有二十个幽灵般的哈利在齐声回应,没错!没错!没错! “啊……难道你爱他吗,小宝宝波特?” 哈利心头涌起一股他从没体验过的仇恨,他从喷泉后面冲了出来,大吼一声:“钻心剜骨!” 贝拉特里克斯叫了起来:咒语把她打翻在地,但她没有像纳威那样痛苦地扭动、惨叫——她很快又站了起来,气喘吁吁,不再放声大笑。哈利又闪身躲到金色喷泉后面。贝拉特里克斯的破解咒正中那位英俊男巫的脑袋,脑袋被炸掉了,落到二十英尺外,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划痕。 “以前没有使用过不可饶恕咒吧,小子?”贝拉特里克斯嚷道,她已经放弃了那种婴儿般的声音,“你需要发自内心,波特!你需要真的希望造成痛苦——并且享受这种感觉——正当的愤怒不会伤害我多久的——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好吗?我来教教你——” 哈利侧身绕着喷泉的另一边挪动,只听她大喊了一声:“钻心剜骨!”哈利不得不再次猫下腰,马人举着弓箭的胳膊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离那金色男巫的脑袋不远。 “波特,你赢不了我的!”她喊道。 哈利听得出她正在往右边挪动,想瞄准他朝他出击。哈利赶紧绕到雕像后面,躲在马人的腿后,脑袋跟家养小精灵相齐。 “我是黑魔王最忠实的奴仆,过去是,现在也是。我从他那里学到了黑魔法,知道许多威力强大的咒语,你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做梦也别想跟我较量——” “昏昏倒地!”哈利大喊一声。他已经悄悄绕到了妖精站的地方,那妖精笑眯眯地抬头望着已经没有脑袋的男巫。哈利趁贝拉特里克斯朝喷泉外窥望的当儿,瞄准了她的后背。贝拉特里克斯反应极快,哈利几乎来不及躲避。 “盔甲护身!” 一道红光,是哈利自己发出的昏迷咒,朝他反弹回来。他赶紧爬到喷泉后面,妖精的一只耳朵飞到房间那头去了。 “波特,我给你一个机会!”贝拉特里克斯大声喊道,“把预言球给我——现在就把它滚过来——我就饶你一条小命!” “唉,恐怕你只能把我杀死了,因为预言球没了!”哈利吼道,这时他的额头突然剧痛难忍,伤疤又好像着了火一般,而且心头涌起一阵狂怒,但这怒火似乎与他自己的愤怒没有关连。“他知道了!”哈利说着,发出了跟贝拉特里克斯一样的狂笑,“你亲爱的老伙伴伏地魔知道它没了!他对你不会满意的,是吗?”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她喊道,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恐惧。 “我使劲把纳威拖上台阶时,预言球摔碎了!你认为伏地魔对此会怎么说呢,嗯?” 他的伤疤火烧火燎地剧痛……疼得他眼里涌出了泪水…… “撒谎!”她尖叫道,但哈利听出她此刻的愤怒后面藏着恐惧,“它在你手里,波特,你快把它给我!预言球飞来!预言球飞来!” 哈利再次放声大笑,他知道这会激怒她。脑袋里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脑壳快要爆炸了。他从独耳妖精后面挥了挥空空的手,又赶紧把手缩回来,贝拉特里克斯又朝他射来一道绿光。 “什么也没有了!”他喊道,“没什么可召唤的!它摔碎了,没有人听见它说了什么,快跟你的主子汇报去吧!” “不!”她尖叫道,“这不是真的,你在说谎!主人,我尽力了,我尽力了——别惩罚我——” “别再浪费口舌了!”哈利嚷道,伤疤比任何时候都疼得厉害了,他闭紧了眼睛强忍着,“他可听不见你在这里说话!” “是吗,波特?”一个冰冷、高亢的声音说。 哈利睁开了眼睛。 瘦高的身条,戴着黑色的兜帽,可怖的蛇一般的面孔苍白而憔悴,瞪着一双瞳仁细长的红眼睛……伏地魔出现在大厅中央,他的魔杖指着哈利,哈利呆呆地站着,几乎动弹不得。 “这么说,你把我的预言球给摔碎了?”伏地魔用那双冷酷的红眼睛盯着哈利,轻声说道,“不,贝拉,他没有说谎……我从他的废物脑子里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多少个月的准备,多少个月的努力……我的食死徒们又一次让哈利·波特妨碍了我……” “主人,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当时在跟阿尼马格斯布莱克搏斗!”贝拉特里克斯哭泣着说,扑倒在慢慢走近的伏地魔脚下,“主人,你知道的——” “别说了,贝拉,”伏地魔令人胆寒地说,“我待会儿再跟你算账。你以为我进入魔法部就是为了听你哭哭啼啼地道歉吗?” “可是主人——他在这儿——就在下面——” 伏地魔没予理会。 “我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了,波特,”他轻声地说,“你三番五次地惹恼我,次数太多,时间太久了。阿瓦达索命!” 哈利甚至没有张嘴抵抗,他大脑一片空白,魔杖软绵绵地指着地面。 然而,喷泉里那个没有脑袋的金色男巫雕像突然活了起来,从底座上跳起,啪的一声落在哈利和伏地魔之间的地上,伸开双臂保护着哈利,咒语从它的胸前擦过。 “什么——?”伏地魔四下张望着喊道,接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邓布利多!” 哈利的心怦怦狂跳着,他看看身后。邓布利多站在金色的大门前。 伏地魔举起魔杖,又一道绿光朝邓布利多飞去,邓布利多转过身,长袍忽地一旋,不见了。随即他又在伏地魔身后出现了,朝喷泉里剩下的那些雕像挥舞着魔杖。雕像们顿时活了过来。女巫雕像朝贝拉特里克斯冲去,贝拉特里克斯尖叫着发射出一个个咒语,但那些咒语都从雕像胸口擦过,不起作用,最后雕像扑过去把她压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妖精和家养小精灵快步奔向周围墙上的那些壁炉,独臂马人朝伏地魔冲去。伏地魔突然消失,接着又出现在水池旁。邓布利多一步步逼近伏地魔,金色马人绕着他们俩奔跑。无头雕像把哈利推到后面,让他离开了激战现场。 “今晚到这里来是愚蠢的,汤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傲罗们就要来了——” “到我完蛋的时候,你也死了!”伏地魔恶狠狠地说。他又朝邓布利多发射了一个杀戮咒,但没有击中,打在了保安的桌子上,桌子顿时燃起火苗。 邓布利多轻轻挥动着魔杖:魔杖射出的咒语威力太强大了,哈利虽然有金色男巫挡着,咒语飞过时也感到他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伏地魔这次不得不凭空变出一个闪亮的银盾来抵挡。不知这是什么咒语,似乎并没有看见它给银盾造成什么破坏,但银盾里发出一种低沉的锣一般的颤音——这异样的声音令人胆寒。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吧,邓布利多?”伏地魔大声说,在银盾上方眯起一双血红的眼睛,“你不屑于做这种残忍的事,对吗?” “我们都知道还有其他方式可以摧毁一个人,汤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一边继续朝伏地魔走去,似乎他在世上没有任何畏惧,似乎什么也不能打扰他的闲庭信步,“我承认,仅仅取你的性命,不会让我满足——”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糟糕的,邓布利多!”伏地魔恶狠狠地说。 “这你可就错了。”邓布利多说,他仍然一步步逼近伏地魔,说话的语气轻松随意,就好像他们是在喝酒聊天。哈利看到他没有防御、无遮无拦地向前走去,感到非常害怕。他想大喊一声提醒他,可是那个无头警卫不断赶着他往墙边退去,他每次想从它身后逃出去都被它挡住了。“是的,一直以来,你的最大弱点就是不能理解有些事情比死亡糟糕得多——” 又一道绿光从银盾后面射出。这次是独臂马人冲到邓布利多前面,被咒语击中,炸成了碎片。没等那些碎片落到地上,邓布利多就抽回魔杖,像挥鞭子一样四下挥舞起来。杖尖上蹿出一道细细长长的火焰,把伏地魔和他的银盾都缠绕起来。一时间,邓布利多似乎赢了,可是接着火绳变成了一条大蛇,它立刻放开伏地魔,转过来对着邓布利多,嘴里发出愤怒的咝咝声。 伏地魔消失了;蛇从地上竖起身子,准备出击—— 邓布利多头顶上空爆出火焰,与此同时伏地魔又出现了,站在刚才矗立着五座雕像的水池中央的底座上。 “小心!”哈利喊道。 话音未落,又一道绿光从伏地魔的魔杖射向邓布利多,大蛇也发起进攻—— 这时,凤凰福克斯俯冲到邓布利多身前,嘴巴张得大大的,把那道绿光整个儿吞了下去。它全身腾起火焰,落在地上,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再也不会飞了。与此同时,邓布利多用流畅的动作大幅度地挥了一下魔杖——眼看就要把毒牙扎进他身体里的那条大蛇,突然被高高地抛到空中,变成一股黑烟消失了。池里的水升了起来,像一个由熔化的玻璃做成的茧子一样罩住了伏地魔。 有那么几秒钟,只能看见伏地魔的一个面目不清的波动的黑影,在底座上模模糊糊地闪动着,似乎在挣扎着摆脱这团令他窒息的东西—— 接着,他不见了,水哗啦一声落回池子里,大量地泼溅出来,打湿了光滑明亮的地板。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尖叫道。 哈利相信战斗已经结束,伏地魔已经决定逃跑。哈利刚要从雕像警卫身后冲出来,却听见邓布利多大吼一声:“待在那里别动,哈利!” 邓布利多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了恐惧,哈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正厅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贝拉特里克斯仍然被女巫雕像压在身下,幼雏福克斯在地板上微弱地鸣叫着—— 接着,哈利的伤疤爆裂开来,他知道他死了:这疼痛超乎想象,这疼痛无法忍受—— 他离开了正厅,他被锁在了一个红眼睛怪物盘成的圆圈里,他被缠得那么紧,简直不知道他的身体在哪里结束,怪物的身体又从哪里开始。他们融为一体,被痛苦捆在了一起,无处可逃—— 接着那怪物说话了,用的是哈利的嘴,于是哈利在痛苦中感到自己的嘴巴在动…… “快杀死我吧,邓布利多……” 哈利眼睛看不见,奄奄一息,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渴望着松绑,他觉得那个怪物又在利用他了…… “如果死亡不算什么,邓布利多,那就杀死这男孩……” 让疼痛停止吧,哈利想……让他杀死我们两个吧……邓布利多,结束这一切吧……死亡跟这个相比不算什么…… 而且我又能见到小天狼星了。 当哈利心中充满感情时,那个怪物的缠绕放松了,疼痛也消失了。哈利面朝下躺在地上,浑身发抖,感觉不像躺在地板上,而像躺在冰上,眼镜不见了…… 正厅里回响着许多声音,按说不应该有这么多声音的……哈利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眼镜就在那个无头雕像的脚边。刚才雕像一直守护着他,此刻却仰面躺在地上,碎裂了,一动不动。哈利戴上眼镜,把头抬起一些,发现邓布利多那歪扭的鼻子近在咫尺。 “你没事吧,哈利?” “没事。”哈利回答,他抖得那么厉害,连脑袋都不能稳稳地抬着,“是啊,我没事——伏地魔呢——这些人是谁——怎么——” 正厅里挤满了人。一面墙上的那些壁炉都突然燃起了旺火,鲜绿色的火焰映在地板上。众多男女巫师潮水般地从壁炉里拥了出来。邓布利多拉着哈利站起身,哈利看见金色的家养小精灵和妖精小雕像领着一脸惊愕的康奈利·福吉走了过来。 “他刚才就在这儿!”一个梳马尾辫、穿红袍子的男人大声喊道,指着大厅另一边的一堆金色碎石,贝拉特里克斯刚才就是被压在这里的,“我看见他了,福吉先生,我发誓那就是神秘人,他抓起一个女人,幻影移形了!” “我知道,威廉森,我知道,我也看见他了!”福吉含糊不清地说,他的细条纹斗篷下穿着睡衣,像刚刚长跑完似的气喘吁吁,“我的天哪——这儿——就在这儿——在魔法部里!——我的老天爷啊——这简直不可思议——哎呀——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你下楼到神秘事务司去看一看,康奈利,”邓布利多说——他看到哈利平安无事似乎很欣慰,迈步走上前去,那些新来的人这才发现他在这儿(有些人举起了魔杖,另一些人只是露出惊异的神情。小精灵和妖精的雕像鼓起掌来,福吉大吃一惊,穿着拖鞋的脚跳离了地面)——“就会发现死刑厅里有几个逃跑的食死徒,被反幻影移形咒束缚着,等待着你的发落呢。” “邓布利多!”福吉喘着粗气说,惊讶得失去了控制,“你——在这儿——我——我——” 他慌乱地看着周围他带来的那些傲罗,毫无疑问,他几乎想大喊一声:“把他抓起来!” “康奈利,我准备跟你的人搏斗——并且再次获胜!”邓布利多用雷鸣般洪亮的声音说,“但是就在几分钟前,你亲眼看见了证据,说明我一年来告诉你的都是事实。伏地魔回来了,你们在这十二个月里追错了人,现在你应该听听理智的声音了!” “我——我不——哼——”福吉气冲冲地咆哮着,环顾四周,似乎指望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见没人开口,他又说:“很好——德力士!威廉森!下楼到神秘事务司去看看……邓布利多,你——你需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魔法兄弟喷泉——是怎么回事?”他用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加了一句,望着地板上男巫、女巫和马人雕像的四分五裂的残骸。 “等我把哈利送回霍格沃茨后,我们再谈论这件事。”邓布利多说。 “哈利——哈利·波特?” 福吉猛地转过身盯着哈利,哈利仍然站在墙边,站在那座在邓布利多和伏地魔搏斗中保护他、此刻躺倒在地的雕像旁。 “他——在这儿?”福吉说,“为什么——这都是怎么回事?” “等哈利回到学校之后,”邓布利多又说了一遍,“我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的。” 他离开水池,来到金色男巫的脑袋坠落的地方。他用魔杖指着男巫的脑袋,低声念道:“门托斯。”男巫的脑袋透出蓝光,在地板上颤抖着,发出很响的声音,几秒钟后又归于平静。 “你听我说,邓布利多!”福吉说,这时邓布利多捡起男巫的脑袋,拿着它走回哈利面前,“没有人批准你使用那个门钥匙!你不能在魔法部长面前这样胡作非为,你——你——” 邓布利多从半月形眼镜上威严地审视着他,他的声音支吾了。 “你要下一道命令让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离开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说,“你要告诉你的傲罗别再搜捕我的神奇动物保护课教师,好让他回来工作。今天晚上我给你……”邓布利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十二根指针的怀表看了看,“……半个小时,我认为这足够我们说清这里发生的事情的要点。毕竟,我还要回到我的学校去。如果你还需要我的帮助,当然啦,非常欢迎你写信到霍格沃茨跟我联系。信上写校长,我就能收到。” 福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嘴巴张着,那张圆脸在乱糟糟的灰头发下涨得更红了。 “我——你——” 邓布利多转身背对着他。 “拿着这个门钥匙,哈利。” 他递过雕像的金色脑袋,哈利把手放了上去,没再考虑下面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半小时后见,”邓布利多轻声说,“一……二……三……” 哈利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有钩子在他的肚脐眼后面使劲一拉。他脚下亮锃锃的木地板消失了,正厅、福吉和邓布利多也都消失了,他在一片旋舞的色彩和声音中,向前飞去…… 第136章丢失的预言 哈利的脚撞到了坚实的地面;他膝盖有点打弯,金色男巫的脑袋噔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回响。他环顾四周,发现来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校长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自动修复了。那些精美的银器又摆在细长腿的桌子上,静静地旋转着,喷着烟雾。昔日男女校长的肖像都在像框里打着鼾,脑袋懒洋洋地仰靠在扶手椅上或倚在肖像边上。哈利透过窗户朝外望去,地平线上有一道淡淡的浅绿色:天快要亮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睡梦中的某个肖像偶尔发出嘟哝声或哼哼声,这寂静令哈利无法忍受。如果周围的环境能够反映他内心的感受,那么这些肖像应该都在痛苦地尖叫。他在安静、漂亮的办公室里走动着,呼吸十分急促,努力克制着不去思考。可是他不得不思考……他没有办法逃避…… 小天狼星的死都是他的错,完完全全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哈利愚蠢地中了伏地魔的圈套,如果不是他那么相信梦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哪怕稍微考虑一下伏地魔有可能——像赫敏说的那样——利用哈利喜欢逞英雄…… 这太令人无法忍受了,他不愿意去想,他无法承受……他的内心有一个他不愿去感觉或探究的可怕的空洞,一个漆黑的窟窿,那是小天狼星所在的地方,那是小天狼星消失的地方。他不愿意被迫独自面对那个巨大而寂静的空间,他无法承受—— 他身后的一幅肖像发出一声特别响的呼噜,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啊……哈利·波特……”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伸展双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边用犀利的小眼睛打量着哈利。 “一大早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菲尼亚斯说,“这间办公室,除了合法的校长谁也进不来。莫非是邓布利多送你来的?哦,别跟我说……”他又哆嗦着打了一个哈欠,“又是我那个没出息的玄孙派你来送信的?” 哈利说不出话来。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还不知道小天狼星已经死了,但哈利没法告诉他。如果把这件事大声说出来就会使它铁板钉钉,无法挽回。 又有几个肖像开始动弹了。遭受审问的恐惧使哈利大步走过房间,抓住了门的球形把手。 门把手转不动。他被关在这里了。 “我希望这意味着,”挂在校长办公桌后面的那个红鼻子胖男巫说,“邓布利多很快就要回到我们中间了?” 哈利转过身。男巫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哈利点了点头,又拽了拽身后的球形门把手,还是没有拽动。 “哦,太好了,”男巫说,“没有他,日子非常乏味,确实非常乏味。” 他坐回到画中那把宝座般的椅子上,对哈利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邓布利多一向很看重你,我想你肯定知道,”他和颜悦色地说,“是啊,他对你评价很高。” 犯罪感像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寄生虫一样挤满了哈利的整个胸膛,扭曲着、蠕动着。哈利无法承受,他无法承受再做他自己……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被束缚在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里,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希望能够成为另一个人,不管是谁都行…… 空空的壁炉里突然蹿出艳绿色的火苗,哈利惊得从门边跳开了,呆呆地望着那个在炉栅里旋转的人。当邓布利多高高的身影从炉火中浮现时,周围墙上的男女巫师都惊醒过来,许多人都大喊着表示欢迎。 “谢谢。”邓布利多轻声说。 他最初并没有看哈利,而是走到门边的栖枝旁,从长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弱小、丑陋、没有羽毛的福克斯,把它轻轻地放在金色栖枝下的那盘细软的灰烬里,往常成年福克斯就栖息在那根栖枝上。 “好了,哈利,”邓布利多终于离开那只雏鸟,说道,“你会很高兴听到你的同学没有一个在昨晚的事件中遭受难以治愈的伤害。” 哈利很想说出一个“好”字,可是没有发出声音。他觉得邓布利多似乎在提醒他造成的破坏有多严重,尽管邓布利多的目光第一次直视着他,尽管他的表情很慈祥,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哈利却无法承受与他对视。 “庞弗雷女士正在给他们每个人进行治疗,”邓布利多说,“尼法朵拉·唐克斯可能需要在圣芒戈医院待上一段时间,但看来她也能完全康复。” 哈利只是冲着地毯点了点头,随着外面天空逐渐泛白,地毯也在变亮。他相信周围那些肖像都在急切地听着邓布利多说的每个字,并猜想邓布利多和哈利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有人受伤。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哈利。”邓布利多声音很轻地说。 “不,你不知道。”哈利说,声音突然变得很响,火气很冲。强烈的怒火在他心头蹿动。邓布利多根本不知道他内心的感受。 “看到没有,邓布利多?”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诙谐地说,“永远不要试图去理解学生。他们讨厌这个。他们宁愿遭到可悲的误解,沉湎于自怜自艾之中,自我折磨——” “够了,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说。 哈利转过身,背对着邓布利多,倔强地望着窗外。他看见了远处的魁地奇球场。小天狼星曾经出现在那里,变成一条毛蓬蓬的大黑狗,就为了能看到哈利比赛……他也许是来看哈利是否跟詹姆一样出色……哈利从来没有问过他…… “你有这样的感受并不丢人,哈利,”邓布利多说,“恰恰相反……你能感觉到痛苦,这正是你最强大的力量。” 哈利觉得熊熊的怒火舔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在那个可怕的虚空中燃烧着,使他内心充满冲动,想要去伤害邓布利多。就因为他的若无其事,因为他的这些空洞的话语。 “我最强大的力量,是吗?”哈利说,他声音颤抖,眼睛望着窗外的魁地奇球场,却再也看不见它,“你根本就不明白……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邓布利多平静地问。 太过分了。哈利转过身来,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想讨论我的感受,好吗?” “哈利,这种折磨证明你还是个人!这种痛苦是人性的一部分——” “那——我——就——不——想——当——人!”哈利吼道,他抓起身边细长腿桌上的一件精致的银器,朝房间那头扔去。银器撞在墙上摔成了碎片。几幅肖像发出愤怒和恐惧的尖叫,阿曼多·迪佩特的肖像说:“真不像话!” “我不管!”哈利朝他们嚷道,又抓起一个观月镜扔进了壁炉,“我受够了,我看够了,我要摆脱,我要结束这一切,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他抓起放银器的桌子,把它也扔了出去。桌子摔在地上裂开了,几条桌腿朝不同的方向滚去。 “你在乎。”邓布利多说。他不动声色,也没有试图阻止哈利毁坏他的办公室。他的表情很平静,几乎可以说是漠然。“你太在乎了,你觉得这痛苦会使你流血而死。” “我——没有!”哈利嚷了起来,声音那么响,他觉得喉咙都要撕裂了。那一瞬间,他真想冲向邓布利多,把他也撕碎,砸烂那张苍老、平静的脸,摇晃他,伤害他,让他也稍稍感受到一点哈利内心的这种恐惧。 “哦,没错,你在乎,”邓布利多更加心平气和地说,“你失去了你的母亲、父亲,还失去了你认识的最接近于一位父母的人。你当然在乎。” “你不知道我的感受!”哈利咆哮道,“你——站在那里——你——” 但是怒吼已经不够,砸东西也不再管用。他想跑,他想不停地跑,再也不回头;他想跑到一个地方,再也看不见那双盯着自己的清澈的蓝眼睛,再也看不见那张可恨的、苍老而平静的脸。他跑到门口,再一次抓住球形把手,使劲拧着。 可是房门打不开。 哈利扭头望着邓布利多。 “放我出去。”他说。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不行。”邓布利多简单地说。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放我出去。”哈利又说。 “不行。”邓布利多重复着刚才的话。 “如果你不——如果你把我关在这里——如果你不放我——” “当然是继续毁坏我的财物,”邓布利多安详地说,“我认为我的财物太多了。” 他绕到桌后坐了下来,注视着哈利。 “放我出去,”哈利又说,声音冷冰冰的,几乎像邓布利多的一样平静。 “等我讲完了话再说。”邓布利多说。 “难道——难道你以为我想——难道你以为我在乎——我根本不关心你要说什么!”哈利吼道,“我不想听你说的任何话!” “你会听的,”邓布利多语调平稳地说,“因为实际上你应该更生我的气。我知道你差点对我动手,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也完全是我咎由自取。” “你在说什么——?” “小天狼星的死是我的错,”邓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说,“或者我应该说,几乎完全是我的错——我不会狂傲到想承担事情的全部责任。小天狼星是一个勇敢、机智、精力充沛的人,这样的人,当他们相信别人身处险境的时候,一般不会安心躲藏在家里。然而,你不应该认为昨晚你有必要去神秘事务司。如果我以前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谈,哈利,唉,我完全应该那么做的,那么你早就会知道伏地魔会试图把你引到神秘事务司去,你昨晚也就绝不会被骗到那里。小天狼星也就不会过去找你。过错都在我身上,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哈利站在那里,手仍然握着球形门把手,但他已浑然不觉。他盯着邓布利多,几乎屏住了呼吸,他听着,却几乎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请坐下吧。”邓布利多说。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哈利迟疑了一下,慢慢走过散落着银齿轮和碎木片的房间,坐在邓布利多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为,”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在哈利左边语速很慢地说,“我的玄孙——布莱克家族的最后一位——已经死了?” “是的,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说。 “我不信。”菲尼亚斯粗暴地说。 哈利转过头,正好看见菲尼亚斯大步走出肖像,哈利知道他是去拜访他在格里莫广场的另一幅肖像了。也许,他会从一幅肖像走到另一幅肖像,在整个房子里呼唤小天狼星…… “哈利,我需要给你一个解释,”邓布利多说,“解释一个老年人犯的错误。我现在明白了,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因为关心你而没有做的事情,都显示出衰老的痕迹。年轻人无法了解老人的思想感情。但是老人如果忘记年轻时是什么滋味,罪过可就大了……而我,最近似乎忘记了……”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山峦上呈现出一道耀眼的橘黄色的光边,天空一片亮白。亮光照在邓布利多身上,照在他银色的眉毛和胡须上,照在他脸部深深的皱纹上。 “十五年前,”邓布利多说,“当我看见你额头上的伤疤时,我就猜想它会意味着什么。我猜想它可能是你和伏地魔之间拥有某种联系的记号。” “你以前已经跟我说过了,教授。”哈利生硬地说。他不管自己是不是态度粗鲁。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是的,”邓布利多带着歉意说道,“是的,可是你看——必须从你的伤疤说起。在你重归魔法世界后不久,就证明了我是对的,每当伏地魔靠近你或每当他情绪激烈时,你的伤疤都会向你发出警告。” “我知道。”哈利疲惫地说。 “你的这种能力——能够感知他的存在,即使他做了伪装,也能够在他情感激烈时了解他的感受——在伏地魔回归自己的肉体、东山再起之后变得越来越明显。” 哈利连头也懒得点了。这些他都已经知道了。 “最近,”邓布利多说,“我开始担心伏地魔可能发现了你们之间的这种联系。果然,后来有一次你深入他的大脑和思想时,使他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当然啦,我说的是你目睹韦斯莱先生遭到攻击的那个夜晚。” “是,斯内普告诉我了。”哈利低声说。 “是斯内普教授,哈利,”邓布利多轻声纠正他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是我向你解释这件事?为什么我没有亲自教你大脑封闭术?为什么我几个月都几乎没有看你一眼?” 哈利抬起头来,他这才看出邓布利多显得那么悲哀而疲惫。 “是的,”哈利低声说,“是的,我想过。” “是这样,”邓布利多继续说道,“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伏地魔就会试图强行闯入你的大脑,操纵和误导你的思想,而我并不急于刺激他这么做。我相信,如果他发现我们的关系超越了校长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或曾经如此,他就会抓住机会,利用你来监视我。我害怕他会利用你,害怕他可能试图控制你。哈利,我曾认为伏地魔会用那样一种方式利用你,我相信我的想法是对的。在我们难得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中,我仿佛看见你的眼睛后面有他的影子在动……” 哈利想起他和邓布利多目光对视的那些时候,他体内好像有一条蛇从睡梦中醒来、准备出击。 “伏地魔控制你的目的,就像他今晚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要消灭我,而是要消灭你。在他刚才暂时控制你的时候,他希望我会为了杀死他而把你牺牲掉。所以,你明白吗,我一直跟你保持着距离,就是为了保护你,哈利。一个老人犯的错误……”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哈利让这些话像耳旁风一样吹过。几个月前,他会特别感兴趣地想知道这一切,可是现在,跟失去小天狼星在他内心造成的巨大伤痛相比,这些已毫无意义,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天狼星告诉我,你在脑海里看见亚瑟·韦斯莱遭到袭击的那天夜里,感觉到伏地魔在你体内醒着。我立刻知道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应验了:伏地魔已经发现他可以利用你。为了让你武装起来抗击伏地魔对你大脑的突袭,我安排你跟斯内普教授学习大脑封闭术。” 他停住话头。哈利注视着阳光缓缓滑过邓布利多办公桌光洁的桌面,照亮了一个银色的墨水瓶和一支漂亮的红色羽毛笔。哈利感觉到周围的肖像都醒着,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邓布利多的解释。他听见偶尔传来衣袍的沙沙声和轻轻清嗓子的声音。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还没有回来…… “斯内普教授发现,”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你几个月来一直梦见神秘事务司的那扇门。当然啦,伏地魔自从重新获得肉身之后,便心心念念地想要听到那个预言。他整天想着那扇门,你也是这样,虽然你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后来,你看见了被捕前曾在神秘事务司工作的卢克伍德,他告诉伏地魔我们早已知道的那件事——就是存在魔法部的那些预言球都受到严密保护。只有预言涉及到的人才能把它们从架子上取下来而不会精神错乱:具体来说,就是要么伏地魔自己闯进魔法部,冒着使自己暴露的危险——要么让你去替他取。这样一来,你掌握大脑封闭术就显得更加紧迫了。” “可是我没有掌握。”哈利嘟哝着说。他把这些话说出来,试图减轻内心沉重的负罪感:实话实说肯定能缓解那种挤压他心脏的可怕压力。“我没有练习,我没花心思,我本来能够阻止自己做那些梦的,赫敏也总是提醒我,如果我用功一些,他就无法告诉我该去哪儿,小天狼星也就不会——小天狼星也就不会——” 一个念头在哈利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他需要为自己辩护,需要解释—— “我想核实一下他确实抓住了小天狼星,就去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在炉火里跟克利切说话,他说小天狼星不在那儿,说小天狼星走了!” “克利切在说谎,”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你不是他的主人,他可以对你撒谎而无须惩罚自己。克利切想让你去魔法部。” “他——他是故意打发我去的?” “是的。好几个月来,克利切恐怕一直在为不止一个主人效力。” “怎么会呢?”哈利茫然地说,“他好几年都没有离开过格里莫广场。” “就在圣诞节前夕,克利切抓住了机会,”邓布利多说,“当时小天狼星好像是嚷嚷着叫他‘滚蛋’。结果他以为小天狼星说的是真话,把这理解为命令他离开房子。他就去找了布莱克家族他唯一还对其保留着一些尊敬的那个人……布莱克的堂姐纳西莎,也就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妹妹,卢修斯·马尔福的妻子。”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哈利说。他的心跳得飞快。他觉得很不舒服。他还记得他曾为克利切在圣诞节时莫名其妙的失踪而感到担心,并记得他后来又突然出现在了阁楼上…… “克利切昨晚告诉我的,”邓布利多说,“知道吗,当你话里有话地提醒斯内普教授之后,他便意识到你在大脑里看见了小天狼星被困在神秘事务司里。他像你一样立刻试图联系小天狼星。我应该解释一下,凤凰社成员有着比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办公室的炉火更加可靠的联络方式。斯内普教授发现小天狼星在格里莫广场安然无恙。” “可是,你跟多洛雷斯·乌姆里奇闯进禁林后没有回来,斯内普教授就开始担心你仍然相信小天狼星还在伏地魔手里。他立刻通知了几位凤凰社成员。” 邓布利多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联系时,阿拉斯托·穆迪、尼法朵拉·唐克斯、金斯莱·沙克尔和莱姆斯·卢平都在总部。他们都答应立刻去援助你。斯内普教授要求小天狼星留在家里,因为我随时都会赶到那里,需要有人留在总部把情况告诉我。与此同时,斯内普教授打算在禁林里搜寻你。” “可是,小天狼星不愿意在别人都去找你的时候留在总部。他委托克利切把情况告诉我。因此,当我在他们都去魔法部之后不久赶到格里莫广场时,是那个小精灵——发出一阵狂笑——告诉我小天狼星去了哪里。” “他在笑?”哈利用空洞的声音说。 “是啊,”邓布利多说,“知道吗,克利切不能完全背叛我们。他不是凤凰社的保密人,不能告诉马尔福一家我们的地址或者是告诉他们任何禁止他透露的凤凰社机密计划。他被他那个种类特有的魔法束缚着,也就是说,他不能违抗他的主人小天狼星的直接命令。但他向纳西莎提供了一些对伏地魔很有价值的情报,小天狼星一定认为那些都是鸡毛蒜皮,也就没想到要禁止他透露出去。” “比如什么?”哈利说。 “比如小天狼星在世界上最关心的人是你,”邓布利多轻声说道,“比如你逐渐把小天狼星看成既是父亲又是兄长。当然啦,伏地魔早已清楚小天狼星在凤凰社,也清楚你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克利切的情报使他意识到,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你会不遗余力去搭救的人。” 哈利的嘴唇发冷、发麻。 “所以……我昨晚问克利切小天狼星在不在时……” “马尔福一家对他说——他们无疑是受了伏地魔的指示——一旦你在幻觉中看见小天狼星遭受折磨,他就必须想办法把小天狼星引开。然后,如果你决定核实一下小天狼星在不在家,克利切就可以谎称他不在。克利切昨天弄伤了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你在炉火中出现时,小天狼星正在楼上照料它呢。” 哈利肺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很少,他的呼吸急切而短促。 “克利切把这些都告诉了你……并且哈哈大笑?”他嘶哑着嗓子问。 “他不想告诉我,”邓布利多说,“但我的摄神取念已相当高明,我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于是我就——我就说服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然后我就赶往了神秘事务司。” “而赫敏,”哈利轻声说,冰冷的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而赫敏还总是叫我们对他好一点——” “她说得没错,哈利,”邓布利多说,“我们当初选择格里莫广场12号作为总部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小天狼星必须善待和尊重克利切。我还告诉他,克利切可能会对我们构成危险。我认为小天狼星没有认真对待我的话,或者,他从来就没把克利切看成是跟人类拥有同样敏锐情感的生物——” “不许你责怪——不许你——这么说——小天狼星——”哈利的呼吸受到限制,没法把话说得连贯。但暂时消退的怒火又在他的心头熊熊燃起来:他不能让邓布利多批评小天狼星。“克利切是个谎话连篇的——可耻的——他应该受到——” “克利切是被巫师塑造成这样的,哈利,”邓布利多说,“是的,他应该得到怜悯。他的生活跟你的朋友多比一样悲惨。他被迫听从小天狼星的吩咐,因为小天狼星是他所服侍的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而他对小天狼星并无发自内心的忠诚。不管克利切有什么过错,我们必须承认,小天狼星并没有使克利切的生活变得轻松一些——” “不要这样说小天狼星!”哈利嚷道。 他又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准备向邓布利多扑去,邓布利多显然根本就不了解小天狼星,不了解他有多么勇敢,他遭受了多少痛苦…… “那么斯内普呢?”哈利气冲冲地说,“你对他闭口不谈,是吗?我告诉他伏地魔抓住了小天狼星时,他只是像平常一样讥笑我——” “哈利,你知道当着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面,斯内普教授别无选择,只能假装不把你的话当真,”邓布利多镇定地继续往下说,“但是就像我刚才解释的,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的话通知了凤凰社。而且,他看到你没有从禁林里回来,是他推断出你去了哪里;也是他在乌姆里奇教授迫使你说出小天狼星的去向时,向她提供了假的吐真剂。” 哈利对这些听而不闻。他觉得指责斯内普给他带来了一种残忍的快意,似乎能减轻他自己可怕的负疚感,而且他希望听到邓布利多赞同他的意见。 “斯内普——斯内普刺——刺激小天狼星,说他躲在家里——他把小天狼星说成是个懦夫——” “小天狼星不是小孩和傻瓜,不会让这些软弱无力的嘲讽伤害自己的。”邓布利多说。 “斯内普不再给我上大脑封闭术课了!”哈利咆哮道,“他把我赶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意识到了,”邓布利多语气沉重地说,“我已经说过,我没有亲自教你是一个错误,不过我当时相信,没有什么比当着我的面把你的大脑进一步暴露给伏地魔更危险的了——” “可斯内普使事情变得更糟糕,每次我跟他上完课,伤疤都疼得更厉害——”哈利想起罗恩对这门课的看法,不顾一切地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让我变得软弱,让伏地魔更加轻松地进入我的——” “我相信西弗勒斯·斯内普,”邓布利多简单地说,“但我忘记了——又是老年人犯的错误——有些伤口太深,很难愈合。我以为斯内普教授可以克服他对你父亲的感觉——结果我错了。” “但那就没事了,是吗?”哈利嚷道,不理睬墙上那些肖像愤慨的表情和不满的嘟哝,“斯内普讨厌我爸爸就没事,小天狼星讨厌克利切就不行?” “小天狼星不是讨厌克利切,”邓布利多说,“他是把克利切看成了一个不值得关心和注意的奴仆。冷漠和忽视造成的伤害,经常比直接的反感厉害得多……我们今晚毁坏的那座喷泉说过一个谎言。我们巫师虐待和伤害我们的伙伴太长时间了,现在我们遭到了报应。” “这么说小天狼星是活该,对吗?”哈利嚷道。 “我没有这么说,而且你永远不会听到我说这样的话。”邓布利多轻声回答,“小天狼星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他一般都很善待家养小精灵。他对克利切没有感情,是因为克利切总使小天狼星想起他所仇恨的那个家。” “没错,他恨那个家!”哈利用发哑的声音说,转身离开了邓布利多。明亮的太阳照进了办公室,那些肖像都用目光跟随着他。他胡乱地走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也根本看不见这间办公室。“他恨那幢房子,你却把他整天关在里面,所以他昨晚才想出来——” “我是想保住小天狼星的性命。”邓布利多轻声说。 “没人喜欢被关起来!”哈利冲着他怒吼道,“去年夏天你就是这样对待我——” 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手指修长的双手里。哈利注视着他,但邓布利多难得流露出来的这种疲惫、悲哀或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使他心软。相反,他看到邓布利多居然显出软弱的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他想冲他大发雷霆,告诉邓布利多他没有权利变得软弱。 邓布利多放下双手,透过半月形眼镜审视着哈利。 “现在,”他说,“我应该跟你说说早在五年前就该告诉你的事情了,哈利。请坐下来。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只要求你耐心一点。等我说完,你有机会朝我发怒——做什么都行。我不会拦着你的。” 哈利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屁股坐回到邓布利多对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邓布利多望着窗外被阳光照亮的场地,又回过头来望着哈利,说道:“哈利,五年前你来到霍格沃茨,像我安排和计划的那样,平平安安、毫发无损。是啊——并不是真的毫发无损,你受了苦。当我把你留在你姨妈和姨父家的门口时,我就知道你会受苦。我知道我给你判了十年黑暗、难熬的日子。” 他停住话头。哈利什么也没说。 “你可能会问——你完全有理由问——为什么必须这样?为什么不能让某个巫师家庭收养你?许多家庭都巴不得把你当儿子一样抚养,并以此感到荣耀和骄傲。” “我的回答是,我首先要保证你活下来。大概只有我认识到你有多么危险。伏地魔在几个小时前被击败了,但他的支持者——其中许多人几乎跟他一样可怕——仍然逍遥法外,丧心病狂,极度凶恶。我也必须为了今后的日子做出决定。难道我相信伏地魔一去不复返了?不。我不相信。我不知道他具体会在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之后回来,但我相信他肯定会回来,而且,凭我对他的了解我还相信,他不杀死你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伏地魔的魔法知识恐怕比在世的任何巫师都要广博。我知道,如果他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恐怕就连我会的最高深、最厉害的防护咒语和魔法也不一定能战胜他。” “但我同时也知道伏地魔的弱点在哪里。因此我做出了决定,应该用一种古老的魔法来保护你。这种魔法他是知道的,但他轻视它,因而他一直低估了它的力量——结果付出了代价。当然啦,我说的是你母亲冒死救你那件事。伏地魔没有料到你母亲给了你一种持久的保护,这种保护至今还在你的血管里流淌。因此,我依赖于你母亲的血液,我把你送给了她仅存的亲人——她的姐姐。” “她不爱我,”哈利立刻说道,“她根本就不——” “可是她接受了你,”邓布利多打断了他,“她也许接受得很勉强、很怨恨、很不情愿,但她还是接受了你,而她这么做的时候,就使得我在你身上施的魔法开始起效了。你母亲的牺牲,使得血缘的纽带成为我所能给与你的最强大的保护屏障。” “我还是不——” “只要你仍然能把你母亲的血亲居住的那个地方称为家,伏地魔就不能接触或伤害你。他使你母亲流了血,但这血在你和她姐姐身上继续流淌着。她的血变成了你的庇护所。你一年只需回去一次,但只要你仍然可以称它为家,你在那里时他就不能伤害你。你姨妈知道这一点。我在那封跟你一起留在她家门口的信里讲了我做的事情。她知道收留你就会保证你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活着。” “等等,”哈利说,“等一等。” 他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盯着邓布利多。 “那封吼叫信是你寄的。你叫她别忘了——那是你的声音——” “我当时认为,”邓布利多微微偏着脑袋说,“需要提醒她记住她当初接受你时签订的那个契约。我怀疑摄魂怪的袭击会使她突然明白收养你会有多么危险。” “是这样,”哈利轻声说,“唉——我姨父比她更害怕。他想把我赶出去,可是吼叫信来过之后,我姨妈——我姨妈说只能让我留下来。” 哈利的眼睛盯着地板,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但是这些跟——?” 他没法儿说出小天狼星的名字。 “然后,五年前,”邓布利多继续说,似乎他的叙述并没有停顿过,“你来到了霍格沃茨,也许不像我希望的那样快乐和壮实,但好歹是健健康康有活力的。你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在那种条件下我也只能希望如此了。到那时候为止,我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后来……唉,你和我一样清楚地记得你在霍格沃茨第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你出色地面对挑战,而且很快——比我预料的要快,快得多——就发现自己跟伏地魔面对面交锋了。你再次死里逃生。不仅如此,你还延缓了他恢复势力、东山再起的时间。你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作战。我……我为你感到说不出的骄傲。” “可是我这个巧妙的计划里有一个瑕疵,”邓布利多说,“一个显而易见的瑕疵,我那个时候就知道它可能会毁掉一切。然而,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实施有多么重要,就对自己说我不会允许这个瑕疵毁了全盘计划。只有我能够阻止,因而我必须强大。于是,我做了第一个试验,当时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跟伏地魔的搏斗而虚弱无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哈利说。 “你不记得你当时躺在病床上问我,为什么伏地魔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杀死你呢?” 哈利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当时就应该告诉你?” 哈利盯着那双蓝眼睛,什么也没说,但他的心又在狂跳。 “你还没有看到这个计划里的瑕疵吗?没有……也许没有。总之,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当时决定不回答你。我对自己说,十一岁,年纪太小了,还不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在你十一岁的时候告诉你。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这些,会承受不住的。” “我当时就应该看出危险的迹象。我应该问我自己,你已经提出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必须给出可怕答案的问题,而我为什么没有感到不安呢?我应该认识到我是过于乐观了,我以为那天暂时还用不着对付它……你还年幼,太年幼了。” “然后就到了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二年。你再次遇到了就连成年巫师也从没有面对过的挑战;你的表现再次超出了我最大胆的梦想。但你没有再问我伏地魔为什么在你身上留下了那道痕记。我们讨论了你的伤疤,哦,是的……我们离那个话题非常非常接近了。当时我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告诉你呢?” “唉,我觉得十二岁其实跟十一岁差不了多少,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我让你血迹斑斑、精疲力竭,但却欣喜若狂地从我的面前离开了,尽管我感到了一丝不安,觉得我或许应该告诉你一切,但我也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吗,你还这么年幼,我不忍心破坏那个欢庆胜利的夜晚……” “你明白吗,哈利?你现在看到我那个绝妙计划的瑕疵了吗?我跌进了我曾经预见、曾经告诉自己我能躲过也必须躲过的那个陷阱。” “我不——” “我太关心你了,”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我太关心你的快乐了,胜过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太关心你思想的平静,胜过关心我的计划;我太关心你的生命,胜过关心那些一旦计划失败可能会失去的生命。换句话说,我的行为,完全符合伏地魔对我们这些懂得爱的傻瓜的预料。” “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我认为没有人像我那样注视过你——我对你的关注超出了你可以想象的程度——你已经受了很多苦,我不愿意再把更多的痛苦留给你。只要你此时此刻还活着,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我又何必去管在某个遥远的未来有大批无名无姓、面目不清的生灵遭到杀戮呢?我做梦也没想过我会需要照顾这样一个人。” “接着你进入了三年级。我远远地注视着你努力驱赶摄魂怪,注视着你找到小天狼星,弄清了他是谁,并且救了他。当你得意洋洋地从魔法部的虎口里夺回你的教父时,我是不是就应该告诉你呢?你已经十三岁了,我的借口用完了。你虽然年幼,但已经证明自己是出类拔萃的。我的内心开始不安,哈利。我知道那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然而,去年你从迷宫里出来,目睹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自己从险境中死里逃生……而我没有告诉你,尽管我知道伏地魔回来了,我必须尽快告诉你。现在,我知道你早已做好准备,接受我隐瞒了你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因为你已经证明我早就应该把这副重担放在你的肩上。我唯一的辩解是:我注视过你在重压下的挣扎,那些负担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任何学生都未曾承受过的,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你增加另一个负担——一个最大的负担。” 哈利等待着,但邓布利多没有说话。 “我还是不明白。” “伏地魔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想杀死你,是因为在你出生前不久的一个预言。他知道有那个预言,但并不知道完整的内容。当你还是个婴儿时,他就打算把你干掉,他相信那是在履行那个预言所陈述的事情。他付出代价后发现自己弄错了,他打算杀死你的那个咒语反弹了回去。因此,他恢复肉身后,特别是你去年很不寻常地从他手里逃脱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听听预言的全部内容。这就是他东山再起后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件武器:怎样才能消灭你。”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沐浴在阳光里。放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宝剑的玻璃匣子闪着乳白色的光,被哈利扔到地上的银器的碎片像雨点一样闪闪发亮。在他身后,雏鸟福克斯在铺满灰烬的窝里发出微弱的唧唧叫声。 “预言球被打碎了,”哈利茫然地说,“我当时在把纳威往那些石阶上拖,在那个——在那个有拱门的房间里,我扯坏了他的袍子,预言球掉了出来……” “那个被打碎的东西,只是保存在神秘事务司的一个预言记录。但预言是说给某个人听的,而那个人有办法把它原原本本地回忆起来。” “是谁听到的?”哈利问,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我,”邓布利多说,“在十六年前一个寒冷、潮湿的夜晚,在猪头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我去那里见一个申请占卜课教职的人,其实按我的意思,我并不打算让占卜课继续开下去。不过,那位求职者是一位非常著名、很有天赋的预言家的玄孙女,我认为出于礼貌应该见她一面。我很失望。我感觉她本人似乎没有丝毫天赋。我对她说——但愿不失礼貌——我认为她不适合这个职务。接着我就转身离开了。” 邓布利多站起身,走过哈利身边,走向福克斯栖枝旁的那个黑色柜子。他弯下腰,拨开一个插销,从里面拿出那只浅浅的、边上刻着如尼文的石盆,哈利正是在这盆里看见他父亲捉弄斯内普的。邓布利多走回桌前,把冥想盆放在桌上,把魔杖举到自己的太阳穴旁。他从太阳穴里抽出一缕缕银色的、细如蛛丝的思想,再把这些沾在魔杖上的思想放进盆里。他在桌子后面重新坐下,注视着他的思想在冥想盆里旋转、飘浮。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举起魔杖,用杖尖捅了捅那银色的物质。 一个裹着披肩的身影从盆里浮现出来,她的眼睛被镜片放大了许多倍,大得吓人;她的双脚留在盆里,身体慢慢地旋转着。当西比尔·特里劳尼说话时,用的并不是平常那种神秘而虚无缥缈的声音,而是哈利曾经听见过一次的低沉、沙哑的声音: “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黑魔王会把他标为自己的劲敌,但他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们中间必有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那个人将在七月结束时诞生……” 特里劳尼教授缓缓地旋转着沉入下面的银色物质,消失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邓布利多和哈利,以及那些肖像都静默不语。就连福克斯也沉默了。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声音很轻,因为邓布利多仍然盯着冥想盆,似乎完全陷入了沉思,“那……那意思是不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邓布利多说,“唯一有希望彻底战胜伏地魔的那个人,出生在近十六年前的七月底。这个男孩的父母曾经三次抵抗过伏地魔。” 哈利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挤压过来,呼吸好像又变得困难了。 “它指的是——我?” 邓布利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利,怪就怪在,”他轻声说道,“它也可能根本不是指你。西比尔的预言适用于两个巫师男孩,都出生于那一年的七月底,父母都在凤凰社,两家的父母都曾经三次从伏地魔手里死里逃生。一个当然是你,另一个是纳威·隆巴顿。” “可是……可是为什么预言上写着我的名字而不是纳威的?” “在伏地魔对襁褓中的你下手之后,官方记录重新做了标签,”邓布利多说,“预言厅的管理人认为,伏地魔显然是因为知道你就是西比尔说的那个人,才试图杀死你的。” “那——也可能不是我?”哈利说。 “恐怕,”邓布利多慢慢地说,似乎每说一个字都非常吃力,“就是你。” “可是你刚才说——纳威也生在七月底——他的爸爸妈妈——” “你忘记预言的下一部分了,那个能够战胜伏地魔的男孩,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特征……伏地魔本人会把他标为劲敌。他确实这么做了,哈利。他选择了你,而不是纳威。他给你留下了这道伤疤,后来证明这伤疤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但是他可能选错了!”哈利说,“他可能标错了人!” “他选择的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邓布利多说,“请注意这一点,哈利:他选择的不是纯血统的(根据他的信条,只有纯血统的巫师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巫师),而是像他一样混血的。他还没有看见你,就在你身上看见了他自己,他用那道伤疤标出你的时候,没有像他打算的那样杀死你,反而给予了你力量和一个前途,使你能够逃脱他不止一次,而是迄今为止的四次——这是你的父母和纳威的父母都没有做到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哈利说,他感到全身发冷、发僵,“我小时候他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呢?他应该等我和纳威长大一些,看看谁更加危险,然后再去试着杀死那个人——” “是啊,那样大概更加切实可行,”邓布利多说,“但是伏地魔对那个预言的了解是不完整的。西比尔图便宜挑选了猪头酒吧,那里长期以来吸引着一些比三把扫帚更加——可以这么说吧——更加有趣的常客。正如你和你的朋友们付出代价才弄清的那样,我那天夜里也是吃了苦头才发现,在那个地方你永远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偷听。当然啦,当我出发去见西比尔·特里劳尼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听见任何值得偷听的东西。我的——我们的运气好就好在,预言刚说到一半,那个偷听者就被发现了,然后他被扔出了屋外。” “所以他只听到——?” “他只听到了开头部分,就是预言一个男孩将在七月末出生,其父母曾三次抵抗过伏地魔。因此他不可能提醒他的主人,对你下手将会把力量传给你,并把你标为他的劲敌。所以伏地魔根本不知道攻击你会有危险,他应该耐心等待,多了解一些情况。他不知道你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哈利用几近窒息的声音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我不会像他昨天晚上那样搏斗,我不会控制别人,也不会——不会杀人——” “神秘事务司里有一个房间,”邓布利多打断了他,“一直锁着。那里面存放着一种力量,一种比死亡、人类智慧和自然力量更加奇妙、更加可怕的力量。它大概也是那里的许多学科中最神秘的一门。关在那个房间里的那种力量,你大量拥有,而伏地魔根本没有。那种力量促使你昨晚去救小天狼星。那种力量也使你不受伏地魔的控制,因为在一个充满了他所憎恶的力量的身体里,他是无法栖身的。到了最后,你能不能封闭大脑已并不重要。是你的心救了你。” 哈利闭上了眼睛。如果他没有去救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就不会死……为了逃避再次想到小天狼星,哈利不顾会听到什么答案,脱口问道:“预言的最后……好像是关于……两个人不能都活着……” “……只有一个生存下来。”邓布利多说。 “那么,”哈利说,从内心深井般的绝望中挖掘出话语,“那么,那就意味着……到了最后……我们中间的一个必须杀死另一个?” “是的。”邓布利多说。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哈利听见在办公室墙壁之外的什么地方有嘈杂的人声,大概是早起的学生下楼到礼堂去吃早饭。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人仍然渴望食物,仍然在欢笑,不知道也不关心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永远离去。小天狼星似乎已然远在千万里之外,尽管直到此刻哈利仍隐约相信,只要他能掀开那道帷幔,就能发现小天狼星在望着他,或许还会用狗吠般的笑声跟他打招呼…… “我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你解释,哈利,”邓布利多迟疑地说,“你可能想过,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选你当级长?我必须承认……我考虑的是……你肩负的责任已经够多的了。” 哈利抬起目光,看见一颗眼泪顺着邓布利多的面颊流下来,落进了他长长的银色胡须里。 第137章第二场战争开始了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 “在星期五晚上的一次简要声明中,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确认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已经返回这个国家并再次展开活动。” “‘我必须十分遗憾地证实,那个自称为魔王的巫师——唉,你们知道我指的是谁——已经死而复活,回到我们中间。’福吉说,他面对记者时显得疲惫而不安,‘我们怀着几乎同样遗憾的心情报告阿兹卡班摄魂怪发生了集体暴动,它们已经表示不愿意继续受雇于魔法部。我们相信摄魂怪目前正在为那个什么魔王效力。’” “‘我们强烈呼吁魔法界人士保持警惕。魔法部正在出版家庭和个人基本防御指南,将在下个月免费发送到所有巫师家庭。’” “部长的声明引起了魔法界的烦恼和恐慌,他们就在上个星期三还得到魔法部的保证,说‘那些持续流传的神秘人又在我们中间活动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导致魔法部转变观念的具体事件尚不清楚,但人们相信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及一伙精选的随从(名为食死徒)于星期四晚闯入了魔法部总部。” “我们尚未得到阿不思·邓布利多对此事的评论。他是恢复原职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恢复原职的国际巫师联合会委员和恢复原职的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坚持认为神秘人并不像人们普遍希望和相信的那样已经死去,而是又在招募随从,准备再次篡夺权势。与此同时,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 “你出现了,哈利,我就知道他们总会把你扯进来的。”赫敏从报纸上方看着哈利说。 他们是在校医院里的病房里。哈利坐在罗恩的床尾,两人都在听赫敏念《星期天预言家报》的头版。金妮的脚脖子很快就被庞弗雷女士治愈了,此刻蜷缩在赫敏的床脚;纳威的鼻子也恢复了正常形状和大小,他坐在两张床之间的一把椅子上;卢娜正巧过来探望,手里抓着一期最新的《唱唱反调》,正在颠倒着看,似乎根本没有听赫敏在说什么。 “不过,他又变成‘大难不死的男孩’了,是吗?”罗恩不高兴地说,“不再是个受骗上当的表现狂了?” 他从床头柜上那一大堆东西里抓了一把巧克力蛙,扔了几块给哈利、金妮和纳威,然后用牙齿撕开他自己那块的包装纸。他的两个前臂上仍有深深的勒痕,那是被大脑的触须缠绕时留下的。据庞弗雷女士说,思想留下的伤痕可能比其他任何东西留下的都深,不过她已经开始给罗恩大量使用乌不利博士的忘忧膏,伤情似乎有所改善。 “没错,他们现在对你赞赏有加呢,哈利。”赫敏快速浏览着那篇文章说,“‘一个孤独的声音说出了真相……被认为精神错乱,但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被迫忍受嘲笑和诽谤……’唔,”赫敏皱起了眉头,“我发现他们没有提到一个事实,当时正是他们在《预言家日报》上大肆嘲笑和诽谤……”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用手按住了肋骨。多洛霍夫用在她身上的那个咒语,虽然因为不能大声念出而减轻了力道,但是照庞弗雷女士的说法,仍然是“非常厉害的”。赫敏每天都要服用十种不同的药剂,虽然恢复得很快,但她已经对病房生活感到厌烦了。 “《神秘人篡夺权势的最后努力》,见第二版至第四版,《魔法部应该告诉我们什么》,见第五版,《为什么没有人听阿不思·邓布利多说话》,见第六版至第八版,《独家采访哈利·波特》,见第九版……哼,”赫敏说着,把报纸折起来扔到一边,“这肯定够他们写的了。对哈利的那次采访不是独家的,就是几个月前登在《唱唱反调》上的那篇……” “爸爸把它卖给他们了。”卢娜含混地说,把《唱唱反调》又翻了一页,“他卖出了一个很好的价钱,这样今年夏天我们就能到瑞典探险,看看能不能抓住一头弯角鼾兽。” 赫敏似乎在内心斗争了一会儿,然后说:“听起来真棒。” 金妮跟哈利对了对眼神,又笑着把目光挪开了。 “好吧,”赫敏说,把身子坐得更直一些,又痛得咧了咧嘴,“学校里怎么样?” “还好,弗立维清除了弗雷德和乔治留下的沼泽,”金妮说,“大概三秒钟就搞定了。但他在窗户底下还留了一小片,用绳子圈了起来——” “为什么?”赫敏惊讶地说。 “哦,他只说这是一个特别精彩的魔法。”金妮耸了耸肩膀说。 “我认为他是为了纪念弗雷德和乔治。”罗恩含着满嘴的巧克力说,“你们知道吗,这些都是他们寄给我的,”他指着身边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巧克力蛙对哈利说,“他们的笑话店肯定办得不错,是不是?” 赫敏显得不以为然,她问:“那么,现在邓布利多回来了,所有的麻烦都结束了吧?” “是啊,”纳威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猜费尔奇肯定很高兴吧?”罗恩问道,一边把一张印着邓布利多的巧克力蛙画片靠在他的水罐上。 “才不是呢,”金妮说,“实际上他特别、特别难过……”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不住地说乌姆里奇是霍格沃茨有史以来出现过的最棒的事情……” 六个人扭头望去。乌姆里奇教授正躺在他们对面的床上,两眼呆呆地凝视天花板。邓布利多独自闯进禁林,把她从马人那里救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几乎毫发无损地带着乌姆里奇从树丛中出来,乌姆里奇也绝不肯说。据他们所知,自从她回到城堡之后,还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儿不对劲。她一贯整整齐齐的灰色头发十分蓬乱,里面还留着树叶和断枝,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并没有受伤。 “庞弗雷女士说她只是受了惊吓。”赫敏低声说。 “恐怕是在生气吧。”金妮说。 “是啊,只要这么一来,她就会显示出生命的迹象。”罗恩说着,用舌头发出嗒嗒的马蹄声。乌姆里奇一下子坐了起来,惊慌地东张西望。 “有什么不对吗,教授?”庞弗雷女士从她办公室的门边探头问道。 “没……没有……”乌姆里奇说着,又倒回到枕头上,“没有,我肯定是在做梦……” 赫敏和金妮用被子堵住了自己的笑声。 “说到马人,”赫敏待笑声止住一些,又说,“现在占卜课教师是谁?费伦泽会留下来吗?” “他肯定会留下来的,”哈利说,“别的马人都不让他回去了,不是吗?” “看来他和特里劳尼都要来教课了。”金妮说。 “可是邓布利多希望能永远摆脱特里劳尼呢。”罗恩说,嘴里嚼着他的第四块巧克力蛙,“告诉你们吧,要我说这门课根本就是垃圾,费伦泽也好不了多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赫敏问道,“我们不是刚刚发现确实有真正的预言吗?” 哈利的心跳加快了。他没有把预言的内容告诉罗恩、赫敏或任何人。纳威告诉他们那个预言球在哈利把他拖上死刑厅的台阶时摔碎了,哈利还没有纠正大家的这种印象。如果对他们说,他必须杀人要么被杀,别无选择,他们脸上将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 “真可惜它摔碎了。”赫敏摇摇头,轻声说道。 “是啊,”罗恩说,“不过,至少神秘人也永远不会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你要去哪儿?”他看到哈利站了起来,既吃惊又失望地问。 “呃——去海格那儿,”哈利说,“你知道的,他刚回来,我说过要下去看他,把你们俩的情况告诉他。” “哦,那好吧。”罗恩闷闷不乐地说,望着病房窗外那一方蔚蓝色的天空,“真希望我们也能去。” “替我们向他问好!”哈利朝门口走去时,赫敏大声说,“问问他的……他的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哈利挥了挥手,表示他听明白了,然后就走出了病房。 即使对于星期天来说,城堡也显得过于安静。每个人都在外面阳光灿烂的场地上,享受着考试结束的轻松,和即将到来的学期最后几天没有复习和考试困扰的日子。哈利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边朝窗外望去。他看见人们在露天的魁地奇球场上闲逛,还有两个学生在巨乌贼的陪伴下在湖里游泳。 他发现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跟别人在一起。每当跟别人在一起时,他就想离开;而每当独自一人时,他又希望有人陪伴。不过他认为他是真的要去拜访海格,自从海格回来以后,他还没有跟他好好聊过呢…… 哈利刚走下通向门厅的最后一道大理石楼梯,就看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从右边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哈利知道那扇门通向下面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哈利停住脚步,马尔福一伙也停住了,只听见场地上的喊声、笑声和水花泼溅的声音,从敞开的大门传进了门厅。 马尔福扫了一眼四周——哈利知道他在察看有没有老师——然后他看着哈利,压低声音说道:“你死了,波特。” 哈利扬起眉毛。 “真滑稽,”他说,“那你以为我不能再到处走动……” 哈利从没见过马尔福这么生气,他看到那张苍白的尖脸气得扭曲了,心头感到一种冷冷的快意。 “你要付出代价的,”马尔福用比耳语高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我要让你为了对我父亲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哎哟,我可真吓坏了。”哈利讽刺地说,“我想跟你们三个相比,对付伏地魔只是一次热身训练——怎么回事?”他又补了一句,因为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听到这个名字都像被击中了似的。“他是你爸爸的朋友,不是吗?你不会害怕他吧?” “你以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吗,波特,”马尔福说着朝哈利逼了过来,克拉布和高尔分别在他左右两侧,“你等着吧。我会找你算账的。你休想把我父亲送进监狱——” “我想我已经这么做了。”哈利说。 “摄魂怪离开了阿兹卡班,”马尔福轻声说,“我爸爸和其他人很快就会出来……” “是啊,我想他们会的,”哈利说,“但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卑鄙小人——” 马尔福迅速伸手去掏魔杖,但哈利出手比他还要敏捷。没等马尔福的手指伸进长袍口袋,哈利就已拔出自己的魔杖。 “波特!” 这响亮的声音从门厅那边传过来。斯内普出现在通向下面他办公室的楼梯上,哈利一看见他,内心就涌起一股强烈的仇恨,远远超过他对马尔福的憎恶……不管邓布利多怎么说,他都永远不会原谅斯内普……永远不会…… “你在做什么,波特?”斯内普一边大步朝他们四个走来,一边说道,声音和平常一样冷冰冰的。 “我正在考虑给马尔福用什么咒语,先生。”哈利情绪激烈地说。 斯内普狠狠地瞪着他。 “赶紧把魔杖收起来,”他厉声说道,“给格兰芬多扣去十分——” 斯内普朝墙上那些大沙漏望去,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啊,我发现格兰芬多的沙漏里已经没有分数可扣了。这样的话,波特,我们只好——” “再加上一些分?” 麦格教授重重地踏上了城堡的台阶。她一只手提着一个格子呢旅行袋,另一只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上面,但除此之外,她看上去情况还不错。 “麦格教授!”斯内普大步迎上前去说道,“看来,你刚从圣芒戈医院出来!” “是的,斯内普教授,”麦格教授说着,抖掉身上的旅行斗篷,“我已经恢复如初了。你们俩——克拉布——高尔——” 她威严地招呼他们过去,他们的大脚在地上拖着,表情尴尬。 “给,”麦格教授说,把旅行袋塞进克拉布怀里,把斗篷塞进高尔怀里,“替我把这些拿到我办公室去。” 他们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上了大理石楼梯。 “好了,”麦格教授抬头看着墙上的沙漏说,“我认为应该给波特和他的朋友每人加五十分,因为是他们提醒大家神秘人回来了!你说呢,斯内普教授?” “什么?”斯内普厉声问道,哈利知道他其实听得清清楚楚,“哦——这——我认为……” “那就给波特、两个韦斯莱、隆巴顿和格兰杰小姐各加五十分。”就在麦格教授说话的当儿,一大堆红宝石像阵雨一样落进了格兰芬多沙漏的底球里。“哦——我想还应该给洛夫古德小姐加五十分。”她又说,于是一堆蓝宝石落进了拉文克劳的沙漏,“好了,斯内普教授,你好像想给波特同学扣掉十分——这样一来就是……” 几粒红宝石退回到了顶球,但留在下面的仍然很可观。 “好了,波特,马尔福,我认为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你们应该到户外去。”麦格教授语气轻快地继续说。 哈利不需要她再说第二遍。他把魔杖插回袍子里,没有再看斯内普和马尔福一眼,径直朝大门冲去。 他穿过草坪朝海格的小屋走去,炎热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他。同学们躺在草地上晒日光浴,聊天,吃糖,读《星期天预言家报》。在他走过时他们都抬头望着他。有些人大声喊他,还有些人朝他挥手,显然在急切地表示他们像《星期天预言家报》一样,已经决定把他看成一个英雄了。哈利什么也没有对他们说。他不知道他们对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了解多少,但他这几天一直躲着被人盘问,他巴不得永远这样。 他敲敲海格小屋的门,起初以为他出去了,但是很快牙牙绕过屋角冲了过来,那股热情劲儿,差点儿把他撞翻在地。原来海格正在屋后的园子里摘红花四季豆呢。 “好啊,哈利!”海格看到哈利走近栅栏,笑眯眯地说,“进来,进来,我们来喝一杯蒲公英汁……” “情况怎么样?”海格问他,他们在木头桌旁坐下,每人面前放着一杯冰镇蒲公英汁,“你——呃——感觉还好吧?” 哈利从海格那关切的表情知道,他指的不是哈利的身体状况。 “我挺好的。”哈利赶紧说道,因为他没心情讨论海格心里想的那件事,“那么,你去哪儿了?” “躲在大山里,”海格说,“躲在一个山洞里,就像小天狼星当时——” 海格顿住了,粗声粗气地清清嗓子,眼睛看着哈利,喝了一大口蒲公英汁。 “反正,现在回来了。”他声音发虚地说。 “你——你气色好多了。”哈利说,他决定让话题远离小天狼星。 “什么?”海格说着,举起一只大手摸了摸脸,“哦,是啊。知道吗,格洛普现在表现得好多了,真的好多了。不瞒你说,我回去的时候,他似乎很高兴见到我。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我正考虑给他找个女朋友,真的……” 换了平常,哈利肯定要劝说海格立刻打消这个念头。想到将有第二个巨人在禁林里定居,而且很可能比格洛普还要野蛮、还要粗鲁,真是令人恐慌,但是不知怎的,哈利打不起精神来争论这个话题。他又开始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了,为了赶紧离开,他连喝了几大口蒲公英汁,把杯子喝空了一半。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了,哈利。”海格出人意外地轻声说,“那就好多了,是不是?” 哈利耸了耸肩。 “是这样……”海格从桌子对面朝他探过身子,“我认识小天狼星的时间比你长……他死在战斗中,他愿意这样死去——” “他根本就不愿意死!”哈利气愤地说。 海格垂下乱蓬蓬的大脑袋。 “不,我不是说他想死,”他轻声说,“可是,哈利……他绝不会坐在家里,让别人去流血牺牲。如果他不去救援,他是不会安心的——” 哈利跳了起来。 “我要到校医院去看罗恩和赫敏了。”他机械地说。 “噢,”海格说,神情显得十分难过,“哦……那好吧,哈利……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就过来……” “行……好吧……” 哈利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海格还没有说完再见,他就又来到外面的阳光下,踏着草坪走去。他走过时又有人大声喊他。他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希望他们统统消失,这样等他睁开眼睛时,就可以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场地上…… 几天前,考试还没有结束,他还没有看见伏地魔植入他脑海的画面,他几乎愿意付出一切让巫师界明白他说的是真的,让他们相信伏地魔回来了,让他们知道他不是说谎,也没有发疯。可是现在…… 他绕着湖边走了一段,然后在岸边坐了下来,躲在一大片纠结的灌木丛后面,避开路人的目光。他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了沉思…… 也许,他之所以愿意一个人待着,是因为自从跟邓布利多谈话之后,他觉得自己跟大家隔离了。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跟世界上的其他人隔绝开来。他是一个带有标记的人,从来都是如此。他只是一直没有真正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此刻坐在湖边,内心坠着沉甸甸的悲伤,小天狼星的死带来的伤痛是这么惨烈,他没有力量去感受强烈的恐惧。这里阳光灿烂,周围的场地上都是欢笑的人们,他虽然感到离他们很遥远,似乎自己属于另一个种类,但是坐在这里,他仍然很难相信他的生命必须包括杀人或者被杀…… 他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凝望着水面,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起教父,不去回忆曾经有一次,就在这里的湖对岸,小天狼星曾经击退过一百个摄魂怪而精疲力竭地倒下…… 太阳落山之后,他才感到有些凉意。他站起来,返回城堡,一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学期结束的前三天,罗恩和赫敏离开了校医院,完全康复了。赫敏总是露出想谈论小天狼星的迹象,但是每次她一提他的名字,罗恩就发出嘘嘘的声音。哈利仍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谈论教父。他的愿望随着情绪变化不定。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虽然此刻他感到闷闷不乐,但是过几天回到女贞路4号之后,他会非常非常想念霍格沃茨的。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每年暑假都要回到那里去的原因,但感觉并没有好多少。事实上,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害怕回去。 乌姆里奇教授是在放假前一天离开霍格沃茨的。她似乎是趁吃晚饭的时候悄悄溜出了校医院,显然是希望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可是也活该她倒霉,她半路上碰到了皮皮鬼。皮皮鬼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执行弗雷德的嘱咐,用一根拐杖和一只装满粉笔的袜子轮番打她,一路开开心心地把她赶出了学校。许多学生从礼堂跑到门厅看她顺着小路跑远,几个学院的院长只是半真半假地制止他们。事实上,麦格教授有气无力地叫嚷了几声,就坐回教工餐桌的椅子上,用很清楚的声音表示遗憾,因为皮皮鬼借走了她的拐杖,她不能亲自跑去欢送乌姆里奇。 在校的最后一天到来了。大多数同学都收拾完行李,已经下楼去参加学期结束的晚宴了,而哈利还没开始收拾呢。 “明天再收拾吧!”等在宿舍门口的罗恩说道,“快走,我饿死了。” “不会很久的……噢,你先走吧……” 宿舍的门在罗恩身后关上了,但哈利并没有加快收拾的速度。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参加期末晚宴。他担心邓布利多在谈话中会提到他。邓布利多肯定会提到伏地魔回来了,毕竟他去年就对他们说起过这个…… 哈利从箱子底部抽出几件皱巴巴的袍子,腾出地方来放叠好的衣服,就在这时,他发现箱子的角落里有一个胡乱包起的纸包。他想不起来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弯下身,把它从运动鞋下面抽了出来,仔细查看。 他几秒钟内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是小天狼星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里给他的。“在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吗?” 哈利一屁股坐在床上,打开了纸包,里面掉出一面方方的小镜子。它看上去很有年头了,脏兮兮的。哈利把它举到面前,看见里面映出的是他自己的脸。 他把镜子翻了过来,背面有小天狼星写的一张潦草的纸条。 这是一面双面镜,共有一对,另一面在我手里。如果你需要跟我说话,就对它说出我的名字;你就会出现在我的镜子里,我也能在你的镜子里跟你说话。过去,詹姆和我分别关禁闭时经常使用它们。 哈利的心狂跳起来。他记得四年前曾在厄里斯魔镜里看见过已故的爸爸妈妈。现在,他又能跟小天狼星说话了,一定能的—— 他看看周围,宿舍里空荡荡的,没有别人。他又看着镜子,用颤抖的双手把它举到面前,清清楚楚地大声说道:“小天狼星。” 他的呼吸使镜面变得模糊起来。他把镜子举得更近一些,激动的心情如潮水一般,然而,透过雾气朝他眨动的那双眼睛,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 他把镜面重新擦亮,一字一顿地说,让每个音节都在房间里回响: “小天狼星布莱克!” 什么也没有发生。镜子里那张绝望的脸庞,毫无疑问仍然是他自己的…… 哈利脑袋里的一个小声音说道,小天狼星穿过拱门时没有把镜子带在身上,所以不管用了…… 哈利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把镜子扔回箱子里,镜面摔破了。刚才整整一分钟里,他内心充满希望,相信自己肯定能见到小天狼星,能再次跟小天狼星说话…… 他失望得嗓子眼里直冒火。他站起身,开始把东西乱七八糟地扔进箱子,扔到破碎的镜片上—— 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比镜子还要好的念头……一个更行之有效、更了不起的念头……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他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呢? 他冲出宿舍,冲下旋转楼梯,匆忙间撞到墙上都没有注意。他跑过空无一人的公共休息室,穿过肖像洞口,顺着走廊往前跑,没有理睬胖夫人在他身后的大喊:“宴会就要开始了,你时间掐得真准啊!” 可是哈利根本没打算去参加宴会…… 为什么在你不需要的时候这里挤满了幽灵,可现在…… 他冲下楼梯,跑过一道道走廊,没有碰到一个活人和死人。显然,他们都在礼堂里呢。他在魔咒教室外停住脚步,呼呼喘着粗气,绝望地想他大概只能等待,等到宴会结束之后…… 就在他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在走廊尽头飘过。 “嘿——嘿,尼克!尼克!” 那幽灵又把脑袋从墙壁里伸出来,露出奢华的羽毛帽子,和德·尼古拉斯敏西-波平顿爵士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 “晚上好,”他说,把整个身体从坚固的石墙里退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哈利,“看来迟到的不止我一个人,是吗?当然啦,”他叹息着说,“感觉完全不同……” “尼克,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差点没头的尼克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他把一根手指塞进脖子上的硬领里,把领子拉得更直一些,显然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后来,他那没有完全砍断的脖子眼看就要彻底断掉了,他才停住了手。 “呃——现在吗,哈利?”尼克显得有些尴尬地说,“能不能等宴会结束了再说?” “不——尼克——求求你了,”哈利说,“我真的需要跟你谈谈。我们能进去吗?” 哈利推开离他最近的一间教室的门,差点没头的尼克叹了一口气。 “哦,好吧,”他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说道,“说实在的,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事。” 哈利把门打开让他进去,他却穿墙而入。 “料到什么?”哈利关上门问道。 “料到你会来找我。”尼克说,他滑到窗口,望着外面逐渐黑暗的场地,“时常会有这种事……如果有人失去了一个……亲人。” “是啊,”哈利不愿意转移话题,“你说得对,我——我来找你了。” 尼克什么也没说。 “因为——”哈利发现这比他料想的还要难以启齿,“因为——你是死人,但你还在这儿,不是吗?” 尼克又叹了一口气,继续望着外面的场地。 “是不是这样?”哈利追问道,“你死了,但我还能跟你说话……你还能在霍格沃茨走来走去,什么都不妨碍,是不是?” “是的,”差点没头的尼克轻声说,“我能走路,也能说话,没错。” “所以,你从那边回来了,是不是?”哈利急切地说,“人是可以回来的,对吗?作为幽灵回来。他们不必完全消失。你说呢?”看到尼克还是一声不吭,他不耐烦地追问道。 差点没头的尼克迟疑了片刻,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作为幽灵回来的。” “什么意思?”哈利连忙问。 “只有……只有巫师才可以。” “噢,”哈利松了一口气,差点儿笑出声来,“是的,那没问题,我要问的那个人就是巫师。所以他可以回来,对吗?” 尼克离开窗口,忧伤地望着哈利。 “他不会回来了。” “谁?” “小天狼星布莱克。”尼克说。 “可是你回来了!”哈利气愤地说,“你回来了——你死了,而你没有消失——” “巫师可以在人间留下他们的印记,可以飘缈地走在他们生前走过的地方,”尼克难过地说,“但只有很少的巫师选择这条路。” “为什么?”哈利说,“其实——这没有什么关系——小天狼星不会在乎这是不是反常,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会的!” 哈利太相信这一点了,竟然真的转过脑袋看了看门,一刹那间他确实相信他会看见小天狼星,乳白色的,半透明的,面带笑容穿过房门朝他走来。 “他不会回来了,”尼克又说了一遍,“他会……继续往前走。” “这话是什么意思,‘继续往前走’?”哈利追问道,“走到哪里去?对了——你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能回来?为什么这个地方没有挤满幽灵?为什么——?” “我无可奉告。”尼克说。 “你死了,是不是?”哈利激愤地说,“还能有谁比你更知道答案?” “我害怕死亡,”尼克轻声说,“我选择了留在后面。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唉,既不是这边也不是那边……实际上,我既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他悲哀地轻声笑了一下,“我对死亡的奥秘一无所知,哈利,因为我选择了似是而非地模仿生命。我相信神秘事务司里的有学之士正在研究这件事——” “别跟我提那个地方!”哈利激烈地说。 “对不起,我爱莫能助。”尼克温和地说,“好了……好了,请原谅……宴会,你知道……” 他离开了教室,留下哈利一个人茫然地望着尼克消失的墙壁。 能再次看见教父并跟他说话的希望破灭了,哈利觉得自己几乎是又一次痛失了教父。他忧伤地慢慢走上空荡荡的城堡,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会不会感到快乐。 他转过那个通往胖夫人走廊的拐角,看见前面有个人正在往墙上的布告栏里钉纸条。他又看了一眼,发现是卢娜。附近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卢娜肯定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而且,哈利此刻几乎打不起精神来躲避别人。 “你好。”卢娜含混地说,扭头看了他一眼,从布告栏前退后几步。 “你怎么没去参加宴会?”哈利问。 “唉,我的大部分东西都丢了,”卢娜平静地说,“你知道,是别人把它们拿走藏了起来。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我确实需要把它们都要回来,所以就贴出了告示。” 她指了指布告栏,果然,那上面钉着她丢失的书本和衣服的清单,并写着请求归还的话。 哈利心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这感觉与小天狼星死后充斥他内心的愤怒和悲哀完全不同。他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为卢娜感到难过。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的东西藏起来呢?”他皱着眉头问卢娜。 “哦……怎么说呢……”她耸了耸肩,“我猜他们觉得我有点古怪。实际上,有人管我叫‘疯姑娘’洛夫古德。” 哈利看着她,这种新的怜悯感觉一下子更强烈了。 “他们没有理由拿走你的东西,”他直截了当地说,“要我帮你找到它们吗?” “哦,不用了,”她微笑地看着他说,“它们会回来的,它们最后总是会回来的。只是我今晚想收拾东西了。对了……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宴会?” 哈利耸了耸肩:“不想去。” “是啊,”卢娜说,用那双雾蒙蒙的、突出的眼睛端详着哈利,“我猜你也不想去。食死徒杀死的那个人是你的教父,对吗?金妮告诉我的。” 哈利只是点了点头,但他发现不知怎的,他并不介意卢娜谈到小天狼星。他刚刚想起卢娜也能看见夜骐。 “你有……”他开口说道,“我是说,谁……有某个你认识的人死去了吗?” “有,”卢娜坦率地说,“我母亲。你知道吗,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巫,她特别喜欢做实验,有一天,她的一个咒语出了大差错。那年我九岁。” “对不起。”哈利轻声说。 “是啊,当时真的非常残酷,”卢娜推心置腹地说,“现在我有时候仍然会为此感到很难过。但我还有爸爸呢。而且,并不是说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是吗?” “呃——是这样吗?”哈利不确定地说。 她怀疑地摇摇头。 “哦,得了吧。你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就在那帷幔后面,是不是?” “你是说……” “在那个有拱门的房间里。他们只是隐藏起来了,就是这样。你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互相对视着。卢娜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去想。卢娜相信这么多奇异的事情……而他也曾相信他听见了帷幔后面有人在说话。 “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找找东西吗?”他问。 “哦,不了,”卢娜说,“不需要,我想下楼去吃点甜点心,然后就等着它们出现……它们最后总会出现的……好了,祝你假期愉快,哈利。” “好……好的,也祝你愉快。” 她离开了他,哈利注视着她的背影,发现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块垒似乎减轻了一些。 第二天,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回家的途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首先,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显然一星期来都在等待机会趁老师不在时动手,他们埋伏在列车中间,趁哈利上厕所回来时偷袭他。偷袭本来会成功的,结果他们鬼使神差地把地点选在了一节坐满D.A.成员的车厢外面。车厢里的人透过玻璃窗看见情况不对,立刻冲出来援救哈利。待厄尼·麦克米兰、汉娜·艾博、苏珊·博恩斯、贾斯廷·芬列里、安东尼·戈德斯坦和泰瑞·布特完成哈利教给他们的一大堆五花八门的魔法和恶咒后,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活像三只被塞进霍格沃茨校服的巨大的鼻涕虫,哈利、厄尼和贾斯廷把他们搬到行李架上,任由他们在那里慢慢蠕动。 “我得说一句,我真盼望看到马尔福下车时他妈妈脸上的表情,”厄尼看着马尔福在他头顶上蠕动,带着些许快意说道。厄尼一直因为马尔福在当调查行动组成员期间给赫奇帕奇扣分而耿耿于怀。 “高尔的妈妈倒是会很高兴的,”跑来查看骚乱原因的罗恩说道,“他现在漂亮多了……我说,哈利,食物车停下来了,如果你想买东西……” 哈利谢过大家,跟罗恩一起回到他们的车厢,买了一大堆锅形蛋糕和南瓜馅饼。赫敏又在看《预言家日报》,金妮在做《唱唱反调》上的测试题,纳威抚摸着他的米布米宝,它在这一年里长了不少,一碰就会发出奇怪的哼哼声。 旅途中的大部分时间,哈利和罗恩都在下巫师棋,赫敏在一旁大声念着《预言家日报》的片断。现在报上的文章都是关于如何抵御摄魂怪,魔法部采取哪些措施追捕食死徒,还有一些歇斯底里的读者写来信说他们那天早晨看见伏地魔从他们家门前走过…… “还没有真正开始呢,”赫敏愁闷地叹了一口气,把报纸折了起来,“时间不会太长了……” “喂,哈利。”罗恩轻声说,朝玻璃窗外的走廊点点头。 哈利扭头看去。秋·张从窗外走过,身旁是穿着连帽厚大衣的玛丽埃塔·艾克莫。哈利和秋·张对视片刻。秋·张微微红了脸,继续往前走。哈利低下头来看棋盘,正好看见他的一个卒子被罗恩的马赶出了格子。 “你们——呃——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恩轻声问。 “没什么。”哈利如实说道。 “我——呃——我听说她现在跟别人好了。”赫敏小心翼翼地说。 哈利惊讶地发现这消息并不令他伤心。想要征服秋·张的芳心仿佛已成往事,与他不再有任何关联。这些日子他觉得,在小天狼星死前他渴望的许多东西似乎都是这样……他最后一次看见小天狼星之后度过的这个星期,似乎格外、格外漫长,跨越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有小天狼星,另一个世界里没有。 “出来了也好,伙计,”罗恩坚决地说,“我是说,她长得不错,如此等等,但是你需要一个更快乐一点的人。” “她大概跟别人在一起就快乐了。”哈利耸耸肩说。 “她现在到底跟谁好了?”罗恩问赫敏,但金妮抢着回答了。 “迈克尔·科纳。”她说。 “迈克尔——可是——”罗恩从座位上扭着脖子盯着她,“你不是跟他好的吗?” “现在不好了,”金妮毫不含糊地说,“他不愿意格兰芬多在魁地奇球赛上打败拉文克劳,整天哭丧着个脸,我就把他给甩了,结果他就跑去安慰秋·张了。”她漫不经心地用羽毛笔尖挠了挠鼻子,把《唱唱反调》颠倒过来,给自己的答案打分。罗恩看上去心花怒放。 “嘿,我早就觉得他有点呆头呆脑。”说着,他把他的后推向了哈利那个摇摇欲坠的车,“这样很好。下次挑一个好点儿的。” 说话间,他诡谲地偷偷瞥了一眼哈利。 “没错,我挑了迪安·托马斯,你说他是不是要好一点?”金妮心不在焉地问。 “什么?”罗恩喊道,一把推翻了棋盘:克鲁克山扑向那些棋子,海德薇和小猪在头顶上发出愤怒的吱吱叫声。 快到国王十字车站时火车开始减速,哈利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不愿下车。他甚至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他就是不下车,固执地留在车上,一直待到九月一号,再让列车把他带回霍格沃茨,那又会怎样呢?然而,当列车终于喷着烟雾停稳后,他还是拿下海德薇的笼子,像往常一样准备拖着箱子下车。 检票员示意哈利、罗恩和赫敏可以安全穿过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魔法隔墙了,哈利这才发现隔墙的另一边有惊喜在等待着他:一群人站在那里迎接他,而他压根儿没有料到他们会来。 这群人中有疯眼汉穆迪,他把圆顶高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魔眼,那模样跟他不戴帽子一样吓人,骨节粗大的双手抓着一根长长的拐杖,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旅行斗篷。唐克斯站在他身后,阳光透过车站顶棚上肮脏的玻璃射下来,照得她艳粉色的头发闪闪发亮,她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牛仔裤和一件印着古怪姐妹演唱组图案的亮紫色T恤衫。在她旁边的是卢平,面无血色,头发花白,旧运动衫和裤子外面罩着一件长长的、磨破了的大衣。韦斯莱夫妇站在人群前面,穿着他们最好的麻瓜衣服;还有弗雷德和乔治,两人都穿着崭新的、用某种绿得耀眼的鳞状材料做的夹克衫。 “罗恩,金妮!”韦斯莱夫人说着,匆匆走上前紧紧拥抱她的两个孩子,“哦,还有亲爱的哈利——你好吗?” “挺好的。”哈利被她紧搂进怀里,违心地说。他从她的肩膀上看见罗恩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孪生哥哥的新衣服。 “这是用什么东西做的?”他指着那两件夹克衫问。 “最高档的火龙皮,老弟。”弗雷德说着,轻轻拉了一下拉链,“买卖兴隆,我们认为应该犒劳一下自己。” “你好,哈利。”卢平看到韦斯莱夫人放开哈利去问候赫敏,便上前招呼道。 “你好,”哈利应道,“我真没想到……你们怎么都来了?” “是这样,”卢平微微笑了笑说,“我们想在你的姨妈姨父带你回家之前,跟他们谈一谈。”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好。”哈利立刻说道。 “哦,我认为不错。”穆迪粗声粗气地说,一瘸一拐地走近前来,“那就是他们吧,波特?” 他用大拇指往肩后一指,他的魔眼显然透过后脑勺和圆顶高帽在朝外窥视着。哈利把身子往左边探过去一点,看着疯眼汉所指的地方。果然,德思礼一家三口就在那里,他们显然被哈利接待团的阵势吓坏了。 “啊,哈利!”韦斯莱先生说着,从他刚才热情招呼的赫敏父母那里转过身来。赫敏父母此刻正在轮流拥抱赫敏。“怎么样——现在就开始吧,好吗?” “行,没问题,亚瑟。”穆迪说。 他和韦斯莱先生打头朝站台那边好像被钉在地上的德思礼一家走去。赫敏轻轻从母亲怀里脱出身来,也跟了过去。 “下午好,”韦斯莱先生停在弗农姨父跟前,愉快地对他说,“你大概还记得我吧,我名叫亚瑟·韦斯莱。” 两年前,韦斯莱先生赤手空拳地几乎把德思礼家的客厅全毁掉了,如果弗农姨父把他给忘了,哈利会感到非常吃惊的。果然,弗农姨父的脸涨成了深紫色,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韦斯莱先生,却什么也没有说,这恐怕多半是因为德思礼一家的人数跟他们相比是一比二。佩妮姨妈看上去既恐惧又尴尬,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生怕她认识的什么人会看见她与这些人为伍。达力好像拼命把自己缩得很小,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但这件事他做得很不成功。 “关于哈利,我们有几句话想跟你谈谈。”韦斯莱先生仍然笑眯眯地说。 “对,”穆迪粗声粗气地说,“关于他在你家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弗农姨父的胡子似乎都气得竖了起来。大概是圆顶高帽给了他一个完全错误的印象,以为自己是在跟一个同类打交道,他对着穆迪说话了。 “我认为我家里的事情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恐怕你不知道的事情足够写满几本书的,德思礼。”穆迪低吼道。 “问题不在这里。”唐克斯插嘴道,她的粉红色头发比他们几个加在一起更令佩妮姨妈厌恶,她闭上眼睛不去看她,“问题在于,如果我们发现你们虐待哈利——” “——别犯糊涂,我们会了解到的。”卢平和颜悦色地加了一句。 “没错,”韦斯莱先生说,“就算你们不让哈利使用联话——” “是电话。”赫敏小声说。 “——是啊,如果我们得到哈利受虐待的任何线索,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啦。”穆迪说。 弗农姨父的火气可怕地蹿了起来。他的愤怒似乎超过了他对这伙怪人的恐惧。 “你在威胁我,先生?”他说,声音大极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没错。”疯眼汉说,他似乎很高兴弗农姨父这么快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难道我的样子像个能被吓倒的人吗?”弗农姨父吼道。 “好吧……”穆迪说着,把圆顶高帽往后一推,露出那只滴溜溜旋转的凶险的魔眼。弗农姨父吓得往后一跳,重重地撞在一辆行李车上。“是的,我必须说你就是这样的人,德思礼。” 他把目光从弗农姨父身上转向了哈利。 “好了,波特……需要我们就喊一声。如果连着三天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就会派人过来……” 佩妮姨妈可怜巴巴地呜咽着。不用说,她是在想如果邻居看见这些人大步走在她家花园小径上会说什么。 “那就再见了,波特。”穆迪说着,用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捏了捏哈利的肩膀。 “保重,哈利,”卢平说,“保持联系。” “哈利,我们会让你尽早离开那里的。”韦斯莱夫人轻声说,又搂了他一下。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伙计。”罗恩握着哈利的手,急切地说。 “真的很快,哈利,”赫敏认真地说,“我们保证。” 哈利点点头。不知怎的,他无法用语言告诉他们,看到他们都聚集在这里对他有多么重要。他微微一笑,挥手告别,然后转身领头走出车站,走向阳光照耀的街道,弗农姨父、佩妮姨妈和达力匆匆跟在他后面。 第138章注释 [1]对达力的爱称。 [2]对达力的昵称。 [3]在英语里,“尼法朵拉”一词的前半部分“尼法”是一个不太雅观的字眼。 [4]蒙顿格斯的昵称。 [5]这里指的是“麻瓜”世界里的“火器”(firearm)。 [6]威森加摩(Wizenga摸t)的英文首字母。 [7]原始部落战前做准备或战后庆祝胜利时跳的一种仪式性舞蹈。 [8]罗恩的昵称。 [9]牙买加黑人、雷盖乐乐师等的一种发式。 [10]古代东方一奴隶制国家。 [11]小天狼星的姓“布莱克”(Bck)在英语里是“黑”的意思,这是一句双关语。 [12]龙卷风队,即塔特希尔龙卷风队,其英文名的第一个字母是T。 [13]在英语里,“冰”(ice)和“老鼠”(mice)读音相近。 [14]在英语里,“差”(poor)的第一个字母是P;“糟透了”(dreadful)的第一个字母是D;“优秀”(outstanding)的第一个字母是O;“超出预期”(ExceedsExpectations)的第一个字母是E,即通常所说的“良好”;“及格”(Acceptable)的第一个字母是A。 [15]在英语里,“差”(poor)的第一个字母是P;“糟透了”(dreadful)的第一个字母是D;“优秀”(outstanding)的第一个字母是O;“超出预期”(ExceedsExpectations)的第一个字母是E,即通常所说的“良好”;“及格”(Acceptable)的第一个字母是A。 [16].在英语里,“差”(poor)的第一个字母是P;“糟透了”(dreadful)的第一个字母是D;“优秀”(outstanding)的第一个字母是O;“超出预期”(ExceedsExpectations)的第一个字母是E,即通常所说的“良好”;“及格”(Acceptable)的第一个字母是A。 [17]在英语里,“差”(poor)的第一个字母是P;“糟透了”(dreadful)的第一个字母是D;“优秀”(outstanding)的第一个字母是O;“超出预期”(ExceedsExpectations)的第一个字母是E,即通常所说的“良好”;“及格”(Acceptable)的第一个字母是A。 [18]在英语里,“差”(poor)的第一个字母是P;“糟透了”(dreadful)的第一个字母是D;“优秀”(outstanding)的第一个字母是O;“超出预期”(ExceedsExpectations)的第一个字母是E,即通常所说的“良好”;“及格”(Acceptable)的第一个字母是A。 [19]在英语里,“巨怪”(troll)的第一个字母是T。 [20]在英语里,“特里劳尼”(Trewney)的第一个字母是T。 [21]在英语中,“耍滑头”这个词的发音和罗恩的姓“韦斯莱”比较接近。 [22]格拉普兰教授的名字。 [23]实际上当时邓布利多是跟卡卡洛夫说的,但哈利在旁边听见了。 [24]“防御协会”和“邓布利多军”英文首字母缩写都为D.A.。 [25]法国中东部城市,勃艮第大区首府和科多尔省省会。 [26]“哈利路亚”为犹太教和基督教欢呼用语,意思为“赞美神”。多比在此把哈利的名字用在了“祝圣诞快乐!”的祝福语中。 [27]布鲁姆女裤,一种在踝部扎紧的土耳其式宽大裤子,是美国女改革家A.J.布鲁姆夫人(1818—1894)所倡导的一种女裤。 [28]基督教纪念“耶稣复活”的节日,一般指每年春分月圆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29]即哈利的母亲莉莉·伊万斯的英文首字母缩写。 [30]在英语中,“鼬”(Weasd)这个词的发音与罗恩的姓“韦斯莱”比较接近。 [31]调查行动组(InquisitorialSquad)的第一个字母为I。 [32]弯弯鼾,即下文的弯角鼾兽。这是罗恩调侃讽刺的说法。 [33]纳威因为受伤流血,说话含糊不清,但为了便于,译文都作正常处理。 第139章另类部长 差不多快到午夜了,首相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读着一份长长的备忘录,但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他在等一个遥远国家的总统打来电话。他一方面怀疑那个倒霉的家伙到底会不会来电话,另一方面克制着对这一漫长而累人的一周的许多令人不快的回忆,所以脑子里便没有多少空间想别的事情了。他越是想集中精力他面前的这张纸上的文字,越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一个政敌幸灾乐祸的脸。这位政敌那天出现在新闻里,不仅一一列举了上个星期发生的所有可怕的事故(就好像有谁还需要提醒似的),而且还头头是道地分析了每一起事故都是由于政府的过失造成的。 首相一想到这些指责,脉搏就加快了跳动,因为它们很不公正,也不符合事实。他的政府怎么可能阻止那座桥倒塌呢?有人竟然提出政府在桥梁建筑方面投资不够,这真让人忍无可忍。那座桥建成还不到十年,最出色的专家也无法解释它怎么会突然整整齐齐地断成两截,十几辆汽车栽进了下面深深的河水里。另外,有人竟然提出是警方力量不足,才导致了那两起传得沸沸扬扬的恶性谋杀案的发生,还说政府应该预见到英格兰西南部诸郡那场给人们的生命和财产造成巨大损失的古怪飓风。还有,他的一位助理部长赫伯特·乔莱偏偏在这个星期表现怪异,说是要跟家人多待一些时间,这难道也是他的过错吗? “全国上下一片恐慌。”那位反对派最后这么总结道,几乎毫不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容。 不幸的是,事实确实如此。首相自己也感觉到了。人们确实显得比平常更加惶恐不安,就连天气也不如人意,还是七月中旬,就已弥漫着寒冷的雾气……这很不对头,很不正常…… 他翻到备忘录的第二页,发现后面的内容还很长,知道不可能把它看完,便索性放弃了。他把两只胳膊伸过头顶,郁闷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很气派的房间,漂亮的大理石壁炉对着长长的框格窗,窗户关得很严实,挡住了外面不合季节的寒雾。首相微微打了个寒战,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望着外面紧贴窗玻璃的薄薄的雾气。正当他背对房间站在那儿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他僵住了,面前黑黑的窗玻璃里是他自己那张惊恐的脸。他熟悉这咳嗽声。他以前曾经听见过。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 “喂?”他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勇敢一些。 那一瞬间,他明知道不可能,但心里还是隐约希望没有人会答应他。然而,立刻有个声音做了回答,这个声音清脆、果断,好像在念一篇准备好的发言稿。首相听见第一声咳嗽时就知道,这声音来自那个戴着长长的银色假发、长得像青蛙一般的小个子男人,他是房间那头墙角里一幅肮脏的小油画上的人物。 “致麻瓜首相。要求紧急会面。请立刻答复。忠实的,福吉。”油画里的男人询问地望着首相。 “嗯,”首相说,“听着……这个时间对我不合适……我在等一个电话……是一位总统的——” “那可以重新安排。”肖像不假思索地说。首相的心往下一沉。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但是我确实希望跟他通话——” “我们会让总统忘记打电话的事情。他会在明天晚上再打来电话。”小个子男人说,“请立即答复福吉先生。” “我……噢……好吧,”首相无可奈何地说,“行,我就见见福吉。” 他匆匆走向办公桌,一边正了正领带。他刚刚坐定,把面部表情调整得如他希望的那样轻松、镇定自若,就见大理石壁炉下面空空的炉栅里突然冒出了鲜绿色的火苗。首相竭力掩饰住内心的惊讶和恐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胖子出现在火焰中间,像陀螺一样飞快地转个不停。几秒钟后,大胖子跨过炉栅,手里拿着一顶黄绿色的圆顶高帽,站到一方古色古香的精美地毯上,掸了掸他那件细条子斗篷袖子上的炉灰。 “呵……首相,”康奈利·福吉说着,大步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跟你又见面了。” 首相从心底里不愿回答这句客套话,便什么也没说。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见到福吉,福吉以前的几次露面,除了令人特别惊慌外,一般意味着又要听到一些特别糟糕的消息了。况且,福吉这次明显的忧心忡忡。他比以前瘦了,脸色更加晦暗,脑袋也秃得更厉害了,脸上看上去皱巴巴的。首相曾在政客们脸上看见过这种神情,一般来说,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首相问,匆匆握了一下福吉的手,示意他坐到桌子前一把最硬的椅子上。 “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福吉嘟囔道,拉过椅子坐下,把那顶绿色的圆顶高帽放在膝盖上,“这个星期真够呛,真够呛啊……” “你这个星期也过得不顺心吗?”首相板着脸问,他想让对方明白,他自己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不想再替福吉分担什么。 “是啊,那还用说。”福吉说着疲倦地揉揉眼睛,愁闷地看着首相,“这个星期我跟你的遭遇差不多,首相。布罗克代尔桥……博恩斯和万斯的命案……更别提西部的那场动乱……” “你们——嗯——你们的——我是说,你们的一些人跟——跟这些事件有关,是吗?” 福吉非常严厉地瞪着首相。“当然是这样。”他说,“你肯定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首相迟疑着。 正是这种状况,使他不太喜欢福吉的来访。他毕竟是堂堂的首相,不愿意有人让他感觉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可是,自他当上首相的第一个晚上与福吉的第一次见面起,情况就是这样。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他至死也忘不了那段记忆。 当时他独自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品味着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梦想和精心谋划之后,终于获得成功的喜悦,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就像今晚一样,他转身一看,是那幅丑陋的小肖像在跟他说话,通报说魔法部部长要来拜访他。 自然地,他以为这是长期的竞选活动和选举的压力导致他的精神有点失常。他发现一幅肖像在跟他说话时确实惊恐极了,这还不算,后来又有一个自称是巫师的人从壁炉里跳了出来,跟他握手,他更是吓得不知所措。他一言不发,福吉友好地解释说如今仍有巫师秘密地生活在世界各地,还安慰他说这些事用不着他来操心,因为魔法部有责任管理整个巫师界,不让非巫师人群知道他们的存在。福吉说,这是一件相当艰巨的工作,简直无所不包,从规定如何认真负责地使用飞天扫帚,到控制和管辖所有的火龙(首相记得自己听到这里时,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桌子,以免摔倒)。福吉说完之后,还像慈父一样拍了拍仍然瞠目结舌的首相的肩膀。 “不用担心,”他说,“你多半不会再见到我了。只有在我们那边出了严重的麻烦,有可能影响到麻瓜,就是那些非巫师人群的时候,我才会来打扰你。除此之外,你就顺其自然好了。对了,我还得说一句,你接受这件事的态度比你那位前任强多了。他以为我是他的政敌派来的一个骗子,要把我扔出窗外呢。” 这时,首相终于找到机会能说话了。 “这么说,你——不是骗子?” 这是他仅存的一点渺茫的希望。 “不是,”福吉温和地说,“对不起,我不是。你看。” 说着他一挥魔杖,就把首相的茶杯变成了一只沙鼠。 “可是,”首相注视着他的茶杯在啃他的下一次演讲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魔法部部长只在执政的麻瓜首相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福吉说着把魔杖重新插进了衣服里面,“我们认为这样最有利于保持隐蔽。” “可是,”首相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前任首相没有提醒我——?” 听了这话,福吉竟然笑出声来。 “我亲爱的首相,难道你会去跟别人说吗?” 福吉仍然呵呵地笑着,往壁炉里扔了一些粉末,然后跨进翠绿色的火苗,呼的一声就消失了。首相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是绝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场会面的。在这大千世界里,有谁会相信他呢? 过了一段时间,他那颗受了惊吓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曾经试图说服自己,那个什么福吉只是一个幻觉,是因为竞选活动弄得他心力交瘁,睡眠不足,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觉。为了摆脱所有会让他想起这场不愉快会面的东西,他把那只沙鼠送给了欢天喜地的侄女,还吩咐他的私人秘书把那个通报福吉来访的小个子丑八怪的肖像取下来。可令他大为沮丧的是,那幅肖像竟然怎么也弄不走。他们动用了几位木匠、一两个建筑工人、一位艺术史专家,还有财政大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它从墙上撬下来,都没有成功。最后首相不再尝试了,只是一门心思地希望那玩意儿在他任期之内一直保持静止和沉默。偶尔,他可以肯定他的眼角瞥见肖像里的人在打哈欠或挠鼻子,有一两次甚至走出了像框,只留下空空的一片土灰色帆布。不过,首相训练自己不要经常去看那幅肖像,每当出现这类蹊跷的事情时,他总是坚决地告诉自己是他的眼睛出现了错觉。 后来,也就是三年前,在一个像今天这样的夜晚,首相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那幅肖像又通报福吉即将来访,紧接着福吉就从壁炉里蹿了出来,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首相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把水都滴在了阿克斯明斯特绒头地毯上,福吉就气冲冲地唠叨开了,说的是一座首相从来没听说过的监狱,一个被称作“小灰狼”布莱克的男人、一个听着像是霍格沃茨的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名叫哈利·波特的男孩,首相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刚从阿兹卡班过来。”福吉一边喘着粗气说,一边把圆顶高帽帽檐里的一大堆水倒进了他的口袋,“你知道的,在北海中央,这一路可真够呛……摄魂怪造反了——”他打了个寒噤,“——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越狱事件。总之,我必须上你这儿来一趟,首相。布莱克是个著名的麻瓜杀手,而且很可能准备加入神秘人一伙……当然啦,你连神秘人是谁都不知道!”他无奈地望了首相片刻,说道,“唉,坐下,坐下吧,我最好跟你详细说说……来一杯威士忌吧……” 明明是在他这位首相的办公室,对方却吩咐他坐下,还请他喝他自己的威士忌。首相本来是很恼火的,但他还是坐下了。福吉抽出魔杖,凭空变出了两只大玻璃杯,里面满是琥珀色的液体,他把其中一杯推到首相手里,然后又拖过来一把椅子。 福吉说了一个多小时。说到某个地方时,他竟不肯把一个名字大声说出来,而且写在一张羊皮纸上,塞进了首相那只不拿威士忌的手里。最后,福吉起身准备离开了,首相也站了起来。 “这么说,你认为……”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左手里的那个名字,“伏地——”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福吉咆哮着说。 “对不起……你认为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还活着,是吗?” “是啊,邓布利多是这么说的,”福吉说着把细条纹的斗篷在下巴底下掖紧,“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依我看,他只有得到支持才会构成危险,所以我们要担心的是布莱克。你会把那个警告公布出去的吧?太好了。行了,我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首相!晚安。” 可是他们后来还是又见面了。不到一年,心烦意乱的福吉在内阁会议室里突然凭空显形,告诉首相说“鬼地奇”(至少听上去是这几个字)世界杯赛上出了乱子,有几个麻瓜被“牵扯”了进去,不过首相不用担心,虽然神秘人的标记又出现了,但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福吉相信这只是一个孤立事件,而且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麻瓜联络办公室正忙着进行修改记忆的工作呢。 “哦,我差点忘记了,”福吉又说道,“为了举办三强争霸赛,我们要从国外进口三条火龙和一头斯芬克司,这是惯例,不过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人告诉我,按照规定,如果我们把特别危险的动物带进这个国家,都需要向你通报一声。” “我——什么——火龙?”首相结结巴巴地问。 “是啊,三条,”福吉说,“还有一头斯芬克司。好了,祝你顺心。” 首相侥幸地希望不会再出现比火龙和斯芬克司更可怕的东西了,然而他错了。不到两年,福吉又一次从火里冒了出来,这回带来的消息是:阿兹卡班发生了集体越狱。 “集体越狱?”首相用沙哑的声音重复道。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福吉大声说,一只脚已经跨进了火焰,“我们很快就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而已!” 还没等首相喊一声“喂,等一等!”福吉已经消失在一片绿色的火苗里了。 不管媒体和反对派们怎么说,首相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注意到,虽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福吉向他拍胸脯保证过,但实际上他们现在经常见面,而且每次见面福吉都显得更加心神不宁。首相不太愿意想到那位魔法部部长(他在心里总是管福吉叫另类部长),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福吉下一次出现时,肯定会带来更加糟糕的消息。因此,当他看见福吉又一次从火里跨出来时,他觉得这是这个倒霉的星期里所发生的最糟糕的一件事了。福吉衣冠不整,神情烦躁,而且似乎对首相怎么会不明白他为什么来访感到很生气,很吃惊。 “我怎么会知道——嗯——巫师界发生的事情呢?”首相这时候生硬地说,“我要管理一个国家,目前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我们操心的事情是一样的。”福吉打断他的话说,“布罗克代尔桥并不是年久失修;那股风实际上并不是飓风;那几起谋杀案也不是麻瓜所为。还有,赫伯特·乔莱走了,他的家人反而会更安全。我们目前正安排把他转到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今天晚上就可以办妥。” “你们怎么……恐怕我……什么?”首相激动地咆哮起来。 福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首相,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他回来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 “回来了?你说他‘回来了’……他还活着?我的意思是——” 首相在记忆中搜索着三年前那段可怕对话的具体内容,当时福吉跟他谈到了那位人人谈之色变的巫师,那位十五年前犯下无数滔天大罪之后神秘失踪的巫师。 “是啊,还活着,”福吉说,“算是活着吧——我也说不清——一个不能被杀死的人还算活着吗?我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邓布利多又不肯好好解释——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肯定有了一具躯体,可以走路、说话,可以杀人了,所以我想,就我们所谈的话题来说,他确实是活着的。” 首相听了这话,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不管谈论什么话题,他都要显示自己无所不知,因此他在记忆中苦苦搜寻他们前几次谈话的内容。 “小灰狼布莱克跟——嗯——跟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在一起吗?” “布莱克?布莱克?”福吉心烦意乱地说,一边用手指飞快地转动着他的圆顶高帽,“你是说小天狼星布莱克吧?天哪,没有。布莱克死了。后来才发现,我们——嗯——我们在布莱克的事情上搞错了。他竟然是无辜的,也没有跟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勾结在一起。我是说,”他接着又分辩道,圆顶高帽在他的手里转得更快了,“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有五十多位目击证人——可是,唉,正像我刚才说的,他死了。实际上是被杀害的。就在魔法部办公的地方。这件事肯定还要调查的……” 听到这里,首相突然对福吉产生了恻隐之心,这使他自己也大为吃惊。不过,他的同情转瞬即逝,立刻就被一种自我得意的心情所取代。他想到,他虽说不具备从壁炉里显形的本领,但是在他所管辖的政府部门里,还从来没出过命案呢……至少现在还没有…… 首相偷偷地敲了一下木头桌子[1],福吉继续说道:“不过布莱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正处于战争之中,首相,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战争之中?”首相不安地重复了一遍,“这肯定有些夸大其辞吧。”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一些追随者,一月份从阿兹卡班越狱逃出来之后,又投奔到他那儿去了。”福吉的语速越来越快,圆顶高帽转得像飞一样,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黄绿色。“自从他们公开亮相以来,已经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布罗克代尔桥——就是他给弄塌的,首相,他威胁说,除非我跟他站在一边,不然他就要大批屠杀麻瓜——” “天哪,那些人被害原来都是你的问题,而我却被逼着回答那些关于设备生锈、伸缩接头腐烂等等莫名其妙的问题!”首相气愤地说。 “我的问题!”福吉涨红了脸,说道,“难道你是说,你会屈服于那样的威胁吗?” “也许不会,”首相说着站了起来,迈着大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是我会想尽办法抓住那个威胁我的人,不让他犯下这样残暴的罪行!” “你以为我就没有做出种种努力吗?”福吉激动地问,“魔法部的每一位傲罗都在想方设法地寻找他,围捕他的追随者,直到今天!可是我们眼下谈论的,碰巧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位巫师,将近三十年来他一直逍遥法外!” “我想,你接着还会告诉我,西部的那场飓风也是他造成的吧?”首相问。他每走一步,心里的怒火就增长一分。他发现了所有那些可怕灾难的原因,却又不能告诉公众,这简直太令人生气了,如果真是政府的过失反倒还好一些。 “根本就没有什么飓风。”福吉苦恼地说。 “你说什么!”首相吼道,他已经忍不住在跺脚了,“大树连根拔起,屋顶被掀翻,路标变成了弯的,大批人员伤亡——” “这都是食死徒干的,”福吉说,“就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追随者。另外……我们还怀疑巨人也参与了。” 首相猛地停住脚步,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什么也参与了?” 福吉做了个苦脸。“上次他就利用了巨人,想把声势造得很大。现在,错误信息办公室的人们正在加班加点地工作,我们还派出了好几批记忆注销员,修改所有那些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的麻瓜们的记忆,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被派到萨默塞特去了,他们在那里四处搜寻,但没能找到巨人——真是一场灾难。” “这不可能!”首相气呼呼地说。 “我不否认,部里现在人心惶惶,士气消沉。”福吉说,“这还不算,后来阿米莉亚·博恩斯又失踪了。” “谁失踪了?” “阿米莉亚·博恩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我们认为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亲手杀害了她,因为她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女巫——而且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曾经奋力反抗过。” 福吉清了清嗓子,然后,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停止了旋转他的圆顶高帽。 “可是报纸上报道了那起命案,”首相暂时忘记了他的愤怒,说道,“我们的报纸。阿米莉亚·博恩斯……说她是一位单身的中年妇女,这是一起——一起恶性谋杀案,是吗?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警察完全不知道从何入手。” 福吉叹了口气。“唉,那是自然的。她是在一个从里面锁住的房间里被杀害的,是不是?我们倒完全清楚是谁干的,但这也不能帮助我们抓住那家伙。还有爱米琳·万斯,这件事你也许没有听说——” “我当然听说了!”首相说,“实际上,它就发生在离这儿不远的那个角落里。报纸拿这一点大做文章:在首相的后院里以身试法——” “就好像这些还不够糟糕似的,”福吉几乎没听首相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摄魂怪到处都是,随时向人发起进攻……” 在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首相会觉得这句话难以理解,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 “我记得,摄魂怪是看守阿兹卡班犯人的?”他谨慎地问。 “以前是这样,”福吉疲倦地说,“现在不是了。他们离开了监狱,投靠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我必须承认这真是祸从天降。” “可是,”首相说,他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恐惧,“你不是告诉过我,它们这种动物是专门吸走人们的希望和快乐的吗?” “没错。而且它们还在不断繁衍,所以形成了这些迷雾。” 首相双膝一软,跌坐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想到这些无形的生物在城市和乡村飞来飞去,在他的选民中散布悲观绝望的情绪,他就感到自己快要晕倒了。 “听我说,福吉——你必须采取措施!这是你作为魔法部部长的责任!” “我亲爱的首相啊,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你真的认为我还能当魔法部部长吗?我三天前就下台了!整个巫师界两个星期来一直叫嚷着要我辞职。我在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团结一致!”福吉说着勉强地笑了一下。 首相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对自己被置于这样一种境地感到愤慨,同时又对坐在对面的这个看上去萎缩了的男人心生同情。 “非常抱歉。”最后他说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谢谢你的好意,首相,但没有什么了。我今晚是被派来向你通报最新事态发展的,并把你介绍给我的继任者。我本来以为他现在应该到了。当然啦,目前发生了这么多事,把他忙得够呛。” 福吉扭头看了看肖像里那个戴着拳曲的长长的银色假发、长相丑陋的小个子男人,他正在用羽毛笔的笔尖掏耳朵。 肖像里的男人发现福吉在看他,便说道:“他马上就来。他正在给邓布利多写信,很快就写完了。” “我祝他好运。”福吉说,语气第一次显得有些尖刻,“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我每天给邓布利多写两封信,但他就是不肯改变主意。如果他愿意说服那个男孩,我恐怕还能……唉,说不定斯克林杰会比我顺利。” 福吉显然很委屈地陷入了沉默,可是,肖像里的那个男人立刻打破他的沉默,用打着官腔的清脆声音突然说话了。 “致麻瓜首相。请求会面。事情紧急。请立即答复。魔法部部长鲁弗斯·斯克林杰。” “行,行,可以。”首相心绪烦乱地说,炉栅里的火苗又一次变成了翠绿色,火焰中间出现了第二位滴溜溜旋转的巫师。他转了一会儿,走到了古色古香的地毯上。首相看着这情景,没有表露出害怕的样子。福吉站起身,首相迟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注视着那个新来的人。他正直起身子,掸掉黑色长袍上的炉灰,向左右张望着。 首相一下子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觉得鲁弗斯·斯克林杰活像一头老狮子。他茶褐色的头发和浓密的眉毛里夹杂着缕缕灰色,金丝边眼镜后面是一双锐利的黄眼睛,尽管腿有点瘸,但走起路来却有一种大步流星的潇洒,使人立刻感觉到他是一个敏锐、强硬的家伙。首相认为他很能理解在这危急的时期,巫师界为什么希望斯克林杰而不是福吉当他们的首领。 “你好。”首相彬彬有礼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斯克林杰草草地握了一下首相的手,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然后从长袍里抽出一根魔杖。 “福吉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他一边问一边大步走到门口,用魔杖敲了敲锁眼。首相听见门锁咔哒一响。 “嗯——是这样。”首相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不要锁门。” “我不愿意被人打搅。”斯克林杰不耐烦地说,“或被人监视。”他又加了一句,同时用魔杖指了指窗户,窗帘便都拉上了。“好了,我是个大忙人,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首先,我们需要讨论一下你的安全问题。” 首相尽量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回答道:“我对现有的安全措施很满意,非常感谢——” “可是,我们不满意。”斯克林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首相大人中了夺魂咒,麻瓜们可就要遭殃了。你办公室外间的那位新来的秘书——” “我绝不会把金斯莱·沙克尔赶走的,如果这就是你的建议的话!”首相激动地说,“他效率极高,做的工作是其他人的两倍——” “那是因为他是个巫师,”斯克林杰说,脸上不带丝毫笑容,“一位训练有素的傲罗,专门派来保护你的。” “喂,慢着!”首相大喊起来,“你不能随便把你们的人安插到我的办公室来,谁为我工作由我来决定——” “我想你对沙克尔很满意吧?”斯克林杰冷冷地说。 “是的——我是说,以前是——”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是吗?”斯克林杰问。 “我……是啊,只要沙克尔的工作一直那么……嗯……那么出色。”首相软弱无力地说,可是斯克林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还有,关于赫伯特·乔莱——你的助理部长,”他继续说道,“就是那个模仿鸭子、逗得公众乐不可支的人。” “他怎么啦?”首相问。 “这显然是他中了一个蹩脚的夺魂咒之后的反应。”斯克林杰说,“他的脑子被弄糊涂了,但并不排除他会有危险。” “他只是学了几声鸭子叫!”首相无力地辩解道,“多休息休息……少喝点酒……肯定就会……” “就在我们说话的工夫,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一支医疗队正在给他做检查。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试图掐死他们中间的三个人了。”斯克林杰说,“我认为我们最好暂时把他从麻瓜社会转移出去。” “我……那么……他会好起来吗?”首相担忧地问。斯克林杰只是耸了耸肩膀,已经回身朝壁炉走去。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我会把事态的发展及时告诉你的,首相——或者,我也许很忙,抽不出时间亲自过来,那样我就派福吉上这儿来。他已经同意以顾问的身份留下来了。” 福吉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那样子倒像是患了牙痛。斯克林杰已经在口袋里翻找那种使火苗变绿的神秘粉末了。首相不抱希望地凝视了他们俩片刻,然后,他整个晚上一直忍住没说的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可是,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你们是巫师!你们会施魔法!你们肯定能够解决——是啊——解决任何问题的!” 斯克林杰在原地慢慢转过身,与福吉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目光。福吉这次总算露出了笑容,和颜悦色地说:“问题是,另外一边也会施魔法呀,首相大人。” 说完,两位巫师就先后跨入鲜绿色的火苗,消失不见了。 第140章蜘蛛尾巷 许多英里之外,曾经在首相的窗户外游荡的雾气,此刻正在一条肮脏的河流上飘浮。这条河蜿蜒曲折,两岸杂草蔓生,垃圾成堆。一根巨大的烟囱,那是一个废弃的磨坊留下的遗物,高高地耸立着,阴森森的,透着不祥。四下里没有声音,只有黑黢黢的河水在呜咽,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一只精瘦的狐狸偷偷溜下河岸,满怀希望地嗅着深深的杂草丛中几张炸鱼和炸土豆片的包装纸。 这时,随着噗的一声轻响,河边凭空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细长身影。狐狸惊呆了,一双警觉的眼睛盯着这个新出现的奇怪身影。那身影似乎在弄清自己的方位,过了片刻,便迈着轻快的大步往前走去,长长的斗篷拂过草地沙沙作响。 又是噗的一声,比刚才那声更响,又一个戴兜帽的身影显形了。 “等等!” 狐狸此刻几乎是趴在低矮的灌木丛里,听到这声沙哑的喊叫,更是吓坏了。它嗖地从藏身的地方蹿了出来,往岸上跑去。一道绿光,一声尖叫,狐狸跌倒在地上,死了。 第二个身影用脚尖踢了踢狐狸,把它翻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只狐狸,”兜帽下传出一个女人不屑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傲罗呢——西茜,等一等!” 可是,被她追赶的那个人刚才只是停下来看了看那道闪光,这时正往狐狸刚才摔下来的河岸上爬去。 “西茜——纳西莎——你听我说——” 第二个女人赶上第一个女人,抓住她的胳膊,但被她挣脱开了。 “回去,贝拉!” “你必须听我说!” “我已经听过了。我的决心已定,你别来管我!” 那个叫纳西莎的女人爬到了河岸上,一道旧栏杆把河流和一条窄窄的卵石巷隔开了。另一个女人,贝拉,立刻跟了上来。她们并排站在那里,望着小巷那边一排排破旧的砖房,房子上的窗户在夜色中显得黑洞洞的,毫无生气。 “他就住在这儿?”贝拉用轻蔑的口气问,“这儿?这麻瓜的垃圾堆里?我们的人以前肯定没有光顾过——” 可是纳西莎并没有听。她已经从锈迹斑斑的栏杆的一处豁口钻了过去,正匆匆地穿过小巷。 “西茜,等一等!” 贝拉跟了过去,她的斗篷在身后飘摆着。她看见纳西莎飞快地穿过房屋之间的一条小巷,拐进另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街道。有几盏路灯已经坏了,两个奔跑的女人时而被灯光照亮,时而被黑暗笼罩。就在前面的那个女人拐过另一个街角时,后面的那个追上了她,这次总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得转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站住了。 “西茜,你千万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相信他——” “连黑魔王都相信他,不是吗?” “黑魔王准是……我相信……准是弄错了。”贝拉气喘吁吁地说。她左右看看是不是有人,两只眼睛在兜帽下一闪一闪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把计划透露给任何人。那意味着出卖了黑魔王的——” “放开我,贝拉!”纳西莎吼道,从斗篷里面抽出一根魔杖,威胁地举在对方面前。贝拉只是笑了笑。 “西茜,对你亲姐姐这样?你不会——”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出来的!”纳西莎压低声音说,语气里透着一丝歇斯底里,她把魔杖像刀子似的往下一砍,又是一道闪光,贝拉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顿时松开了妹妹的胳膊。 “纳西莎!” 可是纳西莎已经往前冲去。贝拉揉了揉手,再次跟了上去,不过现在她跟纳西莎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人就这样走进了那些迷宫般的废砖房的更深处。最后,纳西莎快步走上一条名叫蜘蛛尾巷的街道,那根高高的磨坊烟囱耸立在天空,就像一根举起的表示警告的巨大手指。她走过一扇扇用木板钉着的破旧的窗户,踏在鹅卵石上的脚步发出阵阵回音。她来到最后一幢房子跟前,楼下一个房间的窗帘缝里透出昏暗的灯光。 当贝拉骂骂咧咧地赶上来时,她已经敲响了门。她们一起站在门外等着,微微喘着粗气,嗅着被晚风吹过来的那条污水河的气味。过了几秒钟,她们听见门后面有了动静,接着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男人朝她们张望着,乌黑的长发像帘子一样披在两边,中间是一张灰黄色的脸和一双乌黑的眼睛。 纳西莎把兜帽掀到脑后。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在夜色中仿佛泛着白光,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使她看上去像一个溺水而死的人。 “纳西莎!”男人说着把门缝开得大了一些,灯光不仅照到了她,也照到了她的姐姐。“真是令人又惊又喜!” “西弗勒斯,”纳西莎紧张地小声说,“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事情很紧急。” “当然。” 他退后一步,把她让进了屋里。她那仍然戴着兜帽的姐姐也跟了进来,尽管没有受到邀请。 “斯内普。”经过他身边时,她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贝拉特里克斯。”斯内普回道,薄薄的嘴唇扭曲成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咔哒一声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 她们直接走进了一间小小的客厅,这里给人的感觉像是一间昏暗的软壁牢房[2]。几面墙都是书,其中大部分是古旧的黑色或褐色的皮封面;一盏点着蜡烛的灯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投下一道昏暗的光圈,光圈里挤挤挨挨地放着一张磨损起毛的沙发、一把旧扶手椅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这地方有一种荒凉冷清的气息,似乎平常没有人居住。 斯内普示意纳西莎坐在沙发上。纳西莎脱掉斗篷扔到一边,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自己那双交叉在膝盖上的苍白颤抖的手。贝拉特里克斯慢慢地放下兜帽。她妹妹白得惊人,她的皮肤却很黑,厚厚的眼皮,宽宽的下巴。她走过去站在纳西莎身后,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斯内普。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斯内普在姐妹俩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问道。 “这里……这里没有别人吧?”纳西莎轻声问。 “当然没有。噢,对了,虫尾巴在这里,不过我们不把害虫计算在内,是不是?” 他用魔杖一指他身后那面书墙,砰的一声,一扇暗门打开了,露出一道窄窄的楼梯,一个小个子男人呆若木鸡地站在上面。 “想必你已经很清楚,虫尾巴,我们来客人了。”斯内普懒洋洋地说。 那男人弓着腰走下最后几级楼梯,来到房间里。他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尖鼻子,脸上堆着不自然的假笑。他用左手抚摸着右手,右手看上去像是戴着一只银亮的白手套。 “纳西莎!”他用吱吱的声音说,“贝拉特里克斯!多么迷人——”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虫尾巴会给我们端来饮料,”斯内普说,“然后他就会回到他自己的卧室去。” 虫尾巴闪身一躲,好像斯内普朝他扔出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你的仆人!”他躲闪着斯内普的目光,用吱吱的声音说。 “是吗?我以为黑魔王把你安排在这里是为了帮助我的。” “帮助,没错——但不是给你端饮料,也不是——给你打扫房间!” “虫尾巴,没想到你还渴望得到更危险的任务。”斯内普用油滑的腔调说,“这很容易办到:我去跟黑魔王说——” “如果我愿意,我自己会跟他说的!” “你当然可以。”斯内普讥笑着说,“至于眼下嘛,你还是给我们端饮料吧。来一点儿小精灵酿的葡萄酒就行。” 虫尾巴迟疑了片刻,似乎还想争辩一番,但他还是转过身,从另一道暗门出去了。她们听见了砰砰的声音,还听见了玻璃杯丁当的碰撞声。几秒钟后他回来了,用托盘端着一个脏兮兮的酒瓶和三个玻璃杯。他把托盘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重重地关上了那扇被书隐藏的门。 斯内普倒出三杯血红色的葡萄酒,递了两杯给姐妹俩。纳西莎嘟哝了一句“谢谢”,贝拉特里克斯什么也没说,继续狠狠地瞪着斯内普。但这似乎并没有让斯内普感到局促不安,他好像觉得这挺好笑的。 “为了黑魔王。”他说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姐妹俩也举起杯子一口喝干了。斯内普又把她们的杯子斟满。 纳西莎接过第二杯酒,一口气说开了:“西弗勒斯,真对不起,这个样子来打扰你,可是我必须来见你。我想,只有你一个人能帮助我——” 斯内普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然后再次用魔杖一指那道楼梯暗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和一声尖叫,接着便是虫尾巴慌忙逃上楼去的声音。 “抱歉,”斯内普说,“他最近养成了爱偷听的毛病,真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到哪儿了,纳西莎?” 纳西莎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又开始说了起来。 “西弗勒斯,我知道我不该来这儿,我被告知,对什么人也不能说的,可是——” “那你就应该管住你的舌头!”贝拉特里克斯吼道,“特别是当着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斯内普讥讽地重复道,“这话我该作何理解,贝拉特里克斯?” “就是我不相信你,斯内普,其实你心里很明白!” 纳西莎发出了一点声音,像是无泪的抽泣,然后用手捂住了脸。斯内普把杯子放在桌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笑眯眯地看着贝拉特里克斯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纳西莎,我认为我们最好听听贝拉特里克斯迫不及待地想说些什么,免得她没完没了地打搅我们。好了,你接着说吧,贝拉特里克斯,”斯内普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有一百个理由!”贝拉特里克斯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从沙发后面大步走了过来,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从哪儿说起呢?黑魔王失势时,你在哪儿?他消失后,你为什么不做任何努力去寻找他?这些年来,你在邓布利多手下苟且偷生,究竟做了些什么?你为什么阻止黑魔王得到魔法石?黑魔王复活后,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回来?几个星期前,我们奋勇战斗,为黑魔王夺取预言球时,你又在哪儿?还有,斯内普,哈利·波特为什么还活着?他有五年时间可以随你任意处置!” 她停了下来,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面颊涨得通红。在她身后,纳西莎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仍然埋在双手里。 斯内普笑了。 “在我回答你之前——噢,没错,贝拉特里克斯,我是要回答你的!你可以把我的话转告给那些在背后议论我的人,可以把关于我叛变的不实之词汇报给黑魔王!但在我回答你之前,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认为黑魔王没有问过我这每一个问题吗?你真的认为,如果我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我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说话吗?” 她迟疑着。 “我知道他相信你,但——” “你认为他弄错了?或者我竟然骗过了他?竟然捉弄了黑魔王——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世界上最有成就的摄神取念高手?” 贝拉特里克斯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第一次显得有点儿困惑。斯内普没有抓住不放。他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继续说道:“你刚才问,黑魔王失势时,我在哪儿。我在他命令我去的地方,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因为他希望我在那儿暗中监视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猜你肯定知道,我是听从黑魔王的吩咐才接受那个教职的吧?” 她几乎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张开嘴想说话,但斯内普抢先阻止了她。 “你还问,当他消失后,我为什么没有努力去寻找他。我没有去寻找他的原因,跟埃弗利、亚克斯利、卡罗兄妹、格雷伯克、卢修斯,”他朝纳西莎微微偏了偏脑袋,“以及其他许多人一样。我以为他完蛋了。我并不为此感到自豪,我做错了,但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他不能原谅我们在那个时候失去信心,他的追随者就所剩无几了。” “他还有我!”贝拉特里克斯激动地说,“为了他,我在阿兹卡班蹲了许多年!” “是啊,是啊,精神可嘉。”斯内普用干巴巴的声音说,“当然啦,你在监狱里待着,对他并没有多大用处,但这种姿态无疑是很好的——” “姿态!”她尖叫起来,盛怒之下的她,看上去有点疯狂。“我忍受摄魂怪的折磨时,你却躲在霍格沃茨,舒舒服服地扮演邓布利多的宠儿!” “并不尽然,”斯内普心平气和地说,“他不肯把黑魔法防御术的教职给我,你知道的。他似乎认为那会使我重新堕落……引诱我重走过去的老路。” “那就是你为黑魔王所做的牺牲?不能教你最喜欢的科目?”她讥笑道,“你为什么一直待在那儿,斯内普?仍然在暗中监视邓布利多,为了一个你相信已经死去的主人?” “也许不是,”斯内普说,“不过黑魔王很高兴我没有放弃教职:他回来时,我可以向他提供十六年来关于邓布利多的情报,比起没完没了地回忆阿兹卡班的悲惨境况来,这可是一件更有价值的见面礼……” “可是你留下来了——” “是的,贝拉特里克斯,我留下来了。”斯内普说,第一次流露出不耐烦。“我有一份舒适的工作,何苦到阿兹卡班去坐牢呢?你知道,他们当时在围捕食死徒。邓布利多的保护使我免受牢狱之苦,这么便利的条件,我不用白不用。我再重复一遍:黑魔王都没有埋怨我留下来,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说三道四。” “我想,接下来你想知道的是,”他步步紧逼,并稍微提高了嗓音,因为贝拉特里克斯明显表示出要打断他的话,“我为什么阻止黑魔王得到魔法石。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他不知道他可不可以相信我。他和你一样以为,我已经从一个忠实的食死徒变成了邓布利多的走狗。他当时的处境很可怜,非常虚弱,跟一个平庸的巫师共用一具身体。他不敢把自己暴露给一个昔日的支持者,万一那个支持者向邓布利多或魔法部告发他呢?他没有相信我,我感到非常遗憾。不然,他可以早三年东山再起。当时,我看见的只是贪婪、无能的奇洛想要偷取魔法石,我承认,我尽我的力量阻止了他。” 贝拉特里克斯的嘴唇嚅动着,似乎吞下了一剂特别难喝的药。 “可是当他复出时,你没有立刻回来,当你感觉到黑魔标记在烧灼时,也没有火速赶到他身边——” “不错。我是两个小时之后才回去的。我是听从邓布利多的吩咐回去的。” “听从邓布利多的——”她怒不可遏地说。 “想想吧!”斯内普又一次显出了不耐烦,“想想吧!就等了那么两个小时,短短的两个小时,我保证了我可以继续留在霍格沃茨做密探!我让邓布利多以为,我回到黑魔王身边是听从他的吩咐才这么做的,这样我就能源源不断地汇报邓布利多和凤凰社的情报!你考虑一下,贝拉特里克斯:在那几个月里,黑魔标记越来越清晰,我就知道他肯定要复出了,所有的食死徒都知道了!我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何去何从,计划我下一步该做什么,比如像卡卡洛夫那样逃之夭夭,不是吗?” “我向黑魔王解释说,我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尽管邓布利多以为我是他的人。听了我的解释,黑魔王因为我晚去而产生的不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是的,黑魔王本以为我永远离开了他,但是他错了。” “但是你起过什么作用呢?”贝拉特里克斯讥讽地问,“我们从你那儿得到过什么有用的情报呢?” “我的情报是直接传给黑魔王的,”斯内普说,“既然他没有把它们告诉你——” “他什么都会告诉我的!”贝拉特里克斯立刻火冒三丈,“他说我是他最忠诚、最可靠的——” “是吗?”斯内普说,微微变了声调,表示不相信,“在遭遇了魔法部的那场失败之后,他仍然这么说吗?” “那不是我的错!”贝拉特里克斯红着脸说,“过去,黑魔王把他最宝贵的东西都托我保管——如果不是卢修斯——”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说是我丈夫的错!”纳西莎用低沉的、恶狠狠的声音说,抬头望着她姐姐。 “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经没有用了,”斯内普不动声色地说,“做了就是做了。” “但你什么都没做!”贝拉特里克斯气愤地说,“是啊,我们其他人都在冒着危险,出生入死,你却又一次不在场,是不是,斯内普?” “我得到的命令是留在后方。”斯内普说,“莫非你不赞同黑魔王的想法,莫非你以为,如果我加入食死徒的阵营,跟凤凰社作战,邓布利多会毫无察觉?还有——请原谅——你说冒着危险……实际上你面对的只是六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是吗?” “你明明知道,很快半个凤凰社的人都加入进来了!”贝拉特里克斯怒吼道,“还有,既然说到了凤凰社,你仍然声称你不能透露他们的总部在什么地方,是不是?” “我不是保密人,不能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我想,你应该明白那个魔法是怎么起作用的吧?黑魔王对我传递给他的凤凰社的情报很满意。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情报导致了爱米琳·万斯最近的被捕和被杀,无疑还帮助解决了小天狼星布莱克,不过,结果他性命的功劳还是非你莫属。” 他偏偏脑袋,举杯向她致意。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 “你在回避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斯内普。哈利·波特。在过去的五年里,你随时都能把他置于死地。你却没有动手,为什么?” “你跟黑魔王讨论过这个问题吗?”斯内普问。 “他……最近,我们……我问的是你,斯内普!” “如果我杀死了哈利·波特,黑魔王就不能用他的血获得新生,使自己变得不可战胜——” “你敢说你当时就预见到他要利用那个男孩?”她讽刺道。 “我没有这么说。我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我刚才已经坦言,我以为黑魔王已经死了。我只是想解释为什么黑魔王看到波特还活着并不感到遗憾,至少直到一年之前……” “可是你为什么让他活着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多亏邓布利多的保护,我才没有被关进阿兹卡班!你以为我杀害了他的得意门生,他不会和我反目成仇吗?不过事情比这复杂得多。我不妨提醒你,当波特刚进入霍格沃茨时,仍然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谣言,说他本人就是一名了不起的黑巫师,所以才能从黑魔王的袭击中死里逃生。确实,黑魔王昔日的许多追随者都认为波特可能成为一面旗帜,我们可以在他周围再一次团结起来。我承认,在他踏进城堡的时候,我很好奇,根本没有想到要去谋杀他。” “当然,我很快就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超常的天赋。他只是靠了运气,靠了比他更有天赋的朋友才勉强摆脱了许多困境。他平庸到了极点,却跟他的父亲一样自鸣得意,惹人讨厌。我用尽各种办法想把他赶出霍格沃茨,我觉得他根本就不配进来,至于杀死他,或让他在我面前丧命?只有傻瓜才会冒这种风险,因为邓布利多就在近旁。” “就凭你说的这些,我们就应该相信邓布利多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贝拉特里克斯问,“他不知道你实际上为谁效忠?他仍然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我的角色扮演得很出色。”斯内普说,“你忽视了邓布利多的一个最大的弱点:他总是把别人往好处想。我刚离开食死徒、加入他的教师队伍时,编造了一番追悔莫及的谎言说给他听,之后他就张开双臂欢迎了我——不过,他尽可能不让我接近黑魔法。邓布利多曾经是一位伟大的巫师——没错,不可否认,”(因为贝拉特里克斯轻蔑地哼了一声)“黑魔王也承认这一点。可是,说来让我高兴的是,邓布利多已经老了。上个月跟黑魔王的那场较量让他大伤元气。他受了重伤,他的反应比以前慢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信任,这就使我对黑魔王具有很大的价值。” 贝拉特里克斯仍然显得很不高兴,但似乎拿不准接下来该怎么攻击斯内普才最有效果。斯内普趁她沉默不语,转向了她的妹妹。 “好了……纳西莎,你是来请求我的帮助的?” 纳西莎抬头看着他,满脸绝望的神情。 “是的,西弗勒斯。我——我想,也只有你能够帮助我了,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卢修斯在监狱里,而且……” 她闭上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皮下渗了出来。 “黑魔王不许我说这件事,”纳西莎继续说,眼睛仍然闭着,“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个计划。那是……非常机密的。可是——” “既然他不许你说,你就不应该说。”斯内普立刻说道,“黑魔王的话就是法律。” 纳西莎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像被他兜头浇了一瓢冷水。贝拉特里克斯自从踏进这幢房子之后,脸上第一次露出满意的神情。 “怎么样!”她得意地对她妹妹说,“就连斯内普也这么说:既然不许你说,你就保持沉默吧!” 可是斯内普已经站起身,大步走到那扇小窗户前,透过窗帘朝荒凉的街道上望了望,然后猛地重新拉上了窗帘。他转过身面对着纳西莎,眉头皱了起来。 “我碰巧知道那个计划。”他压低声音说,“黑魔王把计划透露给了很少几个人,我是其中之一。不过,如果我不知道这个秘密,纳西莎,你就会犯下严重背叛黑魔王的大罪。” “我就猜到你肯定是知道的!”纳西莎说,呼吸自如多了,“他这么信任你,西弗勒斯……” “你知道那个计划?”贝拉特里克斯说,刚才满意的表情迅速换成了满脸的怒气,“你会知道?” “当然。”斯内普说,“可是你需要什么帮助呢,纳西莎?如果你幻想我能说服黑魔王改变主意,恐怕那是没有希望的,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西弗勒斯,”纳西莎说,眼泪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滚落下来,“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德拉科应该感到骄傲,”贝拉特里克斯冷漠地说,“黑魔王给了他极高的荣誉。而且我要替德拉科说一句:他面对责任没有退缩,他似乎很高兴能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非常兴奋——” 纳西莎伤心地哭了起来,乞求地盯着斯内普。 “那是因为他才十六岁,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为什么,斯内普?为什么是我的儿子?太危险了!这是为了报复卢修斯的失误,我知道!”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去看她的眼泪,似乎觉得那是不雅观的,但他不能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所以他才选中了德拉科,是不是?”她逼问道,“就为了惩罚卢修斯,是不是?” “如果德拉科成功了,”斯内普说,眼睛仍然望着别处,“他就能获得比其他所有人更高的荣誉。” “可是他不会成功的!”纳西莎哭着说,“他怎么可能呢,就连黑魔王自己——” 贝拉特里克斯倒抽了一口冷气,纳西莎似乎顿时失去了勇气。 “我的意思是……既然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西弗勒斯……求求你……你一直是,现在也是德拉科最喜欢的老师……你是卢修斯的老朋友……我求求你……你是黑魔王最得意的亲信,最信任的顾问……你能不能跟他谈谈,说服他——” “黑魔王是不可能被说服的,我不会愚蠢到去做这种尝试。”斯内普干巴巴地说,“我不能假装说黑魔王没有生卢修斯的气。当时卢修斯应该在那里守着,结果他自己被抓住了,还搭上了那么多人,而且预言球也没能取回来。是的,黑魔王很生气,纳西莎,确实非常生气。” “看来我说的没错,他是为了报复才挑选德拉科的!”纳西莎哽咽着说,“他根本就不想让他成功,只想让他去送命!” 看到斯内普没有说话,纳西莎似乎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自制。她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斯内普,抓住他长袍的前襟,把脸靠近了他的脸,眼泪滚落到他的胸前。她喘着气说:“你能办到的。德拉科办不到,你能办到,西弗勒斯。你会成功的,你肯定会成功的,他给你的奖赏会超过我们所有的人——” 斯内普抓住她的手腕,扳开她紧紧攥住他长袍的手。他低头望着她泪痕斑斑的脸,慢慢说道:“我想,他打算最后再派我去办。但他决定先让德拉科试一试。你知道,万一德拉科成功了,我就能够在霍格沃茨多待一阵子,把我作为一个密探的有用角色扮演到最后。” “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德拉科是否会送命!” “黑魔王非常生气。”斯内普轻轻地又说了一遍,“他没能听到预言。你和我一样清楚,纳西莎,他不是轻易能够原谅人的。” 她瘫倒在他脚下,在地板上抽泣着、呻吟着。 “我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啊……” “你应该感到骄傲!”贝拉特里克斯冷酷地说,“如果我有儿子,我巴不得牺牲他们去为黑魔王效忠呢!” 纳西莎绝望地叫了一声,揪着自己金色的长发。斯内普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重新在沙发上坐好。然后他又给她倒了一些红酒,把杯子硬塞进她的手里。 “纳西莎,行了。把这个喝了,听我说。” 她略微平静了一点儿,颤抖着喝了一小口酒,有一些洒到了身上。 “也许我有可能……帮助德拉科。” 她腾地坐直了身子,脸白得像纸一样,眼睛睁得滚圆。 “西弗勒斯——哦,西弗勒斯——你愿意帮助他?你愿意照顾他,保证他安然无恙?” “我可以试一试。” 她一扬手扔掉了杯子,杯子滑到了桌子的那头。她从沙发上出溜下去,跪在斯内普的脚边,用两只手抓着他的手,把嘴唇贴了上去。 “如果你会在那里保护他……西弗勒斯,你能保证吗?你能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吗?” “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内普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了,贝拉特里克斯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 “你没听明白吗,纳西莎?哦,他会试一试的,我相信……又是那套空话,又是那样临阵脱逃……噢,当然啦,都是听从了黑魔王的吩咐!” 斯内普没有看贝拉特里克斯。他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纳西莎那双沾满泪水的蓝眼睛,而她继续攥着他的手。 “当然,纳西莎,我可以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他轻声说,“也许你姐姐同意做我们的见证人。” 贝拉特里克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西弗勒斯矮下身子,跪在了纳西莎的对面。在贝拉特里克斯惊愕的目光下,他们互相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你需要拿着魔杖,贝拉特里克斯。”斯内普冷冷地说。 她抽出魔杖,脸上仍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你需要再靠近一点儿。”他说。 她走上前,站在两人身边,把魔杖头点在他们相握的两只手上。 纳西莎说话了。 “西弗勒斯,在我儿子德拉科试图完成黑魔王的意愿时,你愿意照看他吗?” “我愿意。”斯内普说。 一道细细的、耀眼的火舌从魔杖里喷了出来,就像一根又红又热的金属丝,缠绕在他们相握的两只手上。 “你愿意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吗?” “我愿意。”斯内普说。 第二道火舌从魔杖里喷了出来,与第一道缠绕在一起,构成一根细细的、闪着红光的链条。 “还有,如果必要的话……如果德拉科眼看就要失败……”纳西莎低声说(斯内普的手在她的手里抖动,但他没有把手抽出来),“你愿意把黑魔王吩咐德拉科完成的事情进行到底吗?” 片刻的沉默。贝拉特里克斯注视着他们,她的魔杖悬在他们紧攥的两只手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愿意。”斯内普说。 贝拉特里克斯的脸被第三道火舌的光映得通红,火舌从魔杖里喷出,与前面那两道交织在一起,紧密地缠绕在他们相握的两只手周围,像一根绳索,像一条喷火的蛇。 第141章要与不要 哈利·波特响亮地打着鼾。他在卧室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将近四个小时,一直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街道,后来便睡着了。他的一侧面颊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眼镜歪在一边,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呼在窗户上的一团热气被外面橙黄色的路灯照得闪闪发亮,在这种不自然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乌黑的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有点儿像个幽灵。 房间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各种东西,还扔着许多垃圾。地板上散落着猫头鹰的羽毛、苹果核和糖纸,床上几本魔法书乱七八糟地跟袍子摊在一起,桌上的台灯下放着一堆报纸。其中一张的标题非常醒目: 哈利·波特:救世之星? 人们继续纷纷议论魔法部最近发生的那场神秘骚乱,其间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人再次现身。 “我们不许谈论这件事,什么也别问我。”一位不愿意透露自己姓名的神情焦虑的记忆注销员昨晚在离开魔法部时说。 然而,据魔法部消息灵通人士证实,那场骚乱的中心是在传说中的预言厅。 尽管到目前为止魔法部发言人仍然不肯证实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但巫师界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那些因侵害和盗窃行为在阿兹卡班服刑的食死徒们当时试图窃取一个预言球。那个预言球的内容不明,不过人们纷纷猜测与哈利·波特有关,他是人们所知的唯一从杀戮咒中生还之人,而且据说事发那天夜里他也在魔法部。有人甚至称波特为“救世之星”,他们相信,那个预言指出只有波特才能使我们摆脱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人。 那个预言球即使真的存在,目前也下落不明,不过(下转第2版,第5栏) 第二张报纸放在第一张旁边,上面的标题是: 斯克林杰接替福吉 头版的大部分版面都被一个男人的大幅黑白照片占据了,他有着一头狮子毛般浓密的头发和一张野蛮凶狠的脸。照片是活动的——那人正朝天花板挥着手。 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前任傲罗办公室主任鲁弗斯·斯克林杰接替康奈利·福吉出任魔法部部长。这一任命得到巫师界广泛而热烈的欢迎,不过新部长斯克林杰就任几个小时后,就有传言说他与刚刚恢复原职的威森加摩首席巫师阿不思·邓布利多关系不和。 斯克林杰的代表承认,部长就任最高职务后即与邓布利多会面,但他拒绝透露他们所商谈的话题。据知阿不思·邓布利多(下转第3版,第2栏) 在这张报纸的左边,还有另外一张叠起来的报纸,上面一篇《魔法部保证学生安全》的文章正好露在外面。 新任魔法部部长鲁弗斯·斯克林杰今天发表讲话说,魔法部采取了一些新的强硬措施,确保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学生于今秋安全返校。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魔法部不会透露其严密的最新安全计划的具体内容。”部长说。不过一位内部人士证实,这些措施包括一些防御魔法和咒语、一系列破解咒和一支专门派去保护霍格沃茨学校的傲罗小分队。 新任部长坚决保证学生安全的立场似乎使大多数人消除了疑虑。奥古斯塔·隆巴顿夫人说:“我的孙子纳威——他碰巧是哈利·波特的一个好朋友,六月份曾在部里与哈利一起并肩抗击食死徒,而且——” 这篇报道的其他内容都被一只放在上面的大鸟笼遮住了。鸟笼里关着一只气派非凡的雪白色猫头鹰。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威严地扫视着屋子,脑袋不时地转动一下,望望正在酣睡的主人。有一两次它还不耐烦地磕磕嘴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可是哈利睡得太沉了,根本听不见。 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大箱子,盖子开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里面几乎是空的,只有箱底稀稀落落地扔着一些糖果、旧内衣、空墨水瓶和破羽毛笔。箱子旁边的地板上有一本紫色的小册子,上面印着醒目的文字: 魔法部授权出版 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不受黑魔法侵害 目前巫师界受到一个自称食死徒的组织的威胁。遵守下列简单的安全准则将有助于保护您自己、您的家人和您的住宅免遭袭击。 1、不要独自离家。 2、夜晚需要格外小心。外出尽可能在天黑前赶回。 3、检查住宅周围的安全防备,确保全家人都知道一些紧急措施,如使用铁甲咒、幻身咒等,家中未成年的孩子则需学会随从显形。 4、与亲朋好友商定安全暗号,以识破食死徒利用复方汤剂假冒他人(见第2页)。 5、若察觉某位家庭成员、同事、朋友或邻居行为异常,请立即与魔法法律执行队联系。他们可能已被施了夺魂咒(见第4页)。 6、如若黑魔标记出现在任何住宅或建筑物上,千万不要进入,立即与傲罗办公室联系。 7、未经证实的消息说,食死徒现在可能使用阴尸(见第10页)。若看见或遭遇阴尸,请即时向魔法部报告。 哈利在睡梦中哼了哼,脸颊顺着窗户往下滑了一两寸,眼镜歪得更厉害了,但是他没有醒。哈利几年前修好的一只闹钟在窗台上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是十一点差一分。闹钟旁边,哈利松开的手里有一张羊皮纸,上面用细长的、歪向一边的笔迹写着一些字。这封信三天前被送来后,哈利经常拿出来看,刚送来时羊皮纸卷得紧紧的,现在已经平平展展了。 亲爱的哈利: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将在本星期五夜里十一点到女贞路4号来接你去陋居,他们邀请你在那里度过暑假剩余的日子。 另外,我在去陋居的路上要办一件事,若能得到你的协助我将非常高兴。详情见面时谈。 请将回信托这只猫头鹰捎回。星期五见。 你最忠实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 信的内容哈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但自从晚上七点坐在卧室的窗户旁(这里能清楚地看见女贞路的两个路口)之后,他还是每过几分钟就忍不住偷偷再朝它撇上几眼。他知道没有必要反复地看邓布利多的信。哈利已经按照要求,把他肯定的回答让那只送信的猫头鹰捎了回去。他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待:不管邓布利多来还是不来。 可是哈利没有收拾行李。刚在德思礼家住了两个星期就要被解救出去,这件事太美妙了,不像是真的。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心头的疑虑,总觉得会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他给邓布利多的回信送到别处去了,邓布利多被耽搁了,不能来接他了,或者那封信根本不是邓布利多写来的,而是一个玩笑、恶作剧或陷阱。如果高高兴兴地收拾好行李,到头来大失所望,还要把东西一件件地从箱子里再拿出来,哈利肯定会受不了的。对于可能到来的旅行,他唯一的举动就是把他那只雪白的猫头鹰海德薇牢牢地关在笼子里。 闹钟的分针指向了十二,几乎就在同时,窗外的路灯突然灭了。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像闹铃一样把哈利惊醒了。他赶紧扶正了眼镜,把贴在玻璃上的面颊移开,而把鼻子贴在了窗户上,眯起眼睛看着下面的人行道。一个身穿长斗篷的高高身影正顺着花园小路走来。 哈利像遭到电击一样腾地跳了起来,带翻了椅子。他开始把地板上够得着的东西胡乱地全部抓起来扔进箱子。他刚把一套长袍、两本魔法书和一包脆饼从房间那头扔过来,门铃就响了。 楼下的客厅里传来弗农姨父的喊声:“真见鬼,这么晚了谁在叫门?” 哈利僵在了那里,一手拿着黄铜望远镜,一手拎着一双运动鞋。他完全忘记了告诉德思礼一家邓布利多可能会来。他觉得又紧张又好笑,赶紧从箱子上翻过去,拧开卧室的门,正好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晚上好。想必你就是德思礼先生吧。我相信哈利一定对你说过我要来接他,是不是?” 哈利一步两级地冲下楼梯,在离楼底还有几级时猛地刹住脚步,长期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任何时候都要尽量与姨父保持距离,别让姨父的手臂够着他。门口站着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银白色的头发和胡子一直垂到腰际。他的鹰钩鼻上架着一副半月形的眼镜,身穿一件黑色的旅行斗篷,头戴一顶尖帽子。弗农·德思礼的胡子差不多跟邓布利多的一样浓密,不过是黑色的,他身穿一件紫褐色的晨衣,正呆呆地盯着来人,似乎不敢相信他那双小眼睛看到的一切。 “从你这么惊讶、不敢相信的神情看,哈利没有告诉你我要来。”邓布利多亲切随和地说,“不过,让我们假定你已经热情地邀请我进入你的家门吧。如今时局动荡,在门口逗留时间过长是不明智的。” 他敏捷地跨过门槛,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我上次来过以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邓布利多的目光从鹰钩鼻上望着弗农姨父,“必须承认,你的百子莲开得很茂盛。” 弗农·德思礼没有吭声。但哈利相信他很快就会缓过劲儿来说话的——姨父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得都快爆炸了——但是邓布利多身上的某种东西似乎使他一时喘不过气来。也许是邓布利多所显露出的惹人注目的巫师气质,也许只是因为就连弗农姨父也能感觉到,他很难在这个男人面前耀武扬威。 “啊,晚上好,哈利,”邓布利多从半月形眼镜片的后面望着哈利,脸上带着十分满意的表情,“太好了,太好了。” 这句话似乎唤醒了弗农姨父。显然对他来说,任何一个能够看着哈利说“太好了”的人,他都永远不可能跟那人达成共识。 “我不是故意失礼——”他说,话里的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无礼。 “——然而,我们还是经常会碰到意外的失礼。”邓布利多严肃地接过他的话头,“最好什么也别说啦,亲爱的伙计。啊,这位肯定是佩妮。” 厨房的门开了,哈利的姨妈站在那里,戴着橡胶手套,晨衣上套着一件家常便服,显然她正像往常一样要在睡觉前把整个厨房的表面都擦一遍。她那长长的马脸上满是惊恐。 “阿不思·邓布利多。”邓布利多看到弗农没有给他作介绍,便说道,“当然啦,我们是通过信的。”哈利觉得,用这种方式提醒佩妮邓布利多曾经给她寄过一封吼叫信,听着有点好笑,但是佩妮姨妈并没有对这种说法表示异议。“这一定是你们的儿子达力吧?” 达力这时候从客厅门口探出头,他那个一头黄发的大脑袋戳在条纹睡衣的领口外,看上去好像不是长在他身体上似的。因为吃惊和害怕,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邓布利多等了片刻,似乎想听听德思礼一家有什么话要说,看到他们继续沉默着,他便笑了。 “我们能不能假设,你们已经邀请我进入你们家的客厅了?” 邓布利多经过达力身边时,达力慌忙闪到一边。哈利跳下最后几级楼梯,跟着邓布利多进了客厅,手里仍然抓着望远镜和运动鞋。邓布利多在最靠近壁炉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带着善意的兴趣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他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完全不协调。 “我们——我们走吗,先生?”哈利焦急地问。 “走,当然要走,不过有几件事需要先商量一下。”邓布利多说,“我认为我们最好不要在外面谈论这些事,所以只好再多打扰你的姨妈和姨父一会儿了。” “什么,你们?” 弗农姨父也进了客厅,佩妮站在他身边,达力战战兢兢地躲在他们俩后面。 “没错,”邓布利多简短地说,“是这样的。” 他忽地拔出魔杖,快得哈利都没看清。魔杖轻轻一挥,沙发嗖地冲了过去,撞在德思礼家三个人的膝盖上。他们一下子没有站住脚,全都栽倒在沙发上,滚作一团。魔杖又是轻轻一挥,沙发又嗖地回到了原处。 “我们也可以舒服一些。”邓布利多愉快地说。 他把魔杖重新放回了口袋,这时哈利看见他的那只手既干枯又焦黑,好像上面的肉都被烧干了。 “先生——这是怎么搞的——?” “以后再说,哈利,”邓布利多说,“坐下吧。” 哈利在另外那把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尽量不去看德思礼一家,他们似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本来以为你们会让我喝点儿什么,”邓布利多对弗农姨父说,“现在看来,这种期望是乐观到了可笑的程度。” 魔杖第三次轻轻一挥,空中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酒瓶和五个玻璃杯。瓶子自动侧过来给每个杯子里倒满了蜜黄色的液体,然后杯子分别飘向房间里的每个人。 “罗斯默塔女士最好的橡木催熟的蜂蜜酒。”邓布利多说着朝哈利举了举杯,哈利抓住他自己的那一杯酒喝了一小口。他以前从没尝过这种东西,但是非常喜欢。德思礼一家惊慌失措地迅速对视了一下,然后便拼命躲避着他们的杯子。这可不太容易,因为杯子不停地轻轻撞着他们的脑袋提醒他们。哈利忍不住怀疑邓布利多是不是在故意搞恶作剧。 “好了,哈利,”邓布利多转向他说,“现在有了一个难题,我希望你能帮我们解决。我说的‘我们’指的是凤凰社。不过,我首先要告诉你,小天狼星的遗嘱一个星期前被发现了,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你。” 沙发上的弗农姨父转过头,但是哈利没有看他,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只回了一句:“噢,是吗。” “这基本上还是比较简单的,”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你在古灵阁的账户上又多了一大笔金子,你还继承了小天狼星所有的个人财物。遗产中有点儿问题的部分是——” “他的教父死了?”弗农姨父在沙发上大声问。邓布利多和哈利都扭头看着他。那杯蜂蜜酒这会儿已经是不依不饶地敲着弗农的脑袋,他则拼命想把它赶走。“他死了?他的教父?” “是的。”邓布利多说。他没有问哈利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告诉德思礼一家。“现在的问题是,”他继续对哈利说,就好像没被打断似的,“小天狼星还把格里莫广场12号也留给了你。” “给他留下了一幢房子?”弗农姨父贪婪地说,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但是没有人理睬他。 “你们可以继续把它做总部。”哈利说,“我不在乎。你们可以用它,我其实并不需要。”只要有可能,哈利再也不想跨进格里莫广场12号。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小天狼星曾经在那些昏暗发霉的房间里独自徘徊,被囚禁在那个他日夜渴望离开的地方。 “那太慷慨了。”邓布利多说,“不过,我们暂时撤出了那幢房子。” “为什么?” “是这样,”邓布利多没有理会弗农姨父的嘟囔,继续往下说——这时候弗农姨父的脑袋被那杯蜂蜜酒敲得当当直响,“布莱克家族的传统规定,房子世代相传,要传给下一个姓布莱克的男性。小天狼星是他的家族里最后一位传人,因为他的弟弟雷古勒斯死在他之前,而他们俩都没有孩子。虽然他的遗嘱里说得很清楚,要把房子留给你,但那地方可能被施过一些魔法或咒语,以确保不让任何一个非纯血统的人占据它。” 哈利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是格里莫广场12号大厅里那幅小天狼星的母亲尖叫、怒骂的肖像。“肯定是那样。”他说。 “是啊,”邓布利多说,“如果存在这种魔咒,那么,这幢房子的所有权很可能就要属于布莱克家族现存的年纪最长的人,也就是小天狼星的堂姐,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3]了。” 哈利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一下子跳了起来,腿上的望远镜和运动鞋都滚到了地上。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杀死小天狼星的凶手,继承他的房子? “不!”他说。 “是啊,我们肯定也不希望她得到它。”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情况相当复杂。房子的所有权不归小天狼星了,我们就不知道我们原来给它施的一些魔法,比如让它无法在地图上标绘等等,现在还管不管用。贝拉特里克斯随时都会出现在门口。所以我们只好先搬出去,等情况弄清楚了再说。” “但你怎么能弄清我是不是可以拥有它呢?” “幸好,”邓布利多说,“有一种简单的测试办法。” 他把空杯子放在椅子边的小桌子上,没等他再做什么,弗农姨父就喊道:“你能把这些该死的东西从我们这儿弄走吗?” 哈利扭头一看,德思礼家的三个人都用胳膊护着脑袋,因为他们的杯子正跳上跳下地撞着他们的脑壳,里面的酒洒得到处都是。 “哦,对不起。”邓布利多不失礼貌地说,又把魔杖举了起来。三个玻璃杯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是你知道,把它喝掉才更有风度。” 弗农姨父似乎忍不住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作为反击,但他只是跟佩妮姨妈和达力一起缩进沙发垫子里,一声不吭,一双小小的猪眼睛紧盯着邓布利多的魔杖。 “你看,”邓布利多说着又转向哈利,就当弗农姨父根本没开口似的继续说道,“如果你确实继承了那幢房子,你同时便会继承——” 他第五次挥动魔杖。随着一记很响的爆裂声,一个家养小精灵出现了,他鼻子向上突起,长着一对大大的蝙蝠状耳朵和一双铜铃般的、充血的眼睛。他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破衣服,蹲在德思礼家的长绒地毯上。佩妮姨妈发出一声令人汗毛直竖的尖叫:从她记事起,她家里从没进来过这么肮脏的东西。达力赶紧把他那双粉红色的大光脚丫从地板上抬起来,差不多举过了头顶,就好像他害怕那怪物会顺着他睡衣的裤腿爬上去似的。弗农姨父吼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克利切。”邓布利多接着刚才的话说。 “克利切不要,克利切不要,克利切不要!”家养小精灵哑着嗓子说,声音几乎跟弗农姨父的一样高,一边还跺着他那双长长的、皱巴巴的脚,揪着他那对大耳朵,“克利切属于贝拉特里克斯小姐,噢,没错,克利切属于布莱克家的人,克利切想要新的女主人,克利切不要归那个波特小子,克利切不要,不要,不要——” “你也看出来了,哈利,”邓布利多提高了音量,盖过了克利切那不停歇的“不要,不要,不要”的嘶喊,“克利切不愿意归你所有。” “我不在乎,”哈利厌恶地看着那个不断扭动、跺着脚的家养小精灵,又把话说了一遍,“我不想要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那么你情愿让他落到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手里啰?你别忘了,他去年可一直住在凤凰社的总部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哈利呆呆地望着邓布利多。他知道绝不能让克利切跟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生活在一起,但是想到克利切要归他所有,想到他要对这个曾经背叛过小天狼的家伙负责,他感到一阵厌恶。 “给他下个命令吧。”邓布利多说,“如果他现在属于你了,他就不得不服从。如果你不要他,我们就必须想别的办法不让他跟他法定的女主人在一起。”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克利切简直是在声嘶力竭地尖叫了。哈利想不出什么可说,就喊了一句:“克利切,闭嘴!” 顿时,克利切好像被呛住了。他掐住自己的喉咙,嘴巴还在愤怒地动个不停,眼睛向外突起着。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秒钟,突然向前扑倒在地毯上(佩妮姨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双手和双脚使劲敲打着地板,发起了来势凶猛、但绝对无声的大脾气。 “好,这样事情就简单了,”邓布利多高兴地说,“看来小天狼星头脑很清楚。你是格里莫广场12号以及克利切的合法主人了。” “我——我必须把他带在身边吗?”哈利惊恐地问,克利切在他脚边剧烈地扭动着。 “如果你不愿意,就不用。”邓布利多说,“我不妨提一个建议,你可以把他派到霍格沃茨,让他在厨房里干活。那样,别的家养小精灵还可以监视他。” “好,”哈利松了口气说,“好,就这么办。嗯——克利切——我要你到霍格沃茨去,在那里的厨房里跟别的家养小精灵一起干活。” 克利切此刻平躺在地上,四脚朝天,翻着眼睛充满怨恨地朝上看了哈利一眼。然后,又是一记很响的爆裂声,他消失了。 “很好,”邓布利多说,“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的。自从小天狼星死后,一直是海格在照料他,但巴克比克现在属于你了,所以,如果你愿意另作安排——” “不,”哈利立刻说道,“就让它跟海格在一起吧。我想巴克比克也愿意那样。” “海格会很高兴的。”邓布利多微笑着说,“顺便说一句,为了巴克比克的安全,我们决定暂时给它改名叫蔫翼,其实我不相信魔法部会猜到它就是他们曾经判处死刑的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好,哈利,你的箱子收拾好了吗?” “嗯……” “不相信我真的会来?”邓布利多尖锐地指出。 “我这就去——嗯——把它收拾好。”哈利赶紧说道,一边匆匆捡起掉在地上的望远镜和运动鞋。 他花了十多分钟才把他需要的每件东西都找齐了。最后,他总算从床底下抽出了他的隐形衣,拧上那瓶变色墨水的盖子,又把箱子盖使劲压在坩埚上盖好。然后,他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提着海德薇的笼子,下楼来了。 他失望地发现,邓布利多并没有在门厅里等着,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再回到客厅去。 没有一个人说话。邓布利多轻声哼着小曲儿,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但是屋里的空气比冰冻的牛奶蛋糊还要凝重。哈利不敢看德思礼一家,只是说道:“教授——我准备好了。” “很好。”邓布利多说,“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又一次转过身对德思礼一家说,“你们无疑也意识到了,哈利再过一年就成年了——” “不。”佩妮姨妈说,这是她在邓布利多到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对不起,你说什么?”邓布利多礼貌地问。 “不,他还没有成年。他比达力小一个月,达力要到后年才满十八岁呢。” “啊,”邓布利多和气地说,“可是在巫师界,满十七岁就成年了。” 弗农姨父嘟囔了一句“荒唐”,但邓布利多没有理他。 “你们已经知道,如今,那个名叫伏地魔的巫师又回到了这个国家。巫师界目前正处于一种公开交战的状态。伏地魔已经多次试图杀害哈利,现在哈利的处境,比十五年前我把他放在你们家台阶上时更加危险。当时我留下一封信,解释说他的父母已被杀害,并希望你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 邓布利多停住了,尽管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松、平静,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怒容,但哈利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意。他注意到德思礼一家互相挤缩得更紧了。 “你们没有按我说的去做。你们从来不把哈利当成自己的儿子。他在你们手里,得到的只是忽视和经常性的虐待。不幸中的万幸,他至少逃脱了你们对坐在你们中间的那个倒霉男孩造成的那种可怕伤害。” 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都本能地转过目光,似乎以为会看见挤坐在他们中间的不是达力,而是别的什么人。 “我们——虐待达力?你这是——?”弗农姨父气愤地说,可是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示意安静,屋里立刻静了下来,仿佛他一下子把弗农姨父变成了哑巴。 “我十五年前施的那个魔法,意味着在哈利仍然可以把这里当家的时候,他会得到强有力的保护。他在这里不管过得多么可怜,多么不受欢迎,多么遭人虐待,你们至少还很不情愿地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当哈利年满十七岁,也就是说,当他成为一个男人时,这个魔法就会失效。我只要求一点:你们在哈利十七岁生日前允许他再次回到这个家,这将保证那种保护力量一直持续到那个时候。” 德思礼一家谁也没有吭声。达力微微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琢磨他到底受到了什么虐待。弗农姨父看上去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佩妮姨妈呢,却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 “好了,哈利……我们该出发了。”邓布利多最后说道。他站了起来,整了整长长的黑斗篷。“下次再见。”他对德思礼一家说,而从他们的表情看,他们希望永远不要再见才好。然后,邓布利多戴上帽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再见。”哈利匆匆向德思礼一家道了个别,便也跟了出来。邓布利多在哈利的箱子旁停住脚步,箱子上还放着海德薇的鸟笼子。 “现在我们可不想带着它们碍事,”他说着又抽出了魔杖,“我把它们送到陋居,让它们在那儿等着我们吧。不过,我希望你把隐形衣带上……以防万一。” 哈利费了一些力气才把隐形衣从箱子里抽出来,因为他不想让邓布利多看到箱子里有多乱。等他把隐形衣塞进夹克衫里面的口袋,邓布利多一挥魔杖,箱子、笼子和海德薇便一下子全消失了。然后,邓布利多又挥了一下魔杖,大门便朝着寒冷的、雾蒙蒙的夜色敞开了。 “好了,哈利,让我们走进黑夜,去追逐那个轻浮而诱人的妖妇——冒险吧。” 第142章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在过去的日子里,哈利只要醒着,就无时无刻不在热切地盼望着邓布利多真的会来接他,可是,当两人一同出发,走在女贞路上时,他却觉得非常别扭。以前,他从来没有在霍格沃茨之外跟校长正经交谈过,他们中间一般都隔着一张桌子。他忍不住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这更增加了他的尴尬。那次见面时,他不仅大吵大嚷,而且还不顾一切地打碎了邓布利多几件最宝贵的东西。 邓布利多却显得非常随和。 “把魔杖准备好,哈利。”他语调轻快地说。 “可是,我在校外好像不能使用魔法吧,先生?” “如果遇到袭击,”邓布利多说,“我允许你使用你能想到的任何魔法和咒语去反击。不过,我认为你今晚用不着担心遭到袭击。” “为什么呢,先生?” “因为你和我在一起,”邓布利多简单地说,“这就没事了,哈利。” 他在女贞路的路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肯定还没有通过幻影显形的考试吧?”他问。 “没有,”哈利回答说,“我记得好像要年满十七岁才行。” “是啊,”邓布利多说,“那么你就需要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是我的左胳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肯定注意到了,我拿魔杖的胳膊目前有点儿不得劲儿。” 哈利抓住了邓布利多伸过来的前臂。 “很好。”邓布利多说,“好了,我们出发。” 哈利觉得邓布利多的胳膊好像要从他手里挣脱,便赶紧抓得更牢了,随即他发现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他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强烈挤压,一点儿也透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几道铁箍紧紧地勒着。他的眼球被挤回了脑袋里,耳膜被压进了头颅深处,接着——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夜晚寒冷的空气,睁开流泪的双眼。他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从一根非常狭窄的橡皮管子里挤了出来。几秒钟后他才缓过神来,发现女贞路已经消失。他和邓布利多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像是某个被遗弃的村落的场院,中间竖着一座古老的战争纪念碑,还有几条长凳。哈利的理解跟上了他的感觉,意识到他刚才经历了生平第一次幻影显形。 “你没事吧?”邓布利多低头关切地看着他问道。“这种感觉需要慢慢适应。” “我挺好的,”哈利揉着耳朵说,他觉得他的耳朵似乎是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女贞路,“但我好像更喜欢骑着扫帚飞行。” 邓布利多笑了,他用旅行斗篷紧紧裹住脖子,说道:“这边走。”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走着,经过了一家空荡荡的小酒馆和几所房屋。从附近一座教堂的钟上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午夜了。 “那么你告诉我,哈利,”邓布利多说,“你的伤疤……它一直在疼吗?” 哈利下意识地把手伸到额头上,摸了摸那道闪电形的伤疤。 “没有,”他说,“我也一直在纳闷呢。现在伏地魔卷土重来,我还以为伤疤会一直火辣辣地疼呢。” 他抬眼看了看邓布利多,发现他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神情。 “我的想法跟你不同。”邓布利多说,“伏地魔终于意识到你一直能够进入他的思想和情感,他觉得这是很危险的。看来,他现在对你使用大脑封闭术了。” “那好,我巴不得这样呢。”哈利说,他并不怀念那些折磨人的噩梦,也不怀念那些突然洞悉伏地魔心理活动的可怕经历。 他们拐过一个街角,经过了一个电话亭和一个公共汽车候车亭。哈利又偏头看了看邓布利多。 “教授?” “哈利?” “嗯——我们到底在哪儿呢?” “这儿就是迷人的巴德莱·巴伯顿村庄,哈利。” “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呢?” “啊,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邓布利多说,“唉,我都记不清最近几年这件事我说过多少遍了,可是没办法,现在我们又缺一名教师。我们是来劝说我的一名退休的同事重新出来工作,回到霍格沃茨的。” “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先生?” “噢,我想我们会让你派上用场的。”邓布利多含糊地说,“向左转,哈利。” 他们走上了一条陡直、狭窄的街道,两边是一排排住房。笼罩了女贞路两个星期的寒气在这里也滞留不去。哈利想到了摄魂怪,转过头去朝后看了看,用手抓住口袋里的魔杖给自己壮胆。 “教授,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幻影显形到你的老同事家里呢?” “因为那就像踢开别人家的大门一样无礼。”邓布利多说,“礼貌要求我们向别的巫师提供拒绝我们的机会。不过,大多数巫师住宅都有魔法抵御不受欢迎的幻影显形者。比如,在霍格沃茨——” “——在城堡和场地上都不可以幻影显形,”哈利抢着说,“赫敏·格兰杰告诉我的。” “她说得不错。我们再往左拐。” 在他们身后,教堂响起了午夜的钟声。哈利心里纳闷:邓布利多怎么不认为这么晚去拜访老同事是失礼呢?但现在谈话已经展开,他还有更加迫切的问题要问。 “先生,我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福吉已经下台了……” “不错,”邓布利多说着拐上了另一条笔直的小街,“我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接替他的是鲁弗斯·斯克林杰,他以前是傲罗办公室主任。” “他……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哈利问。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邓布利多说,“他很有能力,这是不用说的。比康奈利更果断,更有魄力。” “是啊,不过我指的是——”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鲁弗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参加工作后的大部分精力都致力于对付黑巫师,所以对伏地魔的力量不会低估。” 哈利等待着,但邓布利多只字不提《预言家日报》报道的他跟斯克林杰的那场争执,而哈利也不敢追问,便改变了话题。 “还有……先生……我看到了博恩斯夫人的事。” “是啊,”邓布利多轻声说,“一个惨重的损失。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巫师。我想就在那上边——哎哟!” 他用来指路的是那只受伤的手。 “教授,你这是怎么弄的——?”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邓布利多说,“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我希望能够展开来描述。” 他微笑地看着哈利,哈利明白他没有受到斥责,还可以继续再提问题。 “先生——我收到猫头鹰送来的一份魔法部的小册子,讲的是对付食死徒的安全措施……” “是啊,我也收到了一份。”邓布利多仍然笑眯眯地说,“你觉得有用吗?” “不太有用。” “是啊,我也认为没用。比如,你并没有问我最喜欢哪一种果酱,以此来检验我是否确实是邓布利多教授,而不是一个冒牌货。” “我没有……”哈利没有说完,他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受到了批评。 “为了将来用得着,我不妨告诉你,哈利,我最喜欢的是覆盆子果酱……不过,当然啦,如果我是个食死徒,我肯定会把我喜欢什么果酱弄清楚了再去冒充我自己的。” “嗯……是这样。”哈利说,“对了,小册子上还提到了阴尸。它们到底是什么呢?小册子上说得不太清楚。” “它们是死尸,”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是被施了巫术、为黑巫师效劳的死尸。不过,阴尸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自从伏地魔上次失势之后就绝迹了……不用说,他当时杀了许多人,制造了大批阴尸。我们到了,哈利,就是这儿……” 他们走近了一幢坐落在花园里的整洁的小石头房子。哈利一门心思只顾琢磨着关于阴尸的可怕说法,没留心周围的事情。他们走到大门前,邓布利多突然停住了脚步,哈利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 “噢,天哪。噢,天哪,天哪,天哪。” 哈利顺着邓布利多的目光,朝精心养护的小路那边望去,心顿时往下一沉。前门的铰链开了,门歪歪斜斜地悬着。 邓布利多望了望街道两边,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哈利,拔出魔杖,跟我来。”他小声说。 他推开前门,悄没声儿地快步走上花园的小路,哈利紧随其后。然后邓布利多慢慢推开前门,手里举着魔杖,随时准备出击。 “荧光闪烁!” 邓布利多的魔杖顶端亮了,映照出一道狭窄的门廊。左边还有一扇敞开的门。邓布利多高高地举着发亮的魔杖,走进那间客厅,哈利紧紧跟在后面。 眼前是一片狼藉,一座老爷钟摔碎在他们脚边,钟面裂了,钟摆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像一把被遗弃的宝剑。一架钢琴翻倒在地上,琴键散落在四处。近旁还有一盏摔散的枝形吊灯的碎片在闪闪发光。垫子乱七八糟地扔得到处都是,已经瘪瘪的了,羽毛从裂口处钻了出来。碎玻璃和碎瓷片像粉末一样洒了一地。邓布利多把魔杖举得更高一些,照亮了墙壁,墙纸上溅了许多暗红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哈利小声抽了口气,邓布利多听见了,四下里看了看。 “不太好看,是不是?”他沉重地说,“是啊,这儿发生了一起恐怖事件。” 邓布利多小心地走到屋子中间,仔细观察着脚边的破碎残片。哈利跟了过去,打量着四周,隐隐地担心会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残破的钢琴或翻倒的沙发后面,但他并没有看见尸体的影子。 “也许有过一场搏斗,后来——后来他们把他拖走了,是吗,教授?”哈利猜测道,他尽量不去想象一个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才会在墙上那么高的地方溅上那些血迹。 “我不认为是这样。”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一边朝翻倒在地的一把鼓鼓囊囊的扶手椅后面看了看。 “你是说他——?” “仍然在这里?没错。” 说时迟那时快,邓布利多突然出手,把魔杖尖扎进了鼓鼓囊囊的扶手椅的椅垫,椅子发出一声惨叫:“哎哟!” “晚上好,霍拉斯。”邓布利多说着重新站直了身子。 哈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刚才还是一把扶手椅,眨眼之间却变成了一个秃顶的胖老头儿蹲在那里。他揉着小肚子,眯起一只痛苦的、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邓布利多。 “你没必要用魔杖扎得那么狠嘛。”他气呼呼地说,费劲地爬了起来,“疼死我了。” 魔杖的光照着他那明晃晃的秃头、那鼓起的双眼、那海象般的银白色胡须,还照着他淡紫色睡衣外面那件褐紫色天鹅绒衣服上亮闪闪的纽扣。他的头顶只及邓布利多的下巴。 “是怎么露馅儿的?”他粗声粗气地问,一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仍然揉着小肚子。看来他的脸皮厚得惊人,要知道他刚刚可是装成了一把扶手椅被人识破的。 “我亲爱的霍拉斯,”邓布利多似乎觉得很可笑,说道,“如果食死徒真的来过,肯定会在房子上空留下黑魔标记的。” 巫师用胖乎乎的手拍了一下宽大的前额。 “黑魔标记。”他嘟囔道,“我就觉着还缺点儿什么……啊,对啦。不过,也来不及了。我刚把椅套调整好,你们就进屋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两根胡子尖都吹得翘了起来。 “要我帮你收拾吗?”邓布利多彬彬有礼地问。 “请吧。”那人说。 他们背对背站了起来,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两人步调一致地挥舞着魔杖。 家具一件件跳回了原来的位置,装饰品在半空中恢复了原形,羽毛重新钻回了软垫里,破损的图书自动修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架上。油灯飞到墙边的小桌上,重新点亮了。一大堆碎裂的银色像框闪闪烁烁地飞到了房间那头,落在一张写字台上,重又变得光亮如新。房间各处破损、撕裂、豁开的地方都恢复如初。墙上的污迹也自动擦干净了。 “顺便问一句,那是什么血呀?”邓布利多问道,声音盖过了刚修好的老爷钟的钟摆声。 “墙上的?是火龙血。”这位名叫霍拉斯的巫师大声喊着回答,这时那盏枝形吊灯自动跳回了天花板上,吱吱嘎嘎、丁丁当当的声音震耳欲聋。 随着钢琴最后发出丁冬一响,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 “是啊,火龙血,”巫师谈兴很浓地说,“我的最后一瓶,目前价格贵得惊人。不过,也许还能用。”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餐具柜前,拿起柜顶上的一只小水晶瓶,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里面黏稠的液体。 “嗯,有点儿脏了。” 他把小瓶重新放回到餐具柜上,叹了一口气。这时,他的目光才落在哈利的身上。 “嗬,”他说,圆圆的大眼睛立刻望向哈利的额头,以及额头上那道闪电形的伤疤,“嗬!” “这位,”邓布利多走上前去做介绍,“是哈利·波特。哈利,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老同事,叫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斯拉格霍恩转向邓布利多,脸上一副机敏的表情。 “你以为靠这个就能说服我,是吗?我告诉你,阿不思,答案是不行!” 他推开哈利走了过去,并且坚决地把脸转向了一边,像在抵御什么诱惑似的。 “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喝一杯吧?”邓布利多问,“为了过去的时光?” 斯拉格霍恩迟疑着。 “好吧,就喝一杯。”他态度生硬地说。 邓布利多朝哈利笑了笑,领着他走向一把椅子。这把椅子很像斯拉格霍恩刚才冒充过的那把,椅子旁边是刚刚燃起的炉火和一盏明亮的油灯。 哈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有一种感觉,似乎邓布利多出于某种原因,尽量把他安排在显眼的地方。果然,斯拉格霍恩对付完那些瓶子和杯子、重新转过脸来时,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哈利身上。 “哼,”他赶紧移开目光,好像害怕眼睛会受伤似的,“给——”他递了一杯给已经坐下来的邓布利多,又把托盘朝哈利面前一推,然后便坐进了那张刚刚修复的沙发上的一堆软垫里,板着脸陷入了沉默。他的腿因为太短,够不着地面。 “怎么样,霍拉斯,近来你身子骨还好吧?”邓布利多问。 “不太好,”斯拉格霍恩立刻说道,“透不过气来。哮喘,还有风湿,腿脚不像以前那么灵便了。唉,这也是意料中的。人老了,不中用了。” “不过,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了这么一个欢迎现场,动作肯定够敏捷的。”邓布利多说,“你得到警报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吧?” 斯拉格霍恩半是恼怒半是得意地说:“两分钟。我在洗澡,没听见我的入侵咒被解除的警报。不过,”他似乎重新镇静下来,板着脸说道,“事实不可否认,我是个老头子啦,阿不思。一个疲惫的老头子,有权过一种清静的生活,得到一些物质享受。” 他无疑不缺乏物质享受,哈利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想道。房间里又挤又乱,但没有人会说它不舒适。这里有软椅、垫脚凳、饮料和书籍,还有一盒盒巧克力和一堆鼓鼓囊囊的靠垫。如果哈利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他准会猜想是一位挑剔讲究的贵妇人。 “你的年龄还没我大呢,霍拉斯。”邓布利多说。 “是啊,也许你自己也该考虑退休了。”斯拉格霍恩直话直说。他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盯住了邓布利多受伤的手。“看得出来,反应不如过去那么敏捷了。” “你说得对,”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把袖子往上抖了抖,露出了烧焦变黑的手指的指尖。哈利看了,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异样的刺痛。“我显然是比过去迟钝了。可是另一方面……” 他耸耸肩膀,摊开了两只手,似乎想说年老也有年老的好处。这时哈利注意到邓布利多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他以前从没见他戴过。 戒指很大,像是金子做的,工艺粗糙,上面嵌着一块沉甸甸的、中间有裂纹的黑石头。斯拉格霍恩的目光也在戒指上停留了片刻,哈利看见他微微蹙起眉头,宽脑门上出现了几道皱纹。 “那么,霍拉斯,所有这些抵挡入侵者的安全措施……它们是针对食死徒的,还是针对我的呢?”邓布利多问。 “食死徒要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有什么用?”斯拉格霍恩反问道。 “我想,他们想让你把你的聪明才智用于镇压、酷刑和谋杀。”邓布利多说,“你敢说他们没有来拉你入伙吗?” 斯拉格霍恩恶狠狠地瞪了邓布利多片刻,然后低声说:“我没有给他们机会。一年来,我一直行踪不定。待在一个地方从来不超过一个星期。从一处麻瓜住宅搬到另一处麻瓜住宅——这幢房子的主人正在加那利群岛[4]度假呢。我在这儿住得很舒服,真舍不得离开。一旦找到窍门就很容易啦,他们不用窥镜,而用那些可笑的防盗警报器,你只要在上面施一个冰冻咒,还有,搬钢琴进来时别让邻居们看见就行了。” “真巧妙。”邓布利多说,“不过,对于一个想过清静日子的不中用的老家伙来说,这种生活不是太累人了吗?想一想,如果你回到霍格沃茨——” “如果你想告诉我在那所讨厌的学校里我会生活得更平静,阿不思,你不妨省省力气,别再往下说了!不错,我是在到处东躲西藏,但自从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离开后,我也听说了一些离奇的传言!如果你们现在就是这样对待教师的——” “乌姆里奇教授跟我们的那些马人发生了冲突。”邓布利多说,“我想,霍拉斯,你肯定不会大摇大摆地走进禁林,管一群愤怒的马人叫‘肮脏的杂种’吧。” “她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斯拉格霍恩说,“真是个傻婆娘,我一向讨厌她。” 哈利轻轻地笑出了声,邓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都扭过头来看着他。 “对不起,”哈利赶紧说道,“只是——我也不喜欢她。” 邓布利多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吗?”斯拉格霍恩立刻满脸期待地问。 “不,我只想问一下我能不能用用你的卫生间。”邓布利多说。 “噢,”斯拉格霍恩显然很失望,说道,“顺着门厅,左边第二个门就是。” 邓布利多向房间那头走去。门在他身后关上后,房间里静下来。过了片刻,斯拉格霍恩站起身,但似乎拿不定主意要做什么。他偷偷瞥了一眼哈利,然后大步走到壁炉前,转身背对炉火,烘烤着他的后部。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你带来。”他突然说道。 哈利只是看着斯拉格霍恩。斯拉格霍恩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瞟向了哈利的伤疤,而且这次把他的整个脸都看清楚了。 “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是的,别人也这么说。”哈利说。 “只是眼睛不像。你的眼睛——” “像我母亲,是的。”这话哈利听了无数遍,都觉得有点腻烦了。 “哼。是啊。当然啦,作为一名教师,是不应该偏爱学生的,但我就是偏爱她。你的母亲,”斯拉格霍恩看到哈利疑问的目光,补充说道,“莉莉·伊万斯,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之一。活泼可爱。一个迷人的姑娘。我经常对她说,她应该在我的学院才是。我经常得到她很不客气的回答。” “你在哪个学院?” “我当时是斯莱特林的院长。”斯拉格霍恩说。 “哦,得了,”他看到哈利脸上的表情,立刻朝他晃着一根短粗的手指说道,“别因为这个就对我有敌意!我想,你一定像她一样,是格兰芬多的吧?是啊,一般都是世代相传的。不过也有例外。听说过小天狼星布莱克吗?你肯定听说过——前两年报上经常出现的——几个星期以前死了——”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哈利的五脏六腑。 “是啊,想当年,他可是你父亲在学校的好朋友。布莱克家的人都在我的学院,没想到小天狼星却到了格兰芬多!真可惜——他是个很有天分的男孩。他弟弟雷古勒斯一来我就把他弄到手了,但要是两个人都在我那儿就好了。”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位热心的收藏家在拍卖中输给了对手。他显然陷入了回忆,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身子懒洋洋地原地转动着,好让整个后背均匀受热。 “当然啦,你母亲是麻瓜出身。我发现这一点时简直不敢相信。我本来以为,她那么优秀,肯定是纯血统的。” “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麻瓜出身,”哈利说,“她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 “有时候就会有这种事,真奇怪,是不是?”斯拉格霍恩说。 “不奇怪。”哈利冷冷地说。 斯拉格霍恩吃惊地低头看着他。 “你可别以为我有偏见!”他说,“不,不,不!我不是刚说过,你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吗?还有比她低一级的德克·克莱斯韦——现在是妖精联络处的主任——也是麻瓜出身,一个资质很高的学生,现在仍然经常向我透露古灵阁里宝贵的内部消息!”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往上跳了跳,指着柜子上那许多闪闪发亮的像框,每个像框里都有活动的小人儿。 “这都是我以前的学生,都是签名照片。你会看见巴拿巴斯·古费,《预言家日报》的编辑,他总是很有兴趣听我对时局发表见解。还有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安布罗修·弗鲁姆——每年我过生日时,他都要送我一个礼品篮,因为当年是我把他介绍给了西塞隆·哈基斯,使他得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还有后面——你伸长脖子就能看见——是格韦诺格·琼斯,霍利黑德哈比[5]队的队长……人们经常奇怪我为什么跟哈比队队员的交情那么好,只要我愿意,就能搞到不花钱的球票!” 说到这里,他似乎情绪大振。 “这些人都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你,能把东西送给你吗?”哈利问,他忍不住怀疑,既然装满糖果的礼品篮、魁地奇球票以及征询他的观点和忠告的那些人都能找到斯拉格霍恩,食死徒怎么会追查不到他的下落呢? 斯拉格霍恩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就像刚才墙上的血迹一样。 “当然不能,”他低头看着哈利说,“我已经一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了。” 哈利感觉到斯拉格霍恩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一时间,他显得有点儿不安,接着耸了耸肩。 “不过……这年头,谨慎的巫师都尽量不抛头露面。邓布利多说得也有道理,但这个时候到霍格沃茨任职,就等于公开宣布我是拥护凤凰社的!尽管我相信他们勇敢无畏,令人钦佩,但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死亡率——” “你到霍格沃茨来教书,不一定要加入凤凰社啊。”哈利说,口气里忍不住透着一点嘲笑。想到小天狼星躲在山洞里,靠吃老鼠活命,他很难同情斯拉格霍恩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大多数教师都不是凤凰社的成员,而且没有一个人被害——当然啦,除非你把奇洛算上,但那是他活该,因为他是替伏地魔卖命的。” 哈利知道斯拉格霍恩肯定会像其他巫师一样,听到他大声说出伏地魔的名字就吓得不行。果然不出所料,斯拉格霍恩打了个寒噤,大声发出了抗议,但哈利没有理会。 “我认为,只要邓布利多担任校长,学校的教工就会比大多数人都安全。据说,伏地魔只害怕他一个人,是不是?”哈利继续说。 斯拉格霍恩出了一会儿神,似乎在仔细考虑哈利的话。 “唉,是啊,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确实从来没敢跟邓布利多较量过。”他满不情愿地嘟囔道,“我想,既然我没有加入食死徒,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就不可能把我当成朋友……那样的话,我待在阿不思身边恐怕会更安全些……我不能假装阿米莉亚·博恩斯的死对我毫无触动……她在部里有那么多熟人,那么多保护,都……” 邓布利多重新走进了屋里,斯拉格霍恩吓了一跳,他似乎忘记了邓布利多还没离开这幢房子。 “哦,你回来了,阿不思,”他说,“你去的时间可不短啊,闹肚子了?” “没有,我只是翻了翻那些麻瓜杂志。”邓布利多说,“我很喜欢毛衣编织图案。好了,哈利,我们已经叨扰了霍拉斯很长时间,我认为我们应该走了。” 哈利欣然从命,立刻站了起来。斯拉格霍恩似乎吃了一惊。 “你们要走了?” “是啊。我想,我能看得出来败局已定。” “败局……?” 斯拉格霍恩显得很不安。他摆弄着两根胖胖的大拇指,焦虑地看着邓布利多裹紧了旅行斗篷,哈利拉上了他的夹克衫拉链。 “唉,我很遗憾你不肯接受这份工作,霍拉斯,”邓布利多说着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做了个告别的姿势,“如果你能回来,霍格沃茨会很高兴的。我们大大加强了安全防范措施,只要你愿意,随时欢迎你过来看看。” “好……唉……太客气了……我说过……” “那就再见了。” “再见。”哈利说。 他们刚走到前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喊叫。 “好吧,好吧,我干!” 邓布利多一转身,看见斯拉格霍恩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客厅门口。 “你愿意重新出来工作?” “是啊,是啊,”斯拉格霍恩不耐烦地说,“我肯定是疯了,但是没错,我愿意。” “太好了,”邓布利多顿时喜形于色,“那么,霍拉斯,我们九月一日见。” “好吧,没问题。”斯拉格霍恩嘟囔道。 他们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时,身后又传来了斯拉格霍恩的声音。 “我会要求涨工资的,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轻声笑了。花园的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上了,他们穿过黑压压的袅袅绕绕的浓雾,朝山下走去。 “干得不错,哈利。”邓布利多说。 “我什么也没做呀。”哈利吃惊地说。 “噢,你做了。你让霍拉斯看到了他回到霍格沃茨能得到多少好处。你喜欢他吗?” “嗯……” 哈利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斯拉格霍恩。他觉得斯拉格霍恩在某些方面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但他似乎有些虚荣。还有,虽然他嘴上说的是另外一套,但他对于一个麻瓜出身的人竟能成为出色的女巫,表露出了太多的惊讶。 “霍拉斯喜欢物质享受,”邓布利多接着说道,哈利就用不着把他这些心里想法说出来了,“还喜欢结交著名的、成功的、有权有势的人物。他喜欢那种听他摆布的感觉。他自己从来不想掌管大权,而更喜欢屈居次要位置——那样天地更宽,更加游刃有余。他在霍格沃茨时,总喜欢挑选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有时是因为他们的抱负或智慧,有时是因为他们的魅力或天赋,而且他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本领,总能挑选到那些日后会在各行各业出人头地的人。霍拉斯以自己为核心搞了一个俱乐部,由他的得意门生组成。他让他们之间互相认识,建立有用的联系,最后总能获得某种好处,或是免费得到一箱他最喜欢的菠萝蜜饯,或是有机会向妖精联络处推荐一名办事员。” 哈利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只胖鼓鼓的大蜘蛛,它这里吐一根丝,那里吐一根丝,在身体周围结了一张网,把美味多汁的大苍蝇引到自己身边来。 “我告诉你这些,”邓布利多继续说,“不是叫你对霍拉斯——我们现在必须称他为斯拉格霍恩教授了——产生反感,而是希望你保持警惕。他肯定会来拉拢你的,哈利。你会成为他收藏品中的瑰宝:大难不死的男孩……或者,用他们最近对你的称呼,‘救世之星’。” 听了这些话,哈利身上起了一丝寒意,这寒意与周围的浓雾没有关系。他想起了几个星期前听到的那句话,那句对他有着可怕而特殊含义的话: 两个人不能都活着…… 邓布利多已经停下脚步,站在与他们先前经过的那座教堂平行的地方。 “行了,哈利。你只要抓紧我的胳膊。” 这次,哈利对幻影显形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觉得很不舒服。当压力消失,他发现自己又能顺畅地呼吸时,他已和邓布利多并肩站在一条乡村小路上,而面前那个歪歪斜斜的剪影,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最喜欢的地方:陋居。尽管刚才有一丝恐惧侵入了他的内心,但一看到陋居,他的情绪就不由得欢快起来。罗恩在这里……还有韦斯莱夫人,她做的饭菜,比他认识的任何人做的都好吃…… “如果你不反对,哈利,”他们穿过大门时,邓布利多说,“分手前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不想让别人听见。也许就在那里?” 邓布利多指着房子外面一间破败的小石屋,那是韦斯莱一家放扫帚的地方。哈利有些困惑地跟着邓布利多走进了嘎吱作响的小门,来到一个比普通的碗柜大不了多少的地方。邓布利多点亮魔杖,让它像火把一样照着,然后他微笑地看着哈利。 “哈利,希望你能原谅我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在部里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你似乎一直对付得不错,对此我很高兴,还有点儿自豪。请允许我说一句,我认为小天狼星也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哈利咽了口唾沫,他的声音好像弃他而去了。他认为他无法忍受谈论小天狼星。那天听弗农姨父说“他的教父死了?”就已经使他很痛苦了,后来听斯拉格霍恩那么轻描淡写地吐出小天狼星的名字,更让他感到伤心。 “这很残酷,”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你和小天狼星只在一起待了那么短的时间。你们本来应该在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这种结局真让人难受。” 哈利点了点头,眼睛固执地盯着一只正往邓布利多帽子上爬的蜘蛛。 他可以感觉到邓布利多是理解他的,邓布利多甚至可能猜到,哈利在收到那封信之前,几乎从早到晚都躺在德思礼家的床上,不吃不喝,盯着水汽模糊的窗户,内心充满了如同摄魂怪留下的那种空洞和寒意。 “很难相信,”哈利终于低声说道,“他再也不会给我写信了。” 他的眼睛突然火辣辣的,赶紧眨了眨眼皮。他不好意思承认,实际上,找到教父之后给他带来的最美好的一件事情,就是知道有一个人在霍格沃茨校外像父母一样时刻关心着他……如今,送信的猫头鹰再也不会带给他那种慰藉了…… “对你来说,小天狼星代表着许多你以前从不知道的东西。”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失去他肯定令你感到无比痛苦……” “可是我在德思礼家的时候,”哈利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变得有力了,“我知道我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能——不能自暴自弃。小天狼星肯定不愿意这样,是吗?而且生命太短暂了……看看博恩斯夫人,看看爱米琳·万斯……下一个可能就是我,对吗?如果真的轮到我,”他直视着邓布利多那双在魔杖的亮光下闪烁的蓝眼睛,激动地说,“我一定要尽量多消灭几个食死徒,如果可能的话,就跟伏地魔同归于尽。” “说得好,不愧是你父母的儿子、小天狼星的教子!”邓布利多说着赞许地拍了拍哈利的后背,“我要脱帽向你表示敬意——我很想这么做,但我担心会弄得你满身都是蜘蛛。” “另外,哈利,还有一个与此密切相关的话题……我想,最近两个星期你一直都在订阅《预言家日报》吧?” “是的。”哈利说,心脏突然跳得更快了。 “那你就会看到,你在预言厅的那场经历像洪水一样泄露出去了,是吗?” “是啊,”哈利又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 “不,他们不知道,”邓布利多打断了他的话,“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个关于你和伏地魔的预言的完整内容,而这两个人眼下都站在这间臭烘烘的、爬满蜘蛛的扫帚棚里。不错,许多人确实猜到了伏地魔曾派他的食死徒去盗取一个预言球,而那个预言跟你有关。” “那么,我可不可以断言,你没有把预言的内容告诉任何人呢?” “没有。”哈利说。 “总的来说,这么做是明智的,”邓布利多说,“不过我认为你不妨在你的朋友罗恩·韦斯莱先生和赫敏·格兰杰小姐面前松松口。是啊,”看到哈利惊愕的神色,他又说道,“我认为可以让他们知道。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们,会伤害他们的感情的。” “我不想——” “——让他们担惊受怕?”邓布利多从他的半月形眼镜片上方打量着哈利,说道,“或者,不想坦白你自己的担心和恐惧?哈利,你需要朋友。你刚才说得对,小天狼星肯定不愿意你把自己封闭起来。” 哈利什么也没说,但邓布利多似乎并不需要他做出回答。他接着说道:“再谈另外一个与此有关的话题,我希望这学期给你单独上课。” “单独上课——跟你?”哈利太惊讶了,从沉思中突然回过神来。 “是的。我想,现在我应该更多地管管你的教育了。” “你会教我什么呢,先生?” “噢,教一点这个,教一点那个呗。”邓布利多轻描淡写地说。 哈利还等着往下听,但邓布利多不再多说了,于是哈利就问了一件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 “如果我跟你上课,就用不着跟斯内普学习大脑封闭术了,是吗?” “是斯内普教授,哈利——是的,用不着了。” “太好了,”哈利如释重负,“那些课简直就是——” 他停住了,强忍着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我认为‘彻底失败’这个词用在这里很合适。”邓布利多点点头说。 哈利笑了起来。 “啊,那就意味着我从此不大见得到斯内普教授了,”他说,“除非我O.W.L.得了‘优秀’,不然他是不会让我选修魔药学的,而我知道我肯定得不到‘优秀’。” “成绩没送来之前,先别忙着想选修课。”邓布利多沉着脸说,“我想就在今天什么时候,成绩就能送到了。好了,哈利,分手之前,还有两件事。” “第一,我希望从此以后,你把你的隐形衣时刻带在身上,即使是在霍格沃茨校内。以防万一,明白吗?” 哈利点点头。 “最后,你住在这里时,陋居得到了魔法部所能提供的最严密的安全保护。这些措施给亚瑟和莫丽带来了一定程度的不便——比如,他们所有的邮件都要经部里审查后才能送达。但他们丝毫不介意,一心只牵挂着你的安全。可是,如果你跟他们住在一起时冒险胡来,可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我明白。”哈利赶紧说道。 “那就好,”邓布利多说完,推开了扫帚棚的门,走到外面的院子里,“我看见厨房里亮着灯。我们就让莫丽赶紧有机会哀叹你有多么瘦吧。” 第143章黏痰过多 哈利和邓布利多朝陋居的后门走去,那里仍然像以前一样乱糟糟地堆放着许多旧靴子和生锈的坩埚。哈利听见远处棚子里传来鸡睡着时发出的轻轻咕咕声。邓布利多在门上敲了三下,哈利看见厨房的窗户后面突然有了动静。 “是谁?”一个声音紧张地问,哈利听出是韦斯莱夫人,“报上尊姓大名!” “是我,邓布利多,带着哈利。” 门立刻就开了。门口站着韦斯莱夫人,矮矮胖胖的,身上穿着一件旧的绿色晨衣。 “哈利,亲爱的!天哪,阿不思,你吓了我一跳,你说过你们明天早晨才会来的!” “我们运气不坏,”邓布利多把哈利让进屋里,说道,“斯拉格霍恩很容易就说通了,根本不像我原来想的那么困难。当然啦,这都是哈利的功劳。啊,你好,尼法朵拉!” 哈利环顾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韦斯莱夫人却并不是独自一人。一个年轻的女巫正坐在桌旁,两只手里捧着一个大茶杯。她心形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头发是灰褐色的。 “你好,教授。”她说,“你好,哈利。” “你好,唐克斯。” 哈利觉得她神情憔悴,甚至有些病态,笑容里也带着一些勉强的成分。她的头发不再是平常那种泡泡糖般的粉红色,这无疑使她的模样逊色了不少。 “我得走了,”她仓促地说,起身用斗篷裹住肩膀,“谢谢你的茶,谢谢你的安慰,莫丽。” “请别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开。”邓布利多谦恭有礼地说,“我不能久待,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跟鲁弗斯·斯克林杰商量呢。” “不是,不是,我确实要走了,”唐克斯躲避着邓布利多的目光说,“晚安——” “亲爱的,周末来吃晚饭吧,莱姆斯和疯眼汉都来——” “不了,莫丽,真的不了……非常感谢……祝你们大家晚安。” 唐克斯匆匆地从邓布利多和哈利身边走进院子,下了台阶后走了几步,原地转了个身,便一下子消失了。哈利注意到韦斯莱夫人显得很烦恼。 “好了,我们在霍格沃茨再见,哈利,”邓布利多说,“好好照顾自己。莫丽,有事尽管吩咐。” 他朝韦斯莱夫人鞠了一躬,紧跟在唐克斯后面,就在同一个地方消失了。院子里没了人,韦斯莱夫人关上门,扶着哈利的肩膀,把他领到桌上那盏灯的灯光下,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 “你跟罗恩一样,”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说道,“你们俩都好像中了伸长咒似的。我敢说,自从我上次给罗恩买校袍到现在,他长了整整四英寸。你饿了吗,哈利?” “是啊,饿了。”哈利这才发现他确实饿坏了。 “坐下吧,亲爱的。我这就给你做点儿吃的。” 哈利刚坐下,一只扁平脸、毛茸茸的姜黄色的猫就跳上了他的膝头,趴在他腿上呼噜呼噜地叫着。 “赫敏也在这儿?”他挠着克鲁克山的耳朵根,高兴地问。 “是啊,她是前天来的。”韦斯莱夫人说着用魔杖敲了敲一只大铁锅。铁锅咣当一声跳到了炉子上,立刻开始翻滚冒泡。“当然啦,这会儿大家都睡觉了,我们以为你过几个小时才会来呢。给——” 她又敲了敲铁锅。铁锅升到空中,朝哈利飞来,然后又歪向一边,韦斯莱夫人赶紧把一个碗塞在下面,正好接住了它倒出来的浓浓的、热气腾腾的洋葱汤。 “要面包吗,亲爱的?” “谢谢,韦斯莱夫人。” 她把魔杖朝肩膀后面一挥,一块面包和一把刀子就优雅地飞到了桌上。面包自动切成了片,汤锅又飞回去落在炉子上。韦斯莱夫人在哈利对面坐了下来。 “这么说,是你说服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接受了那份工作? 哈利点了点头,他嘴里满是热汤,说不出话来。 “他以前教过亚瑟和我。”韦斯莱夫人说,“很多年以前他就在霍格沃茨,我想,他和邓布利多差不多同时间进校的。你喜欢他吗?” 哈利嘴里又塞满了面包,只好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地甩了一下脑袋。 “我明白你的意思。”韦斯莱夫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错,如果他愿意,是可以使自己变得很有魅力的,但亚瑟从来就不太喜欢他。魔法部里有许多他过去的得意门生,他总是愿意给学生开小灶,但从来不肯在亚瑟身上多花时间——他似乎认为亚瑟没有什么抱负。嘿,这就证明,就连斯拉格霍恩也会看走了眼。不知道罗恩是不是已经写信告诉你了——这还是最近的事呢——亚瑟提升了!” 显然,韦斯莱夫人一直迫不及待地要说这件事。哈利赶紧吞下一大口滚烫的热汤,觉得喉咙里都被烫出了泡。 “太棒了!”他喘着气说。 “你真可爱。”韦斯莱夫人笑眯眯地说,她大概以为哈利眼泪汪汪是因为听了喜讯激动的,“是啊,为了对目前的局势做出反应,鲁弗斯·斯克林杰又新设了几个部门,亚瑟现在主管‘伪劣防御咒及防护用品侦查收缴办公室’。这个工作很重要,现在手下有十个人呢!” “那究竟是——” “噢,是这样,神秘人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到处都有人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卖钱,说是能够抵御神秘人和食死徒。你能想象那种玩意儿——所谓的防身药剂,实际上就是肉汤加上一点儿波巴块茎,还有防御咒的操作指南,实际上只会让你掉了耳朵……唉,一般来说,做这些坏事的只是蒙顿格斯·弗莱奇那样的人,他们一辈子没有一天好好干活的,现在利用人们的恐惧心理趁火打劫。可是偶尔也会碰到真正的恶性事件。那天,亚瑟收缴了一箱施了魔咒的窥镜,几乎可以肯定是某个食死徒安置在那里的。所以你看,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我跟他说,现在再惦记着火花塞、烤面包炉以及麻瓜们的其他破烂,就显得太可笑了。”韦斯莱夫人说到最后,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似乎是哈利提出应该惦记火花塞的。 “韦斯莱先生还在上班吗?”哈利问。 “是啊。说实在的,有点儿晚了……他说大概午夜前后回来的……” 她扭头去看那个大钟,那大钟放在桌边洗衣篮里的一大堆床单上,显得很不协调。哈利一眼就认了出来:它有九根指针,每根针上都刻着家里一位成员的名字,平常总是挂在韦斯莱家客厅的墙上。它现在放在这里,可见韦斯莱夫人在家里走到哪儿就把它带到哪儿。眼下,那九根针都指着致命危险。 “它这个样子有一段时间了,”韦斯莱夫人用一种装出来的轻描淡写的口气说,但装得不像,“自从神秘人公开复出以后,它就是这样。我想现在每个人都处于致命危险中……不可能只是我们家里的人……但我不知道谁家还有这样的钟,所以没法核实。哦!” 她突然尖叫一声,指着钟面。韦斯莱先生的那根指针突然跳到了在路上。 “他回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后门传来了敲门声。韦斯莱夫人一跃而起,匆匆过去开门。她用手握住球形把手,把脸贴在木门上,轻轻喊道:“亚瑟,是你吗?” “是,”门外传来韦斯莱先生疲惫的声音,“但假如我是一个食死徒,也会这么说的,亲爱的。快问问题!” “哦,说实在的……” “莫丽!” “好吧,好吧……你最大的抱负是什么?” “弄清飞机怎么能待在天上。” 韦斯莱夫人点点头,转动把手想把门打开,但显然韦斯莱先生在外面紧紧地攥住了门把手,门仍然纹丝不动。 “莫丽!我先要问问你那个问题!” “亚瑟,说真的,这太荒唐了……” “我们独自在一起时,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即使就着昏暗的桌灯,哈利也能看出韦斯莱夫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自己也觉得耳朵和脖子都在发烧,赶紧大口地喝汤,尽量把勺子在碗里碰得丁当作响。 “莫丽小颤颤。”韦斯莱夫人不好意思地对着门边的那道裂缝小声说。 “正确,”韦斯莱先生说,“现在你可以让我进来了。” 韦斯莱夫人打开门,她丈夫出现了,一位秃顶、红发的瘦巫师,戴着一副角质架眼镜,身穿一件灰扑扑的旅行斗篷。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每次回家都要来这么一套。”韦斯莱夫人说着帮丈夫脱下斗篷,她的脸仍然微微泛红,“我的意思是,食死徒会先逼你说出答案,然后再冒充你的!” “我知道,亲爱的,但这是魔法部规定的,我必须做出表率。什么东西这么好闻——洋葱汤?” 韦斯莱先生眼巴巴地朝桌子上望了过去。 “哈利!我们还以为你明天早晨才能来呢!” 他们握了握手,韦斯莱先生坐到哈利旁边的椅子上,韦斯莱夫人在他面前也放了一碗热汤。 “谢谢,莫丽。今天晚上真够呛。一个白痴居然卖起了变形勋章。说是只要把它挂在脖子上,你就能随心所欲地改变相貌。千万张面孔,变化无穷,只卖十个加隆!” “那么实际上戴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一般来说只会将面孔变成一种难看的橘黄色,不过也有两个人全身长出了触角般的肉瘤。就好像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还不够忙乱似的!” “这类玩意儿,像是弗雷德和乔治感兴趣的东西。”韦斯莱夫人迟疑地说,“你能肯定不是——” “当然能肯定!”韦斯莱先生说,“那两个小子现在不会做出那种东西的,现在人们都在不顾一切地寻求保护!” “所以你才回来得这么晚,就为了变形勋章?” “不是,我们得到情报,说象堡那儿有人施了一个危险的回火咒,幸好,等我们赶到那儿的时候,魔法法律执行队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哈利用手捂住了一个哈欠。 “睡去吧。”心明眼亮的韦斯莱夫人立刻说道,“我已经把弗雷德和乔治的房间给你准备好了,你一个人住在里面!” “为什么,他们俩呢?” “噢,他们在对角巷呢,现在生意这么忙,他们就睡在笑话店楼上的小套房里。”韦斯莱夫人说,“我不得不说,我起先并不赞成,但他们似乎确实有点儿生意头脑!来吧,亲爱的,你的箱子已经搬上去了。” “晚安,韦斯莱先生。”哈利说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克鲁克山敏捷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溜出了房间。 “晚安,哈利。”韦斯莱先生说。 离开厨房时,哈利看见韦斯莱夫人扫了一眼放在洗衣篮里的大钟。所有的指针又全部指向了致命危险。 弗雷德和乔治的卧室在三楼。韦斯莱夫人用魔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它立刻就亮了,给房间里洒下一片温馨柔和的光。那扇小窗户前面的桌上放着一大瓶鲜花,但它们的香味并不能掩盖残留在房间里的气味——哈利认为是火药味。地板上一大片地方都堆放着许多没有标名的密封的硬纸箱,哈利上学用的箱子也在其中。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一个临时仓库。 海德薇在一个大衣柜顶上朝哈利高兴地叫了几声,然后便振翅飞出了窗外,哈利知道它一直在等着见他一面之后才去觅食。哈利向韦斯莱夫人道了晚安,换上睡衣上了一张床。枕头里有个硬东西,他把手伸进去一摸,掏出来一块黏糊糊的、一半紫色一半橘黄色的糖,他认出来了,是吐吐糖。他暗暗笑了笑,翻了个身,立刻睡着了。 几秒钟后,至少哈利感觉是这样,他被一声炮火般的巨响惊醒,房门被突然撞开了。他腾地坐直身子,听见了窗帘被拉开的刺耳声音: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两只眼睛生疼。他用一只手挡住眼睛,用另一只手慌乱地摸索他的眼镜。 “怎么回事?” “我们不知道你已经来了!”一个声音激动地大声说,接着哈利的头顶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罗恩,别打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责备道。 哈利总算摸到了眼镜,赶紧戴上,不过光线太强烈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长长的影子在他面前晃了一会儿,他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是罗恩·韦斯莱,正笑眯眯地低头看着他呢。 “你好吗?” “从来没这么好过。”哈利说完揉了揉头顶,重新跌回到枕头上,“你呢?” “还行,”罗恩说着拖过一个硬纸箱,坐在上面,“你什么时候来的?妈妈刚告诉我们!” “大概凌晨一点钟吧。” “那些麻瓜们怎么样?他们待你还好吧? “跟平常一样,”哈利说,赫敏在他床沿上坐了下来,“他们不怎么跟我说话,我倒情愿这样。你怎么样,赫敏?” “噢,我挺好的。”赫敏说,她一直在仔细地端详哈利,就好像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似的。 哈利知道赫敏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眼下不想谈论小天狼星的死,不想谈论任何令人难过的话题,于是他说:“什么时间了?你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吧?” “不用担心,妈妈会给你端上来的。她认为你看上去营养不够。”罗恩说着翻了翻眼珠,“好了,快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呀,我一直闷在我姨妈姨父家里,不是吗? “得了吧!”罗恩说,“你跟邓布利多一起出去了!” “那也没什么刺激的。他只是让我帮他说服那个退休的老教师重新出来工作。那人名叫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噢,”罗恩显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我们还以为——” 赫敏警告地瞪了罗恩一眼,罗恩赶紧换了一种说法。 “——我们就猜到会是这种事情。” “是吗?”哈利觉得怪好玩的。 “是啊……是啊,现在乌姆里奇走了,我们的黑魔法防御术显然需要一位新老师,对不对?那么,嗯,他长得什么样儿?” “他长得有点儿像海象,以前当过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哈利说,“有什么不对吗,赫敏?” 赫敏注视着他,似乎他随时都会显露出某种奇怪的症状。这时她赶紧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没有,绝对没有!那么,嗯,斯拉格霍恩看上去会是个好老师吗? “不知道,”哈利说,“总不会比乌姆里奇还要糟糕吧? “我知道有一个人比乌姆里奇还糟糕。”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罗恩的妹妹没精打采地走进房间,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你好,哈利。” “你这是怎么了?”罗恩问。 “是她,”金妮说着一屁股坐在哈利的床上,“她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她这次又怎么啦?”赫敏同情地问。 “她对我说话的那种方式——好像把我当成了三岁的孩子!” “我知道,”赫敏压低了声音说,“她心里只想着她自己。” 哈利听见赫敏这么谈论韦斯莱夫人,感到非常吃惊,所以也就怪不得罗恩生气地说:“你们俩能不能有五秒钟不要谈她?” “嗬,行啊,你护着她。”金妮不客气地回嘴说,“我们都知道你怎么也看不够她。” 这么说罗恩的妈妈可有点儿莫名其妙,哈利这才发觉自己是听岔了,便问道:“你们说的是——” 他的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就得到了答案。卧室的门又一次被猛地推开了,哈利本能地拽过床单盖到了下巴。他使的劲儿太大了,赫敏和金妮都从床上滑到了地板上。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她真是美艳惊人,房间里一下子变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她身材修长苗条,披着一头金黄色的秀发,周身似乎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而且,她手里还用托盘端着一顿丰盛的早餐,使得整个画面更加完美。 “阿利[6],”她用沙哑的喉音说,“好久没见了!” 她轻快地跨过门槛朝哈利走来,这才露出了紧跟在她身后的韦斯莱夫人,她的神情显得很恼怒。 “用不着你把托盘端上来,我正想自己端呢!” “没关系,”芙蓉·德拉库尔说着把托盘放在哈利的膝头,俯身在他的两边腮帮子上各亲了一下。哈利觉得被她嘴唇触到的地方在火辣辣地发烧。“我一直盼着见到你。你还记得我妹妹加布丽吗?她一刻不停地谈着哈利·波特。她再次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噢……她也在这儿吗?”哈利哑着嗓子问。 “不,不,傻孩子,”芙蓉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是说明年夏天,我们——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她那双大大的蓝眼睛睁得更大了,责怪地看着韦斯莱夫人,韦斯莱夫人说:“我们还没有抽出空儿来告诉他呢。” 芙蓉转向了哈利,一甩瀑布般的金色秀发,发梢扫在韦斯莱夫人的脸上。 “比尔和我要结婚啦! “噢!”哈利茫然地说。他不由地注意到韦斯莱夫人、赫敏和金妮都故意躲避着彼此的目光。“哇,嗯——祝贺你们!” 她又俯身亲了亲他。 “眼下比尔很忙,工作很辛苦,我只在古灵阁上半天班,补习我的英语,所以他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住几天,多了解了解他的家人。听说你要来,可把我高兴坏了——在这里没有多少事情可做,除非你喜欢烧菜,喜欢鸡!好了——美美地吃你的早餐吧,阿利!” 说完,她优雅地一转身,一阵风似的飘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韦斯莱夫人发出一个声音,听着好像是“去!” “妈妈讨厌她。”金妮小声说。 “我没有讨厌她!”韦斯莱夫人气恼地压低声音说,“我只是认为他们的订婚太仓促了,仅此而已!” “他们已经认识一年了。”罗恩说,他脸上神情恍惚,呆呆地望着关上的房门。 “是啊,那并没有多长时间!当然啦,我也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都是因为神秘人回来了,大家人心惶惶,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所以,本来需要时间好好考虑的事情,全都匆匆忙忙就做了决定。上次神秘人得势的时候就是这样,到处都有人私奔——” “包括你和爸爸。”金妮调皮地说。 “是啊,没错,但你们的父亲和我是天生的一对,还需要等什么呢?”韦斯莱夫人说,“可是比尔和芙蓉……唉……他们到底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比尔是一个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人,芙蓉却——” “是一个懒婆娘,”金妮点点头抢着说道,“不过,比尔并不是那么脚踏实地。他是个解咒员,对吗,他喜欢来点儿冒险,来点儿精彩……所以他才会喜欢黏痰[7]。” “不许那么叫她,金妮。”韦斯莱夫人严厉地说,而哈利和赫敏都笑出了声,“好了,我得赶紧……快把鸡蛋趁热吃了吧,哈利。” 她说完便离开了房间,看上去忧心忡忡的。罗恩仍然显得有点儿神情恍惚,他试探性地晃了晃脑袋,像一条狗想甩掉耳朵上的水珠似的。 “她跟你住在同一幢房子里,你还没有习惯她吗?”哈利问。 “唉,习惯是习惯了,”罗恩说,“可是如果她在你没防备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就像刚才那样……” “活该!”赫敏气呼呼地说。她大步离开了罗恩,一直走到房间那头的墙边,转身抱起双臂瞪着他。 “你不会真的希望她在这里永远住下去吧?”金妮不敢相信地问罗恩。看到罗恩只是耸了耸肩,她又说:“嘿,妈妈会想办法阻止这件事的,信不信由你。” “她怎么可能办到呢?”哈利问。 “她三天两头请唐克斯来吃饭。我想她是希望比尔能爱上唐克斯。我也巴不得这样,我情愿让唐克斯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是啊,想得真妙。”罗恩讽刺道,“听着,只要有芙蓉在,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喜欢唐克斯。我是说,如果唐克斯不把她的头发和鼻子搞得一团糟的话,她的样子还不算难看,可是——” “她比黏痰好看多了。”金妮说。 “而且她更有智慧,她是个傲罗!”赫敏从墙角那儿说道。 “芙蓉也不傻,她很优秀,还参加了三强争霸赛呢。”哈利说。 “想不到你也这样!”赫敏尖刻地说。 “我想,你大概是喜欢黏痰叫你‘阿利’时的那副腔调吧,是不是?”金妮轻蔑地问。 “不是,”哈利后悔自己不该说话,“我只是说,黏痰——我是说芙蓉——” “我宁愿让唐克斯上我们家来。”金妮说,“她至少还能逗人开心。” “她最近不大逗人开心了。”罗恩说,“我每次看见她,她都显得更像哭泣的桃金娘了。” “这么说不公平。”赫敏厉声说道,“她仍然没有从那件事情当中缓过来……你知道的……我是说,他毕竟是她的亲戚啊!” 哈利的心往下一沉。他们终于谈到小天狼星了。他拿起叉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炒鸡蛋,希望别人不再邀请他加入这部分谈话。 “唐克斯和小天狼星根本就算不上认识!”罗恩说,“在唐克斯出生后的一半时间里,小天狼星都待在阿兹卡班,而且在那之前他们两家从没碰过面——” “关键不在这里,”赫敏说,“唐克斯认为小天狼星的死都是她的责任。” “她怎么会得出那样的结论呢?”哈利忍不住问道。 “唉,当时是她在对付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对吧?她大概以为,如果她能把贝拉特里克斯干掉,她就不会杀死小天狼星了。” “那太荒唐了。”罗恩说。 “这就是幸存者的内疚心理。”赫敏说,“我知道卢平想把她开导过来,但她仍然情绪低落。她现在甚至不能得心应手地搞她的易容术了!” “她的什么?” “她不能像过去那样改变她的容貌了,”赫敏解释道,“大概因为受了惊吓什么的,使她的法术打了折扣。” “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情。”哈利说。 “我也没想到,”赫敏说,“但我猜想,如果你的心情非常糟糕……” 门又被推开了,韦斯莱夫人探进头来。 “金妮,”她小声说,“下楼来帮我做午饭。” “我在跟大伙儿说话呢!”金妮生气地说。 “快来!”韦斯莱夫人说完就关门走了。 “她只是不想跟黏痰单独待在一起,才叫我下去的!”金妮恼火地说。她把长长的红头发往后一甩,那样子活脱脱一个芙蓉,然后像芭蕾舞演员那样悬着两个手臂,翩翩然地飘出了房间。 “你们大家最好也赶紧下来。”她临出门时又说了一句。 哈利利用这短暂的沉默,加紧吃他的早餐。赫敏在查看弗雷德和乔治的那些箱子,偶尔也朝哈利这边瞥上几眼。罗恩一边吃着哈利的面包,一边仍然神思恍惚地盯着房门。 “这是什么?”赫敏举起一个小望远镜似的东西,问道。 “不知道,”罗恩说,“不过既然弗雷德和乔治把它留在这儿,它恐怕还不能拿到笑话店里去卖,你可得小心点儿。” “你妈妈说小店生意不错,”哈利说,“还说弗雷德和乔治挺有生意头脑的。” “这么说太轻描淡写了。”罗恩说,“他们现在是大把地捞钱啊!我真想赶紧去看看那个地方。我们还没有去过对角巷呢,妈妈说为了安全起见,爸爸也得一起去,而现在爸爸工作忙得要命,不过这个安排听起来真棒!” “珀西怎么样了?”哈利问,韦斯莱家的这位三儿子曾经同家人闹翻了,“他跟你爸爸妈妈说话了吗?” “没有。”罗恩说。 “可是他现在知道,你爸爸关于伏地魔会回来的说法是对的——” “邓布利多说,人们容易原谅别人的错误,却很难原谅别人的正确。”赫敏说,“我听见他跟你妈妈说的,罗恩。” “这一听就是邓布利多的至理名言。”罗恩说。 “他今年要给我单独上课呢。”哈利引出了话题。 罗恩被嘴里的面包噎住了,赫敏吃惊地倒抽了一口气。 “你跟我们保密!”罗恩说。 “我刚想起来。”哈利如实地说,“他昨晚在你们家的扫帚棚里告诉我的。” “天哪……邓布利多给你单独上课!”罗恩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说道,“不知道他为什么……? 罗恩的声音低了下去。哈利看见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哈利放下刀叉,他的心跳加快,而他现在只是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做。邓布利多说过可以告诉他们……为什么不是现在呢?他眼睛盯着叉子,阳光洒在他的腿上,照得叉子闪闪发亮,他说:“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给我上课,但我想肯定是因为那个预言球。” 罗恩和赫敏都没有说话。哈利感觉到他们俩都惊呆了。他眼睛盯着叉子继续说:“你们知道,就是他们想从魔法部偷走的那个。” “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赫敏立刻说道,“它被打碎了。” “不过《预言家日报》说——”罗恩的话没说完,赫敏就制止了他,“嘘!” “《预言家日报》说得没错,”哈利说着费力地抬起头望着他们俩:赫敏看上去很惊慌,罗恩则是一副惊愕的样子,“那个打碎的玻璃球并不是预言的唯一记录。我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预言就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能够告诉我。从那个预言来看,”哈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我就是那个结果伏地魔的人……至少,它说我们俩不可能同时活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赫敏消失在一大团黑烟的后面。 “赫敏!”哈利和罗恩同时喊起来,早餐托盘哐啷一声滑到了地板上。 赫敏从黑烟里出现了,不停地咳嗽着,手里仍抓着那个望远镜,一只眼睛变成了乌眼青。 “我一挤,它就——它就给了我一下!”她喘着气说。 果然,他们这才看见望远镜的顶端伸出一根长长的弹簧,上面有一只小小的拳头。 “别担心,”罗恩说,他显然在拼命忍住笑,“妈妈会给你治好的,她治疗小伤小痛最拿手了——” “噢,没关系,现在先不管它!”赫敏赶紧说道,“哈利,哦,哈利……” 她又在哈利的床边坐了下来。 “从魔法部回来以后,我们心里就在嘀咕……当然啦,我们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但听了卢修斯·马尔福说的关于那个预言,关于你和伏地魔的话之后,唉,我们就已经猜到可能会是这样……哦,哈利……”她望着他,又低声问道,“你害怕吗?” “不像当时那么害怕了。”哈利说,“我第一次听见它时,确实……不过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早就知道我最后要跟他面对面地较量的……” “当我们听说邓布利多要亲自去接你时,我们就猜想他大概会跟你说一些或给你看一些跟预言有关的东西,”罗恩急急地说道,“我们没有猜错吧?如果他认为你注定要完蛋,他就不会给你上课,不会浪费他的时间了——他肯定认为你还是有希望取胜的!” “对,”赫敏说,“不知道他会教你什么,哈利?大概是绝顶先进的防御魔法……特别厉害的破解咒……反恶咒……” 哈利并没有认真地听。他感到全身暖融融的,而且这暖意跟阳光毫无关系,堵在他胸口的那块东西似乎正在渐渐融化。他知道罗恩和赫敏并没有把内心的恐惧都显露出来,但看到他们仍然和他站在一起,说着安慰和鼓励的话,而没有把他当成异类或危险分子,远远地躲开,他觉得这价值是他无法用语言向他们表达的。 “……还有其他高深莫测的魔法。”赫敏终于说完了,“好了,你至少知道你今年要上的一门课了,比罗恩和我都多一门。不知道我们的O.W.L.成绩什么时候寄来?” “不会太久的,已经有一个月了。”罗恩说。 “等一等,”哈利突然想起昨晚的另一段对话,说道,“邓布利多好像说我们的O.W.L.成绩今天就能寄到!” “今天?”赫敏惊叫起来,“今天?那你为什么不早——哦,天哪——你应该早点告诉——” 她腾地跳了起来。 “我去看看有没有猫头鹰飞来……” 可是,十分钟后,当哈利穿戴整齐,端着空托盘下楼时,却发现赫敏焦虑不安地坐在厨房的桌子旁,韦斯莱夫人正在试着给她治疗,想使她的那只眼睛看上去不再那么像熊猫眼。 “它就是不肯让步,”韦斯莱夫人发愁地说,她站在赫敏面前,一手拿着魔杖,一手拿着一本《疗伤手册》,翻到“碰伤、割伤和擦伤”那一部分,“以前总是挺管用的,我真闹不明白。” “这就是弗雷德和乔治想出来的恶作剧点子,确保它不会褪色。”金妮说。 “它怎么能不褪色呢!”赫敏尖叫起来,“我这副样子永远没法见人了!” “不会的,亲爱的,我们会找到解药的,别担心。”韦斯莱夫人安慰她道。 “比尔告诉过我,弗雷德和乔治非常风趣!”芙蓉优雅地微笑着说。 “是啊,我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赫敏没好气地说。 她一跃而起,在厨房里一圈一圈地踱着步,手指互相绞在一起。 “是的,亲爱的,如果有我会注意到的。”韦斯莱夫人耐心地说,“现在还不到九点呢,仍然有许多时间……” “我知道我的古代如尼文考砸了,”赫敏心烦意乱地嘟囔道,“肯定至少有一处完全译错了。还有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课,我也考得一塌糊涂。我当时觉得变形术考得还可以,但现在回想一下——” “赫敏,你能不能闭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感到紧张!”罗恩吼道,“等你拿到十个O.W.L‘优秀’……” “不,不,不要说了!”赫敏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双手说,“我知道我每门都不及格!” “如果不及格怎么办呢?”哈利问大家,但又是赫敏抢着回答了。 “跟院长商量我们选修哪些课,我上学期结束时问过麦格教授。” 哈利的胃里开始翻腾,他后悔不该吃那么多早饭。 “在我们布斯巴顿,”芙蓉只顾得意地说,“情况完全不一样,我认为那样更好。我们不是五年级就考试,而是学满六年再考,然后——” 芙蓉的话被一声尖叫吞没了。赫敏指着厨房的窗户外。天空上出现了三个清清楚楚的小黑点,而且越来越大了。 “肯定是猫头鹰。”罗恩哑着嗓子说,跳过去和赫敏一起站在窗口。 “一共有三只。”哈利说着也奔过去站在赫敏的另一边。 “我们每人一只,”赫敏惊慌地小声说,“哦,不……哦,不……哦,不……” 她紧紧地抓住哈利和罗恩的胳膊肘。 猫头鹰径直朝陋居飞来,是三只漂亮的黄褐色猫头鹰,当它们降低高度,在通向房子的那条小路上空飞过时,他们看清了每只猫头鹰都抓着一个方方的大信封。 “哦,不!”赫敏尖叫道。 韦斯莱夫人挤过他们身边,打开了厨房的窗户。一只、两只、三只猫头鹰从窗口飞了进来,落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步调一致地抬起了右腿。 哈利凑上前去。中间的那只猫头鹰腿上绑的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他用不听使唤的手指把信封取了下来。在他左边,罗恩也在手忙脚乱地解下他的考试成绩;在他右边,赫敏的手抖得太厉害了,连带得她那只猫头鹰也全身发抖了。 厨房里谁也没有说话。最后,哈利终于把信封解了下来。他赶紧撕开信封,展开里面的羊皮纸。 普通巫师等级考试成绩 合格成绩:优秀(O)不合格成绩:差(P) 良好(E)很差(D) 及格(A)极差(T) 哈利·詹姆·波特成绩如下: 天文学:A 保护神奇动物:E 魔咒学:E 黑魔法防御术:O 占卜学:P 草药学:E 魔法史:D 魔药学:E 变形术:E 哈利拿着羊皮纸反复看了几遍,他的呼吸越来越自如了。还好,他早就知道他的占卜课不会及格,而魔法史考试进行到一半时他病倒了,肯定没有希望通过,其他几门功课居然都过关了!他的手指在成绩单上滑过……变形术和草药学成绩不错,就连魔药学也得了个“良好”!最棒的是,他的黑魔法防御术竟然得了“优秀”! 他扭头看去,赫敏背对着他,低着脑袋,罗恩倒是满脸喜色。 “只有占卜课和魔法史没及格,谁在乎那些玩意儿?”他高兴地对哈利说,“给——交换——” 哈利低头看了一眼罗恩的成绩单:没有一个“优秀”…… “我就知道你会在黑魔法防御术上拔尖,”罗恩捶了一下哈利的肩膀,说道,“我们都干得不错,是不是?” “不错!”韦斯莱夫人骄傲地说,揉了揉罗恩的头发,“O.W.L.过了七门,比弗雷德和乔治加在一起还多!” “赫敏?”金妮试探地叫道,因为赫敏仍然没有转过身来,“你成绩怎么样?” “我——还好。”赫敏小声说。 “哦,得了吧,”罗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成绩单,“嘿——九个‘优秀’,一个‘良好’——是黑魔法防御术。”他半是好笑半是恼火地低头看着她,“你竟然还觉得失望,是吗?” 赫敏摇了摇头,哈利笑了起来。 “太好了,我们现在是N.E.W.T.的学生了!”罗恩笑着说,“妈妈,还有香肠吗?” 哈利又低头看着他的成绩单。他考得不错,跟他所预想的差不多。他只是感到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他想要成为一名傲罗的理想破灭了。他的魔药学成绩没有达到要求。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此刻再一次看着那个黑色的小字母“E”,他仍然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说来奇怪,最初告诉哈利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傲罗的,是一个伪装的食死徒,但不知怎的,这个想法在哈利心里生了根,他想象不出除此之外他还愿意做什么。而且,自从一个月前听了那个预言之后,这似乎已是他注定的命运……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如果他加入那支足智多谋、以追捕和消灭伏地魔为己任的巫师队伍,他岂不是就能实践那个预言,给自己一个最大的生存机会吗? 第144章德拉科兜圈子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哈利一直没有离开过陋居花园的范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韦斯莱家的果园里玩两人对两人的魁地奇(他和赫敏对罗恩和金妮。赫敏打得很糟糕,金妮倒是球技不凡,所以这样搭配正合适)。到了晚上,韦斯莱夫人端到他面前的每样东西,他都要吃三份。 如果不是《预言家日报》几乎每天都要报道有人失踪甚至死亡,以及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这个暑假本来可以过得很开心、很平静。有时候,比尔和韦斯莱先生会带回来一些还没来得及登报的消息。哈利十六岁生日的庆祝会,就因为莱姆斯·卢平带来的一些恐怖消息而黯然失色,韦斯莱夫人大感不快。卢平看上去消瘦、憔悴,表情严峻,棕褐色的头发里夹杂着大量白发,衣服比以前还要破烂,补丁更多。 “又发生了两起摄魂怪袭击事件,”他宣布道,韦斯莱夫人递给他一大块生日蛋糕,“他们在北方的一个小木屋里发现了伊戈尔·卡卡洛夫的尸体。黑魔标记悬在上空——唉,坦白地说,他离开食死徒后居然还能够活一年,倒真让我吃惊。我记得,小天狼星的弟弟雷古勒斯只活了几天就死了。” “是啊,”韦斯莱夫人皱着眉头说,“好了,也许我们应该谈点儿别的——” “福洛林·福斯科的事你听说了吗,莱姆斯?”问话的是比尔,芙蓉正给他一杯接一杯地斟酒,“就是那个——” “——在对角巷开冰淇淋店的?”哈利插嘴道,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空落落的感觉,“以前他常给我吃免费的冰淇淋。他怎么啦?” “从小店里的情况看,他被劫走了。” “为什么?”罗恩问,韦斯莱夫人则严厉地瞪着比尔。 “谁知道呢?他准是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这个福洛林,他可是个好人啊。” “说到对角巷,”韦斯莱先生说,“好像奥利凡德也不见了。” “就是那个做魔杖的?”金妮显得很吃惊。 “就是他。店里空无一人。没有搏斗的痕迹。谁也不知道他是自己离开了,还是被绑架了。” “可是魔杖呢——人们要买魔杖怎么办呢?” “只好去找别的魔杖制造商了。”卢平说,“可是奥利凡德是最优秀的,如果另一派把他弄去,对我们可就非常不利了。” 在这相当沉闷的生日茶会的第二天,霍格沃茨给他们寄来了信和书单。哈利的信封里还装着一个喜讯:他被选为魁地奇球队的队长了。 “这样你的地位就跟级长一样了!”赫敏高兴地大声说,“现在你也可以用我们的专用盥洗室了,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 “哇,我记得查理戴过这玩意儿。”罗恩喜滋滋地端详着那枚徽章,说道,“哈利,真是太酷了,你是我的队长了——如果你能让我归队,那可就,哈哈……” “我说,现在你们收到了这些,”韦斯莱夫人低头看着罗恩的书单,叹着气说,“我们不能再拖延了,必须抓紧时间去对角巷。只要你们的父亲不加班,我们就星期六去。没有他陪着,我可不去那儿。” “妈妈,你真的以为神秘人会藏在丽痕书店的一排书架后面吗?”罗恩坏笑着说。 “福斯科和奥利凡德是去度假了,是吗?”韦斯莱夫人立刻就火了,抢白道,“如果你认为安全问题是一场儿戏,你可以留在家里,我去替你们买东西——” “不行,我要去,我还想看看弗雷德和乔治的小店呢!”罗恩赶紧说道。 “那你就赶紧提高认识,年轻人,免得我觉得你太不成熟,不能跟我们一起去!”韦斯莱夫人生气地说着一把抓起她的大钟,放在刚刚洗干净的一堆毛巾上,钟上的九根针仍然都指着致命危险。“回霍格沃茨上学的事也是这样!” 罗恩转身不敢相信地瞪着哈利,他妈妈拎起洗衣篮,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大钟在篮子上面摇晃着。 “天哪……在这个家里连玩笑也不能开了……” 不过,在后来的几天里,罗恩变得很小心,再也不敢随便乱说伏地魔的事了。一直到星期六早晨,韦斯莱夫人没有再发火,但吃早饭时她显得非常紧张。比尔留在家里陪芙蓉(这使赫敏和金妮大感庆幸),他隔着桌子递给哈利一只满满的钱袋。 “我的呢?”罗恩立刻问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都是哈利的,你这傻瓜。”比尔说,“哈利,我替你从保险库里取出来的,目前小妖精们加强了保安,戒备森严,普通人取钱要花大约五个小时。两天前,阿基·菲尔坡特让人把一根诚实探测器插在他的……唉,信不信由你,那样子更方便些。” “谢谢你,比尔。”哈利说着把钱装进了口袋。 “他总是这么体贴周到。”芙蓉含情脉脉地低语道,一边抚摸着比尔的鼻子。她身后的金妮对着碗里的麦片做呕吐状。哈利被玉米片呛住了,罗恩使劲拍着他的后背。 这是一个昏暗的、阴云密布的日子。当他们裹着斗篷从房子里出来时,魔法部的一辆专用汽车已经在前院里等着了,这辆汽车哈利曾经坐过一次。 “幸好爸爸又能给我们派车。”罗恩美滋滋地说着,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这时汽车轻快地驶离了陋居,比尔和芙蓉在厨房窗口朝他们挥着手。罗恩、哈利、赫敏和金妮都坐在宽敞、舒适的后座上。 “你可别坐惯了,这只是为了哈利。”韦斯莱先生扭头说。他和韦斯莱夫人以及魔法部的司机坐在前面。司机旁边的乘客座位很体贴地变宽了,像一张双人沙发。“他现在享受一级安全保卫。到了破釜酒吧,还要给我们加强保安呢。”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可不愿意买东西时周围有一大批傲罗跟着。他已经把隐形衣塞在了背包里。他曾想,既然邓布利多不反对,魔法部也不会反对,不过现在仔细想来,他不能肯定魔法部是不是知道他有一件隐形衣。 “你们到了。”没过一会儿司机就说,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放慢速度驶进了查林十字街,在破釜酒吧外面停了下来。“我等你们回来,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吗?” “大概两个小时吧。”韦斯莱先生说,“啊,太好了,他已经来了!” 哈利也像韦斯莱先生那样透过车窗朝外望去。他的心顿时欢跳起来。酒吧外面并没有什么傲罗在等着,而是站着大块头、黑胡子的鲁伯·海格,霍格沃茨的猎场看守,他穿着一件长长的海狸皮大衣,一看见哈利的面孔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毫不理会过路的麻瓜们惊异的目光。 “哈利!”他粗声大气地说,哈利刚一下车,海格就使劲把他搂进怀里,把他的骨头都要挤碎了,“巴克比克——我是说蔫翼——你真应该看看它,哈利,它回到露天可高兴了——” “它高兴就好,”哈利一边揉着肋骨,一边笑着说,“没想到‘保安’指的就是你呀!” “我知道,就像过去一样,是不?你看,魔法部本来想派一批傲罗来的,但邓布利多说我来就行了。”海格得意地说,他挺起胸膛,把两个大拇指插进了口袋里,“好了,我们进去吧——你们先请,莫丽,亚瑟——” 在哈利的记忆里,破釜酒吧第一次显得这么冷清,空无一人。过去那些热闹的人群不见了,只剩下满脸皱纹、牙齿掉光了的店主汤姆。他们一进去,汤姆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可是没等他开口,海格就郑重其事地说:“今天只是路过,汤姆,你肯定明白。是霍格沃茨的公事,你知道的。” 汤姆闷闷不乐地点点头,继续擦他的玻璃杯。哈利、赫敏、海格和韦斯莱家的人穿过酒吧,来到后面放垃圾箱的阴冷的小院子里。海格举起手里的粉红色雨伞,敲了敲墙上的一块砖,那里立刻出现了一个门洞,通向一条蜿蜒曲折的卵石小路。他们跨过门洞,停下来四下张望着。 对角巷完全变了样儿。橱窗里原先陈列着咒语书、魔药原料和坩埚,五光十色的,如今都看不见了,而是被魔法部张贴的大幅通告遮得严严实实的。这些令人生畏的紫色通告,大部分都是魔法部暑期散发的那些小册子上的安全忠告的放大版,还有一些通告上印着被通缉的食死徒的黑白活动照片。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在近旁那家药店门口狰狞地冷笑着。有几扇窗户被木板钉死了,包括福洛林·福斯科冰淇淋店。而另一方面,街道两边突然冒出了许多破破烂烂的小摊子。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摊子就搭在丽痕书店外一个污迹斑斑的条纹雨棚下面,摊前钉着一块硬纸板招牌: 护身符:有效抵御狼人、摄魂怪和阴尸 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个子巫师向路人兜售着一大串拴着链子的银质吉祥物,把它们抖得哗哗直响。 “夫人,买一个给你的小姑娘吧?”他们经过时,他朝韦斯莱夫人喊道,同时色迷迷地看了一眼金妮,“保护她那漂亮的脖子?” “如果我在值勤……”韦斯莱先生说,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个卖护身符的人。 “是啊,但你现在可别到处去抓人啦,亲爱的,我们时间很紧。”韦斯莱夫人说着焦急地看了看一份清单,“我想我们最好先去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赫敏需要一件新袍子,罗恩的校服短了,手腕子露出一大截,还有,哈利,你肯定也需要买新衣服了,你长得太快了——好,大家快走吧——” “莫丽,我们大家都去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不太合适。”韦斯莱先生说,“不如让他们三个跟着海格去,我们可以到丽痕书店去把大家的课本都买齐,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韦斯莱夫人烦恼地说,显然,她既希望赶紧买完东西,又希望大家不要分开,真是左右为难,“海格,你觉得——?” “别担心,他们跟着我不会有问题的,莫丽。”海格安慰道,一边潇洒地挥了挥他那垃圾桶盖般大的手掌。韦斯莱夫人似乎并不完全放心,但还是让大家分开了,她跟着丈夫和金妮一起匆匆奔向丽痕书店,而哈利、罗恩、赫敏和海格则去了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 哈利注意到,许多路人的脸上都带着和韦斯莱夫人一样的烦恼焦虑的神情,不再有人停下来说话。买东西的人都三五成群地贴在一起,直奔他们要买的东西,似乎没有一个人单独购物。 “如果我们都进去,可能会有点儿挤。”海格说,他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外面停下脚步,俯身朝窗户里看了看,“我在外面站岗,好吗?” 于是,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起走进小店。第一眼看去,店里好像空无一人,可是门刚在他们身后关上,他们就听见一排绿色和蓝色的礼服长袍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是个小孩子了,你也许没有注意到,妈妈。我完全有能力独自出来买东西。” 接着是一阵类似母鸡孵蛋的咕咕声,然后一个人说话了,哈利听出是摩金夫人的声音:“是啊,亲爱的,你妈妈说得对,现在我们谁也不应该单独出来闲逛,这跟小孩子不小孩子的没有关系——” “你那根针往哪儿戳?留点儿神!” 一个脸色苍白、头发淡黄的尖脸少年从挂衣架后面出现了,他穿着一套漂亮的墨绿色长袍,贴边和袖口都别着闪闪发亮的别针。他大步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片刻之后,他才从镜子里注意到哈利、罗恩和赫敏就站在他身后。他眯起了淡灰色的眼睛。 “妈妈,如果你不明白这是一股什么怪味儿,我可以告诉你,这里刚进来了一个泥巴种。”德拉科·马尔福说。 “我认为没有必要这样说话!”摩金夫人说着从挂衣架后面匆匆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皮尺和一根魔杖,“而且,我也不希望在我的店里把魔杖抽出来!”她朝门口扫了一眼,看见哈利和罗恩都拔出魔杖指着马尔福,便赶紧加了一句。 赫敏站在他们后面一点的地方,低声说:“别,别这么做,说实在的,不值得……” “是啊,就好像你们敢在校外施魔法似的。”马尔福讥笑道,“是谁把你的眼睛打青了,格兰杰?我要给那些人献花。” “够了!”摩金夫人厉声说,扭头寻求支持,“夫人——请你——” 纳西莎·马尔福慢慢地从挂衣架后面走了出来。 “把它们收起来,”她冷冷地对哈利和罗恩说,“如果再敢对我的儿子动手,我就让你们再也动弹不得。” “是吗?”哈利说着跨前一步,盯着那张光滑、傲慢的脸,那张脸尽管皮肤白皙,却跟她姐姐的脸仍有相似之处。现在哈利个头已和她一样高了。“想找几个食死徒哥们儿把我们干掉,是吗?” 摩金夫人尖叫一声,一把揪住了胸口。 “说真的,你不应该指责——说这种话很危险——请你快把魔杖收起来!” 但哈利没有放下魔杖。纳西莎·马尔福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 “看得出来,你做了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就误以为自己安全了,哈利·波特。可是邓布利多不会总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哈利假装打量了一下小店。 “哇……你瞧……他眼下不在这里!那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说不定他们会给你在阿兹卡班找一个双人牢房,跟你那失败的丈夫关在一起呢!” 马尔福气愤地朝哈利逼了过来,却被他那过长的袍子绊了一下。罗恩大声笑了起来。 “你竟敢对我妈妈这么说话,波特!”马尔福恶狠狠地吼道。 “没关系,德拉科,”纳西莎用苍白纤细的手指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我想,不等我去跟卢修斯团聚,波特就去跟亲爱的小天狼星团聚了。” 哈利把魔杖举得更高了。 “哈利,别!”赫敏低声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往下压,“考虑一下……千万不能……你会闯大祸的……” 摩金夫人在原地颤抖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打算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并希望什么事也别发生。她朝仍然瞪着哈利的马尔福弯下腰去。 “我觉得左边这只袖子可以再往上收一点儿,亲爱的,让我——” 哎哟!”马尔福大叫一声,啪地把她的手打开了,“仔细点儿,看你的针往哪儿扎,蠢婆子!妈妈——这件衣服我不要了——” 他从头上把长袍扯下来,扔在摩金夫人脚下。 “你说得对,德拉科,”纳西莎说,轻蔑地扫了一眼赫敏,“现在我知道是哪些社会渣滓在这里买衣服了……我们到脱凡成衣店能买到更好的。” 说完,他们俩就大步走出了小店,马尔福出门前故意狠狠地撞了一下罗恩。 “唉,真够呛!”摩金夫人说着抓起扔在地上的长袍,用魔杖尖在上面一扫,灰尘就像被吸尘器吸走一样没有了。 她给罗恩和哈利裁剪新袍子时一直心不在焉,而且还要把男巫的袍子卖给赫敏。最后,当她鞠躬把他们送出小店时,她似乎满心庆幸他们终于离开了。 “东西都买齐了?”海格看到他们出来,高兴地问。 “差不多吧。”哈利说,“你看见马尔福和他妈妈了吗?” “看见了。”海格不太介意地说,“不过在对角巷中,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哈利,不用担心他们。” 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还没来得及消除海格的错误想法,韦斯莱夫妇和金妮就出现了,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大包书。 “大伙儿都没事吧?”韦斯莱夫人说,“袍子买到了?好吧,我们在去弗雷德和乔治的小店的路上,顺便去一趟药店和咿啦猫头鹰商店——走吧,跟紧一点儿……” 哈利和罗恩知道他们不再上魔药课了,便没有在药店里买任何原料,但两人都在咿啦猫头鹰商店里给海德薇和小猪买了两大盒猫头鹰坚果。然后,他们在街上继续往前走,寻找弗雷德和乔治开的笑话商店——韦斯莱魔法把戏坊,韦斯莱夫人每隔一分钟就要看一次表。 “我们真的不能待很长时间,”韦斯莱夫人说,“只是抓紧时间在店里看看,然后就回到车上。大家必须跟紧一点儿,这是九十二号……九十四号……” “哇!”罗恩猛地停住脚步,惊呼道。 周围店铺的门脸都暗淡无光,被通告埋没了,而弗雷德和乔治的橱窗像烟火展览一样吸引着人们的眼球。普通的行人都忍不住扭过头看着那橱窗,还有几个人显得特别震惊,竟然停下脚步,一副痴迷的样子。左边的橱窗里五光十色,摆着各种各样旋转、抽动、闪烁、跳跃和尖叫的商品,哈利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右边的橱窗上蒙着一张巨幅海报,和魔法部的那些通告一样也是紫色的,但上面印着耀眼的黄色大字: 你为什么担心神秘人? 你应该关心 便秘仁—— 便秘的感觉折磨着国人! 哈利笑了起来。他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无力的呻吟,转脸一看,韦斯莱夫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海报。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默念着那几个字:便秘仁。 “他们会在床上被人谋杀的!”她小声说。 “不会的!”罗恩说,他和哈利一样笑出了声,“这简直太精彩了!” 他和哈利领头走进了小店。里面全是顾客,哈利简直挤不到货架前面。他左右看看,只见纸箱子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这是双胞胎在霍格沃茨肄业前的最后一年研制出来的速效逃课糖。哈利注意到最受欢迎的是鼻血牛扎糖,货架上只剩下最后被压扁了的一盒。另外还有好几箱戏法魔杖,其中最便宜的一挥就能变成橡皮鸡或裤子,而最贵的那种,如果使用者没有防备,脖子和脑袋就会挨上一顿打。还有一盒盒的羽毛笔,包括自动喷墨、拼写检查、机智抢答等品种。这时,人群稍微松动了点儿,哈利朝柜台挤去,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兴奋地注视着一个木头小人慢慢地登上台阶,爬向一套逼真的绞索架,这两样东西都在一个箱子顶上,箱子上写着:可反复使用的刽子手——拼不出就吊死他[8]! “‘专利产品:白日梦咒……’” 赫敏好不容易挤到柜台旁边一个大的陈列柜前,正在一只箱子背面的说明文字。那箱子上印着一幅色彩鲜艳的图画:一位英俊青年和一个如痴如醉的姑娘一起站在海盗船的甲板上。 “‘只要念一个咒语,你就能进入一场高质量的、绝顶逼真的三十分钟的白日梦,适用于普通学校上课,操作简单,绝对令人难以察觉(副作用包括表情呆滞和轻微流口水)。不向十六岁以下少年出售。’嘿,你看,”赫敏抬头看着哈利说,“这种魔法可真奇特!” “这玩意儿,赫敏,”一个声音在他们后面说,“你可以免费拿走一个。” 笑容满面的弗雷德站在他们面前,他身上穿着一套品红色的长袍,跟他红色的头发配在一起很不协调,十分耀眼。 “你好吗,哈利?”他们握了握手,“赫敏,你的眼睛怎么啦?” “都怪你的打拳望远镜。”赫敏懊恼地说。 “哦,天哪,我都把它们给忘了。”弗雷德说,“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递给赫敏,赫敏小心地拧开盖子,里面是一种黏稠的黄色膏体。 “把它涂上,一小时之内青肿就消了。”弗雷德说,“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有效的青肿消除剂,大多数产品我们都在自己身上试验的。” 赫敏显得有点儿顾虑。“它安全吗?” “那还用说。”弗雷德宽慰她道,“哈利,走吧,我带你到处转转。” 赫敏在那儿往黑眼圈上抹药膏,哈利跟着弗雷德朝小店后面走去,他看见那里有一个摊子上摆着纸牌和绳索戏法。 “麻瓜的魔术!”弗雷德高兴地把它们一一指给他看,“专门卖给我爸爸那种喜欢麻瓜东西的怪人,你知道的。赚得不多,但细水长流,都是非常新奇的玩意儿……哦,乔治来了……” 弗雷德的孪生兄弟热情地跟哈利握手。 “带他转转?到后面来吧,哈利,那才是我们真正赚大钱的地方——如果谁敢偷东西,到时候要付出的就不止是加隆了!”他突然对一个小男孩发出警告,那男孩赶紧把手从标着“可食用黑魔标记——谁吃谁恶心!”的塑料瓶上缩了回去。 乔治掀开麻瓜魔术用品旁边的一个帘子,哈利看见了一个更加黑暗、但不太拥挤的房间,排在架子上的产品包装都显得比较低调。 “我们刚研制出这些更加严肃的产品。”弗雷德说,“说起来真有趣……” “你简直不能相信有那么多人,甚至在魔法部工作的人,都念不出一个像样的铁甲咒。”乔治说,“当然啦,他们没有碰到你这么好的老师,哈利。” “没错……嘿,我们本来以为防咒帽只是一种搞笑的玩意儿。你知道的,就是你戴着这种帽子叫你的同伴给你施恶咒,然后你盯着他的脸,恶咒就会反弹出去。没想到魔法部给他们所有的工作人员买了五百顶!现在我们还不断接到大额订单呢!” “所以我们又接着开发了防咒斗篷、防咒手套……” “……我的意思是,它们对不可饶恕咒没有多大作用,但对付一些小魔法、小恶咒什么的……” “我们打算全面进入黑魔法防御术的领域,因为那简直就是摇钱树啊。”乔治兴奋地往下说,“太酷了。你看,隐身烟雾弹,秘鲁进口的。如果你想快速脱身,用起来是很方便的。” “还有我们的诱饵炸弹,刚刚下架,看,”弗雷德指着一大堆怪模怪样、黑色猫头鹰似的玩意儿,它们看起来就像是随时准备逃之夭夭,“你只要偷偷地扔一个出去,它就会快速逃窜,闹出很响的动静,在你需要的时候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真方便。”哈利赞叹道。 “给。”乔治说着抓起两个扔给了哈利。 一个金色短发的年轻女巫从帘子后面探进头来,哈利看见她也穿着品红色的店袍。 “外面有一位顾客想要笑话坩埚,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先生。”她说。哈利听见弗雷德和乔治被称为“韦斯莱先生”,觉得非常滑稽,但他们倒是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好吧,维丽蒂,我这就来。”乔治立刻说道,“哈利,你想要什么就随便拿,好吗?不用付钱。” “那怎么行!”哈利说,他已经掏出钱袋,准备为诱饵炸弹付款了。 “这里不用你花钱。”弗雷德坚决地说,挥手挡开了哈利的金币。 “可是——” “我们的启动资金就是你借给我们的,这我们可没有忘记。”乔治严肃地说,“你喜欢什么就拿去,如果别人问起来,别忘了告诉他们是从这儿弄到的。” 乔治穿过帘子,帮顾客挑选商品去了,弗雷德领着哈利回到前面的店里,发现赫敏和金妮仍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白日梦咒的专利产品。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还没有找到我们特制的‘神奇女巫’产品吗?”弗雷德问,“跟我来吧,姑娘们……” 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放着一排耀眼的粉红色产品,旁边围了一群兴奋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赫敏和金妮都迟疑着不肯上前,显得很警觉。 “去看看吧,”弗雷德得意地说道,“最高级的迷情剂,别处是找不到的。” 金妮怀疑地扬起一道眉毛。“管用吗?” “那还用说,每次效果可以长达二十四个小时,这取决于那个男孩的体重——” “——和那个女孩的迷人程度。”乔治突然又出现在他们身边,说道。“但我们可不能把它卖给我们的亲妹妹,”他补充道,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尤其是她现在已经走马灯似的跟五个男孩搞得挺热乎,这是我们从——” “这是你们从罗恩那儿听来的胡编乱造的鬼话。”金妮平静地说,探身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罐子,“这是什么?” “十秒消除脓包特效灵,”弗雷德说,“对疖子和黑头粉刺什么的都有奇效,但是你别改换话题呀。你目前是不是正跟一个名叫迪安·托马斯的男孩谈恋爱?” “对,没错,”金妮说,“但我上次找他时,毫无疑问他只是一个男孩,而不是五个。那些是什么?” 她指着一大堆深深浅浅的粉红色和紫色的绒毛小球,小球在一只笼子的底部滚来滚去,发出刺耳的尖叫。 “侏儒蒲,”乔治说,“微型蒲绒绒,我们没法让它们很快地繁殖。那么,迈克尔·科纳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把他甩了,他是个可耻的失败者。”金妮说着把一只手指伸进了笼子,看着那些侏儒蒲全都围拢过来,“它们好可爱啊!” “是啊,确实怪招人喜爱的。”弗雷德勉强承认道,“可是你的男朋友换得有点儿太勤了吧?” 金妮转身盯着他,两只手叉在后腰上。她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极像韦斯莱夫人,哈利很吃惊弗雷德竟然没有退缩。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还有,”这时候,罗恩怀里抱着一堆商品突然出现在乔治的身旁,她恼火地冲着罗恩喊,“劳驾你别在他们两个面前造我的谣!” “一共三个加隆、九个西可、一个纳特,”弗雷德仔细看了看罗恩怀里大大小小的盒子,说道,“付钱吧。” “我是你弟弟!” “你拿的是我们的东西。三加隆九西可,那个纳特给你免了。” “可是我没有三加隆、九西可!” “那你最好把东西放回去,记住别放错了架子。” 罗恩扔掉几个盒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朝弗雷德做了一个粗鲁的手势,不巧的是,却被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韦斯莱夫人看见了。 “如果我再看见你这么做,我就念个恶咒把你的手指都粘在一起。”她严厉地说。 “妈妈,我可以买一只侏儒蒲吗?”金妮立即抢着问。 “一只什么?”韦斯莱夫人警惕地说。 “看,它们多可爱啊……” 韦斯莱夫人走过去看侏儒蒲了,哈利、罗恩和赫敏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窗户外面的情况。只见德拉科·马尔福一个人匆匆地走在街上。他走过韦斯莱魔法把戏坊时,还扭头看了一眼。几秒钟后,他就走过窗户。他们看不见他了。 “不知道他妈妈上哪儿去了。”哈利皱着眉头说。 “看样子他把他妈妈给甩掉了。”罗恩说。 “可是为什么呢?”赫敏问。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正在紧张地思考。纳西莎·马尔福自己肯定不愿意让她的宝贝儿子离开她的视线。马尔福准是下了一番功夫才摆脱了她的控制。哈利非常了解和讨厌马尔福,他知道这里头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扭头看了看,韦斯莱夫人和金妮正俯身看着那些侏儒蒲。韦斯莱先生欣喜地琢磨着一副麻瓜扑克牌。弗雷德和乔治都忙着接待顾客。在玻璃窗外,海格背对他们站着,监视着街上的情况。 “快,快钻进来。”哈利从包里掏出他的隐形衣,说道。 “哦——这好吗,哈利?”赫敏迟疑地朝韦斯莱夫人那边望了望,问道。 “快点儿!”罗恩说。 她又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和哈利、罗恩一起钻到了隐形衣下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消失,大家都被弗雷德和乔治的商品吸引住了。哈利、罗恩和赫敏尽快挤出小店,可是等他们来到街上,马尔福早已像他们一样成功地消失了。 “他是朝那个方向去了。”哈利尽量压低声音说话,以免让哼着小曲儿的海格听见,“快走。” 他们加快脚步往前赶去,一边留意着街道两旁的橱窗和店门,最后赫敏突然用手指着前面。 “他在那儿,是不是?”她低声说,“往左拐了?” “真让人吃惊。”罗恩轻声道。 只见马尔福左右张望了一下,便闪身钻进翻倒巷不见了。 “快,别把目标给丢了。”哈利说着,加快了脚步。 “我们的脚会被人看见的!”赫敏担心地说,因为隐形衣的下摆在他们脚脖子周围掀动着。如今,他们三个人藏在它下面比以前困难多了。 “没关系,”哈利不耐烦地说,“快走!” 可是,翻倒巷——这条与黑魔法密切相关的小街上空无一人。他们一边走一边朝窗户里张望,似乎每家店铺里都没有顾客。哈利猜想,在这段危险而多疑的时期购买——或被人看见购买黑魔法制品,是会暴露身份的。 赫敏使劲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哎哟!” “嘘!快看!他在那里面!”她贴着哈利的耳朵低声道。 现在他们身边的这家商店,是哈利在翻倒巷曾经光顾过的唯一一家店铺:博金-博克黑魔法商店,专门出售各种各样凶险不祥的东西。果然,在那些装满骷髅和旧瓶子的箱子中间,马尔福背对他们站着,就在那个黑色大柜子的后面。当年哈利为了回避马尔福和他的父亲,曾经在那个大柜子里躲过。从马尔福的手势看,他正在兴致勃勃地说话。店主博金先生是一个头发油亮、身材佝偻的人,此刻就站在马尔福面前。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夹杂着怨恨和恐惧。 “要是我们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赫敏说。 “可以呀!”罗恩兴奋地说,“等等——该死——” 他摸索着那只最大的盒子,结果把手里仍然拿着的两只盒子弄掉在地上。 “伸缩耳,看!” “太棒了!”赫敏说,罗恩解开长长的、肉色的细绳,开始把它们伸到门缝下面,“哦,希望这扇门没有被施扰——” “没有!”罗恩欢喜地说,“听!” 他们把脑袋凑在一起,专心地贴在细绳的绳头上听着,马尔福的声音响亮、清晰地传了出来,就好像打开了一台收音机。 “……你知道怎么把它修好吗?” “可能吧,”博金说,从他的口气上看,他似乎不愿意明确表态,“不过我需要先看一看。你为什么不把它拿到店里来呢?” “我不能,”马尔福说,“它必须留在原处。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修就行了。” 哈利看见博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唉,我没有亲眼看见它,恐怕很难说得清,可能根本就没办法。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不能?”马尔福说,哈利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在讥笑,“也许这会让你更有信心。” 他逼近了博金,大柜子挡住了他的身体。哈利、罗恩和赫敏赶紧挪到旁边,不让他从视线中消失,可是他们只能够看见博金,他神色非常惊恐。 “要敢告诉别人,”马尔福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芬里尔·格雷伯克吧?他是我们家的朋友,他会时常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在专心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必要——” “这由我来决定。”马尔福说,“好了,我得走了。别忘了替我好好保管那东西,我会用得着的。” “你不想现在就拿走吗?” “不,当然不想,你这个愚蠢的矮子,我拿着它走在街上像什么话?你别把它卖掉就是了。” “当然不会……先生。” 博金深深地鞠了一躬,哈利曾经看见他对卢修斯·马尔福也是这样鞠躬的。 “不许对任何人说,博金,包括我妈妈,明白吗?” “当然,当然。”博金喃喃地说,又鞠了一躬。 接着,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马尔福大步走出小店,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他贴着哈利、罗恩和赫敏走了过去,他们感觉到隐形衣又在扑打着他们的膝盖。店里,博金仍然僵在那里,脸上虚假的笑容消失了,神情显得很忧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恩小声问,一边把伸缩耳的细绳收了回来。 “不知道。”哈利努力思索着说,“他有个东西要修理……还有个东西希望店里替他留着……他说‘那东西’时,你们看见他指的是什么了吗?” “没有,他被那个柜子挡住了——” “你们俩待着别动。”赫敏小声说。 “你想干什么——” 可是赫敏已经从隐形衣下面钻了出去。她对着玻璃照了照她的头发,然后迈着大步走进店里,铃铛又一次丁丁当当地响了起来。罗恩赶紧把伸缩耳又塞到门缝下面,把一根细绳递给了哈利。 “你好,天气真糟糕,是不是?”赫敏愉快地对博金说,博金怀疑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赫敏欢快地哼着歌儿,在店里陈列的乱七八糟的商品间溜达着。 “这条项链卖吗?”她在一个玻璃柜前停下脚步,问道。 “如果你掏一千五百个加隆,就卖。”博金冷冷地说。 “噢——嗯——不,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赫敏说着,继续往前走去,“那么……这只可爱的——嗯——骷髅呢?” “十六个加隆。” “那么它是可以卖的?不是……不是给什么人留着的?” 博金眯起眼睛看着她。哈利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博金很清楚赫敏想干什么。看来赫敏也发觉自己被识破了,她突然豁了出去。 “事情是这样的——嗯——刚才进来的那个男孩,德拉科·马尔福,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想送给他一件生日礼物,但如果他已经预定了什么东西,我当然不想再给他买一件同样的,所以……嗯……” 在哈利看来,这个故事编得太蹩脚了,博金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出去。”他厉声吼道,“滚出去!” 赫敏没等他说第二遍,就匆匆逃了出来,博金一直追到了门口。铃铛又是一阵乱响,博金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门,挂出了“停业”的牌子。 “不错,”罗恩说着把隐形衣重新罩在赫敏身上,“值得一试,不过你做得也太明显了——” “好,下次你来做给我看看,神秘大师!”她回敬道。 在返回的路上,罗恩和赫敏一直在打嘴仗,不过到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他们就不得不住嘴了,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惊慌失措的韦斯莱夫人,躲过显然已经发现他们失踪的海格。一到店里,哈利就脱下隐形衣,把它藏进包里,然后,面对韦斯莱夫人的责问,他和两个伙伴一口咬定他们一直待在后面的小屋里,她只是没有认真去找。 第145章鼻涕虫俱乐部 暑假的最后几个星期里,哈利许多时候都在思考马尔福在翻倒巷的所作所为。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马尔福离开商店时脸上那副得意的表情。能让马尔福显得那么高兴的准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令他感到有些恼怒的是,罗恩和赫敏对于马尔福的行为似乎都不像他那么好奇。至少,他们几天后就厌倦了,不愿意再谈这件事。 “是啊,哈利,我已经承认这有点可疑。”赫敏有点不耐烦地说。她坐在弗雷德和乔治房间的窗台上,两只脚踏着一个硬纸箱,满不情愿地从她那本新书《高级如尼文翻译》上抬起目光。“但我们不是一致认为这件事可以有许多种解释吗?” “也许他打坏了他的光荣之手[9]。”罗恩一边用力把他扫帚上的弯树枝扳直,一边含糊地嘟囔说,“还记得马尔福的那只干枯的手吗?” “可是他说‘别忘了把那东西替我保管好’,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问题哈利已经问了无数遍。“在我看来,好像那个打坏的东西博金还有一件,马尔福两件都想要。” “你是这么想的?”罗恩说着擦去扫帚把上的灰尘。 “是啊。”哈利说。看到罗恩和赫敏都没有回答,他又说:“马尔福的父亲在阿兹卡班。你们说,马尔福会不会想要报仇?” 罗恩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马尔福,报仇?他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这么想,我也不知道!”哈利泄气地说,“可是他肯定有什么打算,我认为我们应该认真对待。他父亲是个食死徒,而且— 哈利顿住话头,眼睛盯着赫敏身后的窗户,嘴巴张得大大的。他脑子里灵光一现,闪出一个念头 “哈利?”赫敏用担心的口气说,“你怎么啦?” “不是你的伤疤又疼了吧?”罗恩也紧张地问。 “他是个食死徒。”哈利慢慢地说,“他顶替他父亲,也做了食死徒!” 一阵沉默之后,罗恩哈哈大笑起来。 “马尔福?他才十六岁啊,哈利!你认为神秘人会让马尔福加入? “确实不太可能,哈利,”赫敏用耐着性子的口吻说,“你怎么会认为——? “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里。摩金夫人去给他卷袖子时,根本就没有碰到他,他就尖叫了起来,猛地把胳膊抽了回去。那是他的左胳膊。他被烙上了黑魔标记。” 罗恩和赫敏互相看了看。 “这个吗……”罗恩的口气是完全不相信。 “我认为他当时只是想离开那儿,哈利。”赫敏说。 “他给博金看了什么东西,我们没有看见,”哈利固执地往下说道,“那东西把博金吓得够呛。我知道那准是黑魔标记——他让博金看清楚是在跟谁打交道,你们看见博金拿他多当回事啊!” 罗恩和赫敏又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说不准,哈利……” “是啊,我仍然认为神秘人不会让马尔福加入……” 哈利很懊恼,但坚信自己是对的。他抓起一堆脏乎乎的魁地奇球袍,离开了房间。这些天,韦斯莱夫人一直在催他们抓紧时间洗衣服和收拾行李,免得临时抱佛脚。在楼梯平台上,他跟金妮撞了个满怀,金妮正要返回她自己的房间,怀里抱着一堆刚洗干净的衣服。 “换了我,现在可不去厨房,”她提醒他,“那里有一大堆黏痰。” “我会小心别踩着它滑倒的。”哈利微笑着说。 果然,他一走进厨房,就看见芙蓉坐在桌子旁,滔滔不绝地筹划着她跟比尔的婚礼。韦斯莱夫人守着一堆正在自动削皮的甘蓝,脸上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比尔和我差不多已经决定只请两个伴娘,金妮和加布丽站在一起会显得非常可爱。我打算让她们穿淡金色的衣服——粉红色配着金妮的头发肯定很难看——” “啊,哈利!”韦斯莱夫人大声说,打断了芙蓉的长篇独白,“太好了,我正要跟你说说明天去霍格沃茨一路上的安全措施呢。我们又借到了魔法部的汽车,到时候将有傲罗在车站等着——” “唐克斯也在那儿吗?”哈利把魁地奇球袍递了过去,问道。 “不,大概不会,听亚瑟说,她被安排在别的地方了。” “那个唐克斯,她现在变得不修边幅了。”芙蓉若有所思地说,一边对着一把茶匙的背面照了照她美丽的脸蛋,“要我说,这可是个很大的错误——” “是啊,多谢你啦。”韦斯莱夫人尖刻地说,又一次打断了芙蓉的话,“你最好抓紧时间继续收拾吧,哈利。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今晚就把箱子收拾好,省得像往常那样临走时乱成一团。” 确实,第二天早晨他们出发时比往常顺利多了。魔法部的汽车开到陋居门前时,他们都已经等在那里了:箱子收拾好了,赫敏的猫克鲁克山安安稳稳地待在它的旅行篮里,海德薇、罗恩的猫头鹰小猪,以及金妮新买的紫色侏儒蒲阿囡,都好好儿地在笼子里关着呢。 “再见,阿利。”芙蓉用沙哑的喉音说,并亲了一下哈利。罗恩赶紧上前,一脸期待的神情,可是金妮伸出一只脚,把罗恩绊了一跤,使他摔在芙蓉脚边的泥土上。他气得满脸通红,身上沾满了灰尘,连声“再见”也没说,就匆匆钻进了车里。 在国王十字车站等待他们的,不是满脸喜色的海格。汽车刚一停下,就有两个身穿黑色麻瓜西装、神色严峻的大胡子傲罗走上前来,一言不发,左右掩护着他们走进了车站。 “快,快,快穿过挡墙,”韦斯莱夫人说,这戒备森严的架势似乎使她也有点紧张慌乱,“最好让哈利先走,和——” 她征询地看着一位傲罗,那人微微点了点头,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领着他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挡墙走去。 “我自己能走,谢谢。”哈利恼火地说,将胳膊从傲罗手里挣脱出来。他推着手推车朝坚固的挡墙直冲过去,毫不理会那位沉默的陪同。一秒钟后,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9?站台上,在拥挤的人群那边,鲜红色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正在喷着蒸气。 几秒钟后,赫敏和韦斯莱一家也过来了。哈利没有征求那位脸色阴沉的傲罗的意见,就示意罗恩和赫敏跟他一起顺着站台往前走,寻找没有人的空包厢。 “我们不能一起走,哈利,”赫敏满脸歉意地说,“我和罗恩先要去级长车厢,然后还要在走廊里巡视一下。” “噢,对了,我忘记了。”哈利说。 “你们最好都赶紧上车,只剩下几分钟时间了。”韦斯莱夫人看了看表,说道,“好了,祝你这学期过得愉快,罗恩……” “韦斯莱先生,我可以和你说两句话吗?”哈利一时冲动,做了一个决定。 “没问题。”韦斯莱先生说,他显得有点儿意外,但还是跟着哈利走到了别人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 哈利反复考虑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他想告诉某个人,韦斯莱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首先,他在魔法部工作,这个位置最有利于展开调查;第二,哈利认为韦斯莱先生不太可能一下子火冒三丈。 他们俩走向一边时,他看见韦斯莱夫人和那个脸色阴沉的傲罗朝他们投来怀疑的目光。 “我们在对角巷的时候——”哈利开始说道,但韦斯莱先生换了脸色,阻止了他。 “我正想弄清你和罗恩、赫敏跑到哪儿去了呢!你们还假装说是在弗雷德和乔治商店后面的小屋里。” “你怎么——” “哈利,别跟我兜圈子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是我把弗雷德和乔治带大的。” “嗯……是啊,没错,我们确实没在后面的小屋里。” “很好,那么,让我们听听最糟糕的吧。” “是这样,我们跟踪了德拉科·马尔福。我们披了我的隐形衣。” “你们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还是一时心血来潮?” “因为我认为马尔福在搞什么阴谋。”哈利没有理会韦斯莱先生脸上流露出的恼火的、觉得他可笑的神情,接着说道,“他把他妈妈甩掉了,我想弄清是为什么。” “你想得没错。”韦斯莱先生用迁就的口吻说,“后来呢?你弄清原因了吗?” “他进了博金-博克商店,”哈利说,“开始恶狠狠地命令店里的那个家伙——博金帮他修理什么东西。然后,他还说希望博金替他留着另外一件东西。听他的意思,这跟那件需要修理的是同样的东西。好像是一对。后来……”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 “还有别的呢。当摩金夫人想去碰马尔福的左胳膊时,他一下子跳出了八丈远。我认为他被烙上了黑魔标记。我认为他顶替他父亲当了食死徒。” 韦斯莱先生似乎吃了一惊。他顿了顿,说道:“哈利,我不相信神秘人会让一个十六岁的——” “有谁真的知道神秘人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呢?”哈利生气地问,“韦斯莱先生,原谅我的冒昧,但这件事不值得调查吗?如果马尔福有一件东西要修理,而且需要威胁博金替他修理,那东西很可能是与黑魔法有关的,是危险的,对不对?” “说实在的,我不能肯定,哈利,”韦斯莱先生慢慢地说,“你知道,卢修斯·马尔福被捕后,我们搜查了他的家,把可能有危险的东西都抄走了。” “我想你们大概漏掉了什么。”哈利固执地说。 “是啊,也说不定。”韦斯莱先生说,但哈利可以感觉到韦斯莱先生是在敷衍他。 身后传来了口哨声。差不多每个人都上了火车,车门正在关上。 “你得赶紧了。”韦斯莱先生说,这时韦斯莱夫人喊道:“哈利,快点儿!” 哈利飞快地冲过去,韦斯莱夫人帮他把箱子搬上了火车。 “好了,亲爱的,你来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这已经跟邓布利多谈好了,所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韦斯莱夫人隔着车窗说,这时哈利重重地关上车门,火车开动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火车在加速。 “——要乖乖的——” 她跟着火车小跑。 “——别出危险!” 哈利不停地挥手,直到火车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韦斯莱夫人了,然后他转过身,想看看别人都去了哪里。他猜想罗恩和赫敏肯定都被关在级长包厢里,幸好金妮就在那边的走廊上,正在跟几个朋友说话。他便拖着箱子朝她走去。 在他走近时,人们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有人为了看他一眼,甚至把脸贴在了包厢的玻璃窗上。他早就知道,在《预言家日报》登了那些关于“救世之星”的谣言之后,这学期他肯定要忍受人们对他变本加厉的瞪视和围观,但他实在不喜欢这种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的感觉。他拍了拍金妮的肩膀。 “想去找一间包厢吗?” “我不能,哈利,我说好了要等迪安的。”金妮欢快地说,“待会儿见。” “好吧。”哈利说。他看着她转身离去,长长的红发在她身后飘动,哈利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惆怅。暑假里他已经习惯了跟金妮朝夕相处,几乎忘记了她在学校里是不跟他和罗恩、赫敏为伍的。然后,他眨眨眼睛,看了看四周: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一些为他痴迷的女孩子。 “嘿,哈利!”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纳威!”哈利松了口气,转身看见一个圆圆脸的男孩费力地朝这边挤来。 “你好,哈利。”纳威身后一个长发姑娘说,她的一双大眼睛看上去雾蒙蒙的。 “卢娜,你好,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卢娜说。她把一本杂志按在胸口上,封面上醒目的大字宣布里面有一副免费赠送的防妖眼镜。 “《唱唱反调》仍然办得很红火吧?”哈利问,他对这份杂志抱有一定的好感,因为前一年接受了它的独家采访。 “是啊,发行量稳步上升。”卢娜高兴地说。 “我们去找座位吧。”哈利说,于是三个人一起挤过那些目瞪口呆的学生,顺着过道往前走。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间空包厢,哈利如释重负,赶紧钻了进去。 “她们甚至还盯着我们看呢,”纳威说,指的是卢娜和他自己,“就因为我们和你在一起!” “他们盯着你们看,是因为你们当时也在魔法部。”哈利说着把箱子举起来塞进了行李架,“我们那场小小的奇遇都在《预言家日报》上登着呢,你们肯定看见了。” “是啊,我本来以为这样张扬出去,奶奶肯定会生气的,”纳威说,“没想到她很高兴,说我终于不愧是我父亲的儿子了。她还给我买了一根新魔杖呢,看!” 他抽出魔杖,递给了哈利。 “樱桃木,独角兽的毛,”他得意地说,“我们认为这是奥利凡德卖出的最后一根魔杖,他第二天就失踪了——喂,快回来,莱福!” 他钻到座位底下去抓他的蟾蜍,这东西经常逃出去寻求自由。 “我们今年还搞D.A.集会吗,哈利?”卢娜问,她正在把一副色彩艳丽的眼镜从《唱唱反调》中间拆下来。 “现在已经摆脱了乌姆里奇,就没必要再搞了,是不是?”哈利说着坐了下来。纳威从座位底下钻出来时,脑袋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他显得失望极了。 “我喜欢D.A.集会!我跟你在一起学到了许多东西!” “我也很喜欢那些聚会,”卢娜平静地说,“就像跟朋友们在一起一样。” 卢娜经常说一些这种令人不舒服的话,使哈利不由得产生一种既同情、又尴尬的复杂感情。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包厢外面就起了一阵骚动。一群四年级女生正在玻璃窗外窃窃私语,叽叽嘎嘎地傻笑。 “你去问他!” “不,你去!” “还是我去吧!” 其中一个看着很大胆的姑娘推门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突出的下巴和一头乌黑的长发。 “你好,哈利,我是罗米达,罗米达·万尼。”她自信地大声说,“你为什么不坐到我们包厢里去呢?你犯不着跟他们坐在一起。”她压低声音说,却又故意让别人听见,并指了指纳威再次钻到座位底下去抓莱福时露在外面的屁股,还有卢娜,她现在已经戴上了那副免费赠送的眼镜,看上去就像一只五颜六色、情绪错乱的猫头鹰。 “他们是我的朋友。”哈利冷冷地说。 “噢,”那姑娘显得非常吃惊,说道,“噢,好吧。” 然后她退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滑门。 “人们认为你应该有比我们更带劲的朋友。”卢娜说,又一次显示了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 “你们就很带劲啊,”哈利简短地说,“当时她们谁也没在部里。她们没有跟我一起战斗。” “这话说得真中听。”卢娜顿时眉开眼笑,把防妖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埋头读起了《唱唱反调》。 “不过我们并没有面对他,”纳威说着从座位底下钻了出来,他头发上粘着绒毛和灰尘,手里捧着那只显得老实多了的莱福,“面对他的是你。你真该听听我奶奶是怎么说你的。‘那个哈利·波特比整个魔法部的人加在一起还有骨气!’要是你能当她的孙子,她拿什么去换都愿意……” 哈利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把话题引到了O.W.L.考试成绩上。纳威把他的成绩报了一遍,然后说出了内心的忧虑:他的变形术只得了“及格”,不知道能不能选修N.E.W.T.课程。哈利似听非听地看着他。 和哈利一样,纳威的童年也被伏地魔摧残了,但是纳威不知道他差一点儿就遭到了哈利的命运。预言中原来指的是他们两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个,然而,出于一些不可理解的原因,伏地魔愿意相信它指的是哈利。 如果伏地魔选择了纳威,那么,头上带着闪电形伤疤、承受着那个预言的重负的,就会是坐在哈利对面的纳威……是不是?纳威的母亲会不会为了救他而死,就像莉莉为了救哈利而死一样?肯定会的……可是,如果她不能阻挡伏地魔毒害她的儿子呢?那么,是不是就根本没有“救世之星”了呢?那样的话,纳威现在坐的位子上就会空无一人,而刚才吻别哈利的就会是哈利自己的母亲,而不是罗恩的母亲了。是不是? “你没事吧,哈利?你看上去挺怪的。”纳威说。 哈利突然惊醒了。 “对不起——我——” “被骚扰虻缠住了?”卢娜同情地问,一边从那副彩色的大眼镜后面看着哈利。 “我——你说什么?” “骚扰虻……它们是隐形的,会飘到你耳朵里,把你的脑子搞乱。”她说,“我刚才好像觉得有一只在这里嗡嗡地飞。” 她两只手拍打着空气,好像在赶走看不见的大飞蛾。哈利和纳威对视了一下,赶紧聊起了魁地奇。 车窗外的天气忽晴忽阴,整个夏天都是这样。刚驶过寒冷的迷雾,就见到了晴朗而微弱的阳光,等到窗外的阳光几乎当空高照时,罗恩和赫敏总算走进了包厢。 “真希望送餐的车子赶紧过来,我饿坏了。”罗恩眼巴巴地说,一屁股坐在哈利旁边,揉着他的肚子,“你好,纳威,你好,卢娜。你们猜怎么着?”他接着转向哈利说,“马尔福作为级长竟然没去值勤。他只是跟斯莱特林的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坐在包厢里,我们经过时看见的。” 哈利腾地坐直了身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错过炫耀级长权威的好机会,这可不像是马尔福的做派,他上学期可是一直耀武扬威的。 “他看见你们时在干什么?” “跟平常一样。”罗恩漫不经心地说,做了一个粗鲁的手势,“这可不像他,是不是?嗯——这点倒像他——”他又做了一遍那个手势,“他为什么不出来欺负一年级学生了呢?” “不知道。”哈利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这是不是意味着马尔福心里装着比欺负小同学更重要的事情呢? “也许他更喜欢加入调查行动组,”赫敏说,“也许当了级长似乎就得听话一些。” “我认为不是这样,”哈利说,“我认为——” 没等他说明他的观点,包厢的门又被拉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三年级女生走了进来。 “我来把这些送给纳威·隆巴顿和哈利·波——波特。”她结结巴巴地说,目光刚与哈利的对上,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她递过来两卷扎着紫色绸带的羊皮纸。哈利和纳威疑惑地接过写着他们各自姓名的纸卷,那女生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包厢。 “什么东西?”罗恩看着哈利打开纸卷,问道。 “一封请柬。”哈利说。 哈利: 如果你能在C号包厢与我共进午餐,我将非常高兴。 你忠实的 H.E.F.斯拉格霍恩教授 “斯拉格霍恩教授是谁?”纳威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那份请柬,问道。 “新老师。”哈利说,“看来我们肯定得去了,是不是?” “可是他为什么叫我去呢?”纳威不安地问,好像他会被弄去关禁闭似的。 不清楚。”哈利说,这并不完全属实,但他还不能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听我说,”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说道,“我们穿着隐形衣去,路上能够仔细观察一下马尔福,看他想做什么。” 然而,这个办法没有成功。走廊上挤满了等待送餐的人,穿着隐形衣根本没法通过。哈利遗憾地把隐形衣塞进了包里,心想:穿着它躲避人们瞪视的目光倒是个好办法,自从上学期下了火车之后,这种瞪视变得更让他难以招架了。有时同学们还从包厢里匆匆跑出来,就为了好好看他一眼。只有秋·张例外,她一看见哈利过来,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包厢。哈利经过她的窗口时,看见她正煞有介事地跟她的朋友玛丽埃塔聊得起劲。玛丽埃塔化了很浓的妆,但并没有完全遮住那些深深刻在她脸上的奇怪的疹子。哈利暗暗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当他们赶到C号包厢时,才发现斯拉格霍恩邀请的不止他们两个,不过从斯拉格霍恩热烈欢迎的程度看,哈利是他最盼望见到的。 “哈利,我的孩子!”斯拉格霍恩一看见哈利就跳了起来,他那穿着天鹅绒衣服的大肚子几乎把包厢里剩余的空间都填满了。他那明晃晃的光头、那一大把银白色的胡子,都和他马甲上的金纽扣一样,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见到你太好了,见到你太好了!那么,你一定是隆巴顿先生吧!” 纳威点点头,似乎被吓坏了。斯拉格霍恩做了个手势,他们俩就在最靠近门口的仅有的两个空座位上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哈利扫了一圈其他被邀请的人。他认出了与他同一年级的一位斯莱特林学生,那是一个高个子的黑人男孩,高高的颧骨,长长的眼睛,眼角有些上挑。还有两个哈利不认识的七年级男生,而那个被挤在斯拉格霍恩身边的角落里、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的,竟然是金妮! “好了,这些人你们都认识吧?”斯拉格霍恩问哈利和纳威,“布雷司·沙比尼跟你们同一个年级,你们肯定认识——” 沙比尼既没有表示出认识,也没有打招呼,哈利和纳威这边也毫无反应:一般来说,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同学都是互相仇视的。 “这位是考迈克·麦克拉根,也许你们以前见过——?没有?” 麦克拉根是一位头发粗硬的大块头小伙子,他举起一只手,哈利和纳威也朝他点了点头。 “——这位是马科斯·贝尔比,不知道你们是不是——” 贝尔比身材消瘦,神色紧张,他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 “——这位迷人的年轻女士告诉我,她认识你!”斯拉格霍恩终于说完了。 金妮在斯拉格霍恩身后朝哈利和纳威做了个鬼脸。 “好了,真令人愉快,”斯拉格霍恩满意地说,“一个更多地了解你们大家的机会。给,拿一张餐巾。我的午饭是自己带的,我记得送餐车上的饭菜甘草魔杖的味儿总是太重,一个可怜的上了年纪的人,他的消化系统受不了这些东西……来点儿鹌鹑,贝尔比?” 贝尔比吃了一惊,随即接受了像是半只冷鹌鹑似的东西。 “我刚才正在对这位年轻的马科斯说,我当年有幸教过他的叔叔达摩克利斯,”斯拉格霍恩对正在传递一篮面包卷的哈利和纳威说,“很出色的巫师,非常出色,他的梅林勋章绝对受之无愧。你经常看见你叔叔吗,马科斯?” 不幸的是,马科斯刚吃了一大口鹌鹑,他急于回答斯拉格霍恩的问题,咽得太快,脸一下子转成了猪肝色,呛得说不出话来。 “安咳消。”斯拉格霍恩用魔杖指着贝尔比,平静地说,贝尔比的气管似乎一下子就通畅了。 “不……不怎么见到他。”贝尔比喘着气说,他的眼泪都呛出来了。 “是啊,当然,我敢说他一定很忙。”斯拉格霍恩询问地看着贝尔比说道,“我想他准是下了不少功夫才发明了狼毒药剂吧? “我想是吧……”贝尔比说,在他确信斯拉格霍恩结束对他的审问之前,他似乎不敢再吃鹌鹑了,“嗯……是这样,他和我爸爸关系不太好,所以我实际上不太清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斯拉格霍恩朝他冷笑了一声,转向了麦克拉根。 “你呢,考迈克,”斯拉格霍恩说,“我碰巧知道,你是经常见到你的叔叔提贝卢斯的,因为他那儿有一张你们俩在……让我想想,在诺福克捕猎巨尾兽的精彩照片,是不是?” “噢,是啊,那可好玩了,”麦克拉根说,“跟我们一起去的还有贝蒂·希金斯和鲁弗斯·斯克林杰——当然啦,那是在他当部长之前——” “啊,你还认识贝蒂和鲁弗斯?”斯拉格霍恩顿时笑逐颜开,端起一小盘馅饼分给大家,不知怎的偏偏漏掉了贝尔比,“那你跟我说说……” 正如哈利早就怀疑到的,这儿的每个人似乎都是因为跟某个有影响的大人物沾亲带故才受到邀请的——只有金妮除外。在麦克拉根之后接受审问的是沙比尼,没想到他母亲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漂亮女巫(从哈利得出的结论看,她曾经结过七次婚,每一位丈夫都死得很蹊跷,并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接着轮到纳威:这真是非常令人不快的十分钟,因为纳威的父母都是著名的傲罗,被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和两个食死徒同党折磨致疯。对纳威的访谈结束时,哈利得到这么一个印象,似乎斯拉格霍恩对于纳威是否继承了他父母的禀赋还存有疑虑。 “现在,”斯拉格霍恩说,他气派地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像一个主持人隆重推出一位大明星一样,“哈利·波特!从哪儿说起呢?我觉得,我们暑假的那次见面,我只是触及了一点皮毛!” 他沉思地端详着哈利,似乎哈利是一只肥墩墩的、美味多汁的鹌鹑,然后他说:“‘救世之星’,他们现在这么称呼你了!” 哈利一声不吭。贝尔比、麦克拉根和沙比尼都盯着他。 “当然,”斯拉格霍恩仔细看着哈利说,“多少年来一直谣言不断……我记得当年——是啊……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后——莉莉——詹姆——你死里逃生——有人说你肯定拥有超常的力量——” 沙比尼轻轻地咳嗽一声,显然为了表示他对此感到怀疑和可笑。斯拉格霍恩身后突然传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是啊,沙比尼,因为你太有天赋了……在装腔作势方面……” “哦,天哪!”斯拉格霍恩快慰地轻轻笑了笑,扭头看着金妮——金妮正隔着斯拉格霍恩的大肚皮朝沙比尼怒目而视,“你可得小心点儿哟,布雷司!我经过这位年轻女士的包厢时,看见她施了一个绝顶精彩的蝙蝠精咒!我可不敢惹她!” 沙比尼只是一副轻蔑的表情。 “总之,”斯拉格霍恩重新转向哈利,说道,“今年夏天真是谣言四起。当然啦,谁也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大家都清楚《预言家日报》经常登一些错误消息,以讹传讹——不过既然有这么多证人,似乎不应该再有什么怀疑,魔法部确实发生了一场骚乱,而你就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除了撒谎,哈利看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于是便点点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斯拉格霍恩笑眯眯地看着他。 “多么谦虚,多么谦虚啊,怪不得邓布利多这么喜欢——这么说,你当时在场?可是其他那些报道——哎呀,太精彩,太刺激了,弄得人简直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比如,那个传说中的预言球——” “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预言球。”纳威说,脸涨得通红。 “对,”金妮毫不含糊地说,“当时我和纳威也在场,所有那些‘救世之星’的鬼话,像往常一样都是《预言家日报》胡编乱造出来的。” “你们俩也在场,是吗?”斯拉格霍恩饶有兴趣地问,看看金妮,又看看纳威,但他们俩面对他鼓励的微笑都守口如瓶。“是啊……是啊……不错,《预言家日报》确实经常夸大其词……”斯拉格霍恩继续说道,口气显得有点儿失望,“我记得亲爱的格韦诺格告诉过我——当然啦,我指的是格韦诺格·琼斯,霍利黑德哈比队的队长——” 他漫无边际地岔开话题,啰里啰唆地回忆起了往事,但是哈利有一种直觉,斯拉格霍恩不会就此放过他的,而且他也并没有相信纳威和金妮的话。 整个下午,斯拉格霍恩又讲了许多他当年教过的杰出巫师的趣闻轶事,他们在霍格沃茨时都欣然加入了一个他称为鼻涕虫俱乐部[10]的组织。哈利巴不得赶紧离开,却又不知道怎样脱身才不失礼。最后,火车驶过一段长长的浓雾地区,进入了红彤彤的晚霞里,斯拉格霍恩环顾一下四周,在暮色中眨了眨眼睛。 “哎哟,天都快黑了!我没注意他们把灯都点上了!你们最好赶紧回去换上校袍吧。麦克拉根,你有空一定要过来借那本关于巨尾兽的书。哈利,布雷司——欢迎你们随时过来。你也一样,小姐。”他朝金妮眨眨眼睛,“好了,你们走吧,快走吧!” 沙比尼从哈利身边挤到昏暗的过道上时,恶狠狠地瞪了哈利一眼,而哈利则饶有兴味地望着他。哈利、金妮和纳威都跟着沙比尼顺着过道往回走去。 “谢天谢地,总算结束了。”纳威轻声说,“真是个怪人,是吧?” “是啊,有点儿,”哈利说,眼睛仍然盯着沙比尼,“你怎么也跑到那儿去了,金妮?” “他看见我给扎卡赖斯·史密斯施恶咒来着。”金妮说,“你还记得那个参加D.A.集会的赫奇帕奇的傻瓜吗?他不停地缠着我问部里发生的事情,弄得我不胜其烦,我就给他施了个恶咒——斯拉格霍恩进来时,我还以为他要关我的禁闭呢,没想到他倒觉得那个恶咒施得非常漂亮,并邀请我去吃午饭!真怪,是吧?” “因为这个而受到邀请,总比因为他们的母亲有名,”哈利瞪着沙比尼的后脑勺说,“或因为他们的叔叔——” 他突然顿住了。一个主意在他脑海里闪现,一个不顾后果、但说不定很绝妙的主意……再过一分钟,沙比尼就要回到斯莱特林六年级学生的包厢了,马尔福肯定会坐在那里,他以为只有他的斯莱特林同学才能听见他的话……如果哈利跟在沙比尼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他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呢?不错,火车很快就要到站了——从窗外闪过的荒凉景色来看,距霍格莫德车站还有不到半小时——可是,既然谁也不把哈利的怀疑当真,他就只好自己去取证了。 “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们俩。”哈利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便抽出他的隐形衣,披在身上。 “可是你想干什么——”纳威问。 “待会儿见!”哈利低声说完,便快步朝沙比尼追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其实火车正在哐啷哐啷地行驶,他没有必要这么谨慎。 现在过道里几乎空无一人。差不多每个人都回到包厢里去换校袍、收拾行李了。哈利在碰不着沙比尼的前提下,尽量与他贴得很近,但是沙比尼把包厢的门拉开后,哈利溜进去的速度还是不够快。沙比尼眼看就要把门关上了,哈利赶紧伸出一只脚挡住。 “这玩意儿出什么毛病了?”沙比尼恼火地说,把滑门一次次地撞在哈利脚上。 哈利抓住门,使劲把它推开,仍然攥着门把手的沙比尼被甩到一边,摔在格雷戈里·高尔的大腿上。趁着混乱,哈利冲进包厢,纵身跳上沙比尼暂时空着的座位,一个引体向上,爬上了行李架。幸亏高尔和沙比尼两个人正互相咆哮,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哈利知道刚才隐形衣掀了起来,他的脚和脚脖子肯定都露在外面了。确实,在那可怕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马尔福的目光追着他的运动鞋,看着它往上一提然后消失了。就在这时,高尔重重地关上门,把沙比尼从他身上甩了下去。沙比尼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文森特·克拉布继续看他的漫画书,马尔福轻笑了几声,重新横躺在两个座位上,脑袋枕着潘西·帕金森的大腿。哈利很不舒服地蜷缩在隐形衣里,以确保浑身上下都被藏得严严实实的。他注视着潘西一边把马尔福脑门上柔顺的金发轻轻撩开,一边得意地傻笑着,就好像谁都眼巴巴地想得到她这个位置似的。天花板上的灯笼左右摇晃着,照亮了包厢里的一切。哈利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下面克拉布那本漫画书上的每一个字。 “怎么样,沙比尼,”马尔福说,“斯拉格霍恩想干什么?” “只是想巴结巴结跟显贵人物沾亲带故的人,”沙比尼仍然怒气冲冲地瞪着高尔,“不过他没能找到多少。” 这个情报似乎使马尔福不太高兴。 “他还邀请了谁?”他问。 “格兰芬多的麦克拉根。”沙比尼说。 “噢,对了,他叔叔是部里的大官。”马尔福说。 “——还有一个叫贝尔比的,是拉文克劳的——” “别提他了,他是个草包!”潘西说。 “——还有隆巴顿、波特和韦斯莱家的那个姑娘。”沙比尼汇报完毕。 马尔福腾地坐了起来,把潘西的手打到一边。 “他还邀请了隆巴顿?” “对,我想是吧,因为隆巴顿也去了。”沙比尼不太介意地说。 “隆巴顿有什么地方让斯拉格霍恩感兴趣呢?” 沙比尼耸了耸肩。 “波特,稀罕的波特,他显然是想亲眼看看‘救世之星’,”马尔福讥笑道,“可是韦斯莱家的那个姑娘!她有什么不寻常的?” “许多男孩喜欢她,”潘西一边说一边用眼角注视着马尔福的反应,“就连你也觉得她挺漂亮,是不是,布雷司,而我们都知道你的眼光有多挑剔!” “我才不会去碰她那样一个肮脏的小败类呢,不管她长得什么样儿。”沙比尼冷冷地说,潘西顿时喜形于色。马尔福重新倒在她的大腿上,让她继续给他梳理头发。 “唉,我真为斯拉格霍恩的品味感到遗憾。大概他有点儿老糊涂了。可惜啊,我父亲一向说他是当时一位很出色的巫师。我父亲曾经在他面前挺得宠的。斯拉格霍恩大概没听说我在车上,不然——” “我认为你不太可能受到邀请。”沙比尼说,“我刚来时,他向我打听诺特的父亲,看来他们曾经是老朋友。他听说诺特的父亲被部里逮捕了,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结果诺特就没被邀请,不是吗?我认为斯拉格霍恩对食死徒不感兴趣。” 马尔福显得很生气,但勉强挤出一声干巴巴的怪笑。 “哼,谁在乎他对什么感兴趣?再说了,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愚蠢的教书匠。”马尔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我的意思是,没准我明年就不在霍格沃茨了,某个过了气的老胖子喜欢不喜欢我,对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没准你明年就不在霍格沃茨了?”潘西气哼哼地问,立刻停止了给马尔福梳理头发。 “是啊,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马尔福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也许我高升了,要去做——嗯——更重要更精彩的事情。” 哈利裹着隐形衣蜷缩在行李架上,心突然跳得飞快。罗恩和赫敏听了这话会怎么说呢?克拉布和高尔傻乎乎地瞪着马尔福,显然,他们对于他要去做更重要更精彩的事情的计划一无所知。就连沙比尼高傲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儿好奇。潘西带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又开始慢慢地梳理马尔福的头发。 “你指的是——他?” 马尔福耸了耸肩。 “妈妈希望我完成学业,但我个人认为,如今这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想想吧……黑魔王得势之后,他还会在乎谁通过了几门O.W.L.或N.E.W.T.吗?当然不会……他只关心别人怎么为他效劳,怎么向他表示赤胆忠心。” “你认为你能为他做事?”沙比尼尖刻地问,“你才十六岁,还没有取得正式的资格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也许他不在乎我是不是有资格。也许他想让我做的那份工作,是不需要多少资格的。”马尔福轻声说。 克拉布和高尔呆呆地坐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活像两尊怪兽状的滴水嘴。潘西低头凝视着马尔福,似乎从没见过这么令人敬畏的东西。 “我看见霍格沃茨了。”马尔福显然很满意他制造的这种效果,他指着漆黑的窗外说道,“我们最好赶紧换上校袍吧。” 哈利只顾盯着马尔福,没有注意到高尔站起来取他的箱子。高尔把箱子抽下去时,箱子重重地撞在哈利的脑袋上,痛得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马尔福抬头看看行李架,皱起了眉头。 哈利倒不害怕马尔福,但觉得让一群不友好的斯莱特林发现他藏在隐形衣里,总归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眼睛仍然在流泪,脑袋仍然一跳一跳地疼,但他抽出魔杖,同时小心不把隐形衣弄乱,然后屏住呼吸,等待着。令他感到宽慰的是,马尔福似乎认定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只是他的幻觉,他像别人一样套上校袍,锁好箱子。当火车减慢速度,缓缓向前滑动时,他将一件崭新的厚旅行斗篷裹在了脖子上。 哈利可以看见过道里又挤满了人,他希望赫敏和罗恩能替他把行李搬到站台上。他被困在这里,要等包厢空了以后才能出去。终于,随着最后的哐当一声响,火车完全停住了。高尔忽地把门拉开,使劲挤到一群二年级学生中间,拳打脚踢地把他们推到一边。克拉布和沙比尼也跟了过去。 “你先走,”马尔福对潘西说,潘西伸着手等他,似乎希望他能牵住她的手,“我还要查看一件东西。” 潘西走了。现在车厢里只剩下哈利和马尔福两个人。人们鱼贯而过,下车来到漆黑的站台上。马尔福走到包厢门口,放下帘子,这样外面过道里的人就不能朝里面窥视了。然后他弯下腰,把箱子又打开了。 哈利从行李架的边缘探头往下看着,心跳得更快了。马尔福有什么东西瞒着潘西呢?他是不是就要看见那件破碎的、需要修理的神秘东西了? “统统石化!” 说时迟那时快,马尔福用魔杖一指哈利,哈利立刻就僵住了。就像慢镜头一样,他从行李架上往下一歪,重重地、无比痛苦地倒在马尔福的脚边,隐形衣被压在身下,他的身体暴露无遗,两条腿仍然可笑地蜷缩着,是一种僵硬的跪着的姿势。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抬眼望着马尔福,马尔福得意地笑了。 “我就猜到是这样。”他开心地说,“我听见高尔的箱子撞到了你。而且,沙比尼回来后,我好像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在哈利的运动鞋上停留了一下。“我猜,沙比尼进来时,就是你把门挡住了吧?” 他仔细端详了哈利片刻。 “你听到了什么我不在乎,波特。不过既然我抓住了你…… 他照着哈利的脸狠狠跺了一脚。哈利觉得鼻子破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这一脚是为了我父亲。现在,让我瞧瞧……” 马尔福把隐形衣从哈利一动不动的身体底下抽了出来,罩在哈利身上。 “我想,他们要等火车返回伦敦时才会发现你,”他轻声说,“再见,波特……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马尔福故意踩着哈利的手离开了包厢。 第146章斯内普如愿以偿 哈利全身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他躺在隐形衣下面,感觉到热乎乎的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糊在他的脸上。他听着外面过道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先是想道:在火车再次出发之前,肯定会有人来检查每一个包厢吧?可是,紧接着他又万分沮丧地意识到,即使有人往包厢里看一眼,也不会看见他或听见他的声音。他只能希望有人会走进来,踩在他身上。 哈利躺在那里,像一只可笑的四脚朝天的乌龟,鼻血直接淌进了他张开的嘴巴里,令他感到恶心,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透了马尔福。他现在的处境多么狼狈啊……这时,最后一阵脚步声也消失了,大家拖着疲倦的脚步走在外面漆黑的站台上,他可以听见箱子拖在地上的声音和同学们大声的说话声。 罗恩和赫敏肯定以为他撇下他们自己下车了。等他们到了霍格沃茨,在大礼堂里坐下来,朝格兰芬多的桌子扫视了几遍之后,才会发现他不在那儿,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在返回伦敦的半路上了。 他拼命想发出点儿声音,哪怕是一声嘟囔,可是怎么也发不出来。接着他想起有些巫师,比如邓布利多,可以不出声地念咒语,他便试着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魔杖飞来!魔杖飞来!”想把从他手里掉落的魔杖召唤回来。然而,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仿佛听见了湖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但是并没有人来检查包厢,甚至(他有点看不起自己居然存有这种希望)没有人惊慌地询问哈利·波特怎么不见了。他想象着夜骐拉的车队慢慢朝学校移动,马尔福坐在马车里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大笑,他肯定在跟他那些斯莱特林的同学们讲述他是怎么教训哈利·波特的……想到这儿,一种绝望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火车猛地动了一下,震得哈利翻滚过去,侧身躺着。现在他不再瞪着天花板,而是面对着黑黢黢的座位下面。发动机启动了,地板微微震颤着。特快列车正在驶离站台,而没有一个人知道哈利还在…… 突然,他感觉到隐形衣被掀开了,头顶上一个声音说道:“你好,哈利。” 一道红光闪过,哈利的身体解咒了。他坐了起来,尽量使自己显得体面一些,并赶紧用手背把鲜血从受伤的脸上擦去,抬头看着唐克斯。唐克斯手里拿着她刚才揭开的隐形衣。 “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儿。”她说,这时车窗已被蒸气罩住,变得模模糊糊,火车开始驶离站台,“快,我们跳车。” 哈利匆匆跟着她来到过道里。唐克斯拉开车门,纵身跳到了站台上。随着火车加速,下面的站台似乎在向后滑动。哈利跟着她跳了下去,落地时差点儿摔倒。他直起身子,正好看见鲜红耀眼的蒸汽机车加快了速度,拐过一个弯道,消失了。 夜晚凉飕飕的空气扑面而来,使哈利突突跳痛的鼻子感到很舒服。唐克斯正看着他。他觉得又恼火又尴尬,居然在这种狼狈的状况下被人发现。唐克斯默默地把隐形衣递给了他。 “谁干的?” “德拉科·马尔福,”哈利恨恨地说,“谢谢你……嗯……” “没什么。”唐克斯面无笑容地说。哈利就着夜色看去,发现她和上次他在陋居看见她时一样,灰褐色的头发,面容憔悴。“你站着别动,我把你的鼻子治好。” 哈利不太赞成这个主意。他本来打算去找校医庞弗雷女士的,在用咒语疗伤方面,他对她更有信心一些。但是这么说似乎不太礼貌,所以他一动不动地站住了,闭上了眼睛。 “愈合如初!”唐克斯说。 哈利感到鼻子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接着又变得冰凉凉的。他抬起手小心地摸了摸。鼻子似乎已经愈合了。 “太感谢了! “你最好把隐形衣披上,我们可以步行去学校。”唐克斯说,脸上还是毫无笑容。 哈利把隐形衣重新披在身上时,唐克斯挥了一下魔杖。一头巨大的银白色四脚动物从魔杖里冒了出来,飞快地跑进了夜色中。 “那是守护神吗?”哈利问,他曾经看见邓布利多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对,我通知学校我已经找到你了,免得他们着急。走吧,最好别再耽搁了。” 他们朝那条通向学校的小路走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注意到你没有下车,而且知道你有隐形衣。我就猜到你不知为什么藏了起来。后来我见那个包厢拉着帘子,我就觉得应该进去检查一下。” “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哈利问。 “我目前守在霍格莫德,给学校增加一些保护。”唐克斯说。 守在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人,还是——?” “不,普劳特、塞维奇和德力士也都在这里。” “德力士,就是邓布利多上次打击的那个傲罗吗?” “是的 他们顺着马车刚压出的车辙,艰难地走在漆黑荒凉的小路上。哈利从隐形衣下侧脸看着唐克斯。去年,她是那么爱打听别人的事情(有时甚至有点惹人讨厌),那么爱笑,那么爱讲笑话。现在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显得严肃和刚毅多了。这难道都是部里发生的那件事带来的后果吗?他不安地想到,赫敏肯定会建议他对唐克斯说一些安慰的话,说小天狼星的死根本不能怪她,但是,他没有勇气这么说。他丝毫不认为小天狼星的死是唐克斯的过错,她的责任不比任何人大(更不比他的大),但是他实在不愿意谈到小天狼星,能回避就尽量回避。于是,他们默默地走在寒冷的夜色中,唐克斯的斗篷拖在身后的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哈利以前都是坐的马车,从不知道霍格沃茨离霍格莫德车站有多远。当他终于看见学校大门两边高高的、顶上装饰着带翼的野猪石柱时,总算松了口气。 他又冷又饿,而且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位陌生的、脸色阴沉的唐克斯。可是当他伸手推大门时,发现大门用链条锁住了。 “阿拉霍洞开!”他用魔杖指着门锁,很有把握地喊道,可是大门毫无反应。 “这个对它不会管用的。”唐克斯说,“邓布利多亲自给它施了魔法。” 哈利转过脸来。 “我可以翻墙进去。”他提议道。 “不行,绝对不行,”唐克斯面无表情地说,“墙上都施了反侵入咒。今年夏天,安全措施加强了一百倍。” “那好,”哈利对她这样袖手旁观感到有点生气,说道,“我想我只能睡在外面,等明天早上再说了。” “有人来接你了。”唐克斯说,“看。” 远处城堡脚下出现了一盏摇摇晃晃的提灯。哈利高兴极了,他觉得他甚至能够忍受费尔奇呼哧带喘地批评他迟到,并叫嚷着说如果定期给他动点儿酷刑,他的时间观念就会增强了。闪亮的橙黄色灯光离他只有十来步远了,哈利脱掉隐形衣好让来人看见他,这时他才认出了斯内普那个被灯光从下面照亮的鹰钩鼻和那一头乌黑油腻的长发,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 “很好,很好,很好,”斯内普讥笑道,一边抽出魔杖,在锁上敲了一下,链条便像蛇一样缩了回去,大门吱吱嘎嘎地开了。“你总算露面了,波特,不过你显然认为穿上校袍会有损你的容颜。” “我没法换衣服,我的箱子——”哈利的话没说完,就被斯内普打断了。 “没必要再等了,尼法朵拉。波特在我手里非常——嗯——安全。” “我本来是把消息告诉海格的。”唐克斯皱着眉头说。 “海格像波特一样,没能准时参加开学宴会,所以我就代收了。顺便说一句,”斯内普退后一步,把哈利让了过去,“我对你的新守护神很感兴趣。” 他当着唐克斯的面哐当一声关上了大门,又用魔杖敲了敲链条,随着一阵金属的碰撞声,链条又像蛇一样蹿回了原处。 “我认为还是原来的那个更好,”斯内普说,声音里毫无疑问透着恶意,“新的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力气。” 斯内普把提灯一晃,哈利看见唐克斯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但紧接着她就又被黑暗笼罩了。 “晚安,”哈利跟斯内普一起朝学校走去时,扭头对唐克斯喊道,“谢谢……谢谢你做的一切。” “再见,哈利。” 斯内普一时间没有说话。 哈利觉得自己身体里释放出非常强烈的仇恨,他简直不敢相信斯内普竟然感觉不到这些仇恨在烧灼着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讨厌斯内普,而斯内普对待小天狼星的态度,又使哈利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不管邓布利多怎么说,哈利在暑假里反复思忖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斯内普不怀好意地讥讽小天狼星,说凤凰社的其他成员都在跟伏地魔战斗,而他却躲在安全的地方,后来正是斯内普的这番话促使小天狼星在那天夜里冲进魔法部,丢掉了性命。哈利抱着这种想法不放,他这样就可以把责任怪罪到斯内普身上,这使他感到解恨,而且他知道,如果有谁对小天狼星的死无动于衷,那就是此刻在黑暗中走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 “因为迟到,格兰芬多扣掉五十分。”斯内普说,“还有,让我想想,因为你穿着麻瓜衣服,再扣掉二十分。我想,还没有哪个学院在学期刚刚开始——甜点还没有端上来——就被扣了分数呢。你大概是创纪录了,波特。” “因为迟到,格兰芬多扣掉五十分。”斯内普说,“还有,让我想想,因为你穿着麻瓜衣服,再扣掉二十分。我想,还没有哪个学院在学期刚刚开始——甜点还没有端上来——就被扣了分数呢。你大概是创纪录了,波特。” 哈利内心的愤怒和仇恨简直白热化了,他宁愿全身僵硬地返回伦敦,也不愿告诉斯内普他迟到的原因。 “我猜你是想来一个登场亮相吧?”斯内普继续说道,“你弄不到会飞的汽车,就以为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冲进礼堂也会产生戏剧性的效果。” 哈利仍然保持着沉默,尽管他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他知道斯内普来接他就是为了这个,他可以有几分钟时间激怒和折磨哈利,而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堡的台阶上,当那两扇橡木大门打开露出里面铺着石板的宽大门厅时,一阵阵欢声笑语和杯盘碰撞的声音通过礼堂敞开的门,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哈利心想,不知道他能不能偷偷披上隐形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格兰芬多的长桌旁坐下。很不方便的是,格兰芬多的桌子在礼堂的最里头。 然而,斯内普似乎猜到了哈利的心思,他说:“不许穿隐形衣。你就这样走进去,让大家都看看你,我相信这正是你想要的效果。” 哈利原地转了个身,大步穿过敞开的大门:只要能离开斯内普就行。礼堂里有四张学院餐桌,顶头还有一张教工餐桌,空中像往常一样装饰着许多飘浮的蜡烛,照得下面的盘子闪闪发亮。然而,所有这些在哈利眼里只是亮晃晃的模糊一片。他走得飞快,当人们开始盯着他看时,他正在穿过赫奇帕奇餐桌,而当人们站起来打量他时,他已经看见了罗恩和赫敏。他快步从一条条长凳旁奔过,挤到他们俩中间坐了下来。 “你去哪儿了——天哪,你的脸怎么了?”罗恩说,他和近旁的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瞪着哈利。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哈利说着抓起一把汤勺,眯起眼睛打量映在上面的那张变形的脸。 “你满脸都是血!”赫敏说,“来——” 她举起魔杖,念道:“旋风扫净!”那些干硬的血痂就被吸走了。 “谢谢。”哈利摸着干干净净的脸说,“我的鼻子看上去怎么样?” “很正常,”赫敏担忧地说,“你的鼻子怎么了?哈利,出什么事了,真把我们吓坏了!” “待会儿再告诉你们。”哈利简短地说了一句。他警觉地发现金妮、纳威、迪安和西莫都在听着,就连格兰芬多的鬼魂——差点没头的尼克也顺着长凳飘过来想偷听。 “可是——”赫敏说。 “先不说了吧,赫敏。”哈利用一种神秘的、意味深长的口吻说。他真希望他们都以为他去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最好是面对两个食死徒和一个摄魂怪。当然啦,马尔福肯定会逢人便讲这个故事,但说不定不会传到太多的格兰芬多同学的耳朵里。 他隔着罗恩去拿两根鸡腿和一把炸薯条,可是没等拿到手,它们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点心。 “你错过了分院仪式。”赫敏说,罗恩伸手去够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帽子说了什么有趣的话没有?”哈利一边问一边拿过一块蜂蜜馅饼。 “跟以前大同小异……建议我们团结起来,共同面对我们的敌人,你知道的。” “邓布利多提到伏地魔了吗?” “还没有,不过他总是在宴会结束后才正式讲话的,对吧?快了。” “斯内普说海格也没准时参加宴会——” “你看见斯内普了?怎么会呢?”罗恩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问道。 “正好碰到他了。”哈利含糊其词地说。 “海格只迟到了几分钟。”赫敏说,“看,哈利,他正冲你招手呢。” 哈利朝教工餐桌望去,海格果然在冲他招手,他便也朝海格笑了笑。海格和威严的麦格教授总是显得很不协调,麦格教授是格兰芬多的院长,他们坐在一起时她的头顶只齐到海格的臂肘和肩膀之间。此刻,她看见海格这样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哈利惊讶地看到,坐在海格另一边的竟然是占卜课老师特里劳尼教授。她平常很少离开她塔楼上的房间,哈利以前从没在开学宴会上看见过她。 她的模样还像以前一样古怪,身上戴着闪闪发亮的珠子,裹着长长的披肩,一双眼睛被眼镜放大了许多倍。哈利以前一直把她看成一个骗子,没想到在上学期快要结束时,他得知竟是她说出了那个预言,导致伏地魔杀死了哈利的父母,并对哈利本人下了毒手。知道这件事后,哈利更不愿意跟她待在一起了,幸好,他这学期不再选修占卜课了。她那双大得吓人的、灯泡般的眼睛朝他这边望了过来,哈利赶紧把目光转向斯莱特林的桌子。 德拉科·马尔福正在描述他怎么砸烂了一个鼻子,博得了一阵刺耳的笑声和掌声。哈利垂下眼睛望着那块蜂蜜蛋糕,心里又是怒火燃烧。他真恨不得跟马尔福面对面地干上一仗…… “那么斯拉格霍恩教授想要什么?”赫敏问。 “想要知道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哈利说。 “不光他,这里的每个人都想知道,”赫敏轻蔑地说,“火车上总有人审问我们,是吧,罗恩?” “没错,”罗恩说,“大家都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就是‘救世之星’——” “就连幽灵们对这个话题也有很多议论。”差点没头的尼克插进来说道,他那颗仅连着一点皮的脑袋朝哈利偏了过来,在轮状皱领上危险地摇晃着,“我差不多被看成是波特权威,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很好。不过,我向幽灵们保证,我不会缠着他打听情况的。‘哈利·波特知道他可以绝对信任我,对我推心置腹。’我告诉他们说,‘我宁死也不会背叛他的信任。’” “那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你已经死了。”罗恩尖锐地指出。 “又来了,你总是像钝斧头一样伤人。”差点没头的尼克委屈地说完,便升到空中,朝格兰芬多餐桌的那头飘去。就在这时,邓布利多在教工餐桌后面站了起来,回荡在礼堂里的说笑声几乎立刻就平息下来。 “祝大家晚上好!”他慈祥地微笑着说,一边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礼堂。 “他的手怎么啦?”赫敏惊愕地问。 注意到这点的不只是她一个人。邓布利多的右手仍然像那晚他到德思礼家接走哈利时的一样,焦黑干枯,毫无生机。礼堂里一片窃窃私语。邓布利多知道大家在议论什么,他只是笑了笑,抖抖紫色和金色相间的衣袖,遮住了那只受伤的手。 “不用担心。”他轻描淡写地说,“好了……新同学们,欢迎入学;老同学们,欢迎回校!等待你们的是新一学年的魔法教育……” “我暑假里看见他时,他的手就是这样。”哈利小声对赫敏说,“我本来以为他早就治好了……或者庞弗雷女士给他治好了。” “那只手看上去像是死了。”赫敏脸上带着难受的表情说,“有些伤永远治不好……古老的咒语……还有一些魔药是没有解药的……” “……管理员费尔奇让我告诉大家,今年绝对禁止学生携带从韦斯莱魔法把戏坊购买的任何笑话商品。 “想要参加学院魁地奇球队的同学,像往常一样把名字报给院长。我们还在物色新的魁地奇比赛解说员,有意者也到院长那儿报名。 “今年,我们很高兴地迎来了一位新的教师。斯拉格霍恩教授,”斯拉格霍恩站了起来,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穿着马甲的大肚子在桌上投下一大片阴影,“是我以前的一位同事,他同意重操旧职,担任魔药课教师。” “魔药课? “魔药课?” 这个词在整个礼堂里回荡,大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魔药课?”罗恩和赫敏异口同声地说,同时都偏过脑袋来瞪着哈利,“可是你原来说——” “与此同时,斯内普教授,”邓布利多提高声音盖过了人们的议论,“将担任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师。” “不!”哈利的声音太响了,许多脑袋都朝他这边转了过来。但他不管,他只是愤怒地瞪着教工餐桌。怎么到头来还是把黑魔法防御术的教职给了斯内普呢?这么多年来大家不是都知道,邓布利多不相信他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可是,哈利,你说过斯拉格霍恩要教黑魔法防御术的!”赫敏说。 “我以为是他!”哈利说。他拼命回忆邓布利多什么时候告诉过他,然而,现在仔细想来,他根本记不起邓布利多跟他说过斯拉格霍恩要教哪门课程。 斯内普坐在邓布利多的右侧,他听见邓布利多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一只手,表示听见了斯莱特林餐桌上的喝彩声,可是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恨之入骨的那张脸上透着一丝得意洋洋的喜色。 “也好,这件事有一点好处,”哈利咬牙切齿地说,“斯内普不到一年就会滚蛋。”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恩问。 “那份工作是被施了恶咒的。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一年……奇洛连命都搭进去了。我个人衷心希望再发生一桩命案……” “哈利!”赫敏惊恐地责备道。 “到了期末,他大概又回去教他的魔药课了。”罗恩理智地说,“那个叫斯拉格霍恩的家伙大概不愿意长期待在这儿,穆迪就是这样。”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 在下面说话的不止哈利、罗恩和赫敏,整个礼堂里的人听到斯内普终于如愿以偿的消息,都在议论纷纷。邓布利多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公布的消息有多么轰动,他没有再说教师职务的事,而是等了几秒钟,确保大家完全安静下来后才继续说话。 “这座礼堂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伏地魔和他的随从再次兴风作浪,并且势力在不断壮大。” 邓布利多说话时,礼堂里一片紧张的揪心的沉默。哈利扫了一眼马尔福。马尔福没有看着邓布利多,而是用魔杖把他的叉子悬在半空中,仿佛他觉得校长的话根本不值得一听。 “我需要格外强调的是,目前局势非常危险,我们霍格沃茨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万分谨慎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城堡的魔法防御工事在暑假期间被加强了,我们得到了新的更有效的保护,但是我们每一位师生仍然必须时刻提高警惕,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我要求你们必须严格遵守老师制定的每一条安全规定,不管那些条条框框可能有多么烦人——特别要遵守熄灯后不得起床外出的规定。我恳请你们,不管在校内还是校外,只要发现任何异常或可疑的情况,都要立刻向教工汇报。我相信你们,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一定会约束自己的行为的。”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扫过所有的学生,然后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好了,你们的床铺在等待你们,像你们期望的那样温暖和舒适,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准备明天上课。所以,让我们道一声‘晚安’吧。嘟嘟!” 像往常一样,一条条长凳被推到了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百名学生开始鱼贯离开大礼堂,朝宿舍走去。 哈利并不急着离开,他不愿意跟那些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的同学挤在一起,也不愿意挨近马尔福,让他有机会把踩鼻子的故事再讲一遍,所以他就假装系鞋带,故意落在后面,让大多数格兰芬多同学都走到他前面去了。赫敏早已跑去履行她级长的职责,去照顾那些一年级新生了,只有罗恩留下来陪着哈利。 “你的鼻子到底是怎么了?”等那些挤出礼堂的人群已经远远离开,不再会有人听见他们说话时,罗恩问道。 哈利把事情告诉了他。罗恩没有笑,这显示了他们的友谊是多么牢固。 “我看见马尔福在那里假装对付一只鼻子。”他愤愤不平地说。 “是啊,好了,不去管它了。”哈利气恼地说,“你听听他在发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吧……” 哈利本来以为罗恩听了马尔福那些吹牛的话会感到很震惊。可是罗恩竟然觉得无动于衷,哈利觉得他简直是变成榆木脑袋了。 “得了,哈利,他只是在帕金森面前炫耀自己……神秘人会派给他什么任务呢?” “你怎么知道伏地魔不需要在霍格沃茨安插一个什么人呢?这可不是第一次——” “我希望你别再说那个名字了,哈利。”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个责备的声音。哈利扭头一看,海格正在那里摇着头。 “邓布利多就直呼其名。”哈利固执地说。 “是啊,但那是邓布利多呀,对不?”海格神秘兮兮地说,“你怎么会迟到的,哈利?我真担心哪。” “在车上耽搁了。”哈利说,“你为什么迟到?” “我跟格洛普在一起,”海格高兴地说,“忘记了时间。现在,他在山里有了一个新家,邓布利多安排的——是一个漂亮的大山洞。他比待在禁林里的时候开心多了。我们好好地聊了一会儿。 “真的?”哈利说,他尽量不去看罗恩的眼睛。罗恩上次看见海格同母异父的弟弟——那个专会把大树连根拔起的凶狠的巨人时,他的词汇量只有五个,而且其中两个的发音还不准。 “是啊,他进步可大了。”海格骄傲地说,“你会感到吃惊的。我在考虑把他培养成我的助手。” 罗恩很响地哼了一声,不过总算及时地把它变成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时他们已经站在橡木大门旁了。 “好了,我们明天见,午饭后的第一节课,早点过来,可以跟巴克——我是说蔫翼打个招呼!” 他喜滋滋地举起一只胳膊和他们告别,然后便出了大门,融进了夜色中。 哈利和罗恩面面相觑。哈利看得出来,罗恩的心情跟他一样沮丧。 “你不准备选保护神奇动物课了,是吗? 罗恩摇了摇头。 “你也不选了,是吗?” 哈利也摇了摇头。 “赫敏呢?”罗恩说,“她也不选了?” 哈利又摇了摇头。当海格发现他最喜欢的三个学生都不再上他的课时,他会说什么呢?对此哈利不愿意去想。 第147章混血王子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前,哈利、罗恩和赫敏在公共休息室里碰面了。哈利希望有人支持他的想法,便立刻把他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偷听到的马尔福的话告诉了赫敏。 “他显然是在帕金森面前吹牛,是不是?”没等赫敏说话,罗恩就抢着说道。 “嗯,”赫敏迟疑地说,“我也说不清……也许马尔福是故意虚张声势,想显示自己很了不起……不过编出这样的谎话也太……” “是啊。”哈利说,可是他没法进一步说明他的观点,因为许多同学不仅好奇地盯着他看,用手捂着嘴窃窃私语,而且还侧着耳朵听他说话。 “指指点点不礼貌!”他们排队通过肖像洞口时,罗恩冲一个特别矮小的一年级男生厉声喝道。那男生正在用手挡着嘴巴跟朋友嘀咕关于哈利的什么话,被罗恩这么一喝,顿时脸涨得通红,惊慌失措地从洞口跌了出去。罗恩得意地笑出了声。 “我真喜欢上六年级。而且今年我们会有许多自由时间,可以整节课整节课地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干。” “我们需要用那些时间来学习,罗恩!”赫敏说,这时他们正顺着走廊往前走。 “知道啦,但不是今天,”罗恩说,“今天要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站住!”赫敏说着一把拦住一个四年级学生,那学生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深绿色的圆盘,正想从她身边挤过去。“狼牙飞碟是违禁物,快交出来。”赫敏严厉地对他说。那个愁眉苦脸的男生交出了那个咆哮的飞碟,一猫腰从赫敏胳膊底下钻过,追他的朋友们去了。罗恩等他走远了,便把飞碟从赫敏手里夺了过来。 “太棒了,我早就想要一个这样的东西。” 赫敏的抗议被一阵响亮的咯咯笑声淹没了。拉文德·布朗似乎觉得罗恩的话特别好玩,她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还扭头朝罗恩看了几眼。罗恩显得非常得意。 大礼堂的天花板瓦蓝瓦蓝的,飘着几缕淡淡的浮云,就像高高的、装着竖框的窗户外面的天空一样。哈利和罗恩一边大口喝粥,吃着鸡蛋和火腿,一边把前一天晚上跟海格的那段尴尬的对话告诉了赫敏。 “他不可能真的以为我们还会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课吧!”赫敏显得很苦恼,说道,“我是说,其实我们谁也没有表示出……你们知道的……表示出任何热情呀。” “是这么回事。对吧?”罗恩说着把一个炸鸡蛋囫囵吞了下去,“因为我们喜欢海格,所以在他的课上是最用功的。可他还以为我们喜欢那门愚蠢的功课呢。你们说有谁会去上他的提高班呢?” 哈利和赫敏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无需回答。他们知道得很清楚,在他们年级中,没有一个人想上保护神奇动物课的。十分钟后,当海格离开教工餐桌,兴高采烈地跟他们挥手打招呼时,他们躲避着他的目光,浮皮潦草地朝他挥了挥手。 吃过早饭,他们仍然坐在座位上,等麦格教授从教工餐桌上下来。这学期发放课程表的工作比往常复杂,麦格教授先要确保每一个学生的O.W.L.成绩达到要求,才能让他继续学习他所选择的N.E.W.T.提高班课程。 赫敏的课程立刻就确定下来了,她要继续学习魔咒、黑魔法防御术、变形术、草药学、算术占卜、古代如尼文和魔药学。她没再耽搁,立刻赶去上第一节古代如尼文课了。纳威的情况多费了一些周折。麦格教授低头看着他的申请,一边核对他的O.W.L.成绩,纳威圆圆的脸上满是焦虑。 “草药学,很好,”她说,“O.W.L.成绩是‘优秀’,斯普劳特夫人肯定很高兴看到你回去。黑魔法防御术的成绩是‘良好’,也有资格继续选修。问题是变形课。对不起,隆巴顿,‘及格’的成绩不够好,不能进修变形课的N.E.W.T.课程,我担心你可能会跟不上的。” 纳威垂下了脑袋。麦格教授透过方形眼镜片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继续学习变形课呢?我觉得你好像不是特别喜欢它。” 纳威显得很难过,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我奶奶要我学的”。 “噢,”麦格教授哼着鼻子说,“你奶奶终于知道该为她的孙子感到骄傲,而不是总认为她的孙子应该更优秀了——特别是在发生了魔法部的那件事之后。” 纳威的脸变得绯红,眼睛困惑地眨巴着。麦格教授以前从来没有表扬过他。 “对不起,隆巴顿,我不能让你进入我的提高班。不过,我看到你的魔咒课成绩是‘良好’——你为什么不申请魔咒课的提高班呢?” “我奶奶认为选魔咒课是图省事。”纳威嘟囔道。 “选魔咒课吧,”麦格教授说,“我要给奥古斯塔写封信提醒她,不能因为她的魔咒课O.W.L.考试不及格,就认为这门功课不值得一学。”看到纳威脸上不敢相信的欣喜表情,麦格教授用魔杖尖敲了敲一张空白课程表,然后递给了纳威,那上面已经详细填好了他这学期要上的课程。 接着,麦格教授转向了帕瓦蒂·佩蒂尔。佩蒂尔的第一个问题是,那个漂亮的马人费伦泽今年还教不教占卜课。 “他和特里劳尼教授今年共同承担占卜课。”麦格教授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快,大家都知道她一向看不起占卜课。“给六年级上占卜课的是特里劳尼教授。” 五分钟后,帕瓦蒂垂头丧气地去上占卜课了。 “下面,波特。波特……”麦格教授一边查看她的笔记,一边转向哈利,“魔咒,黑魔法防御术,草药学,变形术……都可以。我得说一句,我对你变形术的成绩很满意,波特,非常满意。可是,你为什么不申请继续学习魔药课呢?我记得你的理想是将来当一名傲罗!” “是的,可是你曾告诉我,我的魔药课O.W.L.成绩必须达到‘优秀’才行,教授。” “斯内普教授教这门课的时候是这样。斯拉格霍恩教授很愿意接受O.W.L.成绩‘良好’的学生进入提高班。你愿意继续学习魔药课吗?” “愿意,”哈利说,“但是我没买课本和原料什么的——” “我相信斯拉格霍恩教授可以借给你一些。”麦格教授说,“很好,波特,这是你的课程表。对了,顺便说一句——已经有二十位同学报名参加魁地奇球队了。到时候我把名单给你,你抽空安排一下选拔赛。” 几分钟后,罗恩的课程表也排好了,他要上的课跟哈利一样,他们俩一起离开了餐桌。 “看,”罗恩看着他的课程表高兴地说,“我们现在没有课……课间休息以后又没有课……吃过午饭还是没有课……太棒了!” 他们回到了公共休息室,里面只有六七个七年级的学生,凯蒂·贝尔也在,她是哈利一年级时加入的那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里仅剩的一名队员。 “我就猜到你会得到它的,真不错。”她指着哈利胸前的队长徽章大声对他说道,“进行选拔赛时告诉我一声!” “别说傻话了,”哈利说,“你用不着参加选拔,我看着你打球已经有五年了……” “你可别一开始就这么做。”她警告说,“你们都知道有些人的球技比我好得多。以前有一些很不错的球队,就因为队长总让熟面孔打球,让自己的朋友入队,结果把好好儿的球队给毁了……” 罗恩有点儿不自在了,低头玩起了赫敏从四年级学生那里没收来的狼牙飞碟。飞碟在公共休息室里飞来飞去,咆哮着去咬墙上的挂毯。克鲁克山的黄眼睛紧盯着它,每次看到它飞过来,便发出嘶嘶的叫声。 一个小时后,他们满不情愿地离开了洒满阳光的公共休息室,到楼下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赫敏已经排在教室外面了,她怀里抱着一大堆沉甸甸的书,一副受了虐待的样子。 “如尼文课的作业一大堆,”她焦虑地说,这时哈利和罗恩跟她一起排进了队伍里,“一篇十五英寸长的文章,两篇翻译,还要在星期三之前读完这么多书!” “真倒霉。”罗恩打了个哈欠说。 “你等着吧,”赫敏愤愤地说,“我敢说斯内普也会给我们布置一大堆作业。”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教室的门开了,斯内普走到了走廊里。他和以前一样,油腻腻的黑发从两边分下来,框住了那张蜡黄色的脸。队伍里立刻沉默下来。 “进来。”他说。 走进教室时,哈利四下里看了看。斯内普已经在这间教室里烙上了他自己的性格特征。窗帘拉得紧紧的,只有蜡烛发出的微光,光线比平常更加昏暗。墙上贴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图画,许多画面上都是遭受痛苦的人、狰狞的伤口和离奇扭曲的身体局部。同学们坐下后,谁也没有说话,都扭头望着墙上这些阴森恐怖的图画。 “我还没有叫你们把书拿出来。”斯内普说着关上教室的门,走到讲台后面面对着全班同学。赫敏赶紧把她那本《遭遇无脸妖怪》扔回书包,塞到了椅子下面。“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希望你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那双黑眼睛扫过一张张仰起的面孔,在哈利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别人略微长一些。 “迄今为止,这门课程想必你们已经换过五位老师了。” 想必……就好像你没有看见他们一个个来了又走了似的。斯内普,希望下一个就是你。哈利尖刻地想。 “不用说,这些老师都有他们自己的教学方式和教学重点。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我很吃惊你们竟然有这么多人还勉强通过了这门课的O.W.L.考试。如果你们都能跟上提高班的课程,我将会更加吃惊,因为它的内容要高深得多。” 斯内普走下讲台,绕着教室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放低了。为了能看见他,同学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黑魔法,”斯内普说,“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变化多端,永无止境。与它们搏斗,就像与一头多头怪兽搏斗,刚砍掉一个脑袋,立刻又冒出一个新的脑袋,比原先那个更凶狠、更狡猾。你们所面对的是一种变幻莫测、不可毁灭的东西。” 哈利盯着斯内普。把黑魔法当成危险的敌人来重视是一码事,而像斯内普这样,用喜爱和景仰的口吻谈论它们,就显然是另一码事了。 “因此,你们的防御,”斯内普稍稍提高了音量说,“也必须像你们需要对付的黑魔法一样灵活多变,富有创新。这些图画,”他一边走一边顺手指指其中几幅,“生动表现了那些受害者的情形,比如说,中了钻心咒,”(他挥手一指一个显然在痛苦惨叫的女巫)“感受到摄魂怪的亲吻,”(一个男巫蜷缩在墙角,两眼失神)“或遭到阴尸的侵害,”(地上一摊血迹)。 “那么,人们真的看见过阴尸吗?”帕瓦蒂·佩蒂尔用尖细的声音问,“他是不是真的在利用阴尸?” “黑魔王过去使用过阴尸,”斯内普说,“这意味着我们应当假设他还会再次使用它们。好了……” 他又绕到教室的另一边朝讲台走去,黑色的长袍在身后摆动着,全班同学的目光又一次追随着他。 “……我想,你们对于无声咒的使用还很陌生。无声咒有什么好处?” 赫敏立刻举起了手。斯内普不慌不忙地扫视了一下全班同学,看到没有别的选择,才生硬地说:“很好——格兰杰小姐?” “对手不知道你打算施什么魔法,”赫敏说,“这就使你占有一刹那间的优势。” “这个回答是原封不动地从《标准咒语,六级》上抄来的,”斯内普轻蔑地说(马尔福在墙角发出了讥笑),“不过基本正确。是的,施魔法时不把咒语大声念出来,可以达到一种出其不意的效果。当然啦,不是所有的巫师都能做到这点的。这需要很强的注意力和意志力,而有些人,”他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哈利脸上,“是没有的。” 哈利知道,斯内普想起了上学期那几节糟糕透顶的大脑封闭术课。哈利不肯垂下眼睛,怒视着斯内普,最后是斯内普移开了目光。 “现在你们分成两个人一组,”斯内普继续说道,“一个试着给另一个施恶咒,但不许念出声来。另一个试着击退那个恶咒,同样也不许出声。开始吧。” 斯内普不知道,上学期哈利教过班上半数同学(那些曾是D.A.成员的同学)怎样施铁甲咒。不过,他们谁也没有不出声地念过这个咒语。可想而知,接下来便是大量的作弊。许多同学在小声地念咒语,只是不把声音放大而已。不出所料,课上到十分钟的时候,赫敏一个字也没说就成功击退了纳威小声念出的软腿咒。哈利怨恨地想,这么了不起的成绩,换了任何一位通情达理的老师,都会给格兰芬多加二十分的,可是斯内普只当没看见。同学们练习时,他拖着长袍在他们中间巡视,和以前一样,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并故意停下来注视着哈利和罗恩艰难地练习。 罗恩要给哈利施恶咒,脸憋得红红的,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自己挡不住诱惑轻声念出咒语。哈利举着魔杖,提心吊胆地等着击退一个看来永远不会发过来的咒语。 “真差劲,韦斯莱。”斯内普看了一会儿,说道,“来——让我做给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把魔杖转向了哈利,哈利本能地做出反应,把无声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大喊一声:“盔甲护身!” 他的铁甲咒力量太大了,斯内普被击得失去了平衡,撞在一张桌子上。全班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斯内普挣扎着站稳脚跟,满脸怒容。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们在练习无声咒吗,波特?” “记得。”哈利生硬地说。 “记得,先生。” “用不着叫我‘先生’,教授。”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已脱口而出。几个同学吃惊得抽了一口冷气,包括赫敏。然而在斯内普身后,罗恩、迪安和西莫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关禁闭,星期六晚上,在我的办公室。”斯内普说,“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我无礼,波特……即便是救世之星。” “太漂亮了,波特!”片刻之后,他们出来课间休息时,罗恩开心地咯咯笑着说。 “你真不应该那么说的。”赫敏朝罗恩皱着眉头说,“你当时是怎么了?” “他想给我施恶咒,你大概没有注意到!”哈利气冲冲地说,“我在那些大脑封闭术课上已经受够了这一套!他为什么不另外找个人给他当试验品?邓布利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让他来教防御术?你有没有听见他谈黑魔法时的那种口气?他喜欢它们!所有那些变幻莫测、不可毁灭的东西——” “是啊,”赫敏说,“我觉得他的口气有点儿像你。” “像我?” “是啊,你告诉我们面对伏地魔的感觉时就是这么说的。你说,光靠背熟一大堆咒语是不行的,还需要你整个人、你的头脑和你的勇气——嘿,这不就是斯内普说的吗?他不是说这涉及到勇敢和思维敏捷吗?” 哈利没料到赫敏居然认为他的话像《标准咒语》一样值得牢记在心,他顿时消了怒气,没有再说什么。 “哈利!嘿,哈利!” 哈利扭头一看,杰克·斯劳珀——上学期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一名击球手——匆匆朝他奔来,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 “给你的。”斯劳珀气喘吁吁地说,“听着,我听说你当上了队长。什么时候搞选拔赛?” “还没定下来呢,”哈利说,他私下里认为斯劳珀重回球队,除非吉星高照,“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噢,好吧。我本来希望会在这个周末——” 可是哈利已经不再听他说了,他认出了羊皮纸上细长、歪斜的字体。没等斯劳珀把话说完,他就和罗恩、赫敏匆匆走开了,他边走边展开了羊皮纸。 亲爱的哈利: 我打算本周六就开始给你单独上课。请在晚上八点到我的办公室来。希望你开学第一天过得很愉快。 你忠实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 又及:我喜欢酸味爆爆糖。 “他喜欢酸味爆爆糖?”罗恩说,他隔着哈利的肩头把短信看了一遍,一脸的迷惑不解。 “这是通过他办公室外面那只石头怪兽的口令。”哈利压低声音说,“哈!斯内普肯定会不高兴……我不能去他那儿关禁闭了!” 整个课间休息时,哈利、罗恩和赫敏都在猜测邓布利多会教哈利什么。罗恩认为很可能是食死徒不知道的一些特殊的咒语和魔法。赫敏说这些东西是不合法的,她认为邓布利多更有可能教哈利一些高深的魔法防御术。课间休息结束后,她去上算术占卜课了,哈利和罗恩回到公共休息室,满不情愿地开始做斯内普布置的家庭作业。作业太难了,吃完午饭后的休息时间里,赫敏也来做作业时,他们的作业还没有做完(不过赫敏一来,速度就快得多了)。刚刚做完,下午两节魔药课的铃声就响了。他们顺着熟悉的路赶往地下教室,那里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斯内普专用的。 他们来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看见只有十二三个同学来上提高班。显然,克拉布和高尔的O.W.L.成绩没有达到要求,但是有四个斯莱特林学生考试通过了,其中就有马尔福。另外还有四个拉文克劳学生和一个赫奇帕奇学生——厄尼·麦克米兰,他尽管为人有些自负傲慢,但是哈利很喜欢他。 “哈利,”厄尼看见哈利走近,便伸出一只手,端着架子说,“上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没有机会跟你说话。课上得不错,不过对于我们这些D.A.老成员来说,铁甲咒已经是老掉牙了……你们怎么样,罗恩——赫敏?” 他们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还好”,地下教室的门就打开了,斯拉格霍恩人还没露面,那个大肚子就已经先挺了出来。同学们鱼贯走进教室,他的海象胡子在笑眯眯的嘴巴上抖动着,他招呼哈利和沙比尼时显得格外热情。 与往常不同的是,地下教室里已经弥漫着蒸气,充满了各种古怪的气味。哈利、罗恩和赫敏走过一口口冒泡的大坩埚,饶有兴趣地闻着。四个斯莱特林学生坐一张桌子,四个拉文克劳学生也是一样。这么一来,哈利、罗恩和赫敏就只好跟厄尼坐在一起了。他们挑了一张离一口金色坩埚最近的桌子,坩埚里散发出阵阵香气。 哈利从没有闻过这么诱人的气味:它使他同时想到了蜂蜜馅饼,想到了飞天扫帚的木头味儿,还想到了一股准是在陋居闻到过的花香味儿。他发现自己正缓缓地、深深地往里吸气,药剂的气味像酒精一样充盈在他体内,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慢慢向他袭来。他咧嘴朝罗恩笑着,罗恩也在懒洋洋地望着他笑。 “好了,好了,好了,”斯拉格霍恩说。隔着许多热腾腾的蒸气望去,他那大块头的身形显得飘飘忽忽的。“各位同学,请拿出天平、药包,还有,别忘了拿出你们的《高级魔药制作》课本……” “先生?”哈利举起手说。 “怎么啦,哈利?” “我没有书,没有天平,什么也没有——罗恩也是——因为,我们没想到还能上提高班——” “啊,对了,麦格教授提到过这事……别担心,孩子,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你们今天可以先用储藏柜里的原料,天平也可以借给你们,这里还有一些旧课本,你们先用着,然后你们可以写信给丽痕书店……” 斯拉格霍恩大步走到墙角的一个储藏柜前,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两本破破烂烂的利巴修·波拉奇所著的《高级魔药制作》和两套暗淡退色的天平,一起递给了哈利和罗恩。 “好了,”斯拉格霍恩说着回到教室前面,他把已经很鼓的胸膛又往前挺了挺,马甲上的纽扣眼看就要迸掉了,“我准备了几种药剂让你们开开眼界,当然啦,只是出于兴趣。等你们完成了提高班的课程,就应该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了。虽然你们没有亲手做过,但肯定听说过。谁能告诉我这一种是什么?” 他指着最靠近斯莱特林桌子的那口坩埚。哈利微微从座位上欠起身,看见那里面像是一锅清水在翻滚。 赫敏那只久经锻炼的手抢先举了起来。斯拉格霍恩指了指她。 “是吐真剂,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剂,喝它的人能被迫说出实话。”赫敏说。 “很好,很好!”斯拉格霍恩高兴地说。“现在,”他指着最靠近拉文克劳桌子的那口坩埚,继续说道,“这种比较出名……最近部里发的几本小册子上也重点介绍过……谁能——?” 赫敏的手又一次抢先举了起来。 “是复方汤剂,先生。”她说。 哈利也认出了第二口坩埚里那慢慢泛着气泡的泥浆一般的东西,但他并不嫉妒赫敏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在他们二年级时,是她成功地熬制出了这种药剂。 “太好了,太好了!还有这里的这种……你说,亲爱的?”斯拉格霍恩说,他看见赫敏的手又一次举起,显得有点儿惊异。 “是迷情剂! “一点儿不错。似乎根本用不着问,”斯拉格霍恩这时显出了由衷的佩服,说道,“我想你肯定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它是世界上最有效的爱情魔药!”赫敏说。 “非常正确!我想,你是通过它特有的珍珠母的光泽认出来的吧?” “还有它特有的呈螺旋形上升的蒸气,”赫敏兴趣盎然地说,“而且,它的气味因人而异,根据各人最喜欢什么。我可以闻到刚修剪过的草地,崭新的羊皮纸,还有——” 她突然绯红了脸,不再往下说了。 “亲爱的,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斯拉格霍恩问道,似乎没注意到赫敏的不好意思。 “赫敏·格兰杰,先生。” “格兰杰?格兰杰?你是不是跟非凡药剂师协会的创办人赫克托·达格沃斯-格兰杰有亲戚关系?” “不,应该不是,先生。我是麻瓜出身。” 哈利看见马尔福凑近诺特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两个人偷偷地笑了起来。可是斯拉格霍恩倒没有表示出失望的样子。相反,他满脸笑容,看看赫敏,又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哈利。 “嗬,对了!‘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麻瓜出身,她是全年级最优秀的!’我敢断定,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吧,哈利?” “是的,先生。”哈利说。 “很好,很好,给格兰芬多的格兰杰小姐加上当之无愧的二十分。”斯拉格霍恩亲切地说。 马尔福脸上的表情就跟上次赫敏迎面给他一拳时差不多。赫敏喜滋滋地转向哈利,小声说:“你真的对他说过我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哦,哈利!” “得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罗恩小声说,他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恼怒,“你本来就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嘛——如果他问我,我也会这么说的!” 赫敏笑了,但又做了个“嘘”的手势,以便他们能听见斯拉格霍恩说话。罗恩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当然啦,迷情剂并不能真的创造爱情。爱情是不可能制造或仿造的。不,这种药剂只会导致强烈的痴迷或迷恋。这大概是这间教室里最危险最厉害的一种药剂了——对,没错,”他朝马尔福和诺特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们俩正在那里怀疑地讥笑,“等你们的人生阅历像我这么丰富之后,就不会低估中了魔的痴情有多么大的威力了…… “现在,”斯拉格霍恩接着说,“我们应该开始上课了。” “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里面是什么呢。”厄尼·麦克米兰指着斯拉格霍恩讲台上的一口黑色的小坩埚说。那口小坩埚里面的药剂欢快地飞溅着,它的颜色如同熔化了的金子,在表面跳跃着的大滴大滴液体,像一条条金鱼,但没有一滴洒到外面。 “嗬!”斯拉格霍恩又来了这么一声。哈利相信斯拉格霍恩根本没有忘记那种药剂,他只是等着别人来问,以制造一种戏剧性的效果。“对了,那种还没说呢。女士们先生们,那玩意儿是一种最为奇特的小魔药,叫福灵剂。我想,”他笑眯眯地转过身来看着发出一声惊叫的赫敏,“你肯定知道福灵剂有什么作用吧,格兰杰小姐?” “它是幸运药水,”赫敏兴奋地说,“会给你带来好运!” 全班同学似乎顿时挺直了腰板。哈利只能看见马尔福那油光水滑的黄头发后脑勺,因为马尔福终于全神贯注地听斯拉格霍恩讲课了。 “非常正确,给格兰芬多再加十分。是的,这是一种奇特的小魔药——福灵剂,”斯拉格霍恩说,“熬制起来非常复杂,一旦弄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如果熬制得法,就像这坩埚里的一样,你会发现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至少在药效消失之前。” “那为什么人们不整天喝它呢,先生?”泰瑞·布特急切地问。 “因为,如果过量服用,就会导致眩晕、鲁莽和危险的狂妄自大。”斯拉格霍恩说,“你们知道,好东西多了也有害……剂量太大,便有很强的毒性。不过如果偶尔谨慎地有节制地服用一点儿……” “你服用过吗,先生?”迈克尔·科纳兴趣很浓地问。 “我这辈子服用过两次,”斯拉格霍恩说,“一次是二十四岁时,一次是五十七岁时。早饭时服用了两勺,那两天过得真是完美啊。” 他神情恍惚地凝望着远处。哈利觉得,不管他是不是在演戏,那效果是很诱人的。 “这个嘛,”斯拉格霍恩似乎回到了现实中,说道,“我将作为这节课的奖品。” 教室里一片寂静,周围那些药剂的每一个冒泡声、沸腾声似乎都放大了十倍。 “小小一瓶福灵剂,”斯拉格霍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塞着木塞的小玻璃瓶,举给全班同学看,“可以带来十二个小时的好运。从天亮到天黑,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吉星高照。 “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们,福灵剂在有组织的比赛中是禁止使用的……比如体育竞赛、考试或竞选。因此,拿到奖品的人,只能在平常日子里使用……然后等着看那个平常日子会变得怎么不同寻常! “那么,”斯拉格霍恩说,突然变得精神振奋起来,“怎么才能赢得我这份奇妙的奖品呢?好,请把《高级魔药制作》翻到第十页。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们就用这段时间好好地熬制一份活地狱汤剂。我知道,这比你们以前做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复杂,我也不指望有人熬出十全十美的汤剂。不过,做得最好的那个人将会赢得这小瓶福灵剂。好了,开始吧!” 只听得一片刺耳的擦刮声,大家都把坩埚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是咣当咣当把砝码放在天平上的声音,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同学们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简直触手可及。 哈利看见马尔福在疯狂地翻他那本《高级魔药制作》。马尔福显然很想得到那幸运的一天,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哈利赶紧低头看斯拉格霍恩借给他的那本破破烂烂的课本。 令他恼火的是,他发现课本以前的主人在书上到处乱写,弄得每一页的空白处也跟印着药剂的地方一样黑糊糊的。哈利一边低头辨认药剂成分(以前那位主人在这部分内容上也做了许多注解,还划掉了几种成分),一边匆匆奔向储藏柜,寻找他需要的东西。当他冲回自己的坩埚时,看见马尔福正在飞快地切着缬草根。 每个人都不停地张望其他同学在做什么,这既是魔药课上的一个优点,也是一个缺点,你很难不让别人看见你做的事情。十分钟后,整个教室里已弥漫着淡蓝色的蒸气。不用说,进展最快的似乎还是赫敏。她的药剂已经很接近那种“调匀的茶褐色的液体”,书上说这正是药剂熬到一半时的理想状态。 哈利切完了草根,又低头去看课本。真是太让人恼火了,他必须费力地从课本原来的那位主人胡乱涂写的文字中辨认出操作指南。那位老兄不知为什么,不同意书上说的要把瞌睡豆切成片,而是另外写了一条说明: 用银短刀的侧面挤压,比切片更容易出汁。 “先生,我想你一定认识我爷爷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吧?” 哈利抬头一看,斯拉格霍恩正走过斯莱特林的桌子。 “认识,”斯拉格霍恩看也没看马尔福,说道,“听说他死了,我很难过,不过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那么大岁数还患了龙痘疮……” 说着他就走开了。哈利幸灾乐祸地暗笑着,又埋头对付他的坩埚。他看得出来,马尔福希望像哈利或沙比尼那样得到斯拉格霍恩的另眼相看,甚至还希望得到当年斯内普对他的那种优待。不过眼下看来,马尔福要想赢得那瓶福灵剂只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哈利发现瞌睡豆很难切。他转向了赫敏。 “我能借你的银刀子用用吗?” 赫敏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药剂。书上说,药剂现在应该变成一种淡雪青色了,可她的埚里还是深紫色的。 哈利用短刀的侧面挤压着瞌睡豆。真没想到,豆子立刻渗出了大量的汁液,哈利简直不敢相信那颗干瘪瘪的豆子里竟有那么多水分。他赶紧把汁液放进他的坩埚,药剂立刻变成了书上所说的那种淡雪青色,他真是惊讶极了。 哈利对先前那位主人的恼怒立刻烟消云散,他眯起眼睛读着下一条说明。课本上说,他必须逆时针搅拌,直到药剂变得像水一样清。可根据先前那位主人所加的笔记,他应该逆时针搅拌七下之后再顺时针搅拌一下。那位老兄会两次都说对吗? 哈利屏住呼吸,逆时针搅拌了七下,又顺时针搅拌了一下。效果立竿见影,药剂立刻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你是怎么做到的?”赫敏问,她的坩埚里冒出的热气熏得她满脸通红,头发也越来越乱了。她的药剂还是紫色的,丝毫不肯改变。 “再顺时针搅拌一下——” “不行,不行,书上说的是逆时针!”她武断地说。 哈利耸了耸肩,继续忙他自己的药剂。逆时针搅拌七下,顺时针搅拌一下,停一停,再逆时针搅拌七下,顺时针搅拌一下…… 桌子那边的罗恩一直在低声地骂个不停,他的药剂看上去就像是稀薄的甘草糖。哈利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哪个同学的药剂像他的一样变成了浅色。他觉得精神大振,这可是这间地下教室里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好,时间……到!”斯拉格霍恩大声说道,“请停止搅拌!” 斯拉格霍恩在桌子之间慢慢走动着,轮流检查每一口坩埚。他没作任何评论,只是偶尔搅拌一下,或凑上去闻一闻。最后,他走到了哈利、罗恩、赫敏和厄尼的桌子旁。他朝罗恩埚里那堆柏油似的东西苦笑了一下,又从厄尼熬出的那埚蓝色混合物旁走了过去。看到赫敏的药剂,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可当他看见哈利坩埚里的东西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喜悦神色。 “无可争议的优胜者!”他对地下教室的全班同学大声说,“出色,太出色了,哈利!天哪,你显然继承了你母亲的天赋,莉莉当年在魔药课上就是如此心灵手巧!给,拿去吧——我说话算数,给你一瓶福灵剂,好好利用!” 哈利把那一小瓶金色液体塞进了袍子里面的口袋,心情十分复杂,几个斯莱特林学生的脸上气恼的表情让他看了心花怒放,而赫敏失望的神情又让他感到内疚。罗恩则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离开地下教室时,他问哈利。 “大概是运气好吧。”哈利说,因为马尔福就在旁边听着呢。 等到他们在格兰芬多餐桌旁坐定,准备吃午饭时,他觉得比较安全了,才把实话告诉了他们。赫敏听着他的叙述,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大概以为我是作弊了吧?”哈利被她脸上的表情弄得很恼火,讲完后便问了她一句。 “是啊,你并不是自己独立完成的,是不是?”她生硬地说。 “他只是按照和我们不同的方法操作的,”罗恩说,“也可能会闯大祸的,是不是?他冒险了,所以得到了补偿。”他叹了口气,“斯拉格霍恩本来可能把那本书递给我的,可是,唉,没有谁在我那课本上写过字。从五十二页的情形来看,好像有人在上面吐过,但是——” “等等。”哈利左耳边上一个声音说道,他又闻到了他在斯拉格霍恩课堂里闻到的那种花香味儿。他扭头看见金妮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我没有听错吧,哈利?你一直在按照别人写在一本书上的指令做事?” 她显得惊慌而气愤。哈利立刻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这没什么,”他压低声音宽慰她道,“你知道,这不像里德尔的日记。那只是一本被人涂写过的旧课本。” “可是你照那上面写的做了?” “我只是试了试书上空白处写的几点小窍门,说实在的,金妮,没有什么蹊跷的——” “金妮说得有道理,”赫敏一下子来了精神,说道,“我们应该检查一下它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我是说,所有那些古怪的说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喂!”哈利气愤地抗议道,赫敏一把抽出哈利书包里的那本《高级魔药制作》,举起了魔杖。 “原形立现!”她干脆利落地敲了敲封面,念道。 什么动静也没有。课本还是课本,破旧,肮脏,书角都卷起来了。 “完了吗?”哈利恼火地问,“你还想等着看它会不会来几个后滚翻? “看来没问题,”赫敏仍然怀疑地盯着课本,说道,“我是说,它看上去确实……只是一本课本。” “很好,那我就把它拿回来了。”哈利说着把课本从桌上夺了过去,可是课本从他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上摊开了。 谁也没有注意。哈利弯下腰正要把书捡起来,就在这时,他看见封底的下端写着什么东西,还是那种小小的、密密麻麻的笔迹,跟那些帮他赢得福灵剂的说明的笔迹一样,而那瓶福灵剂,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藏在楼上他箱子里的一双袜子里了。 本书属于混血王子 第148章冈特老宅 这星期后来几节魔药课上,每次混血王子对利巴修·波拉奇的课本提出异议,哈利就按混血王子的建议去做,结果在上第四节魔药课时,斯拉格霍恩对哈利的能力赞不绝口,说他很少教过这么有天分的学生。罗恩和赫敏对此都不太高兴。尽管哈利把他的书拿出来与他们俩共享,但罗恩不能像哈利那么熟练地辨认那些字迹,又不能总是叫哈利念出声来给他听,免得惹人怀疑。赫敏呢,她毫不动摇地按照她所说的“正式”指南去操作,结果熬制出的魔药远不如按照王子的那些说明去操作的令人满意,所以她的脾气越来越坏。 哈利暗暗猜测这位混血王子到底是什么人。由于家庭作业太多,他还没能把那本《高级魔药制作》仔细研读一遍,但他已经从头到尾大致翻了翻,发现王子几乎在每一页上都添加了笔记,而且那些笔记并不都与魔药制作有关。有一些说明看上去像是王子自己编的咒语。 “说不定那是个女人呢,”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赫敏在公共休息室里听哈利把那些咒语说给罗恩听的时候,不耐烦地说,“也可能是个女生。我觉得那笔记不像男生的,更像女生的。” “他叫‘混血王子’。”哈利说,“有多少女生管自己叫王子?” 赫敏似乎无言以对。她只是皱起眉头,一把抽走了她写的那篇题目叫《幽灵显形的原理》的文章,罗恩正倒着偷看呢。 哈利看了看表,急忙把他那本《高级魔药制作》旧课本塞进了书包。 “八点差五分了,我得赶紧走,到邓布利多那儿要迟到了。” “哟!”赫敏吃了一惊,立刻抬起头来,“祝你好运!我们会一直等你回来。我们想听听他会教你什么。” “希望一切顺利。”罗恩说,然后他们俩目送哈利从肖像洞口离开了。 哈利快步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他看见特里劳尼教授转过拐角,手里洗着一副脏兮兮的扑克牌,一边读着牌上的点数,一边自言自语,哈利赶紧闪身躲到一座雕像后面。 “黑桃2:冲突;”她走过哈利躲藏的地方时,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黑桃7:凶兆;黑桃10:暴力;黑桃杰克: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很可能心烦意乱,不愿意别人审问他——” 她停住脚,就站在哈利藏身的那座雕像的另一边。 “唉,这肯定不对。”她烦恼地说,哈利听见她一边起劲地重新洗牌,一边又往前走去,只在身后留下一股雪利料酒的气味。哈利一直等到确信她已经走远,才赶紧拔腿离开雕像,一直走到八楼走廊里有尊单独的石头怪兽的地方。 “酸味爆爆糖。”哈利说。石头怪兽跳到一旁,它身后的墙壁裂成了两半,露出后面的一道活动的螺旋形楼梯。哈利跨了上去,随着楼梯一圈圈地旋转,越升越高,最后来到了那扇带有黄铜门环的邓布利多办公室门前。 哈利敲了敲门。 “请进。”是邓布利多的声音。 “晚上好,先生。”哈利说着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啊,晚上好,哈利。坐下吧,”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我想,开学第一个星期你过得很愉快吧?” “是的,先生,谢谢。”哈利说。 “你一定很忙啊,已经吃了一个禁闭了!” “嗯……”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邓布利多的表情并不是很严厉。 “我已经跟斯内普说好了,你下个星期六再去关禁闭。” “好的。”哈利说,他脑子里装着更要紧的事情,顾不上去想斯内普的禁闭。他偷偷打量着四周,想猜出邓布利多这个晚上叫他来做什么。这间圆形办公室看上去还和往常一样:细长腿的桌子上摆着许多精致的银器,它们旋转着,喷出一小股一小股的烟雾。那些男男女女老校长们的肖像都在各自的像框里打着瞌睡。邓布利多那只气派非凡的凤凰福克斯站在门后的栖枝上,兴趣盎然地注视着哈利。看样子,邓布利多并没有腾出一个练习格斗的地方。 “我想,哈利,”邓布利多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你肯定在纳闷,我打算怎么给你——没有更好的说法——上课?” “是的,先生。” “是这样,既然你已经知道十五年前是什么促使伏地魔对你下毒手的,我认为现在应该让你了解一些情况了。” 片刻的停顿。 “上学期结束时,你就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的。”哈利说。他很难消除自己话里所带的一点儿责怪口气。“先生。”他又找补道。 “我是那么做了。”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从现在起,我们就要离开坚实的事实基础,共同穿越昏暗模糊的记忆沼泽,进入错综复杂的大胆猜测了。在这一点上,哈利,我可能会像汉弗莱·贝尔切一样犯下可悲的错误,他竟然相信可以用干酪做坩埚。” “但是你认为你是正确的?”哈利说。 “我自然这样以为,但是,正如我已经向你证实的,我也像普通人一样会犯错误。事实上,由于我——请原谅——由于我比大多数人聪明得多,我的错误也就相应地会更严重。” “先生,”哈利试探地说,“你要跟我说的事情,是不是跟那个预言有关?是不是为了帮助我……活下来?” “它跟那个预言很有关系。”邓布利多说,语气是那样随便,就好像哈利是在问他明天天气如何,“我当然希望它能帮助你活下来。” 邓布利多站起来,绕过桌子,从哈利旁边走过去。哈利在椅子上热切地转过身,注视着邓布利多在门旁的那个柜子前俯下身去。当邓布利多直起腰时,手里端着一个哈利熟悉的浅底石盆,盆口刻着一圈古怪的符箓。他把冥想盆放在哈利面前的桌子上。 “你看上去很担心。” 确实,哈利是以担忧害怕的目光打量着冥想盆的。对于这个储藏和展现思想和记忆的古怪器物,他以前有过的几次经历虽然颇有启发性,但是都很不舒服。比如,他上次擅自闯进去时,就看到了许多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不过,邓布利多脸上带着微笑。 “这一次,你跟我一起进入冥想盆……而且,更不同寻常的是,你是获得准许的。” “我们去哪儿呢,先生?” “到鲍勃·奥格登的记忆小路上走一走。”邓布利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里面盛着一种旋转飘浮的银白色东西。 “鲍勃·奥格登是谁?” “他当年在魔法法律执行司工作。”邓布利多说,“他死了有一些日子了。不过在他死之前,我想方设法找到了他,并说服他把这些记忆告诉了我。现在,我们要陪他一起到他执行任务时去过的一个地方。哈利,你站起来……” 可是邓布利多拔不出水晶瓶的木塞子:他那只受伤的手似乎很疼,不听使唤。 “我——我来好吗,先生?” “没关系,哈利——” 邓布利多用魔杖指了指瓶子,塞子立刻跳了出来。 “先生——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哈利既嫌恶又同情地看着那些焦黑的手指,又问了一遍。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哈利。还不到时候。我们跟鲍勃·奥格登有个约会呢。” 邓布利多把瓶子里的银色物质倒进了冥想盆,它们在盆里慢慢地旋转起来,发出淡淡的微光,既不像液体,也不像气体。 “你先进去。”邓布利多指了指冥想盆,说道。 哈利往前探着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银色的物质中。他感觉他的双脚离开了办公室的地面。他穿过不断旋转的黑暗,往下坠落,坠落,突然,强烈的阳光刺得他闭上了眼睛。没等他的眼睛适应过来,邓布利多在他旁边降落了。 他们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两边都是高高的、枝叶纠结的灌木树篱,头顶上是夏日的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样清澈、湛蓝。在他们前面大约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镜片特别厚的眼镜,两只眼睛被缩小成了两个点,像鼹鼠的眼睛一样。他在从小路左边的荆棘丛里伸出来的一根木头路标。哈利知道这一定就是奥格登了,因为四下里看不见别人,而且他跟那些想打扮成麻瓜模样、却又经验不足的巫师一样,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衣服:一件带条纹的游泳衣外面披了一件礼服大衣,脚上还套着鞋罩。哈利刚打量完他古怪的模样,奥格登就顺着小路快步走去了。 邓布利多和哈利跟了上去。经过那根木头路标时,哈利抬头看了看它的两个指示箭头。指着他们来路的那个写着:大汉格顿,5英里。指着奥格登所去的方向写着:小汉格顿,1英里。 他们走了一会儿,周围看不见别的,只看到两边高高的灌木树篱、头顶上湛蓝辽阔的夏日天空和前面那个穿着礼服大衣、沙沙行走的身影。接着,小路向左一拐,顺着山坡陡直而下,于是,他们突然意外地发现一座山谷,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哈利看见了一个村庄,那无疑便是小汉格顿了,坐落在两座陡峭的山坡之间,教堂和墓地都清晰可见。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有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宅子,周围是大片绿茵茵的草地。 由于下坡的路太陡,奥格登不由自主地小跑起来。邓布利多把步子迈得更大,哈利也加快脚步跟在后面。他以为小汉格顿肯定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所以,他就像他们去找斯拉格霍恩的那天夜里一样,心里纳闷为什么要从这么远的距离走过去。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弄错了,他们并不是要去那个村庄。小路往右一拐,等他们转过那个弯道,只见奥格登礼服大衣的衣摆一闪,他在篱笆中的一个豁口处不见了。 邓布利多和哈利跟着他来到一条狭窄的土路上,两边的灌木树篱比刚才他们经过的那些更加高大茂密。土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布满乱石,像刚才那条小路一样陡直向下,似乎通向下面一小片漆黑的树林。果然,没走多远,土路就接上了那片矮树林,奥格登停下脚步,拔出魔杖,邓布利多和哈利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尽管天空晴朗无云,但头顶上那些古树投下了凉飕飕的黑暗浓密的阴影,过了几秒钟,哈利的眼睛才看见一座在盘根错节的树丛中半隐半现的房子。他觉得挑这个地方造房子真是有些奇怪,或者说,让那些大树长在房子旁边真是个古怪的决定,树木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也挡住了下面的山谷。他琢磨着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人居住:墙上布满苔藓,房顶上的许多瓦片都掉了,这里或那里露出了里面的椽木。房子周围长着茂密的荨麻,高高的荨麻一直齐到窗口,那些窗户非常小,积满了厚厚的陈年污垢。哈利正要断定不会有人住在里面,突然,咔哒一声,一扇窗户打开了,从里面冒出一股细细的蒸气或青烟,似乎有人正在烧饭。 奥格登悄悄地向前走去,哈利觉得他的动作非常谨慎。等黑糊糊的树影从他身上滑落下来,他又停下了脚步,两眼直直地望着房子的前门,什么人把一条死蛇钉在了门上。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人从近旁的一棵树上跳了下来,恰好落在奥格登的面前。奥格登赶紧后退,结果踩在自己大衣的后摆上,差点儿摔倒。 “你不受欢迎。”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浓密的头发里缠结着厚厚的污垢,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嘴里掉了几颗牙,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两个相反的方向。他本来看上去应该挺滑稽,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他的模样很吓人,哈利心想,难怪奥格登又往后退了几步才开口说话。 “呃——上午好。我是魔法部——” “你不受欢迎。” “呃——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话。”奥格登不安地说。 哈利认为奥格登真是迟钝到了极点。在哈利看来,陌生人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特别是他一只手里挥着一根魔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看上去血淋淋的短刀。 “我想,你肯定能听得懂他的话吧,哈利?”邓布利多轻声问道。 “是啊,那还用说。”哈利有点不解地说,“为什么奥格登听不——” 接着,他的眼睛又看到了门上的那条死蛇,他突然明白了。 “他说的是蛇佬腔?” “很好。”邓布利多点点头,微笑着说。 这时,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一手握刀,一手挥着魔杖,正一步步朝奥格登逼近。 “喂,你别——”奥格登刚想说话,可已经迟了:砰的一声巨响,奥格登倒在地上,用手捏着鼻子,一股令人恶心的黄兮兮、黏糊糊的东西从他指缝间涌了出来。 “莫芬!”一个声音大喊道。 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匆匆地从木房子里跑了出来,重重地带上身后的门,那条死蛇可怜巴巴地左右摇摆着。这个男人比刚才那个略矮一些,身材怪模怪样的,长得不成比例:肩膀太宽,手臂过长,再加上一双亮晶晶的褐色眼睛、一头又短又硬的头发和一张皱巴巴的面孔,看上去活像一只凶猛的老猴子。他走过去站在那个拿刀的男人旁边,拿刀的男人看到奥格登倒在地上,开心得嘎嘎大笑起来。 “部里来的,嗯?”年长一些的男人低头看着奥格登,问道。 “正是!”奥格登一边擦着脸一边生气地说,“我想,你就是冈特先生吧?” “没错。”冈特说,“他打中了你的脸,是吗?” “是的!”奥格登没好气地说。 “你来这里应该先通知我们,是不是?”冈特盛气凌人地说,“这是私人领地。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儿子能不采取自卫行动吗?” “他有什么要自卫的?”奥格登挣扎着爬起来,说道。 “爱管闲事的人。闯私宅的强盗。麻瓜和垃圾。” 奥格登的鼻子仍在大量流着黄脓状的东西,他用魔杖指了自己一下,它们立刻就止住了。冈特先生撇着嘴对莫芬说: “进屋去。不许废话。” 这次哈利有了思想准备,听出了他的蛇佬腔。他听懂了话的意思,同时也分辨出奥格登所能听见的那种奇怪的咝咝声。莫芬似乎还想辩解几句,但他父亲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便改变了主意,迈着古怪的、摇摇晃晃的脚步,慢吞吞地朝木房子走去,进去后又重重地关上门,那条蛇又可怜巴巴地摇摆起来。 “我来是想见见你的儿子,冈特先生,”奥格登说,一边擦去衣襟上的最后一点黄脓,“刚才那就是莫芬吧?” “啊,那就是莫芬。”老人漫不经心地说,“你是纯血统吗?”他问,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这与今天的谈话无关。”奥格登冷冷地说,哈利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但冈特显然不以为然。他眯起眼睛盯着奥格登的脸,用一种显然是故意冒犯的口吻嘟囔道:“现在我回过头来想想,确实在村子里见过你那样的鼻子。” “对此我毫不怀疑,既然你儿子这样随意地攻击它们,”奥格登说,“也许我们可以进屋里去谈?” “进屋?” “是的,冈特先生。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为了莫芬的事来的。我们派了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对我没有用。”冈特说,“我从来不看信。” “那你就不能抱怨说不知道有人要来了。”奥格登尖刻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处理今天凌晨发生的一件严重违反巫师法律的事情——” “好吧,好吧,好吧!”冈特吼道,“就到该死的房子里去吧,那样你会舒服得多!” 这座房子似乎共有三间小屋子,中间的大屋子兼作厨房和客厅,另有两扇门通向别的屋子。莫芬坐在黑烟滚滚的火炉旁的一把肮脏的扶手椅上,粗大的手指间摆弄着一条活的小毒蛇,嘴里轻轻地用蛇佬腔哼唱着: 咝咝,咝咝,蛇宝宝, 快快在地上爬过来, 你要对莫芬特别好, 不然就把你钉在大门外。 那扇敞开的窗户旁的墙角里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哈利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姑娘,她身上穿的那件破破烂烂的灰色衣裙简直跟她身后肮脏的石墙一个颜色。她站在积满烟灰的炉子上一口冒着热气的炖锅旁,正在炉子上方搁架上的一堆肮脏的盆盆罐罐里找着什么。她平直的头发毫无光泽,脸色苍白,相貌平平,神情显得很愁闷。她的眼睛和她弟弟的一样,朝两个相反的方向瞪着。她看上去比那两个男人干净一些,但哈利觉得他从没见过比她更没精打采的人了。 “我女儿,梅洛普。”冈特看见奥格登询问地望着那姑娘,便满不情愿地介绍说。 “上午好。”奥格登说。 姑娘没有回答,惊慌地看了父亲一眼,就赶紧背转身,继续摆弄搁架上的那些盆盆罐罐。 “好吧,冈特先生,”奥格登说,“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有理由相信你的儿子莫芬昨天深夜在一个麻瓜面前施了魔法。” 咣当一声,震耳欲聋。梅洛普把一只罐子碰掉在地上。 “捡起来!”冈特朝她吼道,“怎么,像一个肮脏的麻瓜那样趴到地上去找?你的魔杖是干什么用的,你这个废物草包?” “冈特先生,请不要这样!”奥格登用惊愕的口气说,这时梅洛普已经把罐子捡了起来,可突然之间,她的脸涨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她的手一松,罐子又掉在了地上。她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掏出魔杖,指着罐子,慌里慌张地轻声念了一句什么咒语,罐子噌地从她脚下贴着地面飞了出去,撞在对面的墙上,裂成了两半。 莫芬发出一阵疯狂的嘎嘎大笑。冈特尖声大叫起来:“修好它,你这个没用的傻大个儿,修好它!” 梅洛普跌跌撞撞地走到屋子那头,但没等她举起魔杖,奥格登已经用自己的魔杖指了过去,沉着地说了一句:“恢复如初!”罐子立刻自动修好了。 有那么一会儿,冈特似乎想冲奥格登嚷嚷一通,但又似乎改变了主意。他讥笑着对他女儿说:“幸好有魔法部的这位大好人在这儿,是不是?说不定他会把你从我手里弄走,说不定他不讨厌龌龊的哑炮……” 梅洛普对谁也没看一眼,也没对奥格登道声感谢,只是捡起罐子,用颤抖的双手把它重新放到搁板上。然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后背贴在肮脏的窗户和炉子之间的墙壁上,似乎一心只希望自己能陷进石墙里,彻底消失。 “冈特先生,”奥格登先生又开口道,“正如我刚才说的,我此行的原因是——” “我第一次就听明白了!”冈特怒气冲冲地说,“那又怎么样?莫芬随手教训了一个麻瓜——那又怎么样呢?” “莫芬违反了巫师法。”奥格登严肃地说。 “莫芬违反了巫师法,”冈特模仿着奥格登的声音,并故意拖着腔调,透着一股子傲慢。莫芬又嘎嘎大笑起来。“他给了一个肮脏的麻瓜一点颜色瞧瞧,怎么,如今这算非法的了?” “对,”奥格登说,“恐怕是这样。” 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卷羊皮纸,展了开来。 “这是什么,给他的判决?”冈特气愤地提高了嗓门。 “传唤他到魔法部接受审讯——” “传唤!传唤?你以为你是谁呀,竟敢传唤我的儿子?” “我是魔法法律执行队的队长。”奥格登说。 “你以为我们是下三滥啊?”冈特尖叫着说,一边逼近奥格登,一边用发黄的肮脏的手指戳着他的胸口,“魔法部一声召唤,我们就得颠儿颠儿地跑去?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这个龌龊的小泥巴种,嗯?” “我记得我好像是在跟冈特先生说话。”奥格登显得很警惕,但毫不退缩。 “没错!”冈特吼道。哈利一时以为冈特是在做一个下流的手势,接着他才发现,冈特是在给奥格登看他中指上戴着的那枚丑陋的黑宝石戒指。他把戒指在奥格登面前晃来晃去。“看见这个了吗?看见这个了吗?知道这是什么吗?知道这是从哪儿来的吗?它在我们家传了好几个世纪了,我们家族的历史就有那么久,而且一直是纯血统!知道有人想出多大的价钱把它从我手里买走吗?宝石上刻着佩弗利尔的饰章呢!” “我确实不知道,”奥格登说,那戒指在他鼻子前一英寸的地方晃过,他眨了眨眼睛,“而且它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冈特先生。你儿子犯了——” 冈特愤怒地大吼一声,冲向他的女儿,一只手直伸向他女儿的喉咙。一时间,哈利还以为他要把她掐死呢。接着,冈特拽着他女儿脖子上的一条金链子,把她拉到了奥格登面前。 “看见这个了吗?”他朝奥格登咆哮道,一边冲他摇晃着那上面的一个沉甸甸的金挂坠盒,梅洛普憋得连连咳嗽,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奥格登急忙说。 “斯莱特林的!”冈特嚷道,“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我们是他最后一支活着的传人,对此你有什么话说,嗯?” “冈特先生,你的女儿!”奥格登惊慌地说,但冈特已经把梅洛普放开了。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他,回到原来那个角落里,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使劲地喘着气。 “怎么样!”冈特得意地说,似乎他刚把一个复杂的问题证明得清清楚楚,不会再有任何争议了,“所以别用那副口气跟我们说话,别把我们当成你鞋底上的泥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纯血统,都是巫师——我相信,你没有这些可炫耀吧!” 他朝奥格登脚下吐了一口唾沫,莫芬又嘎嘎大笑起来。梅洛普蜷缩在窗户边,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直直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庞。 “冈特先生,”奥格登固执地说,“恐怕无论你我的祖先都跟眼下这件事情毫无关系。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莫芬,还有昨天深夜他招惹的那个麻瓜。我们得到情报,”他低头看了看那卷羊皮纸,“说莫芬对那个麻瓜念了一个恶咒,或施了一个魔法,使他全身长出了剧痛无比的荨麻疹。” 莫芬咯咯地笑了。 “闭嘴,小子!”冈特用蛇佬腔喝道,莫芬立刻不吭声了。 “就算他这么做了,那又怎么样?”冈特挑衅地对奥格登说,“我想,你们一定替那个麻瓜把肮脏的脸擦干净了,还把他的记忆——” “问题不在这里,对吗,冈特先生?”奥格登说,“这是一起无缘无故袭击一个毫无防备的——” “哈,刚才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喜欢麻瓜的人。”冈特讥笑着说,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这种谈话不会有任何结果。”奥格登义正词严地说,“从你儿子的态度来看,他显然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懊悔。”他又扫了一眼那卷羊皮纸。“莫芬将于九月十四日接受审讯,对他在一位麻瓜面前使用魔法,并给那位麻瓜造成伤害和痛苦的指控做出答辩——” 奥格登突然停住了。丁丁的铃铛声、嘚嘚的马蹄声,还有响亮的说笑声从敞开的窗户外面飘了进来。显然,通向村庄的那条羊肠小道离这座房子所在的矮树林非常近。冈特愣住了,他侧耳倾听,眼睛瞪得大大的。莫芬的嘴里咝咝作响,他转眼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脸贪婪的表情。梅洛普抬起头。哈利看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 “天哪,多么煞风景的东西!”一个姑娘清脆的声音从敞开的窗口飘了进来,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好像她就站在屋子里,站在他们身边似的,“汤姆,你父亲就不能把那间小破棚子拆掉吗?” “那不是我们的。”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说道,“山谷另一边的东西都属于我们家,但那座小木屋属于一个名叫冈特的老流浪汉和他的孩子们。那儿子疯疯癫癫的,你真该听听村里的人是怎么议论他的——” 姑娘笑了起来。丁丁的铃铛声、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莫芬想从扶手椅上跳起来。 “坐好了别动!”他父亲用蛇佬腔警告他。 “汤姆,”姑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离得更近了,显然他们就在房子旁边,“我不会看错吧——难道有人在那扇门上钉了一条蛇?” “对啊,你没有看错!”那个男人的声音说,“肯定是那儿子干的,我对你说过他脑子不大正常。别看它了,塞西利娅,亲爱的。” 丁丁的铃铛声、嘚嘚的马蹄声又渐渐地远去了。 “‘亲爱的,’”莫芬望着他姐姐,用蛇佬腔小声说道,“他管她叫‘亲爱的’,看来他是不会要你了。” 梅洛普脸色煞白,哈利觉得她肯定要晕倒了。 “怎么回事?”冈特厉声问道,用的也是蛇佬腔,眼睛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你说什么,莫芬?” “她喜欢看那个麻瓜,”莫芬说着盯住他姐姐,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梅洛普则显得非常惊恐,“每次那个麻瓜经过,她都在花园里隔着篱笆看他,是不是?昨天夜里——” 梅洛普哀求地使劲摇着头,但是莫芬毫不留情地说了下去:“她在窗户外面徘徊,等着看那麻瓜骑马回家,是不是?” “在窗户外面徘徊,等着看一个麻瓜?”冈特小声问。 冈特家的三个人似乎都忘记了奥格登的存在。奥格登面对这新一轮爆发的不可理解的咝咝声和粗吼声,显得既迷惑又恼怒。 “这是真的吗?”冈特用阴沉沉的声音问,一边朝那个惊恐万状的姑娘逼近了一两步,“我的女儿——萨拉查·斯莱特林纯血统的后裔——竟然追求一个肮脏的下三滥的麻瓜?” 梅洛普疯狂地摇着头,拼命把身体挤缩在墙角里,显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我教训了那家伙,爸爸!”莫芬嘎嘎地笑着说,“他走过时,我教训了他,他满头满脸的荨麻疹,看上去就不那么漂亮了,是不是,梅洛普?” “你这个可恶的小哑炮,你这个龌龊的小败类!”冈特吼道,他失去了控制,两只手扼住了女儿的喉咙。 “不!”哈利和奥格登同时叫道。奥格登举起魔杖,喊了一句:“力松劲泄!”冈特被击得连连后退,丢下了他女儿。他被椅子绊了一下,仰面摔倒在地。莫芬怒吼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向奥格登,一边挥舞着那把血淋淋的刀子,并从魔杖里射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恶咒。 奥格登夺路而逃。邓布利多示意他们也跟上去。哈利跟了出去,梅洛普的尖叫声还在他耳畔回响。 奥格登用手臂护着脑袋,冲上土路,又飞快地拐上主路,撞上了那匹油亮亮的枣红马。骑马的是一位非常英俊的黑头发年轻人,他和身边那位骑一匹灰马的漂亮姑娘看到奥格登的模样,都被逗得开怀大笑。奥格登从枣红马的身上弹了出去,立刻撒腿又跑,顺着小路落荒而逃,他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灰尘,礼服大衣在他身后飘摆着。 “我认为差不多了,哈利。”邓布利多说。他握住哈利的胳膊肘,轻轻一拽。转眼间,他们俩就失重般地在黑暗中越飞越高,最后稳稳地落回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这时窗外已经是一片夜色。 “小木屋里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哈利立刻问道,邓布利多一挥魔杖,又点亮了几盏灯,“就是那个叫梅洛普什么的?” “噢,她活下来了。”邓布利多说着在桌子后面重新坐定,并示意哈利也坐下来,“奥格登幻影移形到了部里,十五分钟后带着增援回来了。莫芬和他父亲负隅顽抗,但两个人都被制服了,被押出了小木屋,后来威森加摩判了他们的罪。莫芬已经有过攻击麻瓜的前科,被判在阿兹卡班服刑三年。马沃罗除了伤害奥格登之外,还伤害了魔法部的另外几名官员,被判六个月有期徒刑。” “马沃罗?”哈利疑惑地重复道。 “对,”邓布利多说,露出了赞许的微笑,“我很高兴你跟上了我的思路。” “那个老人就是——?” “伏地魔的外祖父,是的。”邓布利多说,“马沃罗、他儿子莫芬、女儿梅洛普是冈特家族最后的传人,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巫师家族,以不安分和暴力而出名,由于他们习惯于近亲结婚,这种性格特点一代比一代更加显著。他们缺乏理性,再加上特别喜欢豪华的排场,所以,早在马沃罗的好几辈人之前,家族的财产就被挥霍殆尽。你刚才也看到了,马沃罗最后落得穷困潦倒,脾气坏得吓人,却又狂傲、自负得不可理喻,他手里还有两样祖传的遗物,他把它们看得像他儿子一样珍贵,看得比他女儿珍贵得多。” “那么,梅洛普,”哈利在椅子上探身向前,盯着邓布利多说道,“梅洛普就是……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就是……伏地魔的母亲?” “没错,”邓布利多说,“我们碰巧还看了一眼伏地魔的父亲。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 “就是莫芬袭击的那个麻瓜?那个骑马的男人?” “非常正确,”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是啊,那就是老汤姆·里德尔,一位相貌英俊的麻瓜,常常骑马经过冈特家的小木屋,梅洛普·冈特痴痴地暗恋着他。” “他们后来真的结婚了?”哈利不敢相信地问,他不能想象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会相爱。 “我认为你大概忘记了,”邓布利多说,“梅洛普是个女巫。我想,当她受到父亲的高压恐怖统治时,她的魔法力量似乎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一旦马沃罗和莫芬都被关进了阿兹卡班,一旦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可以随心所欲时,我相信,她就可以充分施展她的才能,策划逃离她过了十八年的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了。” “你能不能设想一下,梅洛普会采取什么措施,让汤姆·里德尔忘记他那位麻瓜情侣而爱上她呢?” “夺魂咒?”哈利猜测道,“或者迷情剂?” “很好。我个人倾向于她使用了迷情剂。我相信她会觉得那样更加浪漫,而且操作起来也不太困难。某个炎热的日子,里德尔独自骑马过来,梅洛普劝他喝了一杯水。总之,在刚才我们目睹的那一幕的几个月后,小汉格顿村爆出了一个惊人的丑闻。你可以想象,当人们听说乡绅的儿子跟流浪汉的女儿梅洛普一起私奔的消息后,会怎样议论纷纷啊。” “可是跟马沃罗感到的震惊相比,村民们的惊讶就不算什么了。马沃罗从阿兹卡班回来时,本以为会看到女儿乖乖地等着他,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他没想到屋里的灰尘积了一寸多厚,女儿留了一张诀别的纸条,上面写了她所干的事情。” “从我所能发掘的情况来看,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提到过女儿的名字,或提到过女儿的存在。女儿弃家出走给他带来的震惊,大概是他过早去世的一个原因——或者,他大概一直没有学会怎么弄饭给自己吃。阿兹卡班搞垮了马沃罗的身体,他没有活着看到莫芬回到那座小木屋。” “那么梅洛普呢?她……她死了,是不是?伏地魔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 “是啊,没错,”邓布利多说,“这里我们必须做一些猜测,不过我认为不难推断出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这样,他们私奔结婚了几个月之后,汤姆·里德尔又回到了小汉格顿的大宅子里,但身边并没有带着他的妻子。邻居们纷纷传言,说他一口咬定自己是被‘欺骗’和被‘蒙蔽’了。我想,他的意思一定是说他中了魔法,现在魔法已经解除了,但我相信他肯定不敢使用这样的字眼,以免别人把他看成疯子。不过,村民们听了他的话,都猜想是梅洛普对汤姆·里德尔撒了谎,假装说她就要为他生孩子了,逼得他只好娶了她。” “可是她确实生了他的孩子呀。” “是啊,但那是他们结婚一年之后了。汤姆·里德尔离开她时,她正怀着身孕。” “出什么事了?”哈利问道,“迷情剂失效了吗?” “这又只能凭猜测了。”邓布利多说,“我认为,梅洛普深深地爱着她的丈夫,她不能忍受继续靠魔法手段把他控制在手心里。我想,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再给他服用迷情剂。也许,她是由于自己爱得太痴迷,便相信丈夫也会反过来爱上她。也许,她以为丈夫会为了孩子的缘故留下来。如果真是这样,她的这两个打算都落空了。汤姆·里德尔离开了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费心去打听他的儿子怎么样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墨黑墨黑,邓布利多办公室的灯光似乎比以前更亮了。 “哈利,我看今天晚上就到这儿吧。”片刻之后邓布利多说道。 “好的,先生。”哈利说。 他站了起来,但没有马上离开。 “先生……了解伏地魔过去的这些事情很重要吗?” “我认为非常重要。”邓布利多说。 “那么……它跟那个预言有关系吗?” “跟那个预言很有关系。” “好的。”哈利说,虽然还有些困惑,但心中的疑虑被打消了。 他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便又转回身。 “先生,我可以把你对我说的一切告诉罗恩和赫敏吗?” 邓布利多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道:“可以,我认为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已经证明自己是值得信任的。可是,哈利,我要求你不许他们再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如果消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了解或察觉到伏地魔的多少秘密,恐怕就不妙了。” “不会的,先生,我保证只让罗恩和赫敏两个人知道。晚安。” 他又转身准备离去,快走到门口时,他看见了一件东西。在一张放着许多精致银器的细长腿小桌上,有一枚丑陋的金戒指,中间镶着一块大大的有裂纹的黑宝石。 “先生,”哈利瞪着它,问道,“那枚戒指——” “怎么?”邓布利多说。 “那天晚上我们去拜访斯拉格霍恩教授时,你就戴着它。” “没错。”邓布利多承认。 “但它不是……先生,它不是马沃罗·冈特给奥格登看的那枚戒指吗?” 邓布利多微微点了点头。 “正是那一枚。” “可是怎么会——?它一直在你这儿吗?” “不,我是最近才弄到的,”邓布利多说,“实际上,就在我到你姨妈姨父家去接你的几天之前。” “你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吗,先生?” “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没错,哈利。” 哈利迟疑着。邓布利多面带微笑。 “先生,究竟是怎么——?” “太晚了,哈利!下次再给你讲这个故事吧。晚安。” “晚安,先生。” 第149章赫敏出手相助 正如赫敏所预言的,六年级没有课的那些时间,根本不像罗恩期待的那样可以尽情地放松休息,而是必须用来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大量家庭作业。他们不仅像每天都要应付考试似的拼命用功,而且功课本身也比以前难多了。这些日子麦格教授所教的东西,哈利差不多有一半听不懂,就连赫敏也不得不让麦格教授把讲的内容重复一两遍才能明白。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哈利最拿手的科目突然变成了魔药学,这多亏了那位混血王子,也使赫敏越来越感到愤愤不平。 现在要求他们使用无声咒了,不仅黑魔法防御术课,而且魔咒课和变形课也这样要求。哈利在公共休息室或者在吃饭的时候,经常看见他的同班同学脸憋得通红,暗暗跟自己较着劲儿,像是服用了过量的便秘仁。但他知道,他们实际上是在苦苦练习不把咒语念出声来而让魔法生效的本领。只有来到外面的温室里时,大家才算松了口气。现在草药课上对付的植物比过去更危险了,但是当曼德拉草的毒触手猝不及防地从后面抓住他们时,他们至少还可以大声地念咒。 由于功课繁重,没日没夜地练习无声咒,哈利、罗恩和赫敏一直没能有时间去看望海格。海格已经不来教工餐桌吃饭了,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而且有几次他们在走廊里或外面操场上遇到他,他竟然假装没看见他们,也没听见他们跟他打招呼,这真是太奇怪了。 “我们一定要去解释一下。”星期六吃早饭时,赫敏抬头望着教工餐桌上海格的那张空空的大座位,说道。 “今天上午有魁地奇选拔赛呢!”罗恩说,“而且还要练习弗立维布置的清水如泉咒!再说了,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们总不能跟他说我们讨厌他那门愚蠢的课程吧!” “我们不讨厌它!”赫敏说。 “那是你自己这么说,我可没忘记那些炸尾螺。”罗恩愁眉苦脸地说,“现在我告诉你吧,我们能逃脱真是够侥幸的。你没听见他怎么谈他那个傻瓜弟弟——如果我们留下来继续上课,现在可能在教格洛普怎么系鞋带呢。” “我不愿意跟海格不说话。”赫敏说,显得很难过。 “那我们就等魁地奇选拔赛结束以后再去。”哈利安慰她道。他也很想念海格,不过他和罗恩一样,也觉得最好一辈子别跟格洛普打交道。“有这么多人提出申请,选拔赛可能要进行一个上午呢。”想到就要面对他当队长后的第一个障碍,他感到有点儿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球队突然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哦,得了吧,哈利,”赫敏突然不耐烦起来,说道,“受欢迎的不是魁地奇,而是你!你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让人感兴趣过,坦白地说吧,你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招人喜欢过。” 罗恩被嘴里的一大块腌鲑鱼呛住了。赫敏朝他鄙夷地瞪了一眼,又转向哈利。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了,对不对?整个巫师界都不得不承认,你说的伏地魔卷土重来的消息是正确的,而且你在过去两年里真的跟他较量过两次,两次都死里逃生。现在他们管你叫‘救世之星’——怎么样,现在你还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你着迷吗?” 哈利突然觉得礼堂里热得难受,尽管天花板看上去仍然阴雨蒙蒙的。 “还有啊,你遭受了魔法部对你的那些迫害,他们拼命想把你说成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一个说谎专家。那个恶毒的女人逼你用自己的鲜血写出的印迹,现在还能看得出来,可是你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 “在部里那些家伙抓我时留下的痕迹,现在也能看得出来,你看。”罗恩说着把衣袖往上抖了抖。 “还有,你暑假里长高了差不多一英寸,这也让人刮目相看。”赫敏没有理睬罗恩,兀自把话说下去。 “我个子也高了。”罗恩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送信的猫头鹰来了,俯冲着穿过溅满雨水的窗户,把雨滴洒在礼堂里每个人的头上和身上。大多数人的邮件都比平常多。忧心忡忡的家长都急着想知道自己孩子的消息,反过来又告诉孩子他们在家一切都好。哈利自从开学以来就没有收到过信。唯一一个经常给他写信的人已经死了,他曾暗暗希望卢平偶尔会给他写写信,但这个期盼也落空了。因此,当他在那些褐色和灰色的猫头鹰中看到海德薇雪白的身影时,不禁大感意外。海德薇带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包裹落在哈利面前。片刻之后,罗恩面前也掉下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裹,他那身材娇小的猫头鹰小猪被压在下面,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哈!”哈利说着拆开了包裹,露出一本崭新的《高级魔药制作》,是丽痕书店刚刚寄来的。 “哦,太好了,”赫敏高兴地说,“现在你可以把那本被乱涂乱画得一团糟的课本还回去了。” “你疯了吗?”哈利说,“我要留着它!看,我早就想好了——” 他从书包里抽出那本旧的《高级魔药制作》课本,用魔杖敲了敲封面,念了一句:“四分五裂!”封面立刻脱落了下来。他又对着那本新书如法炮制(赫敏一副震惊的样子)。然后,哈利把两个封面互相交换过来,再挨个儿敲了敲,说道:“恢复如初!” 于是,王子的那一本被伪装成了新书,而丽痕书店刚寄来的那本新书则显得破破烂烂,完全像个二手货了。 “我把新书还给斯拉格霍恩。他没什么可抱怨的,这花了我九个加隆呢。” 赫敏抿着嘴唇,满脸的愤怒和不满。就在这时,第三只猫头鹰带着当天的《预言家日报》落在她面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急忙打开报纸,扫了几眼第一版。 “有我们认识的人死了吗?”罗恩用假装随便的口气问。每次赫敏打开报纸,他都要提出这个问题。 “没有,但是又有摄魂怪袭击的报道,”赫敏说,“还有一个人被捕了。” “太棒了,谁?”哈利说,心里想到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斯坦·桑帕克。”赫敏说。 “什么?”哈利大吃一惊。 斯坦·桑帕克,巫师界著名的骑士公共汽车售票员,因涉嫌从事食死徒活动而被捕。桑帕克先生现年二十一岁,警方昨夜在突袭搜查其在克拉彭区的住所后将其拘捕…… “斯坦·桑帕克,是个食死徒?”哈利想起了他三年前第一次遇到的那个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小伙子,“不可能!” “他大概是中了夺魂咒吧,”罗恩合理地分析道,“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看来不像。”赫敏仍然在看报纸,说道,“这上面说,是有人听见他在一家酒馆里谈论食死徒的秘密计划之后才逮捕他的。”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苦恼的表情。“如果他中了夺魂咒,就不可能到处跟人议论他们的计划,是不是?” “看样子他是想炫耀自己知道许多东西。”罗恩说,“当年他想跟那些媚娃套近乎时,不是还吹牛说他就要当魔法部长了吗?” “是啊,就是他。”哈利说,“真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竟然把斯坦的话当真。” “大概是想让大家看到他们在做事吧。”赫敏皱着眉头说,“现在人心惶惶——你知道吗,双胞胎佩蒂尔的父母要把她们接回家了。爱洛伊丝·米德根已经退学,她父亲昨天晚上来接她的。” “什么!”罗恩瞪大眼睛看着赫敏说,“可是霍格沃茨比他们家里安全呀,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有傲罗,又新增了那么多防护咒,还有邓布利多!” “我认为他其实并不一直在我们身边。”赫敏压低声音说,她的目光从《预言家日报》上朝教工餐桌扫了一眼,“你们没有注意到吗?最近这个星期,他的座位经常像海格的一样空着。” 哈利和罗恩抬头看了看教工餐桌。果然,校长的座位上没有人。哈利仔细一想,自从一个星期前邓布利多给他单独上课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我想,他离开学校是去做跟凤凰社有关的事情,”赫敏低声说,“我是说……现在形势显得很严峻,是不是?” 哈利和罗恩没有回答,但哈利知道他们脑子里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前一天出了一起可怕的事故,汉娜·艾博在草药课上被叫了出去,被告知她母亲已遇害身亡。从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见汉娜。 五分钟后,当他们离开了格兰芬多餐桌,朝魁地奇球场走去时,迎面看见了拉文德·布朗和帕瓦蒂·佩蒂尔。哈利想起了赫敏说过佩蒂尔孪生姐妹的父母想要她们离开霍格沃茨的事,所以,他看到这两个好朋友在那里窃窃私语,神情忧伤,就不感到奇怪了。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当罗恩走过她们旁边时,帕瓦蒂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拉文德,拉文德回过头来,送给罗恩一个灿烂的微笑。罗恩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也迟疑不决地笑了笑。他走路的姿势立刻变得大摇大摆,架子十足起来。哈利看了想笑,但赶紧忍住了,他想起马尔福踩破自己鼻子时,罗恩也没有笑话自己。赫敏则显得傲慢、冷漠,她穿过冷飕飕、雾蒙蒙的毛毛细雨,走向下面的球场,然后,也没向罗恩道一声好运,就径自到看台上找座位去了。 正如哈利早就料到的,选拔赛进行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格兰芬多学院从一年级到七年级的半数同学都来了。一年级同学紧张地攥着从学校仓库里挑出的几把破破烂烂的旧扫帚,七年级同学则显得高高大大,鹤立鸡群,气势怪吓人的。七年级同学里有一个头发又粗又硬的大个子,哈利一眼就认出他是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的那个男生。 “我们在火车上见过,在老鼻涕虫的包厢里。”他信心十足地说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要跟哈利握手,“考迈克·麦克拉根,守门员。” “你去年没有参加选拔,是吗?”哈利注意到麦克拉根长得膀大腰圆,他想,即使他站在那里不动,大概也能把三个球门封堵得严严实实。 “去年他们搞选拔时,我还住在医院里呢。”麦克拉根带着点儿吹牛的口气说,“我跟人打赌,吃了一磅狐媚子蛋。” “噢,”哈利说,“好吧……你就在那儿等着吧……” 他指了指球场边缘靠近赫敏坐的地方。他仿佛看见麦克拉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表情,他想,莫非麦克拉根以为他们俩都是老鼻涕虫的宠儿,他就能得到特殊的待遇? 哈利决定先进行一个基本测试,他叫所有申请加入球队的人分成十个人一组,绕着球场飞一圈。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第一组的十个人全是一年级新生,显然,他们以前根本就没有飞过。只有一个男孩在空中待了几秒钟,他自己也吃惊得要命,结果很快就撞到了球门柱子上。 第二组是十个女生,哈利从没碰见过这么傻的姑娘,他一吹哨子,她们就叽叽咕咕地笑得直不起腰,互相抱作一团。罗米达·万尼也在她们中间。当哈利叫她们离开球场时,她们高高兴兴地走了,然后坐在看台上七嘴八舌地互相指责着。 第三组绕球场飞到一半时摔成了一堆。第四组的大多数人没带扫帚就来了。第五组竟然都是赫奇帕奇的学生。 “这里还有谁不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哈利吼道,他心里真的恼火了,“请马上离开!” 停顿片刻后,两个拉文克劳的低年级学生扑哧一声大笑着奔出了球场。 两个小时后,听了满耳朵牢骚,看了好几次他人发脾气,其中一个人还砸烂了一把彗星260,又有人打掉了几颗牙齿,哈利终于给自己挑选了三名追球手:凯蒂·贝尔,她表现出色,重新归队;一位名叫德米尔扎·罗宾斯的新秀,她躲避游走球特别敏捷;还有金妮·韦斯莱,她飞得比所有选手都快,并且投中了十七个球。哈利对他选出的这几个人很满意,但因为不停地冲许多发牢骚的人嚷嚷,他的嗓子都哑了,此刻又要对付那些落选的击球手们的抱怨。 “就这么定了,如果不赶快滚开让守门员进来,我就给你们施恶咒。”他吼道。 他挑选的两位击球手都不如弗雷德和乔治那么出类拔萃,但还算让人满意:吉米·珀克斯,一位宽胸膛、矮个子的三年级同学,他大力击出的游走球将哈利的后脑勺撞出了一个鸡蛋那么大的鼓包;里切·古特,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瞄得很准。他们俩现在跟观众一起坐在看台上,观看哈利挑选他们的最后一名队员。 哈利故意把守门员的选拔赛放在最后,希望这时候球场上的人会少一些,这样给参赛选手的压力也会小一些。不幸的是,所有那些落选的球员,还有许多拖拖拉拉刚吃完早饭的人现在又都加入到观众当中,看台上的人比刚才更多了。每位守门员飞向球门时,观众都爆发出同样热烈的欢呼声和讥笑声。哈利扫了一眼罗恩,罗恩总是有怯场的毛病。哈利本来希望他们上学期最后一场比赛大获全胜,大概可以治好他这个毛病,然而看起来没有。罗恩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绿。 前面五位选手都最多只救起了两个球。让哈利大为失望的是,考迈克·麦克拉根竟然一连救起了五个球中的四个。不过,在救最后一个球时,他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扑去。观众们哄堂大笑,给他喝倒彩,麦克拉根咬着牙回到了球场上。 罗恩骑上他那把横扫十一星时,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倒。 “祝你好运!”看台上一个声音喊道。哈利扭过头,以为看见的会是赫敏,没想到却是拉文德·布朗。片刻之后,哈利也巴不得能像她那样用两只手把脸捂住,但他觉得自己身为队长,应该表现得更有勇气一些,便转脸注视着罗恩参选。 其实他用不着担心:罗恩一连救起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罚球。哈利高兴得心花怒放,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没有跟着观众一起欢呼喝彩。他转向麦克拉根,准备告诉他:很不幸,罗恩击败了他。没想到他一扭头,麦克拉根那张通红的脸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哈利赶紧退后几步。 “他妹妹根本就没认真发球。”麦克拉根恶狠狠地说。他太阳穴上的一根血管突突直跳,这景象是哈利经常在弗农姨父身上看到并暗自称奇的。“她给他的球很容易救起来。” “胡说,”哈利冷冷地说,“就是那个球,他差一点儿就失手了。” 麦克拉根朝哈利逼近了一步,哈利这次没有退缩。 “让我再试一次。” “不行,”哈利说,“你已经试过了。你救起了四个,罗恩救起了五个。罗恩是守门员,他赢得光明正大。你快给我滚开。” 一时间,他以为麦克拉根会出拳揍他,但麦克拉根只是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便嗵嗵嗵地走开了,一边对着空气叫嚷着一些威胁的话。 哈利转过脸,发现他的新队员们都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干得漂亮,”他哑着嗓子说,“你们飞得真不错——” “你太棒了,罗恩!” 这次真的是赫敏从看台上朝他们跑来了。哈利看见拉文德跟帕瓦蒂手挽着手走出了球场,脸上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罗恩似乎对自己满意极了,他看着队员和赫敏,傻呵呵地直笑,个头显得比平常更高了。 定好第一次全队训练的时间是下个星期二,哈利、罗恩和赫敏便向其他队员说了声再见,朝海格的小屋走去。这时,一轮水汪汪的太阳正拼命从云彩里探出头来,毛毛雨终于停了。哈利觉得饿极了。他希望海格的小屋里能有点吃的东西。 “我还以为第四个球我救不起来呢。”罗恩眉飞色舞地说,“德米尔扎的那个球真刁,带着点儿旋转——” “是啊,是啊,你真出色。”赫敏似乎感到很有趣。 “我反正比那个麦克拉根强。”罗恩用非常得意的口气说,“你看见他救第五个球时,竟然笨头笨脑地扑错了方向吗?就好像中了混淆咒似的……” 听了这话,赫敏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哈利看了觉得很吃惊。罗恩什么也没注意到,他只顾在那里津津乐道地描述他是怎么救起另外几个球的。 巴克比克,那头庞大的灰色鹰头马身有翼兽就拴在海格小屋的门前。它看见他们走近时,咔哒咔哒地咂了咂刀片般锋利的尖嘴,把大脑袋朝他们转了过来。 “哦,天哪,”赫敏紧张地说,“它仍然有点儿吓人,是不是?” “得了吧,你还骑过它呢,不是吗?”罗恩说。 哈利走上前,与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目光对视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它深深地鞠了一躬。过了几秒钟,巴克比克也弯下身去。 “你好吗?”哈利低声问,一边上前轻轻抚摸着它那覆盖着羽毛的脑袋,“想他了?但你待在海格这里也蛮开心的,是不是?” “喂!”一个响亮的声音说。 海格从小屋后面转了过来,他系着一条印花的大围裙,拎着一口袋土豆。他那条大猎狗牙牙跟在他脚边。牙牙低吼一声,朝哈利他们扑了过来。 “别去惹它!它会咬掉你的手指——噢,是你们几个。” 牙牙冲着赫敏和罗恩上蹿下跳,想去舔他们的耳朵。海格停住脚,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便转身大步走进小屋,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哦,天哪!”赫敏说,显得难过极了。 “别担心。”哈利板着脸说。他走到小屋前使劲地敲门。 “海格!快开门,我们想跟你谈谈!” 里面没有声音。 “如果你不开门,我们就把门炸开!”哈利说着抽出了魔杖。 “哈利!”赫敏用惊恐的声音说,“你绝不能——” “怎么不能!”哈利说,“往后站站——” 可是,没等他再说话,小屋的门突然打开了——这是哈利早就料到的,海格站在那里气冲冲地瞪着他,他虽然系着印花围裙,但那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我是个老师!”他冲哈利吼道,“老师,波特!你怎么敢威胁我说要炸坏我的门!” “对不起,先生。”哈利说,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一边把魔杖插进了长袍里。 海格似乎惊呆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先生’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波特’了?” “嗬,够机灵,”海格咆哮着说,“够有趣的。把我给绕进去了,是不?好吧,进来吧,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 他气呼呼地嘟囔着,往后一闪给他们让出了门。赫敏紧跟着哈利进了小屋,显出非常害怕的样子。 “怎么啦?”海格说,这时哈利、罗恩和赫敏在他那张大木桌旁坐了下来,牙牙立刻把脑袋搁在哈利的膝盖上,口水哩哩啦啦地滴在他的袍子上。“这是怎么啦?觉得我可怜?以为我很孤独什么的?” “不是,”哈利立刻说道,“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们很想你!”赫敏战战兢兢地说。 “想我,是吗?”海格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是啊,没错。” 他跺着脚走来走去,用那把巨大的铜茶壶沏上了茶,嘴里一边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最后,他把三只小桶那么大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他们面前,里面茶水的颜色深得像红木一样,他还端来了一盘他自制的岩皮饼。哈利饿极了,顾不上挑剔海格的烹调手艺,立刻伸手拿了一块。 “海格,”赫敏怯生生地说,这时海格跟他们一起坐在桌子旁,开始削土豆皮,他用的劲儿那么狠,似乎每个土豆都跟他有着深仇大恨,“其实,我们真的想继续上保护神奇动物课来着。” 海格的鼻子里使劲哼了一声。哈利简直怀疑有几块鼻子牛儿落进了土豆里,他暗自庆幸他们不会留下来吃午饭。 “真的!”赫敏说,“可是我们的课程表都排不过来了!” “是啊,没错!”海格又这么说。 这时,突然传来一种古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们都转过头去。赫敏轻轻地尖叫了一声,罗恩忽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绕到桌子那头,躲开了他们刚刚注意到的那只放在墙角的大桶。桶里装满了一尺来长的蛆一般的东西,黏糊糊、白生生的,不停地扭动着。 “这是什么呀,海格?”哈利问,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感觉是好奇而不是厌恶,但还是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岩皮饼。 “巨蛴螬嘛。”海格说。 “它们长大后会变成……?”罗恩神色惶恐地问。 “不会变成什么的。”海格说,“我养它们是为了喂阿拉戈克。” 毫无来由地,他突然哭了起来。 “海格!”赫敏叫了一声,跳起来匆匆绕过桌子——为了避开那桶巨蛴螬,她特意从远的那端绕了过去。她用胳膊搂住海格颤抖的肩膀。“怎么啦?” “是……是它……”海格抽泣着说,泪水从他黑亮的小眼睛里流淌下来,他用围裙擦着脸,“是……阿拉戈克……我觉得它快死了……它病了一个夏天,一直不见好……我不知道,如果它……如果它……我该怎么办……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赫敏拍着海格的肩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哈利明白她的感觉。他知道海格曾经把一个玩具熊送给一头凶恶的小火龙,还看见海格给那些长着吸盘和螫刺的大蝎子轻轻地哼歌儿,并试图跟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那个残暴的巨人讲道理,但是,在海格喜欢过的所有这些庞然大物中,要数这个最难让人理解了:阿拉戈克,一只会说话的巨型蜘蛛,居住在禁林深处,四年前,哈利和罗恩差点儿在它那里送了命。 “我们——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赫敏没理睬使劲冲他做鬼脸、摇头的罗恩,问道。 “恐怕没办法了,赫敏,”海格抽抽搭搭地说,拼命忍住汹涌而下的泪水,“知道吗,在部落里……在阿拉戈克家族里……它们看到它病了,表现得很奇怪……有点儿不好控制了……” “没错,我们当时就看出它们有那种倾向。”罗恩低声说。 “……我想,眼下除了我,不管谁走近那片地方都不安全。”海格说完,在围裙上使劲擤了擤鼻子,抬起了头,“不过谢谢你这么说,赫敏……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在那之后,气氛就变得轻松多了,尽管哈利和罗恩都没有表示出愿意拿巨蛴螬去喂一只凶狠残暴、体格庞大的蜘蛛,但海格似乎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有这个意思,于是,他立刻恢复了常态。 “嗬,我早就知道你们会觉得很难把我塞进你们的课程表,”他粗声粗气地说,又给他们倒了些茶,“即使你们用上了时间转换器——” “我们用不上了。”赫敏说,“夏天我们在魔法部时,把部里库存的时间转换器都砸碎了。《预言家日报》上写着呢。” “嗬,所以呀,”海格说,“你们就没有办法了……对不起,我刚才——你们知道——我只是在为阿拉戈克担心……不过我确实有点怀疑,既然格拉普兰教授给你们上过课——” 他们三个听了这话,立刻言不由衷地声讨起了曾给海格代过几次课的格拉普兰教授,一口咬定她是一个特别糟糕的老师。结果,当黄昏降临,海格站在屋外同他们挥手告别时,他显得情绪高昂多了。 “我饿坏了。”小屋的门一关上,他们匆匆走在昏暗的、空无一人的场地上时,哈利便说道。刚才他在吃岩皮饼时,一颗后槽牙不祥地嘎巴响了一下,他便赶紧把饼放下了。“我今天晚上还要到斯内普那里去关禁闭呢,没有多少时间吃晚饭了……” 他们进了城堡,正好看见考迈克·麦克拉根走进大礼堂。他走了两次才穿过那道门,第一次撞到门框上弹了回来。罗恩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跟在他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礼堂,哈利一把抓住赫敏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怎么啦?”赫敏警觉地问。 “据我看,”哈利小声说,“麦克拉根像是中了混淆咒,而他当时就站在你的座位前面。” 赫敏脸红了。 “噢,好吧,是我干的,”她小声说,“但是你真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议论罗恩和金妮的!而且,他的脾气坏透了,你看见他落选后是个什么反应——你肯定不希望球队里有这么一个家伙。” “对,”哈利说,“对,我想确实是这样。但那不是作弊吗,赫敏?我是说,你还是个级长呢,是不是?” “哦,你小声点儿!”赫敏断喝道,哈利暗暗地笑了。 “你们俩在做什么?”罗恩问,他又回到礼堂的门口,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没什么。”哈利和赫敏同时说道,然后便匆匆跟着罗恩走了进去。烤牛排的香味使哈利的肚子饿得更难受了,可是,他们刚朝格兰芬多的餐桌走了两三步,斯拉格霍恩教授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路。 “哈利,哈利,正是我希望见到的人!”他热情地大声说,手指玩弄着海象胡须尖,鼓着大肚子,“我就希望在吃饭前堵住你!今天晚上到我那里去吃一顿便饭如何?我们有一个小小的晚会,只请了几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我邀请了麦克拉根、沙比尼,还有迷人的梅林达·波宾——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她,她家里开着大型的连锁药店——还有,当然啦,我非常希望格兰杰小姐也能赏光。” 斯拉格霍恩说到最后,朝赫敏微微鞠了一躬,就好像罗恩根本不存在似的,看也没看他一眼。 “我不能来,教授,”哈利赶紧说道,“我要到斯内普教授那里去关禁闭。” “哦,天哪!”斯拉格霍恩说着脸一下子就拉长了,显得很滑稽,“天哪,天哪,我可就指望着你呢,哈利!好吧,我这就去找西弗勒斯谈谈,把情况解释一下,我相信我能说服他推迟你的禁闭。好,待会儿见,你们俩!” 他匆匆忙忙地走出了礼堂。 “他根本就不可能说服斯内普,”哈利等到斯拉格霍恩走得听不见了,便说道,“这个禁闭已经被推迟了一次。斯内普上回是看在邓布利多的面子上,他绝不会再为任何人推迟了。” “哦,我真希望你能来,我一个人可不想去!”赫敏焦虑地说。哈利知道她想起了麦克拉根。 “你恐怕不会一个人去的,金妮大概也受到了邀请。”罗恩没好气地说,斯拉格霍恩对他的忽视似乎让他耿耿于怀。 晚饭后,他们回到格兰芬多塔楼。这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吃过晚饭,公共休息室里非常拥挤,但他们总算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自从他们跟斯拉格霍恩碰过面后,罗恩就一直闷闷不乐。他抱着双臂,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赫敏伸手拿来了别人扔在一把椅子上的一份《预言家晚报》。 “有什么新消息?”哈利问。 “没有什么……”赫敏已经打开报纸,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噢,罗恩,快看,这里有你爸爸——他没事!”罗恩惊慌地转过头来,赫敏赶紧加了一句,“报上只是说他去了马尔福家。‘对于这位食死徒住所的第二次搜查似乎没有任何收获。伪劣防御咒及防护用品侦查收缴办公室的亚瑟·韦斯莱说,他的小组是在得到某人暗中透露的情报后才采取行动的。’” “对啊,那就是我!”哈利说,“我在国王十字车站跟他说了马尔福的事,还有马尔福想要博金替他修理的那件东西!嗯,既然不在他们家,他肯定把那东西带到了霍格沃茨——” “他怎么可能办到呢,哈利?”赫敏说着放下报纸,脸上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们进校时都被检查过的呀。” “什么?”哈利吃惊地说,“我可没有!” “噢,对了,你当然没有,我忘记你迟到了……唉,我们进入门厅时,费尔奇用探密器在我们全身上下扫了个遍。凡是黑魔法的物品都会被搜出来的,我就知道克拉布有一个干枯的人头被没收了。所以你看,马尔福不可能把危险的东西带进来!” 哈利暂时无话可说,他注视着金妮·韦斯莱逗弄那只侏儒蒲阿囡,过了一会儿才想出了一句反驳的话。 “有人可以通过猫头鹰把东西寄给他,”他说,“他妈妈或其他什么人。” “所有的猫头鹰也要受到检查。”赫敏说,“费尔奇用探密器到处乱捅时这么告诉我们的。” 哈利这次败下阵来,彻底无话可说了。看来,马尔福确实没有办法把危险的或黑魔法物品带进学校。他期待地看了看罗恩,但罗恩抱着双臂坐在那里,看着那边的拉文德·布朗。 “你能想出马尔福用什么办法——?” “哦,别提这件事了,哈利。”罗恩说。 “听着,斯拉格霍恩邀请赫敏和我去参加他那愚蠢的晚会,这不是我的错,我们俩都不想去,你知道的!”哈利一下子火了,冲口说道。 “好吧,既然没有人邀请我去参加晚会,”罗恩说着站了起来,“我还是上床睡觉吧。” 他嗵嗵嗵地朝男生宿舍的门口走去,哈利和赫敏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哈利?”新任追球手德米尔扎·罗宾斯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我有一个口信带给你。”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哈利满怀希望地坐起身。 “不……是斯内普教授的,”德米尔扎说,哈利的心往下一沉,“他说你必须在今晚八点半到他办公室去关禁闭——嗯——不管有多少人邀请你去参加晚会都没用。他还叫我通知你,你的任务是把腐烂的弗洛伯毛虫从好的里面挑出来,魔药课上要用——他还说你不用带防护手套。” “好的,”哈利沉着脸说,“非常感谢,德米尔扎。” 第150章银器和蛋白石 邓布利多去了哪儿?他在做什么?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哈利只见过校长两次。他很少在吃饭的时候露面,看来赫敏认为校长一次离开好几天的说法是对的。难道邓布利多忘记了他应该给哈利单独上课吗?邓布利多说过,那些课最终跟那个预言有关。哈利曾经觉得很受鼓舞,心里很踏实,现在却有点儿被遗弃的感觉。 十月中旬,他们第一次去霍格莫德村。由于学校周围的防范措施越来越严密,哈利本来以为不会允许他们去霍格莫德村了。现在知道还是要去,他心里很高兴。离开城堡散散心,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也是愉快的。 去霍格莫德村的那天早晨,外面刮起了狂风,哈利醒得很早,他翻看着那本《高级魔药制作》消磨早饭前的时间。平常他是不躺在床上看课本的,罗恩说得对,除了赫敏,这种行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雅观的,而赫敏那么做只是显得有些怪异而已。不过哈利觉得,混血王子的那本《高级魔药制作》根本不能算作课本。哈利越仔细研读那本书,越觉得里面内容丰富,不仅有容易操作的提示和快捷方法——正是这些让哈利赢得了斯拉格霍恩的热烈称赞,而且书的空白处还胡乱记着许多很有创意的小恶咒和小魔法,从那些涂涂改改的笔迹上看,哈利断定这些东西都是王子自己发明的。 哈利已经尝试过王子发明的几个咒语。有一个恶咒是让人的脚趾噌噌地疯长(他在走廊上拿克拉布做了一个试验,效果有趣极了);还有一个咒语是把人的舌头粘在上腭上(他在阿格斯·费尔奇身上用了两次,赢得了大家的热烈喝彩,而费尔奇还蒙在鼓里,毫无察觉);最有用的要数闭耳塞听咒了,这个咒语能让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充满一种无法辨别的嗡嗡声,这样,在课堂上就能随心所欲地聊天,不怕被别人听见了。唯一觉得这些魔法不好玩的就是赫敏,她始终板着脸,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如果哈利对近旁的什么人施了闭耳塞听咒,她就干脆一句话也不说。 哈利坐在床上,把课本侧过来仔细研读那潦草的笔迹写出的一个咒语,王子似乎在这个咒语上费了不少脑筋。经过无数次的涂涂改改,最后在那一页的角落上挤挤挨挨地写了这么几个字: 倒挂金钟(无声) 狂风裹着雨夹雪,无情地打在窗户上,纳威很响地打着呼噜,哈利盯着括号里的那两个字。无声……肯定是指无声咒。哈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练成功这个特殊的咒语。他对于无声咒仍然不能得心应手,斯内普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动不动拿这件事说三道四。其实,王子教给哈利的东西比斯内普要多得多。 哈利用魔杖随便指着一个地方,轻轻往上一抖,脑子里默念道:倒挂金钟! “啊啊啊啊啊!” 一道强光闪过,房间里乱成一团。罗恩发出一声惨叫,把大家都惊醒了。哈利惊慌地扔掉了《高级魔药制作》。罗恩头朝下悬在空中,似有一只无形的钩子钩住他的脚脖子,把他倒挂了起来。 “对不起!”哈利喊道,迪安和西莫放声大笑,纳威刚才摔到了地上,现在正慢慢地爬起来,“等等——我这就把你放下来——” 他摸到了那本魔药书,慌乱地翻找着刚才那一页。最后总算找到了,他在那个咒语下面辨认出挤成一团的几个字:哈利暗自祈祷这就是破解咒,然后集中意念,在脑子里念道:金钟落地! 又是一道强光闪烁,罗恩掉在床上,摔成一堆。 “对不起。”哈利又轻声说了一遍,迪安和西莫还在那里放声大笑。 “我希望你明天还是上闹钟吧。”罗恩声音闷闷地说。 他们穿好衣服,在身上鼓鼓囊囊地套了几件韦斯莱夫人织的毛衣,拿上了斗篷、围巾和手套。罗恩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认为哈利的新咒语非常好玩。实际上,他觉得这个咒语太好玩了,他们刚坐下来吃早饭,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讲给赫敏听。 “……然后又闪过一道亮光,我就掉回到床上了!”罗恩笑嘻嘻地说,一边动手给自己拿香肠。 赫敏听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板着冷冰冰的脸,不满地转向哈利。 “或许,这个咒语又是你那本魔药书里的吧?”她问。 哈利朝她皱起眉头。 “你总是一下子就得出最坏的结论,是吗?” “到底是不是?” “好吧……没错,是又怎么样?” “你竟然决定拿一个手写的陌生咒语来做试验,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手写的又怎么样?”哈利说,故意避重就轻,不回答其他问题。 “因为这可能是魔法部禁止使用的。”赫敏说,“而且,”她看到哈利和罗恩翻了翻眼珠,便又说道,“因为我开始觉得这个叫王子的家伙有点儿不可靠。” 哈利和罗恩同时喊她住口。 “那是闹着玩的!”罗恩把一瓶番茄酱倒过来浇在他的香肠上,说道,“只是闹着玩,赫敏,没什么大不了的!” “钩住脚脖子把人倒挂起来?”赫敏问,“谁会花时间和精力编出这样的咒语呢?” “弗雷德和乔治,”罗恩耸了耸肩膀说,“他们就爱搞那些玩意儿。还有,嗯——” “我爸爸。”哈利说。他是刚刚想起来的。 “什么?”罗恩和赫敏同时说道。 “我爸爸使用过那个咒语。”哈利说,“我——卢平告诉我的。” 最后这句不是实话。实际上,哈利是亲眼看见他父亲给斯内普施了这个魔法,但他一直没有把他在冥想盆里的那段经历告诉罗恩和赫敏。不过,眼下他突然想起一种很奇妙的可能性。混血王子会不会就是——? “或许你爸爸使用过它,哈利,”赫敏说,“但使用过它的不止你爸爸一个人。我们看见过一大堆人都在使用它,也许你已经忘记了。把人悬在半空,让他们昏昏沉沉、无能为力地在上面飘浮。” 哈利呆呆地望着她。他也想起了食死徒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心往下一沉。罗恩出来给他解了围。 “那是两码事。”他大大咧咧地说,“他们是在滥用这个魔法。哈利和他爸爸只是闹着玩儿。赫敏,你不喜欢王子,”他严肃地用香肠指着赫敏说道,“是因为他的魔药课学得比你好——” “跟那个毫无关系!”赫敏说,面颊一下子变得通红,“我只是认为,还不了解一种魔法是做什么用的就随便拿来使用,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还有,别再一口一个‘王子’的,就好像那是他的头衔似的,我敢说那只是一个愚蠢的外号,而且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个正经人!” “我不知道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印象。”哈利激动地说,“如果他是一个未成年的食死徒,他就不会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混血’的了,是不是?” 哈利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起他父亲是纯血统的,但他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走了,以后再去考虑…… “食死徒不可能都是纯血统的,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纯血统的巫师了。”赫敏固执地说,“我猜想他们大多数都是混血,却假装自己是纯血统。他们仇恨的只是麻瓜出身的人,他们肯定很愿意让你和罗恩入伙。” “他们休想让我成为食死徒!”罗恩气愤地说,他朝赫敏挥舞着手里的叉子,结果叉子上的一小片香肠飞了出去,砸在厄尼·麦克米兰的脑袋上,“我们全家都背叛了自己的血统!在食死徒看来,这跟麻瓜出身一样糟糕!” “他们倒是很愿意要我。”哈利讥讽地说,“要不是他们总想干掉我,说不定我跟他们还会成为铁哥们儿呢。” 罗恩笑了起来,就连赫敏也勉强露出了笑容,这时金妮出现了,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喂,哈利,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一卷羊皮纸,上面是那种熟悉的细细长长、歪向一边的字体,写着哈利的名字。 “谢谢你,金妮……邓布利多又要给我上课了!”哈利又对罗恩和赫敏说,一边展开羊皮纸,飞快地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星期一晚上!”他觉得心情一下子轻松、愉快了。“你跟我们一起去霍格莫德吗,金妮?”他问。 “我和迪安一起去——也许会在那儿见到你们。”她说完便朝他们挥挥手走了。 费尔奇和往常一样站在橡木大门口,一个个核对获准去霍格莫德村的同学的名字。这个时间比以往更加漫长,因为费尔奇用他的探密器在每个人身上反复地测来测去。 “就算我们把黑魔法物品偷带出去又有什么关系?”罗恩忐忑不安地盯着那根细细长长的探密器,问道,“你恐怕应该检查我们带进来的东西吧?” 他出言不逊,结果被探密器额外多戳了几下,当他们走到外面的狂风和雨雪中时,他还疼得龇牙咧嘴呢。 步行去霍格莫德村的一路上很不舒服。哈利用围巾裹住脸的下半部,暴露在外的部分很快就被冻得生疼生疼的,后来都发麻了。在通往村口的路上,到处可见弯着腰顶风前进的学生。哈利不止一次地怀疑,他们待在暖融融的公共休息室里可能会更愉快。当他们终于走到霍格莫德村时,却看见佐科笑话店被木板封死了,哈利认为这更证实了这趟旅行注定是毫无乐趣的。罗恩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指着蜂蜜公爵糖果店,谢天谢地,那里还开着门,哈利和赫敏便跟着罗恩摇摇晃晃地朝那家拥挤的小店走去。 “感谢上帝,”弥漫着乳脂糖香味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罗恩瑟瑟发抖地说,“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个下午吧。” “哈利,孩子!”他们身后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说。 “哦,糟糕。”哈利嘟囔道。他们三个一回头,看见了斯拉格霍恩教授,他戴了一顶硕大无比的毛绒帽子,身上是一件带有配套毛绒领子的大衣,手里攥着一大袋菠萝蜜饯,他至少占据了这个小店四分之一的空间。 “哈利,你已经错过我的三次小型晚餐会了!”斯拉格霍恩亲热地捅了捅哈利的胸口,“这可不行,孩子,我是铁了心要你来的!格兰杰小姐很喜欢这些晚会,是不是?” “是的,”赫敏无奈地说,“它们确实——” “那你为什么不来呢,哈利?”斯拉格霍恩责问道。 “嗯,我要参加魁地奇训练呢,教授。”哈利说。确实,每次斯拉格霍恩给他送来一张小小的系着紫色绸带的请柬时,他就故意安排球队训练。这个策略能保证不把罗恩一个人撇下。他们还经常和金妮一道想象赫敏与麦克拉根、沙比尼被关在一起的情景,乐得哈哈大笑。 “好啊,训练得这么刻苦,你们的第一场比赛肯定能赢!”斯拉格霍恩说,“不过偶尔来点儿娱乐是没有害处的。那么,星期一晚上怎么样,这种天气你们不可能训练的……” “不行,教授,我——我——我那天晚上跟邓布利多教授约好了。” “又是不巧!”斯拉格霍恩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啊,好吧……你不可能永远躲着我,哈利!” 他架子十足地挥了挥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糖果店,几乎没有注意到罗恩,就好像他只是店里陈列的一个蟑螂串。 “真不敢相信,居然又让你躲过了一次。”赫敏摇着头说,“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有时候还蛮好玩的……”她突然看见罗恩脸上的表情。“哦,看——他们有高级糖棒羽毛笔——可以吮好几个小时呢!” 哈利庆幸赫敏改变了话题,他假装对这种新的超大型糖棒羽毛笔特别感兴趣,但罗恩还是显得闷闷不乐,当赫敏问他接下来想去哪里时,他只是耸了耸肩膀。 “我们去三把扫帚吧,”哈利说,“那里肯定暖和。” 他们重新用围巾把脸裹住,离开了糖果店。刚从暖融融、甜丝丝的蜂蜜公爵店里出来,凛冽的寒风刮在他们脸上,像刀子一样。街上比较冷清,没有人停下来闲聊天,大家都在匆匆赶路,直奔他们要去的地方。唯一例外的是他们前面的两个人。他们就站在三把扫帚的外面,其中一个很高很瘦,哈利眯起眼睛,透过被雨水打湿的眼镜认出他是霍格莫德村另一家酒吧——猪头酒吧里的男招待。哈利、罗恩和赫敏走近时,那男招待用斗篷裹紧脖子,转身走开了,只留下那个矮个子在摸索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他们离那男人不到一步远了,哈利突然认出了他。 “蒙顿格斯!” 那个两腿外八字、留着一头乱糟糟的姜黄色长发的男人吓了一跳,怀里一只古色古香的小提箱掉在地上弹了开来,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像是一家古董店整个橱窗里的内容。 “噢,你好,哈利,”蒙顿格斯·弗莱奇说,装出非常轻快的样子,却装得一点儿也不像,“别让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他蹲在地上摸索着捡起箱子里的东西,一副巴不得马上离开的样子。 “你在卖这些东西?”哈利看着蒙顿格斯从地上抓起一堆各式各样、破破烂烂的东西,问道。 “唉,没办法,总得想办法口啊。”蒙顿格斯说,“把那个给我!” 罗恩正蹲下身捡起一个银器。 “等等,”罗恩慢悠悠地说,“这个看着眼熟——” “谢谢!”蒙顿格斯说着一把从罗恩手里夺过那只高脚酒杯,塞进了箱子,“好了,咱们以后再见——哎哟!” 哈利掐住蒙顿格斯的脖子,把他顶在酒吧外面的墙上。他一只手紧紧地掐着他,另一只手拔出了魔杖。 “哈利!”赫敏惊叫道。 “这玩意儿你是从小天狼星家里偷出来的,”哈利说。他与蒙顿格斯几乎鼻子碰鼻子,闻到了一股臭烘烘的烟草和烈酒的气味,“上面有布莱克家族的饰章。” “我——没有——什么?”蒙顿格斯结结巴巴地说,脸色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你干了什么?在他死的那天夜里,你去把那个地方洗劫了一空?”哈利吼道。 “我——没有——” “把它给我!” “哈利,你不能!”赫敏尖叫着说,蒙顿格斯的脸已经发青了。 砰的一声巨响,哈利觉得自己双手从蒙顿格斯的脖子上弹开了。蒙顿格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抓起掉在地上的箱子,然后——啪——他幻影移形了。 哈利扯着嗓子叫骂,原地转着圈儿看蒙顿格斯跑到哪儿去了。 “回来,你这个贼——!” “没有用了,哈利。” 唐克斯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那灰褐色的头发被雨雪淋得湿漉漉的。 “蒙顿格斯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伦敦。再嚷嚷也没有用了。” “他偷了小天狼星的东西!他偷东西!” “是啊,不过,”唐克斯说,她似乎对这个消息完全无动于衷,“你们不应该待在这儿受冻。” 她看着他们进了三把扫帚酒吧的门。哈利一进酒吧就吼了起来:“他在偷小天狼星的东西!” “我知道,哈利,可是请你别再嚷嚷了,别人都在看你呢。”赫敏小声说,“快去坐下来,我给你端饮料。” 几分钟后,赫敏端着三瓶黄油啤酒回到他们的桌子旁,哈利还在那里气呼呼地发脾气。 “社里就不能管管蒙顿格斯吗?”哈利气愤地小声责问他们两个,“他在总部的时候,他们就不能管着他点儿?至少别让他把搬得走的东西都偷光啊!” “嘘!”赫敏焦急地说,一边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偷听。坐在近旁的两个男巫怀着极大的兴趣盯着哈利,沙比尼懒洋洋地靠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哈利,换了我也会很生气的,我知道他偷的是你的东西——” 哈利被黄油啤酒呛了一口。他一时忘记了他已经是格里莫广场12号的主人。 “对啊,是我的东西!”他说,“怪不得他看见我那么心虚呢!哼,我要把这件事告诉邓布利多,蒙顿格斯就害怕他一个人。” “好主意。”赫敏小声说,她显然很高兴看到哈利终于平静下来,“罗恩,你在盯着什么呢?” “没什么。”罗恩说着慌忙把目光从吧台那儿挪开了,哈利知道他是想引起那位妩媚动人的老板娘——罗斯默塔女士的注意,罗恩已经暗暗喜欢她好长时间了。 “我想,你的那位‘没什么’正在后面拿更多的火焰威士忌吧?”赫敏尖刻地说。 罗恩没理会这句嘲讽的话,一言不发地慢慢喝着黄油啤酒,显然以为自己那副派头很高贵很深沉。哈利在想着小天狼星,他想起小天狼星当时是多么仇恨那些银质高脚酒杯。赫敏用手指敲着桌子,眼睛忽而望望罗恩,忽而望望吧台。 哈利刚把瓶里的啤酒喝完,赫敏就说:“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学校吧?” 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这趟旅行没有什么乐趣,再待下去,天气只会越来越糟糕。于是,他们又一次把斗篷裹得紧紧的,用围巾把脸挡住,戴上手套,跟在凯蒂·贝尔和一位朋友的后面出了酒吧,顺着大路往回走。他们步履艰难地踩着路上被冻得硬邦邦的雪泥,朝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哈利没来由地想起了金妮。他们没有碰见她,哈利心想,她肯定和迪安一起舒舒服服地待在帕笛芙夫人的茶馆里呢,那是快乐的情侣们最爱去的地方。哈利皱起双眉,埋头顶着随风飞舞的雨雪,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着。 过了一会儿哈利才意识到,被风刮到他耳朵里的凯蒂·贝尔和她朋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尖利了。哈利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们模糊的身影。两个女孩正为凯蒂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在争吵。 “这跟你没有关系,利妮!”哈利听见凯蒂说。 他们在小路上拐了一个弯,雨雪下得更密更急了,把哈利的眼镜弄得一片模糊。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擦拭着镜片,就在这时,利妮突然伸手去夺凯蒂手里的那包东西。凯蒂使劲往回一拽,那包东西掉在了地上。 一下子,凯蒂就升到了空中,她不像罗恩那样被可笑地钩住脚脖子倒挂起来,她的姿态非常优雅,双臂平伸着,像是要飞起来似的。然而,她身上有一些怪异,有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她的头发被猛烈的狂风吹得四下飘舞,但是她的眼睛紧闭着,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哈利、罗恩、赫敏和利妮都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她。 然后,在离地面六英尺高的地方,凯蒂突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而她所能看见或感觉到的东西显然给她带来了可怕的痛苦。她一声接一声地尖叫。利妮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拽住凯蒂的脚脖子,拼命想把她拖回到地面上。哈利、罗恩和赫敏也冲过去帮忙。就在他们抓住凯蒂的双腿时,她一下子落到他们身上。哈利和罗恩总算把她抱住了,但她扭动得太厉害了,他们简直控制不住她。于是,他们就把她放到了地面上。她剧烈地扭动着,失声惨叫,显然认不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哈利看看周围,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 “你们待在这儿!”他在呼啸的狂风中对另外几个人喊道,“我去叫人来帮忙!” 哈利撒腿朝学校的方向跑去。他以前从没见过有谁像凯蒂这样,他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飞快地拐过一个弯道,却跟一个庞然大物撞了个满怀,那家伙像是一头靠后腿站立的大熊。 “海格!”哈利摔进了一片树篱中,他喘着气,挣扎着钻出来叫道。 “哈利!”海格说,他的眉毛和胡子上都沾着雨雪,身上穿着那件巨大无比、邋里邋遢的海狸皮大衣,“我去看格洛普了,他进步可快了,你都——” “海格,那边有人受伤了,也许是中了魔咒什么的——” “什么?”海格俯下身听哈利说话,狂风的声音太响了。 “有人中了魔咒!”哈利扯开嗓子喊道。 “中了魔咒?谁中了魔咒——不是罗恩?赫敏?” “不,不是他们,是凯蒂·贝尔——在这边……” 他们一起顺着小路往回跑,很快就看见那一小群人围在凯蒂身边。凯蒂仍然躺在地上扭动、惨叫,罗恩、赫敏和利妮都在想办法使她安静下来。 “闪开!”海格喊道,“让我看看!” “她出事了!”利妮哭泣着说,“我不知道是怎么——” 海格盯着凯蒂看了一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把她抱起来,转身就朝城堡的方向跑去。几秒钟后,凯蒂的尖叫声就听不见了,四下里只有狂风的阵阵呼啸。 赫敏匆匆走到凯蒂那位号啕大哭的朋友身边,伸出胳膊搂住了她。 “你是利妮,是吗?” 那姑娘点了点头。 “这件事是突然发生的,还是——?” “那个包裹一撕开就出事了。”利妮抽抽搭搭地说,指着地上那个已经湿透的牛皮纸包。纸包裂开了,里面有什么东西发出绿莹莹的光。罗恩弯下腰伸出手去,哈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别碰它!” 哈利俯下身。他看见纸包里露出一条华丽的蛋白石项链。 “我以前见过它,”哈利注视着那东西说,“它很久以前陈列在博金-博克店里。商标上说它带着魔咒。凯蒂肯定是碰到它了。”他抬头看着利妮,利妮这会儿已经全身抖得无法控制了。“凯蒂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唉,我们刚才就为这个争吵着。她从三把扫帚的厕所里出来时,手里就拿着它,说那是送给霍格沃茨什么人的礼物,由她转交。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哦,不,哦,不,她肯定是中了夺魂咒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 利妮又哭得浑身发抖。赫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她没有说是谁给她的吗,利妮?” “没有……她不肯告诉我……我说她昏了头,绝不能把这东西拿到学校去,可她就是不听,后来……后来我想把东西从她手里抢过来……后来——后来——”利妮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我们最好赶紧回学校去,”赫敏仍然搂着利妮说,“这样就能弄清她现在怎么样了。走吧……” 哈利迟疑了一会儿,把脸上裹的围巾解了下来,他没有理会罗恩的惊叫,小心翼翼地用围巾裹住那条项链,把它捡了起来。 “我们需要把这个拿给庞弗雷女士看看。”他说。 他们跟着赫敏和利妮往前走,哈利心里紧张地思索着。他们刚走进学校的场地,他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马尔福知道这条项链。它四年前就在博金-博克店的一只匣子里,当时我藏在店里,躲避马尔福和他爸爸,我看见马尔福仔细打量过它。我们跟踪他的那天,他想买的就是这个东西!他没有忘记它,就想回去把它买下来!” “我——我说不清,哈利,”罗恩犹豫不决地说,“去博金-博克店的人多着呢……而且,那女生不是说凯蒂是在女厕所里拿到项链的吗?” “她说凯蒂从厕所出来时手里拿着项链,并没说是在厕所里拿到的——” “麦格!”罗恩警告说。 哈利抬头一看,果然,麦格教授冒着随风飞旋的雨雪匆匆走下石头台阶来迎他们了。 “海格说你们四个人看见了凯蒂·贝尔出事的经过——请立刻到楼上我的办公室来一趟!你手里拿的什么,波特?” “就是凯蒂碰的那个东西。”哈利说。 “天哪,”麦格教授说着从哈利手里接过项链,神色显得十分紧张,“不,不,费尔奇,他们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看见费尔奇举着探密器,兴致勃勃、踢踏踢踏地从门厅走来,便赶紧对他说,“立刻把这条项链拿去给斯内普教授,千万不要碰它,就让它一直包在围巾里!” 哈利和其他几个人跟着麦格教授上楼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溅满雨雪的窗玻璃在窗框里咔咔作响,尽管炉栅里噼噼啪啪地燃着旺火,屋里还是很冷。麦格教授关上门,快步绕到桌子后面,看着哈利、罗恩、赫敏和仍然哭个不停的利妮。 “说吧,”她严厉地说,“怎么回事?” 利妮结结巴巴地说开了,因为哭得控制不住,中间停顿了好几次。她告诉麦格教授,凯蒂怎么在三把扫帚酒吧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怎么显得有点怪怪的,手里拿着那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包裹;她们俩怎么争吵,因为她认为凯蒂不应该答应转交一件不知名的东西;争吵到最激烈的时候,两人便开始抢夺那个包裹,结果包裹被扯开了。说到这里,利妮情绪完全崩溃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麦格教授不失温柔地说,“利妮,你到校医院去,让庞弗雷女士给你点儿药压压惊。” 利妮走后,麦格教授转向哈利、罗恩和赫敏。 “凯蒂碰了那条项链后发生了什么?” “她升到了空中,”哈利抢在罗恩和赫敏前面说,“然后开始尖叫,接着便掉了下来。教授,请问我能见见邓布利多教授吗?” “校长出去了,要到星期一才回来,波特。”麦格教授显得很惊讶,说道。 “出去了?”哈利气恼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波特,出去了!”麦格教授尖刻地说,“但是我认为,关于这件可怕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跟我说!” 一刹那间,哈利有些犹豫。他好像很难对麦格教授推心置腹。而邓布利多尽管在许多方面令人生畏,却似乎不太可能对某个想法嗤之以鼻,不管这个想法多么荒唐离奇。然而,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没有工夫考虑是否会遭到嘲笑了。 “我认为是德拉科·马尔福给了凯蒂那条项链,教授。” 站在他一侧的罗恩尴尬地揉着鼻子;站在他另一侧的赫敏把脚在地上滑来滑去,似乎巴不得跟哈利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哈利,”麦格教授惊愕地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有证据吗?” “没有,”哈利说,“但是……”他把那天他们跟踪马尔福到博金-博克店,偷听到他和博金之间的那段对话告诉了麦格教授。 他说完后,麦格教授显得有点儿迷惑。 “马尔福把一件东西拿到博金-博克店去修理?” “不,教授,他只是要博金告诉他怎么修理一件东西,并没有把它带去。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他同时还买了一件东西,我认为就是那条项链——” “你看见马尔福离开商店时拿着那样一个包裹?” “不,教授,他叫博金替他保存在店里——” “可是,哈利,”赫敏打断了他的话,“博金问他是不是想把东西拿走,马尔福说‘不’——” “因为他不想碰那东西,那还用说吗!”哈利生气地说。 “他的原话是:‘我拿着它走在街上像什么话?’”赫敏说。 “是啊,他拿着一条项链确实会显得很傻。”罗恩插嘴说。 “哦,罗恩,”赫敏绝望地说,“项链肯定是包起来的,他用不着碰到它,而且很容易藏在斗篷里面的口袋里,没有人会看得见!我认为他保存在博金-博克店里的那件东西要么体积很大,要么会发出很大的响动,他知道如果带着那东西在街上走,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她不让哈利有机会打断她,只顾大声地往下说,“我向博金打听过那条项链,记得吗?当时我走进店里,想弄清马尔福要他保存什么,我看见项链还在那儿。博金告诉了我项链的价钱,他并没有说它已经卖出去了——” “嘿,你做得太显眼了,他五秒钟内就发现了你想干什么,自然不会告诉你啦——而且,马尔福可以通过邮购的方式——” “够了!”赫敏刚想张嘴反驳,麦格教授就气呼呼地说道,“波特,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们不能因为马尔福先生光顾过那家可能卖出这条项链的商店,就随随便便地指责他。去过那家商店的可能有好几百人——” “——我也是这么说的——”罗恩嘟囔道。 “——而且,今年我们加强了严密的安全防范措施,我不相信那条项链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这所学校——” “可是——” “——还有一点,”麦格教授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气说,“马尔福先生今天没有去霍格莫德村。” 哈利呆呆地望着她,顿时泄了气。 “你怎么知道的,教授?” “因为他在我这里关禁闭呢。他已经接连两次没有完成变形课的家庭作业。好了,波特,感谢你把你的怀疑告诉了我,”她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但是我现在要去医院看看凯蒂·贝尔。祝你们愉快。”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他们别无选择,只好一言不发地挨个儿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哈利很生罗恩和赫敏的气,因为他们跟麦格站在一边。不过,当他们开始谈论刚才发生的事情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进去。 “那么,你们认为凯蒂要把那条项链交给谁呢?”他们上楼去公共休息室时,罗恩问道。 “只有天知道了,”赫敏说,“不过,不管那个人是谁都逃不过去。只要打开那个包裹,就肯定会碰到项链。” “许多人都有可能,”哈利说,“邓布利多——食死徒巴不得摆脱他呢,他肯定是他们的首选目标;或者斯拉格霍恩——邓布利多认为伏地魔很想把他拉过去,现在他们看到他站到了邓布利多一边,肯定很不高兴;或者——” “或者是你。”赫敏很焦虑地说。 “不可能,”哈利说,“要是那样的话,凯蒂只要在路上转个身,直接交给我就行了,不是吗?从三把扫帚出来以后,我就一直走在她后面。费尔奇对每个进出霍格沃茨的人都要搜查一番,凯蒂在校外把包裹交给我不是要明智得多吗?我不明白马尔福为什么要叫她把项链带进城堡。” “哈利,马尔福不在霍格莫德村!”赫敏说,她无奈地跺着脚。 “那他肯定还有一个同谋,”哈利说,“克拉布或高尔——对了,说不定是另一个食死徒呢,现在他肯定有一大堆比克拉布和高尔更像样的哥们儿了,因为他已经加入——” 罗恩和赫敏交换了一个目光,显然是说“跟他争论没用”。 “茴香麦片!”赫敏果断地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胖夫人跟前。 肖像向前旋开,放他们进了公共休息室。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弥漫着湿衣服的气味。由于天气恶劣,似乎许多人都提早从霍格莫德村回来了。不过,人们并没有惊慌地窃窃私语,做出各种猜测,看来凯蒂惨遭厄运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仔细想想,这次下手其实安排得并不巧妙。”罗恩大大咧咧地把一个一年级同学从火边一把好椅子上赶开,自己坐了下来,“那个魔咒连城堡的大门都没能进入,这种安排可不能算万无一失。” “你说得对,”赫敏说着用脚把罗恩从椅子上赶开,让那个一年级同学重新坐了下来,“这确实不是一个很周密的计划。” “马尔福什么时候算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思想家了?”哈利问。 罗恩和赫敏都没有理睬他。 第151章神秘的里德尔 凯蒂第二天就转到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去了,这时候,她中了魔咒的消息已经在学校里传遍了,不过具体细节大家并不清楚,除了哈利、罗恩、赫敏和利妮,似乎谁也不知道凯蒂本人并不是那条项链预期的攻击目标。 “噢,马尔福当然也知道。”哈利对罗恩和赫敏说,他们俩每次听见哈利提到“马尔福是食死徒”的想法,都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邓布利多不知道去了哪儿,哈利甚至怀疑他星期一晚上能不能赶回来给他上课。不过既然没有收到取消上课的通知,他还是在晚上八点钟准时出现在邓布利多办公室外面。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有声音请他进去。邓布利多坐在那里,显得特别疲惫,那只手还像以前一样焦黑干枯,但是他脸上带着微笑,示意哈利坐下。冥想盆又一次放在桌上,将星星点点的银色光斑投射在天花板上。 “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很忙碌啊,”邓布利多说,“你亲眼看见了凯蒂出事的情景。” “是的,先生。她怎么样了?” “情况还很不好,不过她还算幸运。她似乎只是一小块皮肤碰到了项链:她的手套上有一个小洞。如果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或只是用不戴手套的手拿起项链,她都会死去,也许当场就毙命了。幸好斯内普教授很有办法,阻止了魔咒的快速传播——” “为什么是他?”哈利立刻问道,“为什么不是庞弗雷女士?” “没礼貌。”墙上一幅肖像里传出一个轻轻的声音,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小天狼星的曾曾祖父,刚才趴在胳膊上似乎睡着了,这会儿正好抬起头来,“想当年,我可不允许一位学生对霍格沃茨的管理方式提出异议。” “是的,谢谢你,菲尼亚斯。”邓布利多息事宁人地说,“哈利,斯内普在黑魔法方面的知识比庞弗雷女士丰富得多。而且,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工作人员每小时都在向我汇报情况,我相信凯蒂很快就有希望完全恢复的。” “你这个周末去哪儿了,先生?”哈利问,他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但他豁出去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显然也觉得哈利太过分了,轻轻地发出了嘘声。 “目前我还不想说,”邓布利多说,“不过,以后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会吗?”哈利惊异地问。 “会,我想会的。”邓布利多说着从长袍里面掏出一个装着银白色记忆的新瓶子,用魔杖一捅,拔出了木塞。 “先生,”哈利犹豫不决地说,“我在霍格莫德村看见蒙顿格斯了。” “啊,是的,我已经发现蒙顿格斯不把你继承的遗产当回事,经常顺手牵羊。”邓布利多微微皱着眉头说,“自从你在三把扫帚酒吧外面跟他说过话之后,他就藏起来了。我想他是不敢见我了吧。不过你放心,他再也不会把小天狼星留下的东西偷走了。” “那个卑鄙的老杂种竟敢偷布莱克家的祖传遗物?”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恼火地说,然后便大步走出了像框,无疑是去拜访他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那幅肖像了。 “教授,”哈利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说,“麦格教授有没有把我在凯蒂受伤后对她说的话告诉你?就是关于德拉科·马尔福的?” “是的,她对我说了你的怀疑。”邓布利多说。 “那么你——?” “凡是在凯蒂事故中有嫌疑的人,我都要对其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邓布利多说,“可是,哈利,我现在关心的是我们的课。” 哈利听了这话感到有点恼火。既然他们的课这么重要,为什么第一堂课和第二堂课之间隔了这么长时间?不过,他没有就德拉科·马尔福的事再说什么,而是注视着邓布利多把那些新的记忆倒进冥想盆中,然后用细长的双手端起石盆轻轻转动。 “关于伏地魔的早期经历,我想你一定还记得,我们上次说到那位英俊的麻瓜——汤姆·里德尔抛弃了他的女巫妻子梅洛普,回到了他在小汉格顿村的老家。梅洛普独自待在伦敦,肚子里怀着那个日后将成为伏地魔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她在伦敦呢,先生?” “因为有卡拉克塔库斯·博克提供的证据。”邓布利多说,“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当年协助创办的一家商店,正是出售我们所说的那条项链的店铺。” 他晃动着冥想盆里的东西,就像淘金者筛金子一样,哈利以前看见他这么做过。那些不断旋转的银白色物体中浮现出一个小老头儿的身影,他在冥想盆里慢慢地旋转,苍白得像幽灵一样,但比幽灵更有质感,他的头发非常浓密,把眼睛完全遮住了。 “是的,我们是在很特殊的情况下得到它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巫在圣诞节前拿来的,说起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说她急需要钱,是啊,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还怀着身孕。她说那个挂坠盒以前是斯莱特林的。咳,我们成天听到这样的鬼话:‘噢,这是梅林的东西,真的,是他最喜欢的茶壶。’可是我仔细一看,挂坠盒上果然有斯莱特林的标记,我又念了几个简单的咒语就弄清了真相。当然啦,那东西简直就是价值连城。那女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它有多么值钱,只卖了十个加隆就心满意足了。那是我们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邓布利多格外用力地晃了晃冥想盆,卡拉克塔库斯又重新回到他刚才出现的地方,沉入了旋转的记忆之中。 “他只给了她十个加隆?”哈利愤愤不平地说。 “卡拉克塔库斯·博克不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邓布利多说,“这样我们便知道,梅洛普在怀孕后期,独自一个人待在伦敦,迫切地需要钱,不得不卖掉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那个挂坠盒,也是马沃罗非常珍惜的一件传家宝。” “但是她会施魔法呀!”哈利性急地说,“她可以通过魔法给自己弄到食物和所有的东西,不是吗?” “嗬,”邓布利多说,“也许她可以。不过我认为——我这又是在猜测,但我相信我是对的——我认为梅洛普在被丈夫抛弃之后,就不再使用魔法了。她大概不想再做一个女巫了。当然啦,也有另一种可能,她那得不到回报的爱情以及由此带来的绝望大大削弱了她的力量。那样的事情是会发生的。总之,你待会儿就会看到,梅洛普甚至不肯举起魔杖拯救自己的性命。” “她甚至不愿意为了她的儿子活下来吗?”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 “莫非你竟然对伏地魔产生了同情?” “不,”哈利急忙说道,“但是梅洛普是可以选择的,不是吗,不像我妈妈——” “你妈妈也是可以选择的。”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是的,梅洛普·里德尔选择了死亡,尽管有一个需要她的儿子,但是不要对她求全责备吧,哈利。长期的痛苦折磨使她变得十分脆弱,而且她一向没有你妈妈那样的勇气。好了,现在请你站起来……” “我们去哪儿?”哈利问,这时邓布利多走过来和他一起站在桌前。 “这次,”邓布利多说,“我们要进入我的记忆。我想,你会发现它不仅细节生动,而且准确无误。你先来,哈利……” 哈利朝冥想盆俯下身,他的脸扎入了盆中冰冷的记忆,然后他又一次在黑暗中坠落……几秒钟后,他的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他睁开眼睛,发现他和邓布利多站在伦敦一条繁忙的老式街道上。 “那就是我。”邓布利多指着前面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欢快地说,那人正在一辆马拉的牛奶车前面横穿马路。 这位年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长头发和长胡子都是赤褐色的。他来到马路这一边,顺着人行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他身上那件考究的紫红色天鹅绒西服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好漂亮的衣服,先生。”哈利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邓布利多只是轻声笑了笑。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年轻的邓布利多,最后穿过一道大铁门,走进了一个光秃秃的院子。 院子后面是一座四四方方、阴森古板的楼房,四周围着高高的栏杆。他走上通向前门的几级台阶,敲了一下门。过了片刻,一个系着围裙的邋里邋遢的姑娘把门打开了。 “下午好,我跟一位科尔夫人约好了,我想,她是这里的总管吧?” “哦,”那个姑娘满脸困惑地说,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邓布利多那一身古怪的行头,“嗯……等一等……科尔夫人!”她扭头大声叫道。 哈利听见远处有个声音大喊着回答了她。那姑娘又转向了邓布利多。 “进来吧,她马上就来。” 邓布利多走进一间铺着黑白瓷砖的门厅。整个房间显得很破旧,但是非常整洁,一尘不染。哈利和老邓布利多跟了进去。大门还没在他们身后关上,就有一个瘦骨嶙峋、神色疲惫的女人快步朝他们走来。她的面部轮廓分明,看上去与其说是凶恶,倒不如说是焦虑。她一边朝邓布利多走来,一边扭头吩咐另一个系着围裙的帮手。 “……把碘酒拿上楼给玛莎,比利·斯塔布斯把他的痂都抓破了,埃里克·华莱的血把床单都弄脏了——真倒霉,竟染上了水痘!”她像是对着空气说话,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邓布利多身上。她猛地刹住脚步,一脸惊愕,仿佛看见一头长颈鹿迈过了她的门槛。 “下午好。”邓布利多说着伸出了手。 科尔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叫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给您写过一封信,请求您约见我,您非常仁慈地邀请我今天过来。” 科尔夫人眨了眨眼睛。她似乎这才认定邓布利多不是她的幻觉,便强打起精神说道:“噢,对了。好——好吧——你最好到我的房间里来。是的。” 她领着邓布利多走进了一间好像半是客厅半是办公室的小屋。这里和门厅一样简陋寒酸,家具都很陈旧,而且不配套。她请邓布利多坐在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她自己则坐到了一张杂乱不堪的桌子后面,紧张地打量着他。 “我信上已经对您说了,我来这里,是想跟您商量商量汤姆·里德尔的事,给他安排一个前程。”邓布利多说。 “你是他的亲人?”科尔夫人问。 “不,我是一位教师,”邓布利多说,“我来请汤姆到我们学校去念书。” “那么,这是一所什么学校呢?” “校名是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说。 “你们怎么会对汤姆感兴趣呢?” “我们认为他具有我们寻找的一些素质。” “你是说他赢得了一份奖学金?这怎么会呢?他从来没有报名申请啊。” “噢,他一出生,我们学校就把他的名字记录在案——” “谁替他注册的呢?他的父母?” 毫无疑问,科尔夫人是一个非常精明、让人感到有些头疼的女人。邓布利多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哈利看见他从天鹅绒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了魔杖,同时又从科尔夫人的桌面上拿起一张完全空白的纸。 “给。”邓布利多说着把那张纸递给了她,一边挥了一下魔杖,“我想,您看一看这个就全清楚了。” 科尔夫人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专注起来,她对着那张空白的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看来是完全符合程序的。”她平静地说,把纸还给了邓布利多。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一瓶杜松子酒和两只玻璃杯上,那些东西几秒钟前肯定不在那儿。 “嗯——我可以请你喝一杯杜松子酒吗?”她用一种特别温文尔雅的声音说。 “非常感谢。”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 很明显,科尔夫人喝起杜松子酒来可不是个新手。她把两个人的杯子斟得满满的,一口就把自己那杯喝得精光。她不加掩饰地咂巴咂巴嘴,第一次朝邓布利多露出了微笑,邓布利多立刻趁热打铁。 “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汤姆·里德尔的身世?他好像是在这个孤儿院里出生的?” “没错,”科尔夫人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些杜松子酒,“那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当时刚来这里工作。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外面下着雪,冷得要命。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那个姑娘,年纪比我当时大不了多少,踉踉跄跄地走上前门的台阶。咳,这种事儿我们经历得多了。我们把她搀了进来,不到一小时她就生下了孩子。又过了不到一小时,她就死了。” 科尔夫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 “她临死之前说过什么话没有?”邓布利多问,“比如,关于那男孩的父亲?” “是啊,她说过。”科尔夫人手里端着杜松子酒,面前是一位热心的听众,这显然使她来了兴致。 “我记得她对我说:‘我希望他长得像他爸爸。’说老实话,她这么希望是对的,因为她本人长得并不怎么样——然后,她告诉我,孩子随他父亲叫汤姆,中间的名字随她自己的父亲叫马沃罗——是啊,我知道,这名字真古怪,对吧?我们怀疑她是不是马戏团里的人——她又说那男孩的姓是里德尔。然后她就没再说什么,很快就死了。” “后来,我们就按照她说的给孩子起了名字,那可怜的姑娘似乎把这看得很重要,可是从来没有什么汤姆、马沃罗或里德尔家的人来找他,也不见他有任何亲戚,所以他就留在了孤儿院里,一直到今天。” 科尔夫人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杜松子酒。她的颧骨上泛起两团红晕。然后她说:“他是个古怪的孩子。” “是啊,”邓布利多说,“我也猜到了。” “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很古怪,几乎从来不哭。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就变得很……怪异。” “怪异,哪方面怪异呢?”邓布利多温和地问。 “是这样,他——” 科尔夫人突然顿住口,她越过杜松子酒杯朝邓布利多投去询问的目光,那目光一点儿也不恍惚或糊涂。 “他肯定可以到你们学校去念书,是吗?” “肯定。”邓布利多说。 “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不会。”邓布利多说。 “不管怎样,你都会把他带走?” “不管怎样。”邓布利多严肃地重复道。 科尔夫人眯起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要不要相信他。最后她显然认为他是可以相信的,于是突然脱口说道:“他让别的孩子感到害怕。” “你是说他喜欢欺负人?”邓布利多问。 “我想肯定是这样,”科尔夫人微微皱着眉头说,“但是很难当场抓住他。出过一些事故……一些恶性事件……” 邓布利多没有催她,但哈利可以看出他很感兴趣。科尔夫人又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面颊上的红晕更深了。 “比利·斯塔布斯的兔子……是啊,汤姆说不是他干的,我也认为他不可能办得到,可说是这么说,那兔子总不会自己吊在房梁上吧?” “是啊,我也认为不会。”邓布利多轻声说。 “但是我死活也弄不清他是怎么爬到那上面去干这事儿的。我只知道他和比利前一天吵过一架。还有后来——”科尔夫人又痛饮了一口杜松子酒,这次洒了一些流到下巴上,“夏天出去郊游——你知道的,每年一次。我们带他们到郊外或者海边——从那以后,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就一直不大对劲儿,我们问起来,他们只说是跟汤姆·里德尔一起进过一个山洞。汤姆发誓说他们是去探险,可是在那里面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可以肯定。此外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稀奇古怪……” 她又看着邓布利多,她虽然面颊酡红,目光却很沉着。 “我想,许多人看见他离开这儿都会拍手称快的。” “我相信您肯定明白,我们不会一直让他待在学校里,”邓布利多说,“至少每年暑假他还会回到这儿。” “噢,没问题,那也比被人用生锈的拨火棍抽鼻子强。”科尔夫人轻轻打着酒嗝说。她站了起来,哈利惊异地发现,尽管瓶里的杜松子酒已经少了三分之二,她的腿脚仍然很稳当。“我猜你一定很想见见他吧?” “确实很想。”邓布利多说着也站了起来。 科尔夫人领着他出了办公室,走上石头楼梯,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吩咐和指责她的帮手和孩子们。哈利看到那些孤儿都穿着清一色的灰色束腰袍子。他们看上去都得到了合理的精心照顾,但是毫无疑问,在这个地方长大,气氛是很阴沉压抑的。 “我们到了。”科尔夫人说,他们在三楼的楼梯平台上拐了一个弯,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的第一个房间门口停住了。她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汤姆?有人来看你了。这位是邓布顿先生——对不起,是邓德波先生。他来告诉你——唉,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哈利和两个邓布利多一起走进房间,科尔夫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屋,只有一个旧衣柜、一把木椅子和一张铁床。一个男孩坐在灰色的毛毯上,两条长长的腿伸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汤姆·里德尔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冈特家族的影子。梅洛普的遗言变成了现实:他简直就是他那位英俊的父亲的缩小版。对十一岁的孩子来说,他的个子算是高的,黑黑的头发、脸色苍白。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邓布利多怪异的模样和装扮。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你好,汤姆。”邓布利多说着走上前伸出了手。 男孩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握了握。邓布利多把一把硬邦邦的木头椅子拉到里德尔身边,这样一来,他们俩看上去就像是一位住院病人和一位探视者。 “我是邓布利多教授。” “‘教授’?”里德尔重复了一句,他露出很警觉的神情。“是不是就像‘医生’一样?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她叫你来给我检查检查的?” 他指着刚才科尔夫人离开的房门。 “不,不是。”邓布利多微笑着说。 “我不相信你。”里德尔说,“她想让人来给我看看病,是不是?说实话!”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凶狠响亮,气势吓人。这是一句命令,看来他以前曾经多次下过这种命令。他突然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邓布利多,而邓布利多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和蔼地微笑着。过了几秒钟,里德尔的目光松弛下来,但他看上去似乎更警觉了。 “你是谁?”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是邓布利多教授,我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学校里工作。我来邀请你到我的学校——你的新学校去念书,如果你愿意的话。” 听了这话,里德尔的反应大大出人意料。他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后退着离开了邓布利多,神情极为恼怒。 “你骗不了我!你是从疯人院里来的,是不是?‘教授’,哼,没错——告诉你吧,我不会去的,明白吗?那个该死的老妖婆才应该去疯人院呢。我根本没把小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怎么样,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他们会告诉你的!” “我不是从疯人院来的,”邓布利多耐心地说,“我是个老师,如果你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我就跟你说说霍格沃茨的事儿。当然啦,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所学校,也没有人会强迫你——” “我倒想看看谁敢!”里德尔轻蔑地说。 “霍格沃茨,”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似乎没有听见里德尔的最后那句话,“是一所专门为具有特殊才能的人开办的学校——” “我没有疯!” “我知道你没有疯。霍格沃茨不是一所疯子的学校,而是一所魔法学校。” 沉默。里德尔呆住了,脸上毫无表情,但他的目光快速地轮番扫视着邓布利多的两只眼睛,似乎想从其中一只看出他在撒谎。 “魔法?”他轻声重复道。 “不错。”邓布利多说。 “我的那些本领,是……是魔法?” “你有些什么本领呢?” “各种各样。”里德尔压低声音说,兴奋的红晕从他的脖子向凹陷的双颊迅速蔓延。他显得很亢奋。“我不用手碰就能让东西动起来。我不用训练就能让动物听我的吩咐。谁惹我生气,我就能让谁倒霉。我只要愿意就能让他们受伤。” 他的双腿在颤抖。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重新坐在床上,垂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像在祈祷一样。 “我早就知道我与众不同。”他对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我早就知道我很特别。我早就知道这里头有点什么。” “对,你的想法没有错。”邓布利多说,他收敛笑容,目光专注地看着里德尔,“你是一个巫师。” 里德尔抬起头。他的面孔一下子变了:透出一种狂热的欣喜。然而不知怎的,这并没有使他显得更好看些,反而使他精致的五官突然变得粗糙了,那神情简直像野兽一样。 “你也是个巫师?” “是的。” “证明给我看。”里德尔立刻说道,口气和刚才那句“说实话”一样盛气凌人。 邓布利多扬起眉毛。 “如果,按我的理解,你同意到霍格沃茨去念书——” “我当然同意!” “那你就要称我为‘教授’或‘先生’。” 里德尔的表情僵了一刹那,接着他突然以一种判若两人的彬彬有礼的口气说:“对不起,先生。我是说——教授,您能不能让我看看——?” 哈利以为邓布利多一定会拒绝,他以为邓布利多会对里德尔说,以后在霍格沃茨有的是时间做具体示范,并说他们眼下是在一座住满麻瓜的楼房里,必须谨慎从事。然而令他大为惊讶的是,邓布利多从西服上装的内袋里抽出魔杖,指着墙角那个破旧的衣柜,漫不经心地一挥。 衣柜立刻着起火来。 里德尔腾地跳了起来。哈利不能责怪他发出惊恐和愤怒的吼叫,他的所有财产大概都在那个衣柜里。可是,里德尔刚要向邓布利多兴师问罪,火焰突然消失了,衣柜完好无损。 里德尔看看衣柜,又看看邓布利多,然后,他指着那根魔杖,表情变得很贪婪。 “我从哪儿可以得到一根?” “到时候会有的。”邓布利多说,“你那衣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 果然,衣柜里传出微弱的咔哒咔哒声。里德尔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把门打开。”邓布利多说。 里德尔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猛地打开了衣柜的门。挂衣杆上挂着几件破旧的衣服,上面最高一层的搁板上有一只小小的硬纸板箱,正在不停地晃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里面似乎关着几只疯狂的老鼠。 “把它拿出来。”邓布利多说。 里德尔把那只晃动的箱子搬下来。他显得不知所措。 “那箱子里是不是有一些你不该有的东西?”邓布利多问。 里德尔用清晰、审慎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 “是的,我想是的,先生。”他最后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说。 “打开。”邓布利多说。 里德尔打开盖子,看也没看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他的床上。哈利本来以为里面会有更加令人兴奋的东西,却只看见一堆平平常常的玩意儿,其中有一个游游拉线盘、一只银顶针、一把失去光泽的口琴。它们一离开箱子就不再颤抖了,乖乖地躺在薄薄的毯子上,一动不动了。 “你要把这些东西还给它们的主人,并且向他们道歉。”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一边把魔杖插进了上衣口袋里,“我会知道你有没有做。我还要警告你:霍格沃茨是不能容忍偷窃行为的。” 里德尔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他仍然冷冷地盯着邓布利多,似乎在掂量他。最后,他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说:“知道了,先生。” “在霍格沃茨,”邓布利多继续说道,“我们不仅教你使用魔法,还教你控制魔法。你过去用那种方式使用你的魔法,我相信是出于无意,但这是我们学校绝不会传授、也绝不能容忍的。让自己的魔法失去控制,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你应该知道,霍格沃茨是可以开除学生的,而且魔法部——没错,有一个魔法部——会以更严厉的方式惩罚违法者。每一位新来的巫师都必须接受:一旦进入我们的世界,就要服从我们的法律。” “知道了,先生。”里德尔又说道。 很难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把那一小堆偷来的赃物放回硬纸箱时,脸上还是那样毫无表情。收拾完后,他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对邓布利多说:“我没有钱。” “那很容易解决。”邓布利多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钱袋,“霍格沃茨有一笔基金,专门提供给那些需要资助购买课本和校袍的人。你的有些魔法书恐怕只能买二手货,不过——” “在哪儿买魔法书?”里德尔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谢也没谢一声就把钱袋拿了过去,仔细地端详起一枚厚厚的金加隆来。 “在对角巷。”邓布利多说,“我带来了你的书单和学校用品清单。我可以帮你把东西买齐——” “你要陪我去?”里德尔抬起头来问道。 “那当然,如果你——” “我用不着你,”里德尔说,“我习惯自己做事,我总是一个人在伦敦跑来跑去。那么,到这个对角巷怎么走呢——先生?”他碰到了邓布利多的目光,便补上了最后两个字。 哈利以为邓布利多会坚持陪着里德尔,但事情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邓布利多把装着购物清单的信封递给了里德尔,又告诉了里德尔从孤儿院到破釜酒吧的具体路线,然后说道:“你准能看见它,尽管你周围的麻瓜——也就是不懂魔法的人——是看不见的。打听一下酒吧老板汤姆——很容易记,名字跟你一样——” 里德尔恼怒地抽搐了一下,好像要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你不喜欢‘汤姆’这个名字?” “叫‘汤姆’的人太多了。”里德尔嘟囔道。然后他似乎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又似乎是脱口而出:“我父亲是巫师吗?他们告诉我他也叫汤姆·里德尔。” “对不起,我不知道。”邓布利多说,声音很温和。 “我母亲不可能会魔法,不然她不会死。”里德尔不像是在对邓布利多说话,而更像是自言自语,“肯定是我父亲。那么——我把东西买齐了之后——什么时候到这所霍格沃茨学校去呢?” “所有的细节都写在信封里的第二张羊皮纸上。”邓布利多说,“你九月一日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信封里还有一张火车票。” 里德尔点了点头。邓布利多站起身,又一次伸出了手。里德尔一边握手一边说:“我可以跟蛇说话。我们到郊外远足的时候我发现的——它们找到我,小声对我说话。这对于一个巫师来说是正常的吗?” 哈利看得出来,他是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提到这个最奇特的本事,一心想把邓布利多镇住。 “很少见,”邓布利多迟疑了一下,说道,“但并非没有听说过。” 他的语气很随便,但他的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着里德尔的脸。两人站了片刻,男人和男孩,互相凝视着。然后两人松开了手,邓布利多走到了门边。 “再见,汤姆。我们在霍格沃茨见。” “我看差不多了。”哈利身边那位满头白发的邓布利多说。几秒钟后,他们又一次轻飘飘地在黑暗中飞翔着,然后稳稳地落在现实中的办公室里。 “坐下吧。”邓布利多落在哈利身边,说道。 哈利坐了下来,脑子里仍然想着刚才看见的一切。 “他相信这件事的速度比我快得多——我是说,当你对他说他是一个巫师的时候。”哈利说,“海格最初告诉我时,我可不相信。” “是啊,里德尔巴不得相信他是——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与众不同’的。”邓布利多说。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哈利问。 “我就知道我刚才看见的那个人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黑魔法巫师?”邓布利多说,“不,我根本不知道他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不过我确实对他很感兴趣。我回到霍格沃茨后就打算密切关注他,其实我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因为他独自一个人,没有朋友,但是,我当时就觉得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别人。” “你刚才也听见了,对于这样一个年轻巫师来说,他的能力是惊人的完善和成熟——而最有趣也最不祥的一点是——他已经发现他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这些能力,并开始有意识地使用它们。正如你看见的,他不像一般的年轻巫师那样毫无章法地胡乱做些实验。他已经在用魔法对付别人,用魔法去恐吓、惩罚和控制别人。那只被吊死的兔子,还有被他骗进山洞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故事就很能说明问题……我只要愿意就能让他们受伤……” “他还是个蛇佬腔。”哈利插嘴道。 “是啊,一种罕见的能力,据说跟黑魔法有关,不过我们知道,在伟大和善良的巫师中间也有蛇佬腔。事实上,他与蛇对话的能力并没有使我感到很不安,令我担心的是他明显表现出来的那种残酷、诡秘和霸道的天性。” “时间又在捉弄我们了,”邓布利多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天空说道,“不过在我们分手之前,我想请你注意一下我们刚才目睹的那一幕中的某些细节,它们跟我们将来要一起讨论的问题密切相关。” “首先,我想你肯定注意到了,当我提到有人的名字跟他一样,也叫‘汤姆’时,里德尔是什么反应吧?” 哈利点了点头。 “这显示出,他蔑视任何把他跟别人拴在一起的东西,蔑视任何使他显得平凡无奇的东西。即使在那个时候,他就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孤傲独立,声名远扬。你也知道,在那次对话的短短几年之后,他就抛弃了自己的名字,打造出‘伏地魔’这样一个面具,并在它后面蛰伏了那么长时间。” “我相信你同样也注意到了,汤姆·里德尔当时已经极为自信,讳莫如深,而且显然没有一个朋友。他自己去对角巷,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和陪同。他什么都愿意自己做。成年后的伏地魔也是这样。你会听见许多食死徒声称他们得到了他的信任,并声称只有他们才能够接近他甚至理解他。其实他们都受了愚弄。伏地魔从来没有一个朋友,而且我认为他从来都不需要朋友。” “最后——我希望你没有因为犯困而忽视这一点,哈利——年轻的汤姆·里德尔喜欢收集战利品。你看见他藏在房间里的那一箱赃物了吧。它们都是从那些被他欺侮过的孩子们那里拿来的,可以说它们是某些特别可恶的魔法伎俩的纪念品。你记住他这种像喜鹊一样喜欢收集东西的嗜好,这对于将来格外重要。” “好了,哈利,真的该睡觉了。” 哈利站了起来。他朝门口走去时,目光落在上次放着马沃罗·冈特那枚戒指的小桌上,可是戒指已经不在那儿了。 “怎么了,哈利?”邓布利多看到哈利停住脚步,问道。 “戒指不见了,”哈利左右张望着说,“不过我以为你这里还会有一把口琴什么的。” 邓布利多笑了,眼睛从半月形的镜片上方望着他。 “眼光很敏锐,哈利,但口琴只是一把口琴而已。” 说完这句令人费解的话,他朝哈利挥了挥手,哈利明白自己应该离开了。 第152章福灵剂 第二天上午,哈利的第一节课是草药课。吃早饭的时候,他因为怕别人听见,没能把邓布利多给他上课的内容告诉罗恩和赫敏。当他们穿过一片片菜地朝温室走去时,他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周末的凶猛狂风终于平息了,但是那种怪异的浓雾又回来了,他们用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找到上课的那座温室。 “哇,多么恐怖啊,少年时期的神秘人。”罗恩轻声说,这时他们正围在一棵布满节疤的疙瘩藤的残根旁,开始戴防护手套。疙瘩藤是他们这学期所学课程的一部分。“但是我仍然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要让你看这些呢?我是说,有趣倒是挺有趣的,但是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哈利说着戴上了一只防树胶的面罩,“但他说非常重要,会帮助我活下来。” “我认为这很吸引人。”赫敏认真地说,“尽量了解伏地魔这个人是绝对有意义的,不然你怎么能发现他的弱点呢?” “对了,斯拉格霍恩最近的那次晚会怎么样?”哈利隔着树胶防护罩闷声闷气地问赫敏。 “哦,其实挺好玩的,”赫敏一边戴上防护眼镜一边说道,“我是说,他虽然没完没了地唠叨他以前那些学生多么出名,而且明显是在讨好麦克拉根,因为麦克拉根认识许多头面人物,不过,他给我们吃了一些很美味的东西,还介绍我们认识了格韦诺格·琼斯。” “格韦诺格·琼斯?”罗恩说,防护眼镜后面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是那个格韦诺格·琼斯吗?霍利黑德哈比队的队长?” “没错,”赫敏说,“我个人认为她有点儿以自我为中心,不过——” “这里不许再说话了!”斯普劳特教授厉声说道,她匆匆走了过来,神色很严厉,“你们落后了,别的同学都动手了,纳威已经弄到一颗荚果了!” 他们转脸望去,果然,纳威坐在那里,嘴唇滴着血,半边脸上被挠出了几道血痕,惨不忍睹,可是他手里抓着一个扑扑跳动的令人恶心的东西,有一个葡萄柚那么大。 “好的,教授,我们这就动手!”罗恩看到老师转过身去了,又低声补充道,“我们应该用闭耳塞听咒的,哈利。” “不,绝对不行!”赫敏立刻反对,她跟平常一样,一想到混血王子和他那些魔咒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了,快点儿吧……我们最好赶紧……” 她担忧地看了两个伙伴一眼,他们深吸了几口气,便埋头去对付他们中间的那个疙里疙瘩的残根了。 残根立刻活了起来,长长的刺藤从顶上蹿出来,在空中甩来甩去。其中一根缠在了赫敏的头发上,罗恩赶紧用一把整枝剪刀把它打了回去。哈利总算抓住了两根藤蔓,挽在一起打了个结。这些触手般的枝条中间露出了一个小洞。赫敏勇敢地把手臂插进洞里,洞口立刻像捕鼠夹一样咬住了她的肘部。哈利和罗恩拼命地拖拽、扭动那些藤蔓,让洞口重新张开了,赫敏总算把胳膊从里面挣脱出来,手里抓着一个像纳威弄到的那种荚果。顿时,那些刺藤全部缩了进去,布满节疤的残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截毫无生气的死木头。 “咳,等我将来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可不想在花园里种这些玩意儿。”罗恩说着把防护眼镜推到额头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把碗递给我。”赫敏说,她把手里那颗扑扑跳动的荚果举得远远的。哈利把一个碗递了过去,赫敏把荚果扔进碗里,脸上是一种厌恶的表情。 “别缩手缩脚的,快把汁挤出来,趁着新鲜,质量最好!”斯普劳特教授喊道。 “反正,”赫敏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谈话,就好像没有遭到树桩袭击似的,“斯拉格霍恩还要举办一个圣诞晚会,哈利,这次你可没有办法逃脱了,因为他特意叫我看看你哪一天晚上有空,这样他就肯定能把晚会安排在一个你能来的晚上。” 哈利叫苦不迭。罗恩正在用两只手按着荚果,想把它的汁液挤进碗里,听了这话,他猛地站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挤压荚果,一边气呼呼地说:“这个晚会又是专门招待斯拉格霍恩的那些宠儿的吧?” “对,专门为鼻涕虫俱乐部举办的。”赫敏说。 荚果从罗恩的手里飞了出去,撞在温室玻璃上,又弹回来砸在斯普劳特教授的后脑勺上,把她那顶打着补丁的旧帽子打掉了。哈利去捡荚果,回来时听见赫敏在说:“喏,‘鼻涕虫俱乐部’这个名字可不是我发明的——” “‘鼻涕虫俱乐部’,”罗恩用马尔福特有的那种讥讽口吻说,“真难听。喂,我希望你在晚会上玩得开心。你为什么不跟麦克拉根交朋友呢,这样斯拉格霍恩就能把你们封为鼻涕虫国王和王后——” “我们还允许带客人去呢,”赫敏说,她的脸不知怎的突然涨得通红,“我正准备邀请你去呢,既然你认为晚会那么无聊,我就不费这个事了!” 哈利突然希望那颗荚果刚才飞得更远一点儿,这样他就用不着跟他们俩坐在一起了。罗恩和赫敏都没有注意到他,他抓起盛荚果的碗,尽量用他所能想出来的最大声音,以最卖力气的方式折腾着荚果。不幸的是,他仍然能听清他们俩说的每一个字。 “你本来准备邀请我的?”罗恩问,他的声音完全变了。 “对,”赫敏气冲冲地说,“但是,如果你情愿让我跟麦克拉根交朋友……” 停顿,哈利继续用一把小铲子敲打着那颗有弹性的荚果。 “不,我不情愿。”罗恩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哈利一铲子下去没敲中荚果,把碗砸碎了。 “恢复如初!”他赶紧用魔杖捅捅碎片,念了一句咒语,碗立刻自动粘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是,碗被砸碎的声音似乎惊醒了罗恩和赫敏,他们这才意识到哈利的存在。赫敏显得很慌乱,立刻开始在她那本《食肉树大全》里查找给疙瘩藤的荚果挤汁的正确方法。罗恩有点不好意思,但似乎心里美滋滋的。 “把那个递过来,哈利,”赫敏急急地说,“这上面说,我们应该用尖东西把它们刺破……” 哈利把碗里的荚果递给了赫敏,他和罗恩一起重新戴好防护眼镜,再一次埋头对付着那棵疙瘩藤。 他其实并不怎么吃惊,哈利一边跟一根想要掐住他脖子的刺藤扭打着,一边转开了心思。他早就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但是他不清楚自己对此会有什么感觉……如今他和秋·张尴尬得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更不用说互相交谈了。如果罗恩和赫敏开始谈恋爱,然后又闹分手,那可怎么办呢?他们的友谊能经得起这番折腾吗?哈利想起三年级时罗恩和赫敏有几个星期互相不说话,他不得不两边周旋,给他们调解,搞得苦不堪言。还有,如果他们最后没有分手呢?如果他们变得像比尔和芙蓉那样,别人在他们面前都会感到尴尬、难以忍受,结果他就只好永远被排斥在外呢? “抓住啦!”罗恩大喊一声,从残根里拽出了第二颗荚果。这时候赫敏正好把第一个弄开了,顿时,碗里满是蠕动的、像浅绿色毛毛虫一样的小疙瘩。 这节课剩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再提到斯拉格霍恩的晚会。随后的几天,哈利更加密切地注意着他的两位朋友,但罗恩和赫敏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相互间比过去客气了一些。哈利想,他只能等到晚会举办的那天晚上,在斯拉格霍恩房间朦胧的灯光下,在黄油啤酒的作用下,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了。眼下,他还有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考虑。 凯蒂·贝尔还住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里,短期内不会出院,这就意味着,九月份以来哈利精心调教的那支很有希望的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缺少了一名追球手。他迟迟不肯找人替换凯蒂,希望她能回来,可是眼看他们对斯莱特林的第一场比赛就要临近,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凯蒂赶不回来打比赛了。 哈利觉得他再也不能忍受搞一场全院选拔赛了。一天变形课后,他堵住了迪安·托马斯,他心里有一种跟魁地奇无关的沉甸甸的感觉。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走了,只有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黄鸟还在教室里飞来飞去,它们都是赫敏的作品。其他同学连一根羽毛都没有变出来。 “你对打追球手还有兴趣吗?” “什——?有啊,当然有!”迪安兴奋地说。哈利看见迪安身后的西莫·斐尼甘重重地把课本塞进了书包,脸色很是难看。哈利之所以不愿意让迪安参加比赛,就是因为他知道西莫肯定会不高兴。然而,他必须把球队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迪安在选拔赛上飞得比西莫快。 “好吧,你可以加入了。”哈利说,“今天晚上训练,七点钟。” “好,”迪安说,“太棒了,哈利!哎呀,我要马上把这消息告诉金妮!” 他飞快地跑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了哈利和西莫两个人,这真是令人尴尬的一刻,赫敏的一只金丝雀正好从他们头顶上飞过,把一滴鸟粪拉在西莫的头上,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哈利选迪安接替凯蒂,对此感到不满的并不止西莫一个人。公共休息室里对于哈利挑选两名同班同学入队的事议论纷纷。哈利上学以来已忍受过比这糟糕得多的议论,所以倒并不特别往心里去,但是,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必须保证在即将到来的对斯莱特林的比赛中取胜。如果格兰芬多赢了,哈利知道整个学院的人都会忘记他们曾经批评过他,并且会声称他们早就知道这是一支了不起的球队。可一旦输了……管它呢,哈利苦笑着想,比这更难听的议论他都忍受过来了…… 那天晚上,哈利一看到迪安飞起来,就觉得没有理由后悔自己的选择了。迪安跟金妮、德米尔扎配合得十分默契。击球手珀克斯和古特的表现也越来越好。唯一有麻烦的是罗恩。 哈利一向知道罗恩的状态不稳定,他怯场,缺乏自信,不幸的是,本赛季即将到来的第一场比赛似乎把他过去的这些心理问题全都诱发出来了。他一连漏掉了六个球,其中大多数都是金妮打来的,然后他的技术变得越来越没有章法,竟然一拳打中了迎面飞来的德米尔扎·罗宾斯的嘴巴。 “怪我不小心,对不起,德米尔扎,太对不起了!”罗恩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德米尔扎歪歪斜斜地飞回地面,鲜血滴得到处都是,“我只是——” “太紧张了,”金妮气愤地说,她落在德米尔扎身边,检查她肿得老高的嘴唇,“你这个草包,罗恩,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我可以修补好。”哈利落在两个姑娘身边说,他用魔杖指着德米尔扎的嘴,念了一声“愈合如初”。“还有,金妮,不许你管罗恩叫草包,这个球队的队长不是你——” “噢,你似乎太忙了,没工夫管他叫草包,我认为应该有人——” 哈利强忍着没笑出来。 “全体队员,升到空中,我们再来……” 总的来说,这是他们这学期以来最糟糕的一次训练。眼看比赛就要临近了,哈利认为实话实说并不是最佳的策略。 “干得不错,诸位,我认为我们准能把斯莱特林打扁了。”他给大家鼓劲儿,因此,追球手和找球手们离开更衣室时情绪似乎都还不错。 “我表现得像一堆臭大粪。”门在金妮身后关上后,罗恩用空洞的声音说。 “不,不是,”哈利毫不含糊地说,“你是我选拔出来的最棒的守门员,罗恩。你唯一的问题就是心理紧张。” 在他们返回城堡的路上,哈利不断地说着一些鼓励的话,最后当他们走到三楼时,罗恩的情绪总算好了一点儿。哈利推开那幅挂毯,想走他们平常走的那条近路去格兰芬多塔楼,却发现迪安和金妮在他们眼前搂抱在一起,如漆似胶地热烈亲吻着。 似乎有个全身长鳞的大家伙在哈利心头突然活了起来,并用爪子抓挠着他的五脏六腑,热血一下子冲上了他的脑袋,所有的理性都被压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冲动,只想用恶咒把迪安变成一堆果子冻。他与这种突如其来的疯狂念头搏斗着,听见罗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喂!” 迪安和金妮一下子分开了,扭头张望着。 “怎么啦?”金妮说。 “我不愿意看见我的亲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别人搂搂抱抱的!” “这个走廊本来就没有人,是你自己闯进来的!”金妮说。 迪安显得很尴尬。他躲躲闪闪地朝哈利笑了一下,哈利没有理他,因为他内心里那个刚刚诞生的怪兽正在大吼着要把迪安立刻从球队里开除出去。 “嗯……走吧,金妮,”迪安说,“我们回公共休息室去……” “你走你的!”金妮说,“我要跟我亲爱的哥哥说几句话!” 迪安走了,他似乎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好,”金妮说着甩去脸上长长的红头发,怒冲冲地瞪着罗恩,“让我们一下子把话都说清楚。罗恩,我跟谁好,我跟他们做什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没错!”罗恩同样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别人说我的妹妹是——” “是什么?”金妮大喊一声,拔出了魔杖,“是什么,你说清楚!” “他只是随便说说的,金妮——”哈利下意识地说,而他内心那头怪兽正在吼叫着赞同罗恩的话。 “哼,他就是这么想的!”她突然朝哈利发起火来,“就因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跟别人搂搂抱抱过,就因为他从小到大只被我们的穆丽尔姨婆吻过——” “你闭嘴!”罗恩吼道,脸色从红变成了酱紫。 “不,我就不闭嘴!”金妮疯狂般地说,“我看见过你跟黏痰在一起,你每次看见她都眼巴巴地盼着她能吻你的脸,真是可怜!如果你自己也跟别人来点儿搂搂抱抱,就不会这么在乎别人在做什么了!” 罗恩也抽出了魔杖。哈利赶紧挡在他们俩中间。 “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罗恩嚷道,哈利伸着胳膊挡在金妮前面,罗恩想绕过哈利结结实实地给金妮一下子,“就因为我没有在大庭广众——!” 金妮发出刺耳的嘲笑,使劲想把哈利推开。 “你在亲吻小猪吗?还是在枕头底下藏了一张穆丽尔姨婆的照片?” “你——” 哈利的左胳膊底下射出一道橘黄色的光,差几寸就击中金妮了。哈利把罗恩顶到了墙上。 “别干傻事——” “哈利跟秋·张亲热过!”金妮还在嚷嚷,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赫敏跟威克多尔·克鲁姆亲热过,只有你,罗恩,把这看成一件令人恶心的事儿,那是因为你的经验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毛孩子!”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走了。哈利赶紧放开罗恩。罗恩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杀人。他们俩站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后来,费尔奇的猫洛丽丝夫人出现在墙角,才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走吧。”哈利说,他们已经听见费尔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了。 他们匆匆上了楼,顺着八楼的一道走廊往前走去。“喂,滚开!”罗恩朝一个小女生吼道,那女生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一瓶蟾蜍卵掉在了地上。 哈利几乎没有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他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找不到方向。被闪电击中的感觉肯定就像这样。这只是因为她是罗恩的妹妹,他对自己说,因为他是罗恩的妹妹,所以你才不愿意看见她跟迪安接吻…… 可是他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幅画面:在那条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是他自己在亲吻金妮……他心里的那头怪兽快乐得直哼哼……但紧接着他看见罗恩扯开挂毯帘子,拔出魔杖对准了哈利,嘴里吼着一些话,什么“背信弃义”……什么“还说是我的朋友呢”…… “你说,赫敏真的跟克鲁姆亲热过吗?”罗恩突然问道,这时他们已经快要走到胖夫人肖像跟前了。哈利心虚地吃了一惊,赶紧把他的思绪从那条走廊上扯了回来:走廊里没有突然闯入的罗恩,只有他和金妮单独在一起—— “什么?”他慌乱地说,“哦……嗯……” 如果照实回答,应该说“是的”,但哈利不愿意这么说。不过,罗恩似乎从哈利的脸上得出了最坏的结论。 “茴香麦片。”他阴沉着脸对胖夫人说,两人爬过肖像洞口,进入了公共休息室。 他们谁也没有再提金妮或赫敏,事实上,那天晚上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上床睡觉了。 哈利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他盯着四柱床的帐顶,努力想使自己相信他对金妮的感情完全是哥哥一样的。整个夏天,他们不是像兄妹一般生活,一起打魁地奇,一起奚落罗恩,一起嘲笑比尔和黏痰吗?他认识金妮已经好几年了……他自然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他自然想要照看她……想要把迪安撕成碎片,因为他竟然敢吻她……不……他必须控制这种特殊的兄长之情…… 罗恩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响亮鼾声。 她是罗恩的妹妹,哈利坚决地对自己说,罗恩的妹妹,我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无论如何不能拿他和罗恩的友谊去冒险。他把枕头拍打成一个更加舒适的形状,等着睡意来临,他用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不让思绪游移到金妮那儿去。 第二天早晨,哈利醒来时觉得脑子有点昏沉,晕晕乎乎的,因为他夜里做了一连串的怪梦,都是罗恩拿着一根击球手的球棒在追他。可是到了中午,他倒情愿让梦里的那个罗恩来取代这个真正的罗恩。罗恩不仅对金妮和迪安阴沉着脸,而且对赫敏也铁着脸,连嘲带讽,弄得赫敏又委屈又迷惑不解。更糟糕的是,罗恩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像炸尾螺一样敏感易怒,一碰就炸。哈利花了一整天时间在罗恩和赫敏之间调停,都没有奏效。最后,赫敏非常愤怒地回去睡觉了,罗恩气势汹汹地痛骂了几个盯着他看的一年级学生一顿,把他们吓得够呛,然后他自己昂首阔步地回男生宿舍去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罗恩这种火暴脾气并没有缓解,这使哈利感到很沮丧。更糟糕的是,随之而来的是罗恩的守门技术一落千丈,这使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在星期六比赛前的最后一次魁地奇训练中,追球手打来的球他一个也没有救起,反而朝每个人大吼大叫,还把德米尔扎·罗宾斯给气哭了。 “你闭嘴,别惹她!”珀克斯说,他虽然手里拿着一根沉甸甸的球棒,但个头只有罗恩的三分之二。 “够了!”哈利吼道,他看见金妮气冲冲地瞪着罗恩那边,想起她在施蝙蝠精魔咒方面是公认的一把好手,便急忙飞过去,赶在事态失控之前及时调停。“珀克斯,快去把游走球收拾起来。德米尔扎,打起精神来,你今天表现真不错。罗恩……”他等到其他队员都走远听不见了才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如果你继续这样对待别人,我就把你从队里踢出去。” 他本以为罗恩会扑上来揍他,没想到接下来的情况更加糟糕:骑在扫帚上的罗恩似乎完全泄了气,彻底丧失了斗志,他说:“我退出。我糟透了。” “你没有糟透,你不许退出!”哈利揪住罗恩长袍的衣襟,发着狠劲儿说,“你状态好的时候什么球都能救起,你只是精神问题!” “你说我有精神问题?” “对,可能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互相怒目而视,然后罗恩疲惫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来不及再找一名守门员了,所以我明天还是参加比赛,但如果我们输了——我们肯定会输的,我就自动离开球队。” 不管哈利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给罗恩打气,可是罗恩只顾对着赫敏横眉瞪眼,根本没有注意听。那天晚上在公共休息室里,哈利继续鼓励他,一再强调说如果罗恩离开的话,整个球队就完蛋了。可是,其他队员就聚在那边的墙角窃窃私语,显然是在议论罗恩,还不时地朝罗恩投来不满的目光,这使哈利的劝解效果大打折扣。最后,哈利想再发一次脾气,希望用激将法让罗恩进入那种不服输的、频频救球的状态,可是看样子这种策略和给他打气一样没有多少作用。罗恩上床睡觉时还是那样情绪低落,灰心绝望。 哈利在黑暗中躺了很长时间。他不想输掉即将到来的这场比赛。这不仅是他担任队长以来的第一场比赛,而且,他虽然还没能证明自己对德拉科·马尔福的怀疑,但一心想在魁地奇赛场上打败他。可是,如果罗恩的表现还跟最近这几次训练一样,那他们获胜的希望就太渺茫了…… 但愿能想出一个办法让罗恩振作起来……让他以最佳状态参加比赛……想个办法让罗恩那一天事事顺利…… 突然,哈利脑子里灵光一现,有了答案。 第二天早晨,早饭还像平常一样热闹。格兰芬多队的每个队员走进礼堂时,斯莱特林们就大声地喝倒彩,发嘘声。哈利扫了一眼天花板,看见一片清澈、瓦蓝的天空:这是一个好兆头。 格兰芬多的餐桌上是红彤彤金灿灿,哈利和罗恩走过来时,同学们热烈欢呼。哈利笑着挥挥手,罗恩勉强做了个鬼脸,摇了摇头。 “打起精神来,罗恩!”拉文德喊道,“我知道你肯定很棒!” 罗恩没有理睬她。 “茶?”哈利问罗恩,“咖啡?南瓜汁?” “随便。”罗恩愁眉苦脸地说,郁闷地咬了一口面包。 几分钟后,赫敏来了,她因为受够了罗恩最近的古怪别扭,没有跟他们一起下楼来吃早饭。她快走到桌边时停住了脚步。 “你们俩感觉怎么样?”她试探地问,眼睛望着罗恩的后脑勺。 “不错。”哈利说,他正忙着把一杯南瓜汁递给罗恩,“给,罗恩,喝了吧。” 罗恩刚把杯子举到嘴边,赫敏突然厉声说道。 “别喝,罗恩!” 哈利和罗恩都抬头望着她。 “为什么?”罗恩说。 赫敏正呆呆地瞪着哈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刚才往那杯饮料里放东西了。” “你说什么?”哈利说。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我都看见了。你刚才把什么东西倒进了罗恩的饮料。现在那瓶子还在你手里攥着呢!” “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哈利一边说一边赶紧把一个小瓶子塞进口袋里。 “罗恩,我警告你,别喝!”赫敏惊慌地又说了一遍,可是罗恩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个精光,然后说,“你少对我指手画脚的,赫敏。” 赫敏看上去又震惊又愤怒。她弯下腰压低了声音,为的是不让别人听见,“你会因为这件事被开除的。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干出这种事,哈利!” “是谁在说话呀?”哈利低声说道,“是谁最近给人念了混淆咒呀?” 赫敏气冲冲地走到桌子那头去了。哈利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并不感到懊悔。赫敏始终不明白魁地奇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哈利转过脸来看着罗恩,罗恩正在那里咂着嘴。 “时间快到了。”哈利轻松愉快地说。 他们大步朝体育场走去,霜冻的草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天气这么好,运气真不错,是不是?”哈利问罗恩。 “是啊。”罗恩脸色苍白,好像身体很虚弱的样子。 金妮和德米尔扎已经换上了魁地奇球袍,正在更衣室里等着。 “条件看来很理想,”金妮睬也不睬罗恩,只管说道,“你猜怎么着?斯莱特林的追球手瓦赛——他昨天训练时被一只游走球击中脑袋,疼得不能参加比赛了!更妙的是——马尔福也请了病假!” “什么?”哈利转过身来盯着她,“他病了?什么病?” “不知道,但对我们来说太棒了。”金妮兴高采烈地说,“现在他们换上了哈珀。他跟我同级,是个大傻瓜。” 哈利淡淡地笑了笑,可是当他套上深红色的球袍时,他的思路却游移到了魁地奇以外的事情上。马尔福以前也有一次声称自己受伤了,不能参加比赛,但那次他是为了改变整个比赛的日程,换一个对斯莱特林更加有利的日子。他这次怎么这样痛快就让替补队员上场呢?他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呢? “真可疑,是不是?”他压低声音对罗恩说,“马尔福竟然不参加比赛!” “这是我们运气好。”罗恩说,似乎有了一些活力,“瓦赛也不来了,他是他们队最好的得分手啊,真没想到——嘿!”他突然叫了一声,呆呆地望着哈利,守门员手套戴到一半停住了。 “怎么啦?” “我……你……”罗恩放低声音,显得既害怕又兴奋,“我那杯饮料……我的南瓜汁……你没有……?” 哈利扬起眉毛,只说了一句:“五分钟后比赛就开始了,你最好赶紧穿上靴子。” 他们来到外面人声鼎沸的球场上。看台一边是一片红彤彤金灿灿的人海,另一边则是一片绿色和银色的汪洋。许多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也各有自己支持的球队。在所有这些尖叫声、鼓掌声中,哈利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卢娜·洛夫古德那顶著名的狮子帽的咆哮声。 哈利走到裁判霍琦女士面前,霍琦女士站在那里正准备把球从箱子里放出来。 “双方队长握手,”她说,哈利的手几乎被斯莱特林的新队长厄克特捏碎了。“骑上扫帚。听我的哨声……三……二……一……” 哨声一响,哈利和其他队员使劲一蹬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升上了空中。 哈利绕着球场周围盘旋,寻找金色飞贼,同时警惕地提防着在他下面绕来绕去的哈珀。这时,一个跟以往的解说员截然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现在他们出发了。我想,看到波特这学期拼凑起来的这支球队,大家都会感到吃惊的。许多人以为,守门员罗恩·韦斯莱上学期表现时好时坏,大概不会再待在球队了,但是他跟队长私人关系密切,这无疑帮了他的忙……” 这番话赢得了球场那端斯莱特林们的讥笑和喝彩。哈利在扫帚上伸长脖子朝解说员的台子看去。一个瘦瘦高高、黄头发、塌鼻子的男生正站在那儿,对着那只曾经属于李·乔丹的魔法麦克风滔滔不绝。哈利认出来了,是扎卡赖斯·史密斯——他非常讨厌的一名赫奇帕奇队员。 “哦,斯莱特林队第一次向球门发起进攻,是厄克特快速飞过球场——” 哈利的心都揪起来了。 “——韦斯莱把球救起,是啊,我想他偶尔也会交点儿好运……” “没错,史密斯,说得对。”哈利低声嘟囔着,暗暗地笑了。他从一群追球手中间俯冲下去,眼睛四处寻找着那只捉摸不定的金色飞贼的踪影。 比赛进行了半个小时,格兰芬多六十比零领先,罗恩身手不凡,很漂亮地救起了一些险球,有几个球他甚至是用手套尖扑出去的。在格兰芬多投中的六个球中,金妮就占了四个。这一下扎卡赖斯收敛多了,不再大声念叨韦斯莱兄妹是因为哈利偏心才进入球队的了。他改变了目标,开始编派起珀克斯和古特来。 “当然啦,古特并不具备一般击球手那样的体格,”扎卡赖斯傲慢地说,“击球手总的来说肌肉都比较发达——” “给他一记游走球!”哈利飞过古特身边时朝他喊了一声,古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却将那只游走球瞄准了正迎面朝哈利飞来的哈珀。哈利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知道那只球击中了目标,心头暗暗高兴。 格兰芬多队似乎怎么打都顺手。他们一次次进球得分,而在球场的另一端,罗恩轻松地救起了一个又一个球,简直是手到擒来。他现在脸上居然也有了笑容。当他特别漂亮地救起一个险球、观众齐声高唱那首最受欢迎的老歌韦斯莱是我们的王时,他还假装从高处给他们当指挥呢。 “他还觉得自个儿今天是个人物呢,嗯?”一个阴险的声音说,随即哈珀故意狠狠地撞了过来,把哈利撞得差点儿从扫帚上摔下去,“你那个败类哥们儿……” 霍琦女士背对着他们,下面的格兰芬多们气愤地大声喊叫起来,可是当她转过身来时,哈珀已经迅速飞走了。哈利肩膀生疼,立刻朝他追了过去,打定主意也要撞他一下…… “我认为斯莱特林队的哈珀已经看见飞贼了!”扎卡赖斯·史密斯对着魔法麦克风说,“没错,他肯定看见了什么,波特没看见!” 史密斯真是个白痴,哈利想,他难道没有看见他撞自己吗?紧接着哈利的心忽悠一下,简直要从空中沉向地面了——史密斯说得对,哈利判断错了。哈珀刚才突然上升不是无缘无故的,他确实看见了哈利没有看见的东西:金色飞贼在他们的高处疾飞,在明朗的蓝天衬托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哈利立刻加速,风在他耳边呼呼地掠过,史密斯的解说声、观众的喧闹声都听不见了,可是哈珀还是在他前面。格兰芬多只领先一百分,如果哈珀先飞到那儿,格兰芬多就输了……现在哈珀离飞贼只有几英尺远了,他的手向前伸着…… “喂,哈珀!”哈利孤注一掷地喊道,“马尔福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替他打比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可是哈珀吃了一惊,一下子没有抓牢飞贼,球从他手指间滑脱,他的身子嗖地飞了过去。哈利朝那只扑扇着翅膀的小球猛冲过去,把它抓住了。 “有了!”哈利喊道,他车转身飞快地冲向地面,手里高高地举着那只飞贼。当观众们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时,立刻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喧闹,把比赛结束的哨声都淹没了。 “金妮,你去哪儿?”哈利大喊,队员们在空中热烈拥抱,他发现自己被他们挤在了最中间,可是金妮径直从他们旁边飞过,然后哗啦一声,撞上了解说员的台子。随着观众们的尖叫声和哄笑声,格兰芬多的队员们降落在那堆被撞得乱七八糟的木板旁,扎卡赖斯在木板下面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哈利听见金妮轻快地对愤怒的麦格教授说:“忘记刹车了,教授,抱歉。” 哈利哈哈大笑着挣脱其他队员,冲过去搂抱着金妮,但又赶紧放开了。他躲着金妮的目光,转而去拍打欢呼雀跃的罗恩的后背。格兰芬多的队员们忘记了前嫌,手挽着手走出球场,一边朝空中挥舞着拳头,向支持他们的观众挥手致意。 更衣室里一片欢腾的气氛。 “楼上的公共休息室里在开晚会,西莫说的!”迪安兴高采烈地喊道,“快走,金妮、德米尔扎!” 更衣室里只剩下哈利和罗恩了。他们正要离开,赫敏突然闯了进来。她两只手里攥着她那条格兰芬多的围巾,一副心烦意乱、但决心已定的样子。 “我想跟你谈谈,哈利。”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应该这么做。你听见斯拉格霍恩怎么说的,这是不合法的。” “你准备怎么办,揭发我们?”罗恩问道。 “你们俩在说些什么呀?”哈利问,一边转身去挂他的球袍,这样他们俩就看不见他脸上得意的笑容了。 “你完全清楚我们在说什么!”赫敏声音尖利地说,“你早饭的时候往罗恩的南瓜汁里搀了幸运药水!福灵剂!” “不,我没有。”哈利说着转过去面对着他们俩。 “你就是搀了,哈利,所以一切才这么顺利,斯莱特林怎么投都投不中,罗恩每个球都能救起来!” “我没有把它搀进去!”哈利说着,忍不住绽开了笑容。他把手伸进外衣的口袋,掏出赫敏早上看见他拿在手里的那个小瓶。满满一瓶金黄色的药水,塞子仍然用蜡封得死死的。“我想让罗恩以为我搀了药水,所以,我知道你在旁边看着,就假装这么做了。”他看着罗恩。“你每个球都能救起来,是因为你自己感觉运气好。你是靠自己的能力做到的。” 他把药水又放回了口袋。 “我的南瓜汁里真的什么也没有?”罗恩大为震惊地说,“可是天气这么好……瓦赛不能来比赛……你真的没有给我喝幸运药水?” 哈利摇了摇头。罗恩呆呆地望了他片刻,然后猛地转向赫敏,模仿她的声音说: “你今天早晨在罗恩的南瓜汁里搀了福灵剂,所以他才能救起那么多球!看见了吗!我不用帮助也能把球救起来,赫敏!” “我从来没说过你不能——罗恩,你自己也以为喝了药水!” 可是罗恩已经扛着扫帚,大摇大摆地从赫敏身边走出了更衣室。 “嗯,”哈利打破突然出现的沉默说道,真没想到他的计划竟然这样事与愿违,“我们……我们上去参加晚会吧?” “你自己去吧!”赫敏说,她眨眨眼皮忍住了泪水,“眼下我对罗恩感到腻烦了,真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完,她也一头冲出了更衣室。 哈利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场地,返回城堡,许多人都大喊大叫地祝贺他,但是他觉得内心沮丧极了。他本来以为只要罗恩赢了这场比赛,罗恩和赫敏肯定就会立刻重归于好。他不知道他怎么才能跟赫敏解释得清,是因为她吻了威克多尔·克鲁姆才得罪了罗恩,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这叫他怎么说呢? 哈利在格兰芬多的庆祝晚会上没有看见赫敏。他赶到时,晚会正在热烈地进行着。人们看到他进来,又爆发出一片掌声和欢呼声,祝贺的人群很快就把他团团围住了。他没有能够马上去找罗恩。克里维兄弟俩想写一篇极为详细的比赛分析,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们。接着一大群女生又把他围在中间,不管他说什么没趣儿的话,她们都放声大笑,还一个劲儿地冲他挤眉弄眼,他费了好大工夫才脱了身。最后,他总算甩掉了罗米达·万尼——她强烈地暗示希望能跟哈利一起去参加斯拉格霍恩的圣诞晚会。哈利躲闪着朝饮料桌走去时,迎面撞上了金妮,侏儒蒲阿囡趴在她的肩膀上,克鲁克山眼巴巴地跟在她脚边喵喵地叫着。 “在找罗恩?”她问,然后嘲笑地说,“他在那儿呢,这个卑鄙的伪君子。” 哈利朝她手指的那个墙角望去。果然,罗恩和拉文德·布朗当着整个休息室的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难解难分,简直分不清哪只手是谁的。 “他好像在啃她的脸,是不是?”金妮冷静地说,“我想他需要提高一下技术。比赛打得不错,哈利。”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哈利感到他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可是接着她就走过去给自己倒黄油啤酒了。克鲁克山颠儿颠儿地跟在她后面,一双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囡。 看来罗恩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哈利便转回身,却正好看到肖像洞口合上了。他心知不妙,因为他好像瞥见一蓬乱糟糟的褐色头发从那里一闪而过。 他赶紧再次避开罗米达·万尼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胖夫人的肖像。外面的走廊里似乎空无一人。 “赫敏?” 他试着推开了第一间没上锁的教室,果然看见了赫敏。她独自一人坐在讲台上,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黄鸟绕着她的头顶飞来飞去,显然是她刚才凭空变出来的。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哈利也忍不住赞叹她的魔法技艺实在高超。 “噢,你好,哈利,”她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说,“我正在练习呢。” “是啊……它们——嗯……真不错……”哈利说。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他正猜想她是不是并没有注意到罗恩,她是不是因为晚会太吵了才离开休息室的,可是,紧接着便听见她用不自然的尖细声音说:“罗恩好像在庆祝会上玩得蛮开心的。” “嗯……是吗?”哈利说。 “你别假装没有看见他。”赫敏说,“他可没有刻意躲起来,不是吗——” 他们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哈利惊恐地看见罗恩拽着拉文德的手,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 “噢。”他看见了哈利和赫敏,便一下子停住了。 “哎哟!”拉文德咯咯笑着退出了教室,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教室里一片可怕的、酝酿着惊涛骇浪的沉默。赫敏盯着罗恩,罗恩没去看她,却用一种尴尬的、虚张声势的古怪腔调说:“嘿,哈利!我还纳闷你跑哪儿去了呢!” 赫敏从讲台上滑了下来。那群金黄色的小鸟继续围着她的脑袋叽叽喳喳地飞着,这使她看上去像一个奇怪的、长着羽毛的太阳系模型。 “你不应该让拉文德在外面等你。”她平静地说,“她会纳闷你跑哪儿去了。” 她昂着头,很慢很慢地朝门口走去。哈利看了一眼罗恩,罗恩似乎因为没出现更糟的局面而松了口气。 “万弹齐发!”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哈利猛地转身,看见赫敏正用魔杖指着罗恩,脸上的表情十分激动。那群小鸟像一片沉甸甸的金色子弹一齐朝罗恩射去,罗恩惨叫着用手捂住脸,可是小鸟来势凶猛,在它们够得着的每片皮肤上又啄又挠。 “让它们滚!”他大叫,可是赫敏脸上带着最后一点复仇的怒火,猛地拧开门走了出去。在门砰然关上时,哈利好像听见了一声抽泣。 第153章牢不可破的誓言 雪花又在窗外旋舞,扑打着结冰的窗棂,圣诞节转眼将至。海格已经独自一人把礼堂里每年少不了的十二棵圣诞树搬来了;楼梯栏杆上都缠上了冬青和金属箔;甲胄的头盔里闪烁着长明蜡烛,走廊里每隔一段都挂上了一大束一大束的槲寄生。每次哈利从走廊上走过时,总会有一堆堆的女孩聚在槲寄生下面,造成交通堵塞。幸好哈利频繁的夜游使他对城堡中的秘密通道摸得透熟,能够不太困难地在课间绕过有槲寄生的路线。 这种绕道以前会让罗恩感到嫉妒而不是开心,现在他却只是哈哈大笑。虽然哈利觉得这个嘻嘻哈哈的新罗恩比前几星期那个郁闷、好斗的罗恩好得多,可这改变却也代价高昂。首先,哈利不得不经常看到拉文德·布朗,这女孩似乎把不亲吻罗恩的每一刻都当做浪费;第二,哈利再次成了两个似乎要永远不跟对方说话的人的好朋友。 罗恩的手上和胳膊上还带着赫敏的小黄雀袭击留下的伤痕,他一副自卫和怨恨的口气。 “她没什么可抱怨的,”他对哈利说,“她亲了克鲁姆,结果发现也有人想亲我。嘿嘿,自由国家嘛,我没做错什么。” 哈利没有回答,假装专心在看明天上午魔咒课前要读完的那本书(《第五元素:探索》)。他虽然决心继续做这两个人的朋友,但现在很多时候都闭着嘴巴。 “我从没对赫敏承诺过什么,”罗恩嘟囔道,“我是要跟她一起去参加斯拉格霍恩的圣诞晚会,可她从来没说……只是朋友……我是自由人……” 哈利把《第五元素:探索》翻过一页,知道罗恩在看着他。罗恩的声音低了下去,在炉火的噼啪声中几乎听不见了,但哈利好像又听到了“克鲁姆”和“没什么可抱怨的”之类的话。 赫敏的时间表太满,哈利到晚上才能跟她正经说上话,反正这时罗恩被拉文德缠得紧紧的,顾不到哈利在干什么。只要有罗恩在,赫敏就不肯坐在公共休息室里,所以哈利一般到图书馆去找她,这意味着谈话要悄悄地进行。 “他爱亲谁就亲谁好了,”赫敏说,图书馆管理员平斯女士正在后面的书架间巡视着,“我才不在乎呢。” 她举起羽毛笔,给正在写的字母i狠狠地点上一点,结果把羊皮纸戳了个窟窿。哈利没吱声,他觉得他的嗓子一直不用都快要失声了。他把头埋得更低了一点儿,继续在《高级魔药制作》长生不老药一节上做着笔记,有时会停下来辨认一番王子对利巴修·波拉奇加的有用补充。 “顺便说一句,”过了一会儿赫敏说,“你要小心点儿。” “跟你说最后一遍,”哈利悄悄地说,这是他闷了四十五分钟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有点哑,“这书我不还了,我从混血王子这儿学到的比斯内普和斯拉格霍恩——” “我不是说你那个愚蠢的所谓王子,”赫敏凶巴巴地瞪了他的书一眼,好像它惹了她似的,“我是说刚才,到这儿来之前,我去盥洗室,那儿有一打女孩子,包括罗米达·万尼,都在讨论着怎么能让你喝下迷情剂。她们都希望能被你带去参加斯拉格霍恩的晚会,而且好像都买了弗雷德和乔治的迷情剂,我要说的是恐怕这玩意儿很可能会让——” “你怎么没把那些东西没收了呢?”哈利问,对赫敏维护规章制度的癖好在这节骨眼上松懈下来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没把药水带进盥洗室,”赫敏轻蔑地说,“只是在讨论计策。我怀疑就连混血王子,”她又凶巴巴地瞪了那本书一眼,“也想不出法子同时弄出一打不同的迷情剂的解药来,换了我就赶快邀请一个人——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还有机会了。就是明天晚上嘛,她们急眼了。” “没有一个我想邀请的人。”哈利嘟囔道,他还是尽量不去想金妮,虽然她总是在他梦中出现,并且出现的方式让他衷心庆幸罗恩不会摄神取念。 “好吧,那喝东西你可得当心,罗米达·万尼看上去可是认真的。”赫敏阴沉地说。 她把那卷长长的羊皮纸朝上拉了拉,刷刷地接着写她那篇算术占卜课的论文。哈利看着她,思绪在很远的地方。 “等一等,”他慢吞吞地说,“费尔奇不是把在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买的东西都禁止了吗?” “谁在乎过费尔奇禁止什么?”赫敏随口说道,一边还在专心写文章。 “不是所有的猫头鹰都要被检查吗?那些女孩子怎么能把迷情剂带进学校呢?” “弗雷德和乔治把它们当香水和咳嗽药水送来的,这是猫头鹰订单服务的一部分。” “你知道的真多。” 赫敏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像瞪《高级魔药制作》一样。 “这些都在他们暑假里给我和金妮看的瓶子背后写着呢。”她冷冷地说,“我可不会在别人饮料里下药……或假装下药,那也一样恶劣……” “是,好了,别介意,”哈利忙说,“问题是费尔奇给耍了,是不是?这些女孩子把东西伪装一下就可以带进学校!那马尔福为什么不能带项链——?” “哦,哈利……别又提那个……” “啊,为什么?”哈利追问道。 “你看,”赫敏叹了一口气,说道,“探密器能发现霉运咒和隐藏咒,是吧?它们是被用来探测黑魔法和黑魔法用品的,能在几秒钟之内探测到一个威力强大的咒语,比如项链上的那个。但是装错瓶子的东西就检测不出来了——再说,迷情剂不是黑魔法,又不危险——” “你说得倒轻巧。”哈利嘟囔道,一边想到了罗米达·万尼。 “——所以就要靠费尔奇来发现它不是咳嗽药水了,可他并不是很高明的巫师,我怀疑他能不能区分——” 赫敏突然打住,哈利也听到了,身后阴暗的书架间有人走近。他们等了一会儿,平斯女士那秃鹫般的面孔从拐角露了出来,凹陷的面颊、羊皮纸似的皮肤和长长的鹰钩鼻被她手里提的灯照得格外分明。 “图书馆该关门了,”她说,“把借的书放回原——你对那本书干了什么?你这邪恶的孩子!” “这不是图书馆的,是我自己的!”哈利赶紧说,一边从桌上抄起那本《高级魔药制作》,可平斯女士鹰爪般的手已经抓了过去。 “抢劫!”她嘶声说,“亵渎!玷污!” “不过是书上写了点字!”哈利辩解着把书从她手里拽了回去。 她看上去就像要发了心脏病,赫敏匆匆收拾好东西,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拖走了。 “你要是不小心点儿,她会禁止你进图书馆的。你干吗非得带那本愚蠢的书?” “她乱叫乱嚷又不是我的错,赫敏。你说她会不会听到你说费尔奇的坏话?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 “哦,哈哈……” 他们很高兴又能正常说话了,于是他们一边沿着亮着灯的空荡荡的走廊往公共休息室走,一边争论着费尔奇和平斯女士是否有秘密恋情。 “一文不值。”哈利对胖夫人说,这是节日的新口令。 “你也一样。”胖夫人调皮地笑着,一边向前旋开把他们让了进去。 “嘿,哈利!”哈利刚钻出肖像洞口,罗米达·万尼就说,“要喝一杯紫罗兰水吗?” 赫敏回头向他丢下了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色。 “谢谢,不用了,”哈利忙说,“我不大爱喝。” “那,拿上这个吧,”罗米达把一个盒子塞到他手里,“巧克力坩埚,里面有火焰威士忌。我奶奶寄给我的,可是我不喜欢……” “这——好吧——多谢了,”哈利说,他想不出别的词,“哦——我是跟……” 他匆匆跟着赫敏走开了,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跟你说了,”赫敏简明地说,“趁早邀请一个人,她们就不会来烦你了——” 她脸上突然变得一片木然,因为她看到罗恩和拉文德正纠缠在一起,挤在一把扶手椅上。 “晚安,哈利。”赫敏说,其实这时才七点钟,她没再说别的,径自回女生宿舍了。 哈利上床时安慰自己:还有一天的课和斯拉格霍恩的晚会要对付,然后就可以跟罗恩一起去陋居了。看来罗恩与赫敏不可能在节前和好,但假期也许能让两人冷静下来,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 但希望不是太大,第二天他跟他们俩一起上了变形课之后,觉得希望更渺茫了。他们已经上到人体变形这个特别难的课题。这节课要求对着镜子使自己的眉毛变色。赫敏刻薄地嘲笑着罗恩灾难性的第一次尝试——他让自己长出了两撇惹眼的八字胡。罗恩以牙还牙,每次麦格教授提问时他都惟妙惟肖地模仿赫敏在座位上跳起坐下,拉文德和帕瓦蒂觉得好笑极了,赫敏又差点哭了出来。下课铃一响她就冲出教室,一半的东西都没拿。哈利觉得此刻她比罗恩更需要安慰,便收拾起她的东西追了出去。 终于追到了。赫敏刚从楼下盥洗室出来,旁边是卢娜·洛夫古德,正在胡乱地拍着她的后背。 “哦,你好,哈利,”卢娜说,“你知道你有一根眉毛是金黄的吗?” “嘿,卢娜。赫敏,你东西没拿。” 哈利把她的书递了过去。 “哦,对了,”赫敏哽咽地说,一边接过自己的东西,又迅速扭过头去,掩饰她在用文具袋抹眼泪,“谢谢你,哈利。我得走了……” 她匆匆离去,没有给哈利说安慰话的机会,虽然老实讲他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 “她有点儿不高兴,”卢娜说,“起先我还以为是哭泣的桃金娘呢,结果是赫敏。她提到了罗恩·韦斯莱……” “是啊,他们吵架了。” “罗恩有的时候说话很有趣,是不是?”两人一起走在走廊上,卢娜说,“可是也会有点刻薄,我去年就发现了。” “是吧。”哈利说。卢娜又显示出她的特殊才能——一语道破不愉快的真相,他还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你这学期过得好吗?” “哦,还行。D.A.没有了,有点孤单,但金妮很好。那天她在变形课上制止了两个男生叫我‘疯姑娘’——” “你今晚愿意跟我去参加斯拉格霍恩的晚会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哈利已来不及阻止,他觉得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在说话。 卢娜那双向外突出的眼睛惊讶地转向了他。 “斯拉格霍恩的晚会?跟你?” “对,”哈利说,“我们都要带客人,所以我想你也许……我的意思是……”他急于澄清自己的意图,“我的意思是,只是作为朋友,你明白。但如果你不想……” 他已经有点儿希望她不想去了。 “啊,不,我愿意作为朋友跟你去!”卢娜笑逐颜开,哈利从没见过她这么灿烂的笑容,“没人邀请过我参加晚会,作为朋友!你是不是为这个还染了眉毛?我也要染吗?” “不用,”哈利坚决地说,“那是个错误。我要请赫敏帮我变回来。那,我八点在门厅等你。” “啊哈!”头上一个声音怪叫道,两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没注意,刚才正好从皮皮鬼的下面走过,他倒挂在一个枝形烛台上,正朝他们龇牙咧嘴地坏笑着。 “傻宝宝请疯姑娘去参加晚会!傻宝宝爱上了疯姑娘!傻宝宝爱——上了疯姑——娘!” 他嗖地飞走了,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尖叫着:“傻宝宝爱上了疯姑娘!” “这些事最好不要张扬。”哈利说。当然,一转眼好像全校都知道了哈利·波特邀请卢娜·洛夫古德去参加斯拉格霍恩的晚会。 “你可以带任何人!”吃晚饭时罗恩不敢相信地说,“任何人!可你选了疯姑娘洛夫古德?” “别那么说她,罗恩。”金妮责备道,她刚好从哈利身后路过,到她朋友那边去,“我真高兴你要带她去,哈利,她可兴奋了。” 她走过去跟迪安坐在了一起。哈利试图为金妮赞同他带卢娜去参加晚会而感到快乐,可是他做不到。赫敏一个人坐得远远的,拨弄着她的炖菜。哈利注意到罗恩正在偷偷地看她。 “你可以去道歉啊。”哈利直率地提议说。 “什么?再让一群小鸟来啄我?”罗恩嘟囔道。 “你干吗要模仿她?” “她笑我的胡子!” “我也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事。” 但罗恩好像没听见,拉文德跟帕瓦蒂刚刚进来。拉文德挤到罗恩和哈利中间,伸出胳膊搂住了罗恩的脖子。 “嘿,哈利。”帕瓦蒂说,她好像跟哈利一样,对两位朋友的行为感到有点儿难堪和厌烦。 “嘿,”哈利说,“你好吗?你要留在霍格沃茨?我听说你父母想让你回去。” “我暂时说服了他们。凯蒂的事着实把他们吓坏了,但因为后来一直没事……哦,嘿,赫敏!” 帕瓦蒂满脸带笑,哈利看得出她在为变形课上笑了赫敏感到内疚。他扭头一看,见赫敏也是一副笑容,如果可能的话,甚至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女孩子有时真是很奇怪。 “嘿,帕瓦蒂!”赫敏说,全然不理会罗恩和拉文德,“你今晚去参加斯拉格霍恩的晚会吗?” “没人邀请我,”帕瓦蒂沮丧地说,“但是我很想去,听起来很棒……你会去的吧?” “嗯,我八点跟考迈克见面,我们——” 好像皮搋子从堵塞的水池里拔出来的声音,罗恩浮出了水面。赫敏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一起去。” “考迈克?”帕瓦蒂问,“你是说考迈克·麦克拉根?” “对,”赫敏甜甜地说,“就是差一点儿——”她格外强调了这个词“——当上格兰芬多守门员的那个。” “那你在跟他约会了?”帕瓦蒂瞪大了眼睛问。 “哦——是啊——你不知道吗?”赫敏说着,非常不像赫敏地咯咯笑起来。 “不会吧!”帕瓦蒂看上去对这个消息大为兴奋,“哇,你真是喜欢魁地奇球员,是不是?先是克鲁姆,然后是麦克拉根……” “我喜欢真正出色的魁地奇球员,”赫敏纠正她说,依旧面带微笑,“好了,以后再聊……得去准备参加晚会了……” 她走了。拉文德和帕瓦蒂马上把脑袋凑在一起议论着这个新情况,包括她们对麦克拉根的一切耳闻,以及她们对赫敏的一切猜测。罗恩表情异常麻木,一言不发。哈利留在那儿,思考着女孩子为了报复可以陷得有多深。 晚上八点,他来到门厅,发现有异常多的女孩子在那儿游荡。当他走向卢娜时,她们似乎都在怨恨地盯着他。卢娜穿着一套镶着银色亮片的袍子,这引起一些窃笑,但在其他方面她看上去还是挺好的。哈利很高兴她没戴萝卜耳环、黄油啤酒瓶塞项链和她的防妖眼镜。 “嘿!我们走吧?” “哦,好啊,”她愉快地说,“晚会在哪儿?” “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哈利带着她登上大理石台阶,离开了那些眼光和嘀咕声,“你听说了吗,有吸血鬼要去呢。” “鲁弗斯·斯克林杰?”卢娜问。 “我——什么?”哈利吃了一惊,问道:“你是说魔法部长?” “对,他是个吸血鬼。”卢娜十分肯定地说,“斯克林杰刚刚接替康奈利·福吉的时候,我爸爸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可是部里有人不让他发表。显然,他们不想泄漏真相!” 哈利觉得说鲁弗斯·斯克林杰是吸血鬼太荒唐了,但他习惯了卢娜把她父亲的怪念头当真事儿讲,便没有说话。他们已经走近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笑声、音乐声和响亮的说话声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增强。 不知道是本来如此,还是因为施了魔法,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比一般教师的房间大得多。天花板和墙壁上挂着翠绿、深红和金色的帷幔,看上去像在一个大帐篷里。房间里拥挤闷热,被天花板中央挂着的一盏金色华灯照得红彤彤的。灯里有真的小精灵在闪烁,每个小精灵都是一个明亮的光点。远处一个角落传来响亮的、听起来像用曼陀铃伴奏的歌声;几个谈兴正浓的老男巫头上笼罩着烟斗的青雾;一些家养小精灵在小腿的丛林中吱吱穿行,托着沉甸甸的银盘,把它们的身体都遮住了,看上去就像漫游的小桌子。 “哈利,我的孩子!”哈利和卢娜一挤进门,斯拉格霍恩便声如洪钟地叫道,“进来,进来,有这么多人要让你见见呢!” 斯拉格霍恩戴着一顶带缨穗的天鹅绒帽子,与他的吸烟衫很匹配。他不由分说地领着哈利走进人群,把哈利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好像要带他幻影移形似的。哈利拉住卢娜的手,拽着她一起走。 “哈利,我想让你见见埃尔德·沃普尔,我以前的学生,《血亲兄弟:我在吸血鬼中生活》的作者——当然,还有他的朋友血尼。” 沃普尔是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男人,他抓住哈利的手热切地握着。吸血鬼血尼又高又瘦,眼睛下有黑圈,一副倦怠的样子,一群女孩站在他旁边,好奇而兴奋。 “哈利·波特,我太高兴了!”沃普尔说,一边瞪着近视的双眼仰望着哈利的面孔,“我那天还跟斯拉格霍恩教授说呢,我们大家拭目以待的《哈利·波特传》在哪儿呢?” “呃,”哈利说,“是吗?” “果然像霍拉斯说的那么谦虚!”沃普尔说,“但说真格的——”他态度一变,突然像谈起了生意,“我很愿意写这本书——人们渴望更多地了解你,亲爱的孩子,渴望!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几次采访,每次四五个小时,那样,几个月就能成书。不会费你什么事,我保证——问问血尼是不是——血尼,别走!”沃普尔突然变得神色严厉起来,因为吸血鬼朝旁边那群女孩蹭了过去,眼里带着饥饿的光。“给你,吃块馅饼。”沃普尔说着从一个托盘的小精灵那儿抓过一块塞到血尼手中,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到哈利身上。 “亲爱的孩子,你能赚多少钱啊,你想象不到——” “我实在不感兴趣。”哈利坚决地说,“我看到了一个朋友,对不起。” 他拖着卢娜挤进人群;他确实看到了一头棕色的长发,好像消失在了两个古怪姐妹演唱组之间。 “赫敏!赫敏!” “哈利!你在这儿,太好了!嘿,卢娜!” “你怎么了?”哈利问,赫敏看上去凌乱不堪,好像刚从魔鬼网中挣脱出来。 “哦,我刚刚逃脱——我是说,我刚刚离开了考迈克。”她说,见哈利还在询问地看着她,又解释地加了一句,“在槲寄生底下。” “谁让你跟他来的。”哈利严厉地说。 “我想他最能惹罗恩生气,”赫敏冷静地说,“我考虑过扎卡赖斯·史密斯,但是我想,总体上——” “你考虑过史密斯?”哈利反感地问道。 “是啊,我现在希望选择的是他,跟麦克拉根一比,格洛普都显得像绅士。我们到那边去,可以看到他过来,他那么高……” 三人向房间那头挤去,一边抓过几只装着蜂蜜酒的高脚杯,等到发现特里劳尼教授一个人站在那儿时,已经太晚了。 “您好。”卢娜礼貌地说。 “晚上好,亲爱的。”特里劳尼教授费了点劲才看清了卢娜。哈利又闻到了雪利料酒的气味。“最近我课上没见到你……” “嗯,我今年选了费伦泽的课。”卢娜说。 “哦,当然,”特里劳尼教授带着怒气醉醺醺地干笑一声,说道,“我喜欢叫他驽马。你们可能以为,我回来了,邓布利多教授会把那匹马打发走吧?可是没有……我们还要分摊上课……这是侮辱,说真的,侮辱。你知道……” 特里劳尼教授似乎醉得没有认出哈利。趁着她在激烈抨击费伦泽,哈利凑近赫敏说:“我们现在说清楚,你打算告诉罗恩你干预了守门员选拔赛吗?” 赫敏扬起了眉毛。 “你真以为我做得出那种事?” 哈利精明地看着她。 “赫敏,如果你能邀请麦克拉根——” “那不一样,”赫敏傲然道,“我没打算告诉罗恩守门员选拔赛上本来会发生什么,或不会发生什么。” “那就好,”哈利热切地说,“不然他又会崩溃,我们下一场又完了——” “魁地奇!”赫敏气呼呼地说,“男孩子就只关心这个吗?考迈克没问过一个关于我本人的问题,一直给我大讲特讲考迈克·麦克拉根的一百个惊险救球——哎呀,他来了!” 她动作快得像幻影移形,前一秒还在这儿,下一秒就从两个大笑的女巫中间钻过去消失了。 “看到赫敏了吗?”一分钟后麦克拉根从人堆里挤过来问道。 “没有,对不起。”哈利说完,赶紧转身加入了卢娜的谈话,一时竟忘记了她面前的人是谁。 “哈利·波特!”特里劳尼教授用那带着回响的深沉声音叫了起来,第一次注意到了哈利。 “啊,您好。”哈利冷漠地说。 “我亲爱的孩子!”她说,声音很小,但传得很远,“那些谣传!那些故事!救世之星!当然,我早就知道了……兆头总是不好,哈利……可是你为什么不来上占卜课了呢?对你来说,这门课尤为重要啊!” “啊,西比尔,我们都觉得自己的课最重要!”一个洪亮的声音说。斯拉格霍恩出现在特里劳尼教授的另一边,他面色通红,天鹅绒帽子有点歪,一手端着蜂蜜酒,一手举着一块巨大的百果馅饼,“可是我想我从没见过这样一个魔药方面的天才!”他用宠爱的,虽然有些充血的眼睛看着哈利,“有天赋——像他妈妈!我只教过几个天资这么高的学生,我可以告诉你,西比尔——就连西弗勒斯——” 哈利惊恐地看到斯拉格霍恩伸出一只胳膊,像是从空气中把斯内普钩了出来。 “别偷偷摸摸的,来跟我们聊聊,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快活地打着饱嗝说,“我正谈到哈利在魔药学上的特殊才能!当然也有你的功劳,你教了他五年!” 斯内普被斯拉格霍恩的胳膊箍住了肩膀,动弹不得,他的目光顺着鹰钩鼻子落到哈利身上,黑眼睛眯缝着。 “有趣,我从没觉得我教会过波特任何东西。” “哦,那就是天才!”斯拉格霍恩叫道,“你没看见他第一节课交给我的活地狱汤剂呢——没见过哪个学生第一次能做得比他更好,我想就连你,西弗勒斯——” “是吗?”斯内普平静地说,眼睛像钻子似的盯着哈利。哈利有点不安,唯恐斯内普追究起他在魔药学上新才华的来源。 “提醒我一下,你还修了什么课,哈利?”斯拉格霍恩问。 “黑魔法防御术,魔咒课,变形课,草药课……” “一句话,当傲罗需要学的所有课程。”斯内普说,带着微微一丝冷笑。 “是的,我就是想当傲罗。”哈利挑战地说。 “你会是一名优秀的傲罗的!”斯拉格霍恩声音洪亮地说。 “我觉得你不应该当傲罗,哈利。”卢娜出人意料地说,大家都看着她,“傲罗是腐牙阴谋的一部分。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他们要利用黑魔法和牙龈病从内部搞垮魔法部。” 哈利噗嗤一笑,把一半蜂蜜酒吸到鼻腔里。真的,光为这个带卢娜来也值了。他从杯子上抬起头,咳嗽着,脸上湿漉漉的,还带着笑,却又看到一件像是有意要让他兴致更高的事情:德拉科·马尔福被费尔奇揪着耳朵朝这边走了过来。 “斯拉格霍恩教授,”费尔奇呼哧呼哧地说,下巴上的肉抖动着,金鱼眼中闪着抓到学生调皮捣蛋时的那种疯狂的光,“我发现这个男孩躲在楼上走廊里。他说是受到你的邀请来参加晚会的,还说动身时被耽搁了。你给他发请柬了吗?” 马尔福挣脱了费尔奇的手,看上去气急败坏。 “行了,没邀请我,”他愤愤地说,“我想闯进来,高兴了吧?” “不,我不高兴!”费尔奇说,这话与他脸上的得意全然不符,“你有麻烦了!校长不是说未经允许晚上不许乱走动吗?嗯?” “不要紧,阿格斯,不要紧,”斯拉格霍恩挥了挥手说,“圣诞节嘛,想参加晚会又不是罪过。这次就算了吧,下不为例。德拉科,你可以留下。” 费尔奇那愤慨和失望的表情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但令哈利纳闷的是,马尔福为什么几乎同样不高兴呢?斯内普看着马尔福的眼神为什么既愤怒又……这可能吗?……有点害怕? 可是哈利几乎还没来得及记住眼前所见,费尔奇已经转身拖着步子,一边小声嘟囔着走开了,马尔福也已经整理出一副笑脸感谢斯拉格霍恩的宽大,斯内普的表情又平静得深不可测了。 “没什么,没什么,”斯拉格霍恩一摆手,说道,“毕竟,我认识你的祖父……” “他一向对您称赞有加,先生,”马尔福马上说,“说您是他知道的最好的魔药专家……” 哈利瞪着马尔福,不是为这马屁而惊奇(他见马尔福拍过斯内普好多回了),而是马尔福看上去确实有点病态。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马尔福。他发现马尔福的眼睛下面有黑圈,皮肤明显有些发灰。 “我有话跟你说,德拉科。”斯内普突然说。 “哎呀,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说,又打了一个饱嗝,“圣诞节,别太严厉——” “我是他的院长,严厉不严厉应由我决定。”斯内普简短地说,“跟我来,德拉科。” 两人走了,斯内普在前,马尔福气呼呼地后面跟着。哈利犹豫地站了片刻,然后说:“我去去就来,卢娜——哦——上厕所。” “好的。”卢娜愉快地说。哈利匆匆钻进人群时,似乎听到她又对特里劳尼教授讲起腐牙阴谋,特里劳尼教授好像还真感兴趣。 出来之后,哈利从兜里抽出隐形衣披到身上,这样做很容易,因为走廊上很空,难的是找到斯内普和马尔福。哈利跑了起来,斯拉格霍恩办公室里仍在传出的音乐与谈话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也许斯内普把马尔福带到他的地下办公室去了……也许正在把他送回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哈利还是把耳朵贴到一扇扇门上。当他凑到走廊上最后一间教室的钥匙孔上时,顿觉一阵狂喜,他听到了说话声。 “……不能再出纰漏,德拉科,要是你被开除——” “那事跟我无关,知道吗?”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因为那事拙劣而又愚蠢,你已经受到怀疑了。” “谁怀疑我?”马尔福生气地问,“再说最后一遍,不是我干的,知道吗?那个叫凯蒂的女孩准是有个没人知道的仇人——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又不傻,可是没用——我能阻止你!” 停了一阵子,斯内普轻声说:“呃……贝拉特里克斯姨妈教过你大脑封闭术。你有什么念头想瞒着你的主人,德拉科?” “我没想瞒着他,我只是不要你插在里面。” 哈利把耳朵贴得更紧了一些……是什么使马尔福开始这样对斯内普说话的呢?斯内普,马尔福以前可是好像一直挺尊敬,甚至挺喜欢他的啊? “所以你这学期躲着我?你怕我干涉?你要知道,德拉科,如果换了别人,我多次叫他来我办公室而他不来——” “关禁闭!报告邓布利多!”马尔福讥笑道。 又停了一阵子,斯内普说:“你很清楚我不想做这些事。” “那你最好别再叫我去你的办公室。” “听我说,”斯内普的声音压得太低了,哈利把耳朵使劲贴在钥匙孔上才能听到,“我想帮助你。我对你母亲发过誓要保护你。我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德拉科——” “看来你必须打破了,因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这是我的工作,他给我的,我正在做。我有一个计划,会成功的,只是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些!” “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管不着!” “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我已经有足够的帮手,谢谢,我不是一个人!” “你今晚无疑是一个人,这是极其愚蠢的,在走廊里游荡,没有岗哨也没有后援。这些是低级错误——” “本来有克拉布和高尔跟着我,可是你关了他们的禁闭!” “小点儿声!”斯内普警告道,因为马尔福这时激动得提高了嗓门,“你的朋友克拉布和高尔这次要想通过黑魔法防御术的O.W.L.考试,还得多下点儿功夫——” “通不过有什么关系?黑魔法防御术——只是一个笑话,一场戏,对不对?好像我们中间有谁需要黑魔法防御——” “这是一场对成功非常关键的戏,德拉科!”斯内普说,“如果我不会演戏,你想我这些年会在哪儿?听我说!你现在很不谨慎,夜里到处乱走,被人当场抓住,还有,如果你依赖克拉布和高尔这样的助手——” “不是只有他们,我身边还有别人,更强的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可以——”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抢我的功!” 又停了一阵子,斯内普冷冷地说道:“你说话像个小孩子。我很理解你父亲入狱令你心烦意乱,但——” 哈利几乎连一秒钟的思想准备都没有,就听到马尔福的脚步声在门那边响起。他赶紧闪到一边,门已砰地打开了,马尔福大步朝走廊那头走去,经过斯拉格霍恩办公室敞开的门口,转过拐角不见了。 哈利大气不敢出,继续蹲伏着,斯内普慢慢走出教室,表情深不可测,回去参加晚会了。哈利蹲在隐形衣下,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第154章冰霜圣诞节 “斯内普说要帮他?他真的说要帮他?” “如果你再问一遍,”哈利说,“我就把这甘蓝塞到——” “我只是核实一下!”罗恩说。他们站在陋居的厨房水池前,为韦斯莱夫人削一堆小山似的球芽甘蓝。雪花在他们前面的窗户外飘飘荡荡地飞舞。 “是,斯内普说要帮他!”哈利说,“他说答应过马尔福的妈妈要保护他,而且他还立过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什么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罗恩目瞪口呆,“不,他不可能……你确定?” “是啊,我确定。”哈利说,“但是这意味着什么呢?” “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不能违背的……” “这个我也估计出来了,很有趣。那么,要是违背了会怎么样呢?” “死。”罗恩简单地说,“我五岁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想让我立一个,我差点儿就立了,已经跟弗雷德握手什么的,被爸爸发现了,他气疯了,”罗恩眼里闪动着回忆的光芒,“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爸爸像妈妈那样发火。弗雷德说他左半拉屁股从此不一样了。” “好了,先不说弗雷德的左半拉屁股——” “说什么哪?”弗雷德的声音说,双胞胎兄弟走进了厨房。 “啊,乔治,看看,他们在用小刀呢。上帝保佑他们。” “我还有两个月多一点儿就十七岁了,”罗恩暴躁地说,“到时候就能用魔法了!” “但在此之前,”乔治说着坐到厨房的桌前,把脚跷到了桌上,“我们可以欣赏欣赏你示范怎样正确使用——哎哟。” “都是你搞的!”罗恩恼火地说,一边吮着割破的拇指,“你等着,我满了十七岁——” “我相信你会用迄今没人想到的魔法把我们镇住。”弗雷德打着哈欠说。 “说到迄今没人想到的魔法,罗恩,”乔治说,“我们听金妮说,你和一个小姑娘有情况,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那小姑娘叫拉文德·布朗。这是怎么回事?” 罗恩有点脸红,转身削起了甘蓝,但似乎并没有不高兴。 “别多管闲事。” “好刺人的回答,”弗雷德说,“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想知道的是……怎么会呢?” “什么意思?” “那女孩是不是出了车祸什么的?” “什么?” “她怎么会这样大面积脑损伤啊?小心!” 韦斯莱夫人走进来时,刚好看到罗恩把削甘蓝的小刀向弗雷德掷了过去。弗雷德懒洋洋地一挥魔杖,把小刀变成了一架纸飞机。 “罗恩!”她勃然大怒,“别让我再看见你扔刀子!” “我不会,”罗恩说着,回身转向甘蓝山时,小声加了一句:“——让你看见的。” “弗雷德,乔治,对不起,莱姆斯今天晚上来,比尔只能跟你们两个挤一挤了!” “没问题。”乔治说。 “查理不回来,所以哈利和罗恩正好住阁楼,如果芙蓉跟金妮住——” “——那金妮的圣诞节就——”弗雷德嘟囔道。 “——每个人应该都挺舒服,至少都有张床。”韦斯莱夫人的语气有些烦躁。 “珀西那张丑脸肯定不会出现吧?”弗雷德问。 韦斯莱夫人转过身去,然后答道: “不会,我想他忙吧,在部里。” “或者他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货,”韦斯莱夫人离开厨房时弗雷德说,“二者必居其一。我们走吧,乔治。” “你们干什么去?”罗恩问,“不能帮我们削甘蓝吗?你们可以用一下魔杖,我们就解放了。” “我想不能,”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这是非常磨炼性格的,学习不用魔法削甘蓝,能让你体会到麻瓜和哑炮是多么不容易——” “——如果你想要人帮忙,罗恩,”乔治接着说,一边把纸飞机掷回给他,“就不会朝他们扔刀子。一点儿忠告。我们到村里去,那儿的纸店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觉得我的纸牌戏法神奇极了,几乎像真正的魔法……” “饭桶,”罗恩阴沉地说,看着弗雷德和乔治从落满积雪的院子里走了出去,“只要花他们十秒钟,我们俩就也能去了。” “我不行,”哈利说,“我向邓布利多保证过在这儿不会跑出去。” “哦,对了。”罗恩又削了几个甘蓝,然后说,“你要把斯内普和马尔福的对话告诉邓布利多吗?” “嗯,我要告诉所有能制止他们的人,邓布利多是第一位。我也许还要跟你爸爸谈谈。” “可惜你没听到马尔福到底在干什么。” “我没法听到,是不是?这是关键的地方,他都不肯告诉斯内普。” 沉默了一会儿,罗恩说:“当然,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爸爸、邓布利多和所有的人,他们会说斯内普不是真的想帮助马尔福,他只是为了探出马尔福在干什么。” “他们没听到他的口气,”哈利断然说道,“没人能演得那么像,即使是斯内普。” “是啊……我只是说说。”罗恩说。 哈利转身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你相信我吧?” “我相信!”罗恩忙说,“真的,我相信!可是他们都相信斯内普是凤凰社的,对不对?” 哈利没说话,他已经想到这将是他的新证据最可能遭到的反驳。他甚至都能听见赫敏在说: “显然,哈利,他是在假装帮忙,骗马尔福对他说实话……” 但这只是想象,因为他还没找到机会跟赫敏说他听到的事情。他回去之前她就从斯拉格霍恩的晚会上消失了,至少气愤的麦克拉根是这么说的。等他回到公共休息室,她已经睡觉去了。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罗恩出发到陋居来了,只来得及说了句祝她圣诞快乐,并说放假回来后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但他不太确定赫敏有没有听见,罗恩和拉文德正在他的后面用不说话的方式进行着告别。 但是,就连赫敏也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马尔福肯定在干着什么勾当,并且斯内普是知道的。所以哈利觉得有充分理由说“我告诉过你”,这句话他已经跟罗恩说了好几遍。 哈利没找到机会跟韦斯莱先生谈,他每天都在部里工作到很晚,直到圣诞节前夕。韦斯莱一家和客人们坐在客厅里,金妮把这间屋子装饰得五彩缤纷,花团锦簇,简直像发生过一场纸拉花的爆炸。只有弗雷德、乔治、哈利和罗恩知道圣诞树顶上的小天使其实是一个花园小地精。弗雷德在拔圣诞晚餐用的胡萝卜时被这个小地精咬了脚脖子,于是它被施了昏迷咒,涂成了金色,塞进了一件小芭蕾舞裙,背上粘了对小翅膀,在树顶上对他们怒目而视。这是哈利见过的最丑的天使,长着土豆似的大秃脑袋,脚上还有毛。 他们都得听韦斯莱夫人最喜欢的歌手塞蒂娜·沃贝克的圣诞广播,她的歌声从木头的大收音机中婉转流出。芙蓉似乎觉得塞蒂娜非常乏味,她在角落里大声说着话,韦斯莱夫人皱着眉头不停地用魔杖调整音量开关,使塞蒂娜唱得越来越响。在一首爵士味特别浓的曲子《一锅火热的爱》的掩护下,弗雷德、乔治跟金妮玩起了噼啪爆炸牌。罗恩的眼睛老是偷瞟比尔和芙蓉,好像想学点儿什么技巧。卢平显得特别憔悴,他坐在壁炉边,盯着炉火深处,仿佛听不见塞蒂娜的声音。 哦,来搅搅我的这锅汤, 如果你做得很恰当, 我会熬出火热的爱, 陪伴你今夜暖洋洋。 “我们十八岁时跟着这音乐跳过舞!”韦斯莱夫人用手里织的毛线擦了擦眼睛,“你还记得吗,亚瑟?” “唔?”剥着小蜜橘打起了瞌睡的韦斯莱先生说,“哦,是啊……多棒的曲子……” 他努力坐直了一点儿,扭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哈利。 “对不起啊,”他把脑袋朝收音机那边一摆,塞蒂娜已经唱起了叠句,“就快完了。” “没事的。”哈利咧嘴一笑,说道,“部里忙吗?” “非常忙,要是有进展也就罢了,可是这两个月逮捕的三个人里,我怀疑没有一个是真正的食死徒——不过别说出去,哈利。”他马上加了一句,看上去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们不会还关着桑帕克吧?”哈利问。 “恐怕还关着,我知道邓布利多曾想为桑帕克直接向斯克林杰上诉……所有跟他谈过话的人都认为他像这小蜜橘一样不可能是食死徒……可是上面想显得有进展,‘逮捕三人’听起来比‘误捕三人,后释放’好听多了……不过,这都是高度机密。” “我不会说的。”哈利说。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切入他想讲的话题。当他整理思绪时,塞蒂娜已开始唱一首《你用魔法钩走了我的心》。 “韦斯莱先生,你还记得我去学校之前在车站告诉你的事吗?” “我查过了,哈利。”韦斯莱先生马上说,“我去搜查了马尔福的家,没发现不该有的东西,无论是碎的还是整的。” “嗯,我知道,我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你去搜查了……可这次不一样……更加……” 他对韦斯莱先生讲了马尔福与斯内普的密谈。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看到卢平的脑袋稍稍偏向了他们,聆听着每一句话。他说完后一片沉默,只听到塞蒂娜的低吟: 哦,我可怜的心,它去了哪里? 它离开了我,被魔法钩去…… “你有没有想过,哈利,”韦斯莱先生说,“斯内普只是假装——” “假装要帮忙,以便发现马尔福在干什么?”哈利立刻说,“是啊,我想你会这么说的,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呢?” “这不是我们的事。”卢平出人意料地说。他现在背对着炉火,隔着韦斯莱先生面对着哈利。“是邓布利多的事。邓布利多信任西弗勒斯,对我们来说这应该就够了。” “可是,”哈利说,“假如——假如邓布利多看错了斯内普——” “有人这么说过,许多次了。说到底是你相不相信邓布利多的判断。我相信,所以,我信任西弗勒斯。” “可是邓布利多也会犯错,”哈利争辩道,“他自己说过。你——” 他盯着卢平的眼睛。 “——你真喜欢斯内普?” “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西弗勒斯。”卢平答道,见哈利显出怀疑的表情,他又说,“哈利,我说的是真话。也许我们永远不会成为知心好友;在詹姆、小天狼星和西弗勒斯之间的那些事情以后,积怨太多。但我不会忘记我在霍格沃茨任教的那年,斯内普每个月帮我配狼毒药剂,配得非常好,使我在满月时不用像过去那么痛苦。” “可是他‘无意中’走漏了你是狼人的消息,结果你只好离开!”哈利愤然道。 卢平耸了耸肩膀。 “这件事总会泄漏的。我们都知道他想要我的职位,但他只要在药里做点手脚,就可以把我害得更惨。他让我保持健康,我应该感激。” “也许有邓布利多监视,他不敢在药里下手?” “你是决心要恨他,哈利,”卢平无力地一笑,“我理解,詹姆是你父亲,小天狼星是你教父,你继承了一种成见。你当然可以把你对亚瑟和我说的话告诉邓布利多,但别指望他跟你看法一致,甚至别指望他会吃惊。也许西弗勒斯是奉了邓布利多的命令去问德拉科的。” ……而今你已把它撕破 请把我的心还给我! 塞蒂娜以一个长长的高音结束了她的演唱,收音机里传出响亮的掌声,韦斯莱夫人也兴奋地鼓着掌。 “完了?”芙蓉大声说,“谢天谢地,好难听——” “睡觉前喝点饮料怎么样?”韦斯莱先生跳起来高声问道,“谁要蛋酒?” “你最近在干什么?”哈利问卢平,韦斯莱先生跑去拿蛋酒,其他人都舒展着身体,聊起了天。 “哦,我在地下工作,”卢平说,“几乎真是地下。所以我没能写信,哈利,寄信给你会暴露的。” “你说什么?” “我生活在我的人当中,我的同类。”卢平说,“狼人,”他见哈利有些不解,又补充道,“他们几乎全都是伏地魔一边的。邓布利多需要一个间谍,我正好是……现成的。” 听起来他有点像发牢骚,可能自己也察觉了,便又笑得更热情了一些,说道:“我不是抱怨,这是必要的工作,谁能比我更胜任这份工作呢?只不过,取得他们信任很难。我带着曾经在巫师中生活过的明显印记,而他们向来避开正常的社会,生活在边缘地带,偷东西吃——有时杀人。” “他们怎么会喜欢伏地魔呢?” “大概觉得在他的统治下,他们会过得更好。跟格雷伯克辩论是一件很困难……” “格雷伯克是谁?” “你没听说过他吗?”卢平的双手在膝上痉挛地握紧了。“芬里尔·格雷伯克或许是当今世上最凶残的狼人。他以咬伤和传染尽可能多的人为己任,想造出大批狼人来打败巫师。伏地魔允诺给他一些猎物作为酬劳。格雷伯克专攻小孩……他说趁小时候咬,然后把他们从父母身边带走,培养他们仇恨巫师。伏地魔威胁要把格雷伯克放出去咬人家的小孩,这威胁通常很有效。” 卢平停了一会儿,又说:“是格雷伯克咬的我。” “什么?”哈利吃了一惊,“你是说在——在你小时候?” “对。我父亲冒犯了他。我有很长时间一直不知道袭击我的狼人是谁。我甚至怜悯他,以为他是控制不住,那时我已经知道一个人变成狼是什么滋味。但格雷伯克并不是那样,满月时他靠近猎物,确保袭击得手。他完全是有预谋的。他就是伏地魔用来召集狼人的人。格雷伯克坚持认为我们狼人应该吸血,应该对正常人进行报复,我不敢说我那种理智的辩论对他有多少效果。” “可你是正常的!”哈利激烈地说,“你只是有一个——一个问题——” 卢平笑了起来。 “有时你让我想起了詹姆的很多事。他当着人就说这是我的‘毛茸茸的小问题’。许多人以为我养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 他从韦斯莱先生手里接过一杯蛋酒,道了一声谢,看上去稍稍快活了一些。哈利听卢平提到他父亲,感到一阵激动,想起了有件事一直想要问卢平。 “你听说过有个叫混血王子的人吗?” “混血什么?” “王子。”哈利密切注视着他有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巫师没有王子。”卢平微笑着说道,“你想用这个称号吗?我以为‘救世之星’已经够了。” “这跟我无关!”哈利抗议道,“混血王子是以前在霍格沃茨待过的人。我拿了他使用过的魔药课本。他在上面写满了咒语,他发明的咒语。有一个是倒挂金钟——” “哦,这个咒语在我上霍格沃茨的时候很流行。”卢平怀旧地说,“我五年级的时候有几个月,经常有人被提着脚脖子倒吊在空中,没法动弹。” “我爸爸用过它。”哈利说,“我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他对斯内普用过。” 他想用不经意的口气,好像只是随口提到,但不知是否取得了这种效果。卢平的笑容里包含着太多的理解。 “是啊,”他说,“但不只他一个人用过。我说过,它非常流行……你知道这些咒语都是一阵一阵的……” “可听起来像是在你上学的那个时候发明的。”哈利坚持道。 “不一定。咒语和其他东西一样,都有流行和不流行的时候。”他注视着哈利的面孔,然后平静地说,“詹姆是纯血统,哈利,我向你保证,他从来没让我们叫过他‘王子’。” 哈利放弃了掩饰,问道:“也不是小天狼星?或者你?” “肯定不是。” “哦,”哈利望着炉火,“我还以为——他在魔药课上帮了我很大的忙,那个王子。” “那本书是什么时候的,哈利?” “不知道,我从来没查过。” “也许这能帮助你了解到王子在霍格沃茨的时间。”卢平说。 没过多久,芙蓉决定模仿塞蒂娜唱《一锅火热的爱》,看到韦斯莱夫人的表情之后,大家都把这当做了上床睡觉的信号。哈利和罗恩一直爬到阁楼上罗恩的卧室里,那儿为哈利搭了一张行军床。 罗恩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哈利上床前从旅行箱里找出《高级魔药制作》翻了翻,终于在前面找到了出版时间。将近五十年了。五十年前他父亲及其朋友们都不在霍格沃茨。哈利失望地把书扔回了箱子里,关上灯,翻了一个身,想着狼人和斯内普,桑帕克和混血王子,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尽是鬼魅的阴影和被咬的孩子的哭声…… “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哈利一下子惊醒了,发现床脚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长袜。他戴上眼镜环顾着四周,小窗几乎完全被雪遮住了,罗恩笔直地坐在窗前的床上,在看一个东西,好像是一条挺粗的金链子。 “那是什么?”哈利问。 “拉文德送的,”罗恩厌恶地说,“她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戴吧……” 哈利凑近些一看,哑然失笑,链子上挂着几个大大的金字: 我的甜心 “不错,漂亮。你一定要在弗雷德和乔治面前戴上。” “如果你告诉他们,”罗恩说着把项链塞到了枕头底下,“我——我——我就——” “跟我结巴上了?”哈利笑着说,“行了吧,我会吗?” “她怎么会以为我喜欢这种东西呢?”罗恩对着空气问,一副很震惊的样子。 “回想一下,”哈利说,“你有没有流露过喜欢脖子上挂着‘我的甜心’出去招摇的想法?” “嗯……我们没说多少话,”罗恩说,“主要是……” “亲嘴。” “是啊。”罗恩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赫敏真的跟麦克拉根好上了?” “不知道,斯拉格霍恩的晚会上他们在一起来着,可是我看没有那么好。” 罗恩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又到袜子里头去掏礼物。 哈利的礼物包括一件胸前有金色飞贼的毛衣,是韦斯莱夫人亲手织的,双胞胎兄弟送的一大盒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产品,还有一个有点潮湿、带着霉味的包裹,标签上写着: “致主人,克利切”。 哈利瞪着它。“你说打开它安全吗?” “不可能是危险品,我们的邮件仍然都是经过魔法部检查的。”罗恩答道,尽管他怀疑地打量着那个包裹。 “我没想到给克利切送东西!人们一般会给家养小精灵送圣诞礼物吗?”哈利问,一边小心地捅着包裹。 “赫敏会。还是先看看是什么再内疚吧。” 片刻之后,哈利大叫一声,从行军床上跳了下来,包裹里是一大堆蛆。 “不错,”罗恩哈哈大笑,“想得很周到。” “我宁可要这个也不要那条项链。”哈利说,罗恩立刻冷静下来。 坐下吃圣诞午餐时,每个人都穿着新毛衣,除了芙蓉(韦斯莱夫人似乎不愿在她身上浪费一件)和韦斯莱夫人自己。韦斯莱夫人戴着一顶崭新的女巫帽,夜空一样的深蓝色上闪烁着小星星般的钻石,还有一串夺目的金项链。 “弗雷德和乔治送给我的!漂亮吧?” “我们越来越感激你了,妈妈,现在我们自己洗袜子了。”乔治说,一边潇洒地一挥手,“要防风草根吗,莱姆斯?” “哈利,你头上有一条蛆。”金妮快活地说,隔着桌子欠身帮他拿掉了。哈利感到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但与那条蛆无关。 “哦,好恶心。”芙蓉说,做作地哆嗦了一下。 “可不,”罗恩说,“要肉卤吗,芙蓉?” 他急于献殷勤,把肉卤盘碰飞了。比尔一挥魔杖,肉卤升到空中,顺从地落回到盘里。 “你跟那个唐克斯一样笨,”芙蓉亲了一下比尔之后对罗恩说,“她总是打翻——” “我邀请了亲爱的唐克斯,”韦斯莱夫人重重地放下胡萝卜,瞪着芙蓉说,“可她不肯来。你最近跟她谈过吗,莱姆斯?” “没有,我跟谁都没多少联系。但唐克斯要回她自己的家,是不是?” “嗯,”韦斯莱夫人说,“也许吧。我感觉她是打算一个人过圣诞节。” 她恼火地看了卢平一眼,好像她摊到芙蓉而不是唐克斯当儿媳全是他的错。哈利望望正用她自己的叉子喂比尔吃火鸡的芙蓉,感到韦斯莱夫人早就输定了。但他想起了关于唐克斯的一个问题,问卢平不是最合适吗?他对守护神无所不知。 “唐克斯的守护神变了,斯内普说的。我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守护神为什么会变呢?” 卢平不慌不忙地嚼着火鸡,咽下之后缓缓地说道:“有时……大的打击……感情剧变……” “它看上去很大,有四条腿,”哈利说,突然他闪过一个念头,压低声音说,“嘿……不会是——?” “亚瑟!”韦斯莱夫人突然叫道。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捂着心口,瞪着厨房窗外。“亚瑟——是珀西!” “什么?” 韦斯莱先生回过头,大家都立刻望着窗外,金妮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果然是珀西·韦斯莱,他正踏着院中的积雪大步走来,玳瑁框的眼镜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 “亚瑟,他——他是跟部长一起来的!” 果然不错,哈利在《预言家日报》上见过的那人正跟在珀西后面,他有一点儿跛,长而厚密的灰发和黑斗篷上落了片片白雪。大家谁也没来得及说话,韦斯莱夫妇刚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后门就开了,珀西站在了门口。 一阵难堪的沉默,珀西生硬地说:“圣诞快乐,妈妈。” “哦,珀西!”韦斯莱夫人叫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鲁弗斯·斯克林杰在门口停了下来,他拄着拐杖,微笑地看着这感人的一幕。 “打扰了,请原谅,”他说,这时韦斯莱夫人已转向他,笑吟吟地擦着眼睛。“珀西和我在附近——办事,您知道——他忍不住要来看看你们。” 但珀西没有想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显得很不自然,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韦斯莱先生、弗雷德和乔治都板着面孔看着他。 “请进,坐吧,部长!”韦斯莱夫人慌乱地说着,一边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吃一点窝鸡,或补丁[11]……我是说——” “不用,不用,亲爱的莫丽。”斯克林杰说。哈利猜想他在进屋前向珀西打听了她的名字。“我不想打扰,要不是珀西这么想见你们,我也不会来……” “哦,珀西!”韦斯莱夫人含泪叫道,踮起脚尖去亲他。 “……我们刚来了五分钟,我到院子里走走,你们跟珀西多聊一会儿。不不,我真的不想打扰你们!嗯,如果有人愿意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可爱的花园……啊,那个小伙子吃完了,你陪我散散步可以吗?” 餐桌旁的气氛明显变了,大家的目光从斯克林杰转移到了哈利身上。似乎没人相信斯克林杰不知道哈利的名字,也没人觉得他被选中陪部长到花园散步很自然,因为金妮、芙蓉和乔治的盘子也都空了。 “好啊。”哈利打破沉默,说道。 他没有上当,尽管斯克林杰说是在附近办事,珀西想来看看家人,但这才是他们来的真正原因:为了斯克林杰能跟哈利单独谈话。 “没事。”经过卢平身边时他小声说,因为他看到卢平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没事。”看到韦斯莱先生张嘴要说话,他又加了一句。 “太好了!”斯克林杰向后退去,让哈利先走出门外,“我们就在花园里转转,然后珀西和我就走。继续吧,各位!” 哈利穿过院子朝杂草丛生、覆盖着白雪的韦斯莱家花园走去,斯克林杰一跛一跛地走在旁边。哈利知道他曾是傲罗办公室主任。他看上去很结实,带着战伤,跟戴着圆礼帽、大腹便便的福吉大不一样。 “很漂亮,”斯克林杰说,他在花园篱笆前停了下来,望着落满积雪的草坪和辨认不出的植物,“很漂亮。” 哈利没说话。他感觉到斯克林杰在观察他。 “我早就想见见你了,”过了一会儿斯克林杰说,“你知道吗?” “不知道。”哈利诚实地说。 “哦,是的,早就想了。但邓布利多似乎很保护你。”斯克林杰说,“当然,这很自然,很自然,在你经历了那些之后……尤其是部里发生的事……” 他想等哈利说些什么,但哈利没有理睬,于是他又说道:“我上任之后一直希望有机会跟你谈谈,但邓布利多阻止了。我说过——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哈利还是一言不发,等待着。 “传闻沸沸扬扬!”斯克林杰说,“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故事是多么走样……传说有一个预言……说你是‘救世之星’……” 哈利想,话题现在接近斯克林杰来的本意了。 “……我想邓布利多跟你谈过这些事情吧?” 哈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谎。他望着花坛四周的小地精脚印,还有那块翻开的地皮,就是弗雷德抓住那个现在穿着芭蕾舞裙站在圣诞树顶的小地精的地方。最后他决定说实话……或说一点儿实话。 “对,我们谈过。” “你们有没有,有没有……”哈利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斯克林杰正在注视着他,便假装对一个从结冰的杜鹃花丛下探出脑袋的小地精很感兴趣,“邓布利多跟你说了什么,哈利?” “对不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哈利说。 他尽可能地让声音听上去很愉快,斯克林杰的语气也轻松而友好:“哦,当然,如果是秘密,我不想让你泄漏……不,不……再说,你是不是救世之星真的要紧吗?” 哈利琢磨了几秒钟后做出了回答。 “我不大懂您的意思,部长。” “当然,对你很要紧,”斯克林杰说着大笑起来,“然而对巫师界……这都是观念,是不是?人们相信什么才是重要的。” 哈利没答腔。他觉得隐约看到了谈话会导向哪里,但他不想帮斯克林杰达到目的。杜鹃花丛底下的小地精在树根附近挖起了虫子,哈利的眼睛一直盯着它。 “人们相信你是救世之星。你知道,”斯克林杰说,“他们认为你是英雄——你是的,哈利,不管是不是救世之星!你已多少次面对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了?总之,”他不等哈利回答,继续说了下去,“要紧的是,你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是希望的象征,哈利。知道有人能,甚至注定能摧毁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这很自然会让人们感到鼓舞。我不禁感到,一旦你认识到这一点,你也许就会觉得,你几乎有义务跟魔法部合作,给大家信心。” 小地精刚刚捉住一条虫子,正在使劲拉扯,想把它从冻硬的地里拽出来。哈利沉默了很久,斯克林杰看看他又看看小地精,说道:“有趣的小家伙,是不是?可是你怎么想呢,哈利?” “我不大明白你想要听什么。”哈利缓缓地说,“‘跟魔法部合作’……是什么意思?” “哦,一点也不麻烦,我向你保证。比方说,如果你能时不时地出入魔法部,那就会给人一个有利的印象。当然,在那儿的时候,你有许多机会和加德文·罗巴兹,即接替我的傲罗办公室主任多谈谈。多洛雷斯·乌姆里奇跟我说过你有志当一名傲罗。这很容易安排……” 哈利感到怒火中烧:这么说乌姆里奇还在魔法部? “所以基本上,”他说,好像只想澄清几点事实,“你希望造成我为魔法部效力的印象?” “看到有你更多地参与,大家会受到鼓舞的,哈利,”斯克林杰说,他似乎对哈利这么快就领悟了他的话感到很欣慰,“救世之星,你明白……就是要给人希望,让人感到激动人心的事情在发生……” “可如果我出入魔法部,”哈利说,仍然努力保持友好的语气,“不会让人觉得我赞成部里的做法吗?” “呃,”斯克林杰说道,微微皱了皱眉头,“是的,也是因为这个,我们希望——” “不,我想不行,”哈利彬彬有礼地说,“您知道,我不喜欢魔法部做的某些事情,比如关押斯坦·桑帕克。” 斯克林杰一时没说话,但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我不指望你理解,”他说,但没能像哈利那样做到话语中不流露怒气,“现在形势危险,某些措施是必要的。你才十六岁——” “邓布利多可远远不止十六岁,他也不赞成把斯坦·桑帕克关在阿兹卡班。”哈利说,“你把斯坦·桑帕克当成替罪羊,就像你想把我当成福神一样。” 两人互相瞪视了许久,最后斯克林杰不再伪装友善了,说道:“我看得出,你希望——像你心目中的英雄邓布利多一样——脱离魔法部?” “我不想被利用。” “有人会说为魔法部效力是你的义务!” “是,有人会说在把人关进监牢前先查明他是不是食死徒是你的义务。”哈利说,他的火气上来了,“你所做的跟巴蒂·克劳奇一样。你们从来都没做对过,是不是?要么是福吉,人在他眼皮底下被杀了还假装天下太平;要么就是你,关押无辜,还假装有救世之星在为你工作!” “你不是救世之星?”斯克林杰问。 “你不是说这不重要吗?”哈利说,讽刺地笑了一声,“至少对你不重要。” “我不该那么说,”斯克林杰立刻说,“措词不当——” “不,这很诚实,”哈利说,“是你对我说过的少数实话之一。你不关心我的死活,但你关心要我帮你使大家相信你在战胜伏地魔。我没忘记,部长……” 他举起右拳,冰冷的手背上那道伤痕发着白光,那是乌姆里奇逼他刻下的字迹:我不可以说谎。 “当我告诉大家伏地魔回来了的时候,并没看见你冲出来帮助我,魔法部去年可没这么热心交朋友。” 两人僵立在那儿,气氛像他们脚下的土地一样冰冷。小地精终于把虫子拽了出来,靠在杜鹃花丛最低的枝条上开心地吮吸着。 “邓布利多在干什么?”斯克林杰唐突地问,“他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会去哪儿?” “不知道。” “就是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是,不会。” “好吧,我只有看看能不能用其他办法搞清楚了。” “你可以试试,”哈利冷漠地说,“不过你看上去比福吉聪明,所以我以为你会吸取他的教训。他企图干涉霍格沃茨,你也许注意到他已不是部长了,但邓布利多还是校长。如果我是你,就不去干涉邓布利多。”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我看出他在你身上做得很成功,”斯克林杰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冷漠而严厉,“彻头彻尾是邓布利多的人,对不对,波特?” “对,我是,”哈利说,“很高兴我们说清了这一点。” 他转身丢下魔法部长,大步朝屋里走去。 第155章混沌的记忆 过完新年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哈利、罗恩和金妮在厨房火炉边排着队准备返回霍格沃茨。魔法部安排了这个一次性的飞路网连接,好让学生能快速安全地返校。只有韦斯莱夫人为他们送行,韦斯莱先生、弗雷德、乔治、比尔和芙蓉都要上班。韦斯莱夫人在说再见时流泪了。诚然,近来一丁点儿小事都会引起她的伤感。自从圣诞节那天珀西眼镜上被泼了防风草根酱(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有功劳),冲出家门之后,她就时不时地会哭起来。 “别哭,妈妈,”金妮拍着她的背说,韦斯莱夫人这时正伏在她的肩头抽泣着,“没事的……” “就是,别为我们担心,”罗恩说,让母亲在他面颊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也别为珀西担心,他是这么个蠢猪,不是什么损失,是不是?” 韦斯莱夫人搂住哈利,抽泣得更厉害了。 “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别惹麻烦……” “我一直是这样的,韦斯莱夫人,”哈利说,“我喜欢安静的生活,你知道。” 她含着眼泪笑了,退到了后面。 “那么,要好好的,你们每一个……” 哈利走进碧绿的炉火,喊了一声“霍格沃茨!”最后瞥了一眼韦斯莱家的厨房和韦斯莱夫人的泪容,就被火焰包围了。在高速旋转中他模糊地看见一些巫师的房间,都是没等看清就一闪而过了。然后他转得慢下来,端端正正地停在麦格教授的壁炉里。他爬出来时,正在工作的教授几乎连头都没抬。 “晚上好,波特。别把地毯弄上太多的灰。” “没有,教授。” 哈利戴正眼镜,抹平头发,罗恩也旋转着出现了。金妮到了之后,三人一起走出麦格教授的办公室,朝格兰芬多塔楼走去。哈利望了望走廊窗户外面,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场地上的积雪比陋居花园里还要深。远处可以看到海格在他的小屋前喂巴克比克。 “一文不值。”罗恩走到胖夫人跟前,自信地说。胖夫人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苍白,听到他的大嗓门后畏缩了一下。 “不对。”她说。 “什么,‘不对’?” “换口令了。请不要嚷嚷。” “可是我们离校了,怎么知道——” “哈利!金妮!” 赫敏朝他们奔了过来,脸红通通的,穿着斗篷,戴着帽子和手套。 “我两小时前回来的。刚才去看了海格和巴克——我是说蔫翼。”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圣诞节过得好吗?” “嗯,”罗恩马上说,“事儿挺多的,鲁弗斯·斯克林杰——” “哈利,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赫敏没看罗恩,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听到他说话,“哦,等等——口令,戒酒。” “正确。”胖夫人有气无力地说,旋开身体,露出了肖像洞口。 “她怎么了?”哈利问。 “显然是圣诞节玩得太疯了。”赫敏翻了翻眼睛,带头走进了拥挤的公共休息室,“她跟她的朋友维奥莱特把魔咒课教室走廊旁那幅画着几个醉修士的图里的酒全喝光了。总之……” 她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抽出一卷有邓布利多笔迹的羊皮纸。 “太好了,”哈利立刻展开它,发现他接下来跟邓布利多上课的时间就在明天晚上,“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他——还有你。我们坐下来吧——”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尖叫:“罗—罗!”拉文德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扑进了罗恩的怀里。旁边有几个人哧哧地笑着。赫敏银铃般地笑了一声,说道:“那边有张桌子……过去吗,金妮?” “不,谢谢,我说好要去见迪安的。”金妮说。哈利不禁注意到她不是很热心。罗恩和拉文德纠缠在一种直立式摔跤中,哈利就带着赫敏走到了那张空桌子前。 “你圣诞节过得怎么样?” “哦,挺好的,”她耸了耸肩膀,“没什么特别的,罗—罗家呢?” “待会儿告诉你。”哈利说,“喂,赫敏,你就不能——?” “不能,”她坚决地说,“所以问都别问。” “我想也许,过了圣诞节——” “是胖夫人喝了一大桶五百年的陈酒,不是我,哈利。你要告诉我的重要消息是什么呢?” 这会儿她看上去脾气不好,没法跟她争,哈利丢开罗恩这个话题,讲了他听到的马尔福与斯内普的对话。 赫敏坐在那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不觉得——?” “——他是假装帮忙,骗马尔福跟他说实话?” “嗯,是。”赫敏说。 “罗恩的爸爸和卢平也这么想,”哈利不甘心地说,“但这肯定证明马尔福在密谋什么事情,你不能否认。” “我不否认。”她缓缓地答道。 “他在执行伏地魔的命令,像我说的那样!” “嗯……他们哪个提过伏地魔的名字吗?” 哈利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 “我不能确定……斯内普肯定说过‘你的主人’,那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赫敏咬着嘴唇说,“也许是他爸爸?” 她望着屋子那头,显然陷入了沉思,甚至没注意到拉文德在胳肢罗恩。“卢平好吗?” “不大好,”哈利跟她讲了卢平在狼人中的使命以及他面临的困境,“你听说过芬里尔·格雷伯克吗?” “听说过!”赫敏显得很吃惊,“你也听说过呀,哈利!” “什么时候,魔法史课上?你明知道我从来不听……” “不不,不是魔法史课上——马尔福用他威胁过博金!”赫敏说,“在翻倒巷,你不记得了?他对博金说格雷伯克是他家的老朋友,会来检查博金的进展!” 哈利愣愣地看着她。“我忘了!但这恰恰证明马尔福是食死徒,不然他怎么能接触格雷伯克,并叫他做事呢?” “是很可疑,”赫敏轻声道,“除非……” “哦,得了吧,”哈利恼火地说,“你回避不了这个事实!” “嗯……有可能只是空头威胁。” “你的话让人难以置信,真是。”哈利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以后会看到谁是谁非的……你会收回你的话的,赫敏,像魔法部一样。哦,对了,我还跟鲁弗斯·斯克林杰吵了一架。” 晚上剩下的时间是在友好的气氛中度过的,两人共同批判了魔法部长。赫敏跟罗恩一样认为,魔法部去年让哈利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又来找他帮忙,脸皮真够厚的。 第二天早上新学期开始,六年级学生得到一个惊喜:公共休息室的布告栏上前一天晚上钉出了一张大告示。 幻影显形课 如果你已年满十七岁或到八月三十一日年满十七岁,便可参加由魔法部幻影显形教员教授,为期十二周的幻影显形课程。 愿意参加者请在下面签名。 学费:十二加隆。 哈利和罗恩加入到挤在告示前依次签名的学生中。罗恩刚拿出羽毛笔要在赫敏后面签名,拉文德悄悄走到他身后,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嗲声嗲气地说:“猜猜是谁,罗—罗?”哈利转身看到赫敏高傲地走开了,就追了上去,他也不想留在罗恩和拉文德旁边。但令他惊讶的是,罗恩在刚过肖像洞口不远处就追上了他们,耳朵通红,好像不大高兴。赫敏一句话没说,加快脚步跟纳威一起走了。 “这个——幻影显形,”罗恩的语气明显告诉哈利不可提刚才的事情,“应该挺好玩的吧?” “不知道,”哈利说,“也许自己做会好一点儿,邓布利多带我的那次可不大舒服。” “我忘了你已经做过……我最好一次通过,”罗恩说,显得有点儿担心,“弗雷德和乔治都通过了。” “但查理没通过,是吧?” “是,可查理比我块头大,”罗恩伸长双臂,好像大猩猩那样,“所以弗雷德和乔治没有围绕着这事多唠叨……至少没当着他的面……”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参加考试?” “一满十七岁,我是三月!” “噢,可你没法在这儿幻影显形,在这城堡里……” “这不要紧,对不对?人人都知道我会幻影显形,如果我想的话。” 罗恩不是唯一一个为能学习幻影显形而兴奋的人。那一整天都有人在议论要开的这门课程,非常向往能够随意地消失和显形。 “多带劲啊,要是能——”西莫打了个响指代表消失,“我表哥菲戈故意用这招来气我,等我学会了……他就别想有一刻安生……” 他沉浸在憧憬中,魔杖挥得劲太足了点儿,把那天魔咒课作业要变的一股清泉变成了一道水龙,射到天花板上反弹下来,正打在弗立维教授的脸上。 “哈利幻影显形过,”在弗立维教授挥动魔杖把自己弄干,并责罚西莫抄写句子“我是个巫师,不是乱挥棍子的狒狒”之后,罗恩对有点儿羞惭的西莫说,“邓——呃——有人带他,随从显形过,知道吧。” “哇!”西莫小声叫道,他、迪安和纳威把脑袋凑在一起,都想听听幻影显形是什么感觉。这一天里,哈利都被要他讲述幻影显形的六年级学生包围着。当他说那感觉很不舒服时,他们都面露敬畏而不是失去兴趣。晚上八点差十分,他们还在要求他回答细节问题,哈利只好谎称要去图书馆还书,才抽身出来赶到邓布利多那儿去上课。 邓布利多办公室的灯亮着,历任校长的肖像在像框里轻轻打着鼾。冥想盆又摆在了桌上,邓布利多双手扶着盆沿,右手仍是焦黑色,似乎一点没有好转。哈利第一百次地纳闷是什么造成了这么明显的损伤,但他没有问。邓布利多说过他以后会知道的,况且他还有另一件事要说。但还没等哈利提起斯内普和马尔福,邓布利多就先开口了。 “我听说你圣诞节见过魔法部长?” “是,他对我不大满意。” “是啊,”邓布利多叹道,“他对我也不大满意。我们尽量不要因痛苦而消沉,哈利,继续奋斗。” 哈利笑了。 “他要我告诉巫师界说魔法部干得很出色。” 邓布利多笑了起来。 “这原是福吉的主意。他在任的最后那些天,拼命要保住职位,曾经想要见你,希望你能支持他——” “在福吉去年干了那一切之后?”哈利愤怒地问,“在乌姆里奇之后?” “我告诉福吉不可能,但他离职后这个主意并没有死。斯克林杰被任命几小时后我们见了一面,他要求我安排和你面谈——” “你们就为这个发生了争执?”哈利脱口而出,“《预言家日报》上登了。” “《预言家日报》的确偶尔会报道一些真相,”邓布利多说,“虽然可能是无意的。对,我们就是为此发生了争执。看来鲁弗斯终于还是设法堵到了你。” “他指责我‘彻头彻尾是邓布利多的人’。” “他真无礼。” “我说我是的。” 邓布利多张嘴想说话,但又闭上了。在哈利身后,凤凰福克斯发出一声轻柔、悦耳的低鸣。哈利突然发现邓布利多那双明亮的蓝眼睛有些湿润,他大为窘迫,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但邓布利多说话时,声音却相当平静。 “我很感动,哈利。” “斯克林杰想知道你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会去哪儿。”哈利仍然盯着膝盖。 “是啊,他很爱打听这个。”邓布利多的声音愉快起来,哈利感到可以抬头了。“他甚至企图盯我的梢,真是有趣。他派德力士跟踪我,这可不大好,我已经被迫对德力士用过毒咒,非常遗憾地又用了一次。” “所以他们还不知道你去哪儿?”哈利问,希望就这个他很好奇的问题获得更多信息,但邓布利多只是从半月形的眼镜片上方望着他笑了笑。 “是啊,他们不知道,现在告诉你也还为时过早。现在,我建议我们继续上课,除非有别的事——?” “有,先生,”哈利说,“是关于马尔福和斯内普的。” “斯内普教授,哈利。” “是的,先生。我听到他们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晚会上……嗯,实际上我跟踪了他们……” 邓布利多不动声色地听着。哈利讲完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谢谢你告诉我,哈利,但我建议你别把它放在心上。我认为这不是很重要。” “不是很重要?”哈利不相信地说,“教授,你理解——?” “是的,哈利,感谢上天赐予我非凡的智力,我理解你对我讲的一切。”邓布利多有点尖锐地说,“我想你甚至可以相信我比你更理解。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但让我向你保证,你没有说到令我不安的事情。” 哈利坐在那儿瞪着邓布利多,心里像开了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邓布利多真的授意过斯内普去探明马尔福的动向,他已从斯内普口中听过哈利所说的情况?还是他实际上很担忧,只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么,先生,”哈利用他希望是礼貌、平静的声音说,“你还是信任——” “我已经够宽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邓布利多说,但语气不再宽容,“我的回答没有变。” “我想也没有。”一个讥讽的声音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显然只是假装睡着了。邓布利多没有理他。 “现在,哈利,我必须坚持继续上课了。今晚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讨论。” 哈利不服气地坐在那儿,如果他拒绝转换话题呢,如果他坚持争论马尔福的问题呢?邓布利多摇了摇头,仿佛看透了哈利的心思。 “啊,哈利,这是多么常见的事情,即使在最好的朋友之间!我们都相信自己要说的比对方的重要得多!” “我不认为你要说的不重要,先生。”哈利语气生硬地说。 “嗯,你说对了,它是很重要。”邓布利多轻快地说,“我今晚要给你看两个回忆,它们都来之不易,我想第二个是我收集到的所有回忆中最重要的一个。” 哈利没有说话,还在为他的报告遭受冷遇而生气,但他也看出再争下去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邓布利多朗声说道,“我们今晚要继续汤姆·里德尔的故事,上节课讲到他正要跨入霍格沃茨的门槛。你大概还记得他听说了自己是巫师时是多么兴奋,还有他拒绝让我陪他去对角巷,我也警告过他进校后不得继续偷窃。” “新学年开始了,带来了汤姆·里德尔,一个穿着二手袍子的安静男孩,跟其他新生一起排队参加分院仪式。分院帽几乎是一碰到他的脑袋,就把他分到了斯莱特林学院。”邓布利多继续说着,焦黑的手朝身后一挥,指了指那顶待在他头顶架子上一动不动的古老陈旧的分院帽,“我不知道里德尔什么时候了解到该学院著名的创始人会蛇佬腔——也许就在那天晚上。这个消息想必令他十分兴奋,并增加了他的自负。” “或许他在公共休息室里用蛇佬腔吓唬过斯莱特林的同学好让他们佩服他,然而,这些一点也没有传到教员们那里。他外表没有露出丝毫的傲慢或侵略性。作为一个资质超常又十分英俊的孤儿,他自然地几乎一到校就吸引了教员们的注意和同情。他看上去有礼貌、安静、对知识如饥似渴。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印象很好。” “你没告诉他们你在孤儿院见到他时,他是什么样子?” “没有。尽管他未曾表示过忏悔,但也许他对以前的行为有所自责,决心重新做人,我选择了给他这个机会。” 邓布利多停了下来,询问地望着哈利。哈利张嘴想说话,因为这又一次证明邓布利多过于信任别人,尽管有压倒性的证据表明那些人不值得信任。但哈利想起了什么…… “但您并不真正相信他,是不是?他告诉我……日记里出来的那个里德尔说:‘邓布利多似乎从来不像其他教师那样喜欢我’。” “这么说吧,我不是无条件地认为他值得信任。”邓布利多说,“前面已经提过,我决定密切观察他,我确实这么做了。我不能说从一开始的观察中就发现了很多。他对我很戒备。我相信他是感觉到了,他在发现自己真实身份时的那阵激动中对我说得太多了一点。他小心地注意不再暴露那么多,但他无法收回那些他在兴奋中说漏的话,也无法收回科尔夫人对我吐露的那些。然而,他很明智,没有企图像迷惑我的那么多同事一样来迷惑我。” “在学校的几年里,他在身边笼络了一群死心塌地的朋友,我这么说是因为没有更好的词,但我已经提过,里德尔无疑对他们毫无感情。这帮人在城堡里形成一种黑暗势力,他们成分复杂,弱者为寻求庇护,野心家想沾些威风,还有生性残忍者,被一个能教他们更高形式残忍的领袖所吸引。换句话说,他们是食死徒的前身,有的在离开霍格沃茨后真的成了第一批食死徒。” “里德尔对他们控制得很严,这帮人从未被发现公开干坏事,虽然他们在校那七年霍格沃茨发生过多起恶性事件,但都未能确凿地与他们联系起来。最严重的一起当然是密室的开启,造成一名女生死亡。你知道,海格为此案受了冤枉。” “我在霍格沃茨没找到多少关于里德尔的记忆,”邓布利多说着把他那枯皱的手放在冥想盆上,“没有几个当时认识他的人愿意谈他,他们太害怕了。我现在知道的,是在他离开霍格沃茨后,费了许多的劲儿,寻访那些能够被引出话来的人,查找旧记录,询问了麻瓜和巫师之后才了解到的。” “那些肯对我回忆的人告诉我,里德尔对他的出身很着迷。当然这可以理解,他在孤儿院长大,自然想知道他是怎么到那儿的。看来他曾在奖品室,在学校旧记录的级长名单中,甚至在魔法史书里搜寻过老汤姆·里德尔的踪迹,但一无所获。最后他被迫承认他父亲从未进过霍格沃茨。我相信就是在那时他抛弃了这个名字,改称伏地魔的,并开始调查以前被他轻视的他母亲的家史——你应该记得,他认为那个女人既然屈从于死亡这一人类的可耻弱点,就不可能是巫师。” “他唯一的线索只有‘马沃罗’这个名字,他从孤儿院管理人员那里得知这是他外祖父的名字。经过在旧书和巫师家庭中一番艰苦的查询,他终于发现了斯莱特林家族残存的一支。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离开了每年要回去的孤儿院,去寻找他冈特家的亲戚。现在,哈利,请站起来……”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哈利看到他又拿着一个小水晶瓶,里面盛满了打着旋的珍珠色的回忆。 “我能收集到这个非常幸运。”他一边说一边把那亮晶晶的东西倒进了冥想盆,“等我们经历了之后,你就会理解了。可以了吗?” 哈利走近石盆,顺从地俯下身子,将面孔浸入了回忆中。他又体验到那种熟悉的在虚空中坠落的感觉,然后落在一块肮脏的石头地上,周围几乎一片漆黑。 过了几秒钟他才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时邓布利多也落在了他身旁。冈特家污秽得无法形容,比哈利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脏。天花板上结着厚厚的蛛网,地面黑糊糊的,桌上搁着霉烂的食物和一堆生了锈的锅。唯一的光线来自一个男人脚边那根摇摇欲灭的蜡烛。那人头发胡子已经长得遮住了眼睛和嘴巴。有那么一刻,哈利甚至猜测他是不是死了,但忽然响起的重重敲门声,使那人浑身一震,醒了过来,他右手举起魔杖,左手拿起一把短刀。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男孩,提着一盏老式的油灯。哈利立刻认了出来:高个儿,黑头发,脸色苍白,相貌英俊——少年伏地魔。 伏地魔的目光在脏屋子中缓缓移动着,发现了扶手椅上的那个人。他们对视了几秒钟,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边的许多酒瓶乒乒乓乓,丁丁当当地滚动着。 “你!”他吼道,“你!” 他醉醺醺地扑向里德尔,高举着魔杖和短刀。 “住手!” 里德尔用蛇佬腔说。那人刹不住脚撞到了桌子上,发了霉的锈锅摔落在地上。他瞪着里德尔,他们久久地相互打量着,那人先打破了沉默。 “你会说那种话?” “对,我会说。”里德尔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哈利不禁对伏地魔的毫无畏惧感到一种恼火的钦佩。他的脸上显出厌恶,也许还有失望。 “马沃罗在哪儿?”他问。 “死了,”对方说,“死了好多年了,不是吗?” 里德尔皱了皱眉。 “那你是谁?” “我是莫芬,不是吗?” “马沃罗的儿子?” “当然是了,那……” 莫芬拨开脏脸上的头发,好看清里德尔。哈利看出他右手上戴着马沃罗的黑宝石戒指。 “我以为你是那个麻瓜,”莫芬小声说,“你看上去特像那个麻瓜。” “哪个麻瓜?”里德尔厉声问。 “我姐姐迷上的那个麻瓜,住在对面大宅子里的那个麻瓜。”莫芬说着,出人意料地朝两人之间的地上啐了一口,“你看上去就像他。里德尔。但他现在年纪大了,是不是?他比你大,我想起来了……” 莫芬似乎有点儿晕,他摇晃了一下,但仍扶着桌边。 “他回来了,知道吧。”他傻乎乎地加了一句。 伏地魔盯着莫芬,仿佛在估计他的潜能。现在他走近了一些,说道:“里德尔回来了?” “啊,他抛弃了我姐姐,我姐姐活该,嫁给了垃圾!”莫芬又朝地上啐了一口,“还抢我们的东西,在她逃跑之前!挂坠盒呢,哼,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哪儿去了?” 伏地魔没有说话。莫芬又愤怒起来,挥舞着短刀大叫道:“丢了我们的脸,她,那个小荡妇!你是谁?到这儿来问这些问题?都过去了,不是吗……都过去了……” 他移开了目光,身子微微摇晃着。伏地魔走上前。这时一片异常的黑暗袭来,吞没了伏地魔的油灯和莫芬的蜡烛,吞没了一切…… 邓布利多的手紧紧抓着哈利的胳膊,两人腾空飞回到了现实。在经历了那穿不透的黑暗之后,邓布利多办公室那柔和的金黄色灯光令哈利觉得有些刺眼。 “就这些?”哈利马上问,“为什么一下子黑了,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莫芬想不起此后的事了。”邓布利多招手让哈利坐下,“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是一个人躺在地上,马沃罗的戒指不见了。” “与此同时,在小汉格顿村,一个女仆在大街上尖叫着狂奔着,说大宅子的客厅里有三具尸体:老汤姆·里德尔和他的父母。” “麻瓜当局一筹莫展。据我所知,他们至今仍不知道里德尔一家是怎么死的,因为阿瓦达索命咒一般都不留任何伤痕……唯一的例外正坐在我面前。”邓布利多朝哈利的伤疤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道,“可魔法部立刻就知道是巫师下的毒手。他们还知道一个素来憎恨麻瓜的人住在里德尔家对面,并且此人曾因袭击此案中的一个被害人而进过监狱。” “于是魔法部找到莫芬,都没用怎么审问,没用吐真剂或摄神取念,他当即供认不讳,提供了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细节,并说他为杀了那些麻瓜而自豪,说他多年来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他交出的魔杖立刻被证明是杀害里德尔一家的凶器。他没有抵抗,乖乖地被带进了阿兹卡班。唯一令他不安的是他父亲的戒指不见了。‘他会杀了我的。’他反复对逮捕他的人说,‘我丢了他的戒指,他会杀了我的。’那似乎是他后来所有的话。他在阿兹卡班度过了余生,哀悼着马沃罗最后一件传家宝的丢失,最后被葬在监狱旁边,与其他那些死在狱中的可怜人葬在了一起。” “伏地魔偷了莫芬的魔杖,用它杀了人?”哈利说着坐直了身体。 “不错,”邓布利多说,“没有回忆证明这一点,但我想我们可以相当确定。伏地魔击昏了他的舅舅,拿了他的魔杖,穿过山谷到‘对面的大宅子’去了,杀死了那个抛弃他那巫师母亲的麻瓜,顺带杀掉了他的麻瓜祖父母,抹去了不争气的里德尔家族,也报复了从来不想要他的生父。然后他回到冈特家,施了一点儿复杂的魔法,把假记忆植入他舅舅的脑子里,又将魔杖放在它昏迷的主人身旁,拿了那枚古老的戒指扬长而去。” “莫芬从没想到是他干的?” “没有。我说过,他供认不讳,并且到处炫耀。” “但他一直保留着这段真实的记忆?” “是的,但需要大量高技巧的摄神取念才能把它引出来。莫芬已经认罪,谁还会去挖他的思想呢?但我在他在世的最后几个星期里去探过监,那时我正努力设法了解伏地魔的过去。我好不容易提取了这段回忆,看到这些内容后,我试图争取把莫芬放出阿兹卡班。但魔法部还没做出决定,莫芬就去世了。” “可魔法部怎么没想到伏地魔对莫芬做了什么呢?”哈利愤然道,“他当时还未成年,对吧?我以为他们能测出未成年人施的魔法呢!” “你说得很对——他们能测出魔法,但测不出施魔法者:你还记得魔法部指控你施了悬停咒,而实际上是——” “多比干的。”哈利低吼道,那次冤枉还让他愤愤不平,“所以如果你未成年,你在成年巫师的家里施魔法,魔法部不会知道?” “他们肯定搞不清是谁施了魔法。”邓布利多说,对哈利大为愤慨的表情微微一笑,“他们靠巫师父母来监督孩子在家中的行为。” “那是废话。”哈利激动地说,“看看发生了什么,看看莫芬!” “我同意,”邓布利多说,“不管莫芬是什么人,他不应该那样屈死在狱中,顶着一个他没有犯过的谋杀罪名。但时间已晚,我想在结束前再给你看一段记忆……” 邓布利多从里面的口袋里又摸出一个小水晶瓶,哈利顿时安静下来,想起邓布利多说这是他收集的记忆中最重要的一个。哈利注意到瓶里的东西不太容易倒进冥想盆,好像有点凝结,难道记忆也会变质吗? “这个不长,”终于倒空小瓶后,邓布利多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好了,再次进入冥想盆吧……” 哈利再次感到掉进了那银色的表层,这次正落在一个人面前,他立刻认了出来。 这是年轻得多的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哈利习惯了他的秃顶,看到斯拉格霍恩一头浓密光泽的黄色头发,觉得不大舒服,就好像他在头上盖了茅草,虽然头顶已有一块亮亮的、金加隆那么大的秃斑。他的胡子没有现在多,是姜黄色的,身体也不像哈利认识的斯拉格霍恩那样滚圆,不过那绣花马甲的金纽扣已经绷得相当紧了。他一双小脚搁在一个天鹅绒的大坐垫上,半躺在一把舒适的带翼扶手椅上,手里握着一小杯葡萄酒,另一只手在一盒菠萝蜜饯里挑拣着。 邓布利多出现在身边,哈利环顾着四周,发现他们站在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里。六七个男孩围坐在斯拉格霍恩旁边,都是十五六岁,椅子都比他的硬或矮。哈利立刻认出了里德尔。他面孔最英俊,也是看上去最放松的一个,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哈利心中一震,看到他戴着马沃罗的黑宝石戒指,这么说这时他已经杀了他的父亲。 “先生,梅乐思教授要退休了吗?”里德尔问。 “汤姆,汤姆,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斯拉格霍恩责备地对他摇晃着一根粘满糖霜的手指,但又眨眨眼睛使这效果略微受到了破坏,“我不得不说,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孩子,你比一半的教员知道得都多。” 里德尔微微一笑,其他男孩也笑了起来,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你这个鬼灵精,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又会小心讨好重要的人——顺便谢谢你的菠萝,你猜中了,这是我最喜欢的——” 几个男孩窃笑时,一件怪事发生了。整个房间突然被白色的浓雾笼罩着,哈利只能看到身边邓布利多的脸。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响亮得很不自然:“——你会犯错误的,孩子,记住我的话。” 雾散了,跟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但是没人提到它,从他们脸上也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哈利困惑地环顾着四周,斯拉格霍恩书桌上的金色小钟敲响了十一点。 “老天,已经到时间了?”斯拉格霍恩说,“该走啦,孩子们,不然我们就麻烦了。莱斯特兰奇,明天交论文,不然就关禁闭。你也一样,埃弗里。” 斯拉格霍恩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把空杯子拿到桌前,男孩们鱼贯而出。但里德尔落在后面。哈利看得出他在故意磨蹭,希望单独跟斯拉格霍恩留在屋里。 “快点儿,汤姆,”斯拉格霍恩转身发现他还在,说道,“你不想被人抓到你熄灯时间还在外面吧,你是级长……” “先生,我想问您一点事儿。” “那就快问,孩子,快问……” “先生,我想问您知不知道……魂器。” 又来了:屋里浓雾弥漫,哈利既看不见斯拉格霍恩也看不见里德尔了,只有邓布利多在他身边安详地微笑着。然后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再次洪亮地响起,跟刚才一样。 “我对魂器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马上出去,不要让我再听到你提这个!” “嗯,就这样,”邓布利多在哈利旁边平静地说,“该走了。” 哈利双脚离开了地面,几秒钟后落回到邓布利多书桌前的地毯上。 “就这些?”哈利茫然地问道。 邓布利多说过这是最重要的记忆,可他看不出重要在哪里。当然,那突如其来的白雾,并且似乎没人注意到它,是很奇怪,但除此之外好像没发生什么,只是里德尔问了一个问题,没得到回答。 “你可能注意到了,”邓布利多坐回了桌子后面,说道,“这段记忆被篡改过了。” “篡改过?”哈利重复道,也坐了下来。 “当然,”邓布利多说,“斯拉格霍恩教授篡改了他自己的记忆。” “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为,我想,他对这段记忆感到羞愧,所以就把它篡改了,使自己体面一些,抹去了他不想让我看到的部分。你也看到了,篡改得很拙劣,这倒是好事,说明真实的记忆还在底下。” “所以,我第一次要给你布置作业了,哈利。你要设法使斯拉格霍恩教授暴露出真实的记忆,这无疑将是我们最关键的资料。” 哈利瞪圆了眼望着他。 “可是,先生,”他说,尽量保持着语气的恭敬,“您不需要我——您可以用摄神取念……或吐真剂……” “斯拉格霍恩教授是个非常有能耐的巫师,会防到这两招的。他大脑封闭的功夫比可怜的莫芬高多了。自从我逼他交给我这个失真的记忆之后,他不随身带着吐真剂的解药才怪呢。” “我想,企图强行从斯拉格霍恩教授那儿获取真相是愚蠢的,弊大于利。我不希望他离开霍格沃茨。不过,他像我们大家一样有自己的弱点,我相信你是能够突破他的防线的人。拿到真实的记忆非常重要,哈利……具体有多重要,只有在看了真东西之后才知道。所以,祝你好运……晚安。” 哈利虽然对自己突然被打发走有些吃惊,但还是马上站了起来。 “晚安,先生。” 带上书房的门时,他清楚地听到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我看不出那男孩怎么能比你更合适,邓布利多。” “我也不指望你能看出来,菲尼亚斯。”邓布利多答道。福克斯又发出一声悦耳的低鸣。 第156章生日的意外 第二天,哈利把邓布利多给他布置的作业告诉了罗恩和赫敏,是分别告诉的,因为赫敏在罗恩面前仍然不肯久待,最多只是轻蔑地白他一眼。 罗恩认为哈利在斯拉格霍恩那里不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 “他喜欢你,”吃早饭时,罗恩轻松地挥着一叉子煎鸡蛋说,“不会拒绝你任何事的,是不是?你是他的魔药小王子。今天下午课后留下来问他好了。” 赫敏则悲观一些。 “他一定是决心隐瞒真相了,如果连邓布利多都拿不到的话。”她低声说,这时是课间休息,他们站在积满白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魂器……魂器……我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 哈利很失望,他还指望赫敏能提供一些线索呢。 “准是很高级的魔法,不然伏地魔为什么想知道?我觉得要搞到这个情报很困难,哈利,你必须非常谨慎,怎么接近斯拉格霍恩,要想个计策。” “罗恩说只要我今天魔药课后留下来……” “哦,如果罗—罗说了,你最好照办,”她顿时火冒三丈,“罗—罗的判断什么时候错过啊?” “赫敏,你就不能——” “不能!”她怒气冲冲地甩了一句,转身就走,把哈利一个人丢在齐踝深的雪地里。 这些天的魔药课已经够不自在的了,因为哈利、罗恩和赫敏坐在一张桌子旁。今天赫敏把她的坩埚挪到一边,和厄尼挨着坐,对哈利和罗恩两个人都不理了。 “你怎么得罪她了?”罗恩看着赫敏高傲的侧影,小声问哈利。 哈利还没来得及答话,斯拉格霍恩就在前面叫大家安静了。 “请静一静,静一静!快点儿,今天下午有很多事要做!戈巴洛特第三定律……谁能给我讲讲——?当然是格兰杰小姐啦!” 赫敏用最快的速度背道:“戈巴洛特第三定律称,混合毒药之解药大于每种单独成分之解药之总和。” “完全正确!”斯拉格霍恩微笑道,“格兰芬多加十分!现在,如果我们承认戈巴洛特第三定律成立……” 哈利只能按斯拉格霍恩的话相信戈巴洛特第三定律成立,因为他压根儿没听懂。除了赫敏之外,似乎谁也没听懂斯拉格霍恩下面的话: “……当然,这意味着,假使我们已用斯卡平的现形咒正确分析出魔药的成分,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简单地选择每种个体成分的解药,而是找到附加成分,它能通过近乎于炼金术的程序,把各种互不相干的成分变形——” 罗恩半张着嘴坐在哈利旁边,心不在焉地在他那本崭新的《高级魔药制作》上乱画着。罗恩总是忘记他现在听不懂课已经不能再靠赫敏救他了。 “……所以,”斯拉格霍恩最后说,“我要你们每人来我的讲台上拿一个小瓶子,在下课前必须配出瓶中之物的解药。祝你们好运,别忘了戴防护手套!” 赫敏马上离开凳子朝讲台走去,她都走到一半了,其他人才意识到要行动。等哈利、罗恩和厄尼回到桌前,她已经把瓶里的东西倒进了坩埚,在下面点起了火。 “可惜那个王子这次也帮不上你了,哈利,”她直起腰,愉快地说,“你必须理解其中的原理,没法投机取巧!” 哈利恼火地拔出瓶塞,把那鲜艳的粉红色毒药倒进坩埚,点着了火,一点儿也不知道下面该干什么了。他看看罗恩,罗恩傻头傻脑地站在那儿,只是依样做完了哈利所做的事。 “王子真的没有提示吗?”罗恩小声问哈利。 哈利抽出他那本宝贝的《高级魔药制作》,翻到解药那一章。有戈巴洛特第三定律,跟赫敏背的一字不差,但没有王子写的注释。显然王子跟赫敏一样毫不费力就理解了。 “没有。”哈利沮丧地说。 赫敏劲头十足地在坩埚上方挥舞着魔杖,可惜他们模仿不了她的魔法,因为她现在已很擅长无声咒,不用说出咒语。这时厄尼正对着他的坩埚念叨着“原形立现!”听起来挺像回事,哈利和罗恩赶紧效仿。 只过了五分钟,哈利就意识到他那班上第一魔药师的名声将要毁于一旦。斯拉格霍恩第一次巡视时期待地朝他的坩埚里看了看,正准备像往常那样兴奋地欢呼,可是他又立即缩回了头,被臭鸡蛋味熏得连连咳嗽。赫敏的表情得意到极点,她受够了每次魔药课上自己都被人超过。现在她正把那些神秘分离的成分小心地注入到十个不同的小水晶瓶里。哈利为了避免看到这恼人的情形,只好埋头去看混血王子的书,他猛地翻了几页。 有了,在那一长串解药名字的右边潦草地写着: 只需在嗓子里塞入一块粪石 哈利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粪石他不是听说过吗,很久以前,斯内普在第一堂魔药课上就提到:“山羊胃中的结石,可抵御多种毒药。” 这不是戈巴洛特问题的答案,如果这课还是斯内普教,哈利也不敢这么做,但此刻他顾不得了。他冲向储藏柜,推开独角兽角和一堆堆干草药,在里面胡乱地翻找着,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一个小硬纸盒,上面潦草地写着“粪石”。 斯拉格霍恩叫道:“还有两分钟,各位!”哈利打开盒子,看到了六块皱皱巴巴缩成一团的褐色物体,与其说像石头,不如说像干腰子。他拿了一块,把盒子放回柜中,快步走回坩埚旁。 “时间……到!”斯拉格霍恩愉快地说,“看看你们做得怎么样!布雷司……你有些什么?” 斯拉格霍恩在教室中缓缓地巡视,检查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解药。谁都没有做完,赫敏正争取在斯拉格霍恩过来之前往她的瓶里再塞入几样成分。罗恩彻底放弃了,只是在努力避免吸入他坩埚里发出的腐臭气。哈利站在那儿等着,粪石攥在有点汗津津的手里。 斯拉格霍恩最后踱到了他们桌前,闻了闻厄尼的解药,皱着眉朝罗恩走去。他在罗恩的坩埚前没有多待,迅速退开了,有一点作呕。 “你呢,哈利,”他说,“你要给我看什么?” 哈利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那块粪石。 斯拉格霍恩低头看了足足十秒钟,哈利都担心他要吼起来了,但他扬起头,放声大笑。 “你真有胆量,孩子!”他捏起粪石,高高地举起来让全班同学看,“哦,真像你母亲……我不能判你错……粪石当然能解所有这些魔药!” 赫敏满脸是汗,鼻子上粘着灰,面色铁青。她那没做完的解药在斯拉格霍恩身后慢吞吞地冒着泡,其中含有五十二种成分,包括一团她自己的头发。可斯拉格霍恩眼中只有哈利。 “你是自己想到粪石的,是不是,哈利?”赫敏咬着牙问。 “这就是真正的魔药师需要的独立精神!”哈利还没答话,斯拉格霍恩高兴地说,“正像他母亲,对魔药有着天生的悟性,他无疑是得了莉莉的遗传……对,哈利,对,如果你有粪石,那当然管用……不过,因为它不是什么毒都能解,而且它很稀少,所以了解怎样配制解药还是有用的……” 全班唯一比赫敏更恼火的人是马尔福。哈利开心地看到他身上洒了猫屎似的东西。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对哈利什么也没做就得了全班第一表示愤慨,下课铃就响了。 “收拾东西!”斯拉格霍恩说,“格兰芬多敢于冒险,加十分!” 他呵呵地笑着,摇摇摆摆地走回了讲台前。 哈利有意落后,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罗恩跟赫敏走时都没祝他好运。两人都气鼓鼓的。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了哈利和斯拉格霍恩两个人。 “快点儿吧,哈利,你下节课要迟到了。”斯拉格霍恩亲切地说,一边扣上了他那火龙皮公文包的金搭扣。 “先生,我想问你一点儿事。”哈利说,不禁想起了伏地魔。 “那就快问,亲爱的孩子,快问……” “先生,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魂器。” 斯拉格霍恩僵住了,他的圆脸似乎凹陷下去。他舔舔嘴唇,沙哑地问:“你说什么?” “我问你知不知道魂器,先生。” “邓布利多让你来的?”斯拉格霍恩低声问。 他的语气完全变了,不再亲切,而是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冒汗的额头。 “邓布利多给你看了那个——那个记忆,是不是?” “是的。”哈利临时决定最好不要撒谎。 “当然啦,”斯拉格霍恩轻声说,一边还在擦拭着苍白的面孔,“当然……如果你看了记忆,哈利,你就会知道我对魂器一无所知——一无所知。”他用力重复着这几个字。 然后他抓起火龙皮公文包,把手帕塞回口袋里,朝地下教室外走去。 “先生,”哈利急切地说,“我只是想,记忆里可能还有一点儿东西——” “是吗?那你就错了,是不是?错了!” 他吼出最后一个词,不等哈利说话,就砰地带上门走了。 听哈利讲述完这次灾难性的谈话,罗恩跟赫敏都毫不同情。赫敏还在为哈利没好好做功课就取胜而愤愤不平,罗恩则怨恨哈利没有塞给他一块粪石。 “如果我们两个人都那么做只会显得很愚蠢!”哈利暴躁地说,“你看,我必须设法软化他,才能问他伏地魔的事,是吧?唉,你能不能振作点儿?”见罗恩听到那个名字畏缩了一下,哈利恼怒地说。 哈利对自己的失败以及罗恩、赫敏对自己的态度感到窝火,在以后的几天中,他一直在寻思着下一步该拿斯拉格霍恩怎么办,最后他决定暂时让斯拉格霍恩以为他已忘掉了魂器。显然,最好先让对方产生一种安全感,再攻其不备。 哈利没再去问斯拉格霍恩,魔药教师便对他又恢复了平日的宠爱,似乎把那件事忘到了脑后。哈利等着再接到他那种小聚会的邀请,打定主意这次聚会就是跟魁地奇训练冲突他也要参加。可是他没有等到。他问了赫敏和金妮,她们俩也没接到邀请,并且据她们所知,别人也没有接到。哈利不禁想到也许斯拉格霍恩并非真的那么健忘,也许他是决心不让哈利有机会来问他了。 与此同时,霍格沃茨的图书馆破天荒的第一次令赫敏失望了。她大为震惊,甚至忘了自己还在为哈利用粪石投机取巧而生气。 “我没找到一条关于魂器用途的资料!”她对哈利说,“一条都没有!我翻遍了禁书区,甚至看了最可怕的书,教你怎么熬制最恐怖的魔药的那些——都没有!我只在《至毒魔法》的序言中找到了这个,你听——‘关于魂器这一最邪恶的魔法发明,在此不加论述,亦不予指导’……那干吗要提啊?”赫敏恼火地合上那本旧书,旧书发出幽灵般的哀号。“闭嘴!”她没好气地说,一边把它塞进了书包。 进入二月,学校周围的积雪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凄冷的阴湿。灰紫色的云块低低地压在城堡上空,连绵的寒雨使得草坪变得湿滑、泥泞。结果六年级学生的第一节幻影显形课就从操场移到了礼堂里,这门课被安排在星期六上午,以免耽误常规课程。 哈利和赫敏来到礼堂时(罗恩和拉文德一起走了),发现桌子都不见了。雨水敲打着高高的窗户,施了魔法的天花板在头顶上昏暗地旋转着。他们集合在麦格、斯内普、弗立维和斯普劳特教授(四位院长)和一个小个子巫师的面前。哈利猜想那位应该就是魔法部来的幻影显形课指导教师。他苍白得出奇,睫毛透明,头发纤细,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一阵风就会把他吹走。哈利想,或许是因为经常移形和显形削弱了他的体质,或是这种纤弱的体形最适于消失。 “上午好,”当学生们到齐了、院长们叫大家安静下来之后,魔法部的巫师说,“我叫威基·泰克罗斯,在接下来的十二周中将担任你们的幻影显形课指导教师,希望能帮你们为这次幻影显形考试做好准备——” “马尔福,安静听讲!”麦格教授厉声说。 大家转过头,马尔福脸色暗红,满面怒容地从克拉布身边走开了,他们刚才似乎正在小声争吵。哈利瞥了一眼斯内普,他好像也很恼火,不过哈利怀疑这更多的是因为麦格教授批评了他学院的学生,而不是因为马尔福不守纪律。 “——到那时,许多同学也许已有能力参加考试。”泰克罗斯继续说,仿佛没有被打断似的。 “大家也许知道,在霍格沃茨校内一般无法幻影显形和移形。校长特地撤销了魔法,将这一限制解除一小时,仅仅在礼堂里,让大家可以练习。我强调一下,不可幻影显形到这礼堂的墙外,谁要是尝试谁就是不明智的。” “现在我希望大家各自站好,在身前留够五英尺的空间。” 礼堂里一片混乱,学生们开始散开,撞到一起,叫别人走出自己的领地。院长们在学生中走来走去,帮他们排好位置,调解纠纷。 “哈利,你去哪儿?”赫敏问。 哈利没有回答;他迅速穿过人群,从正在尖叫着给几个都想靠前站的拉文克劳学生找位子的弗立维教授面前走了过去,又从正在轰赶赫奇帕奇学生站队的斯普劳特教授面前走了过去,随后又躲开了厄尼·麦克米兰,钻到了人群的末尾,站在正趁乱继续跟克拉布争吵的马尔福身后。克拉布站在五英尺外,看上去挺不服气。 “我不知道还要多久,知道吗?”马尔福凶狠地说,没注意哈利就在后头,“时间比我想的要长。” 克拉布张开嘴巴,但马尔福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听着,我在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克拉布,你和高尔只管执行命令和放哨!” “我要是想让朋友为我放哨,就会告诉他们我在干什么。”哈利用刚好能让马尔福听见的声音说。 马尔福猛然转身,一只手疾速抓向魔杖,但此时四位院长正在高喊“安静!”礼堂里静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去。 “谢谢,”泰克罗斯说,“现在……” 他一挥魔杖。每个学生面前的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老式的木圈。 “幻影显形时最重要的是要记住三个D!”泰克罗斯说,“即目标,决心,从容[12]!” “第一步: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的目标上,”泰克罗斯说,“当前,就是你们面前的木圈里面。现在请把注意力集中到你们的目标上。” 每个人都在偷偷看着周围,看大家是否都在盯着木圈,然后赶紧按要求做。哈利凝视着他的木圈里那块灰扑扑的圆形地面,努力不去想其他事情。结果发现这不可能,因为他忍不住总是在想马尔福到底在做什么事,会需要有人替他放哨。 “第二步:”泰克罗斯说,“决心去占据你所想的那个空间!让想要进去的渴望淹没你们全身每个最小的部位!” 哈利偷眼看了看四周,左边稍远一点的地方,厄尼正铆足劲儿盯着他的木圈,脸都涨红了,仿佛正努力下一个鬼飞球大小的蛋。哈利咬住嘴唇没敢笑,赶紧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木圈中。 “第三步:”泰克罗斯喊道,“等我下令之后……原地旋转,让自己进入虚空状态,动作要从容!现在听我的口令……一——” 哈利又朝周围看了看;许多人似乎都对这么快就要他们幻影显形感到吃惊。 “——二——” 哈利努力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木圈上;他已经忘记了三个D是什么。 “——三!” 哈利原地旋转起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差点儿摔倒。不止是他一个,礼堂中突然到处是摇摇晃晃的人。纳威仰面躺在地上,厄尼以芭蕾舞似的动作跳到了木圈里,兴奋了片刻,直到看到迪安在冲着他哈哈大笑。 “没关系,没关系,”泰克罗斯干巴巴地说,似乎他也没指望有更好的结果,“摆好木圈,站回原位……” 第二次尝试并不比第一次好,第三次也一样糟糕。直到第四次时才出现了一点刺激。有人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大家惊恐地转过身,只见赫奇帕奇的苏珊·博恩斯正在木圈中摇摇晃晃,可左腿还留在五英尺外的原地。 院长们聚到她身边,砰的一声巨响,一阵紫色的烟雾散尽后,大家看到苏珊抽泣着,腿被安上了,但她仍面带恐惧。 “分体,即身体某部分的分离,”威基·泰克罗斯淡淡地说,“发生在决心不够坚定的时候。必须始终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不要慌,要从容……像这样。” 泰克罗斯走向前,张开双臂,优雅地原地旋转起来,在袍子的飘旋中消失了,随后出现在礼堂的后面。 “记住三个D,”他说,“再来一次……一——二——三——” 可是一个小时过后,苏珊的分体还是这节课上最有趣的事件。泰克罗斯似乎并不气馁。他系上斗篷,只是说:“下星期六再见,各位,不要忘记:目标,决心,从容。” 他一挥魔杖消去木圈,然后跟麦格教授一起走出了礼堂。 “你做得怎么样?”罗恩急忙跑向哈利,问道,“我最后一次好像有点儿感觉了——脚底麻酥酥的。” “我想是你的运动鞋太小了吧,罗—罗。”后面一个声音说,赫敏得意地走了过来。 “我没感觉,”哈利说,没理会赫敏的打岔,“可现在我不关心了——” “你说什么,不关心……你不想学幻影显形?”罗恩不相信地问。 “我真的不大起劲,我更喜欢飞行。”哈利说,一边转头想看看马尔福在哪儿。走进门厅后,他加快了脚步。“快点好吗,我有点事……” 罗恩纳闷地跟着哈利跑回格兰芬多塔楼,他们被皮皮鬼耽搁了一小会儿。皮皮鬼堵上了五楼的一扇门,非要每人把自己裤子烧着才让过去,但哈利和罗恩掉头走了一条可靠的近道。五分钟后,两人爬进了肖像洞口。 “能告诉我我们去干什么吗?”罗恩问,微微有点气喘。 “上去。”哈利说着穿过公共休息室,走进通往男生宿舍楼梯的门。 正如他希望的那样,宿舍里没人。他打开箱子翻找起来,罗恩不耐烦地看着。 “哈利……” “马尔福让克拉布和高尔放哨,他刚才和克拉布吵起来了。我想知道……啊哈!” 哈利找到了——一张折成方形、看似空白的羊皮纸。他把它展开来,用魔杖尖敲了敲。 “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或马尔福不干好事。” 羊皮纸上立刻现出活点地图,绘着城堡每一层的详细平面图,许多带标记的小黑点正在上面移动,代表着城堡里的每个人。 “帮我找马尔福。”哈利急切地说。 他把地图摊在床上,两人趴在上面找了起来。 “这儿!”一两分钟后罗恩叫道,“他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看……跟帕金森、沙比尼、克拉布和高尔在一起……” 哈利看着地图,显得有点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来。 “从现在起我要监视他,”他坚决地说,“只要一看到他在什么地方,克拉布和高尔在外面放哨,我就披上隐形衣,去弄清他在——” 他突然打住了,纳威带着一股很重的焦煳味走了进来,径直到他箱子里找裤子。 虽然哈利决心要抓到马尔福在干什么,但他后两个星期的运气实在不佳。他尽可能频繁地查看着活点地图,有时在课间不必要地去上盥洗室,可是一次都没在可疑地点发现马尔福。他倒是看到克拉布和高尔单独在城堡里活动的时间比平时多,有时停在空走廊里一动不动,但那时马尔福不仅不在附近,而且在活点地图上都找不到他。这太神秘了,哈利想过他会不会出了学校,但城堡中安全措施这么严,他想不出马尔福怎么会出得去。他只能猜想马尔福是混在图上那几百个黑点之中了。原来形影不离的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分开了,也许人长大了就会这样吧——罗恩跟赫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哈利悲哀地想。 由二月进入三月,天气没什么变化,只是潮湿又加上了多风。所有公共休息室布告栏上都贴出一张告示,说这次去霍格莫德的旅行取消了,大家都很不满,罗恩怨气冲天。 “是我的生日啊!我一直盼着呢!” “并不特别意外,是不是?”哈利说,“在凯蒂出事之后。” 凯蒂还没从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回来。而且《预言家日报》又报道了新的失踪事件,包括几位霍格沃茨学生的亲戚。 “现在我能盼的只有无聊的幻影显形了!”罗恩丧气地说。 三节课下来,幻影显形还是那么困难,只是又有几个人做得分了身。挫折感在增强,学生中对威基·泰克罗斯以及他那三个D有不少抵触情绪,因此给他起了好些绰号,最礼貌的是狗臭屁和粪脑袋。 “生日快乐,罗恩,”三月一日早上,他们被去吃早饭的西莫和迪安吵醒后,哈利说,“送你一件礼物。” 他把纸包扔到罗恩床上,落在一小堆包裹中间,哈利猜想那些包裹是家养小精灵夜里送来的。 “同喜同喜。”罗恩迷迷糊糊地说。 在罗恩撕开纸包时,哈利下了床,打开箱子找活点地图,他每次用完都把它藏在箱子里。哈利翻出了半箱东西,才在一堆卷好的袜子底下找到了地图,那里还藏着他那瓶幸运药水,福灵剂。 “好了,”他把活点地图拿到床上,轻轻敲了敲,小声念道:“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以免从床脚走过的纳威听见。 “太棒了,哈利!”罗恩兴奋地叫了起来,挥舞着哈利送给他的魁地奇守门员手套。 “小意思。”哈利心不在焉地说,一边在斯莱特林的宿舍里仔细寻找马尔福,“嘿……我想他不在床上……” 罗恩没回答,正忙着拆礼物,不时发出开心的大叫。 “今年真是大丰收!”他宣布说,一边举起一块沉甸甸的金表,那表的边缘有奇特的符号,指针是用移动的小星星做的,“看,爸妈送给我什么了?嘿,我打算明年还要成年一次……” “酷。”哈利抬眼看了一下罗恩的手表,嘟囔了一声,又更加仔细地查看着地图。马尔福在哪儿?他好像不在礼堂中斯莱特林的餐桌旁吃早饭……不在坐在书房中的斯内普旁边……也不在盥洗室和校医院…… “要吗?”罗恩举着一盒巧克力坩埚含混地问。 “不了,谢谢。”哈利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马尔福又不见了!” “不可能。”罗恩把第二块巧克力坩埚塞进嘴里,从床上溜下来开始穿衣,“好啦,再不快一点儿,你就只好空着肚子幻影显形了……也许倒容易些,我想……” 罗恩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盒巧克力坩埚,然后耸耸肩,拿起了第三块。 哈利用魔杖敲了敲地图,念道:“恶作剧完毕!”(虽然并未完毕)。他一边穿衣一边苦苦思索:马尔福的不时失踪肯定有原因,但他就是想不出这原因是什么。最好的办法是盯他的梢,但即使有隐形衣这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要上课,还有魁地奇训练、作业和幻影显形,若是整天在学校里跟踪马尔福,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好了吗?”他问罗恩。 快走到宿舍门口时,他发现罗恩还没动身,而是倚在床柱上,凝视着被雨水洗刷的窗户,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茫然表情。 “罗恩,吃早饭。” “我不饿。” 哈利瞪着他。 “你刚才不是说——?” “唉,好吧,我跟你下去,”罗恩叹了口气,“可我不想吃。” 哈利怀疑地打量着他。 “你刚才吃了半盒巧克力坩埚,是不是?” “不是这么回事,”罗恩又叹了口气,“你……你不懂。” “算了吧。”哈利说着转身去开门,虽然心中疑惑。 “哈利!”罗恩突然叫道。 “什么?” “哈利,我受不了了!” “你受不了什么了?”哈利问,不禁吃了一惊,他看到罗恩脸色很苍白,好像要生病的样子。 “我没法不想她!”罗恩沙哑地说。 哈利目瞪口呆,他没有料到,也拿不准自己想不想听到这个。虽然他们是朋友,但如果罗恩开始叫拉文德“拉—拉”,他将不得不采取强硬立场。 “那也不妨碍你吃早饭吧?”哈利问,试图在这件事中注入一点正常思维。 “我想她不知道我的存在。”罗恩说着绝望地一摆手。 “她当然知道你的存在,”哈利被搞糊涂了,“她不是老吻你吗?” 罗恩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你说的是谁啊?” “你说的是谁啊?”哈利说,越来越感到这谈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罗米达·万尼,”罗恩柔声道,整个面孔都亮了,好像被一道最纯净的阳光照透了。 两人对视了近一分钟,哈利才说:“这是个玩笑,对吧?你在开玩笑。” “我想……哈利,我想我爱她。”罗恩用奇怪的声音说。 “好,”哈利说着走近了罗恩,细细地打量着他那呆滞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好……严肃地再说一遍。” “我爱她,”罗恩屏息道,“你看到她的秀发了吗,又黑又亮,缎子似的……还有她的眼睛?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还有她的——” “真好笑,”哈利不耐烦地说,“可是玩笑结束了,好吗?别闹了。” 他转身离开了,刚走出两步,他的右耳上重重挨了一击。他摇晃了两下,回过头去,罗恩刚把拳头收回去,脸都气歪了,正要再打。 哈利本能地拔出魔杖,想都没想咒语就跳入了脑中:倒挂金钟! 罗恩大叫一声,脚跟又被猛然拽起。他无助地倒挂在空中,袍子翻垂下来。 “这是为什么?”哈利吼道。 “你侮辱了她,哈利!你说是个玩笑!”罗恩大声说,他的血涌到了头部,脸渐渐地变紫了。 “真是荒唐!”哈利说,“你中了什么——” 他忽然注意到了罗恩床上那个打开的盒子,心头像被狂奔的巨怪撞了一下。 “这巧克力坩埚是哪儿来的?” “是生日礼物!”罗恩叫道。他吊在那儿缓缓转动着,竭力想挣脱。“我不是还给了你一块吗?” “你从地上捡的,是不是?” “是我床上掉下去的。好了吧?放我下来!” “不是从你床上掉下去的,你这笨蛋,你不明白吗?这是我的,我找地图时从箱子里扔出来的。这是罗米达·万尼圣诞节前送给我的巧克力坩埚,里面加了迷情剂!” 但罗恩似乎只听进去了一个词。 “罗米达!你刚才说罗米达?哈利——你认识她?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哈利瞪着倒挂着的罗恩,瞪着那张现在带着无限渴望的面孔,忍住一阵强烈的笑意。他的一部分——最靠近灼痛的右耳的那部分——很想把罗恩放下来,看他去发疯,一直到药力消失。可另一方面,他们还是朋友,罗恩打他时是神志失常的。哈利想,如果他让罗恩去向罗米达·万尼表达不朽的爱情,他就真该再挨一拳。 “行,我给你介绍。”哈利脑筋一转,说道,“我这就放你下来,好吗?” 他让罗恩摔在地上(他的耳朵真的很疼),但罗恩马上跳了起来,眉开眼笑。 “她在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哈利蛮有把握地说,一边带着他朝门口走去。 “她为什么在那儿?”罗恩赶紧跟上,着急地问。 “哦,她跟他上魔药课。”哈利信口胡诌道。 “也许我可以申请跟她一起上?”罗恩热切地说。 “好主意。”哈利说道。 拉文德等在肖像洞口旁边,这是哈利没料到的。 “你迟到了,罗—罗!”她撅着嘴说,“我给你带了件生日——” “走开,”罗恩不耐烦地说,“哈利要把我介绍给罗米达·万尼。” 他没再跟她说话,径自挤出了肖像洞口。哈利想对拉文德做个抱歉的表情,但可能显出的只是愉快,因为当胖夫人在他们身后旋上时,拉文德看上去已经气急败坏了。 哈利担心斯拉格霍恩在吃早饭,但才敲了一声门就开了。他穿着一件绿天鹅绒的晨衣,戴着一顶一样颜色的睡帽,还是睡眼惺忪的。 “哈利,”他嘟囔道,“太早了吧……我星期六一般起得晚……” “教授,很抱歉打搅您,”哈利尽量轻声说,罗恩踮着脚尖,企图越过斯拉格霍恩朝房间里看,“可是我的朋友罗恩误服了迷情剂,您能不能给他配点解药?我本想带他去找庞弗雷女士,但我们不可以买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东西,所以,您知道……问起来会很尴尬……” “我以为你已经给他弄出了解药呢,哈利,你不是个魔药专家吗?”斯拉格霍恩问。 “呃,”哈利有点分神,因为罗恩用胳膊肘在捅他的肋骨,想要挤进屋去,“我从没配过迷情剂的解药,先生,等我配出来,罗恩可能已经做出了什么严重的——” 罗恩帮忙似的恰好在这时哀呼起来:“我看不到她,哈利——他把她藏起来了吗?” “药水没过期吧?”斯拉格霍恩开始带着职业的兴趣打量着罗恩,“你知道,放的时间越长药劲会越强。” “怪不得呢。”哈利气喘吁吁地说,他现在简直是在跟罗恩搏斗,以免他把斯拉格霍恩撞倒,“今天是他的生日,教授。”他哀求道。 “哦,好吧,进来吧,进来,”斯拉格霍恩发了慈悲,“我包里有必需品,这个解药不难……” 罗恩冲进斯拉格霍恩那热烘烘的拥挤的书房,被一个带穗的脚凳绊了一下,赶紧抱住哈利的脖子才恢复了平衡。他小声说:“她没看见,没看见吧?” “她还没来呢。”哈利说,一边看着斯拉格霍恩打开配药包,往一个小水晶瓶里加点儿这个又加点儿那个。 “那就好,”罗恩热切地说,“我看上去怎么样?” “非常英俊,”斯拉格霍恩递给罗恩一杯澄清的液体,“把它喝了,这是滋补神经的,能让你在她来时保持镇静。” “太棒了。”罗恩迫不及待地说,咕嘟一声喝下了解药。 哈利和斯拉格霍恩观察着他。有那么一刻,罗恩笑嘻嘻地望着他们,然后,他的笑容很慢很慢地消失了,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恢复正常了?”哈利笑着问,斯拉格霍恩呵呵地笑了。 “非常感谢您,教授。” “不客气,孩子,不客气。”斯拉格霍恩说,罗恩跌坐到旁边的扶手椅上,像霜打了一般。“提提精神,这是他现在需要的。”斯拉格霍恩继续说,一边急忙走到一个摆满饮料的桌子前,“我有黄油啤酒、葡萄酒,还有最后一瓶橡木陈酿的蜂蜜酒……嗯……本想送给邓布利多做圣诞礼物的……算了……”他耸了耸肩膀,“他反正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打开它,庆祝一下韦斯莱先生的生日呢?要驱散爱情幻灭的痛苦,莫过于一杯好酒……” 他又大笑起来,哈利也笑了。这是自上回灾难性的试探之后,他算是第一次单独跟斯拉格霍恩在一起。也许,只要让斯拉格霍恩保持好心情……让他喝够橡木陈酿的蜂蜜酒…… “来吧,”斯拉格霍恩递给哈利和罗恩每人一杯蜂蜜酒,举着杯子说,“生日快乐,拉尔弗——” “——罗恩——”哈利小声说。 可罗恩似乎没听到祝酒,已经把酒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有那么一秒钟,几乎只是一下心跳的时间,哈利感到出了可怕的问题,而斯拉格霍恩似乎没有发觉。 “——祝你有更多——” “罗恩!” 罗恩掉了杯子,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却倒了下去。他四肢剧烈地痉挛着,口吐白沫,眼珠凸了出来。 “教授!”哈利大叫,“快想想办法!” 可是斯拉格霍恩好像吓呆了。罗恩抽搐着,呼吸困难,皮肤开始变青。 “怎么——可是——”斯拉格霍恩结结巴巴地说。 哈利跃过一张矮桌,冲向斯拉格霍恩打开的配药包,抽出瓶瓶罐罐。罗恩那可怕的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充满了房间。终于找到了——斯拉格霍恩在魔药课上收去的那块腰子状的石头。 他奔回罗恩身边,撬开他的嘴巴,把粪石塞进了他嘴里。罗恩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咕噜噜倒吸了一口气,身体瘫软不动了。 第157章小精灵尾巴 “所以,总而言之,罗恩这个生日过得不咋样。”弗雷德说。 晚上,校医院很安静,拉着窗帘,亮着灯。只有罗恩这张病床上住了人。哈利、赫敏和金妮都坐在他身边。他们在门外等了一整天,每当有人进去或出来时便努力朝里面张望着。庞弗雷女士八点钟才让他们进去。弗雷德和乔治是八点十分赶到的。 “我们没想到会是这样送礼物。”乔治阴郁地说着,一边把一个大礼包放在罗恩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在金妮身边坐下来。 “就是,在我们想象的情景中,他是清醒的。”弗雷德说。 “我们还在霍格莫德,等着给他个惊喜——”乔治说。 “你们在霍格莫德?”金妮抬起头问。 “我们想买下佐科的店面,”弗雷德垂头丧气地说,“搞个霍格莫德分店。可是如果你们周末不能过去买东西,那个店还有个鬼用啊……不过现在不说它了。”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哈利旁边,看着罗恩苍白的面孔。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哈利?” 哈利又复述起他已经向邓布利多、麦格、庞弗雷女士、赫敏、金妮等人说了好像有一百遍的故事。 “……然后我把粪石塞进了他的嗓子里,他的呼吸通畅了一些,斯拉格霍恩跑去叫人,麦格和庞弗雷女士来了,把罗恩抬到了这里。他们认为他会好的。庞弗雷女士说他还要在这儿待一两周……继续服用芸香精。” “老天,多亏你想到了粪石。”乔治低声说。 “幸好屋里有一块。”哈利说,想到要是没找着那块小石头的后果,他不禁感到浑身冰冷。 赫敏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抽泣。她这一整天特别安静。刚才她脸色煞白地冲到校医院门口,询问哈利是怎么回事,之后,她几乎没有参加哈利和金妮关于罗恩是怎样中毒的反复讨论,只是咬着牙,神情恐惧地站在旁边,直到终于允许他们进去看他。 “爸爸妈妈知道吗?”弗雷德问金妮。 “他们已经看过他了,一小时前来的——这会儿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呢,但很快就会回来……” 停了一会儿,大家看着罗恩在昏睡中小声嘟囔。 “毒药在酒里?”弗雷德轻声问。 “是。”哈利马上说。他现在没法想别的,很高兴有机会重新讨论这个话题。“斯拉格霍恩把它从——” “他会不会趁你不注意时往罗恩杯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有可能,可斯拉格霍恩为什么要对罗恩下毒呢?” “不知道,”弗雷德皱起眉头,“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把杯子搞混了?本来是想害你的?” “斯拉格霍恩为什么要对哈利下毒?”金妮问。 “我不知道,”弗雷德说,“不过肯定有好多人想对哈利下毒,是不是?救世之星嘛。” “你认为斯拉格霍恩是食死徒?”金妮问。 “什么都有可能。”弗雷德阴沉地说。 “他可能中了夺魂咒。”乔治插嘴道。 “他也可能是无辜的。”金妮说,“毒药可能下在酒瓶里,这样对象就可能是斯拉格霍恩本人。” “谁会想害斯拉格霍恩呢?” “邓布利多认为伏地魔想把斯拉格霍恩拉过去,”哈利说,“斯拉格霍恩在来霍格沃茨之前已经躲了一年。而且……”他想到了邓布利多还没从斯拉格霍恩那里获得的那段回忆,“也许伏地魔想除掉他,觉得他可能对邓布利多很有价值。” “可你说斯拉格霍恩打算把那瓶酒送给邓布利多做圣诞礼物的,”金妮提醒他,“所以投毒者也可能是针对邓布利多的。” “那么投毒者不大了解斯拉格霍恩。”赫敏这么多小时里第一次开口,听上去像得了重伤风,“了解斯拉格霍恩的人都知道,他很可能把好吃的东西都自己留着。” “呃—敏—恩。”罗恩突然嘶哑地叫道。 大家沉默下来,担心地看着他,但他嘟囔了几声人们听不懂的话之后又打起鼾来。 病房门猛然打开了,他们都吓了一跳,海格大步走进来,头发上带着雨水,熊皮大衣在身后拍打着,手里拿着弩弓,在地上踏出海豚一般大的泥脚印。 “一天都在林子里!”他喘着气说,“阿拉戈克病得更重了,我念东西给它听——刚刚才上来吃晚饭,斯普劳特教授跟我讲了罗恩的事!他怎么样?” “还好,”哈利说,“他们说他会好的。” “一次探视不能超过六人!”庞弗雷女士急忙从办公室里跑了过来。 “加上海格是六个。”乔治指出说。 “哦……对……”庞弗雷女士似乎把庞大的海格当成了好几个人,为了掩饰她的错误,她赶紧去用魔杖清除他的泥脚印。 “我不相信,”海格俯视着罗恩,摇摇他那乱蓬蓬的大脑袋,粗声粗气地说,“就是不相信……看他躺在那儿……谁会想伤害他呢?” “这正是我们在讨论的问题,”哈利说,“我们也不知道。” “不会是有人跟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过不去吧?”海格担心地说,“先是凯蒂,现在是罗恩……” “我看不出有谁想干掉一支魁地奇球队。”乔治说。 “如果不会受处罚的话,伍德可能会对斯莱特林这么干。”弗雷德比较公正。 “我想不是为了魁地奇,但两次事件之间有联系。”赫敏轻声说。 “何以见得?”弗雷德问。 “第一,两次本来都该致命的,却没有致命,尽管这纯粹是运气。第二,毒药和项链似乎都没害到原定要害的人。当然,”她沉吟地说,“这样看来幕后那个人更加阴险,因为他们为了袭击真正的目标似乎不在乎干掉多少人。” 还没有人对这个不祥的预言做出回答,病房的门又开了,韦斯莱夫妇匆匆走向病床。他们上次探视只是确定罗恩能完全康复。现在韦斯莱夫人抓住哈利,紧紧地拥抱着他。 “邓布利多告诉我们你用粪石救了他。”她抽泣道,“哦,哈利,我们说什么好呢?你救过金妮……救过亚瑟……现在又救了罗恩……” “不用……我没有……”哈利局促地说。 “还真是,现在想起来,我们家好像有一半人的命都是你救的。”韦斯莱先生说,他的嗓子眼有些发紧,“我只能说,罗恩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决定坐在你的包厢里,那真是幸运的一天,哈利。”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庞弗雷女士又提醒他们罗恩床边只能有六位探视者时,他几乎有些庆幸。哈利和赫敏立刻起身离去,海格决定跟他们一起走,让罗恩跟他的家人待在一起。 “真可怕,”海格吹着他的大胡子咆哮道,三人沿着走廊往大理石台阶走去,“采取了这么多新的保安措施,还是继续有孩子受伤……邓布利多担心坏了……他不大说,但我看得出……” “他没有什么主意吗,海格?”赫敏急切地问。 “我想他有几百个主意,他那样的脑子,”海格忠诚地说,“可他不知道是谁送的项链,谁在酒里下的毒,要不然早就抓住他们了,是不是?我担心的是,”海格压低嗓门,回头看了看(哈利则帮着看天花板上有没有皮皮鬼),“像这样接连有孩子出事,霍格沃茨还能办多久。这不又像密室事件了吗?会搞得人心惶惶,家长把孩子接出学校,然后董事会……” 一个长发女郎的幽灵恬静地飘过,海格停了下来,然后沙哑地小声说:“……董事会就会讨论把我们关掉。” “不会的吧?”赫敏担心地问。 “你得从他们的观点来看,”海格语气沉重地说,“把孩子送进霍格沃茨总会有一些风险,是不是?几百个未成年的巫师关在一起,难免会有事故,是不是?可是谋杀事件性质不同啊,难怪邓布利多那么生斯内——” 海格突然刹住了,蓬乱的黑胡子间露出的那块面孔带着熟悉的心虚表情。 “什么?”哈利马上问,“邓布利多生斯内普的气?” “我没那么说。”海格否认道,但他那惶恐的样子是最有力的揭发,“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我得——” “海格,邓布利多为什么生斯内普的气?”哈利大声问。 “嘘!”海格说,看上去既紧张又恼火,“别嚷嚷那种话,你想让我丢掉工作吗?哦,我想你不在乎,是不是,反正你已经放弃了保护神奇——” “别想让我觉得内疚,那没用!”哈利激烈地说,“斯内普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哈利,我根本不该听到的!我——唉,那天我从林子里出来,听到他们在说话——在吵架。我不喜欢引人注意,就偷偷走在后面,努力不听,可那是一场——激烈的讨论,想不听也不容易。” “说呀?”哈利催促道,海格那双大脚不安地动了动。 “嗯——我听到斯内普说邓布利多太想当然,也许他——斯内普——不想再干了——” “再干什么?” “我不知道,哈利,听起来好像斯内普觉得工作太重了,就是这样——但是,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是斯内普同意干的,没什么可说的。对他挺强硬的。然后又说到要斯内普调查他的学院,斯莱特林。咳,这没什么奇怪的!”海格见哈利和赫敏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下,急忙说,“所有学院的院长都要调查项链的事——” “对,可是邓布利多没跟其他人争吵,是不是?”哈利说。 “听着,”海格说,一边局促地扳着弩弓,嘎嘣一声,弩弓折成了两半,“我知道你对斯内普是怎么想的,哈利,我不希望你去猜疑本来没有的事情。” “小心!”赫敏急促地说。 他们回过头,看见阿格斯·费尔奇的阴影正投到他们身后的墙上,然后他本人从一个拐角走了出来,他佝偻着背,下巴的垂肉抖动着。 “哦嗬!”他呼哧呼哧地说,“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关禁闭!” “不,费尔奇,”海格马上说,“他们跟我在一起,是吧?” “那有什么区别?”费尔奇可憎地问。 “我是教师,不是吗?你这鬼鬼祟祟的哑炮!”海格登时火了。 费尔奇勃然大怒,发出可怕的嘶嘶声,洛丽丝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蛇一样绕在费尔奇的瘦脚脖子上。 “走。”海格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说。 哈利不需要再提醒,他跟赫敏匆匆逃走了,海格和费尔奇的高嗓门在身后回响着。在即将拐进格兰芬多塔楼时,他们碰到了皮皮鬼,他正快活地朝着吵嚷声的方向冲去,咯咯地笑着叫道: 哪儿有打架,哪儿有麻烦, 就叫皮皮鬼,他会去添乱! 胖夫人正在打瞌睡,被吵醒了不大高兴,拉长了脸,但还是旋开了,让他们爬了进去。幸好公共休息室里一片清静,空无一人。大家似乎还不知道罗恩的事,哈利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今天已经被问得够多了。赫敏跟他道了晚安,回女生宿舍了。哈利留了下来,坐在壁炉旁凝视着那些即将燃尽的炉灰。 邓布利多跟斯内普吵架了,尽管他对哈利口口声声坚持说他完全信任斯内普,他还是跟斯内普发脾气了……觉得斯内普没有尽力调查斯莱特林……或调查某一个斯莱特林的学生——马尔福? 是否因为邓布利多不希望哈利做傻事,害怕哈利自己插手去管,才假装说哈利怀疑的事情是无中生有?有可能。甚至可能是他不希望哈利上课分心或耽误了从斯拉格霍恩那里搞到真实的记忆。也可能邓布利多觉得不该对一个十六岁学生说他对教员的怀疑…… “你在这儿,波特!” 哈利惊得跳了起来,拿起了魔杖。他本来以为休息室里没人,完全没想到会突然从远处座位上冒出一个庞大的身影。哈利定睛一看,是考迈克·麦克拉根。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麦克拉根说,没理会哈利拔出的魔杖,“准是打了个盹儿。我看到他们把韦斯莱抬到校医院去了。看样子他不能参加下星期的比赛了。” 哈利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哦……对了……魁地奇,”他把魔杖插回牛仔裤的腰带中,疲惫地捋了一下头发,“是啊……他可能去不了啦。” “那就该我当守门员了,是不是?”麦克拉根问。 “啊,”哈利说,“啊,我想是……” 哈利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毕竟,麦克拉根在选拔赛上名列第二。 “太好了,”麦克拉根用满意的口气说,“什么时候训练?” “什么?哦……明天晚上有一次。” “好,听我说,波特,我们应该事先谈一谈。我有一些战略想法,可能对你有用。” “行,”哈利不太热情地说,“我明天再听吧,现在挺累的……再见……” 罗恩中毒的事第二天就迅速传开了,但没有像凯蒂受伤那么轰动,大家似乎认为这也许是个意外,因为他当时在魔药老师的屋里,而且立刻服了解药,没什么大碍。实际上,格兰芬多的学生普遍更关心的是对赫奇帕奇的魁地奇比赛,很多人都想看到该队追球手扎卡赖斯·史密斯受到惩罚,因为他在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开场赛中解说得那么恶劣。 哈利对魁地奇的兴趣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低过,他的心思迅速被德拉科·马尔福占满了,还是一有机会就查看活点地图,有时还会绕到马尔福所在的地方,但仍未发现他有异常行为。然而,还是有些神秘的时刻,马尔福会完全从地图上消失…… 但哈利没有很多时间想这个问题,要参加魁地奇训练,要做作业,还有走到哪儿都会遭到麦克拉根和拉文德的纠缠。 哈利不能确定这两个人哪个更讨厌。麦克拉根不断暗示他当守门员会比罗恩更好,认为现在哈利经常看到他的训练,一定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他还喜欢批评其他球员,向哈利提供详细的训练方案,哈利好几次不得不提醒他谁是队长。 与此同时,拉文德经常凑上来讨论罗恩,哈利觉得这比麦克拉根的魁地奇讲座更令人厌烦。一开始,拉文德很生气没人想到告诉她罗恩进了校医院——“我是他的女朋友!”不幸的是,她现在决定原谅哈利的失忆,很喜欢跟他就罗恩的感情做一次次深谈,这种极不舒服的经历哈利宁可没有。 “听我说,你为什么不跟罗恩谈这些呢?”哈利问。 在一次特别长的问话里,拉文德无所不谈,从罗恩对她的新袍子到底发表了什么评论,一直问到哈利是否觉得罗恩对她是“认真的”。 “唉,我是想问啊,可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在睡觉。”拉文德烦恼地说。 “是吗?”哈利很惊讶,因为每次他去校医院,罗恩都很清醒,对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吵架的消息很感兴趣,骂起麦克拉根来也积极起劲。 “赫敏·格兰杰还去看他吗?”拉文德突然问。 “嗯,我想是的。他们是朋友嘛,是不是?”哈利尴尬地答道。 “朋友?别逗我了。”拉文德轻蔑地说,“罗恩跟我好了之后,她几星期都没跟他说话!可是我估计她想跟他和好,因为现在他那么有趣……” “你是说中毒有趣?算了——对不起,我该走了——麦克拉根要过来谈魁地奇了。”哈利急忙说,然后冲进旁边一扇伪装成墙壁的门中,抄近路逃去上魔药课了,幸好拉文德和麦克拉根不能跟去。 在对赫奇帕奇比赛的那天早上,哈利去球场前到校医院看了看。罗恩焦躁不安,庞弗雷女士不让他去观看比赛,怕他兴奋过度。 “麦克拉根表现得怎么样?”他紧张地问哈利,好像不记得他已经问过两遍了。 “我跟你说了,”哈利耐心地说,“他就是世界一流我也不想留他。他老是教训别人,觉得他在哪个位置都能比我们其他人更好。我巴不得早点儿摆脱他。说到摆脱,”哈利站起来,拿起他的火弩箭,“你能不能在拉文德来看你时不假装睡觉?她也要让我发疯了。” “哦,”罗恩难为情地说,“是,好的。” “如果你不想再跟她处下去,就告诉她。” “嗯……这……不那么容易,是不是?”罗恩停了一会儿,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赫敏比赛前会来吗?” “不,她已经跟金妮去球场了。” “哦,”罗恩显得有些沮丧,“好吧,祝你们好运,希望你痛揍麦克拉——我是说史密斯。” “我尽量。”哈利说着扛起飞天扫帚,“赛后再见。” 他匆匆穿过无人的走廊。全校人都出去了,不是已坐在体育场里就是正往那儿走。哈利边走边看窗外,判断风力多大。听到前方有响动,他抬起目光,看到马尔福朝他走来,旁边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面有愠色。 看到哈利,马尔福突然停住了,然后短促地干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你去哪儿?”哈利问。 “啊,我正要告诉你呢,因为这是你的事,波特,”马尔福讥笑道,“你最好快点儿,他们在等‘救世队长’——‘得分之星’——谁知道他们现在叫你什么呢。” 一个女孩勉强地笑了一声,哈利盯着她,她的脸红了。马尔福从哈利身旁挤了过去,那女孩跟她的朋友小跑着跟上,转过拐角不见了。 哈利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了。真够气人的,他已经是卡着时间去赛场,可却发现马尔福趁全校人都去看球赛的时候在偷偷行动:到现在为止,这是搞清马尔福在干什么的最好机会。时间一秒一秒无声地过去,哈利还站在那儿,望着马尔福消失的地方…… “你去哪儿了?”哈利冲进更衣室时金妮问。全队都已换好衣服,准备上场了。击球手古特和珀克斯紧张地用球棍敲着小腿。 “我碰到马尔福了。”哈利小声告诉她,一边把红色的球袍套到头上。 “噢?” “我想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他怎么会带着两个女孩在城堡里……” “这个时候这件事很要紧吗?” “咳,我不可能搞清楚,是不是?”哈利抓起火弩箭,戴好眼镜,“走吧!” 他没再说话,大步走到球场上,迎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嘘声。没有什么风,白云朵朵,时而有耀眼的阳光射出。 “麻烦的天气!”麦克拉根给队员们打气说,“古特,珀克斯,你们要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飞,让对方看不到你们过来——” “我是队长,麦克拉根,不要再指导他们了,”哈利恼火地说,“到球门那儿去。” 麦克拉根走了之后,哈利转向了古特和珀克斯。 “记着要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飞。”他不情愿地叮嘱道。 哈利跟赫奇帕奇的队长握了手,然后在霍琦女士的哨声中腾空而起,升得比其他队员都高,围绕球场疾驰,寻找飞贼。如果能早点儿抓到它,也许还有机会返回城堡拿上活点地图,去弄清马尔福在干什么…… “赫奇帕奇的史密斯拿到了鬼飞球,”一个梦幻般的声音在球场上空回响,“当然,上次是他做的解说。金妮·韦斯莱撞到了他,我想可能是故意的——看上去很像。史密斯上次对格兰芬多出言不逊。我想他现在后悔了——哦,快看,他丢掉了鬼飞球,金妮抢了过去,我喜欢她,她人很好……” 哈利朝解说台看去,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让卢娜做解说呢?可就是在高空也不会看错,那淡金色的长发,黄油啤酒瓶塞做的项链……她旁边的麦格教授显得有点不自在,好像确实对这一任命感到有些后悔。 “……可现在那个赫奇帕奇的大个子球员把鬼飞球从她手里夺走了,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毕勃——不,巴金思——” “是卡德瓦拉德!”麦格教授在卢娜旁边高声说道,观众哄堂大笑。 哈利举目四望寻找飞贼,却不见它的踪影。过了一会儿,卡德瓦拉德进了一球。麦克拉根在那儿大声指责金妮丢掉了鬼飞球,结果没注意大红球从他左耳边飞了过去。 “麦克拉根,请专心干你该干的事,不要干涉别人!”哈利转过身冲着他的守门员吼道。 “你也没做个好榜样!”麦克拉根也吼道,面孔通红,怒气冲冲。 “哈利·波特在和他的守门员争吵,”卢娜平静地说,下面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观众都喝起了倒彩,“我不认为那有助于他找到飞贼,但这也许是个巧妙的幌子……” 哈利愤怒地诅咒了一声,转身继续绕场疾驰,在天空中搜寻那个带翅膀的小金球的影子。 金妮和德米尔扎各进一球,让下面穿着红金双色服装的观众有了一点可以欢呼的东西。然后卡德瓦拉德又进了一球,把比分扳平,但卢娜好像没注意到。她似乎对比分这种庸俗的东西特别不感兴趣,总是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如奇形怪状的云彩,还有扎卡赖斯·史密斯开场后把鬼飞球拿在手里都没超过一分钟,是不是得了“丢球症”,等等。 “赫奇帕奇队七十比四十领先!”麦格教授朝卢娜的麦克风中喊道。 “是吗,已经这样了?”卢娜茫然地说,“哦,看哪!格兰芬多的守门员抓住了一个击球手的球棍。” 哈利在空中急忙转过身,果然,麦克拉根出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从珀克斯手里夺过了球棍,好像在示范怎么向飞来的卡德拉瓦德打游走球。 “把球棍还给他,回球门里去!”哈利咆哮着朝麦克拉根冲了过去,麦克拉根朝游走球狠抽一棍,球打飞了。 一阵头晕目眩的剧痛……一道亮光……远处的尖叫声……然后像在长长的隧道里坠落…… 哈利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异常温暖舒适的床上,头上是一盏在朦胧的天花板上投下金色光圈的吊灯。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左边有一个很眼熟的雀斑脸的红头发的人。 “谢谢你来陪我。”罗恩笑嘻嘻地说。 哈利眨眨眼睛,环顾着四周。没错,他在校医院里。外面的天空靛蓝中夹着深红的条纹。比赛一定早结束了……抓住马尔福的希望也落空了。哈利觉得脑袋沉得出奇,他举起手,摸到了一大圈硬硬的绷带,像阿拉伯人的缠头巾。 “怎么回事?” “头骨碎裂,”庞弗雷女士急忙走来,把他按回枕头上,“不用担心,我立刻就缝合上,但你要住一晚上,几小时之内不可用力过度。” “我不想在这儿过夜,”哈利愤怒地说,一边掀开被单坐了起来,“我想找到麦克拉根,把他杀了。” “这恐怕属于‘用力过度’,”庞弗雷女士坚决地把他推回床上,威胁地举起魔杖,“你要住到我让你出院为止,波特,不然我就要叫校长了。” 她匆匆走回办公室,哈利倒回枕头上,怒不可遏。 “你知道我们输了多少?”他咬着牙问罗恩。 “嗯,我知道,”罗恩抱歉地说,“最后比分是三百二十比六十。” “精彩,”哈利说,气得眼睛都红了,“真精彩!等我抓住麦克拉根——” “别抓他,他的块头像巨怪。”罗恩理智地说,“我个人认为完全可以用王子那个让脚趾疯长的咒语教训他一下。不过,在你出院前可能其他队员已经整过他了,他们都不痛快……” 罗恩的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开心。哈利看得出他为麦克拉根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而暗暗高兴。哈利躺在那儿,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圈,新缝合的头骨不是很疼,只是在绷带下隐隐作痛。 “在这儿能听到解说,”罗恩说,他笑得声音都抖了,“我希望以后都由卢娜解说……丢球症!……” 但哈利还在盛怒中,看不出这里面有多少幽默。过了一会儿,罗恩的笑声低了下去。 “你昏迷的时候金妮来过。”停了好长时间,他说。哈利的想象立刻超速运转起来,飞快构思出一幕画面:金妮对着他没有知觉的身体抽泣,表白着她对他深深的爱恋,罗恩为他们俩祝福……“她说你去的时候刚刚赶上比赛,怎么会呢?你走得挺早的啊。” “哦……”哈利说,脑海中幻想的那一幕坍塌了,“是……我看到马尔福跟两个女孩走了,她们好像不想跟他走,这是他第二次没跟全校师生一起待在魁地奇球场。他上次比赛也溜了,记得吗?”哈利叹了口气,“当时要跟踪他就好了,比赛输得这么惨……” “别傻了,”罗恩劈头说,“你不能为跟踪马尔福而错过魁地奇比赛,你是队长!” “我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别跟我说这都是我的想象,我听到他和斯内普——” “我从来没说这都是你的想象,”罗恩用胳膊肘支起身子,皱着眉头对哈利说道,“可是没有哪条规定说这地方每次只能有一个人搞阴谋啊!你对马尔福有点着魔了,哈利,竟然想为了跟踪他而放弃比赛……” “我想抓住他!”哈利沮丧地说,“我的意思是,他从活点地图上消失的时候都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霍格莫德?”罗恩打着哈欠说。 “我在地图上没见他走过秘密通道。再说我想通道也受到监视了,是不是?”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沉默下来。哈利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圈,思索着…… 要是他有鲁弗斯·斯克林杰的权力,就可以派人盯马尔福的梢。可惜哈利没有一批傲罗听他调遣……他想到利用D.A.,可仍然有缺课的问题,大部分人的日程还是挺满的…… 罗恩的床上响起了低沉的呼噜声。稍后庞弗雷女士走了进来,这次她穿了件厚厚的睡衣。装睡最容易不过了,哈利翻了个身,听到她挥动魔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灯暗下来,她走回办公室,哈利听到门咔哒一声关上了,知道她去睡觉了。 哈利在黑暗中回忆着,这是他第三次在魁地奇赛场上受伤而被送进校医院。上次是因为球场周围有摄魂怪,他从扫帚上摔了下来。再上次是因为不可救药的洛哈特教授把他手臂内的骨头变没了……那是他最痛的一次……他想起了一夜长出手臂里全部骨头的那种剧痛,还有意外的午夜来访—— 哈利腾地坐了起来,心嗵嗵地跳着,绷带歪到了一边。他终于有了一个办法可以跟踪马尔福——他怎么会忘了呢?为什么先前没想起来呢? 问题是,怎么去叫他?怎么做呢? 哈利轻声试探着向黑暗中呼唤。 “克利切?” 噼啪一声巨响,扭打声和尖叫声随即充满了原本寂静的病房。 罗恩惊醒了,叫道:“出了什么——” 哈利急忙用魔杖指着庞弗雷女士的房门念道:“闭耳塞听!”免得她冲过来。然后他爬到床脚,细看发生了什么。 两个家养小精灵在病房中央的地板上打着滚,一个穿着件缩水的栗色套头衫,戴着几顶绒线帽,另一个屁股上裹着块脏兮兮的破布。然后又是一声巨响,皮皮鬼这个恶作剧专家出现在扭成一团的小精灵上空。 “我在看他们呢,傻宝宝波特!”他指着下面气愤地告诉哈利,然后高声尖笑道,“看那两个小东西吵架,咬呀咬,打呀打。” “不许克利切在多比面前侮辱哈利·波特,不许!不然多比就帮克利切闭上嘴巴!”多比尖叫道。 “——踢呀踢,抓呀抓!”皮皮鬼兴奋地喊道,一边朝小精灵扔着粉笔头,给他们火上浇油,“掐呀掐,戳呀戳!” “克利切对他主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错。什么主人呀,龌龊的泥巴种的朋友,哦,克利切的女主人会怎么说——?” 克利切的女主人到底会说什么,他们没听到,因为这时多比把他那疙疙瘩瘩的小拳头杵进了克利切的嘴里,打掉了他的半口牙齿。哈利和罗恩一齐从床上跳了起来,拉开了两个小精灵,但他们还在企图踢打对方。皮皮鬼在旁边怂恿着,一边绕着吊灯飞舞,一边尖叫道,“用手指捅他鼻孔,打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 哈利用魔杖朝皮皮鬼一指,“锁舌封喉!”皮皮鬼抓着喉咙,噎住了,从窗口飞了出去,一边做着下流的手势,但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舌头跟上腭粘到了一起。 “漂亮,”罗恩欣赏地说着,把多比举到空中,他乱舞的四肢再也碰不到克利切,“又是王子的魔法吧?” “对,”哈利扭着克利切枯瘦的胳膊,扼住他的脖子,“——我禁止你们再打架!噢,克利切,禁止你再打多比。多比,我知道我不能再命令你——” “多比是自由的家养小精灵,可以服从他喜欢的任何人,多比会做哈利·波特要他做的任何事情!”多比说,泪水顺着他皱巴巴的小脸淌到套头衫上。 “那好。”哈利说。他和罗恩放开了小精灵,他们落到地上,但没再打架。 “主人叫我?”克利切嘶哑地问,鞠了一躬,尽管他那眼神显然希望哈利不得好死。 “是,我叫你。”哈利看看庞弗雷女士的房门,确定闭耳塞听咒还有效,看不出她有听到吵闹声的迹象。“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克利切听凭主人吩咐,”克利切腰弯得那么深,嘴几乎碰到了他那疙疙瘩瘩的脚趾,“因为克利切别无选择,但克利切为有这样一个主人而羞耻,没错——” “多比愿意做,哈利·波特!”多比尖叫道,他那网球大的眼睛中仍盈满泪水,“能为哈利·波特效劳是多比的荣幸!” “细想起来,有你们两个在一起倒不错。”哈利说,“好吧,那么……我希望你们跟踪德拉科·马尔福。” 他不顾罗恩脸上那又惊又恼的表情,接着说:“我想知道他去哪儿,见谁,干什么。我要你们全天盯着他。” “是,哈利·波特!”多比马上说,大圆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要是多比做错了,多比就从最高层楼跳下去,哈利·波特!” “那可不必。”哈利忙说。 “主人要我跟踪马尔福家最小的公子?”克利切嘶声道,“主人要我监视我旧主人的纯血统外孙?” “正是他,”哈利看到一个很大的危险,决定立刻防止,“禁止你向他告密,克利切,禁止让他知道你在干什么,禁止跟他说话,给他写信,或……或用任何方式跟他联系。听到了吗?” 他看出克利切正努力在刚才的命令里寻找漏洞,就停在那儿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克利切又深鞠一躬,恨恨地说:“主人把一切都想到了,克利切必须服从他,尽管克利切宁可当马尔福少爷的仆人,没错……” “那就这么定了,”哈利说,“我要你们定期汇报,但要看准我周围没人时再来,罗恩跟赫敏在没关系。别告诉其他任何人你们在干什么。只要像两张膏药一样粘着马尔福。” 第158章伏地魔的请求 哈利和罗恩星期一一早就出院了,在庞弗雷女士的照料下,他们已完全康复,现在正享受着被打晕和中毒的好处,最好的一点就是赫敏跟罗恩和好了。她甚至领着他们去吃早饭,还带来了金妮跟迪安吵架的消息。哈利胸中那头昏睡的野兽突然抬起头,满怀希望地嗅着空气。 “他们吵什么?”他努力用随便的口气问。三人拐进八楼的一条走廊,只有一个很小的女孩在看一幅巨怪穿芭蕾舞裙的挂毯。看到这几个六年级学生走过来,她好像很害怕,把她拿在手里的一个很沉的铜天平掉在了地上。 “没事!”赫敏温和地说着,一边快步走过去帮她。“来……”她说,用魔杖敲了敲摔坏的天平,“恢复如初。” 小女孩没有道谢,木头似的立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过去。罗恩回头望了望她。 “我觉得天平变小了。” “别管她。”哈利有点不耐烦地说,“金妮和迪安吵什么呢,赫敏?” “哦,迪安觉得麦克拉根用游走球打你很好笑。” “一定是挺滑稽的。”罗恩公平地说。 “一点儿都不滑稽!”赫敏激烈地反驳道,“可吓人了,要不是古特和珀克斯抓住了哈利,他可能会伤得非常重!” “嗯,不过,金妮和迪安没有理由为这个闹崩啊。”哈利说,仍努力装出不经意的口气,“他们还在一起吗?” “在一起——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赫敏问道,一边尖锐地看了哈利一眼。 “我只是不想球队再出乱子!”他赶忙说,但赫敏仍然面带怀疑,这时后面一个声音叫道:“哈利!”他如释重负地转过身。 “哦,你好,卢娜。” “我去校医院找你,”卢娜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着,“他们说你出院了……” 她把一根葱一样的玩意儿、一个花斑大伞菌和一大堆猫褥草似的东西塞在罗恩手里,最后抽出一卷脏兮兮的羊皮纸递给了哈利。 “……这是让我带给你的。” 是个小纸卷,哈利立刻看出又是邓布利多让他去上课的邀请。 “今天晚上。”他一打开羊皮纸卷就对罗恩和赫敏说。 “你上次解说得很不错!”卢娜拿回葱、伞菌和猫褥草时,罗恩对她说。卢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在笑话我,是不是?”她说,“人人都说我很糟糕。” “不,我是说正经的,”罗恩真诚地说,“我不记得有哪次解说让我听得这么开心!哎,这是什么呀?”他把那葱一样的玩意儿举到了眼前。 “哦,是戈迪根。”她说着把猫褥草和伞菌塞回包里,“你要喜欢就留下吧,我有好几个呢。这个能挡住大嘴彩球鱼,很有效。” 她走了,罗恩哈哈大笑,手里还抓着戈迪根。 “嘿嘿,我对她印象好起来了,对卢娜。”三人继续向礼堂走去时,罗恩说,“我知道她神经有问题,但是她也有好的——” 他突然住了口,拉文德·布朗气势汹汹地站在大理石台阶下面。 “嘿。”罗恩不安地说。 “快走。”哈利小声提醒赫敏,两人匆匆溜走,但已听到拉文德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今天出院?为什么跟她在一起?” 罗恩半小时后来吃早饭时,显得很恼火。虽然他和拉文德坐在一起,但哈利没见他们说一句话。赫敏好像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但有一两次哈利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令人不解的笑意。一整天她心情似乎特别好,晚上在公共休息室她甚至答应看看(也就是帮着写完)哈利的草药课论文。在此之前她是坚决不肯的,因为她知道哈利会借给罗恩去抄。 “多谢了,赫敏。”哈利说着匆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八点了,“哟,我得快点儿,不然去邓布利多那儿就要迟到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没精打采地画掉了他的几个差劲的句子。哈利咧嘴一笑,赶紧爬出肖像洞口,朝校长办公室跑去。滴水嘴状石头怪兽听到“太妃手指饼”后跳到一边。哈利一步两级地登上螺旋形楼梯,他敲门时里面的钟正好打八点。 “进来。”邓布利多叫道。哈利伸手去推门,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拽开了,特里劳尼教授站在那儿。 “啊哈!”她戏剧性地指着哈利,从她那像放大镜一样的镜片后面眨着眼睛看着他,“这就是我被粗暴地赶出你办公室的原因,邓布利多!” “亲爱的西比尔,”邓布利多说,语气有点恼火,“没谁想把你粗暴地赶出去,但哈利预约了,而且我确实觉得已没什么可说——” “很好,”特里劳尼用受了很大伤害的口气说,“如果你不肯赶走那匹驽马,也罢……也许我会找到一所更能欣赏我才华的学校……” 她推开哈利,消失在螺旋形楼梯上。听到她在半道绊了一下,哈利猜她可能是踩到她的哪一条长披肩了。 “请关上门,坐下,哈利。”邓布利多的声音有些疲惫。 哈利照办了,坐在邓布利多桌前那个老位子上,他注意到冥想盆又摆在那里,还有两个小水晶瓶,里面是打着旋的记忆。 “特里劳尼教授还在为费伦泽教课的事不高兴?”哈利问。 “不高兴,”邓布利多说,“占卜课比我想象的麻烦得多,我本人从没上过这个课。我不能让费伦泽回到林子里去,因为他被驱逐出来了。我也不能让西比尔·特里劳尼离开。我们私下说说:她没意识到城堡外有多么危险。她还不知道——我觉得告诉她这个也是不明智的——她做过关于你和伏地魔的预言。” 邓布利多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别管我的教员的事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首先——你做了我上节课布置的作业吗?” “啊,”哈利猛然想起,因为幻影显形课、魁地奇比赛、罗恩中毒、自己头骨碎裂,还有一心要搞清马尔福在干什么,他几乎忘了邓布利多要他弄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嗯,魔药课后我问了一下斯拉格霍恩教授,可是,呃,他不肯给我。” 片刻的沉默。 “噢,”邓布利多从半月形的眼镜片上方盯着哈利,哈利又有一种被X光照射的感觉,“你觉得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是吗?已经充分发挥了你的聪明才智?想尽了一切点子?” “呃。”哈利语塞了,不知该说什么。他的那一次尝试突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呃……罗恩误服了迷情剂的那天,我把他带到斯拉格霍恩教授那里,我想如果能让斯拉格霍恩教授心情好,也许——” “成功了吗?”邓布利多问。 “嗯,没有,先生。罗恩中毒了——” “——自然,于是你就忘了找寻记忆的事,我没指望会有别的反应,因为你的好朋友有危险。但是,一旦确定韦斯莱同学会彻底康复,我以为你会回头做我布置的作业。我已对你说明那个记忆多么重要。实际上,我已竭力让你认识到那是最关键的一段记忆,没有它,我们只会浪费时间。” 一阵火辣辣的、针扎一般的羞耻感从哈利的头顶传遍全身。邓布利多没有提高嗓门,甚至话语中也没带怒气,但哈利宁愿他大吼大叫,这种冰冷的失望比什么都令人难受。 “先生,”他有点绝望地说,“不是我不上心,我只是有其他——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让你惦记着,”邓布利多帮他把话说完,“我知道了。” 两人又沉默了,这是哈利在邓布利多身边经历过的最难堪的沉默,它似乎无休无止,只是时而被邓布利多头顶上阿曼多·迪佩特哼哼哧哧的鼾声打断。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渺小感,好像自己进屋后缩小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于是说道:“邓布利多教授,我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做得更多……我应该想到如果不是真的重要,你也不会叫我去做。” “谢谢你这么说,”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那我可否希望,你从此能把这件事往前提一提?如果没有那个记忆,我们以后再上课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会的,先生,我会弄到它的。”哈利热切地说。 “那我们现在就不再谈它了,”邓布利多语气亲切了一些,“接着讲上次的故事。你记得讲到哪儿了吗?” “记得,先生,”哈利马上说,“伏地魔杀了他的爸爸和爷爷奶奶,让人以为是他舅舅干的。然后他回到霍格沃茨向……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打听魂器。”他惭愧地喃喃道。 “很好,”邓布利多说道,“现在,我希望你还记得,我在一开始给你单独授课时就告诉过你,我们会进入猜测和臆想的领域。” “记得,先生。” “我希望你也认为,到目前为止,我给你看的都是相当可靠的事实,凭这些我推想出了伏地魔十七岁前的情况。” 哈利点了点头。 “但现在,哈利,现在情况更加迷离而诡异,如果说找到关于少年里德尔的证据已很困难,那找到能记忆成年伏地魔的人则几乎不可能。事实上,我怀疑除了他自己之外,是否还有一个活人能向我们详细讲述他离开霍格沃茨后的生活。然而,我有最后两个记忆要跟你分享。”邓布利多说着指了指在冥想盆旁边闪闪发亮的两个小水晶瓶,“之后,我将很高兴听你判断我所得出的结论是否合理。” 邓布利多这样重视他的判断,使哈利对没能弄到关于魂器的记忆更加羞愧。他内疚地在椅子上动了动,邓布利多把第一个瓶子举到光线下细细地看着。 “我希望你没有对潜进别人的记忆感到厌倦,因为它们是很奇特的。这两个。”他说,“第一个来自一个很老的家养小精灵,她叫郝琪。在看郝琪的见证之前,我必须简单说一下伏地魔是怎么离开霍格沃茨的。” “你可能已经猜到,他以每门考试都是最优的成绩升到了七年级。周围的同学都在考虑毕业后要从事什么职业。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汤姆·里德尔会有惊人的建树,他是级长,学习尖子,得到过学校的特别嘉奖。我知道有几位教师,包括斯拉格霍恩教授,建议他进魔法部,并愿意主动为他引见,但他一概予以拒绝。后来教员们得知,他去博金-博克工作了。” “博金-博克?”哈利愕然道。 “博金-博克。”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想,等进入了郝琪的记忆,你就会看到那个地方对他有什么吸引力了。但这不是伏地魔的第一选择。当时没什么人知道——我是听老校长说过此事的少数人之一。伏地魔先找了迪佩特教授,询问他是否可以留在霍格沃茨执教。” “他想留在这儿?”哈利更惊诧了。 “我相信他有好几条理由,尽管他一条也没有告诉迪佩特教授。”邓布利多说,“首先,很重要的一条是,伏地魔对这所学校比他对任何个人更有感情。霍格沃茨是他最开心的地方,是他感到像家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唯一的地方。” 哈利听到这些话有点儿不舒服,因为这也正是他对霍格沃茨的感受。 “第二,这座城堡是古老魔法的据点,伏地魔无疑比大多数学生探知了这里更多的秘密,但他可能觉得还有不少未解之谜,还有不少魔法的宝藏可以发掘。” “第三,当了教师,他可以对少年巫师有很大的影响力。这个思想或许来自斯拉格霍恩教授,那是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位教授。斯拉格霍恩使他看到教师能发挥多么大的影响。我从来没有以为伏地魔打算在霍格沃茨待一辈子,我认为他是把这里看成一个招兵买马的好地方,他可以给自己拉起一支队伍。” “可他没有得到这份工作,先生?” “没有。迪佩特教授说他才十八岁,太年轻了,但欢迎他过两年再来申请,如果到那时他还想教书的话。” “你对此事怎么想的,先生?”哈利迟疑地问。 “非常不安。”邓布利多说,“我建议阿曼多不要聘他——我没有摆出刚才说的这些理由,因为迪佩特教授很喜欢伏地魔,对他的诚实深信不疑——但我不希望伏地魔回到这所学校,尤其是得到有权力的职位。” “他想要什么职位?想教什么课?” 邓布利多还没回答,哈利就知道了答案。 “黑魔法防御术,当时是由一位叫加拉提亚·梅乐思的老教授教的,他在霍格沃茨已有将近五十年了。” “伏地魔去了博金-博克,所有欣赏他的教员都说可惜,那样一个才华出众的年轻巫师去当了店员。但伏地魔不只是店员。他因为彬彬有礼,英俊聪明,很快就得到了只有博金-博克这种地方才有的特殊工作。你知道,哈利,这家店专销有特异性能的物品。伏地魔被派去说服别人将宝物交给店里出售,据说,他对此事特别擅长。” “我相信。”哈利忍不住说。 “是啊,”邓布利多说着无力地微微一笑,“现在该听听家养小精灵郝琪的记忆了,她的主人是一位年纪很大、非常富有的女巫,名叫赫普兹巴·史密斯。” 邓布利多用魔杖敲了敲一个小瓶,瓶塞飞了出去,他把打着旋儿的记忆倒进了冥想盆,说道:“你先来,哈利。” 哈利站了起来,再次俯身凑近石盆中荡着涟漪的银色物质,直到面孔碰到了它。他翻着跟头在黑暗的虚空中坠落,落到了一间起居室里,看到一个很胖很胖的老太太,戴着一顶精致的姜黄色假发,艳丽的粉红色长袍在她四周铺散开来,使她看上去像一块融化的冰淇淋蛋糕。她正对着一面镶嵌着珠宝的小镜子,用一块大粉扑往已经鲜红的面颊上涂着胭脂。一个哈利所见过的最瘦小、最苍老的家养小精灵正在给老太太的胖脚上穿的一双紧绷绷的缎子鞋扣搭扣。 “快点儿,郝琪!”赫普兹巴专横地说,“他说四点来,只有两分钟了,他还从没迟到过呢。” 她收起粉扑。家养小精灵直起腰,脑袋才齐到赫普兹巴的椅垫,纸一般的皮肤挂在骨架上,像她身上披的那块细亚麻袍子一样。 “我怎么样?”赫普兹巴问,一边转动着脑袋,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她镜中的面孔。 “很美丽,夫人。”郝琪尖声说。 哈利只能推测郝琪的合同里要求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必须咬牙说谎,因为在他看来赫普兹巴·史密斯离美丽差远了。 门铃丁丁当当地响了,女主人和小精灵都跳起来。 “快,快,他来了,郝琪!”赫普兹巴叫道,小精灵奔出屋去。屋里非常拥挤,简直想象不出有人能穿过房间而不撞倒至少一打东西。陈列描漆小盒的橱柜,排满烫金书籍的书架,摆着大小星体和星相仪的架子,还有许多长在铜器皿中的茂盛植物。这间屋子看上去像是魔法古玩店和温室拼凑起来的。 小精灵一会儿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子青年,哈利一下就认出是伏地魔。他穿着一套黑西服,头发比上学时长了一些,面颊凹了下去,但这些都很适合他,他看上去更英俊了。他小心地穿过拥挤的房间,看样子已来过许多次,然后低低地弯下腰,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赫普兹巴的小胖手。 “我给你带了花。”他小声说着,手里变出了一束玫瑰。 “你这个淘气的孩子,你不该这样!”老赫普兹巴尖叫道,不过哈利注意到她已在旁边一张小桌上准备了一个空花瓶,“你宠坏我这个老太太了,汤姆……坐下,坐下……郝琪在哪儿……啊……” 家养小精灵端着一盘小糕点冲进屋来,把盘子摆在女主人肘边。 “随便吃吧,汤姆,”赫普兹巴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糕点。你怎么样?脸色有点白。店里把你用得太狠了,我说过一百回了……” 赫普兹巴咯咯地笑了起来,伏地魔机械地微笑着。 “哎,这次来看我的借口是什么?”她眨巴着眼睫毛问。 “那副妖精做的盔甲,博克先生想出个更高点的价钱,五百加隆,他觉得这够公道的了——” “哎呀,哎呀,不要这么急嘛,不然我会以为你只是为了我的玩意儿才来的!”赫普兹巴撅着嘴说道。 “我是为了它们才被派来的。”伏地魔轻声说,“我只是个小小的店员,夫人,只能听人吩咐。博克先生要我问——” “哦,博克先生,呸!”赫普兹巴说着小手一摆,“我要给你看一样博克先生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你能保密吗,汤姆?你能保证不告诉博克先生我有这个吗?他要是知道我给你看过,会永远不让我安生的。这个我不卖,不会卖给博克,不会卖给任何人!可是你,汤姆,你会欣赏它的历史,而不是只想着能赚多少加隆……” “我很乐意看赫普兹巴小姐给我看的任何东西。”伏地魔轻声说,赫普兹巴又像小姑娘似的咯咯笑了起来。 “我让郝琪拿出来了……郝琪,你在哪儿?我要让里德尔先生看看我们最好的宝贝……干脆两样都拿来吧……” “在这儿呢,夫人。”家养小精灵尖声说,哈利看到了两个摞在一起的皮盒子,好像是自动飘过来似的,他知道那是因为那个一丁点儿大的小精灵在举着它们,在桌子、躺椅和坐垫中间穿行。 “好,”赫普兹巴愉快地说着,从小精灵手里接过盒子,搁在膝上,准备打开上面的那个,“我想你会喜欢的,汤姆……哦,如果我家的亲戚知道我让你看了……他们马上就会来抢走的!” 她打开了盖子。哈利朝前凑了凑,看到里面的东西像是一个小金杯,有两个精致的耳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汤姆?拿起来好好看看!”赫普兹巴轻声说。伏地魔伸出细长的手指,捏住一边的耳柄,把杯子从柔软的缎子衬垫上拿起来。哈利看到他的黑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红光。他那贪婪的表情奇特地反映在赫普兹巴的脸上,只是她的小眼睛在盯着伏地魔英俊的面庞。 “獾。”伏地魔辨认着杯子上的雕饰,喃喃地说道,“这是……” “赫尔加·赫奇帕奇的,你很在行,聪明的孩子!”赫普兹巴说着倾身捏了捏他那凹陷的面颊,胸衣响亮地嘎吱了一声,“我没跟你说过我是赫奇帕奇的远房后代吗?这东西在我家传了好多好多年了。很漂亮,是不是?据说还有各种魔力,但我没怎么试过,我只是把它好好地收在这儿……” 她把杯子从伏地魔瘦长的食指上钩了回来,专心致志地把它嵌回原处,没有注意到杯子被拿回时伏地魔脸上掠过的一丝阴影。 “好啦,”赫普兹巴愉快地说,“郝琪在哪儿?哦,在这儿——把它拿走吧,郝琪——” 小精灵顺从地接过装杯子的盒子。赫普兹巴的注意力转向了她膝上那个扁一些的盒子。 “我想这个你会更喜欢的,汤姆。”她轻声说,“凑近一点儿,亲爱的孩子,看清楚……当然,博克知道我有这个,我从他那儿买来的。我敢说等我死后他一定想把它拿回去……” 她拨开精致的金丝扣,打开了盒盖。深红的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个沉甸甸的金色小挂坠盒。 伏地魔这次没等邀请就伸手把小挂坠盒拿了起来,举到光下细细看着。 “斯莱特林的记号。”他轻声说,光中闪耀着一个华丽的蛇形的S。 “对啦!”看到伏地魔出神地盯着她的小金盒,赫普兹巴显然很高兴,“为这个我可花了高价,可是我不能错过,一定要把它纳入我的收藏。博克是从一个寒酸的女人那儿买来的,那女人大概是偷的,不知道它的真实价值——” 这次错不了了:她说话时伏地魔的眼睛里闪烁着红光,哈利看到他攥着小金盒链子的手指关节都变白了。 “——我敢说博克没付给她几个钱,可是你看……多漂亮,是不是?还有各种魔力,虽然我只是把它安全地收着……” 她伸手去要回小金盒。有那么一刻,哈利以为伏地魔不会放手,但它从他指间滑下,落到了红天鹅绒垫子上。 “好了,汤姆,亲爱的,我希望你喜欢!” 她端详着他的面孔,哈利第一次看到她脸上的傻笑呆滞了。 “你没事吧,亲爱的?” “没事,”伏地魔安静地说,“没事,我很好……” “我以为——是光线吧——”赫普兹巴说,好像有点慌乱。哈利猜她可能也看到了伏地魔眼中那瞬间的红光。“来,郝琪,把它们拿走,重新锁起来……用老魔法……” “该走了,哈利。”邓布利多轻声说。小精灵举着盒子摇摇摆摆地走开时,邓布利多抓住哈利的胳膊,一起穿过一片虚空,升回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赫普兹巴·史密斯在这之后两天就去世了。”邓布利多坐了下来,示意哈利也坐下,“魔法部判定,是家养小精灵郝琪在她女主人的晚饮可可茶中误放了毒药。” “不可能!”哈利气愤地说。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邓布利多答道,“当然,这起死亡案与里德尔家的命案有许多相似点。两起案子中都有替罪羊,替罪羊对杀人经过都有清楚的记忆——” “郝琪承认了?” “她记得在女主人的可可茶里放了点儿东西,后来发现那不是糖,而是一种罕见而致命的毒药。判决说她不是蓄意谋杀,而是老眼昏花——” “伏地魔篡改了她的记忆,就像对莫芬那样!” “对,这也是我的结论。而且,也像对莫芬那样,魔法部本来就倾向于怀疑郝琪——” “——因为她是家养小精灵,”哈利说,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同情赫敏组织的社团:家养小精灵解放阵线。 “正是,而且她又老了,她承认在饮料里放了东西之后,魔法部就没人想到再去调查。跟莫芬的情况一样,等我找到她,取得她的记忆时,她几乎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当然,她的记忆只能证明伏地魔知道杯子和挂坠盒的存在。” “郝琪被定罪时,赫普兹巴的家族发现她的两件最贵重的宝物已经丢失。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确定了这件事,因为她有很多秘密的藏宝地点,总是把她的收藏看得特别严。而在他们认定杯子和挂坠盒都不见了之前,博金-博克的那个店员,那个经常去看赫普兹巴并且那样会讨她欢心的青年,已经辞职消失了。他的老板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他们像别人一样感到意外。汤姆·里德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了。” “现在,”邓布利多说,“如果你不介意,哈利,我想再提醒你注意一下故事中的某些细节。伏地魔又犯下了一桩谋杀案。不知道这是不是继里德尔家命案之后的第一桩,但我想是。你想必也看到了,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利益。他想要那可怜的老太太给他看的那两件奇宝。就像他抢孤儿院其他孩子的东西一样,就像他偷他舅舅的戒指一样,这次他盗走了赫普兹巴的杯子和挂坠盒。” “可是,”哈利皱着眉头说道,“这好像很疯狂……冒那么大的风险,丢掉工作,就为了……” “也许对你来说是疯狂,但对伏地魔不是。”邓布利多说,“我希望你将来能理解这些东西对他的意义,哈利。但你必须承认,至少不难想象他认为挂坠盒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 “挂坠盒也许吧,”哈利说,“可为什么他把杯子也拿走呢?” “那只杯子曾属于霍格沃茨的另一位创始人。我想这所学校对伏地魔仍有很大的吸引力,他无法抗拒一个浸透着霍格沃茨历史的东西。我想还有其他原因……我希望将来能向你证明。” 邓布利多把最后一瓶记忆倒入了冥想盆,哈利再次站了起来。 “这是谁的记忆?” “我的。”邓布利多说。 哈利跟着邓布利多潜入了流动的银色物质,落到他刚刚离开的办公室里。福克斯在栖木上酣睡着。书桌后是邓布利多,看上去跟站在哈利身边的邓布利多很像,不过两只手是完好无损的,脸上皱纹或许略少一些。这间办公室与现在的唯一区别是外面在下雪,淡青的雪片在黑暗中飘过窗前,堆积在外面的窗台上。 年轻一些的邓布利多似乎在等待什么,果然,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声,他说:“进来。” 哈利差点儿叫出了声,但赶紧忍住了。伏地魔走了进来,他的面孔不是哈利两年前看到的从大石头坩埚里升起的那样,不那么像蛇,眼睛还不那么红,脸还不像面具。他的面孔似乎被烧过,五官模糊,像蜡一样,古怪地扭曲着。眼白现在似乎永久地充着血,但瞳孔还不是哈利后来所看到的那两条缝。他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黑斗篷,脸像肩头的雪花一样白。 桌后的邓布利多没有显出吃惊之色,这次来访显然是有预约的。 “晚上好,汤姆,”邓布利多轻松地说,“坐吧。” “谢谢,”伏地魔坐到邓布利多指的椅子上——看上去就是哈利刚刚离开的那张,“我听说你当了校长,”他的声音比先前要高一些,冷一些,“可敬的选择。” “我很高兴你赞成。”邓布利多微笑道,“可以请你喝杯饮料吗?” “那太感谢了,”伏地魔说,“我走了很远的路。”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现在放冥想盆的柜子前,但那时摆满了酒瓶。他递给伏地魔一杯葡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回到书桌旁。 “那么,汤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伏地魔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呷着酒。 “他们不再叫我‘汤姆’了,如今我被称为——” “我知道你被称为什么,”邓布利多愉快地微笑道,“但是对我,你恐怕将永远都是汤姆·里德尔。这恐怕就是当老师的让人讨厌的地方之一,他们从来不会完全忘记学生当初的情形。” 他举起杯子,像要跟伏地魔干杯。伏地魔还是面无表情。但哈利感到屋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邓布利多拒绝用伏地魔选定的称呼,是拒绝让伏地魔支配谈话。哈利看得出伏地魔也感觉到了。 “我惊讶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伏地魔停了一会儿说,“我一直奇怪,你这样一位巫师怎么从来不想离开学校。” “哦,”邓布利多说,依旧面带笑容,“对于我这样的巫师来说,没有什么比传授古老技艺和训练年轻头脑更重要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也曾经看到过教师职业的吸引力。” “我现在仍然能看到,”伏地魔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经常被魔法部请教,并且好像两次被提名为魔法部长的人——” “实际上有三次了,但魔法部的职业对我从来没有吸引力。这是我们共同的地方,我想。” 伏地魔不带笑容地低下头,又呷了口酒。邓布利多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而是带着愉快的表情期待伏地魔先开口。 “我回来了,”过了片刻他说,“可能比迪佩特教授期望的晚了一点……但是回来了,为的是再次申请他那时说我太年轻而不适合担任的职位。我来请你允许我回这座城堡执教,你想必知道我离开这里后见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我可以教授你的学生从其他巫师那里学不到的东西。” 邓布利多从他的杯子上面打量了伏地魔一会儿才开口。 “是的,我知道你离开我们之后见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他平静地说,“关于你所作所为的传闻也传到了你的母校,汤姆。如果它们有一半可信,我将非常遗憾。” 伏地魔依然面无表情,说道:“伟大引起嫉妒,嫉妒导致怨毒,怨毒滋生谎言。这你一定了解,邓布利多。” “你把你的所作所为称为‘伟大’,是吗?”邓布利多优雅地问。 “当然,”伏地魔说,他的眼睛好像烧红了,“我做了实验,可能已把魔法推进到前所未有的——” “是某些魔法,”邓布利多平静地纠正他说,“某些。但在另一些上,你还是……恕我直言……无知得可悲。” 伏地魔第一次笑了,那是一种睥睨的讥笑,邪恶的表情,比暴怒更加可怕。 “老论调,”他轻声说,“可是,邓布利多,我在世上所见没有一样能证明你那著名的观点:爱比我那种魔法更加强大。” “也许你找的地方不对。”邓布利多提醒道。 “那么,还有哪里比这儿——霍格沃茨——更适合我开始新的研究呢?”伏地魔说,“你肯让我回来吗?你能让我与你的学生分享我之所学吗?我将我自己和我的才能交给你,听你指挥。”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 “听你指挥的那些人呢?那些自称——或据说自称食死徒的人怎么办?” 哈利看出伏地魔没想到邓布利多知道这个名字;他看到伏地魔的眼睛又闪着红光,两道缝隙般的鼻孔张大了。 “我的朋友们,”他停了一刻说,“他们没有我也会继续干下去,我相信。” “我很高兴听到你把他们称作朋友,”邓布利多说,“我以为他们更像是仆人。” “你错了。”伏地魔说。 “那么,如果我今晚去猪头酒吧,不会看到那群人——诺特、罗齐尔、穆尔塞伯、多洛霍夫——在等你回去吧?真是忠诚的朋友啊,跟你在雪夜里跋涉了这么远,只是为了祝你谋到一个教职。” 邓布利多对他的随行者如此了解无疑使伏地魔更加不快,但他几乎立刻镇定下来。 “你还是无所不知,邓布利多。” “哦,哪里,只是跟当地酒吧服务员的关系不错而已。”邓布利多轻松地说,“现在,汤姆……” 邓布利多放下空杯子,坐直身子,双手指尖碰在一起,这是他惯有的姿势。 “……我们把话说开吧,你今晚为什么带着手下到这里来,申请一份你我都知道你并不想要的工作?” 伏地魔显出冷冷的惊讶。 “我不想要的工作?恰恰相反,邓布利多,我非常想要。” “哦,你想回到霍格沃茨,但你其实并不比十八岁时更想教书。你究竟想要什么,汤姆?为什么不能坦率一次呢?” 伏地魔冷笑了一声。 “如果你不想给我一份工作——” “当然不想,”邓布利多说,“而且我看你也没有指望我给你。但你还是来了,提出了申请,你一定有所企图。” 伏地魔站了起来,满面怒容,看上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像汤姆·里德尔。 “这是你的最后决定?” “是的。”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没有了。”邓布利多说,脸上露出深深的悲哀,“我能用燃烧的衣柜吓住你,迫使你赎罪的时间早已过去。可我希望能,汤姆……我希望能……” 有那么一瞬间,哈利差点喊出一声无用的警告,他确信伏地魔的手突然移向了口袋里的魔杖……但那一刻过去了,伏地魔已转身走开,门在关上,他不见了。 哈利感到邓布利多的手又抓住了他的胳膊,过了一会儿,他们站到了几乎相同的地方,但外面没有雪落到窗台上,邓布利多的手又变得焦枯了。 “为什么?”哈利马上问,仰望着邓布利多的面孔,“他为什么回来?你搞清了吗?” “我有些想法,但只是想法而已。” “什么想法,先生?” “等你拿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那段记忆,我就会告诉你,哈利。”邓布利多说,“找到那最后一块拼图,一切都会明白的……对我们两人都是,我希望。” 哈利仍满肚子好奇,当邓布利多走到门口、为他打开门时,他并没有马上动身。 “他还是想教黑魔法防御术吗,先生?他没说……” “哦,他肯定是想教黑魔法防御术。我们那次短暂会面的后果证明了这一点。自从我拒绝伏地魔之后,就没有一个黑魔法防御术教师能教到一年以上。” 第159章神秘的房间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哈利绞尽脑汁地考虑着怎么能让斯拉格霍恩交出真实的记忆,可是没有一点儿灵感,他只好做起如今他在无计可施时做得越来越多的事情:翻他的魔药课本,希望王子在空白处写了点高招。 “你找不到的。”星期天的晚上,赫敏断言道。 “别说了,赫敏,”哈利说,“要不是王子,罗恩现在不会坐在这儿了。” “他会的,只要你在一年级时认真听斯内普讲课。”赫敏不以为然地说。 哈利不理她,他刚发现空白处写了个咒语(神锋无影!),下面还有“对敌人”三个有趣的字。哈利心里痒痒的很想试一下,但觉得最好不要在赫敏跟前试,便偷偷把页角折了起来。 他们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炉边,还没睡觉的都是六年级学生,今天有些兴奋:吃过晚饭回来时,他们发现布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新告示,通知幻影显形考试的日期。第一场考试(四月二十一日)前,年满十七岁的同学可报名到霍格莫德参加特殊训练(有严格监督)。 罗恩看了告示后惊慌起来,他还不会幻影显形,担心考试通不过。已经成功了两次的赫敏要自信一些。哈利还有四个月才满十七岁,不管练没练好都不能参加考试。 “可你至少会幻影显形了!”罗恩紧张地说,“你到了七月份不会有问题的。” “我才成功了一次。”哈利提醒道。他上节课终于做到了消失后在木圈里现身。 浪费了很多时间唠叨对幻影显形的担心之后,罗恩正在痛苦地给斯内普写一篇特别难的论文。哈利跟赫敏都已写完了。哈利等着得低分,因为他在对付摄魂怪的最佳办法上与斯内普不一致。但哈利不在乎,现在对他来说,拿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 “我告诉你,那个蠢王子不会帮你的,哈利!”赫敏说,她的声音更响了,“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强迫别人做你想让他们做的事,那就是夺魂咒,但那是违法的——” “嗯,我知道,谢谢,”哈利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所以我才找不同的东西。邓布利多说吐真剂没用,但可能有别的东西,魔药或魔咒……” “你的方法不对头,”赫敏说,“邓布利多说只有你才能搞到那段记忆,这肯定是说你能说服斯拉格霍恩,而别人不能。不是给他下魔药的问题,那谁都会——” “‘挑衅’怎么写?”罗恩问,一边盯着羊皮纸使劲摇羽毛笔,“不可能是‘桃畔’——” “不是,”赫敏说着拉过罗恩的论文,“‘占卜’也不是‘古十’。你用的什么笔呀?” “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查错字笔……但我想魔法开始失灵了……” “一定是,”赫敏指着他的论文题目说,“我们要写的是如何对付摄魂怪,不是对付‘挖泥泽’,我也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改名叫‘罗鸟·卫其利’了。” “啊?!”罗恩惊恐地瞪着羊皮纸说,“可别叫我重写啊!” “没事,可以改好。”赫敏说着把论文拉过去,抽出了魔杖。 “我爱你,赫敏。”罗恩说着倒回椅子上,困乏地揉着眼睛。 赫敏脸微微一红,但只说了句:“可别让拉文德听到了。” “不会的,”罗恩捂着嘴说,“也许我会……这样她就会甩掉我了……” “如果你想结束,为什么不甩掉她呢?”哈利问。 “你从来没有甩过人,是不是?”罗恩说,“你和秋只是——” “分开了。”哈利说。 “希望我跟拉文德也能那样,”罗恩阴郁地说,一边看着赫敏默默地用魔杖尖轻叩他的每个错别字,把它们改正过来,“可是我越暗示想结束,她就越缠得厉害,跟巨乌贼似的。” “好了。”大约二十分钟后,赫敏把论文还给了罗恩。 “多谢多谢,”罗恩说,“我能借你的笔写结论吗?” 哈利在混血王子的笔记中没找到什么帮助,他环顾四周,休息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西莫刚刚诅咒着斯内普和他布置的论文上楼睡觉去了。这里唯有炉火的噼啪声和罗恩用赫敏的笔写最后一段摄魂怪论文的沙沙声。哈利刚打着哈欠合上混血王子的书,忽然—— 噼啪。 赫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罗恩把墨水洒到了论文上,哈利叫道:“克利切!” 家养小精灵低低地弯下腰,对着他那疙疙瘩瘩的脚趾说: “主人说要经常向他汇报马尔福少爷的动向,所以克利切来——” 噼啪。 多比出现在克利切身旁,茶壶罩做的帽子歪在一边。 “多比也在帮忙,哈利·波特!”他尖声说,又怨恨地看了克利切一眼,“克利切应该告诉多比他什么时候来见哈利·波特,这样可以一起汇报!” “什么呀?”赫敏问,似乎还在为他们的突然出现而吃惊,“怎么回事,哈利?” 哈利犹豫着,他还没把让克利切和多比跟踪马尔福的事告诉赫敏,因为家养小精灵对于她总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嗯……他们在为我跟踪马尔福。” “日日夜夜。”克利切声音沙哑地说。 “多比一星期没睡觉了,哈利·波特!”多比自豪地说,一边摇晃着身体。 赫敏马上愤然。 “你没睡觉,多比?可是哈利,你没跟他说不许——” “当然没有,”哈利忙说,“多比,你可以睡觉,对不对?可你们发现什么了吗?”他趁赫敏插嘴之前赶紧问道。 “马尔福少爷举止高贵,不愧是纯血统,”克利切立刻又沙哑地说道,“他的外貌让人想起我女主人那精致的轮廓,他的风度是——” “德拉科·马尔福是个坏男孩!”多比气愤地尖叫道,“一个坏男孩,他——他——” 他浑身上下从茶壶罩的流苏到袜子头都哆嗦起来,然后他冲向炉火,好像要跳进去。哈利不是完全没有料到,连忙紧紧抱住他的腰,多比挣扎几秒钟后软了下来。 “谢谢你,哈利·波特,”他喘着气说,“多比还是很难说旧主人的坏话……” 哈利放开了他。多比把茶壶罩戴好,挑战似的对克利切说:“但克利切应该知道德拉科·马尔福不是家养小精灵的好主人!” “是啊,我们不需要听你有多爱马尔福,”哈利说,“还是快说他到哪儿去了吧。” 克利切又怒冲冲地鞠了个躬,说道:“马尔福少爷在礼堂吃饭,睡在地下教室的一间宿舍里,他到许多教室上课——” “多比,你来说,”哈利打断了克利切,“他有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 “哈利·波特,先生,”多比尖声说,大大的圆眼睛在火光中闪亮,“多比没发现马尔福少爷违反任何规定,但他仍然小心防止被人发现。他经常带着不同的学生去八楼,他们给他放哨,他走进——” “有求必应屋!”哈利把《高级魔药制作》在头上重重地一拍。赫敏和罗恩都瞪着他。“他就是溜到那儿去了!那就是他干那个……鬼知道什么事的地方!我打赌这就是他从地图上消失的原因——现在想起来,我从没在地图上看到过有求必应屋!” “说不定制作活点地图的人根本不知道有那间屋子。”罗恩说。 “我想这是那间屋子魔法的一部分,”赫敏说,“如果你需要它在地图上显示不出来,就显示不出来。” “多比,你进去看见马尔福在干什么了吗?”哈利急切地问。 “没有,哈利·波特,这不可能。”多比说。 “没有什么不可能,”哈利马上说,“马尔福去年闯进了我们总部,所以我也能进去偷看他,没问题。” “我想不行,哈利。”赫敏慢慢地说,“那次是因为玛丽埃塔这个笨蛋走漏了消息,马尔福已经知道我们怎么用那间屋子,他要那间屋子变成D.A.总部,它就变成了。可现在,你不知道马尔福进去时那间屋子是什么样子,所以你不知道让它变成什么样子。” “会有办法的,”哈利不以为然地说,“你干得很好,多比。” “克利切也干得不错,”赫敏好心地补了一句,但克利切不仅没有显出感激,反而把充血的大眼睛一翻,对着天花板沙哑地说,“泥巴种跟克利切说话,克利切假装听不见——” “住口。”哈利厉声说,克利切最后深鞠一躬,幻影移形了,“你也去睡一觉吧,多比。” “谢谢,哈利·波特,先生!”多比快乐地尖声说,也消失不见了。 “这好吧?”屋里一没了小精灵,哈利马上转向罗恩和赫敏,兴奋地说,“我们知道马尔福到哪儿去了!现在可以堵到他了!” “是,好极了。”罗恩阴沉地说,他正试图擦去纸上那一大片墨水,那儿刚才是一篇快写完的论文。赫敏把它拖了过去,开始用魔杖把墨水吸走。 “可是带着‘不同的学生’是怎么回事?”赫敏问,“有多少人参与?按说他应该不会让很多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是啊,这很蹊跷,”哈利皱着眉道,“我听到他叫克拉布别管他在干什么……现在怎么又告诉这么些……这么些……” 哈利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睛望着炉火。 “天哪,我真笨,”他轻声说,“很明显,是不是?地下教室里有一大缸呢……他那节课上随时都可能偷到……” “偷到什么?”罗恩问。 “复方汤剂。他偷了斯拉格霍恩在第一堂魔药课上给我们看的复方汤剂……没有什么不同的学生给马尔福放哨……就是克拉布和高尔……对,这下都对上了!”哈利跳了起来,在火炉前踱着步,“因为只有这两个人才会蠢到即使马尔福不说他在干什么,也能听他吩咐……但他不想让人看到这两个人总守在有求必应屋外头,所以就让他们喝了复方汤剂,变成别人的样子……魁地奇比赛那天我看到的两个女孩——哈!就是克拉布和高尔!” “你是说,”赫敏屏着气说,“我帮助修天平的那个小女生——?” “对,当然!”哈利望着她大声说,“当然!马尔福当时一定在有求必应屋,所以那女生——那男生丢掉了天平,告诉马尔福别出来,外面有人!还有,那个把癞蛤蟆卵掉到地上的女生!我们一直在他旁边走来走去,却不知道!” “他把克拉布和高尔变成了女生?”罗恩说着大笑起来,“老天……难怪他们最近不大开心……我奇怪他们怎么没对他说‘见鬼去吧’……” “他们不会的,是不是?如果他给他们看过他的黑魔标记。”哈利说。 “哦……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黑魔标记。”赫敏怀疑地说,一边卷起擦干的论文还给罗恩,免得它再遭不测。 “看着吧。”哈利自信地说。 “好,那就看着吧。”赫敏说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可是哈利,你先别太兴奋了,我还是觉得,你如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是进不了有求必应屋的。而且我认为你不应该忘记,”她把书包甩到肩上,十分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你应该集中精力搞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晚安。” 哈利看着她走了,感觉有点儿不悦。通往女生宿舍的门在她身后一关上,他就转向了罗恩。 “你是怎么想的?” “我希望能像家养小精灵一样幻影移形,”罗恩盯着多比消失的地方说,“那么幻影显形考试就十拿九稳了。” 哈利这一夜没睡好,自己感觉醒着躺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在猜测马尔福用有求必应屋干什么,想象着自己明天进去后会看到什么。尽管赫敏泼了凉水,哈利还是相信既然马尔福能看到D.A.总部,他就能看到马尔福的……什么呢?约会地点?藏身处?储藏室?工作间?哈利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后来终于睡着了,梦中仍受到马尔福形象的侵扰,他一会儿变成斯拉格霍恩,一会儿变成斯内普…… 第二天吃早饭时哈利满怀期待。黑魔法防御术课前有一段空闲,他决定设法进入有求必应屋。赫敏夸张地表示对他悄声说出的方案不感兴趣。哈利有些恼火,因为他觉得赫敏如果愿意是可以帮上大忙的。 “喂,”他凑向前悄悄地说,一只手按住赫敏刚从送信的猫头鹰身上解下的《预言家日报》,不让她躲到报纸后面去,“我没忘记斯拉格霍恩,可我不知道怎么搞到他的记忆,在有灵感之前我为什么不能去看看马尔福在干什么呢?”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赫敏说,“你得说服斯拉格霍恩,而不是对他下药或者施魔法。否则邓布利多一下子就办到了。你不要在有求必应屋外面浪费时间了。”她把《预言家日报》从哈利手底下抽出,折起来看着第一版,“你应该去找斯拉格霍恩,努力感化他。” “有没有我们认识的——?”赫敏浏览报纸标题时,罗恩问道。 “有!”赫敏说,哈利和罗恩一听都噎着了,“不过还好,他没死——是蒙顿格斯,给抓起来送进阿兹卡班了!说是扮成阴尸入室行窃……有一个叫奥塔维·佩珀的失踪了……哎呀,多可怕,一名九岁男孩企图杀死祖父母而被逮捕,据说是中了夺魂咒……” 他们默默吃完早饭,赫敏马上赶去上古代如尼文课,罗恩去了公共休息室,准备把斯内普要的摄魂怪论文写完。哈利直奔八楼走廊,目标是傻巴拿巴教巨怪跳芭蕾舞的挂毯对面的那段空墙。 一到僻静地段,哈利就披上了隐形衣。其实没有必要。他发现目的地根本没有人。哈利不知道马尔福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时自己进去的机会更大,但至少他的初次尝试不会被假扮成十一岁女生的克拉布或高尔打搅了。 走近隐藏着有求必应屋的地方,他闭上眼睛。他知道该做什么,去年已经练得很熟了。他专心致志地想:我需要看看马尔福在这儿干什么……我需要看看马尔福在这儿干什么……我需要看看马尔福在这儿干什么…… 他三次走过那个地方,激动得心咚咚地跳着,然后,他睁开眼睛转向它——可眼前还是一段普通的白墙。 他走上前推了推,石头还是硬邦邦的,一动不动。 “好吧,”哈利大声说,“好吧……我想得不对……” 他想了一会儿,又走了起来,闭着眼睛,集中意念。 我需要看马尔福经常偷偷来的地方……我需要看马尔福经常偷偷来的地方……我需要看马尔福经常偷偷来的地方…… 走过三次之后,他期待地睁开眼睛。 没有出现门。 “哦,别这样,”他烦躁地对着墙壁说,“要求提得很清楚嘛……好吧……” 他使劲想了几分钟,又大步走了起来。 我需要你变成你为德拉科·马尔福变成的地方……我需要你变成你为德拉科·马尔福变成的地方……我需要你变成你为德拉科·马尔福变成的地方…… 走完后,他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侧耳聆听,好像希望听见门突然出现的声音。可是没有听见,只有远处小鸟的啁啾。他睁开了眼睛。 还是没有出现门。 哈利诅咒了一声,听到有人尖叫。他转过头,看到一群一年级新生逃回了拐角,显然是以为碰到了一个说话特别粗鲁的幽灵。 哈利试了“我需要看看德拉科·马尔福在你里面做什么”的各种变化形式,最后不得不承认赫敏可能说得有道理,那间屋子就是不想让他进去。他沮丧而恼火地赶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在路上脱下隐形衣,塞进了书包。 “又迟到了,波特,”哈利匆匆跑进点着蜡烛的教室时,斯内普冷冷地说,“格兰芬多扣十分。” 哈利对斯内普怒目而视,冲到罗恩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班上半数人都还站着,在拿书和整理东西,他并没有晚多少。 “开始上课之前,我想看到你们的摄魂怪论文。”斯内普说着漫不经心地一挥魔杖,二十五卷羊皮纸升到空中,在他桌上整齐地落成一堆,“我替你们希望,这次比那篇抵御夺魂咒的狗屁不通的东西好些。现在,请打开书,翻到——什么事,斐尼甘同学?” “先生,”西莫说,“我有个问题,怎么区分阴尸和幽灵呢?因为《预言家日报》中提到了阴尸——” “没有,没有这回事。”斯内普用厌倦的语气说。 “可是先生,我听到人们说——” “如果你好好读了那篇文章,斐尼甘同学,就会知道所谓的阴尸只是一个臭烘烘的小偷,蒙顿格斯·弗莱奇。” “斯内普跟蒙顿格斯不是一边的吗?”哈利小声问罗恩和赫敏,“蒙顿格斯被抓起来了,他不应该难受吗?” “波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很多话要说,”斯内普说着突然朝教室后面一指,黑眼睛盯着哈利,“让我们问问波特,如何区分阴尸和幽灵。” 全班都回头看着哈利,他急忙回忆那天晚上去拜访斯拉格霍恩时邓布利多说的话。 “呃——这个——幽灵是透明的——” “哦,很好,”斯内普撇着嘴打断了他,“对,显而易见,近六年的魔法教育在你身上没有白费,波特。幽灵是透明的。” 潘西·帕金森发出高声尖笑。还有几个人也傻笑起来。哈利深深吸了口气,镇静地说了下去,尽管怒火中烧:“幽灵是透明的,但阴尸是死尸,是吧?所以它们应该是实心的——” “五岁小孩也能讲出这些。”斯内普讥笑道,“阴尸是被黑巫师的魔咒唤起的死尸。它没有生命,只是像木偶一样被用来执行巫师的命令。而幽灵,我相信大家现在都已知道,是离去的灵魂留在世间的印记……当然,正如波特英明指出的那样,它是透明的。” “但,哈利说的是最实用的区分方法!”罗恩说,“假使在黑巷子里迎面碰到一个,我们会赶快看一看它是不是实心的,而不会问:‘对不起,你是不是一个离去的灵魂留在世间的印记?’” 教室里发出一片笑声,但立刻被斯内普的眼色压了下去。 “格兰芬多再扣十分。我不指望你能说出更高明的话,罗恩·韦斯莱——一个实心到在这间屋子里连幻影显形半英寸都做不到的学生。” “不要!”赫敏见哈利愤怒地张嘴要说话,忙抓住他的胳膊小声说,“没有意义的,只会又被关禁闭,算了吧。” “现在打开书,翻到一百三十页。”斯内普得意地微笑道,“读关于钻心咒的前两段……” 罗恩整堂课都特别蔫,下课铃响了,拉文德追上罗恩和哈利(她走近时赫敏神秘蒸发了),为了在课堂上嘲笑罗恩幻影显形的事而痛骂斯内普。可这似乎只能更加激怒了罗恩,他跟哈利拐进男生盥洗室,把她甩掉了。 “斯内普说得对,是不是?”罗恩盯着破镜子看了一两分钟后说,“我不知道去考试有没有意义,我就是学不会幻影显形。” “你可以参加霍格莫德的特殊训练,看看会怎么样,”哈利理智地说,“至少,那会比显形到一个愚蠢的木圈里有趣些。然后,如果你还是不能——嗯——做到像你希望的那样好,还可以推迟考试,到夏天跟我一起——桃金娘,这是男生盥洗室!” 一个女孩的幽灵从他们后面的一个抽水马桶里升了起来,在半空中飘浮着,一双眼睛从厚厚的白色圆形眼镜后面瞪着他们。 “哦,”她闷闷不乐地说,“是你们两个。” “你在等谁?”罗恩问,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她。 “没等谁。”桃金娘忧郁地抠着下巴上一个小点说,“他说他会回来看我,后来你又说会来看我……”她责备地看了哈利一眼……“好多个月都没看到你们,我已经学会对男孩不抱太多期望了。” “我以为你住在女生盥洗室呢。”哈利说,那个地方他已经避开好几年了。 “是啊,”她说着气呼呼地耸了耸肩膀,“可那并不意味着我不能访问别的地方。有一次我来看过你洗澡,记得吗?” “记忆犹新。”哈利说。 “可我以为他喜欢我,”她哀怨地说,“也许等你们走了,他还会回来的……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我相信他感觉到了……” 她期待地望着门口。 “你说你们有很多共同点,”罗恩说,现在似乎被逗乐了,“是指他也住在水管里吗?” “不是,”桃金娘抗议道,声音在老式的瓷砖盥洗室中回响,“我是说他很敏感,他也被人欺负,觉得孤单,没人说话,他不怕暴露自己的感情,想哭就哭!” “有个男生在这儿哭过?”哈利好奇地问,“小男生?” “不要你管!”桃金娘说,那漏水的小眼睛盯着已在咧着嘴笑的罗恩,“我保证过不告诉任何人,我要把他的秘密带进——” “——不是坟墓吧?”罗恩笑道,“也许是下水道……” 桃金娘发出一声愤怒的号叫,钻回了抽水马桶,水溅在马桶的周围和地板上。刺激桃金娘似乎让罗恩重新获得了勇气。 “你说得对,”他说着把书包甩回肩上,“我要参加霍格莫德的特殊训练,然后再决定去不去考试。” 到了周末,罗恩加入了赫敏和其他一些两星期后年满十七岁的六年级学生当中。哈利看着他们都准备去村子里,感到有些嫉妒。天气又特别好,春意融融,是很久以来难得看到的一个晴天。不过,他已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再去偷袭一下有求必应屋。 “你还不如直接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把他的记忆搞到手。”当他在门厅那儿对罗恩和赫敏透露这一计划时,赫敏说。 “我一直在努力啊!”哈利烦躁地说,这倒是真的,那个星期的每节魔药课后他都留下来,想堵住斯拉格霍恩,可是魔药教师总是溜得很快,他一次都没堵到。哈利两次去敲他办公室的门,可是敲不开,虽然第二次他确信听到了被迅速掐断的留声机声。 “他不想跟我说话,赫敏!他看得出我又想跟他单独谈话,他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可你必须锲而不舍,是不是?” 排在费尔奇面前的一小队人往前走了几步,哈利怕被这个像往常那样拿着探密器捣捣戳戳的管理员听到,就没有回答。他祝罗恩和赫敏好运,然后转身爬上大理石台阶,决心不管赫敏怎么说,他要花一两个小时去对付有求必应屋。 等到看不见门厅了,哈利从包里抽出活点地图和隐形衣。隐形之后,他敲敲地图念道:“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然后仔细查看起来。 因为是星期天上午,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各自的公共休息室里,格兰芬多的在一座塔楼,拉文克劳的在另一座,斯莱特林的在地下教室里,赫奇帕奇的在厨房附近的地下室。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图书馆或走廊上闲逛……还有几个人在操场上……看到了,高尔一个人在八楼走廊上。地图上看不到有求必应屋,但哈利不担心这一点。如果高尔在外面放哨,那么屋子就是开着的,无论地图知不知道。他箭步冲上楼梯,到了走廊口的拐角处才放慢脚步。他蹑手蹑脚地向赫敏两星期前好心帮过的那个端着铜天平的小女孩走去,一直走到她身后,才弯下腰小声说:“你好……你很漂亮,是不是?” 高尔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把天平扔向空中,撒腿就跑,在天平摔到地上的回响散去前早就跑得没踪影了。哈利大笑着转身面对着那段空墙,他相信德拉科·马尔福正僵立在后面,知道外面有不受欢迎的人却不敢出来。这给了哈利一种非常痛快的气势,他开始想还有哪种说法没试过。 可是乐观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他花了半个小时,又试了很多说法,墙上还是没有出现门。哈利感到遭受了难以置信的挫折,马尔福近在咫尺,却半点也看不出他在干什么。哈利彻底失去了耐心,冲过去朝墙上踢了一脚。 “哎哟!” 他觉得脚趾头可能折断了,抱着脚跳着,隐形衣滑落了。 “哈利?” 他单腿来了个急转身,结果摔倒了。他十分吃惊地看到唐克斯正朝他走来,好像她经常来这条走廊上散步似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他问,一边急忙爬起来,为什么唐克斯总是看到他躺在地上呢? “我来见邓布利多。” 哈利觉得她的样子很可怕,比平常更瘦,灰褐色的头发很稀疏。 “他的办公室不在这儿,”哈利说,“在城堡那一边,石头怪兽后面——” “我知道,”唐克斯说,“他不在那儿,显然又走了。” “是吗?”哈利说着把踢伤的脚轻轻放回地面,“嘿——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不知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唐克斯说,仿佛是在无心地扯着她袍子的袖子,“我只是想他可能了解情况……我听到传闻……有人受伤……” “是啊,我知道,都见报了,”哈利说,“那个小孩企图杀死他的……” “《预言家日报》的报道经常滞后。”唐克斯说,似乎没在听他说话,“你最近没收到凤凰社成员的信吧?” “凤凰社没人给我写信了,自从小天狼星——” 他看到她的眼中已泪水盈盈。 “对不起,”他不安地说,“我……我也很怀念他……” “什么?”唐克斯茫然问道,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回头见吧,哈利……” 她突然转身往回走去,留下哈利呆呆地望着她。约莫一分钟后,他又披上隐形衣,继续设法进入有求必应屋,但心已经不在上头。终于,腹中空空的感觉和罗恩、赫敏就要回来吃午饭的事实使他放弃了尝试,把走廊让给了马尔福,希望他吓得再待上几小时也不敢出来。 他在大礼堂里找到罗恩和赫敏,他们都已经吃到一半了。 “我成功了——差不多!”罗恩一看到哈利就兴奋地说,“应该幻影显形到帕笛芙夫人茶馆的外面,我超过了一点儿,到了文人居旁边,但至少我移动了!” “太棒了。”哈利说,“你怎么样,赫敏?” “哦,她显然是完美的,”罗恩抢先回答说,“完美的目光、决绝和从容——管它是哪几点呢。结束后我们一起在三把扫帚喝了一杯,你没听到泰克罗斯怎么不停地夸她呢。他要是过两天不求婚才怪——” “你呢?”赫敏问道,没去理睬罗恩,“一直在有求必应屋那儿?” “是,”哈利说,“猜猜我在那儿碰到谁了?唐克斯!” “唐克斯?”罗恩和赫敏一齐惊讶地说。 “对,她说是来找邓布利多……” “依我看,”哈利说完他和唐克斯的对话后,罗恩立刻说,“她有点崩溃了,在魔法部发生了那些事之后六神无主了。” “这有点怪,”赫敏说,显得很担心,“她应该守护学校,为什么突然擅离职守来找邓布利多,何况他还不在?” “我有个想法,”哈利试探地说,他觉得说这个有点怪,这似乎更像是赫敏的领域,“你觉得她会不会……会不会……爱着小天狼星?” 赫敏瞪着他。 “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不知道,”哈利耸了耸肩膀,“可我提到小天狼星的名字时,她差点哭出来……她的守护神现在是个四条腿的庞然大物……我想会不会是变成……变成……他了。” “是个想法,”赫敏慢吞吞地说,“可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冲进城堡找邓布利多,如果这真是她来的原因……” “还是我说的吧?”罗恩说,他正在把土豆泥舀进嘴里,“她有点儿反常,六神无主,女人嘛,”他煞有介事地对哈利说,“就是容易沉不住气。” “可是,”赫敏说,她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怀疑你找不到一个女人会为罗斯默塔女士听了那巫婆、治疗师和米布米宝的笑话没有笑而生半小时闷气。” 罗恩瞪起了眼睛。 第160章葬礼之后 片片明朗的蓝天开始出现在城堡塔楼上空,但这些夏天来临的迹象未能让哈利心情好起来。他既没能侦察出马尔福在干什么,也没能跟斯拉格霍恩单独谈上话,让他交出看样子已经隐藏数十年的记忆。 “说最后一遍,忘掉马尔福吧。”赫敏果断地对哈利说。 这是午饭后,他们和罗恩坐在院中一个阳光明媚的角落里。赫敏和罗恩都捏着一份魔法部的小册子:《幻影显形常见错误及避免方法》,今天下午就要考试了,但小册子基本上未能镇定他们紧张的神经。一个女孩从拐角走了出来,罗恩一惊,忙躲到赫敏身后。 “不是拉文德。”赫敏厌倦地说。 “哦,还好。”罗恩说着放松下来。 “哈利·波特?”那女孩说,“有人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谢谢……” 哈利接过那小卷羊皮纸,心猛地往下一沉。那女孩走开后他说:“邓布利多说过在我搞到记忆之前不上课了呀!” “也许他想问问你进展如何。”赫敏猜测道,哈利打开纸卷。上面不是邓布利多那细长的斜体字,而是凌乱潦草的字迹,纸上还有大团墨渍,字迹很难辨认。 亲爱的哈利、罗恩、赫敏: 阿拉戈克昨天夜里死了。哈利和罗恩,你们见过他,知道他多么特殊。赫敏,我知道你也会喜欢他的。如果你们今晚能来参加葬礼,对我意义很大。我打算黄昏时分举行葬礼,这是一天中他最喜欢的时间。我知道你们不允许那么晚出来,但可用隐形衣。我本来不想提这个要求,可是我无法独自面对。 海格 “你看。”哈利把纸条递给了赫敏。 “哦,上帝。”她迅速扫了一遍后递给了罗恩,他也读了一遍,脸上露出越来越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疯了!”罗恩激烈地说,“那畜生叫它的同伴把哈利和我吃掉!说是随便吃!现在海格却要我们去对着它那恐怖的、毛森森的尸体痛哭!” “不仅如此,”赫敏说,“他还要我们晚上离开城堡,明知道保安措施已经严了一百万倍,被抓到会有多大的麻烦!” “我们以前也在夜里去看过他。”哈利说。 “去过,可是为这种事?”赫敏说,“我们为海格冒过很多风险,可是毕竟——阿拉戈克已经死了。如果是为了救他——” “——我更不想去,”罗恩坚决地说,“你没见过它,赫敏。相信我,死了会使海格好得多。” 哈利拿回纸条,盯着那满纸的墨渍,显然曾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掉在羊皮纸上。 “哈利,你不会打算去吧?”赫敏问,“为这个关禁闭太不值了。” 哈利叹了口气。 “是,我知道,我想海格只能自己安葬阿拉戈克了。” “就是。”赫敏看上去松了口气,“哎,今天下午魔药课要没人了,我们都去考试……想办法软化斯拉格霍恩吧!” “你觉得第五十七次会幸运吗?”哈利苦涩地说。 “幸运,”罗恩突然说,“哈利,对了——幸运!” “你说什么呀?” “用幸运药水!” “罗恩,对——对了!”赫敏似乎惊呆了,“当然!我怎么没想到呢?” 哈利瞪着他们俩。“福灵剂?我不知道……我还想留着呢……” “留着干什么?”罗恩不解地问。 “哈利,还有什么比这个记忆更重要的吗?”赫敏问。 哈利没有回答。那个小金瓶已在他脑际萦绕了一段时间,一些模糊而不成形的想法(金妮和迪安分手,罗恩高兴地看到她有新男友)在他的脑海深处酝酿,只有在梦中或半梦半醒的矇眬时刻才会意识到…… “什——?是,当然,”他回过神来,“嗯……好吧。如果今天下午还不能让斯拉格霍恩开口,我晚上就带一些福灵剂去再试一次。” “那就这么定了,”赫敏活泼地说,她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做了个优雅的旋转动作,一边念念有词,“目标……决心……从容……” “哦,停止,”罗恩央求道,“我已经够晕的了——快,掩护我!” “不是拉文德!”赫敏不耐烦地说,又一对女孩出现在院中,罗恩急忙躲到她身后。 “漂亮,”罗恩说着从赫敏肩头偷偷看了一眼,“嘿,她们好像不大开心,是不是?” “她们是蒙哥马利姐妹,当然不开心了,你没听说她们小弟弟的事吗?”赫敏说。 “说实话,我已经不了解别人家人的情况了。”罗恩说。 “她们的弟弟被狼人咬了,据说是因为她们的母亲拒绝帮助食死徒。总之,那男孩才五岁,死在圣芒戈医院了,他们救不了他。” “死了?”哈利震惊地问,“可狼人不杀人啊,他们不是只会把你变成狼人吗?” “有时也杀,”罗恩表情异常严峻,“我听说过狼人失去控制的时候就会。” “那狼人叫什么?”哈利忙问。 “听说是那个芬里尔·格雷伯克。”赫敏说。 “我知道——那个喜欢袭击小孩的疯子。卢平跟我说过的!”哈利愤怒地说。 赫敏黯然地看着他。 “哈利,你必须搞到那段记忆。这都是为了阻止伏地魔,是不是?现在发生的这些可怕的事都要归到他头上……” 城堡里的钟声响了,赫敏和罗恩跳了起来,显得很害怕。 “你们没问题,”他们俩走向门厅去跟其他参加幻影显形考试的学生会合时,哈利说,“祝你们好运!” “你也是!”赫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哈利朝地下教室走去。 那天下午魔药课上只有三个学生:哈利、厄尼和德拉科·马尔福。 “你们都不到幻影显形的年龄?”斯拉格霍恩和蔼可亲地问,“还没满十七岁?” 三人点了点头。 “那好,”斯拉格霍恩快活地说,“既然人数这么少,我们来做点儿好玩的,我要你们每人给我配一点有趣的东西!” “听起来很棒,先生。”厄尼搓着手奉承道。马尔福却没有一丝笑容。 “什么意思,‘有趣’的东西?”他烦躁地问。 “哦,给我一个意外。”斯拉格霍恩轻松地答道。 马尔福沉着脸打开了他的《高级魔药制作》,再明显不过的是,他认为这门课是白耽误工夫。哈利越过自己的课本偷偷地看着他,想道,马尔福无疑是在吝惜本来可以去有求必应屋的时间。 是幻觉吗,马尔福怎么似乎像唐克斯一样变瘦了?他无疑是更加苍白了,皮肤仍带着那种暗灰色,也许是由于他这些天很少见阳光。他没有了得意、兴奋或高傲的神气,也全无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公开吹嘘伏地魔给他的任务时那种趾高气扬,在哈利想来,只可能有一个结论:那个任务,不管它是什么,进行得不顺利。 受了这个念头的鼓舞,哈利翻开他的《高级魔药制作》,找到了一个被混血王子改动了很多的叫做欢欣剂的魔药,它似乎不仅符合斯拉格霍恩的要求,而且(想到这儿,哈利心脏狂跳起来)如果能让他尝上一点的话,或许可以让他心花怒放,交出记忆…… “啊,看上去妙极了。”一个半小时后,斯拉格霍恩盯着哈利坩埚中阳光般金黄的液体拍手叫道,“欢欣剂,是不是?那是什么味道?嗯……你加了小小一枝椒薄荷,是不是?不大正统,然而这是多么天才的灵感,哈利。当然啦,这可以抵消唱歌太多和拧鼻子等偶尔引起的副作用。我真不知道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些奇思妙想,我的孩子……除非——” 哈利用脚把混血王子的课本往书包深处塞了塞。 “——就是你母亲的基因在你身上显出来了!” “哦……也许吧。”哈利松了口气。 厄尼一脸怨气,他决心要胜过哈利一次,急急忙忙发明了自己的魔药,可它却在坩埚底凝结成紫色的汤团状的东西。马尔福已经板着脸收拾好书包,斯拉格霍恩说他的打嗝药水只是“还过得去”。 下课铃一响,厄尼和马尔福马上就走了。 “先生,”哈利开口道,但斯拉格霍恩立刻左右望了望,看到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哈利,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溜掉了。 “教授——教授,你不想尝尝我的魔——?”哈利绝望地问。 但斯拉格霍恩已经走了。哈利失望地倒空坩埚,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地下教室,慢慢地上楼回公共休息室了。 罗恩和赫敏下午很晚才回来。 “哈利!”赫敏钻过肖像洞口时叫道,“哈利,我考过了!” “好样的!罗恩呢?” “他——他只差一点儿。”赫敏小声说。罗恩无精打采地钻了过来,看上去颓丧极了。“真是倒霉,因为一丁点大的事——考官刚好看到他落下了半根眉毛……斯拉格霍恩怎么样?” “没戏吧。”这时罗恩走了过来,哈利说,“不走运,伙计。但你下次一定能通过——我们俩可以一起考。” “我想是吧。”罗恩郁闷地说,“就半根眉毛!好像多要紧似的!” “我理解,”赫敏安慰道,“是很苛刻……” 他们吃晚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骂幻影显形考官,到走回公共休息室的时候,罗恩的心情似乎略微好了一点儿,现在话题转到了斯拉格霍恩和他的记忆这个老问题上。 “那,哈利——你要不要用福灵剂?”罗恩问。 “嗯,我想最好用一下。”哈利说,“我觉得不需要全用掉,因为要不了十二个小时,要不了一个通宵……我只要喝一口,两三小时应该就够了。” “那种感觉美妙极了,”罗恩怀念地说,“好像你干什么都不会出错。” “你说什么呀?”赫敏笑道,“你又没喝过!” “是啊,可我以为喝过,是不是?”罗恩煞有介事地说,“其实差不多……” 他们刚才看到斯拉格霍恩进了礼堂,知道他喜欢慢慢用餐,就在公共休息室等了一会儿,计划是等斯拉格霍恩回去之后哈利去他的办公室。 太阳落到禁林的树梢上时,他们判断时间到了,看准纳威、迪安和西莫都在休息室之后,偷偷溜进了男生宿舍。 哈利拿出箱底的袜子,抽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瓶子。 “找到了。”哈利举起小瓶,掐好量喝了一口。 “感觉如何?”赫敏小声问。 哈利一时没有回答,接着,慢慢地但是确确实实地,一种无比振奋的感觉流向全身,仿佛有无限的机会。他感到自己能做任何事,一切事……从斯拉格霍恩那里搞到记忆突然好像不仅可能,而且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微笑着站了起来,充满自信。 “妙极了,真是妙极了。好……我要去海格那儿。” “什么?”罗恩和赫敏大吃一惊。 “哦,哈利——你要去见斯拉格霍恩,还记得吗?”赫敏说。 “不,”哈利自信地说,“我要去海格那儿,我对这件事感觉很好。” “你对埋葬一只巨蜘蛛感觉很好?”罗恩惊愕地问。 “对,”哈利从包里抽出隐形衣,“我感觉今天晚上应该去那儿,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罗恩和赫敏一起说,两人现在都很惊恐了。 “这是福灵剂吗?”赫敏担心地问,一边把瓶子举到光前,“你不会还有一瓶——什么——” “疯狂素?”罗恩猜测道,这时哈利已经把隐形衣披到了肩上。 哈利哈哈大笑,他们俩好像更害怕了。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至少……”他自信地朝门口走去,“福灵剂知道。” 他把隐形衣拉到头上,往楼下走去,罗恩、赫敏紧跟在后面。下了楼梯,哈利从敞开的门里溜了出去。 “你跟她在上面干什么?”拉文德·布朗尖叫道,目光越过哈利盯着从男生宿舍下来的罗恩和赫敏。哈利听到罗恩结结巴巴地分辩着,他快步穿过房间,甩掉了他们。 过肖像洞口很简单,他走近时,金妮和迪安正好爬进来。哈利从他们两人之间钻了过去,不小心碰了金妮一下。 “请别碰我,迪安,”她说,语气有些恼火,“你老是这样,我自己能爬进去……” 肖像在哈利身后旋上,但他听到迪安在生气地反驳……他的快感在增强。哈利在城堡中大步流星地走着,不需要蹑手蹑脚,因为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但这一点也不令他奇怪。今晚他是霍格沃茨最幸运的人。 为什么有把握该去海格那儿,他也不知道,仿佛魔药一次只能照亮几步,他看不到最后会通向哪里,看不到斯拉格霍恩会从哪儿进来,但他知道自己是在能搞到记忆的正确道路上。到了门厅,他看到费尔奇忘了锁大门,哈利微笑着打开门,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和青草的气味,然后下台阶走入了暮色中。 到了台阶底下,他才想起途中到菜园里走走会是多么惬意。虽然不完全顺路,但哈利清楚地感到他应该听从这一冲动。于是他立刻迈动双脚朝菜园方向走去。到了那里,他高兴但并不十分惊讶地发现斯拉格霍恩教授在跟斯普劳特教授说话。哈利躲在低矮的石墙后面,心境平和地聆听着他们的对话。 “……真是谢谢你费心,波莫娜,”斯拉格霍恩客气地说,“多数权威认为此药在黄昏时采摘药效最佳。” “哦,我同意,”斯普劳特热情地说,“够了吗?” “足够,足够,”斯拉格霍恩连声道谢,哈利看见他抱了一大捧叶子,“我的三年级学生每人都可分到几片,还能余下一些,防止有人煮过头……好,祝你晚安,再次感谢!” 斯普劳特教授在渐浓的暮色中朝着温室的方向走去,斯拉格霍恩迈步朝哈利隐身的地方踱了过来。 哈利突然感到一种想要现身的冲动,一把扯下了隐形衣。 “晚上好,教授。” “我的上帝啊,哈利,你吓了我一跳。”斯拉格霍恩猛然止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从城堡里出来了?” “我想费尔奇忘记锁门了。”哈利愉快地说,他高兴地看到斯拉格霍恩皱起了眉头。 “我要揭发那个人,依我看他更关心垃圾而不是师生的安全……可你为什么在这儿呢,哈利?” “哦,先生,是海格,”哈利知道现在应该实话实说,“他很难过……你不会告诉别人吧,教授?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斯拉格霍恩的好奇心显然被勾起来了。 “这个,我不能保证,”他粗声说,“但我知道邓布利多对海格深信不疑,所以我相信海格不会干太可怕的……” “哦,是那只巨蜘蛛,海格养了好多年了……它住在林子里……会说话和做好多事——” “我也曾听说林子里有八眼巨蛛。”斯拉格霍恩望着黑森森的树林,轻声说,“这么说是真的?” “对,”哈利说,“可这一只,阿拉戈克,是海格养的第一只,它昨天夜里死了。海格非常难过,他希望有人陪他埋葬阿拉戈克,我说我去。” “令人感动,很感人。”斯拉格霍恩心不在焉地说,他那眼皮向下耷拉着的大眼睛盯着远处海格小屋的灯光。“八眼巨蛛的毒汁是非常珍贵的……如果那畜生刚死,毒汁可能还没干……当然,如果海格不高兴,我不想冒昧。但如有办法搞到一些……要知道,从活的八眼巨蛛身上搞到毒汁几乎是不可能的……” 斯拉格霍恩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采集它似乎太浪费了……也许一品脱能值一百加隆呢……老实说,我的薪水不高……” 现在哈利看清该做什么了。 “嗯,”他装得很像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教授,如果你想去,海格可能会很高兴的……可以更隆重地给阿拉戈克送行……” “是,当然,”斯拉格霍恩说,他的眼睛现在闪闪发光了,“好吧,哈利,我带上一两瓶酒到下面跟你会合……我们为那可怜的畜生——不是祝寿——而是在下葬之后好好为它送行。我去换一下领带,这条太花哨了点儿……” 他匆匆跑回城堡。哈利加快脚步往海格那儿走去,对自己很满意。 “你来了。”海格打开门,看到哈利掀开隐形衣出现在他面前,他沙哑地说。 “是啊——罗恩和赫敏来不了,他们很抱歉。” “不——不要紧……但你来了他会很感动的,哈利……” 海格大声抽泣了一下。他给自己做了个黑袖套,好像是用破布条蘸了鞋油做的。他眼睛又红又肿。哈利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肘,这是他不用费劲而可以够得着的最高部位。 “在哪儿安葬他[13]?林子里?” “老天,不行,”海格说着用衬衫角擦了擦泪眼,“阿拉戈克一死,其他蜘蛛不肯让我靠近他们的网子。看来他们只是因为他的命令才没有吃掉我!你能相信吗,哈利?” 诚实的回答是“相信”,哈利还痛苦地记得他和罗恩遭遇那些八眼巨蛛的情景,他们很清楚阿拉戈克是阻止那些巨蛛吃掉海格的唯一原因。 “以前林子里从来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海格摇头道,“不容易啊,把阿拉戈克的尸体搬出来。跟你说吧——他们一般会把尸体吃掉……可是我想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好好送行……” 他又抽泣起来,哈利一边拍着他的胳膊肘一边说(魔药似乎暗示正该这么做):“海格,我在路上碰到斯拉格霍恩教授了。” “没有麻烦吧?”海格说着惊恐地抬起头,“我知道你不该晚上离开城堡,是我的错——” “不,不,他听到我来做什么之后,说他也想来跟阿拉戈克告个别。他去换衣服了,我想……他还说要带点酒来祭奠阿拉戈克……” “是吗?”海格说,又是惊讶又是感动,“那——那他真好,而且没有告发你。我跟霍拉斯·斯拉格霍恩从来没多少交情……但他要来送阿拉戈克?嗯……他会喜欢的,阿拉戈克……” 哈利暗想,阿拉戈克最喜欢的可能是斯拉格霍恩的一身肥肉。他走到后窗口,看到了一幕相当恐怖的情景,外面朝天躺着一只巨大的死蜘蛛,蛛腿弯曲纠结。 “就葬在这儿吗,海格,在你的花园里?” “南瓜地后面,我想。”海格哽噎道,“我已经挖了——坟墓。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说点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的声音颤抖着中断了。敲门声响起,他转身去开门,一边用斑斑点点的大手帕擤着鼻子。斯拉格霍恩匆匆跨进门,怀里抱着几个酒瓶,脖子上戴了一条黑色的领巾。 “海格,”他用低沉庄重的语气说,“我很难过。” “你太好了,”海格说,“非常感谢,也谢谢你不关哈利的禁闭……” “做梦也想不到。”斯拉格霍恩说,“悲哀的夜晚,悲哀的夜晚……那可怜的动物在哪儿?” “外面,”海格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我们开始吗?” 三人走进了后花园,月亮在树缝间发出惨淡的光,与海格窗口的灯光混合在一起,照着躺在一个大坑边上的阿拉戈克的尸体,旁边是一堆十英尺高的新土。 “真漂亮。”斯拉格霍恩说着走近蜘蛛的脑袋,那上头八只乳白色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苍穹,两只弯曲的大鳌在月光中一动不动。斯拉格霍恩在大鳌前弯下腰,似乎在察看那毛森森的大脑袋,哈利仿佛听到了瓶子的丁当声。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欣赏他们的美。”海格对着斯拉格霍恩的后背说,眼泪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对阿拉戈克这样的动物感兴趣,霍拉斯。” “感兴趣?亲爱的海格,我敬畏他们。”斯拉格霍恩从尸体前退回来,哈利看到瓶子的反光一闪,隐没在他的斗篷里,又在那里擦眼睛的海格全未察觉,“现在……开始葬礼吧?” 海格点点头,走上前去,拖起巨蜘蛛,大吼一声,把它滚进了黑坑。尸体撞到坑底时发出一声可怕的嘎吱吱的巨响,海格又哭了起来。 “当然,你受不了,因为你最了解他。”斯拉格霍恩也只够得到海格的胳膊肘,但还是拍了拍他,“我说两句吧。” 哈利想,斯拉格霍恩一定从阿拉戈克身上搞了很多优质毒汁,因为他往坑边走去时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斯拉格霍恩用缓慢、庄严的语调说:“别了,阿拉戈克,蜘蛛之王,认识你的人不会忘记你长期忠诚的友谊!虽然你的肉体会腐烂,你的精神将留在你森林之家那静谧的、蛛网交织的所在。愿你多眼的后代繁衍不息,也愿你的人类朋友在哀痛中得到慰藉。” “说得……说得……太美了!”海格号叫了一声,倒在粪堆上,哭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斯拉格霍恩说着一挥魔杖,那一大堆泥土升了起来,沉闷地压在死蜘蛛身上,形成了一个光滑的土丘,“我们进去喝一杯吧。扶着他那一边,哈利……对了……起来,海格……好……” 他们把海格扶到桌前的一把椅子上,葬礼中一直躲在篮筐里的牙牙现在轻轻走过来,像平时那样把它那沉重的脑袋搁到哈利的腿上。斯拉格霍恩打开了一瓶他带来的酒。 “我全都检查过了,没有毒药。”他向哈利保证说,一边把大半瓶酒倒进了海格那水桶大小的杯子里,“在你可怜的朋友罗伯特[14]出事后,我让一个家养小精灵尝了每一瓶酒。” 哈利想象着赫敏听了这种虐待家养小精灵的做法后会是什么表情,决定永远不对她提起。 “一杯给哈利……”斯拉格霍恩说着把第二瓶酒分别倒进了两只杯子,“……一杯给我。好,”他高高举起杯子,“为了阿拉戈克。” “阿拉戈克。”哈利和海格一起说。 斯拉格霍恩和海格都痛饮了一大口,但哈利得了福灵剂的启示,知道他不能喝,便假装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回到桌上。 “我把他从一个蛋养大的,”海格悲伤地说,“刚孵出来时多小啊,才哈巴狗那么大。” “真可爱。”斯拉格霍恩说。 “以前把他养在学校的柜子里,直到……唉……” 海格的脸色阴沉下来,哈利知道为什么:由汤姆·里德尔主使,将密室事件嫁祸于海格,结果他被赶出学校。但斯拉格霍恩似乎没在听,他只是望着天花板,那儿挂着几只铜壶,还有一束长长的柔顺光洁的白毛。 “不是独角兽的毛吧,海格?” “哦,是独角兽的毛,”海格不在意地说,“从尾巴上扯下来的,在林子里挂到了树枝上……” “可是亲爱的朋友,你知道那得值多少钱?” “动物受伤的时候,我用它绑绷带,”海格说着耸了耸肩膀,“特别好使……特别结实,你瞧。” 斯拉格霍恩又痛饮了一口,目光仔细地在小屋中搜寻着,哈利知道他是在找更多的宝物,可以给他换成好多橡木陈酿的蜂蜜酒、菠萝蜜饯和天鹅绒的吸烟衫。斯拉格霍恩把海格和自己的杯子又斟满了,问到现在林子里住着的生物,又问海格怎么能照看得过来。海格在酒精的作用和斯拉格霍恩的奉承之下开朗起来,停止了擦眼睛,开始兴致勃勃地大讲起护树罗锅的饲养来。 福灵剂此时轻轻推了哈利一下,他注意到斯拉格霍恩带来的酒很快要光了。哈利还不会不出声地施续满咒,但今晚他不能的念头是可笑的。果然,哈利拿魔杖在桌肚里朝空杯子一指,杯子立即满了,海格和斯拉格霍恩都没察觉(他们现在正在交流着非法交易恐龙蛋的故事),哈利自己咧嘴一笑。 约一小时后,海格和斯拉格霍恩开始放纵地祝酒:为霍格沃茨,为邓布利多,为小精灵酿的酒,为—— “哈利·波特!”海格吼道,把第十四桶葡萄酒一饮而尽,流了一下巴。 “对啊,”斯拉格霍恩有些口齿不清地叫道,“巴利·沃特,救世少年——嗯——差不多那个意思。”他嘟囔道,也跟着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海格又泪汪汪地把整条独角兽的尾巴塞到了斯拉格霍恩手中,后者高喊着“为友谊!为慷慨!为十加隆一根!”把它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接下来有一会儿,海格和斯拉格霍恩并排坐着,搂住对方,唱起了一首舒缓忧伤的歌。唱的是一个垂死的巫师奥多。 “啊,好人不长命,”海格嘟囔着趴到桌子上,有一点儿对眼了,斯拉格霍恩还在颤声唱着。“我爸爸那么年轻就走了……你爸爸妈妈也是,哈利……” 硕大的泪珠又从海格那爬满皱纹的眼角涌出,他抓住哈利的胳膊摇晃着。 “……他们那个年纪的巫师里头,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对……可怕……可怕……” 斯拉格霍恩伤感地唱着: 英雄奥多被抬回故乡, 抬到他儿时熟悉的地方, 帽子翻过来,入土安葬, 魔杖折两段,多么悲伤。 “……可怕,”海格哼哼道,蓬乱的大脑袋滚到了臂弯里,低沉地打起鼾来。 “对不起,”斯拉格霍恩打了个嗝说,“我从来唱不准调子。” “海格不是说你唱歌,”哈利轻声说,“他在说我爸爸妈妈的死。” “哦,”斯拉格霍恩抑制住一个大嗝说,“哦,是啊,那真是——非常可怕。可怕……可怕……” 他似乎不知说什么好,又去往杯里添酒。 “我想——你不记得了吧,哈利?”他笨拙地问。 “不记得——他们死的时候我才一岁。”哈利说,一边盯着在海格粗重的呼噜中摇曳的烛火,“但我后来了解了不少。我爸爸先死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斯拉格霍恩声音微弱地说。 “是……伏地魔杀了他,然后跨过他的尸体朝我妈妈走了过去。” 斯拉格霍恩猛地哆嗦一下,但好像无法将他那恐惧的目光从哈利脸上移开。 “他叫我妈妈走开,”哈利无情地说,“伏地魔告诉我她本来可以不死的,他只想杀我,她本来可以逃走的。” “哦,天哪,”斯拉格霍恩轻声说,“她本来可以……她不用……太可怕了……” “是啊,”哈利的声音近乎耳语,“可是她没有动。爸爸已经死了,她不想我也死掉。她试图向伏地魔求情……可他只是大笑……” “够了!”斯拉格霍恩突然叫道,举起颤抖的手,“真的,亲爱的孩子,够了……我是个老人……我不需要听……我不想听……” “我忘了,”哈利撒了个谎,福灵剂引导着他,“你喜欢她,是不是?” “喜欢她?”斯拉格霍恩说,眼里又汪满了泪水,“我不能想象有哪个见过她的人会不喜欢她……非常勇敢……非常活泼……啊,最可怕的事……” “可你不肯帮助她的儿子。她把她的生命给了我,你却连一段记忆都不肯给我。” 海格如雷的鼾声充满了小屋。哈利牢牢地盯着斯拉格霍恩泪汪汪的眼睛。魔药教师似乎无法转移视线。 “别那么说,”他小声说,“如果能帮助你的话……当然不成问题……可是那东西又没有用处……” “有用,”哈利清楚地说,“邓布利多需要了解,我需要了解。” 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福灵剂告诉他,斯拉格霍恩明天早上什么也不会记得。哈利直视着斯拉格霍恩的眼睛,身子微微前倾。 “我是救世之星,我必须杀死他,我需要那段记忆。” 斯拉格霍恩脸色更加苍白,脑门上亮晶晶的全是汗。 “你是救世之星?” “当然,”哈利镇静地说。 “可是……亲爱的孩子……你要求得太多了……实际上,你在要我帮你摧毁——” “你不想除掉杀死莉莉·伊万斯的巫师?” “哈利,哈利,我当然想,可是——” “你害怕他会发现你帮了我?” 斯拉格霍恩没说话,但神色恐惧。 “希望你像我妈妈一样勇敢,教授……” 斯拉格霍恩举起胖手,把颤抖的手指按到嘴上,他一时看上去像个庞大的婴儿。 “我觉得不光彩……”他从指缝间小声喃喃道,“我为——为那段记忆显示的事情而感到羞耻……我想我那天可能造成了很大危害……” “你把记忆交给我就一切都抵消了,”哈利说,“这是非常勇敢和高尚的事。” 海格在梦中抽搐了一下,继续打着呼噜。斯拉格霍恩和哈利隔着流泪的蜡烛对视着,沉默持续了很久,福灵剂告诉哈利不要打破它,再等一等。 最后,斯拉格霍恩很慢很慢地把手伸进兜里,抽出了魔杖,另一只手从斗篷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空瓶子。他仍然盯着哈利的眼睛,将魔杖尖抵在太阳穴上,然后拿开了。杖尖带出一缕长长的银丝般的记忆。它越拉越长,终于断了,银光闪闪地在杖尖上飘荡。斯拉格霍恩把它放进瓶中,银丝卷了起来,继而展开了,像气体一样盘旋着。他用颤抖的手塞紧瓶盖,隔着桌子递给了哈利。 “非常感谢您,教授。” “你是个好孩子,”斯拉格霍恩说,泪水顺着他肥胖的面颊流进了他的海象胡须中,“你有她那样的眼睛……看了这个之后别把我想得太坏……” 他也把脑袋搁到臂弯里,长叹一声,睡着了。 第161章魂器 悄悄走回城堡时,哈利能感觉到福灵剂的效力在渐渐消失。大门还没锁,但在四楼他碰到了皮皮鬼,急忙钻进旁边一条近道,才没被发现。走到胖夫人肖像前他扯下隐形衣时,发现她的情绪对他非常不利,但他并不觉得意外。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非常抱歉——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出去——” “半夜里改了口令,你只能睡走廊了。” “开玩笑!”哈利说,“为什么要半夜改口令?” “就是这样的,”胖夫人说,“你要是有气跟校长说去,是他让加强保安措施的。” “好啊,”哈利看看坚硬的地面,怨恨地说,“真是妙极了。对,如果邓布利多在的话,我是要去跟他说说,因为是他要我——” “他在,”哈利身后一个声音说,“邓布利多教授一小时前就回学校了。” 差点没头的尼克朝哈利飘了过来,脑袋依旧在皱领上摇摇晃晃。 “我听血人巴罗说的,他看到了。巴罗说邓布利多看上去心情很好,就是有点累,那是当然的。” “他在哪儿?”哈利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哦,在天文塔上哼哼唧唧,丁零当啷。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 “不是血人巴罗,我问的是邓布利多!” “哦——在他办公室,”尼克说,“据巴罗说,他睡觉前还有点事要办——” “是,没错,”一想到可以告诉邓布利多他搞到了记忆,哈利满心兴奋,掉头就跑。胖夫人在后面叫了起来。 “回来!我骗你的!我是生气你把我吵醒了!口令还是‘绦虫’!” 但哈利已经跑远了,几分钟后,他已在对邓布利多的石头怪兽说“太妃手指饼”了。怪兽跳到一旁,让哈利走上了螺旋形楼梯。 “进来。”哈利敲门后听到邓布利多说,声音似乎疲惫不堪。 哈利推开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但窗外换成了缀满星斗的黑色夜空。 “啊呀,哈利,”邓布利多惊讶地说,“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先生——我搞到了,我搞到了斯拉格霍恩的记忆。” 哈利掏出小玻璃瓶给邓布利多看。校长似乎愣了片刻,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 “哈利,这是激动人心的消息!真是太棒了!我知道你能办到!” 他显然完全忘记了已是深夜,急忙从桌后出来,用那只好手接过斯拉格霍恩的记忆,大步走到摆着冥想盆的柜子前。 “现在,”邓布利多把石盆搁在桌上,把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现在,我们终于要看到了。哈利,快……” 哈利顺从地俯身到冥想盆上,感到双脚离开了地面……他再次在黑暗中坠落,掉到多年前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里。 还是那年轻得多的斯拉格霍恩,一头浓密光泽的草黄色头发,姜黄色的小胡子,坐在一把舒适的带翼扶手椅上,脚搁在天鹅绒大坐垫上,一手端着一小杯葡萄酒,另一只手在一盒菠萝蜜饯里挑拣着。六七个十多岁的男孩围坐在斯拉格霍恩旁边,其中有汤姆·里德尔。马沃罗的黑宝石金戒指在里德尔的手上闪烁着。 邓布利多落到哈利身边时,里德尔正问:“先生,梅乐思教授要退休了吗?” “汤姆,汤姆,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斯拉格霍恩责备地对他摇着一根粘满糖霜的手指,但又眨眨眼睛。“我不得不说,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孩子。你比一半的教员知道得都多。” 里德尔微微一笑,其他男孩也笑起来,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你这个鬼灵精,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又会小心讨好重要的人——顺便谢谢你的菠萝,你猜中了,这是我最喜欢的——” 几个男孩窃笑起来。 “——我相信你二十年内就会升为魔法部长。也许只要十五年,如果你经常给我送菠萝蜜饯的话。我在部里有很硬的关系。” 其他男孩又笑起来,汤姆·里德尔只是微露笑容。哈利注意到在这些男孩中他绝不是年龄最大的,但他们似乎都把他看作领袖。 “我不知道政界是否适合我,先生,”笑声渐止后汤姆·里德尔说,“首先我没有背景。” 旁边两个男孩相视而笑。哈利相信他们是想到了一个私下流传的笑话,无疑是他们知道的或是猜测的,与他们头儿的显赫祖先有关。 “什么话,”斯拉格霍恩爽朗地说,“你那样的才能,一定出自体面的巫师世家,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你前途无量,汤姆,我还从来没看错过一个学生。” 斯拉格霍恩书桌上的金色小钟打了十一点。 “老天,已经到时间了?该走啦,孩子们,不然我们就麻烦了。莱斯特兰奇,明天交论文,不然就关禁闭。你也一样,埃弗里。” 男孩们鱼贯而出。斯拉格霍恩从椅子上爬起来,把空杯子拿到桌前。身后的动静使他回过头来,里德尔还站在那儿。 “快点儿,汤姆,你不想被人抓到熄灯时间还在外面吧,你是级长……” “先生,我想问你点事。” “那就快问,孩子,快问……” “先生,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魂器。” 斯拉格霍恩瞪着他,胖手指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杯脚。 “黑魔法防御术的课题,是吗?” 但哈利看得出斯拉格霍恩明知这不是学校的功课。 “不是,先生,我在书上看到的,不大理解。” “嗯……是啊……在霍格沃茨很难找到一本详细介绍魂器的书,汤姆。那是非常邪恶的东西,非常邪恶。”斯拉格霍恩说。 “但你显然很了解,先生?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巫师——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显然——我只知道如果有人能告诉我,那就是你——所以我就想问一问——” 恰到好处,哈利想,那种犹豫、不经意的语气,巧妙的恭维,一点儿都没有过火。哈利自己有过太多从不情愿的人嘴里套取信息的经历,不会认不出一个行家。他看得出里德尔非常非常想要这个信息,也许为这一刻已经筹划了好几个星期。 “嗯,”斯拉格霍恩说,他没看里德尔,而是玩弄着菠萝蜜饯盒子上的缎带,“当然,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不会有什么坏处,只是让你理解一下这个名词。魂器是指藏有一个人的部分灵魂的物体。” “可我不大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先生。”里德尔说。 他的声音是小心控制的,但哈利能感到他的激动。 “就是说,你把你的灵魂分裂开,”斯拉格霍恩说,“将一部分藏在身体外的某个物体中。这样,即使你的身体遭到袭击或摧毁,你也死不了,因为还有一部分灵魂留在世间,未受损害。但是,当然,以这种形式存在……” 斯拉格霍恩的脸皱了起来,哈利想起他两年前听到的话。 “我被剥离了肉体,比幽灵还不如,比最卑微的游魂还不如……但我还活着。” “……很少有人想那样,汤姆,少而又少。死去还痛快些。” 但里德尔的饥渴现在很明显,他表情贪婪,已经隐藏不住他的欲望。 “怎么分裂灵魂呢?” “哦,”斯拉格霍恩不安地说,“你必须明白,灵魂应该保持完整无缺。分裂它是一种违逆,是反自然的。” “可是怎么分裂呢?” “通过邪恶的行为——最邪恶的行为,通过谋杀。杀人会使灵魂分裂,想要制造魂器的巫师则利用这种破坏:把分裂出的灵魂碎片封存——” “封存?可是怎么——?” “有一个咒语,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斯拉格霍恩像被蚊子叮烦的老象一样摇着脑袋,“我看上去像是试过的吗——我像杀人犯吗?” “不,先生,当然不是,”里德尔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哪里,哪里,没有冒犯,”斯拉格霍恩粗声粗气地说,“对这些事情有些好奇是正常的……有才能的巫师总会被魔法的那一面所吸引……” “是的,先生,”里德尔说,“可我不明白的是——仅仅出于好奇,我想问的是,一个魂器用处大吗?灵魂是不是只能分裂一次?多分几片是不是更好,能让你更强大?比如说,七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七个——?” “我的老天爷啊,汤姆!”斯拉格霍恩叫道,“七个!想杀一个人还不够邪恶吗?无论如何……分裂灵魂已经够邪恶了……而分成七片……” 斯拉格霍恩现在显得非常不安了:他瞪着里德尔,好像以前没看清他,哈利看得出他在后悔参与了这场谈话。 “当然,”他小声说,“我们谈的这些都是假设,是不是?只是学术性的……” “是的,先生,当然。”里德尔马上说。 “不过,汤姆……我所讲的——我们所讨论的这些,还是别说出去。人们知道我们聊过魂器是不会高兴的。这在霍格沃茨是禁止的,你知道……邓布利多尤其激烈……” “我不会说出去的,先生。”里德尔说完就离开了。但哈利瞥见了他的面孔,上面充满了狂喜,像他刚发现自己是巫师时一样,那种喜悦没有令他的面庞更显英俊,反而显得有些狰狞…… “谢谢你,哈利,”邓布利多低声说,“我们走吧……” 哈利落回到办公室的地上,邓布利多已经坐在书桌后。哈利也坐了下来,等着邓布利多开口。 “我等这个证据已经有很久了,”邓布利多终于说,“它证实了我的推测,证明我是对的,也告诉我前面的道路还很长……” 哈利突然发现墙上肖像中的老校长们全都醒了,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一个红鼻子的肥胖巫师还拿出了助听器。 “哈利,”邓布利多说,“我相信你了解刚才那段对话的重要性。就在你这样的年龄,汤姆·里德尔正千方百计打听怎样能让他永远不死。” “那么你认为他成功了,先生?”哈利问,“他做成了魂器?所以他袭击我之后没有死?他在某个地方藏有一个魂器?他的一小片灵魂是安全的?” “一小片……或更多。”邓布利多说,“你听到了伏地魔的话:他特别想从斯拉格霍恩口中知道的是如果一个巫师制造多个魂器会怎么样,如果一个巫师为了逃避死亡而不惜多次杀人,多次分裂他的灵魂,存在多个单独储藏的魂器中,会有什么后果。没有书本能给他这个知识。据我所知——我想伏地魔也知道——没有一个巫师曾把他的灵魂分裂到两片以上。” 邓布利多停了停,整理着思绪,然后说:“四年前,我得到了一个证据,表明伏地魔分裂了他的灵魂。” “在哪儿?”哈利问,“怎么知道的?” “是你交给我的,哈利。”邓布利多说,“那本日记,里德尔的日记,教人怎样重新打开密室的那本。” “我不明白,先生。” “哦,虽然我没有看到从日记中现身的里德尔,但你向我描述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现象。仅仅一个记忆,会有自己的行动和思想?仅仅一个记忆,竟会吸取拿到它的那个女孩的生命?不,那日记本里还有邪恶得多的东西……一片灵魂。我几乎可以确信,那日记本是一个魂器。可是这又提出了更多的问题。令我最感兴趣也最为震惊的是那日记本曾经既被当做防护器,又被当做武器。” “我还是不明白。”哈利说。 “它起到了魂器的作用——换句话说,藏在里面的那片灵魂是安全的,并且的确起着帮助主人避免死亡的作用。但里德尔无疑希望有人读到那本日记,希望他的那片灵魂附到别人身上,以便将斯莱特林的怪物重新释放出来。” “嗯,他不想让他的辛苦白费,”哈利说,“他希望人们知道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因为他当时得不到名分。” “很对,”邓布利多点点头说,“但你有没有想到,哈利,如果他希望日记被传递给或植根于某个未来的霍格沃茨学生,那他对里面宝贵的灵魂碎片可是非常不当心的。正如斯拉格霍恩教授所说,魂器的用途,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安全地封存起来,而不是扔到别人的路上去冒被消灭的危险——这实际上发生了:那一片灵魂已不复存在,这你看到了。” “伏地魔对这个魂器的大意让我感到大大的不祥。这意味着他很可能已经做成——或计划要做更多的魂器,所以失去一个不会那么危险。我不愿相信这一点,但似乎没有其他解释可以说得通。” “两年后你告诉我,在伏地魔还魂的那个夜里,他对食死徒说了一句最令人警醒的话:‘我,在长生的路上比谁走得都远。’你告诉我这就是他说的话:‘比谁走得都远。’食死徒不知道,但是我想我知道它的含义。他是在指他的魂器,多个魂器,哈利。我相信这是其他任何巫师都不曾有过的。但种种迹象都很吻合:这些年来伏地魔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像人,我想那种变形只能解释为,他的灵魂受到的破坏超出了我们所说的一般邪恶的范围……” “他靠杀人使自己不死?”哈利说,“如果他那么想长生不死,为什么不造一块魔法石,或者偷一块呢?” “我们知道,他五年前正是那么做的。但我想魔法石不如魂器对伏地魔的胃口,有几点原因。” “长生不老药确实能延长生命,但必须经常喝,永远喝下去,才能保持不死。那样,伏地魔将完全依赖此药。如果药用完了或受到污染,或是魔法石被盗,他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去。伏地魔喜欢单独行动,记得吗?我相信他会觉得依赖是不可容忍的,哪怕是依赖长生不老药。当然,为了摆脱他在袭击你之后那种半生半死的可怕状态,他愿意喝它,但那只是为了重获肉体。之后,我相信他还是打算继续依靠他的魂器:他不再需要别的,只要能重获一个人身。他已经长生不死了……或者说比任何人都更接近长生不死了。” “但现在,哈利,有了你为我们搞到的这个关键的记忆,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如何将伏地魔消灭的秘密。哈利,你听到他说了:‘多分几块是不是更好,能让你更强大……七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七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对,我认为把灵魂分成七片对伏地魔很有吸引力。” “他做了七个魂器?”哈利惊恐地问,墙上几个肖像也发出震惊和愤慨之声,“但它们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隐藏着——埋着或隐形——” “我很高兴你能看到问题的严重程度,”邓布利多镇静地说,“但首先,哈利,不是七个魂器,是六个。第七部分灵魂,无论怎样残破,仍在他复活的身体里,就是这一部分的他在多年流亡中以幽灵般的形式存在着,没有它,他就没有了自己。这第七部分灵魂将是想要杀死伏地魔的人最后必须攻击的对象——他体内的那一片。” “可是那六个魂器,”哈利有些急不可耐地说,“怎么才能找到它们呢?” “你忘了……你已经摧毁了一个,我又摧毁了一个。” “你摧毁了一个?”哈利忙问。 “是的,”邓布利多举起他那只焦黑的手说,“那个戒指,哈利,马沃罗的戒指。那上面有一个可怕的咒语。要不是——请原谅我的不谦虚——要不是我本领高强,还有斯内普教授在我重伤回到霍格沃茨后及时相助,我可能就不会活着讲这个故事了。但,一只枯手换取伏地魔七分之一的灵魂似乎不算太贵。戒指已不再是魂器了。” “可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你知道,我多年来想方设法了解伏地魔过去的生活,跑了很多地方,寻访他的踪迹。我发现这个戒指藏在冈特家的废墟中。好像伏地魔把他的一片灵魂藏在里面后,他就不想再戴它了。他把它藏在他祖先住过的小屋里(莫芬当然已被押往阿兹卡班了),用许多强大的魔法保护着它。但是伏地魔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来踏访这个废墟,并会留意寻找魔法隐藏的痕迹。” “然而,我们不要庆祝得太早。你消灭了日记,我消灭了戒指,如果关于七片灵魂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就还有四个魂器。” “它们可能是任何东西?”哈利说,“可能是旧铁罐,或者,空药瓶……?” “你想的是门钥匙,哈利,那是容易被忽略的普通物件。但伏地魔会用旧铁罐或空药瓶来保存他自己宝贵的灵魂吗?你忘了我告诉你的一点,伏地魔喜欢收集纪念品,他喜欢具有强大魔法且有历史意义的物品。他的骄傲、他的优越感、他为自己在魔法史上占取惊人地位的决心,这些都让我觉得伏地魔会精心挑选他的魂器,偏爱配得上这份荣誉的物品。” “日记没那么特殊。” “你自己说过,日记能证明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我相信伏地魔认为它意义重大。” “那么,其他魂器呢?”哈利问,“你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吗,先生?” “我只能猜测。”邓布利多说,“由于已经说过的原因,我相信伏地魔会偏爱本身高贵的物品。因此我仔细搜索伏地魔的过去,看能否找到这种物品在他周围消失的痕迹。” “金挂坠盒!”哈利大声说,“赫奇帕奇的杯子!” “对,”邓布利多微笑道,“我可以打赌——也许不能用我这只好手,但可以用两根手指,它们就是第三第四个魂器。还有两个要难一点——假设他一共做了六个,但我试着猜一下,他得到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宝物之后,就会去寻找格兰芬多或拉文克劳的遗物。我想,四位创始人的四件宝物一定对伏地魔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我无法回答他是否找到了拉文克劳的东西,但我确信,格兰芬多唯一已知的遗物安然无恙。” 邓布利多用焦黑的手朝他身后的墙上一指,那儿的玻璃匣子里躺着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宝剑。 “你认为这是他想回霍格沃茨的真正原因吗,先生?”哈利说,“为找到其他创始人的遗物?” “这正是我的猜测。但可惜这并未给我们多少帮助,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在校内搜索就被赶走了,至少我相信如此。我只能推断,他未能实现收集四位创始人遗物的野心。他肯定有了两个,也许找到了三个——我们目前就只能推知这么多。” “就算他得到了拉文克劳或格兰芬多的东西,那还剩下第六个魂器,”哈利扳着手指说,“除非他两个都搞到了?” “我认为没有,”邓布利多说,“我想我知道第六个魂器是什么。如果我坦白地告诉你,我对那条蛇——纳吉尼的行为已经关注了一段时间,不知你会说什么。” “蛇?”哈利很吃惊,“可以用动物做魂器?” “不大可取,因为把你灵魂的一部分托付给一个自己能动的、有思维的东西是非常冒险的。但是,如果我估计正确,伏地魔在进你父母家想杀你的时候,至少还缺少一个魂器,尚未达到他要做六个的目标。” “他似乎在利用特别重要的谋杀来制作魂器,你当然是这样一个目标。他相信如果杀了你,他就消灭了预言所提示的危险。他相信这样他就天下无敌了。我想他一定是打算用你的死来做他的最后一个魂器。” “我们知道,他失败了。但隔了几年之后,他用纳吉尼杀死了一个麻瓜老头,也许他就是那时想到了把这条蛇变成他的最后一个魂器的。它可以突出斯莱特林的家世,增加伏地魔的神秘性。我想这可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了。他无疑喜欢把它带在身边,而且似乎对它有异乎寻常的支配力,这即使在蛇佬腔中也是罕见的。” “那,日记毁了,戒指毁了,杯子、挂坠盒和蛇还在,你认为还有一个魂器可能是拉文克劳或格兰芬多的遗物?” “很好,一个简练而准确的总结,是的。”邓布利多点头赞许道。 “那……你还在寻找它们吗,先生?你离开学校就是去做这件事吗?” “对,我找了很长时间。我想……也许……我快要找到另一个了,有些蛛丝马迹了。” “如果你找到了,”哈利马上说,“我能跟你去帮忙消灭它吗?” 邓布利多非常认真地看了哈利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可以。” “我可以?”哈利说,吃了一惊。 “哦,是的,”邓布利多说着微微一笑,“我想你赢得了这个权利。” 哈利的心飞了起来。终于听到一次不是谨慎和保护之类的话了,感觉真好。墙上的校长们似乎对邓布利多的决定不那么赞赏。哈利看到有几个人在摇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打起了呼噜。 “魂器被毁时伏地魔会知道吗,先生?他能感觉到吗?”哈利问道,没去理睬那些肖像。 “非常有趣的问题,哈利。我想不会。因为伏地魔现在罪恶太深,而他的这些重要部分又分离得太久,我相信他的感觉不如我们了。也许在临死时,他才会感觉到损失……像那本日记被毁的时候他就没有察觉,后来才从卢修斯·马尔福口中逼问出来。我听说,当伏地魔发现日记被摧毁并失去了所有魔力之后,曾经大发雷霆,非常可怕。” “可我以为是他要卢修斯·马尔福把它偷偷带进霍格沃茨的。” “是的,那是多年以前,伏地魔确信自己可以制造多个魂器的时候。但卢修斯仍要等伏地魔的许可才能行动,他没有等到,因为伏地魔交托日记后不久便消失了。他无疑认为卢修斯对魂器除了小心看护之外不敢做任何事。但他过于依靠卢修斯对主人的畏惧了——要知道这个主人已失踪多年并被卢修斯认为已经死亡了。当然,卢修斯不知道那本日记实际上是什么。我想伏地魔只会跟他说日记被施了巧妙的魔法,能使密室重新打开。如果卢修斯知道他手里捧了主人的一片灵魂,一定会对它更加尊敬一些——但事实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执行了老计划:把日记安置在亚瑟·韦斯莱的女儿身上。他希望以此败坏亚瑟的名声,把我赶出霍格沃茨,同时除掉一件非常容易惹祸的物证。啊,可怜的卢修斯……出于私心丢掉魂器而触怒了伏地魔,去年在魔法部又是那样的惨败,如果他此刻暗自庆幸能在阿兹卡班苟且偷安,我是不会奇怪的。” 哈利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如果魂器全部给销毁了,伏地魔就能被杀死?” “我想是的,”邓布利多说,“没有了魂器,伏地魔就是个灵魂已经残损的凡人。但不要忘记,尽管灵魂残破得无法修复,他的脑子和魔力还完好无损。即使已经没有魂器,杀死伏地魔这样的巫师还是需要超常的能力与本领。” “可我没有超常的能力与本领。”哈利脱口而出。 “你有,”邓布利多坚定地说,“你有伏地魔从未有过的能力。你有——” “我知道!”哈利不耐烦地说,“我有爱!”他好容易才没有加上:“有什么了不起!” “是的,哈利,你有爱,”邓布利多好像很了解哈利舌头底下压着的话,“想想你经历的一切,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你还太年轻,不知道你是多么特殊,哈利。” “那么,预言说我有‘黑魔王所不了解的能量’,指的就是——爱吗?”哈利问,他感到有点失望。 “对——就是爱。”邓布利多说,“但是哈利,永远不要忘记,预言的意义只是伏地魔造成的。我去年年底跟你讲过这一点。伏地魔把你当成对他最危险的人——而这样一来,他就使你变成了对他最危险的人!” “可这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邓不利多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他用枯黑的手指着哈利说:“你太把那个预言当回事了!” “可是,”哈利结结巴巴地说,“你说过那预言意味着——” “如果伏地魔从未听说过那个预言,它还会应验吗?它还会有意义吗?当然不会!你认为预言厅中的每个预言都应验了吗?” “可是,”哈利糊涂了,“可是去年,你说我们中必有一个要把对方杀死——” “哈利呀,哈利,那只是因为伏地魔犯了个大错,他按特里劳尼教授的预言采取了行动!如果伏地魔没有杀死你父亲,会让你产生强烈的复仇欲望吗?当然不会!如果他没有逼你母亲为你而死,会让你得到他无法穿透的魔法保护吗?当然不会!哈利。你看不到吗?伏地魔自己制造了他最可怕的敌人,就像普天下的暴君一样!你知道暴君多么害怕被压迫的人民吗?他们都知道总有一天,在众多受害者中会有一个起来奋起反击!伏地魔也一样。他总是在寻找那个会向他挑战的人,听到预言后就马上行动,结果他不仅亲手选出了那个最有可能除掉他的人,而且给了他一件特别致命的武器!” “可是——” “你必须明白这一点!”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大步地走来走去,闪亮的袍子在身后呼呼飘动。哈利还从没见他这么激动过,“在企图杀你的时候,伏地魔就亲自选出了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卓越的人,并为他提供了工具!你能看到伏地魔的思想、野心,甚至能听懂他发令时那蛇说话般的语言,这都只能怪他自己。可是,哈利,尽管你能洞察伏地魔的世界——要知道,这是任何食死徒不惜用杀人来换取的能力,但你却从未接受黑魔法的诱惑,从未显露过丝毫想要追随伏地魔的欲望,一秒钟都没有!” “当然不会!”哈利愤怒地说,“他杀了我的父母!” “简而言之,是你的爱保护了你!”邓布利多大声说,“唯有这一种保护,才有可能抵御伏地魔那样的权力的诱惑!虽然经历了那么多诱惑,那么多痛苦,你依然心地纯洁,还像你十一岁时那样。当时你向那面能照出你内心愿望的镜子中望去,看到的只有怎样挫败伏地魔,而没有对长生和财富的渴望。哈利,你知不知道,世上没有几个巫师能看到你在镜中看到的东西?伏地魔那时就该知道他要对付的是什么,可惜他没有!” “但他现在知道了。你侵入了伏地魔的思想而不受损害,他想附在你身上时却不能不忍受剧烈的痛苦,他在部里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我想他不了解这是为什么,哈利。他那样忙于破坏自己的灵魂,从来无暇去了解一个纯洁健全的灵魂拥有何等无与伦比的力量。” “可是,先生,”哈利说,竭力不想显得像是在争辩,“说到底还是一样,是不是?我必须设法杀死他,否则——” “必须?”邓布利多说,“你当然必须!但不是因为预言!而是因为你自己,你不这样做就不会安心!我们都知道这一点!请想象一下,如果你从未听过那个预言!你对伏地魔会有什么想法呢?想一想!” 看着面前踱来踱去的邓布利多,哈利沉思起来。他想到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和小天狼星,想到了塞德里克,想到了伏地魔的种种罪行。他的胸中腾起一股烈焰,直烧到喉咙口。 “我想除掉他,”哈利轻声说,“我想去做这件事。” “你当然会!”邓布利多叫道,“你看,预言并没表示你必须做什么!但预言使伏地魔认定你是他的对手……换句话说,你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有权不理睬那个预言!但伏地魔还是会对它念念不忘,他会继续追杀你……所以确实是必然——” “我们中有一个会把对方杀死,”哈利说,“是的。” 他终于明白了邓布利多要告诉他的意思,那就是:被拽进角斗场去面对一场殊死搏斗和自己昂首走进去是不同的。也许有人会说这二者之间并无多少不同,但邓布利多知道——我也知道,哈利带着一阵强烈的自豪想道,我父母也知道——这是世界上全部的不同。 第162章神锋无影 晚上的活动累得哈利精疲力竭,但心情很愉快。第二天上午的魔咒课上,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罗恩和赫敏(先对附近同学施了闭耳塞听咒)。他们俩都对他诱使斯拉格霍恩交出记忆颇为满意。当他说到伏地魔的魂器,又说到邓布利多答应发现另外一个魂器后会带他一起去时,他们十分敬畏。 “哇,”当哈利终于说完时,罗恩叫道,手里的魔杖对着天花板乱晃,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哇,你真要跟邓布利多一起去……去消灭……哇。” “罗恩,你在造雪啊。”赫敏和颜悦色地说,一边抓住他的手腕不让魔杖指向天花板,那儿已经开始有大片白色的雪花飘下。哈利发现旁边座位上的拉文德·布朗用红红的眼睛瞪着赫敏,赫敏立刻放开了罗恩的胳膊。 “哦,对了,”罗恩看看自己的肩头,有点儿惊讶地说,“对不起……我们好像都沾上了讨厌的头皮屑……” 他掸掉了赫敏肩上的一些假雪花,拉文德哭了起来。罗恩显得很内疚,转身背对着她。 “我们分手了,”他悄悄地告诉哈利,“昨天晚上。她看到我们跟赫敏从宿舍里出来。她显然看不到你,所以就以为只有我们俩。” “啊,”哈利说,“那么——你不介意吹了吧?” “不介意,”罗恩承认道,“她大吵大闹的时候是挺难受,但至少不用我提出分手了。” “懦夫,”赫敏说,不过看上去挺愉快的,“哎,昨晚好像罗曼司普遍不利,金妮和迪安也分手了,哈利。” 哈利觉得她对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会意的眼神,但她不可能知道他的内心突然跳起了康茄舞。他尽量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搞的?” “哦,很可笑的事……她说迪安钻肖像洞口时总想帮她一把,好像她自己爬不进来似的……但他们磕磕绊绊已经很久了。” 哈利看了看教室另一头的迪安,他看上去显然很不开心。 “当然,这让你左右为难了,是不是?”赫敏问。 “什么意思?”哈利赶紧问。 “魁地奇球队,如果金妮和迪安不说话了……” “哦——是啊。”哈利说。 “弗立维。”罗恩警告道。小个子魔咒课教师在朝他们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只有赫敏已经把醋变成了酒,她的烧瓶里盛满了深红色的液体,而哈利和罗恩的瓶里还是浑浊的棕黄色。 “好了,好了,男孩子们,”弗立维教授尖声责备地说,“少说点话,多干点活……让我看你们做一下……” 哈利和罗恩一起举起魔杖,竭力聚精会神,将魔杖指向烧瓶。哈利的醋变成了冰,罗恩的烧瓶炸了。 “好……家庭作业……”弗立维教授说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择着帽顶上的玻璃片,“练习。” 魔咒课后,正好是难得的共同空闲时间,三人一起走回公共休息室。罗恩似乎对跟拉文德分手感到很轻松。赫敏也兴致不错,虽然问她笑什么时她只是说“天气好”。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哈利内心正展开着激烈的斗争: 她是罗恩的妹妹。 可她甩掉了迪安! 她还是罗恩的妹妹。 我是他的好朋友! 那只会更难办。 如果我先跟他说—— 他会打你的。 如果我不在乎呢? 他是你的好朋友! 哈利几乎没注意到他们是怎样从肖像洞口爬进洒满阳光的公共休息室的,他只是模糊地意识到屋里聚集了一小群七年级学生,这时赫敏叫了起来:“凯蒂!你回来啦!好了吗?” 哈利瞪大了眼睛:果然是凯蒂·贝尔,看上去完全康复了,被欢乐的朋友们围在中间。 “我真的好了!”她快活地说,“星期一出的院,在家跟爸爸妈妈待了两天,今天早上回来的。利妮跟我讲了麦克拉根和上次比赛的事,哈利……” “是啊,”哈利说,“不过,现在你回来了,罗恩也好了,我们有希望打败拉文克劳,就是说还有夺杯的机会。哎,凯蒂……” 他必须马上问她,他的好奇心甚至把金妮暂时挤到了脑后。凯蒂的朋友们开始收拾东西,显然变形课要迟到了。他压低嗓门问道:“……那条项链……你想起来是谁给你的了吗?” “没有。”凯蒂懊恼地摇摇头,“每个人都问我,可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走进三把扫帚的厕所。” “那你肯定进厕所了?”赫敏说。 “嗯,我记得我推开门,所以我想,对我施夺魂咒的家伙肯定就在门后。之后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直到两星期前在圣芒戈医院。对不起,我该走了,我想麦格教授不见得会因为这是我第一天回学校就不罚我抄写。” 她抓起书包和书,匆匆去追赶同伴,哈利、罗恩和赫敏坐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思考着刚才她说的情况。 “那么,把项链给凯蒂的一定是个女的,”赫敏说,“因为是在女厕所。” “或者看上去像女的,”哈利说,“别忘了,霍格沃茨有一大锅复方汤剂,我们知道被偷掉了一些……” 他在想象中看到克拉布和高尔神气活现地走过,都变成了女孩模样。 “我想再喝一口福灵剂,到有求必应屋去看看。”哈利说。 “那纯粹是浪费魔药,”赫敏放下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魔法字音表》,断然说道,“运气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哈利。斯拉格霍恩的情况不一样,你一向有说服他的能力,只需要调整一下环境。但运气不足以帮你穿透强大的魔法。别浪费剩下的魔药了!如果邓布利多带你去的话,你会需要你能得到的所有运气……”她压低声音说。 “不能再配点吗?”罗恩问哈利,没有理会赫敏,“要能备上一些就好了……看看书……” 哈利从书包里抽出《高级魔药制作》,查找福灵剂。 “天哪,太复杂了,”他扫视着那一长串的配料说,“要六个月……得慢慢熬……” “总是这样。”罗恩说。 哈利正要把书收起来,忽然发现有一页折着,他翻到那里,见是神锋无影咒,注有“对敌人”,是自己几星期前做的记号。他还没有试过它是什么样,主要因为不想在赫敏的周围试。但他想下次悄悄走近麦克拉根时试它一下。 只有迪安一个人不是特别高兴看到凯蒂回来,因为这意味着不需要他当追球手了。当哈利跟他谈的时候,迪安对这个打击的反应还算平静,只是耸耸肩哼了一声。但哈利走开时,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到迪安和西莫在背后不服气地嘟囔着。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哈利看到了他当队长以来最好的魁地奇训练。他的队员们为赶走了麦克拉根和终于迎回了凯蒂而欢欣鼓舞,飞得异常出色。 金妮似乎一点都不为跟迪安分手而难过,相反,她成了全队的灵魂人物。她模仿罗恩看到鬼飞球过来时紧张地在球门前跳上跳下,模仿哈利被撞晕前朝麦克拉根大吼,把大家逗得很开心。哈利跟队员们一起大笑,很高兴自己有正当理由看着金妮。因为眼睛没有一直注意看球,他被游走球额外多撞了几次。 他脑子里仍在激烈地斗争着:金妮还是罗恩?有时他想,经过了同拉文德的恋爱,罗恩可能不会太介意他与金妮约会。但他又想起金妮亲吻迪安时罗恩的表情,断定自己就是拉拉她的手都会被罗恩看作卑鄙的背叛…… 但哈利忍不住要跟金妮说话,跟她一起笑,训练完跟她一起走回去。不管良心怎样不安,他还是不禁幻想着怎么能跟她单独相处:最好斯拉格霍恩再召集个小聚会,那样罗恩就不会在场——不幸的是,斯拉格霍恩似乎对他们不抱希望了。哈利有一两次想到找赫敏帮忙,但觉得自己会受不了她脸上的得意表情。有时候,在赫敏看到他盯着金妮或被金妮逗得大笑时,他好像就发现过这种表情。更麻烦的是,他焦虑地想到如果自己不采取行动,肯定很快就会有别人约会金妮。他和罗恩至少在这一点上看法是一致的:金妮太招人喜欢了,这对她本人没好处。 总之,再喝一口福灵剂的诱惑日益增强,因为这应当算是个如同赫敏所说的需要“调整一下环境”的情况吧?和煦的五月天轻轻溜走,好像他每次看到金妮时罗恩都在旁边。哈利发现自己渴望有一个好运,能让罗恩觉得没有比好朋友哈利和妹妹金妮倾心相爱更令他开心的事情,并且能让他和金妮单独相处几秒钟以上。但这两条似乎都没机会实现,因为本赛季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在即,罗恩总想跟哈利讨论战术,无暇顾及其他。 在这方面罗恩并不特殊,全校对格兰芬多—拉文克劳球赛的兴趣极其高涨。因为这场比赛将决出尚难料定的冠军杯名次。如果格兰芬多领先拉文克劳三百分(难度很大,但哈利从没见他的球队飞得像现在这么好过),他们就能夺杯;如果领先不到三百分,就要排在拉文克劳后面,屈居第二;如果落后一百分,就会排到赫奇帕奇后面,名列第三;如果落后一百分以上,就会掉到第四。那样的话,哈利想,就永远没有人会让他忘记,是他率领格兰芬多球队拿了两百年来的第一个倒数第一。 这场关键性的比赛的前奏仍旧是那些内容:两学院的学生在走廊上威吓对方的球队;在个别球员走过时大声排练针对他们的口号;球员们则要么大摇大摆地享受关注,要么在课间冲进盥洗室呕吐。不知为何,在哈利的脑子里,这场比赛与他对金妮的计划的成败密切联系在一起。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领先三百分以上,热烈的庆祝场面和赛后的联欢也许能赶得上一大口福灵剂的效果。 在所有这些繁琐的事情中,哈利始终没有忘记他的另一个目标:搞清马尔福在有求必应屋干什么。他仍然查看活点地图,在图上经常找不到马尔福,他推测马尔福有很多时间都待在那间屋里。尽管哈利正在对进入有求必应屋失去希望,但只要在附近他还是会去试试,然而无论他怎么变换说法,墙上还是没有出现门。 在同拉文克劳比赛的几天之前,哈利独自从公共休息室走去吃晚饭,罗恩又冲进旁边的盥洗室里呕吐去了,赫敏跑去找维克多教授,因为她想起上次交的算术占卜课论文中可能有个错误。哈利多半是出于习惯,又拐到八楼走廊上,边走边看活点地图。一开始他找不到马尔福,猜想那小子又去有求必应屋了,然后他看到标着马尔福的小点站在楼下一个男盥洗室里,旁边不是克拉布和高尔,而是哭泣的桃金娘。 哈利盯着这不太可能的组合,没留神撞到了一副盔甲上。稀里哗啦的响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了。他怕费尔奇出现,赶快冲向大理石楼梯,跑到下一层走廊上。他把耳朵贴到盥洗室的门上,但什么也听不见。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德拉科·马尔福背对门站着,手扶着水池边,淡黄色的脑袋低垂着。 “别这样,”哭泣的桃金娘温柔的声音从一个隔间传了出来。“别这样……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谁也帮不了我,”马尔福说,全身都在发抖,“我干不了……干不了……办不成……如果不快点办成……他说他会杀了我……” 哈利心中猛然一震,脚像被钉在了那儿,他发现马尔福在哭——真的在哭,眼泪从他苍白的脸上流到肮脏的池子里。马尔福抽噎着抬起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从破镜子里看到哈利正在身后瞪着他。 马尔福急忙转身抽出魔杖,哈利也本能地拔杖自卫。马尔福的魔咒稍稍打偏了一点儿,击碎了哈利身后的壁灯。哈利闪到一旁,默念倒挂金钟!魔杖点出,但马尔福挡住了这个咒语,又举起了魔杖—— “别打了!别打了!”哭泣的桃金娘尖叫着,声音在瓷砖盥洗室里回响,“别打了!别打了!” 砰的一声,哈利身后的垃圾箱爆炸了。哈利试了个锁腿咒,却从马尔福耳后的墙上弹回,把哭泣的桃金娘身下的抽水马桶打得粉碎。桃金娘高声尖叫,水漫了一地,哈利滑倒了,马尔福扭歪了面孔叫道:“钻心剜——” “神锋无影!”哈利在地上大吼一声,疯狂地挥舞着魔杖。 马尔福的脸上和胸口血如泉涌,好像被无形的宝剑劈过一般。他踉跄着向后退去,扑通一声倒在积水的地上,溅起大片水花,魔杖从他软绵绵的右手里掉了下去。 “不——”哈利大惊。 哈利脚下打着滑,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奔向马尔福,只见他的面孔已经变得鲜红,苍白的手抓着浸透鲜血的胸膛。 “不——我没有——” 哈利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马尔福身边跪了下来。马尔福倒在血泊中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哭泣的桃金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杀人啦!盥洗室里杀人啦!杀人啦!” 门在哈利身后砰地打开了,他惊恐地抬起头:斯内普冲了进来,脸色铁青。他粗暴地把哈利推到一边,跪到马尔福跟前,抽出魔杖,沿着被哈利咒语造成的那些深深的口子移动着,嘴里念着一种唱歌似的咒语。出血似乎减轻了。斯内普擦去马尔福脸上的污物,又念了一遍咒语,现在伤口好像在愈合了。 哈利还在旁边看着,被他自己做的事吓傻了,几乎没意识到自己也浸在鲜血和污水里。哭泣的桃金娘还在他们头顶上抽泣和哀号。斯内普第三次施完破解咒后,半拖半抱地把马尔福扶了起来。 “你需要去校医院,可能会有一些伤疤,但如果及时用白鲜的话,也许连伤疤都可以避免……走吧……” 斯内普搀着马尔福走出去时,在门口回过头来,用冰冷而愤怒的语气说道:“你,波特……在这儿等我。” 哈利丝毫都没有想到不服从,他慢慢站起来,浑身战栗,低头看着积水的地面,那上面浮着一朵朵红花般的血迹。他甚至没有勇气叫哭泣的桃金娘停止吵闹,她还在继续哭哭啼啼,但已越来越明显地带有享受的味道。 斯内普十分钟后回来了,他走进盥洗室,关上了门。 “走开。”他对桃金娘说,她倏地钻回抽水马桶,留下一片令人耳鸣的寂静。 “我不是有意的,”哈利马上说,他的声音在冷冰冰、湿漉漉的空间回响,“我不知道那个魔咒是干什么的。” 但斯内普没有理睬。 “我显然低估了你,波特,”他平静地说,“谁想得到你会这种黑魔法呢?那个魔咒是谁教你的?” “我——我看来的。” “在哪儿?” “是——图书馆的一本书里,”哈利临时乱编道,“我想不起书名——” “撒谎。”斯内普说。哈利喉咙发干,他知道斯内普要做什么,而自己从来不能阻止…… 盥洗室在他眼前晃动起来,他努力摒除所有的思想,但不管怎么努力,混血王子的《高级魔药制作》还是模糊地浮到了眼前…… 然后他又看见了斯内普,在这一片狼藉的浸水的盥洗室中央。他望着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眼睛,侥幸地希望斯内普没有看到,然而—— “把你的书包拿给我,”斯内普轻声说,“还有你所有的课本。所有的。拿到这儿来。快!” 争辩已经没用,哈利马上转身踩着水跑出盥洗室。一到走廊里,他便拔腿朝格兰芬多塔楼跑去。大部分人都在朝相反的方向走,见到他一身血水都很惊诧,但他只顾往前跑,没有回答向他投来的一个个问题。 他感到惊愕不解,好像一个可爱的宠物突然变得凶残起来。王子把这样一个魔咒抄到书上时是怎么想的呢?斯内普看到了又会怎样?他会不会告诉斯拉格霍恩(哈利的胃里翻腾起来)——哈利这一学年魔药课的好成绩是怎么来的?他会不会把那本教了哈利这么多知识的书没收或撕毁……那本已经变得像导师和朋友的书?哈利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不能…… “你去哪儿了——怎么湿淋淋的——那是血吗?” 罗恩站在楼梯顶上,困惑地望着哈利。 “我需要你的书,”哈利气喘吁吁地说,“你的魔药课本。快……快拿给我……” “可是混血王子——?” “以后再解释!” 罗恩从包里抽出《高级魔药制作》递给了他。哈利冲进公共休息室,抓起书包,不顾几个已经吃完晚饭的人惊讶的目光,钻出肖像洞口,沿八楼走廊疾奔。 他在巨怪跳舞的挂毯前突然刹住了脚步,闭上眼睛开始来回踱步。 我需要一个地方让我藏书……我需要一个地方让我藏书……我需要一个地方让我藏书…… 他在那段空墙前来回走了三次,当他睁开眼睛时,终于看到了有求必应屋的门。哈利拽开它冲了进去,把门撞上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尽管着急、恐惧,害怕盥洗室里等着他的事情,他还是不禁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叹。他站在一间大教堂那么大的屋子里,高窗投下的光柱照出的像是一座高墙林立的城市,哈利看出那都是由历代霍格沃茨人藏进来的物品堆砌而成的。那一条条街巷边是堆得摇摇欲坠的破家具,可能是为了掩藏误施魔法的证据而被塞到了这里,或是由那些维护城堡体面的家养小精灵藏起来的。这里有成千上万本书籍,无疑是禁书、被乱涂过的书或偷来的书;有带翼弹弓和狼牙飞碟,其中有几个仍然有气无力地在堆积如山的禁物上盘旋;一些破瓶子里盛着已经凝固的魔药;还有帽子,珠宝,斗篷,像是火龙蛋壳的东西;几个塞住口的瓶子里还在闪着邪恶的光;还有几柄生锈的剑和一把血迹斑斑的大斧。 哈利匆匆走进这宝藏堆中的一条小巷,向右一拐,经过一个巨怪标本,又跑了一小段,在破裂的消失柜(就是去年蒙太在里面消失的那个)旁又向左一拐,最后停在一个表面起泡、像被泼过强酸的大柜子前。他打开吱吱嘎嘎的柜门,那里面已经藏了个笼子,笼子里的东西早就死了,从骨骼上看有五条腿。他把混血王子的书塞到笼子后面,用力关上门。他停了一会儿,心脏剧烈地跳着,环顾着杂物堆……在这么多破烂中间,他能找得到这个地方吗?他从旁边的板条箱顶上抓下一个丑陋的老男巫的破半身像,搁在藏有那本书的柜子上面,为了更显眼,又在老男巫的头上盖了一顶灰扑扑的旧发套和一顶锈暗的冠冕。然后他飞快地冲过藏满杂物的街巷,一直跑到走廊上,砰地带上门。它立刻又变成了石墙。 哈利全速奔向楼下的盥洗室,边跑边把罗恩的《高级魔药制作》塞进自己的书包。一分钟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斯内普面前,胸口火烧一般地痛。斯内普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哈利把书包递过去。 斯内普把哈利的书一本本拿出来检查。最后只剩那本魔药课本了,他非常仔细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这是你的《高级魔药制作》吗,波特?” “是的。”哈利仍在喘着粗气。 “你很确定是不是,波特?” “是。”哈利语气中多了一点反抗。 “这是你从丽痕书店买的《高级魔药制作》?” “是。”哈利一口咬定。 “那封面背后怎么写着‘罗鸟·卫其利’呢?” 哈利的心跳停了一下。 “那是我的绰号。”他说。 “你的绰号?” “对……就是朋友给我起的名字。” “我知道绰号是什么意思。”斯内普说,冷酷的黑眼睛又钻子般地盯住哈利的双眼。哈利努力不去看那眼睛。封闭你的大脑……封闭你的大脑……但他还没有学会……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波特?”斯内普轻轻地说,“我认为你是个撒谎的人,骗子。应该罚你每星期六都给我关禁闭,直到学期结束。你觉得怎么样,波特?” “我——我不能同意,先生。”哈利说,依然拒绝看斯内普的眼睛。 “好,等关禁闭之后看你会有什么感觉。”斯内普说,“星期六上午十点,波特,到我的办公室。” “可是,先生……”哈利说着绝望地抬起头,“魁地奇……最后一场——” “十点钟,”斯内普小声说,脸上浮起微笑,露出了黄牙,“可怜的格兰芬多……今年要拿第四了,我担心……” 他扬长而去,留下哈利望着破镜子,感觉自己比罗恩这辈子任何时候感受到的都要难受。 “我不想说‘我跟你说过’了。”一小时后,赫敏在公共休息室里说。 “行了,赫敏。”罗恩恼火地说。 哈利没有去吃晚饭,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刚刚给罗恩、赫敏和金妮说完他的遭遇,其实似乎没什么必要,消息已不胫而走。哭泣的桃金娘显然在城堡里的每个盥洗室都冒出来讲过这个故事;潘西·帕金森已经去校医院看过马尔福,立刻到处说哈利的坏话;斯内普对教员们宣传了此事。哈利被叫出公共休息室,在麦格教授跟前熬过了极其难堪的十五分钟。麦格说他没被开除已经很幸运了,并说她完全支持斯内普作出的处分:每星期六关禁闭,直到学期结束。 “我跟你说过那个什么王子有问题,”赫敏说,显然还是忍不住,“我说对了吧?” “我想不是。”哈利固执地说。 即使赫敏不在这里唠唠叨叨地给他上课,他也已经够受的了。听说他星期六不能参加比赛,格兰芬多球员脸上的表情是对哈利最可怕的惩罚。他能感到金妮的目光在盯着他,但他不敢去面对,不想看到失望或愤怒。他刚刚告诉她,星期六由她当找球手,迪安回来顶替她当追球手。如果他们赢了,也许金妮和迪安会在赛后的兴奋中重归于好……这个念头像一把冰刀刺入了哈利的心房。 “哈利,”赫敏说,“你怎么还护着那本书呢,那个魔咒——” “你能不能别再唠叨那本书了?”哈利没好气地说,“王子只是把它抄在那儿!并没有建议别人使用!说不定,他只是记录了一个别人对他用过的咒语!” “我不信。你其实是在为你做的事辩护——” “我不是在为我做的事辩护!”哈利马上说,“我希望没有做,不只是因为要关那么多次禁闭。你知道我不会去用那样的魔咒,哪怕是对马尔福。但你不能怪王子,他又没写‘这个真不错,试试吧’——他只是自己作了个记录,对吧,不是给别人……”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赫敏说,“你还要回去——” “拿那本书?没错,我会的。”哈利坚决地说,“听我说,没有王子我就不会赢到福灵剂,也不会知道怎么解罗恩的毒,也不会——” “——得到你不配得的‘魔药奇才’的美名。”赫敏尖刻地说。 “行了,赫敏!”金妮说,哈利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地抬起头来,“听起来马尔福是想用一个不可饶恕咒,你应该庆幸哈利有好的招数对付他!” “我当然很庆幸哈利没有中咒!”赫敏说,显然是被刺痛了,“但你不能说那个神锋无影咒好吧,金妮。看它把哈利害到了什么田地!想到你们比赛的前景,我本来以为——” “哦,别开始假装你懂魁地奇,”金妮抢白道,“那只会自找尴尬。” 哈利和罗恩目瞪口呆:向来关系很好的赫敏和金妮现在都抱着胳膊坐在那里,眼睛瞪着相反的方向。罗恩不安地看看哈利,然后随手抓起一本书,躲到书后面去了。哈利虽然知道自己不配,却还是突然感到难以置信的快乐,尽管他们一晚上都没有再说话。 哈利的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第二天他要忍受斯莱特林学生的奚落,更不用提格兰芬多学生的怒气,因为他们的队长闯了祸被禁止参加本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到了星期六上午,不管他对赫敏会怎么说,哈利内心甘愿用世上所有的福灵剂来换取跟罗恩、金妮他们一同走向魁地奇球场。这种惩罚简直是无法忍受的:离开那一群群戴着玫瑰花结和帽子、挥着旗子和围巾拥进阳光中的同学,独自走下石阶,进入地下教室,一直走到远处的喧闹声再也听不见了。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听不到一句解说、一声喝彩或叹息。 “啊,波特。”哈利敲门走进那间熟悉而讨厌的办公室时,斯内普说。他虽然已经到楼上教课,却还没有腾出这个房间。屋里还是那么昏暗,沿墙的架子上还是摆着许多魔药罐,罐里浮着各种令人恶心的东西。不祥的是,一张显然是给哈利坐的桌子上堆着许多结了蛛网的盒子,散发着一种枯燥、艰苦而毫无意义的工作所特有的气氛。 “费尔奇先生想找人清理这些旧档案,”斯内普轻声说,“是霍格沃茨犯错的人及其惩罚的记录。在墨水变淡或是卡片被老鼠破坏的地方,我们希望你把不清楚的字迹誊写清楚,并按字母顺序排列,放回盒子里。不许使用魔法。” “是,教授。”哈利说,尽量在话语中加入深深的蔑视。 “我想你可以开始了,”斯内普嘴角浮现出恶意的微笑,“在1012到1056号盒子里,你会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这会增加工作的乐趣。这儿,你看……” 他夸张地扬手从顶上的一个盒子里抽出一张卡片,念道:“‘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对伯特伦·奥布里使用非法恶咒,奥布里的头变成两倍大。两人都关禁闭。’”斯内普冷笑一声,“想起来一定很欣慰吧,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伟大事迹还记录在……” 哈利又感到怒火中烧,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反击,在文件盒前面坐了下来,把一个盒子拖到面前。 正如哈利预料的那样,这个工作枯燥乏味,毫无意义,时而还会让他心中一揪(显然是斯内普安排的),因为他读到了他父亲或小天狼星的名字,通常是两人一起犯了各种各样微不足道的错误,有时还加上莱姆斯·卢平和小矮星彼得。他一边抄写他们的种种过错和对他们的惩罚,一边想象着外面的情形,比赛大概刚刚开始……找球手是金妮对秋·…… 哈利一次次地去瞄墙上滴答滴答的大钟,它好像走得只有普通的钟一半快,也许斯内普施了魔法故意让它走得特别慢?他不可能才来了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 时针指到十二点半的时候,哈利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一点十分,给哈利分配过任务后就没再说话的斯内普终于抬起头来。 “我想可以了,”他冷冷地说,“弄到哪里作个记号,下星期六上午十点继续。” “是,先生。” 哈利把一张折起的卡片胡乱塞进盒子里,在斯内普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溜出门,冲上石阶,竖起耳朵捕捉着球场传来的声音,可是那边静悄悄的……这么说,已经结束了…… 他在拥挤的大礼堂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跑上大理石台阶。无论格兰芬多输了还是赢了,球队通常都在公共休息室里庆祝或悲伤。 “如何?”他试探性地问胖夫人,不知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她带着不可捉摸的表情答道:“你会知道的。” 胖夫人向前旋开了。 她身后的洞口里爆发出喧闹的欢呼声,哈利呆住了,人们看到他都高喊起来,几只手把他拽进了房间。 “我们赢了!”罗恩大声叫着跳过来,朝哈利挥舞着银杯,“我们赢了!四百五比一百四!我们赢了!” 哈利看看周围,金妮向他奔来,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脸上是一种炽烈的表情。于是,没有想,没有准备,没有担心有五十个人在看着,哈利吻了她。 过了长长的几分钟——也可能有半个小时——或阳光灿烂的几天——他们才分开了。屋里变得非常安静。然后有几个人吹起了口哨,有人不自然地哧哧笑了起来。哈利越过金妮的头顶,看到迪安手里举着一个破杯子,罗米达·万尼好像要摔东西,赫敏在笑,但哈利的眼睛在寻找罗恩,终于找到了,他还攥着奖杯,看上去像当头挨了一棍似的。两人对视了片刻,罗恩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哈利知道那意思是:“好吧——如果你一定要。” 他胸中的野兽在胜利地咆哮,哈利看着金妮咧嘴一笑,指了指肖像洞口。他的意思似乎要在校园里散步很久,如果有时间的话,他们可以谈谈球赛。 第163章被窃听的预言 哈利·波特和金妮·韦斯莱约会的事好像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大多数是女孩子,然而哈利觉得自己这几个星期丝毫没有受到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并且心情愉快。毕竟,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改变,人们谈论的是一件让他感到久违了的快乐事情,比起一天到晚谈论黑魔法的恐怖场面强多了。 “我还以为别人会有更有趣的事情来闲谈呢。”金妮说,她坐在公共休息室的地板上,靠着哈利的腿,在读《预言家日报》,“摄魂怪一星期内捣了三次乱,罗米达·万尼所做的一切就是让我问问你胸口上是不是文了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罗恩和赫敏两个哈哈大笑。哈利没理睬他们。 “那你对她说了什么呢?” “我告诉她是一头匈牙利树蜂,”金妮说,懒懒地翻了一页报纸,“更有男子汉气概。” “谢谢,”哈利露齿一笑,“那你对她说罗恩的是什么?” “一只侏儒蒲,但我没说在哪儿。” 赫敏笑得前仰后合,罗恩皱起了眉头。 “小心点儿,”他警告地指着哈利和金妮说,“不要因为我允许你们交往,就以为我不能收回——” “‘你允许’,”金妮嘲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做事要你允许了?不管怎样,你自己说过,宁可他是哈利,也不要是迈克尔或迪安。” “那是,”罗恩勉强地说,“只要你们不在公共场所接吻——” “你这个卑鄙的伪君子!你和拉文德那是怎么回事?到处亲热,就像一对鳗鱼黏在一起!”金妮质问道。 进入六月,罗恩的忍耐没有受到多少考验,因为哈利和金妮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有限。金妮的O.W.L.考试日渐临近,她每晚不得不花好几个小时复习功课。在这样一个晚上,金妮去了图书馆,哈利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窗边,本想完成他的草药课家庭作业,但事实上他正在重温午饭时与金妮在湖边度过的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这时赫敏挤进了他和罗恩中间的座位,脸上是一种很坚决的表情,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我想和你谈谈,哈利。” “谈什么?”哈利疑惑地问。赫敏昨天刚数落过他,怪他打扰了应该努力复习迎考的金妮。 “那个所谓的混血王子。” “哦,又来了,”他嘟囔道,“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他还没敢返回有求必应屋去拿他的那本书,他的魔药课成绩也因此掉了下来(不过,斯拉格霍恩对金妮很有好感,他诙谐地将哈利的成绩下降归于相思病)。哈利觉得斯内普一定还没有放弃搜查王子的课本,由于斯内普一直在监视他,他决定暂时不去碰那本书。 “我就不换话题,”赫敏坚定地说,“直到你听我说完。我一直想找出是谁把发明黑魔咒当成了嗜好——” “此兄没有把这当成嗜好——” “此兄,此兄——你说他是男的?” “我们已经说过了,”哈利不耐烦地说,“王子,赫敏,王子!” “好吧!”赫敏说着脸颊上泛起红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很旧的报纸,朝哈利的桌子上猛地一扔,“看这个!看看上面的照片!” 哈利拿起那张破报纸,盯着上面年久发黄的活动照片;罗恩也凑过来看。照片上是个大约十五岁的瘦瘦女孩。她并不漂亮,看起来既有点乖戾,又有点闷闷不乐。她的眉毛粗重,一张脸长长的,面色苍白。照片下面的说明是:艾琳·普林斯,霍格沃茨高布石队队长。 “怎么了?”哈利说着扫了一眼相关的短文,那仅仅是一条校际比赛的平淡新闻。 “她的名字叫做艾琳·普林斯。普林斯[15],哈利。”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哈利意识到赫敏要说什么。他突然大笑起来。 “不可能。” “什么?” “你认为她是混血……?哦,别逗了。” “为什么不可能?哈利,在巫师界里没有真正的王子!这个词要么是昵称,要么是某个人自封的头衔,也有可能就是个名字,不可能吗?听我说!如果她有一个姓‘普林斯’的巫师爸爸,并且她的妈妈是麻瓜,那么她就可能是‘混血王子’啊!” “对,真是天才,赫敏……” “但这很有可能啊!也许她就以自己是‘混血王子’为荣呢!” “听着,赫敏,我知道不是女的,我能感觉出来。” “你就是认为女孩子不可能有这么聪明。”赫敏生气地说。 “我和你相处五年了,怎么可能还认为女孩子不聪明呢?”哈利说,觉得被刺痛了,“是因为他写字的方式,我就是知道这个‘王子’是男的,我判断得出来。跟这女孩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是从哪儿弄到这张照片的?” “图书馆,”赫敏胸有成竹地说,“那里有全部的旧《预言家日报》。我会尽量找到更多的有关艾琳·普林斯的材料。” “祝你找得愉快。”哈利烦躁地说。 “我会的。”赫敏说,走到肖像洞口时,又冲他扔下一句,“我首先要找的地方,就是所有魔药课的奖励记录!” 哈利冲她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凝视着逐渐黑下来的夜空。 “她还没有原谅你在魔药课上超过她。”罗恩说完,继续看起他的《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 “我想把那本书拿回来,你不认为我有点发疯吧?” “当然不,”罗恩坚定地说,“王子,他是一个天才。不管怎样……没有他的粪石秘诀……”他意味深长地摸着自己的喉咙,“我就不可能在这儿和你讨论这个了,是吧?当然,我不是说你对马尔福施的那个魔咒很棒——” “我也不认为。”哈利迅速地说。 “但他恢复了,是吧?很快就站起来了。” “是,”哈利说,这确是事实,尽管他的良心一直隐隐不安,“多亏斯内普……” “这星期六你还要到斯内普那儿关禁闭?”罗恩接着问。 “是啊,还有下个星期六,下下个星期六。”哈利叹着气说,“他还暗示说,如果我这学期结束前不把所有的文件盒整理完,明年还要继续。” 他发现这些禁闭特别讨厌,占用了本来就很少的和金妮在一起的时间。事实上,他最近常常想,斯内普是不是知道这一点,因为他把哈利关得越来越久,并且有意提及哈利错过了美好的天气及其带来的各种机会。 吉米·珀克斯手拿一卷羊皮纸出现在哈利身旁,把他从痛苦的沉思中唤醒了。 “谢谢你,吉米……嘿,是邓布利多的!”哈利激动地说,连忙展开羊皮纸看了起来,“他要我去他的办公室,越快越好!” 哈利和罗恩对视着。 “啊呀,”罗恩小声道,“你认为……他会不会找到了……?” “最好去看看,不是吗?”哈利说着一跃而起。 他赶忙走出公共休息室,顺着八楼向前急奔,一个人都没遇到,只碰到皮皮鬼迎面飞来,像往常一样一边朝哈利扔着粉笔头,一边咯咯笑着躲避哈利的防御咒。皮皮鬼消失后,走廊里一片寂静,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敲宵禁的钟了,大部分人已经回到公共休息室。 这时,哈利听到一声尖叫和一声撞击。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你——竟——敢——啊——!” 声音是从旁边的一个走廊里传出来的,哈利握紧魔杖冲了过去,又转过一个拐弯,看见特里劳尼教授倒在地板上,脑袋被她那许多披肩中的一条盖住了,几个雪利酒瓶散落在一边,有一个已经碎了。 “教授——” 哈利急忙跑上前去扶她。她的一些闪亮的珠子和她的眼镜缠在了一起。她大声地打了个嗝,拍了拍头发,在哈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教授?” “你问得好!”她刺耳地说,“我刚才在一个人散步,一边想着某些我碰巧瞥见的不祥征兆……” 哈利没太注意她在说什么。他刚刚注意到他们站在什么地方:右边是巨怪跳舞的挂毯,左边是光滑坚硬的石墙,后面藏着—— “教授,你刚才是不是想进有求必应屋?” “……天赐我的征兆——你说什么?” 她目光突然变得有点躲躲闪闪的。 “有求必应屋,”哈利重复道,“你是想要进去吗?” “我——嗯——我不知道学生们也知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哈利说,“但出了什么事?你尖叫了……听起来好像受了伤……” “我——嗯,”特里劳尼教授说,一边警惕地用披肩围住自己,低头用她那双放大了好几倍的眼睛盯着哈利,“我本来希望——啊——存放一些——呃——个人用品在有求必应屋里……”她嘟哝了句什么“恶毒的指控”。 “噢,”哈利说着扫了一眼地上的雪利酒瓶,“但你没能进去藏它们?” 他觉得这很奇怪,当初他想藏起混血王子的课本时,有求必应屋为他开过门。 “哦,我可以进去,”特里劳尼教授瞪着那堵墙说,“但是里面已经有人了。” “有人在里面——?谁?”哈利问道,“谁在里面?” “我也不知道,”特里劳尼教授说,看上去有点被哈利急切的问话吓着了,“我进了屋里,听到有人的声音,这是我这些年藏——用这个屋子的时候从未碰到过的。” “有人的声音?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特里劳尼教授说,“那是……叫喊声。” “叫喊声?” “愉快的叫喊声。”她点着头说道。 哈利盯着她。 “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猜是男的。”特里劳尼教授说。 “听起来有点高兴?” “很高兴。”特里劳尼教授轻蔑地说。 “好像是在庆祝什么?” “肯定。”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叫了一声‘谁在那里?’” “你不问就没法知道是谁吗?”哈利有点失望地问她。 “天目,”特里劳尼教授端着架子说,一边拉拉她的披肩以及那许多串闪亮的珠子,“不是用来关注叫喊这种世俗领域的事情的。” “没错,”哈利连忙说,他已经太多次地听说特里劳尼教授的天目了,“那个声音回答说是谁了吗?” “不,没有,”她说,“一切变得漆黑,接着我就知道我头朝前被扔了出来!” “你没有看到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哈利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看到,我刚才说了,当时一片漆黑——”她停住话,怀疑地瞪着他。 “我认为你最好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应当让他知道马尔福在庆祝——我是说,那个把你从屋里扔出来的人。” 令他惊讶的是,特里劳尼教授听到这个建议后挺直了身体,一副很傲慢的样子。 “校长暗示过希望我最好少去拜访他,”她冷淡地说,“我不会死乞白赖地缠着不尊重我的人。如果邓布利多决定不理会纸牌的警示——” 她那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腕。 “一次又一次,无论我怎么摆——” 她戏剧性地从层层披肩下拿出一张纸牌。 “——闪电击中的塔楼,”她喃喃道,“灾难,不幸,越来越近……” “没错,”哈利又说,“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告诉邓布利多,关于这个声音,后来的漆黑一片,以及你被扔出有求必应屋……” “你这么认为?”特里劳尼教授似乎考虑了一会儿,但是哈利看得出来,她喜欢再讲述一遍她这段小小的历险。 “我正要去见他,”哈利说,“我和他约好的,我们可以一同去。” “哦,那好吧。”特里劳尼教授笑着说。她弯下腰,抱起她的雪利酒瓶,随手扔进了旁边壁龛上一个蓝白色大花瓶里。 “我真怀念你在班上的时光,哈利,”他们一起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走去时,她深情地说道,“你从来没有多少先知的天分……但你是一个很理想的对象……” 哈利没有回答,他一直不愿意成为特里劳尼教授连续预测厄运的对象。 “我担心,”她接着道,“那匹老马——对不起,是马人——对纸牌占卜一窍不通。我问过他——先知之间的对话——难道他没有感觉到灾难来临前那隐隐的振动吗?但他似乎觉得我很滑稽。对,是滑稽!”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提高了很多,尽管瓶子已经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哈利突然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雪利酒的气味。 “那匹马大概听别人说过我没有继承我高祖母的天赋。这些谣言已经由嫉妒的人传播好几年了。哈利,你知道我对这些人是怎么说的吗?如果我没有向邓布利多证明我的能力,他会让我在这所优秀的学校里教书,这些年来会对我如此信任吗?” 哈利嘟囔了一声。 “我清楚地记得邓布利多对我的第一次面试,”特里劳尼教授用沙哑的声音接着说,“他深深地被我打动了,当然,深深地打动了……我住的是猪头酒吧,那地方我不推荐给别人——有臭虫,亲爱的孩子——但是当时经费紧张。邓布利多很客气,亲自到旅馆里来拜访我。他问我……我必须承认,一开始我觉得他对占卜似乎没什么好感……我记得我开始感到有点奇怪,我那天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后来……” 现在哈利才开始真正注意听了,因为他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特里劳尼教授做出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经历的预言,那个关于他和伏地魔的预言。 “……但是后来我们被西弗勒斯·斯内普粗暴地打断了!” “什么?” “是这样,当时门外一阵骚动,随即门被撞开了,那个十分粗俗的酒吧招待和斯内普站在外面,斯内普胡扯说是上错了楼梯,然而我疑心他是在偷听邓布利多对我的面试被抓到了——你瞧,他自己当时也在找工作,无疑想学到一些经验。嗯,在那之后,你是知道的,邓布利多似乎很愿意给我一份工作,哈利,我不禁想到那是因为他欣赏我不装腔作势的风格和从容的天赋,与那个藏起来从钥匙孔偷听、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男青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哈利,亲爱的?” 她这才意识到哈利已经不在身边,回过头看了看,他站在那里,离她已有十步之遥。 “哈利?”她疑惑地又叫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哈利脸色苍白,所以她才显得这么担心和害怕。哈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波又一波的震惊向他袭来,一波接着一波,淹没了一切,只剩下那个他以前一直不知道的情况…… 是斯内普偷听了预言。是斯内普把预言的消息告诉了伏地魔。是斯内普和小矮星彼得两个人让伏地魔去追杀莉莉、詹姆和他们的儿子…… 现在哈利再也不关心其他事情了。 “哈利?”特里劳尼教授又喊了一遍,“哈利——我想我们是要一起去见校长的吧?” “你待在这里。”哈利用麻木的嘴唇说道。 “但是,亲爱的……我还想告诉他,我是怎么在有求必应屋受到攻击的——” “你待在这里。”哈利生气地又说了一遍。 她看起来有点惊慌。哈利从她身边跑过,拐入通往邓布利多办公室的走廊,那尊孤零零的石头怪兽守卫在那里。哈利冲着怪兽大声喊出了口令,然后一步三级地冲上了移动的螺旋形楼梯。他不是轻轻地敲响邓布利多的门,而是咚咚地捶着门。哈利已经冲进了门内,那个镇静的声音才回答说:“进来。” 凤凰福克斯转身看了一眼,它明亮的黑眼睛里映着窗外金色的落日,闪闪发光。邓布利多正站在窗前看着校园,臂上搭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的旅行斗篷。 “嗯,哈利,我答应过你可以跟我一道去。” 哈利愣了一下,同特里劳尼教授的交谈似乎使哈利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他的头脑也好像反应迟钝了。 “跟……你一起去……?” “当然啦,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我……” 这时,哈利才想起他最初迫切想赶到邓布利多办公室来的原因。 “你找到一个了?你找到一个魂器了?” “我想是的。” 愤怒和憎恨在他心中与震惊和激动斗争着。有好大一会儿,哈利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感到害怕是很自然的。”邓布利多说。 “我不害怕!”哈利马上说,这话是绝对真实的,害怕是他此刻完全没有的感觉,“哪一个魂器?在哪儿?” “我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不过我认为可以排除那条蛇——但是我相信它藏在遥远的海边的一个山洞里,一个我努力寻找了很久的山洞里。汤姆·里德尔在孤儿院每年一次的旅行中曾经恐吓过两个孤儿的那个山洞,你记得吗?” “记得,”哈利说,“它有些什么防御机关呢?” “我不知道,只有一些猜测,也可能完全不对。”邓布利多犹豫了一下说道,“哈利,我答应过你可以跟着我一道去,我遵守那个诺言,但是如果我不事先警告你,这会有超乎寻常的危险,我可就太不应该了。” “我去。”几乎还没等邓布利多说完,哈利就抢着说。他内心充满了对斯内普的憎恨,想不顾一切地去冒险做点什么的欲望在这几分钟里陡增了十倍。这一切似乎都写在哈利的脸上,邓布利多把目光从窗前移开,更仔细地看着哈利,他银色的双眉紧锁着,中间形成一条浅浅的竖纹。 “你怎么了?” “没什么。”哈利赶紧撒谎道。 “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哈利,你大脑封闭术从来就不高——” 这句话像火星一样点燃了哈利的愤怒。 “斯内普!”哈利极其大声地说,他们身后的福克斯轻轻地尖叫了一声,“原来都是斯内普!是他把预言告诉了伏地魔,就是他,他在房间外偷听了,特里劳尼告诉我的!” 邓布利多的表情毫无变化,但哈利似乎觉得,在鲜红的落日映衬下,邓布利多的脸色还是变白了。过了好一会儿,邓布利多一句话也没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他最终问道。 “刚刚知道!”哈利说,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吼出来。然后,他突然不能自已。“你还让他在这里教书,是他告诉伏地魔去追杀我的父母的!” 哈利喘着粗气,像是在搏斗一样,他转过身背向仍然一动不动的邓布利多,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搓着手指的关节,尽力克制着要摔东西的冲动。他想冲邓布利多发火和咆哮,同时又想跟着他去摧毁魂器;他想说邓布利多是老糊涂了,居然相信斯内普,但又害怕如果自己控制不住愤怒,邓布利多就不会带他一起去…… “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请听我说。” 他想停下脚步,但这竟和控制自己的怒吼一样困难。哈利顿了一下,咬着嘴唇,看着邓布利多满是皱纹的脸。 “斯内普教授犯了一个严重的——” “别告诉我是一个错误,先生,他当时在房间外偷听!” “请让我说完。”邓布利多等哈利草草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斯内普教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在听到特里劳尼教授上半部分预言的时候,仍然受雇于伏地魔。由于他的主人对这些十分在意,自然地,他就急急忙忙地把他所听到的告诉了他的主人。但他当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从那以后伏地魔会追杀哪个男孩,也不知道被屠戮的父母会是斯内普教授认识的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哈利大声地冷笑着。 “他恨我爸爸就像恨小天狼星一样!你没注意到吗,教授,为什么斯内普恨的人最后都以死亡而告终呢?” “哈利,当斯内普教授意识到伏地魔会那样去理解预言时,你不知道他有多么懊悔。我相信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也是他回来的理由——” “但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大脑封闭大师,不是吗,先生?”哈利说,他尽力保持镇静,但声音还是有点颤抖,“难道伏地魔不是很相信斯内普站在他那一边,即使是现在?教授……你怎么能确定斯内普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呢?” 邓布利多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似乎正在下一个决心。最后他说道:“我确定。我完全信任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做了几个深呼吸,想努力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没有效果。 “哼,我不信!”他同刚才一样大声地说,“他现在同德拉科·马尔福在一些事情上勾勾搭搭,就在你的鼻子底下,你仍然——”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些了,哈利,”邓布利多说,他的声音又显得严厉了,“我已经把我的观点告诉过你。” “你今天晚上要离开学校,我敢打赌你肯定没有考虑过斯内普和马尔福可能会决定——” “什么?”邓布利多扬起眉毛问,“你怀疑他们会做什么?说明确一点儿。” “我——他们有阴谋!”哈利说着,双手攥成了拳头,“特里劳尼教授刚才在有求必应屋里,准备藏她的雪利酒瓶,结果她听到了马尔福的叫喊声,庆贺声!他在那里面试图修复什么危险的东西,据我看,他已经终于修好了。而你却要离开学校,不去——” “够了。”邓布利多说。虽然他说得极其平静,但是哈利马上沉默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最终越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底线,“你以为今年我有哪次是毫无保护措施就离开学校的吗?我还没有过。今晚,当我离开时,各处将会有额外的防御措施。请不要认为我没有认真对待我的学生们的安全,哈利。” “我没有——”哈利喃喃道,有点惭愧,但邓布利多打断了他。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深入讨论下去了。” 哈利忍住反驳的话,他害怕自己说得太多,丧失了陪同邓布利多的机会。但邓布利多接着问道:“你愿意今晚跟我一道去吗?” “愿意。”哈利马上答道。 “很好,那么听着。” 邓布利多挺直了腰。 “我带你去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毫无疑问地立刻服从我的任何命令。” “当然。” “你要听明白,哈利。我是说你甚至必须服从像‘跑’、‘藏起来’或‘回去’这样的命令。你答应吗?” “我——答应,当然。” “如果我叫你藏起来,你会吗?” “会。” “如果我叫你逃走,你会服从吗?” “会。” “如果我叫你离开我,保全自己,你会照我说的做吗?” “我——” “哈利?”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 “会,先生。” “很好。那么我希望你去拿你的隐形衣,五分钟后我们在门厅见面。” 邓布利多转过身,看着火红的窗户外面,现在太阳正在天边闪耀着红宝石一般的光芒。哈利快速地走出办公室,走下螺旋形楼梯。他的思维很奇怪地突然变得很清晰,他知道要做什么了。 哈利回来时,罗恩和赫敏正一起坐在公共休息室里。“邓布利多想要什么?”赫敏马上问道。“哈利,你没事吧?”她又担心地说。 “我没事。”哈利简单地回答,他从他们身边跑过,冲上楼梯进了宿舍,猛地打开衣箱,拿出活点地图和一双卷好的袜子,然后又快速冲下楼梯,进了公共休息室,在罗恩和赫敏坐的地方刹住脚。他们俩满脸惊讶。 “我没有多少时间,”哈利喘着气说道,“邓布利多要我来拿隐形衣。听着……” 他很快讲了他要去哪里和为什么要去。尽管赫敏惊恐地抽了一口冷气,罗恩匆忙地提着问题,他都没有做任何停顿,待会儿他们自己可以弄清更详尽的细节。 “……你们明白吗?”哈利飞快地讲完了,“邓布利多今天晚上不在,所以马尔福可以放手去干他的阴谋。不,听我说!”因为罗恩和赫敏都显出要打断他的迹象,哈利生气地压低声音说,“我知道那是马尔福在有求必应屋里庆贺。喏——”他猛地把活点地图塞进赫敏手里,“你们必须盯着他,也必须盯着斯内普。调用每一个你们能找到的D.A.的人。赫敏,这些联络用的加隆硬币仍然能用,对吗?邓布利多说他已经加强了学校的保卫,但如果斯内普搀和进来,他会知道邓布利多的保护措施是什么,知道怎么去避免——但他不会知道你们俩也被分配了监视的任务,不是吗?” “哈利——”赫敏开始发问,她由于害怕而瞪大了双眼。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争辩,”哈利急忙说,“也拿上这个——”他把袜子扔进罗恩的手里。 “谢谢,”罗恩说,“呃——为什么要给我袜子?” “你们需要裹在袜子里面的东西,那是福灵剂。也分一点给金妮。替我向她说声再见。我得走了,邓布利多在等着呢——” “不!”赫敏说,这时罗恩拿出了那个装有金色药水的小瓶子,满脸敬畏的表情,“我们不需要这个,你带着它,谁知道你会遇上什么情况?” “我没事的,我和邓布利多在一起,”哈利说,“我想知道你们没问题……别那样,赫敏,再见……” 然后他就走了,匆匆钻过肖像洞口朝门厅赶去。 邓布利多正在橡木大门口等着。他转过身,哈利正好刹住脚,站在最上面的石头台阶上,喘着粗气,两肋间火辣辣地刺痛。 “我希望你穿上隐形衣,”邓布利多说,等哈利穿上后,他又说,“很好。我们走吧?” 邓布利多立刻下了石头台阶,他的旅行斗篷在夏日静止的空气里几乎纹丝不动。哈利穿着隐形衣匆匆地跟着他,仍在喘气,身上出了很多汗。 “可是别人看到你出去会怎么想呢,教授?”哈利问,脑子里想着马尔福和斯内普。 “我去霍格莫德喝一杯,”邓布利多轻松地说,“我有时候去罗斯默塔那儿坐坐,或者去猪头酒吧……或者假装去那里,这是一个掩饰真实目的地的好方法。” 他们在渐浓的暮色中往外走去。空气中充满温暖的青草气息、湖水的味道,以及从海格的小屋飘来的烧木头的烟味。很难相信他们要去做危险的、令人恐惧的事情。 “教授,”当车道尽头处的大门映入眼帘时,哈利轻轻地问,“我们要幻影显形吗?” “是的,”邓布利多说,“你现在已经能够幻影显形了,是吧?” “是的,”哈利说,“但我还没有证书。” 他觉得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显形后离他要去的地方还有一百英里,那不就坏了事吗? “没关系,”邓布利多说,“我可以再帮助你一次。” 他们出了大门,走上了暮色笼罩的通往霍格莫德的荒凉小路。夜色降临的速度同他们的脚步一般快,当他们来到大马路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店铺的窗户里闪着灯光,他们走近三把扫帚酒吧时,听到了沙哑的叫喊声。 “——不许进来!”罗斯默塔大喊道,强行撵出一个看起来很邋遢的巫师,“哦,你好,阿不思……这么晚出来……” “晚上好,罗斯默塔,晚上好……原谅我,我要去猪头酒吧……别见怪,只是我今晚想有一个更安静的氛围……” 过了一小会儿,他们拐进了一条小街,猪头酒吧的标记在吱吱地发出轻响,尽管没有风。与三把扫帚相比,这间酒吧里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们没有必要进去,”邓布利多扫视了一圈,喃喃地说,“只要没有人看见我们离开……现在你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哈利。不用抓得太紧,我只是引着你。我数三声——一……二……三……” 哈利旋转起来。立刻又是那种恐怖的感觉,像是被挤在一个厚厚的橡皮管子里,他不能呼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遭受着挤压,简直要超过他忍耐的极限了。然后,就在他认为自己肯定要窒息时,无形的管子突然迸裂开来,他站在凉爽的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咸丝丝的空气。 第164章岩洞 哈利可以闻到大海的气味,听见波涛汹涌的声音。他望着远处月光下的大海和繁星点点的夜空,一阵寒冷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站在一块露出海面的高高的黑色岩石上,海浪在他脚下翻滚,泛起泡沫。他扭头朝后望去。身后耸立着一座悬崖,陡峭的岩壁直落而下,黑糊糊的看不清面目。几块很大的岩石,如哈利和邓布利多站着的这块,似乎是过去某个时候从悬崖的正面脱落下来的。四下里光秃秃的,满目荒凉,除了苍茫的大海和岩石,看不见一棵树,也没有草地和沙滩。 “你觉得怎么样?”邓布利多问。听他那口气,仿佛他在问哈利这里是不是一个理想的野餐地点。 “他们把孤儿院的孩子带到这儿来了?”哈利问,他想象不出比这儿更不舒服的旅游地了。 “确切地说,不是这儿。”邓布利多说,“在我们后面那些悬崖的半腰上,有一个勉强称得上村庄的地方。我相信他们把孤儿们带到了那儿,让他们呼吸呼吸大海的空气,看看海浪。不,我认为只有汤姆·里德尔和那几个被他欺负的孩子曾经到过这个地方。麻瓜不可能爬上这块岩石,除非他们特别擅长攀岩;船也没法靠近悬崖,周围的水域太危险了。我可以想象里德尔是怎么爬上来的,魔法肯定比绳索更管用。他还带了两个小孩子,大概是为了享受恐吓他们的乐趣吧。我想其实他一个人上来就行了,你说呢?” 哈利又抬头看了看那道悬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他的——还有我们的——目的地还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走吧。” 邓布利多示意哈利走到岩石边缘,岩石上有许多可供踩脚的参差不齐的凹缝,通向下面那些在悬崖周围、半露出海面的巨型卵石。从这里攀岩而下非常危险,邓布利多那只焦枯的手不听使唤,行动比较迟缓。低处的岩石被海水冲刷得滑溜溜的。哈利感觉到散发着海腥味儿的冰冷水花溅在他脸上。 “荧光闪烁!”邓布利多下到最靠近悬崖正面的那块巨型卵石上,蹲下身念了句咒语。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他身下几英尺处的黝黑海面上闪烁着。他身边那道漆黑的岩壁也被照亮了。 “看见了吗?”邓布利多轻声问,一边把魔杖举得更高一些。哈利看见悬崖上有一道裂缝,黑黢黢的海水在里面打着旋儿。 “你不介意把身上弄湿吧?” “没关系。”哈利说。 “那就把你的隐形衣脱掉——现在没必要穿着它了——然后让我们冒险试一试吧。” 邓布利多突然变得像年轻人一样身手敏捷,他从那块卵石上轻轻地滑进海水里,朝岩石表面那道漆黑的裂缝游去。他把魔杖叼在嘴里,采用的是完美的蛙泳姿势。哈利脱下隐形衣塞进口袋,也跟了上去。 海水冷极了。哈利的衣服被水浸透之后,变得胀鼓鼓沉甸甸的,拽着他直往下沉。他深深吸了几口气,闻到刺鼻的盐腥味儿和海藻味儿,他挣扎着寻找那道正往悬崖深处移动、变得越来越小的闪烁的亮光。 很快,裂缝变成了一条漆黑的暗道,哈利看得出来,涨潮的时候暗道肯定会被海水灌满。两边粘满黏泥的岩壁只间隔三英尺宽,在邓布利多魔杖一闪而过的亮光照耀下,像柏油一样闪着湿漉漉的光。再往里去一点,暗道向左一拐,哈利看见它一直伸向悬崖的最深处。他继续跟着邓布利多往前游,冻得麻木的手指在粗糙、潮湿的岩石上擦过。 然后,他看见前面的邓布利多从水里站了起来,银白色的头发和黑色长袍都闪烁着水光。哈利游到那里,发现有台阶通向一个很大的岩洞。他费力地登上台阶,水从湿透的衣服里哗哗往下直流。他终于走出了海水,周围的空气寂静而寒冷,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邓布利多已经站在了岩洞中央,魔杖高高地举在手里,他原地缓缓地转着圈,仔细查看着岩壁和洞顶。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邓布利多说。 “你怎么知道的?”哈利小声问。 “它见识过魔法。”邓布利多简短地说。 哈利不知道他这样浑身发抖,是因为寒冷侵入了骨髓呢,还是因为他也意识到了魔咒的存在。他注视着邓布利多继续在原地慢慢地旋转,显然是在专注地研究某些哈利看不见的东西。 “这只是前厅,是入口大厅,”邓布利多过了片刻说道,“我们需要进到里面去……现在挡住我们的是伏地魔布下的机关,而不是大自然设置的障碍……” 邓布利多走近洞壁,用焦黑的指尖抚摸着它,又用一种奇怪的、哈利听不懂的语言轻声说着什么。邓布利多从右边绕着岩洞走了两圈,边走边尽可能地触摸粗糙的洞壁,偶尔停下来用手指在某个地方上上下下地摸索一番。最后,他终于停住脚步,把手掌平按在洞壁上。 “这儿,”他说,“我们从这儿进去。入口是隐蔽的。” 哈利没有问邓布利多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没见过哪个巫师这样解决难题:只用眼睛看,用手摸。不过哈利早就知道,弄得乒乒乓乓、烟雾大作的,通常是水平较低的人的特点,而不是高手的做派。 邓布利多从洞壁前往后退了几步,用魔杖指向岩石。顿时,那里出现了一道拱门的轮廓,放射出耀眼的白光,似乎裂缝后面有强烈的灯光照着。 “你成——成功了!”哈利说,他的牙齿在嘚嘚地打着战,但他的话音未落,那道轮廓就不见了,岩石还跟刚才一样坚硬厚实,上面什么也没有。邓布利多扭头看了看。 “哈利,真对不起,我忘记了。”他说。他用魔杖一指哈利,哈利的衣服立刻变得干爽、暖和了,就像挂在熊熊的炉火前烘过一样。 “谢谢。”哈利感激地说,可是邓布利多已经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坚实的洞壁。他没有再尝试别的魔法,只是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壁,似乎那上面写着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哈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不想打断邓布利多的思路。 然后,足足过了两分钟,邓布利多轻声说:“哦,当然不会。太低级了。” “你说什么,教授?” “我认为,”邓布利多说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长袍里掏出一把银质的短刀,就是哈利用来切魔药配料的那种,“我们需要付出代价才能通过。” “代价?”哈利说,“你必须给这道门一些东西?” “是的,”邓布利多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是血。” “血?” “所以我说太低级了。”邓布利多说,他的口气里透着轻蔑,甚至失望,似乎伏地魔没能达到邓布利多预期的标准,“我相信你也明白,其道理是想让对手削弱自己方能进入。伏地魔又一次没能理解,有许多东西比肉体的伤害可怕得多。” “是啊,但如果能够避免……”哈利说,他遭受过的痛苦太多了,不愿意再经历更多。 “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邓布利多说着把长袍袖子往上抖了抖,露出了受伤的那只手的小臂。 “教授!”哈利看见邓布利多举起了短刀,赶紧走上前去阻止道,“让我来,我——”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更年轻,更结实?然而邓布利多只是微微笑了笑。一道银光闪过,喷出一股殷红,岩石表面顿时洒满了闪亮的、暗红色的血珠。 “你很善良,哈利。”邓布利多说,他用魔杖尖划过他在自己手臂上割开的那道深深的伤口,伤口立刻就愈合了,就像斯内普给马尔福疗伤的情景一样,“可是你的血比我的更有价值。啊,看来真的有效,是不是?” 洞壁上又一次出现了那道白得耀眼的拱门轮廓,这次它没有隐去。拱门里那块洒满鲜血的岩石突然消失了,露出一个门洞,里面似乎是无尽的黑暗。 “跟我来吧。”邓布利多说着走过了门洞,哈利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一边匆匆点亮了自己的魔杖。 他们眼前是一副十分怪异的景象。他们站在一片黑色的大湖岸边,湖面无比宽阔,一望无际,哈利看不见远处的对岸。他们所处的山洞很高,抬头望去也看不见洞顶。远远的,像是在湖的中央,闪烁着一道朦胧的、绿莹莹的光,倒映在下面死寂的湖水中。除了那道绿光和两根魔杖发出的亮光,四下里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而这几道亮光的穿透性也不像哈利预想的那么强,这里的黑暗似乎比普通的黑暗更稠密,更厚重。 “我们往前走吧,”邓布利多轻声说,“千万小心,不要踩进水里。紧紧地跟着我。” 他绕着湖岸往前走,哈利紧跟在他后面。他们的脚步踏在湖边狭窄的岩石上,发出啪啪的回声。他们一直往前走,可是四周的景象没有丝毫改变:一边是粗糙的岩洞壁,另一边是无边无际、光滑如镜的黑色湖面,湖的正中央闪烁着那道神秘的绿光。哈利感觉这个地方以及这种寂静令人压抑,心神不安。 “教授?”他忍不住问道,“你认为魂器藏在这里?” “哦,是的,”邓布利多说,“是的,我相信是藏在这里。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它。” “我们不能……我们不能试一试召唤咒吗?”哈利说,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愚蠢的建议,但他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可以,”邓布利多说着突然停住脚步,哈利差点儿撞到他身上,“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噢……好吧……” 哈利没有料到这点,他清了清嗓子,举起魔杖,大声说道:“魂器飞来!” 随着爆炸般的一声巨响,一个白森森的大家伙从二十英尺开外的漆黑湖面上蹿了上来。哈利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哗啦一声,它又消失了,在平静的水面上溅起大片很深的波纹。哈利惊得往后一跳,撞在了岩壁上。他转向邓布利多,心脏仍在咚咚地狂跳着。 “那是什么?” “我想,如果我们试图抓取魂器,它就会做出反应。” 哈利转脸又看了看湖水。湖面又变得像黑色的玻璃一样,明亮而光滑了。那些波纹消失的速度快得离奇,但哈利的心仍然跳得像打鼓一样。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吗,先生?” “我早就知道如果我们明目张胆地想拿到那个魂器,肯定就会遭遇一些什么。哈利,你的主意很不错,用最简便的方法弄清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哈利说,眼睛望着平静而凶险的湖面。 “你应该说那些东西,”邓布利多说,“我不相信它们只有一个。我们继续往前走好吗?” “教授?” “怎么了,哈利?” “你认为我们需要下到湖里去吗?” “下湖?除非我们的运气特别不好。” “你不认为魂器在湖底下吗?” “哦,不……我认为魂器在湖的中央。” 邓布利多指了指湖中央那道朦胧的绿光。 “那么我们必须到湖中央才能拿到它了?”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哈利没再说什么。他脑子里想的净是水怪、水妖、水鬼、巨蟒和幽灵…… “啊哈!”邓布利多说着又停住了脚步,这次哈利真的撞到了他身上。哈利在黑黢黢的湖水边踉跄着眼看快要栽倒,邓布利多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来。“真抱歉,哈利,我应该打个招呼的。请往后站,贴在岩壁上,我认为我已经找着地方了。” 哈利不明白邓布利多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一片漆黑的湖岸跟别处没有什么不同,然而邓布利多像是觉察到了某些特殊之处。这次,他的手不是在岩壁上抚摸,而是在空气中慢慢划动,似乎想找到并抓住某个无形的东西。 “嗬嗬!”几秒钟后,邓布利多高兴地说。他把手一合,抓住了空气中哈利看不见的某个东西。邓布利多慢慢挪向湖边,哈利紧张地注视着邓布利多带铜扣的鞋尖挪到了岩石边缘的最外面。邓布利多仍然悬空攥着那只手,另一只手举着魔杖,用魔杖尖敲了敲他的拳头。 立刻,一条粗粗的绿色铜链突然从湖水深处冒了出来,蹿向邓布利多紧攥的拳头。邓布利多用魔杖敲了敲链条,链条便开始像蛇一样从他的拳头里滑过,在地上盘成一堆,丁丁当当的声音撞在岩壁上,发出响亮的回声。链条把某个东西从漆黑的湖底拽了上来。哈利惊愕地看着一条小船的船头如幽灵一般突然冒出湖面,像链条一样发出绿莹莹的光,朝哈利和邓布利多站着的湖岸漂浮过来,几乎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你怎么知道它在那儿?”哈利惊诧地问。 “魔法总会留下痕迹的,”邓布利多说,随着砰的一声轻响,小船撞上了湖岸,“有时候是非常明显的痕迹。我教过汤姆·里德尔,知道他的风格。” “这……这只小船安全吗?” “哦,我认为是安全的。伏地魔需要有一种办法,在他万一需要探望或取走他的魂器时,可以顺利地穿过湖面,以免激怒他安置在湖里的那些家伙。” “那么,如果我们乘着伏地魔的船过湖,水里的那些家伙就不会对我们下手了,是吗?” “我认为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它们发现我们不是伏地魔,肯定会对我们下手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进行得还算顺利。它们允许我们把小船从湖里弄了上来。” “可是它们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做呢?”哈利问,他无法摆脱脑海里浮现出的可怕画面:当他们远远离开湖岸时,便会有许多触手从漆黑的湖水里伸出来。 “伏地魔坚信只有技艺十分高超的巫师才能发现那条小船,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邓布利多说,“我认为,他准备好了冒险让别人发现小船——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他在前面还设置了一些只有他自己能够穿越的障碍。待会儿我们就能看到他是不是正确了。” 哈利低头看看小船。确实是一条很小的船。 “它好像不是给两个人坐的,能吃得住我们俩的重量吗?我们俩加在一起会不会太重了?” 邓布利多轻声笑了。 “伏地魔不会考虑到重量,他只考虑有多少魔法力量穿越了他的湖。我倒认为这条船可能被施了一个魔咒,一次只能乘坐一位巫师。” “那——?” “我认为不会把你算在内的,哈利,你不够年龄,还没有资格。伏地魔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来到这个地方。我认为,跟我的力量相比,你的力量恐怕可以忽略不计。” 这番话听得哈利垂头丧气,邓布利多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又补充道:“伏地魔错了,哈利,伏地魔错了……老年人低估年轻人,是愚蠢和健忘的……好了,这次你先上,留神别碰到水。” 邓布利多让到一边,哈利小心翼翼地爬上船。邓布利多也跨了进去,把链条盘起来堆在船底。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哈利没法舒舒服服地坐着,只能蹲下来,膝盖顶在船帮上。小船立刻就出发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船头穿透水面发出的柔和的沙沙声。小船在自动行驶,不用他们动手,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把它拉向了湖中央的那道绿光。很快,山洞的岩壁看不见了,他们感觉就像在大海上一样,只是周围没有海浪。 哈利低头看去,随着小船的行进,只见魔杖的光亮映在黑糊糊的水面上,闪烁着点点金光。小船在玻璃一般光滑的湖面切开深深的波纹,像黑色镜面上的沟槽…… 就在这时,哈利看见了它——白得像大理石一样,在水面下几英寸的地方漂浮。 “教授!”他说,惊恐的声音在寂静的水面上发出响亮的回音。 “哈利?” “我好像看见水里有一只手——一只人的手!” “是的,我相信你看见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哈利低头望着湖水深处,寻找着那只消失了的手,嗓子眼里涌起一种想吐的感觉。 “那么,刚才从水里蹿出来的那个东西——?” 没等邓布利多回答,哈利就自己找到了答案。魔杖的亮光又掠过一片水面,这次哈利看见离水面几英寸的地方仰面躺着一个死人:他那双睁着的眼睛迷迷蒙蒙的,好像里面结着蛛网,头发和长袍像烟雾一样在他身体周围打着旋儿飘荡着。 “这里面有死尸!”哈利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尖利得多,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是的,”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们暂时还用不着担心它们。” “暂时?”哈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把目光从湖水里收了回来,望着邓布利多。 “只要它们仅仅在我们船底下静静地漂浮着,”邓布利多说,“一具死尸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哈利,就像黑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一样。可伏地魔不这样认为,他肯定暗暗地害怕这两样东西。他又一次暴露了他缺乏智慧。当我们面对死亡和黑暗时,我们害怕的只是未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哈利什么也没说。他不想争辩,但他一想到他们周围和他们船底下漂浮着死尸,就觉得特别恐怖,而且,他不相信那些死尸没有危险。 “可是刚才就有一具跳了出来。”他说,努力想使声音像邓布利多的那样平静自然,“我试着用召唤咒召集魂器时,一具死尸蹿出了湖面。” “是啊,”邓布利多说,“我相信当我们去拿魂器时,就会发现它们不那么安静了。不过,就像居住在寒冷和黑暗中的许多生物一样,它们害怕光明和温暖,到时候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求助于它们——火,哈利。”邓布利多看到哈利脸上困惑的表情,又微笑着补充道。 “噢……是啊……”哈利急忙说。他转过脸去望着那道绿光,小船仍然不可阻挡地朝那里驶去。现在,他再也无法假装自己不害怕了。一望无际的黑湖,里面漂浮着死尸……他觉得他碰见特里劳尼教授,把福灵剂交给罗恩和赫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突然希望自己当时好好地跟他们告一个别……而且,他甚至没有看见金妮…… “快要到了。”邓布利多欢快地说。 果然,绿光似乎终于变得更大更亮了,几分钟后,小船轻轻地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停住了。哈利起先没有看清,等他举亮的魔杖,便看见他们来到了湖中央一座光滑的岩石小岛上。 “小心别碰到湖水。”哈利从船上下来时,邓布利多再次警告道。 小岛跟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差不多大:一大块平坦的黑色石板,上面空荡荡的,只有发出那道绿光的光源。现在离近了看,绿光显得明亮多了。哈利眯起眼睛看着它,起初他以为是一盏什么灯,接着他看到绿光是从一个类似冥想盆的石盆里发出来的,石盆下面有个底座。 邓布利多走近石盆,哈利也跟了过去。他们并排站在那里,望着石盆里面。满满一盆翠绿色的液体,发出闪闪的磷光。 “这是什么?”哈利轻声问。 “我不能肯定,”邓布利多说,“不过,是比鲜血和死尸更令人担心的东西。” 邓布利多把遮住那只黑手的长袍袖子朝上抖了抖,枯焦的手指尖伸向了液体表面。 “先生,不,别碰它——!” “我碰不到它。”邓布利多淡淡地笑了笑,“看见了吗?我的手没办法再往前伸了。你试试看。” 哈利瞪着眼睛把手伸向石盆,想去触摸那些液体。可他遇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他的手无法接近液体。不管他的手怎么使劲往下伸,手指碰到的似乎都是坚硬无比、牢不可摧的空气。 “哈利,请你让开。”邓布利多说。 他举起魔杖,在液体表面做出一些复杂的动作,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液体发出的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哈利默默地看着邓布利多作法,直到邓布利多收回魔杖,他才觉得又可以说话了。 “你认为魂器就藏在这里面吗,先生?” “哦,是的。”邓布利多更专注地凝视着石盆。哈利看见他的脸倒映在平滑的绿色液面上。“可是怎么才能拿到它呢?这种液体,手伸不进去,不能使它分开、把它舀干或者抽光,也不能用消失咒使它消失,用魔法使它变形,或用其他方式改变它的性质。” 邓布利多似乎是心不在焉地又举起魔杖,在空中旋转了一下,变出一只高脚水晶酒杯抓在手里。 “我只能得到这样的结论:这种液体需要喝掉。” “什么?”哈利说,“不行!” “我认为是这样:只有把它喝掉,我才能让石盆变空,看清底下藏着什么。” “可是如果——如果它把你毒死了呢?” “哦,我相信它不会有那样的作用。”邓布利多轻松地说,“伏地魔不会愿意毒死来到这座小岛上的人。” 哈利无法相信。难道邓布利多又是那样荒唐地一味把人往好处想吗? “先生,”哈利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通情达理,“先生,我们面对的是伏地魔——” “对不起,哈利。我应该这么说:他不会愿意立即害死来到这座小岛上的人,”邓布利多自己纠正道,“他会让他们再活一段时间,弄清他们怎么能够穿越他的那些防御机关,最重要的是,弄清他们为什么如此渴望清空石盆。你别忘了,伏地魔相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魂器。” 哈利还想说话,但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让他别出声。邓布利多对着翠绿色的液体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在费力地思索着什么。 “毫无疑问,”他最后说道,“这种药剂肯定会阻止我获取魂器。它大概会使我瘫痪,使我忘记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使我感到极度痛苦,无法集中意念,或者以其他方式使我丧失能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哈利,就需要你来确保我不停地喝下去,即使你必须把药水灌进我紧闭的嘴巴里。明白吗?” 他们的目光在石盆上方相遇了。两张惨白的脸都被那种古怪的、绿莹莹的光映照着。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邀请他一起来的——就是为了他能强迫邓布利多喝下一种或许会给他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的药水? “你还记得我带你一起来的条件吗?”邓布利多问。 哈利迟疑着,望着那双被石盆的光映得发绿的蓝眼睛。 “可是,万一——?” “你发誓要听从我的命令的,是不是?” “是,可是——” “我提醒过你可能会有危险,是不是?” “是,”哈利说,“可是——” “那就好,”邓布利多说着又把袖子往上抖了抖,举起空的高脚酒杯,“这就是我的命令。”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喝药水呢?”哈利绝望地问。 “因为我比你老得多、聪明得多,而我的价值比你小得多。”邓布利多说,“我最后再问一遍,哈利,你能不能向我发誓,你会尽全部的力量让我继续喝下去?” “难道不可以——?” “你能不能发誓?” “可是——” “发誓,哈利!” “我——好吧,可是——” 不等哈利再提出反抗,邓布利多就把水晶杯子放进了液体。那一瞬间,哈利真希望邓布利多不能用酒杯接触到药水,然而,水晶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杯子满了,邓布利多把它举到了嘴边。 “祝你健康,哈利。” 他一饮而尽。哈利惊恐地注视着,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石盆的边缘,攥得指尖都发麻了。 “教授?”他看到邓布利多放下了空杯子,便担忧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哈利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痛苦。邓布利多闭着眼睛再一次把杯子伸进了石盆,舀起满满的一杯,又喝了下去。 邓布利多默默地喝了三杯。喝到第四杯时,他踉踉跄跄地往前扑倒在石盆上。他的眼睛仍然闭着,呼吸很沉重。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他的嗓子眼发紧,“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的脸在抽搐,似乎他正在沉睡,正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他攥着杯子的手松弛下来,药水眼看就要洒了,哈利上前一步抓住水晶杯,把它端得稳稳的。 “教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又大声问了一遍,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邓布利多喘着粗气说话了,哈利简直听不出那是他的声音,因为他从未见过邓布利多这样害怕。 “我不想……别逼我……” 哈利望着他如此熟悉的这张苍白的面孔,望着那个鹰钩鼻子和那副半月形眼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喜欢……想停止……”邓布利多呻吟着说。 “你……你不能停止,教授,”哈利说,“你必须不停地喝下去,记得吗?你告诉过我,你必须不停地喝下去。来……” 哈利把杯子硬塞到邓布利多的嘴边往里灌着,邓布利多把杯子里剩下的药水喝了下去。哈利真讨厌自己,从心底里反感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邓布利多呻吟着,哈利重新把酒杯放进石盆,为他舀起满满一杯,“我不想……我不想……放开我……” “没事的,教授,”哈利说,他的手在颤抖,“没事的,有我呢——” “让它停止,让它停止。”邓布利多呻吟道。 “好的……好的,这就让它停止。”哈利哄骗他说。又把酒杯里的液体灌进了邓布利多张开的嘴巴里。 邓布利多失声尖叫,凄厉的声音越过沉寂的黑湖,在大山洞里回荡着。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别逼我,我不想……” “没事的,教授,没事的!”哈利大声说,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几乎舀不起第六杯药水了。石盆已经空了一半。“你什么事也没有,你是安全的,这不是真的,我发誓这不是真的——来,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 邓布利多听话地喝了下去,就好像哈利递给他的是一种解药,可是,他刚喝光杯里的药水,就扑通跪倒在地上,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哭泣着说,“请让它停止吧,我知道我做错了,哦,请让它停止吧,我再也、再也不会了……” “这就让它停止,教授。”哈利说,他的声音变得又粗又哑,他把第七杯药水灌进了邓布利多的嘴里。 邓布利多蜷缩成一团,似乎周围有一些看不见的人在折磨他。他的手胡乱挥动着,差点把哈利颤抖的手里那只重新舀满的杯子打翻,嘴里呻吟道:“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我的错,冲我来吧……” “来,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你很快就没事了。”哈利不顾一切地说,邓布利多又一次听话地张开了嘴巴,尽管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从头到脚抖个不停。 然后,他向前一扑,再一次大声惨叫,并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哈利满满地舀起了第九杯药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那个,不要那个,让我做什么都行……” “喝吧,教授,喝吧……” 邓布利多像个渴极了的孩子一样喝着,可是刚一喝完又惨叫起来,好像他的五脏六腑都着了火似的。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哈利舀起第十杯药水,觉得水晶杯已经擦着盆底了。 “我们就要成功了,教授,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吧……” 他支起邓布利多的肩膀,邓布利多又一次喝干了杯里的液体。哈利重新站起来舀了满满一杯子,邓布利多突然喊叫起来,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我想死!我想死!让它停止,让它停止吧,我想死!” “把这个喝了,教授,把这个喝了吧……” 邓布利多又喝了,可是刚一喝完,他就喊道:“让我死吧!” “喝完——喝完这一杯就行!”哈利喘着气说,“就喝这一杯……快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邓布利多大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药水,然后,他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脸朝下翻滚在地上。 “不!”站起来重新用酒杯舀药水的哈利喊道,他把杯子扔进了石盆,冲过来扑在邓布利多身边,把他翻过来仰面躺着。邓布利多的眼镜歪了,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紧闭着。“不,”哈利一边摇晃着邓布利多一边说,“不,你没有死,你说过这不是毒药,醒醒,快醒醒——恢复活力!”他用魔杖指着邓布利多的胸口喊道,一道红光一闪,可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恢复活力——先生——求求你——” 邓布利多的眼皮在抖动,哈利的心欢跳起来。 “先生,你——?” “水。”邓布利多声音嘶哑地说。 “水,”哈利喘着粗气说,“——好的——” 他一跃而起,抓起刚才丢在石盆里的杯子。他没有注意到那个金挂坠盒就盘绕在它下面。 “清水如泉!”他用魔杖指着酒杯大喊了一声。 杯里立刻出现了满满的清水。哈利跪在邓布利多身边,扶起他的头,把杯子端到他的唇边——可是杯子已经空了。邓布利多呻吟了一声,又开始重重地喘着粗气。 “刚才还有的——等等——清水如泉!”哈利又用魔杖指着杯子说道。转眼间,杯里又是满满的清水,可是他刚把它端到邓布利多的嘴边,水就又一次消失了。 “先生,我在想办法,我在想办法!”哈利焦急万分地说,但是他知道邓布利多不可能听见。邓布利多翻过去侧身躺着,嗓子里发出粗重的、呼噜呼噜的喘息声,听上去令人心痛欲绝。“清水如泉——清水如泉——清水如泉!” 杯子再一次变满又变空。邓布利多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哈利的大脑紧张地转动着,他本能地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弄到水,那是伏地魔早就计划好了的…… 他奔过去扑倒在岩石边,把杯子伸进湖里,舀了满满一杯冰冷的湖水,这次水没有消失。 “先生——给!”哈利喊道,他向前一扑,笨手笨脚地把水倒在了邓布利多的脸上。 他只能做到这样了,因为,他那没拿杯子的胳膊上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但并不是因为有冰冷的湖水溅在上面。一只黏糊糊、白森森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家伙正在慢慢地把他往岩石后面拖。湖面不再光滑如镜,而是在剧烈地搅动。哈利抬眼望去,到处都是白森森的脑袋和手从黑糊糊的水里冒出来,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都睁着凹陷的、没有视觉的眼睛,朝岩石这边漂浮过来:漆黑的湖水里浮现出一大片死尸。 “统统石化!”哈利大喊,他一边拼命抓住岛上光滑潮湿的岩石表面,一边用魔杖指着那个抓住他胳膊的阴尸。阴尸松开了他,扑通一声跌回到水里。哈利挣扎着站起来。可是更多的阴尸已经爬上了岩石,它们枯槁的手抓住滑溜溜的岩石,空洞洞、雾蒙蒙的眼睛盯着他,被水浸湿的破衣烂衫拖在身后,一张张凹陷的脸上带着鄙夷的神情。 “统统石化!”哈利又大喊了一声,他一边后退一边使劲在空中挥舞着魔杖。六七具阴尸被击倒了,但是更多的阴尸朝他逼来。“障碍重重!速速绑缚!” 几具阴尸踉跄着摔倒了,其中一两个被绳子捆了起来,然而,在它们后面爬上岩石的那些阴尸只是跨过它们,或踩着它们倒下的身体又走了过来。哈利继续使劲挥舞着魔杖,大声喊道:“神锋无影!神锋无影!” 阴尸们破烂的湿衣服和冰冷的皮肤上出现了深深的大口子,但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它们无知无觉,继续一步步逼了过来,朝哈利伸出一双双干枯的手。哈利又往后退了几步,感觉有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那些像死亡一样冰冷、没有血肉的胳膊,把他从地面上抱了起来,缓缓地、但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黑湖。哈利知道他没有办法脱身,他肯定会被淹死的,成为另一具守护伏地魔某个灵魂碎片的阴尸…… 可是就在这时,黑暗中出现了腾腾的火焰:一个明亮的、金红色的火环环绕在岩石周围,那些紧紧抓住哈利的阴尸一具具变得脚步踉跄,身体摇晃。它们不敢穿过火焰进入湖水,只好扔下了哈利。哈利摔在地上,脚滑在岩石上,擦破了胳膊,但是他赶紧挣扎着爬起来,举起魔杖警惕地望着四周。 邓布利多已经又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像周围的阴尸一样惨白,但是个子比它们都高,火光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他的魔杖像火把一样高高地举着,魔杖尖上蹿出一道道火焰,像一根巨大而温暖的套索,把阴尸们都围了起来。 阴尸们互相撞在一起,晕头转向地想逃避围住它们的火焰…… 邓布利多从石盆底下捞起挂坠盒,塞进了他的长袍里面。他一言不发,示意哈利到他身边去。阴尸们被火焰弄昏了头脑,似乎没有意识到它们追捕的人正要离开小岛。这时邓布利多领着哈利向小船走去,那道火环围着他们,随着他们一起移动。不知所措的阴尸们簇拥着他们来到湖边,迫不及待地重新滑入黑暗的湖水中。 哈利浑身都在发抖,他以为邓布利多没有力气爬上小船了。邓布利多上船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他似乎在用全部的精力维持他们周围那道防护的火环。哈利扶着他,让他在小船里坐好。两人刚刚挤坐进去,小船就掠过漆黑的水面往回驶去,离开了仍然被火环包围的岩石。那些在水下漂浮的阴尸似乎再也不敢露面了。 “先生,”哈利喘着气说,“先生,我忘记了——忘记了火——他们突然朝我扑来,把我吓坏了——” “可以理解。”邓布利多喃喃地说。哈利惊恐地听出他的声音十分虚弱。 随着砰的一声轻响,他们到了岸边,哈利抢先跳下小船,回身搀扶邓布利多。邓布利多刚一上岸,举着魔杖的手就垂了下去。火环消失了,但是阴尸没有再从湖里冒出来。小船又一次沉入水中,那根链条也丁丁当当地重新滑进湖水里。邓布利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体靠在山洞的岩壁上。 “我很虚弱……”他说。 “别担心,先生,”哈利赶紧说道,他看到邓布利多极度苍白的脸色和精疲力竭的样子,心里非常不安,“别担心,我们俩会回去的……靠在我身上,先生……” 哈利把邓布利多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拉过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承受着校长的大部分重量,沿着湖边往回走。 “那个保护机关……毕竟还是……设计得很巧妙的。”邓布利多有气无力地说,“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你干得不错,非常漂亮,哈利……” “现在别说话了,”哈利说,邓布利多的声音变得这样含糊,脚步变得这样无力,真让他感到害怕,“节省些体力,先生……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 “那道拱门肯定又封死了……我的刀子……” “用不着了,我被岩石擦伤了,”哈利坚决地说,“你只要告诉我位置……” “这儿……” 哈利把受伤的胳膊在石头上擦了擦,拱门收到这份血的礼物,立刻重新打开了。他们穿过外面的山洞,哈利搀扶着邓布利多,回到悬崖上那道裂缝里冰冷的海水中。 “一切都会顺利的,先生,”哈利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刚才邓布利多虚弱的声音让他担忧,现在他的沉默更让他揪心,“差不多快要到了……我可以幻影显形,把我们俩都带回去……别担心……” “我不担心,哈利,”邓布利多说,尽管海水寒冷刺骨,他的声音却多了一点儿气力,“我和你在一起呢。” 第165章被闪电击中的塔楼 回到布满繁星的夜空下,哈利把邓布利多拖到离他们最近的那块巨型卵石顶上,扶他站了起来。邓布利多浑身透湿,瑟瑟发抖,全身的重量仍然压在哈利身上。哈利全神贯注,所有的意念都集中于他的目的地:霍格莫德村。他闭上眼睛,紧紧抓着邓布利多的胳膊,一下子跨进了那种恐怖的挤压感中。 没等睁开眼睛,他就知道成功了:海风和海腥味都消失了。他和邓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村漆黑的马路上,浑身发抖,衣服往下滴着水。恍惚间,哈利似乎看见又有阴尸从一些商店旁边钻出来,朝他一步步紧逼过来,可是他眨眨眼睛,却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四下里一片寂静,夜黑得很深,只看见几盏路灯和楼上几扇亮灯的窗户。 “我们成功了,教授!”哈利费了很大的力气低声说。他突然发现他的胸口火辣辣地痛。“我们成功了!我们拿到了魂器!” 邓布利多东倒西歪地撞在他身上。哈利起初还以为是他的幻影移形不够熟练,使邓布利多脚下失去了平衡,紧接着他看见了邓布利多的脸,在远处一盏路灯的映照下,这张脸比任何时候都苍白、没有生气。 “先生,你没事吧?” “没有以前好了,”邓布利多虚弱地说,他的嘴角在抽搐,“那种药水……可不是什么健康饮料……” 令哈利大为惊恐的是,邓布利多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先生——没事了,先生,你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想找人来帮忙,可是看不见一个人影,他只知道必须想办法赶紧把邓布利多送到校医院去。 “我们需要把你送到学校,先生……庞弗雷女士……” “不,”邓布利多说,“我需要的……是斯内普教授……不过我认为……我走不了多远……” “好的——先生,听我说——我去敲一户人家的门,找一个地方让你待着——然后我就可以跑去找庞弗雷——”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说,“我需要西弗勒斯……” “好吧,斯内普——但是我需要暂时离开你一会儿,好去——” 然而,哈利还没动身,就听见奔跑的脚步声。他的心欢跳起来:有人看见了,有人知道他们需要帮助了——他扭头一看,罗斯默塔女士顺着漆黑的街道朝他们跑来,脚上穿着毛绒高跟拖鞋,身上是一件绣着火龙的丝绸晨衣。 “我刚才拉上卧室窗帘时,看见你们幻影显形来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真不知道该——咦,阿不思这是怎么啦?” 她刹住脚步,瞪大眼睛,低头望着邓布利多。 “他受伤了。”哈利说,“罗斯默塔女士,能不能让他到三把扫帚里待一会儿,我到学校里找人来帮忙?” “你不能独自回去!你没有发现——你没有看见吗——?” “麻烦你帮我扶他一下,”哈利没有听她说话,只管对她说道,“我想我们可以把他弄进去——” “出什么事了?”邓布利多问,“罗斯默塔,怎么回事?” “黑——黑魔标记,阿不思。” 她用手指着霍格沃茨方向的天空。哈利听见这几个字,内心顿时充满了恐惧……他转眼望去。 它果然在那儿,悬挂在学校上空:那个绿得耀眼的骷髅,嘴里吐出蛇信子般的舌头,食死徒们无论什么时候闯入一座建筑物……无论在什么地方杀了人……都要留下这样的标记……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邓布利多问,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手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 “一定是几分钟前,我把猫放出去的时候它还不在那儿,可是等我上了楼——” “我们需要立刻回城堡去。”邓布利多说,“罗斯默塔,”他虽然脚步还有些踉跄,但似乎已经开始主动控制局面,“我们需要交通工具——飞天扫帚——” “我的酒吧后面有两把,”罗斯默塔说,神色非常惊恐,“要不要我跑去取来——?” “不,哈利可以办到。” 哈利立刻举起魔杖。 “罗斯默塔的扫帚飞来!” 一秒钟后,他们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酒吧的前门被撞开了。两把扫帚嗖地蹿到街上,你追我赶地冲到了哈利身边,然后突然停在腰那么高的位置上,微微地颤动着。 “罗斯默塔,请给魔法部送一个情报。”邓布利多说着骑上了离他最近的那把扫帚,“也许霍格沃茨内部的人还不知道已经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隐形衣。” 哈利从口袋里掏出隐形衣披在身上,然后骑上了他的扫帚。当哈利和邓布利多一蹬地面,飞向空中时,罗斯默塔女士已经跌跌撞撞地朝她的酒吧跑去了。两把扫帚迅疾地朝城堡飞去,哈利侧眼看了看邓布利多,想在他万一摔落时拉他一把,没想到,黑魔标记的出现似乎给邓布利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俯身伏在扫帚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黑魔标记,银白色的长头发和胡须在他身后的夜空中飘荡。哈利便也朝那个骷髅望去,恐惧像一个有毒的气泡一样膨胀着,挤压着他的肺部,他已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其他不适…… 他们离开了多久?罗恩、赫敏和金妮的好运气用完了没有?难道是他们中间的哪个人使得黑魔标记出现在学校上空?或者是纳威、卢娜,或者D.A.的其他某个成员?如果真是那样……是他叫他们在走廊上巡逻的,是他叫他们离开安全的床铺的……难道,他又要为一位朋友的死负责吗? 他们飞过先前走过的那些漆黑的、蜿蜒曲折的小巷,晚风在哈利耳边呼啸掠过,在这声音之外,他听见邓布利多又在用某种奇怪的语言低声说着什么。他们飞过围墙、进入场地时,他的扫帚颤抖了一会儿,哈利知道这其中的原因:邓布利多正在解开他亲手设置在城堡周围的那些魔法,这样他们才能迅速进入学校。黑魔标记是在城堡的制高点——天文塔的上空闪烁着。难道这意味着死亡就发生在那里? 邓布利多已经越过了钝锯齿形的城堡围墙,正从扫帚上下来。几秒钟后,哈利降落在他身边,朝四周张望着。 围墙里一片荒凉,通向城堡内的旋转楼梯的门都是关着的。四下里看不见搏斗、奋力抗争的迹象,也看不见一具尸体。 “这是什么意思?”哈利问邓布利多,他抬头望着空中的绿色骷髅,它那蛇信子般的舌头在他们头顶上闪烁着邪恶的光芒,“这个标记是真的吗?真的有人被——教授?” 就着黑魔标记发出的昏暗绿光,哈利看见邓布利多正用那只焦黑的手揪着自己的胸口。 “去把西弗勒斯叫醒,”邓布利多有气无力、但十分清晰地说,“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叫他赶紧来见我。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做,不要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要脱掉你的隐形衣。我在这里等着。” “可是——” “你发誓要服从我的,哈利——快去!” 哈利匆匆跑向旋转楼梯的门,但他刚握住铁门环,就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他转脸看着邓布利多,邓布利多示意他往后退。哈利退后几步,一边拔出了自己的魔杖。 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同时喊道:“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体顿时变得十分僵硬,他感到自己跌跌撞撞地退到塔楼的围墙边,像一座雕像一样立在那里,浑身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除你武器”并不是一个冰冻咒啊—— 这时,就着黑魔标记的绿光,他看见邓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出了围墙外,他明白了……邓布利多用无声咒定住了哈利,他念这个咒语用去的一秒钟时间,使他失去了保护自己的机会。 邓布利多背靠围墙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但仍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或忧虑。他只是望着那个除去他武器的人,说道:“晚上好,德拉科。” 马尔福朝前逼近几步,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除了他和邓布利多之外是否还有别人。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把扫帚上。 “还有谁在这儿?” “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你是一个人在单独行动吗?” 在黑魔标记的绿光下,哈利看见马尔福那双浅色的眼睛又盯住了邓布利多。 “不是,”他说,“有人支持我。今天晚上食死徒闯进了你的学校。” “很好,很好,”邓布利多说,就好像马尔福给他看了一份雄心勃勃的作业计划,“确实不错。是你想办法把他们放进来的,是吗?” “没错,”马尔福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一直没有发现!” “多么巧妙,”邓布利多说,“不过……冒昧问一句……他们此刻在哪儿呢?你好像孤立无援啊。” “他们碰到了你的几个警卫,在下面搏斗呢。不会耽搁太久的……我自己先上来。我——我要完成一项工作。” “好,那你就动手干吧,我亲爱的孩子。”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沉默。哈利被囚禁在他的隐形衣下,身体动弹不得。他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人,耳朵专心地听着远处食死徒们搏斗的声音。在他面前,德拉科·马尔福只是呆呆地盯着阿不思·邓布利多,而邓布利多竟然不可思议地笑了。 “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你怎么知道?”马尔福立刻问道。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句话听上去多么幼稚。在黑魔标记的绿光下,哈利看到他的脸红了。 “你不知道我的能力,”马尔福说,语气变得凶狠起来,“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 “噢,我当然知道。”邓布利多和蔼地说,“你差点杀死了凯蒂·贝尔和罗恩·韦斯莱。整个这一年你都在想办法杀死我,而且越来越迫不及待。原谅我这么说,德拉科,但是你的做法很蹩脚……说实在的,真是太蹩脚了,我简直怀疑你有没有用心去做……” “我当然用心了!”马尔福激动地说,“我整整一年都在忙这件事,今晚——” 哈利听见下面城堡内的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喊叫。马尔福僵住了,扭头往身后望去。 “有人正在奋力抵抗呢。”邓布利多态度随和地说,“你刚才说到……对了,你说你终于成功地让食死徒进了我的学校,我承认,我原来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马尔福没有回答,他仍然在倾听下面的动静,似乎跟哈利一样被定住了,动弹不得。 “也许你应该一个人把活儿给干了。”邓布利多给他出主意道,“如果你的后援被我的警卫打败了呢?你恐怕也发现了,今晚这里还有凤凰社的成员。你反正并不需要帮助……我此刻没有魔杖……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马尔福只是呆呆地盯着他。 “我明白了,”邓布利多看到马尔福既不行动也不说话,就温和地对他说,“你很害怕,要等他们上来才敢动手。” “我才不怕呢!”马尔福凶狠地吼道,但他仍然没有动手伤害邓布利多,“感到害怕的应该是你!” “可是为什么呢?我认为你不会杀死我的,德拉科。杀人并不像一般人以为的那么简单……好吧,就趁我们等候你的朋友们的这点儿工夫,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他们偷偷弄进来的?你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马尔福似乎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叫喊或呕吐出来。他咽了咽唾沫,深深吸了几口气,眼睛狠狠地瞪着邓布利多,魔杖直指邓布利多的胸膛。然后,他似乎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不得不把那个多年没人使用的破消失柜修好。就是去年蒙太关在里面出不来的那个柜子。” “啊——” 邓布利多的叹息像是一声呻吟。他闭了一会儿眼睛。 “很聪明的主意……我记得柜子有两个呢,是不是?” “另一个在博金-博克商店里,”马尔福说,“他们在两个柜子之间修了一条通道。蒙太告诉我,他被关在霍格沃茨那个柜子里时,全身动弹不得,但有时候能听见学校里的动静,有时候又能听见商店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柜子在这两个地方跑来跑去似的,但是谁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最后,他总算通过幻影显形逃了出来,尽管他的考试没有及格。他的幻影显形差点要了他的命。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故事,只有我意识到了其中的含义——就连博金也不知道——只有我意识到,只要我把那个破柜子修好,就能通过两个消失柜进入霍格沃茨。” “很好,”邓布利多喃喃地说,“这样食死徒就能从博金-博克商店进入学校来帮助你……一个巧妙的计划,一个十分巧妙的计划……而且,正如你说的,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是啊,”马尔福说,奇怪的是他似乎从邓布利多的赞扬中获得了勇气和安慰,“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有些时候,”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你不能肯定是否能把柜子修好,对吗?这时你就采取了一些笨拙的、考虑不周的措施,比如捎给我一条中了魔法的项链,其实它肯定会落到别人手里……还有往蜂蜜酒里下毒,其实我喝那个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但你仍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是谁策划的,是吧?”马尔福讥笑道,这时邓布利多的身体贴着墙壁往下出溜了一点儿,显然他的腿脚已经没有力气,说不出话的哈利拼命挣扎,想摆脱束缚他的魔咒,但毫无结果。 “实际上我早就知道了。”邓布利多说,“我相信是你干的。”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马尔福问。 “我试过,德拉科。斯内普教授听从我的吩咐一直在监视你——” “他才没有听从你的吩咐呢,他答应过我母亲——” “他当然会跟你这么说,德拉科,可是——” “他是个双重间谍,你这个愚蠢的老头儿,他根本就没有替你卖命,你还被蒙在鼓里呢!” “就让我们彼此保留不同意见吧,德拉科。我碰巧很信任斯内普教授——” “哼,你正在失去对他的控制!”马尔福讥笑道,“他一直提出要帮助我——想把功劳占为己有——想插手做点什么——‘你在干什么?那条项链是你弄的?太愚蠢了,会把事情都暴露出去的——’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在那间有求必应屋里做什么,等他明天一早醒来,事情已经大功告成,他再也不会是黑魔王的宠儿了,他跟我一比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多么令人快慰。”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们都希望自己的辛勤努力得到别人的赏识,这是不用说的……但你肯定有一个同伙……在霍格莫德有一个人,可以塞给凯蒂那条——那条——啊……” 邓布利多又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快要睡着了。 “……不用说……是罗斯默塔。她中夺魂咒有多长时间了?” “你终于想明白了,是吗?”马尔福嘲笑地说。 下面又传来一声喊叫,比刚才的那声更响。马尔福再次不安地扭过头去,然后又回过头来望着邓布利多。邓布利多继续说道:“因此,可怜的罗斯默塔只好躲在她自己的厕所里,把那条项链塞给了任何一个独自上厕所的霍格沃茨学生?还有那瓶下过毒的蜂蜜酒……当然啦,罗斯默塔可以替你在那瓶酒里兑上毒药,再把它卖给斯拉格霍恩,以为它会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是啊,非常巧妙……非常巧妙……可怜的费尔奇怎么也想不到要检查罗斯默塔夫人卖出的酒……那么你告诉我,你和罗斯默塔是怎么联系的呢?对于所有进出学校的通讯联络,我们都要严格检查的呀。” “魔法硬币,”马尔福说,他似乎必须不停地往下说,他举着魔杖的那只手抖得很厉害,“我有一枚硬币,她也有一枚,我可以向她传递消息——” “就是去年那个自称‘邓布利多军’的小组采用的秘密联络方式?”邓布利多问。他的声音随和亲切,但哈利看见他说话时身子又往墙下滑了一英寸。 “对,我是跟他们学的。”马尔福狞笑着说,“给蜂蜜酒下毒的主意是从泥巴种格兰杰那里听来的,我听见她在图书馆里说费尔奇认不出药水……” “请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那个侮辱性的词。”邓布利多说。 马尔福发出一阵难听的大笑。 “眼看我就要取你的性命了,你还在意我说一句‘泥巴种’?” “是的,我很在意。”邓布利多说,这时哈利看见他双脚在地面上打了一个滑,使劲撑着不让自己瘫倒,“至于你要取我性命的事,德拉科,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了。周围没有别人,我现在手无寸铁,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你还是没有动手……” 马尔福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扭曲着,好像在品尝一种很苦的东西。 “再说说今晚的事,”邓布利多继续说道,“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你知道我离开学校了?当然啦,”邓布利多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罗斯默塔看见我离开的,我想,她一定用你们那种巧妙的硬币把消息告诉了你……” “没错,”马尔福说,“但她说你只是去喝一杯,很快就会回来……” “是啊,我确实是去喝了些东西……现在我回来了……勉强回来了,”邓布利多轻声嘟囔道,“所以你就决定给我设置一个陷阱?” “我们决定在塔楼上空悬挂黑魔标记,逼你急忙赶回来看看谁遇害了。”马尔福说,“这个办法果然有效!” “噢……也不一定……”邓布利多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目前还没有人遇害?” “有一个人死了,”马尔福说,他的声音突然升高了一个八度,“一个你们的人……不知道是谁,天太黑了……我从尸体上跨过来的……我应该在这上面等你回来的,都怪你们那些凤凰社的人出来挡道……” “不错,正是这样。”邓布利多说。 下面又传来碰撞声和人们的喊叫声,比刚才更响了,似乎有人就在通向邓布利多、马尔福和哈利这边的旋转楼梯上搏斗。哈利的心在他看不见的胸膛里狂跳,却没有人能够听见……死了一个人……马尔福从尸体上跨过来的……那会是谁呢? “没有多少时间了,”邓布利多说,“何去何从,德拉科,我们讨论一下你的选择吧。” “我的选择!”马尔福大声说,“我拿着魔杖站在这里——我要杀死你——” “亲爱的孩子,我们别再演戏了。如果你真的要杀死我,刚才除去我的武器之后你就会动手了,而不会是停下来跟我愉快地谈论这些措施和方法。” “我没有选择!”马尔福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和邓布利多的一样惨白,“我非做不可!他会杀死我!他会杀死我的全家!” “我理解你的处境,”邓布利多说,“不然我为什么在此之前一直没有跟你碰面呢?我知道如果伏地魔发现我对你起了疑心,你就会被暗杀的。” 马尔福听到那个名字,害怕地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接受了那个任务,但我不敢跟你谈起这件事,生怕他会对你使用摄神取念咒。”邓布利多继续说道,“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开诚布公地说话了……你没有造成任何破坏,没有伤害任何人,你真是很幸运,被你误伤的那些人都活了下来……我可以帮助你,德拉科。” “不,不可能,”马尔福说,他握着魔杖的那只手颤抖得非常厉害,“谁也不可能。他叫我做这件事,不然就会杀死我。我别无选择。” “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我们可以把你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安全。而且,我今晚就可以派凤凰社的成员去把你母亲也藏起来。你父亲目前在阿兹卡班还不会有危险……到时候我们也会保护他的……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马尔福呆呆地望着邓布利多。 “可是我已经走了这么远,不是吗?”他语速很慢地说,“他们以为我不等大功告成就会丧命,可是我还活着……而且你被我控制住了……现在拿魔杖的是我……你听我的摆布……” “不,德拉科,”邓布利多平静地说,“现在是你听我摆布,而不是我听你摆布。” 德拉科没有说话。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握着魔杖的那只手仍在抖个不停。哈利仿佛觉得它往下降了一点儿—— 突然,一阵脚步声嗵嗵嗵地上了楼梯,一眨眼间,马尔福被拨拉到一边,四个穿着黑袍子的人破门而出,拥到了围墙边。哈利仍然动弹不得,他怀着惊恐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四个陌生人:看来食死徒在下面的搏斗中占了上风。 一个身材粗壮、脸上带着古怪狞笑的歪嘴男人发出了呼哧带喘的笑声。 “邓布利多被逼到墙角了!”他说完便转向一个壮实的小个子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脸上也带着迫不及待的笑容,“邓布利多没有魔杖,邓布利多孤立无援!干得漂亮,德拉科,干得漂亮!” “晚上好,阿米库斯,”邓布利多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欢迎那人参加茶会,“你还带来了阿莱克托……太可爱了……” 那女人恼怒地假笑了一声。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这些小玩笑能救你的命?”她讥笑道。 “玩笑?不,不,这是礼貌。”邓布利多回答。 “动手吧。”站得离哈利最近的那个陌生人说,他四肢修长,灰色的头发和络腮胡子都纠结在一起,那件食死徒的黑袍子很不舒服地紧紧勒在身上。他的声音很古怪,是哈利从来没听过的:一种嘶哑刺耳的咆哮。哈利还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冲鼻的怪味儿,混杂着泥土味、汗味,以及——毫无疑问——血腥味。他肮脏的手指上留着长长的黄指甲。 “是你吗,芬里尔?”邓布利多问。 “没错,”那人用刺耳的声音说,“见到我很高兴吧,邓布利多?” “不,不能说很高兴……” 芬里尔·格雷伯克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鲜血滴到他的下巴上,他慢慢地、令人恶心地舔着嘴唇。 “但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孩子,邓布利多。”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现在即使在月亮不圆的日子你也要咬人?这可真奇怪……你养成了这种吃人肉的癖好,一个月一次都不能满足吗?” “说得对,”格雷伯克说,“让你震惊了,是不是,邓布利多?让你害怕了?” “唉,坦白地说,确实让我感到有些恶心,”邓布利多说,“而且,我是有点儿震惊:这位德拉科竟然偏偏把你请到他的朋友们居住的学校里来……” “我没有,”马尔福喘着气说。他没有看格雷伯克,似乎连瞄都不愿瞄他一眼。“我不知道他要来——” “我可不愿意错过到霍格沃茨来的美差,邓布利多。”格雷伯克用刺耳的声音说,“有这么多的喉咙可以撕开……味道真好,味道真好啊……” 说着,他举起一根黄黄的指甲剔起了大门牙,一边朝邓布利多狞笑着。 “我可以把你当成餐后的甜食,邓布利多……” “不行。”第四个食死徒厉声说道。他满脸横肉,一副凶相。“我们有命令的。必须让德拉科动手。好了,德拉科,快行动吧。” 马尔福更加没有斗志了。他看上去很害怕,呆呆地瞪着邓布利多的脸。邓布利多的脸色越发苍白,个头也显得比平常矮了许多,因为他靠在墙上的身体一直在往下出溜。 “要我说,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反正也不多了!”那个歪嘴男人说,他妹妹在一旁呼哧呼哧地笑着给他助阵,“你看看他——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邓老头儿?” “唉,体力不支,反应迟钝啊,阿米库斯。”邓布利多说,“总之,年老不中用啦……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到这步田地……如果你幸运的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食死徒喊道,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你还是老样子,是不是,邓老头儿?满嘴空话,不干实事,我真弄不懂黑魔王为什么要把你干掉!好了,德拉科,快动手吧!” 就在这时,下面又传来许多人混战的声音,其中一个人喊道:“他们把楼梯堵住了——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欢跳起来:这么说,这四个人并没有把对手完全消灭,他们只是突围出来跑到了塔楼顶上,而且,听下面的声音,他们好像在身后筑了一道路障—— “快,德拉科,快动手吧!”一脸凶相的男人恼怒地说。 可是马尔福抖得太厉害了,没有办法瞄准目标。 “我来吧。”格雷伯克恶狠狠地说着就朝邓布利多逼了过去,他张开两只手,露出了嘴里的尖牙。 “我说过不行!”一脸凶相的男人喊道。一道强光一闪,狼人被击到一边,撞在墙上,差点儿摔倒,脸上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哈利站在那儿,被邓布利多的魔咒束缚着,心咚咚跳得像打鼓一样,但竟然谁也听不见,这简直不可思议——只要他能够动弹,他就可以从隐形衣下面射出魔咒—— “德拉科,快动手,不然就闪开,让我们——”那女人尖声尖气地说。然而就在这时,通向围墙的门又一次被撞开了,斯内普攥着魔杖站在那里,一双黑眼睛迅速扫视着面前的场景,从瘫倒在墙上的邓布利多到那四个食死徒——其中包括气势汹汹的狼人,还有马尔福。 “我们遇到难题了,斯内普,”体格粗壮的阿米库斯说,他的目光和魔杖都牢牢地盯住邓布利多,“这小伙子好像不能——” 但是另外一个人念着斯内普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轻。 “西弗勒斯……” 这声音比哈利整晚经历的任何事情都叫他害怕。邓布利多在哀求,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斯内普没有说话,他走上前,粗暴地把马尔福推到一边。三个食死徒一言不发地闪到了后面,就连狼人似乎也被吓住了。 斯内普凝视了邓布利多片刻,他脸上粗犷的线条里刻着深深的厌恶和仇恨。 “西弗勒斯……请求你……” 斯内普举起魔杖,直指邓布利多。 “阿瓦达索命!” 斯内普的魔杖尖上射出一道绿光,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邓布利多的胸膛。哈利惊恐的尖叫声被憋在了喉咙里,他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邓布利多被击到空中。邓布利多似乎在那闪亮的骷髅下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像一个破烂的大玩偶似的,慢慢地仰面倒下去,从围墙的垛口上栽下去不见了。 第166章王子逃逸 哈利觉得自己好像也飞了出去;这没有发生……这不可能…… “离开这里,快点儿!”斯内普说。 他一把抓住马尔福的后脖颈,用力把他第一个推出了门外;格雷伯克和那身材粗壮的食死徒兄妹紧跟其后,他们俩兴奋地喘着粗气。当他们从门口消失后,哈利意识到自己又可以动了。现在让他木呆呆地瘫靠在墙上的不是魔法,而是恐惧和震惊。当那个一脸凶相的食死徒最后一个离开塔顶、正要从门口消失时,他一把掀开了隐形衣。 “统统石化!” 食死徒踉跄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硬东西砸到了他的背上,然后就像尊蜡像一样倒了下去。但是他还没着地,哈利就已经越过了他,朝着漆黑的楼梯跑了下去。 恐惧撕扯着哈利的心……他必须找到邓布利多,必须抓住斯内普……不知怎的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如果这两件事都做成了,他就可以使一切逆转……邓布利多就不可能死去…… 他纵身跃过最后十级螺旋形楼梯,落地后停住脚,举起魔杖。昏暗的灯光照着满是灰尘的走廊,好像半个屋顶都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他面前进行,他试图弄清是谁和谁在交战,忽然听到那个令他憎恶的声音叫道:“都结束了,该走了!”只见斯内普消失在走廊远处的拐角处,他和马尔福似乎是毫无损伤地冲了出去。哈利拔腿急追,忽有一人抽身朝他扑来,原来是狼人格雷伯克。哈利还没来得及举起魔杖,格雷伯克已经扑到他身上。哈利仰天倒了下去,感到又脏又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汗臭和血腥味灌入了他的口鼻之中,贪婪的热气喷到了他的喉咙口…… “统统石化!” 哈利感到格雷伯克倒在他身上,赶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开狼人。这时,只见一道绿光飞来,他赶忙躲开,然后不顾一切地向混战的人群冲去。脚下好像踩到了又软又滑的什么东西,他踉跄了一下,见是两具躯体脸朝下躺在血泊之中,但他来不及细看。哈利看到了火光般飞舞的红发,是金妮正在和粗壮的食死徒阿米库斯对战。阿米库斯朝她不停地施着魔法,而她左躲右闪,阿米库斯哈哈大笑道:“钻心剜骨——钻心剜骨——你不可能永远跳来跳去的,宝贝儿——” “障碍重重!”哈利大喊道。 他的魔咒正中阿米库斯的胸口,随着一声杀猪似的号叫,阿米库斯的身子飞了起来,撞到对面的墙上,然后滑了下去,被挡住看不见了,因为罗恩、麦格教授和卢平正在那边各自迎战一个食死徒。更远一点儿,唐克斯和一个身材庞大的金发巫师正战得不可开交,那巫师发的咒语四处乱飞,碰到墙壁反弹出去,石头震裂了,窗户玻璃震碎了…… “哈利,你从哪儿来?”金妮叫道,但哈利没有时间回答她。他低着头,向前急奔,惊险地躲过头顶上方的一个爆炸,瓦砾碎片如阵雨一般。绝不能让斯内普逃掉,他必须抓住斯内普…… “那边!”麦格教授喊道,哈利瞥见女食死徒阿莱克托双手护头飞奔着从走廊上逃去,她哥哥紧随其后。哈利奋力追着,可是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他发现自己横躺在一个人的腿上,扭头一看,竟是脸色苍白的纳威趴在地上。 “纳威,你——?” “我没事,”纳威嘟囔了一声,手紧紧地捂住肚子,“哈利……斯内普和马尔福……跑掉了……” “我知道,我正在追他们!”哈利说道,在地上冲着一个正在制造最多混乱的大块头金发食死徒施了一个魔咒,正中他的脸部,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转过身子晃了两下,吃力地跟在食死徒兄妹后面逃走了。 哈利从地上爬起来,顺着走廊向前飞奔,不顾身后乒乒乓乓的激战声、其他人叫他回去的大喊声,以及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的微弱呼叫声…… 他在拐弯处刹住脚,运动鞋踩在血迹上直打滑,斯内普已经没有影子。是不是他已经进入了有求必应屋的密室里面,还是凤凰社设了屏障,不让食死徒朝那边撤退?他飞奔着冲向下一条空空的走廊,只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咚咚的心跳声。幸好他突然看到一行带血的脚印,说明至少有一个食死徒正朝着前门的方向逃去——也许有求必应屋真的被堵上了—— 他又在一个拐弯处刹住脚,正好一个咒语飞过,他连忙俯身躲到一副盔甲后面,盔甲被炸烂了。他突然看见食死徒兄妹正从大理石楼梯上往下奔逃,连忙向他们施了几个魔咒,但只击中了楼梯口肖像中几个戴着假发的女巫,她们尖叫着跑进了旁边的像框。哈利从被炸烂的盔甲上跳过去,听见越来越多的尖叫声和喊叫声,好像城堡里的其他人都被惊醒了…… 他朝一个近道飞奔而去,希望超过食死徒兄妹并追上斯内普和马尔福,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到达场地了。在那段隐蔽楼梯的中部,他没忘记跳过那级会消失的台阶,然后从底部的一个挂毯后面冲了出去,看到走廊里站着一群穿着睡衣、不知所措的赫奇帕奇学生。 “哈利!我们听到一声响动,还有人提到了黑魔标记——”厄尼·麦克米兰说道。 “闪开!”哈利喊道,把两个男生撞到一边,奔下大理石楼梯。橡木大门被炸开了,门前的石板上沾有血痕,好几个吓呆了的学生在墙边挤成一团,其中一两个还用胳膊遮住了脸。巨大的格兰芬多沙漏被咒语击中,里面的红宝石还在噼里啪啦地不停地往石板上掉…… 哈利飞奔过门厅,冲进外面漆黑的场地。他依稀看见三个人影正在草坪上奔跑,从外形看是大块头金发食死徒,以及跑在前面的斯内普和马尔福。一旦出了校门,他们就可以使用幻影移形了…… 哈利奋力急追,夜晚的凉风撕扯着他的肺。他突然看见前方一道闪光映出了那三个人的轮廓,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光亮,仍继续狂追,还够不着向他们瞄准发射咒语—— 又是一道闪光,叫喊声,还击的光束,哈利知道了,是海格从他的木屋里冲了出来,正在试图阻止食死徒逃跑。尽管每次呼吸都像要撕裂他的肺,胸部的刺痛像火烧火燎一样,哈利还是加快了脚步,他脑海里响着一个声音:“别让海格……别让海格也……” 突然有个东西狠狠地砸在哈利的后腰上,他向前栽倒了,脸重重地磕在地面上,鼻孔流出了血。他翻过身,举起魔杖,知道自己走近道超过的食死徒兄妹又追上来了…… “障碍重重!”他一边大叫,一边又翻过身,匍匐在地面上,他的魔咒奇迹般地击中了一个,那人踉跄着倒在地上,又绊倒了另一个。哈利纵身跃起,向斯内普追去…… 直到这时,他才透过突然钻出云层的月牙的微光,看见海格的巨大轮廓。金发食死徒正向这个猎场看守一个接一个地施着魔咒,但从巨人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强健体魄和粗厚皮肤似乎保护了海格。然而斯内普和马尔福仍在逃跑,很快就要跑出大门了,就可以幻影移形了—— 哈利狂奔着从海格和他的对手身边跑了过去,指着斯内普的后背大喊:“昏昏倒地!” 没有打中,红光飞过斯内普的头顶。斯内普迅速转身并大叫道:“德拉科,快跑!”他和哈利相距二十米开外,四目对视,几乎同时举起了魔杖。 “钻心剜——” 但是斯内普躲避着咒语,在哈利的咒语还未说完前就将他击倒了。哈利打了个滚又爬了起来,却听见身后的大块头食死徒大吼道:“火焰熊熊!”随着一声爆破般的巨响,一个飞舞着的橙色火球四蹿开来。海格的木屋着火了。 “牙牙在里面,你这个恶魔——!”海格怒吼道。 “钻心剜——”哈利指着前面火光里的身影再次高喊,但是斯内普又把他的魔咒挡掉了。哈利看到他在冷笑。 “你别用不可饶恕咒了,波特!”斯内普在熊熊的火焰、海格的怒吼和火屋里牙牙的狂吠声中喊道,“你还没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 “速速绑——”哈利咆哮道,但斯内普几乎是懒洋洋地轻轻拨开了他的魔咒。 “回击啊!”哈利冲他狂叫道,“回击啊,你这个懦夫——” “懦夫,你是说我吗,波特?”斯内普吼道,“你父亲从来不敢攻击我,除非是四对一,我倒想知道你会叫他什么呢?” “昏昏倒——” “又被挡掉了,又被挡掉了,一直挡到你知道闭上嘴巴,闭上大脑为止,哈利!”斯内普冷笑道,同时又一次拨开了魔咒,“快过来!”他冲着哈利身后的大块头食死徒喊道,“该走了,别让魔法部发现我们——” “障碍重——” 但哈利还没来得及说完咒语,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突然袭来,他跪在了草地上。有人在尖叫,剧痛足以使他毙命,斯内普要把他折磨致死或者致疯—— “不!”斯内普咆哮道,剧痛消失得像来时一样迅速,哈利蜷曲着躺在漆黑的草地上,紧握魔杖,不停地喘着粗气,只听见他头顶上的什么地方斯内普大叫着:“你们忘记命令了吗?波特属于黑魔王——我们别碰他!走!走!” 食死徒兄妹和大块头食死徒服从了命令,朝着大门口跑去,哈利觉得自己脸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哈利使足力气,愤怒地呐喊一声,他不顾自己死活,再次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朝斯内普追去,他现在像憎恨伏地魔一样憎恨斯内普了—— “神锋无——” 斯内普轻挥魔杖,魔咒再次被击退。但这时哈利离斯内普只有几步远,终于可以看清斯内普的脸了。斯内普不再冷笑或讥笑,闪耀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充满愤怒的脸。哈利集中全部意念想道:“倒挂金——” “不,波特!”斯内普尖叫道。随着一声巨响,哈利向后炸飞了,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这次手中的魔杖飞了出去。他听见海格的大喊声和牙牙的狂吠声。斯内普走近哈利,低头瞪着他,此时的哈利同邓布利多一样手无魔杖,毫无反抗之力。燃烧的木屋映照出斯内普苍白的脸庞,脸上满是憎恨,同杀死邓布利多时一样。 “你竟敢用我的魔咒来攻击我,波特?是我发明了这些魔咒——我,混血王子!你要用我的发明来攻击我,像你那肮脏的父亲一样,是吗?我说不行……不行!” 哈利扑向他的魔杖,但斯内普向魔杖施了个魔咒,魔杖飞入黑暗中不见了。 “那么你杀了我吧!”哈利喘息道,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只有愤怒和蔑视,“像杀他一样杀了我吧,懦夫——” “不许——”斯内普尖叫道,他的脸突然变得无比疯狂,毫无人性,好像同他们身后火屋里厉声狂吠的那条狗一样痛苦,“——叫我懦夫!” 斯内普猛烈地抽打着空气。哈利感到有种白热的、像鞭子样的东西打在脸上。他被重重地抽倒在地上,满眼冒着金星,有一阵子好像停止了呼吸。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翅膀的扑棱声,巨大的影子遮住了天空中的星星。巴克比克已经飞到了斯内普的头上,刀一样锋利的爪子抓得斯内普连连后退。哈利坐了起来,刚才撞到地上的脑袋还眩晕着,只见斯内普拼命奔跑着,巨大的巴克比克拍着翅膀在后面紧追不放,发出一种哈利从未听过的尖厉吼叫—— 哈利挣扎着站了起来,东倒西歪地寻找他的魔杖,希望能继续追击。但当他在草丛里拨开树枝摸索时,就知道已经太晚了。确实是太晚了,等他找到魔杖转过身时,只看见鹰头马身有翼兽在大门口的空中盘旋着,斯内普已经在魔法学校外幻影移形了。 “海格,”哈利喃喃道,他环顾四周,头还在发晕,“海格?” 他跌跌撞撞地朝燃烧的房子走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扛着牙牙从火焰中走了出来。哈利欣慰地叫了一声,跪了下去。他的四肢都在发抖,浑身疼痛,每吸一口气都是一阵刺痛。 “你没事吧,哈利?你没事吧?说话呀,哈利……” 海格汗毛粗重的大脸在哈利脑袋上方晃来晃去,把星星都遮住了。哈利能闻到木头和狗毛烧焦的味道。他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牙牙温热而颤抖的身体,知道它还活着。 “我没事,”哈利喘息着说,“你呢?” “我当然……那还要不了我的命。” 海格双手钳住哈利的双臂把他扶起来,力气那么大,以致哈利的双脚悬空了。海格把他放回到地上,他看到海格的一只眼睛下面有个很深的伤口,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流,伤口在迅速肿胀。 “应该把你房子的火灭掉,”哈利说,“咒语是清水如泉……” “我知道差不多是那样。”海格嘟囔道。他举起一把冒着烟的粉红色花伞,说道:“清水如泉!” 一道水柱从伞顶飞出。哈利也举起魔杖——此时他觉得它像是铅做的,也念道:“清水如泉!”他和海格把水浇在房子上,直到浇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还不是太糟,”几分钟后,海格望着冒烟的废墟,满怀希望地说,“没有什么邓布利多摆不平的……” 一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哈利的胃里一阵剧烈的灼痛。沉默和寂静中,恐惧感在体内增长。 “海格……” “听到他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护树罗锅包扎伤腿,”海格悲伤地说,仍然盯着他那烧毁的木屋,“都烧成枯树枝了,可怜的小东西们……” “海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哈利?我看到那些食死徒从城堡里跑下来,但斯内普对他们干了什么?他去哪儿了——他是在追他们吗?” “他……”哈利清了一下嗓子,惊吓和烟雾使得他的喉咙发干,“海格,他杀了……” “杀了?”海格低头瞪着哈利大声说,“斯内普杀人了?你在说什么,哈利?” “邓布利多,”哈利说,“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 海格呆呆地看着哈利,毛发间露出的那一小块脸庞一片茫然,困惑不解。 “邓布利多怎么了,哈利?” “他死了。斯内普杀了他……” “别这么说,”海格粗声说,“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别说傻话,哈利。你是怎么了?” “我看到的。” “不可能。” “我看到了,海格。” 海格摇着头,他的表情混合着怀疑和同情。哈利知道海格以为他是刚才被魔咒击中了头,现在还眩晕着说胡话呢…… “事情一定是这样的,邓布利多一定是让斯内普跟着那些食死徒,”海格充满信心地说,“我猜他是不能暴露身份。现在,把你送回学校去吧。快,哈利……” 哈利也不再试图争辩或解释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海格很快就会知道的……当他们朝城堡走去时,哈利见到许多窗子里的灯都亮了。他可以清楚地想象里面的情景,大家奔走相告,描述食死徒刚刚进来的情景,黑魔标记闪耀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上空,一定有人被杀了…… 橡木大门敞开在他们的面前,灯光照在车道和草坪上。慢慢地,穿着睡衣的人群疑惑地走下楼梯,紧张地向四周张望着,寻找在夜幕中逃走的食死徒留下的痕迹。然而哈利的眼睛却紧盯着那座最高的塔楼下的空地,想象着会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躺在草地上,尽管他离那里还很远。就在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邓布利多尸体应该在的地方时,他看见人群开始往那里移动。 “他们在看什么?”走近城堡时,海格问。牙牙紧跟在他们的脚后。“那是什么,躺在草地上?”海格又急切地问道,直奔天文楼的脚下,那里正聚集着一小群人,“看见了吗,哈利?就在塔楼下,在标记下面……啊呀……你不觉得有人被摔——?” 海格不说话了,那想法显然太恐怖,无法大声说出来。哈利和他并肩前行,感到半小时前被魔咒击中的脸和腿上还在隐隐作痛,但有一种奇怪的超脱感,好像那是身旁别人身上的疼痛。他真切感到并难以摆脱的是胸口那种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可怕感觉…… 他和海格像做梦一样穿过低语的人群,来到最前面,吓呆了的师生们在那儿让出了一个缺口。 哈利听见了海格痛苦和震惊的呻吟声,但他没有停住脚步,继续慢慢地向前移动,直到他走到邓布利多躺着的地方,蹲在他的身旁。 当邓布利多施在他身上的全身束缚咒解开后,哈利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如果施魔咒的人不死,魔咒是不会自然解开的。但是哈利仍没有心理准备见到眼前这一幕:他今生今世遇到的、也许以后再也遇不到的最好的巫师,四肢摊开,手脚折断,横躺在眼前。 邓布利多双眼紧闭,从他四肢摊开的角度看起来像是在熟睡。哈利伸手扶正那鹰钩鼻上的半月形眼镜,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一下他嘴角的血痕,然后低头凝视着那张充满智慧的苍老的脸庞,努力地去面对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邓布利多再也不会对他说什么了,再也不可能帮他什么了…… 哈利身后的人群在低语。过了好一会儿,哈利才觉得自己好像是跪在什么硬东西上,他低头看了看。 他们许多个小时之前偷到的挂坠盒从邓布利多的口袋里掉了出来。盒盖开着,可能是掉在地上时弹开的。哈利捡起小盒,尽管此时他震惊、恐惧、悲伤得无以复加,但他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他把挂坠盒翻了过来。同他在冥想盆里看到的那个相比,这个既没有那个大,也缺少花纹标志,也没有斯莱特林特有的华丽的“S”标记。另外,里面除了在放肖像的地方紧紧地塞了一张折叠的羊皮纸外,别无他物。 哈利机械地、不假思索地取出那片羊皮纸,借着身后许多魔杖上的光,打开来读道: 致黑魔头 在你读到这之前我早就死了 但我要让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打算尽快销毁它。 我甘冒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对手时 能被杀死。 R.A.B. 哈利既不懂也不关心那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重要的只有一点:这不是伏地魔的魂器。邓布利多喝了那可怕的药水自废功力,全都是白费。身后的牙牙开始嗥叫,哈利把那片羊皮纸在手心揉作一团,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第167章凤凰挽歌 “走吧,哈利……” “不。” “你不能待在这儿,哈利……走吧……” “不。” 哈利不想离开邓布利多,不想到任何地方去。海格扶着哈利肩膀的手在颤抖。这时另一个声音说道:“哈利,走吧。” 一只小了许多的、更加温暖的手握住了哈利的手,把他向上拉着。哈利糊里糊涂地顺势站了起来,直到他茫然地穿过人群,从空气中飘来了一丝花香,这才意识到是金妮一直在拉着他往城堡里走。听不清楚的话语从四面传来,抽泣、叫喊和哀号划破了夜空,但哈利和金妮继续向前,走上台阶,进入门厅。一张张面孔在哈利视线边缘晃动,人们盯着他,窃窃私语,惊愕迷茫。他们向大理石楼梯走去,格兰芬多的红宝石散落在地上,闪耀着血滴一样的红光。 “我们去校医院。”金妮说。 “我没受伤。”哈利说。 “是麦格的命令,”金妮说,“大家都在那里,罗恩、赫敏、卢平和所有的人——” 恐惧再次从哈利的心中升起。他刚才几乎忘记那些一动不动的躯体了。 “金妮,还有谁死了?” “别害怕,我们之中没有人死。” “但是黑魔标记——马尔福说他踩到了一具尸体——” “他踩到了比尔,但他没事,他还活着。” 然而,她的嗓音有点异样,哈利心知不妙。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他只是——伤得很重。芬里尔·格雷伯克袭击了他。庞弗雷女士说,他不会——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金妮的声音有点发抖,“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我是说,芬里尔·格雷伯克是狼人,但他当时没有变成狼形。” “其他人呢……当时地上还有别人……” “纳威也在医院里,庞弗雷女士认为他会完全康复的。弗立维教授也被打昏了,但他没事,只是有一点虚弱。他坚持要去照顾拉文克劳的学生。死了一个食死徒,是被那个大块头金发食死徒射出的四处乱飞的杀戮咒击中的——哈利,如果我们没有喝你给的福灵剂,我想我们肯定都阵亡了,那些咒语好像都刚好差一点点,就是击不中我们——” 他们到了校医院,推开门,哈利看见纳威躺在门口的一张床上,明显是睡着了。罗恩、赫敏、卢娜、唐克斯和卢平围在最里面的一张床边。听到开门声,他们都抬起头。赫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哈利。卢平也满脸忧虑地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哈利?” “我没事……比尔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哈利越过赫敏的肩膀看到了一张皮开肉绽、奇形怪状、无法辨认的脸,躺在枕头上。庞弗雷女士正在用一种刺鼻的绿色药膏擦拭他的伤口。哈利想起斯内普轻挥魔杖,马尔福被神锋无影切开的伤口就抚平了。 “你不可以用一个魔咒或什么把他治好吗?”他问庞弗雷女士。 “没有魔咒可以治疗这些伤口,”庞弗雷女士说,“我已经试过我知道的所有魔法,没有一种可以治愈狼人咬的伤口。” “但他不是在满月时被狼人咬的呀?”罗恩说,他低头凝视着他哥哥的脸,好像能用目光使他的伤口愈合似的,“芬里尔·格雷伯克没有变成狼形,所以比尔肯定不会变成一——一个真的——” 他有点不确定地看着卢平。 “对,我想比尔不会变成真正的狼人,”卢平说,“但并不是说一点变化都没有。这些是带魔咒的伤口。它们不可能彻底愈合,而且——而且比尔今后可能会有些狼人的特征。” “邓布利多可能会知道怎么办,”罗恩说,“他在哪儿?比尔是听从他的命令迎战那些疯子的,邓布利多要对他负责,他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 “罗恩,邓布利多死了。”金妮说。 “不可能!”卢平狂乱地把目光从金妮转向了哈利,希望他能否认,但哈利没有,卢平瘫坐在比尔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哈利从没见卢平失控过。哈利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体面的隐私,他转过身,却撞到了罗恩的目光。他们默默地交换了眼神,证实了金妮所说的话。 “他是怎么死的?”唐克斯低声问,“是怎么发生的?” “斯内普杀了他,”哈利说,“我当时在场,亲眼看到的。我们一起回到天文塔,因为黑魔标记就在那儿……邓布利多病了,他很虚弱,但我想,当我们听到有人跑上楼来时,他已经意识到那是一个圈套。邓布利多用魔咒把我定住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穿着隐形衣——然后马尔福从门口进来,缴了他的武器——” 赫敏猛然捂住嘴巴,罗恩叹息着,卢娜的嘴唇在打颤。 “——更多的食死徒来了——然后斯内普——斯内普下了手,阿瓦达索命咒。”哈利说不下去了。 庞弗雷女士突然泪如雨下。别人都没注意到她,只有金妮低声道:“嘘!听!” 庞弗雷女士用手捂住嘴,咽着泪水,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外面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凤凰正在用哈利从未听过的方式唱着令人动容的凄婉挽歌。像以前听凤凰的歌声一样,哈利感觉到这首挽歌的曲子是在他的脑海里,而不是在现实中,仿佛是他自己的悲伤化作了挽歌,在校园里和城堡的窗户间回荡。 哈利不知道他们站在那里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听着这哀悼之歌会有一丝安慰,只感觉过了很久,麦格教授才推门走进病房。同其他人一样,她身上也有战斗后的痕迹,脸上有些许擦伤,长袍也被撕破了。 “莫丽和亚瑟正向这边赶来,”她说,音乐的魔力被打断了,大家好像从恍惚中惊醒,都转过身去看着比尔,或是揉揉眼睛,摇摇头。“哈利,怎么回事?听海格说你当时是和邓布利多教授在一起的,当他——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海格还说斯内普教授好像参与了什么——” “斯内普杀了邓布利多。”哈利说。 麦格盯着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令人揪心地摇晃起来。庞弗雷女士向前跑了几步,用魔法变出一把椅子,放在了麦格的身后。 “斯内普,”麦格虚弱地重复着,跌坐在椅子上,“我们都怀疑……但邓布利多相信……一直……斯内普……简直是难以置信……” “斯内普是很高超的大脑封闭大师,”卢平说,他的声音刺耳,与平时大不一样,“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实。” “但是邓布利多发誓说他是我们这边的人!”唐克斯轻声道,“我一直认为邓布利多一定知道斯内普的一些情况,那是我们不知道的……” “他总是暗示他有牢不可破的理由信任斯内普,”麦格教授喃喃道,一边用格子花边的手帕擦着不断流泪的眼角,“我是说……从斯内普的历史表现……大家当然会对他存有怀疑……但是邓布利多明确地告诉我,斯内普的忏悔是绝对发自内心的……他不想听到一句说他的坏话!” “我倒想知道斯内普是怎么说服他的。”唐克斯说。 “我知道,”哈利说,大家都转过身盯着他,“斯内普透露消息给伏地魔,导致伏地魔追杀我的父母。然后斯内普告诉邓布利多,他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样做的后果,他十分抱歉他走漏了消息,他对于他们的死感到遗憾。” “邓布利多就相信他了?”卢平难以置信地问,“邓布利多就相信了斯内普对詹姆的死感到抱歉?斯内普一直憎恨詹姆……” “而且他认为我妈妈也一钱不值,”哈利说,“因为她是麻瓜生的……他叫她‘泥巴种’……” 没有人问哈利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好像大家都迷失在恐怖和震惊之中,正试图接受这些已经发生的荒诞事实。 “这都是我的错,”麦格教授突然说道,她看上去不知所措,双手拧着湿乎乎的手帕,“是我的错,是我让弗立维晚上去叫斯内普的,我还请他来帮我们!如果我没有通知斯内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可能不会加入到食死徒那边。我认为在弗立维告诉他之前,斯内普并不知道食死徒在这里,不知道他们会来。” “不是你的错,米勒娃,”卢平肯定地说,“当时我们都需要更多的帮助,知道斯内普会来我们挺高兴的……” “那么他到了之后,是直接加入食死徒一边的吗?”哈利问道,他想知道斯内普奸诈和罪恶的每一个细节,拼命搜集更多仇恨他的理由,发誓要报仇。 “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发生的,”麦格教授心烦意乱地说,“一切都令人迷惑……邓布利多说他要离开学校一会儿,让我们在走廊巡逻以备不测……莱姆斯、比尔和尼法朵拉都加入进来了……于是我们在一起巡逻。一切似乎都很平静。所有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都被堵住了,我们知道没有人可以飞进来,进入城堡的每一个入口都罩着强力的魔法。我仍然没有弄明白食死徒是怎么进来的……” “我知道,”哈利说,他简单地说了那一对消失柜组成的魔法通道,“所以他们是从有求必应屋里溜进来的。” 他不由自主地瞟了罗恩和赫敏一眼,他们俩都显得很狼狈。 “是我搞砸了,哈利,”罗恩沮丧地说,“我们照你说的做了,检查了活点地图,没有看到马尔福在上面,我们想他一定在有求必应屋,所以我、金妮和纳威就跑过去守在那里……但是却让马尔福给溜过去了。” “我们守了一个钟头,他从那个屋里出来了,”金妮说,“他独自一人,抓着那只恶心的枯手——” “他的‘光荣之手’,”罗恩说,“只有拿着它的人才能看见亮光,记得吗?” “不管怎样,”金妮接着说,“他一定是在检查食死徒溜进来是否安全,因为他一看到我们就向空中扔了个什么东西,顿时漆黑一团——” “——从秘鲁进口的隐身烟雾弹,”罗恩痛苦地说,“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我倒要问问他们都是在跟什么人做生意。” “我们试了所有的办法——荧光闪烁,火焰熊熊,”金妮说,“没有东西能穿透那一片黑暗,我们只好从走廊里再摸索着出来,同时还听到有人从旁边冲了过去。很显然是因为马尔福有光荣之手,可以看见并引导他们,但我们不敢施任何魔法或抛出任何东西,怕击中自己人。当我们走到一个有灯光的走廊时,他们都跑光了。” “幸运的是,”卢平嘶哑地说道,“罗恩、金妮和纳威几乎是马上就碰到了我们,并且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分钟后我们发现那些食死徒正在奔向天文塔。马尔福显然没有料到有这么多人放哨,他似乎很快用完了他的隐身烟雾弹。战斗爆发了,他们分散开来,我们上去追击。一个叫吉本的食死徒却突围跑掉了,朝着塔楼的楼梯奔去——” “去放出黑魔标记?”哈利问道。 “对,肯定是这样,他们准是在离开有求必应屋前就安排好的,”卢平说,“但我想吉本不愿意一人待在那里等邓布利多,因为他又返回楼下加入了战斗,结果被一个没打到我的杀戮咒击中了。” “罗恩在和金妮、纳威一起盯着有求必应屋,”哈利转向赫敏说,“那你在——?” “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外面,是啊,”赫敏轻声道,她的眼眶里泪光闪耀,“和卢娜一起。我们在外面待了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活点地图在罗恩那儿……将近午夜的时候,弗立维教授闯进地下教室,他大叫着城堡里有食死徒,我想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和卢娜在那里,他直接冲进斯内普的办公室。我们听到他说斯内普必须和他一起回去帮忙,然后听到一声响亮的重击声,斯内普奔了出来。他看到了我们,然后——然后——” “什么?”哈利催促着她。 “我真是太蠢了,哈利!”赫敏用尖细的声音小声说,“他说弗立维教授瘫倒了,我们应该进去照看,而他去——而他去帮助迎战食死徒——” 她羞愧地捂着脸,从指缝里接着说下去,所以声音有点发闷。 “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看能不能帮助弗立维教授,只见他昏迷在地板上……现在看来很明显,一定是斯内普对弗立维使了昏迷咒,但我们当时没有意识到,哈利。我们没意识到,我们竟然让斯内普走了!” “不是你们的错,”卢平肯定地说,“赫敏,如果你们没有听从斯内普的话闪开的话,他可能已经杀了你和卢娜。” “那么他就上了楼,”哈利说,他仿佛看见斯内普顺着大理石楼梯往上跑,黑色的长袍像往常一样在身后飘动着,边跑边从袍子里抽出魔杖,“然后他就找到了你们战斗的地方……” “我们遇到麻烦了,我们正处于下风。”唐克斯小声地说,“吉本倒下了,但其他食死徒似乎要血战到底。纳威受了伤,比尔遭到了芬里尔·格雷伯克的猛烈攻击……当时漆黑一团……魔咒四处乱飞……那男孩马尔福不见了,他一定是溜了,顺着楼梯上了塔楼……然后更多的食死徒跟在他后面,其中有人施了一个魔咒封住了他们身后的楼梯……纳威直冲过去,被弹向了空中——” “我们没有人能够突破魔障,”罗恩说,“那个大块头食死徒仍然朝着四周乱施魔咒,从墙上反弹回来的魔咒都差一点儿就击中了我们……” “然后斯内普出现了,”唐克斯说,“然后他又不见了——” “我看到他冲着我们跑过来,但是恰好那个大块头食死徒的一个魔咒打来,我躲开魔咒后,斯内普人就不见了。”金妮说。 “我看到他直接跑过了那道魔障,好像魔障不存在似的。”卢平说,“我试图跟在他后面冲过去,结果和纳威一样被扔到了空中……” “他肯定熟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魔咒,”麦格轻声道,“毕竟——他是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师……我当时想他是忙着去追赶逃上塔楼的食死徒……” “他是,”哈利狂怒地说,“但是他是追去帮助他们,而不是阻止他们……我敢打赌有黑魔标记才能通过那道魔障——那么,他从楼上下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嗯,当时大块头食死徒恰好施了一个魔咒,砸下来半个天花板,也把挡着楼梯口的魔障给破了,”卢平说,“我们——我们中间还没倒下的都冲上前去。这时斯内普和那男孩出现在灰尘之中——显然,我们谁也没有攻击他们——” “就让他们通过了,”唐克斯用空洞的声音说道,“我们以为他们正被食死徒追赶着——接着,别的食死徒和芬里尔·格雷伯克回来了,我们又打了起来——我好像听到斯内普喊了一声,但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他大叫道:‘结束了’,”哈利说,“就是说,他完成了他要做的事。” 大家都沉默了。福克斯的挽歌仍在外面漆黑的场地上回荡。音乐声在空气里颤动着,一个突如其来的、不舒服的想法涌进了哈利的脑海……他们已经把邓布利多的遗体从塔楼底下收走了吗?后面会发生什么呢?邓布利多会在哪里安息呢?他的拳头在口袋里攥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那个小小的、冰凉的假魂器紧贴在他右手的关节上。 医院的门突然被撞开,大家都吓了一跳。韦斯莱夫妇大踏步走进来,芙蓉紧跟在后面,她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恐惧。 “莫丽——亚瑟——”麦格教授急忙跳起来跟他们打招呼,“我很抱歉——” “比尔,”韦斯莱夫人轻声道,她看到比尔血肉模糊的脸后,疾步从麦格教授旁边走过,“哦,比尔!” 卢平和唐克斯迅速站起来,朝后退了几步,让韦斯莱夫妇走近床边。韦斯莱夫人弯下身,轻吻着儿子血染的额头。 “你是说芬里尔·格雷伯克攻击了他?”韦斯莱先生担忧地问麦格教授,“‘芬里尔·格雷伯克当时没有变成狼形’?这是什么意思?比尔会怎么样?”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麦格教授回答道,一边无助地看着卢平。 “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亚瑟,”卢平说,“这种情况很少见,可能很特殊……我们还不知道他醒来后会变得怎样……” 韦斯莱夫人从庞弗雷女士手中拿过那个难闻的药膏,开始往比尔的伤口上涂抹。 “那么邓布利多……”韦斯莱先生问,“米勒娃,是真的吗……他真的……” 当麦格教授点头时,哈利察觉金妮走到了他身边,她眯起眼睛盯着芙蓉,后者正低头凝视着比尔,脸上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邓布利多死了。”韦斯莱先生轻声道,但韦斯莱夫人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儿子。她开始抽噎,眼泪滴在比尔满是伤痕的脸上。 “当然,长相并不重要……这并不真——的重要……但他一直是个英俊的——孩子……一直很英俊……他本来打——算要结婚的!” “什么意思?”芙蓉突然大声地说,“你是什么意思,他本来打算要结婚的?” 韦斯莱夫人抬起满是泪痕的面庞,很是惊讶。 “我——只是说——” “你认为比尔不再想和我结婚了?”芙蓉质问道,“你认为,因为这些伤口,他就会不爱我了?” “不,我不是那——” “他不会的!”芙蓉说,同时挺直了腰,把银色的长发向后一甩,“一个狼人是阻止不了比尔爱我的!” “嗯,对,我也相信,”韦斯莱夫人说,“但我想可能——考虑到他——他——” “你认为我会不想和他结婚?或者你希望我不想和他结婚?”芙蓉说,鼻翼翕动,“我只是在乎他的长相吗?我认为我一个人的美貌对我们俩来说已经足够了!所有这些伤疤说明我的丈夫是勇敢的!我来!”她气势汹汹地加了一句,一边推开韦斯莱夫人,从她手中抢过药膏。 韦斯莱夫人跌到了她丈夫身上,看着芙蓉大把地给比尔抹着药膏,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没有人说话。哈利动都不敢动,像所有人一样,他等待着一场火山爆发。 “我们的穆丽尔姨妈,”停了很久之后,韦斯莱夫人说,“有一个很漂亮的头冠——妖精做的——我相信我能说服她借给你在婚礼上用,她很喜欢比尔,你知道。那头冠戴在你头发上会很美丽的。” “谢谢你,”芙蓉生硬地说,“我相信会很美丽的。” 突然——哈利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哈利被彻底搞糊涂了,转过身去,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罗恩看起来和哈利一样惊讶。金妮和赫敏也在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你看!”一个不自然的声音说道,唐克斯两眼放光地看着卢平,“她仍然想和他结婚,尽管他被咬过了!她不在乎!” “这不一样。”卢平嘴唇几乎没动地说,他突然显得很紧张,“比尔不会变成一个完全的狼人。这件事完全——” “但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唐克斯说,抓住卢平的袍襟不停地摇着,“我告诉过你一百万次了……” 唐克斯守护神的意义和她灰褐色的头发,还有她听说有人被芬里尔·格雷伯克攻击后跑来找邓布利多,所有这一切哈利突然都明白了。唐克斯爱的不是小天狼星…… “我告诉过你一百万次了,”卢平躲避着唐克斯的目光,低头盯着地板说,“我年纪太大了,不适合你,也太穷了……太危险了……” “我也是一直在说,你这个理由太荒谬了,莱姆斯。”韦斯莱夫人轻轻拍着芙蓉的背,从芙蓉的肩上冲着他说。 “我一点都不荒谬,”卢平坚定地说,“唐克斯应该有一个年轻而健全的人爱她。” “但是她想要你,”韦斯莱夫人说,同时轻轻地一笑,“再说,莱姆斯,年轻而健全的男人不一定能永远保持那样。”她悲伤地指了指她的儿子。 “现在……讨论这个不合适,”卢平说,他慌乱地环顾四周,回避着大家的目光,“邓布利多死了……” “如果这个世界拥有更多的爱,邓布利多会比任何人都更高兴。”麦格教授简短地说,这时门又开了,海格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有胡子和头发的那一小块地方被泪水浸透了,而且肿了起来,他哭得身子发抖,手中攥着一块斑斑点点的大手帕。 “我已经……我已经完成了,教授,”他哽噎着说,“把——把他搬走了。斯普劳特教授让孩子们都回床上睡觉了。弗立维教授还在躺着,但他说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斯拉格霍恩教授说已经通知魔法部了。” “谢谢你,海格,”麦格教授马上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围在比尔床边的人们,“魔法部的人来后,我可能得去见见他们。海格,请你告诉四个学院的院长——斯拉格霍恩可以代表斯莱特林——说我要马上在我的办公室会见他们,我希望你也来。” 海格点着头,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屋子。这时麦格教授低头看着哈利。 “在见他们之前,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哈利。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哈利站了起来,喃喃地对罗恩、赫敏和金妮说:“一会儿见,”便跟在麦格教授后面走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显得空空荡荡的,唯一的声音是远处凤凰的歌声。过了好几分钟哈利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朝麦格教授的办公室走去,而是去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又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意识到,麦格教授是代理校长……所以她现在当然是校长……所以石头怪兽后面的房间现在是她的了…… 他们一声不响地登上螺旋形楼梯,走进了圆形的办公室。他不知道自己以为会看到什么:也许房间里挂着黑纱,甚至邓布利多的遗体也停放在那里。可事实却是,办公室里的一切同他和邓布利多几个小时前离开时一模一样:银质仪器在细腿桌子上嗡嗡旋转,喷吐着烟雾,玻璃匣中格兰芬多的宝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分院帽仍在桌子后面的架子上。但是福克斯的栖木空了,那凤凰仍在场地上哀唱挽歌。一幅新的肖像已经加入霍格沃茨学院已故校长们的行列……邓布利多沉睡在桌子上方的一个金色的像框里,半月形的眼镜架在他的鹰钩鼻上,看上去安详而宁静。 麦格教授瞥了一眼他的肖像,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似乎是让自己硬下心来,然后才绕到桌后。她看着哈利,紧绷的脸上满是皱纹。 “哈利,”她说,“我想知道你和邓布利多教授在晚上离开学校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教授。”哈利说。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他的答案也是早就想好了的。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房间,邓布利多对他说过,他只可以把他们经历的事情告诉罗恩和赫敏。 “哈利,这可能很重要。”麦格教授说。 “确实是,”哈利说,“很重要,但是他不想让我告诉任何人。” 麦格教授生气地瞪着他。 “波特(哈利注意到麦格又用姓来称呼他了),邓布利多已经死了,我想你应该看到情况有些不同了——” “我不这么认为,”哈利耸耸肩说道,“邓布利多从没告诉过我,他死了就可以不继续执行他的命令。” “但是——” “但是在魔法部的人来之前,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罗斯默塔女士中了夺魂咒,是她帮助了马尔福和食死徒,所以项链和下了毒的蜂蜜酒——” “罗斯默塔?”麦格教授难以置信地问,这时有人敲门,斯普劳特、弗立维和斯拉格霍恩教授跨进屋来,后面跟着仍在大哭的海格,他巨大的身躯随着悲伤而抖动。 “斯内普!”斯拉格霍恩迫不及待地说,他看上去最为震惊,脸色苍白,不停地出汗,“斯内普!我教过他!我以为我了解他!” 还没人来得及答话,一个尖尖的声音从墙上的高处传来,一个一头黑发、留着短刘海的黄脸巫师刚刚回到他的空画布上。 “米勒娃,部长几秒钟后就到,他刚从魔法部幻影移形。” “谢谢你,埃弗拉。”麦格教授说,然后迅速转身看着教授们。 “在部长到来之前,我想谈谈霍格沃茨学校该何去何从,”她快速地说,“我个人认为我们学校明年不能继续办下去了。校长死在我们一个同事手里,这简直是对霍格沃茨校史的极大玷污,太恐怖了。” “我相信邓布利多一定希望我们能继续办学,”斯普劳特教授说,“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学生想来上学,学校就应该开办。” “但这之后我们还会有学生吗?”斯拉格霍恩说道,他正用丝绸手帕擦着额头,“父母们会让孩子待在家里,我不能指责他们。我个人认为在霍格沃茨并不比在其他地方更危险,但你不能希望母亲们也这么想。她们会希望全家人在一起,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同意,”麦格教授说,“其实,要说邓布利多从未正视霍格沃茨可能有一天会关门,那也是不对的。当初密室重新打开的时候,他就考虑过关闭学校——我必须要说,与城堡深处藏有斯莱特林的怪兽相比,我认为邓布利多教授被谋杀更加令人不安……” “我们必须找董事们商议,”弗立维教授用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他额头上有很大一块瘀斑,但除此之外,他昏倒在斯内普办公室似乎并未给他造成损伤,“我们必须按章办事。不能这么草率地下结论。” “海格,你一句话还没有说呢,”麦格教授说,“你的意见是什么,霍格沃茨要继续开办吗?” 在这场谈话中,海格一直用他那满是泪痕的大手帕捂着脸,默默地抽噎着。他抬起红肿的双眼,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教授……这得由几位院长和校长您做决定……” “邓布利多教授向来看重你的意见,”麦格教授和蔼地说,“我也一样。” “嗯,我会留下,”海格说,硕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凌乱的胡须流淌下来,“这是我的家,从我十三岁以来一直是。如果有小孩想要我教他们,我会教的。但是……我不知道……霍格沃茨没有了邓布利多……” 他抽噎了一下,脸又一次消失在手帕的后面。一阵沉默。 “很好,”麦格教授说着朝窗外的场地上瞅了一眼,看部长是否已经来了,“这样的话,我必须赞成弗立维的意见,应当先找董事会商议一下,由他们来做最后的决定。” “现在,怎么送学生回家……有一个意见是宜早不宜迟。必要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安排霍格沃茨特快过来——” “邓布利多的葬礼怎么办?”哈利最后问道。 “嗯……”麦格教授说,声音颤抖着,好像少了一点儿原有的果断,“我——我知道邓布利多的愿望是长眠在这里,在霍格沃茨——” “那么就这么办,是吗?”哈利急切地问。 “如果部里认为合适的话。”麦格教授说,“还没有一位校长——” “还没有一位校长对学校做出过如此大的贡献。”海格咆哮道。 “霍格沃茨应该是邓布利多最后安息的地方。”弗立维教授说。 “绝对。”斯普劳特教授说。 “那样的话,”哈利说,“就该等到葬礼结束后再送学生回家。他们想跟校长——” 最后一个词卡在他的喉咙里,但是斯普劳特教授帮他把话说全了。 “告别。” “说得好,”弗立维教授尖叫道,“说得很好!我们的学生应该感恩,这很合适。我们可以在这之后再安排他们回家。” “同意。”斯普劳特教授吼道。 “我想……是的……”斯拉格霍恩声音很激动,海格闷闷地发出了一声赞同的抽噎。 “他来了,”麦格教授突然说,眼睛凝视着场地上,“部长……他好像带了个代表团……” “我可以离开吗,教授?”哈利马上问。 他今晚一点也不想看到鲁弗斯·斯克林杰,或者被他讯问。 “可以,”麦格教授说,“要快点儿。” 她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等着他。哈利迅速走下螺旋形楼梯,穿过空荡荡的走廊,他的隐形衣丢在了天文塔的顶上,但是没有关系,走廊里没人看到他,连费尔奇、洛丽丝或皮皮鬼都不在。在他拐入通往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过道之前,一个人影都没有碰到。 “是真的吗?”他走近时胖夫人轻声地问,“确实是真的吗?邓布利多——死了?” “是的。”哈利说。 她悲叹一声,不等他说口令就向前旋开,让他进去了。 不出哈利所料,公共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当他爬进肖像洞口时,公共休息室里变得鸦雀无声。他看到迪安和西莫坐在近旁的一堆人里,这说明宿舍里一定没人,或者几乎没人。哈利没有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和任何人交换眼神,径直穿过房间,走进了通往男生宿舍的门。 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罗恩在等他,仍然穿得很整齐,坐在床上。哈利也坐到自己的床上,他们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 “他们在讨论关闭学校。”哈利说。 “卢平说他们会的。”罗恩说。 停顿了片刻。 “这么说,”罗恩放低了声音,好像旁边的家具会听到似的,“你们找到一个?你们拿到了一个?一个——一个魂器?” 哈利摇了摇头。所有发生在黑湖周围的一切,现在都好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真的发生了吗,仅仅是在几小时之前? “你们没拿到?”罗恩问,看上去大失所望,“不在那儿?” “没拿到,”哈利说,“被人拿走了,放了一个假的在那儿。” “被人拿走了——?” 哈利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假挂坠盒,打开来递给了罗恩。整个故事以后再说吧……今晚这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结束了,无意义的冒险结束了,邓布利多的生命结束了…… “R.A.B.,”罗恩低语道,“他又是谁呢?” “不知道。”哈利说,一边和衣躺了下去,双目无神地看着上方。他对于R.A.B.一点都没有好奇心,他怀疑将来也不会再有任何好奇心。他躺在那里,突然觉得场地上寂静无比。福克斯已停止了歌唱。 他知道——虽然搞不清为什么会知道——凤凰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霍格沃茨,像邓布利多一样永远地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哈利。 第168章白色坟墓 所有的课程都暂停了,所有的考试都推迟了。在随后的两天里,有些学生被他们的家长从霍格沃茨匆匆接走了——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晨,帕瓦蒂孪生姐妹没吃早饭就走了,扎卡赖斯·史密斯也跟着他那趾高气扬的父亲离开了城堡。西莫·斐尼甘断然拒绝跟他母亲一起回家,他们在门厅里扯着嗓子吵了一架,最后他母亲同意他留下来参加葬礼,争吵才算结束。西莫后来告诉哈利和罗恩,他母亲在霍格莫德很难找到一张床位,因为有那么多男男女女的巫师拥到了村子里,来向邓布利多作最后的告别。 葬礼前一天的傍晚时分,一辆房子那么大的粉蓝色马车被十几匹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银鬃马拉着,从天空中飞了过来,降落在禁林边缘。低年级的学生们十分兴奋,他们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景象。哈利从窗口注视着一位人高马大、气宇轩昂,黑头发黄皮肤的女人从马车里走下来,一头扑进了等在那里的海格的怀抱。与此同时,魔法部的一支代表团——其中包括部长本人——被安排在城堡里住了下来。哈利煞费苦心地避免跟他们中间的任何人碰面,他相信他们迟早会盘问他邓布利多最后一次离开霍格沃茨的来龙去脉。 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整天待在一起。阳光明媚的天气似乎在嘲弄他们。哈利不禁想象,如果邓布利多没死该有多好。现在到了期末,金妮的考试已经结束,作业的压力减轻了,他们整天泡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什么和应该做什么,但他一小时一小时地往后拖延,因为他实在舍不得放弃最能给他带来慰藉的东西。 他们每天到校医院探望两次。纳威已经出院,比尔还在那里继续接受庞弗雷女士的照料。他的伤疤还是那么触目惊心。说实在的,他现在的模样跟疯眼汉穆迪很有几分相似,幸好他的眼睛和双腿还完好无损,不过他的性格似乎一点儿没变。唯一有所改变的,是他现在突然酷爱吃煎得很嫩的牛肉了。 “……幸亏他要跟我结婚,”芙蓉一边帮比尔把枕头拍得松软一些,一边高兴地说,“因为英国人总是把肉煎得太老,这话我说过好多遍了。” “看来我只好面对现实,他是真的要娶她了。”金妮叹着气说,那天晚上她和哈利、罗恩、赫敏一起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敞开的窗户旁边,望着外面暮色中的场地。 “她并没有那么糟糕。”哈利说,“虽说有点儿丑。”他看见金妮扬起了眉毛,赶紧找补了一句,金妮勉强笑了几声。 “唉,既然妈妈都能忍受,我想我也没问题。” “有我们认识的人死了吗?”罗恩看到赫敏在浏览《预言家晚报》,便问道。 赫敏被他故意装出来的恶狠狠的声音吓了一跳。 “没有,”她不满地说,一边把报纸叠了起来,“他们还在寻找斯内普,但没有线索……” “当然不会有。”哈利说,每次提起这个话题,他都要发火,“他们要等找到伏地魔之后才能找到斯内普,既然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能找到他……” “我要去睡觉了。”金妮打着哈欠说,“我最近一直睡得不好,自从……好吧……我需要好好地补补觉了。” 她亲了亲哈利(罗恩敏感地扭过头去),朝另外两个人挥了挥手,就去女生宿舍了。门刚在她身后关上,赫敏就朝哈利探过身来,脸上带着赫敏特有的那种表情。 “哈利,我今天上午有所发现,在图书馆……” “R.A.B.?”哈利坐直了身子问道。 他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激动、好奇,一心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只知道他必须弄清那个魂器的真实去向,才能深入探索他面前那条黑暗而曲折的小路——当初他和邓布利多共同踏上了那条小路,而现在他知道他将一个人继续走下去。大概还有四个魂器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他需要把它们一个个找到、销毁,才有可能最终消灭伏地魔。他不停地暗暗背诵着它们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把它们吸引过来:“挂坠盒……杯子……蛇……格兰芬多或拉文克劳的什么东西……挂坠盒……杯子……蛇……格兰芬多或拉文克劳的什么东西……” 夜里睡着后,这段咒文似乎还在哈利的脑海里跳动,结果他的梦里充斥着杯子、挂坠盒和其他神秘的东西,看得见却够不着,尽管邓布利多热心地递给了他一架绳梯,可是他刚开始往上爬,绳梯就变成了蛇…… 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天早晨,他就把挂坠盒里的那张纸条拿给赫敏看了,她当时没有认出那三个字母属于她在书里读到过的哪位无名巫师,但是,从那以后,她就整天往图书馆跑,而对于一个没有家庭作业的人来说,这是没有多大必要的。 “不是,”她悲哀地说,“我一直在努力,哈利,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有两个比较出名的巫师,姓名的开头是这几个字母——罗萨琳·安提岗·班格斯……鲁伯特·阿克斯班奇·布鲁克斯坦顿……但他们根本对不上号。从那张纸条上看,那个偷去魂器的人应该认识伏地魔,而我找不到丝毫线索证明班格斯或阿克斯班奇跟伏地魔有什么关系……实际上我要说的是关于……嗯,关于斯内普的事。” 她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时显得很紧张。 “他怎么啦?”哈利粗声粗气地问,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是这样,我原来说的关于‘混血王子’的话并没有错。”她迟疑地说。 “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赫敏?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 “不——不——哈利,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慌慌张张地说,一边左右张望着,看有没有人在偷听,“我的意思是,我说那本书原来是艾琳·普林斯的没有错。知道吗……她是斯内普的母亲!” “我认为她不能算是个美人儿。”罗恩说,赫敏没理他。 “我把剩下来的旧《预言家日报》翻了一遍,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告示,说艾琳·普林斯嫁给了一个名叫托比亚·斯内普的男人,后来又有一条告示,说她生下了一个——” “——杀人犯。”哈利咬牙切齿地说。 “对……是这样。”赫敏说,“所以……我说得不错,斯内普肯定因为自己是‘半个普林斯’而感到自豪,明白吗?从《预言家日报》上看,托比亚·斯内普是个麻瓜。” “是啊,这就对了,”哈利说,“他假装自己是纯血统,这样就能跟卢修斯·马尔福以及其他人攀上关系……他就像伏地魔。纯血统母亲,麻瓜父亲……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想利用黑魔法使别人畏惧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够威风的新名字——伏地魔——混血王子——邓布利多怎么就没有——?” 他顿住了,眼睛望着窗外。他忍不住老是去想邓布利多对斯内普的不可原谅的信任……可是就像赫敏刚才无意中指出的,他,哈利,也同样受了欺骗……尽管那些随意涂写的咒语越来越残忍,但他仍然不肯相信那个曾经那么聪明、给了他那么多帮助的男孩是坏人…… 给了他帮助……现在想起来,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揭穿你利用了那本书。”罗恩说,“他肯定知道你那些知识是从哪儿来的。” “他早就知道,”哈利恨恨地说,“我使用神锋无影咒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实际上并不需要摄神取念咒……他大概早在那之前就知道了,因为斯拉格霍恩总是念叨我在魔药方面多么出色……他不应该把他的旧课本留在储藏柜底部的,是不是?” “可是他为什么不揭穿你呢?” “我认为他不想把自己跟那本书联系在一起。”赫敏说,“我想,要是让邓布利多知道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即使斯内普不承认那本书是他的,斯拉格霍恩也会一眼认出他的笔迹。总之,那本书是留在了斯内普原来的教室里,我敢肯定邓布利多知道斯内普的母亲叫‘普林斯’。” “我应该把书拿给邓布利多看看的。”哈利说,“他一直想让我认清伏地魔在学校时有多么邪恶,现在我可以证明斯内普也是——” “‘邪恶’这个词太重了。”赫敏轻声说道。 “不是你一直在对我说那本书很危险吗!” “我是想说,哈利,你过于责怪自己了。我本来认为王子有一种很残忍的幽默感,但我怎么也猜想不到他日后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我们谁也不可能猜到斯内普会……你知道。”罗恩说。 他们沉默下来,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但是哈利相信另外两个人和他一样,都想到了第二天早上邓布利多的遗体被安葬的事。哈利以前没有参加过葬礼,小天狼星死的时候,根本没有遗骨可埋。他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的情景。他会看到什么?会有什么感受?他隐约有些担忧。他不知道等葬礼结束后,邓布利多的死对他来说是不是会更加真实。现在,有时那个可怕的事实几乎要将他袭倒,但更多的时候他内心是一片空白和麻木。尽管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仍然很难相信邓布利多真的不在了。当然啦,他没有像小天狼星死后那样,绝望地寻找某些漏洞,眼巴巴地盼着邓布利多还能回来……他伸手到口袋里摸着那个假魂器的冰冷的链子,现在他走到哪儿都带着它,不是作为护身符,而是提醒自己它的代价,提醒自己还有多少事情要做。 第二天,哈利一早起来收拾行李。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将在葬礼结束一小时后出发。他来到楼下,发现礼堂里的气氛非常压抑。每个人都穿着礼服长袍,而且似乎谁也没有多少食欲。麦格教授让教工餐桌中间那个王位般的座位空着。海格的椅子也没有人坐。哈利猜想他也许没有心情来吃早饭。可是斯内普的座位上却坐着鲁弗斯·斯克林杰,看着十分扎眼。他那双黄眼睛扫视着礼堂,哈利避开了他的目光。哈利很不舒服地感觉到斯克林杰是在找他。在斯克林杰的随行人员中,哈利看见了红头发、戴着角质边眼镜的珀西·韦斯莱。罗恩丝毫没有表现出他知道珀西来了,只是格外狠劲儿地切着他的熏鱼。 在那边斯莱特林的餐桌上,克拉布和高尔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虽说两人都是身材粗笨的大小伙子,但是中间少了马尔福那苍白瘦长的身影,少了马尔福对他们发号施令,他们俩显得特别孤单。哈利没有更多地去想马尔福,他的仇恨全集中在斯内普身上。他没有忘记在塔楼顶上马尔福的声音里流露出的恐惧,也没有忘记在另外几个食死徒赶到之前,马尔福的魔杖已经垂落下去。哈利不相信马尔福会杀死邓布利多。他仍然因为马尔福醉心于黑魔法而憎恨他,但现在这种憎恨里混杂着一点点同情。马尔福此刻在什么地方呢?伏地魔以杀害他和他的父母相威胁,命令他做的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情呢? 金妮捅了捅哈利,打断了他的思绪。麦格教授站起身,礼堂里悲哀的低语声立刻平静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她说,“请跟着你们的院长到场地上去。格兰芬多的同学跟我来。” 他们排着队从板凳后面走出来,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哈利瞥见斯拉格霍恩站在斯莱特林队伍的最前面,穿着一件华贵的、用银线刺绣的鲜绿色长袍。另外,他从来没有看见赫奇帕奇的院长斯普劳特教授这么整洁干净过,帽子上一块补丁也没有了。当他们走到门厅时,发现平斯女士站在费尔奇身边,戴着一块垂到膝盖上的厚厚的黑色面罩,费尔奇穿了一套老式西服,打着领带,身上散发出一股樟脑球的味儿。 哈利出了大门,来到石阶上,发现他们正朝着湖的方向走去。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们默默地跟着麦格教授走向排列着好几百把椅子的地方。椅子中间有一个过道,前面放着一张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都朝向它。这是夏季一个最最美丽宜人的日子。 一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这些人各式各样,鱼龙混杂:有衣衫褴褛的,有整洁体面的;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大多数人哈利都不认识,但有一些他是知道的,其中包括凤凰社的成员:金斯莱·沙克尔,疯眼汉穆迪,唐克斯——她的头发又奇迹般地变成了耀眼的粉红色,莱姆斯·卢平——唐克斯跟他手拉着手,韦斯莱夫妇,还有芙蓉搀扶着比尔,后面跟着穿黑色火龙皮夹克衫的弗雷德和乔治。此外还有马克西姆女士——她一个人就占了两把半椅子,破釜酒吧的老板汤姆,哈利的哑炮邻居阿拉贝拉·费格,古怪姐妹演唱组里那位毛发粗重的低音提琴手,骑士公共汽车驾驶员厄恩·普兰,对角巷长袍专卖店的摩金夫人,还有几个人哈利只是看着面熟,如猪头酒吧的那个服务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推小车的女巫。城堡里的幽灵也来了,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他们,只有走动时才能辨认出来,在明亮的空气中闪烁着虚幻的光芒。 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依次坐到湖边那排椅子的最后几个座位上。人们在小声地互相交谈,声音像是微风吹过草地,而鸟叫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人群还在不断拥来。哈利看见卢娜扶着纳威在椅子上坐下,不由得对他们俩产生了喜爱之情。在邓布利多去世的那天夜里,D.A.的所有成员中只有他们俩响应了赫敏的召唤,哈利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俩最怀念D.A.……也许他们经常会把硬币拿出来看看,希望D.A.还会再组织活动…… 康奈利·福吉经过他们身边朝前排的座位走去,他愁眉苦脸,像往常一样旋转着他那顶绿帽子。随后,哈利认出了丽塔·斯基特,并恼火地发现她那红爪子般的手里竟然攥着一个笔记本,接着他又认出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顿时火冒三丈。乌姆里奇那张癞蛤蟆般的脸上装出一副悲哀的表情,铁褐色的鬈发上顶着一只黑色天鹅绒蝴蝶。她一看见像哨兵一样站在湖边的马人费伦泽,就吓得匆匆忙忙坐到远处一个座位上去了。 终于,全体人员都已落座。哈利可以看见斯克林杰跟麦格夫人一起坐在前排,显得神色庄重,很有气派。哈利不知道斯克林杰和其他大人物是不是真的为邓布利多的死感到悲伤。接着,他听见了音乐,宛如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仙乐,他忘记了对部长的反感,转脸寻找这音乐的来源。这样做的不止他一个人:许多脑袋都在转动、寻找,带着一点儿惊异。 “在那儿。”金妮贴着哈利的耳朵小声说。 于是,他看见了他们,就在阳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绿色湖水中,就在湖面下几英寸的地方,这使他想起了那些阴尸,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一支人鱼组成的合唱队用一种奇怪的、他听不懂的语言在婉转歌唱,他们苍白的面孔荡漾不定,紫色的头发在他们周围漂浮。这音乐听得哈利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立,却并不刺耳难听。它明明白白地诉说着哀痛和绝望。哈利低头望着水里那些情绪激动的面孔,觉得至少他们是在为邓布利多的离去感到忧伤。这时,金妮又捅了捅他,他转过脸来。 海格沿着座位中间的过道在慢慢往前走。他在无声地哭泣,脸上挂满亮晶晶的泪水,哈利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邓布利多的遗体,用缀满金星的紫色天鹅绒包裹着。看到这一幕,一阵钻心的刺痛涌上哈利的喉咙:一时间,那奇特的音乐,还有离他如此之近的邓布利多的遗体,似乎带走了那一天所有的温暖。罗恩显得十分震惊,脸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泪珠不断地滚落在金妮和赫敏的腿上。 他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海格似乎把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在顺着过道往回走,一边使劲擤着鼻子,发出吹喇叭般的响声,有些人朝他投去不满的目光,哈利看到其中就有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可是哈利知道邓布利多是不会介意的。海格经过时,哈利想对他友好地打个招呼,但是海格的眼睛肿成了一道缝,真奇怪他居然还能看清脚下的路。哈利看了看海格要去的后排,明白了是什么在给他指路。巨人格洛普就坐在那里,穿着像小帐篷那么大的夹克衫和长裤,那颗硕大无比、像巨型卵石一样丑陋的脑袋低垂着,显得很温顺,甚至善解人意。海格在他的同母异父弟弟旁边坐了下来,格洛普重重地拍了拍海格的头,使得椅子的四条腿都陷进了地里。哈利一时忍不住想笑。但就在这时,音乐停止了,他转过脸,重新望着前面。 一个头发浓密、穿一身朴素黑袍子的小个子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邓布利多的遗体前。哈利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偶尔有只言片语越过几百个脑袋飘到后面。“高贵的精神”……“学术成就”……“伟大的心灵”……这些都没有多大意义。这些都跟哈利认识的那个邓布利多没有多大关系。他突然想起邓布利多发明的那几个词:“笨蛋!”“哭鼻子!”“残渣”和“拧”,又一次忍不住想笑……他这是怎么了? 左边传来了水花泼溅的声音,他扭头一看,那些人鱼都冒出了水面,也在仔细地倾听。哈利想起两年前邓布利多蹲在水边,差不多就在此刻哈利所坐的这个位置,用人鱼的语言跟人鱼的首领交谈。哈利不知道邓布利多是在哪儿学会了人鱼的语言。他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他,他有那么多话应该对他讲…… 于是,突如其来地,可怕的事实朝他袭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毫不留情,不可否认。邓布利多死了,不在了……他紧紧地攥住手里那个冰冷的挂坠盒,攥得手心生疼,但仍然挡不住泪水涌出他的眼眶:他避开金妮和其他人的目光,望着远处湖那边的禁林,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个子男人还在发表着单调沉闷的讲话……禁林里有动静。马人也来表示他们的哀悼。他们没有走到空地上来,哈利看见他们半隐半现地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的巫师们,他们的弓箭悬挂在身体一侧。哈利想起了他第一次进入禁林的噩梦般的经历,他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曾是伏地魔的家伙,他还想起了他当时面对他的情景,想起了不久之后他和邓布利多怎样商量着去打这场注定要输的战斗。邓布利多说,重要的是不断斗争、斗争、再斗争,只有那样才能把邪恶控制住,虽然永远不可能完全消灭…… 哈利坐在热辣辣的太阳底下,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关心他的人一个个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妈妈、爸爸,他的教父,最后是邓布利多,他们都决心要保护他,然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不能再让任何人挡在他和伏地魔之间。他必须永远抛弃那个早在一岁时就应该丢开的幻想,不再以为某位长辈的怀抱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现在没有人会把他从噩梦中唤醒,没有人会在黑暗中低声安慰他,说他实际上是安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他的最后一位、也是最了不起的一位保护者也死了,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独。 小个子男人终于说完,回到了座位上。哈利等着另外的人站起来,他以为还会有人讲话,比如部长大人,但是谁也没有动弹。 突然,几个人尖叫起来。耀眼的白色火焰从邓布利多的遗体和那张桌子周围蹿了出来:火苗越蹿越高,遮挡住了遗体。白色的烟袅袅地升向空中,呈现出各种奇怪的形状:一刹那间,哈利仿佛看见一只凤凰欢快地飞上了蓝天,但紧接着火焰就消失了,那里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坟墓,把邓布利多的遗体和安放遗体的那张桌子都包在了里面。 无数枚箭像阵雨一样射向空中,引起了几声惊叫,但它们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就坠落了。哈利知道,这是马人们在志哀。他看见他们掉转身体,消失在阴凉的树丛中。那些鱼人也慢慢沉入绿色的水底,再也看不见了。 哈利看着金妮、罗恩和赫敏。罗恩的脸缩成一团,似乎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赫敏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泪痕,但金妮已经不哭了。她迎着哈利的目光,神情刚毅而热烈,就像哈利缺席的那天球队赢得魁地奇杯后她拥抱哈利的时候那样。在那一刻,哈利知道他们彼此心心相印,知道当他把他要做的事情告诉她时,她不会说“你要小心”或“你别去做”,而是会欣然接受他的决定,因为她从心底里知道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于是,他咬咬牙,说出了自从邓布利多死后他就知道非说不可的话。 “金妮,你听我说……”他用很轻的声音说,这时周围的说话声越来越响,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我不能再跟你保持这种关系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不能再在一起了。” 她脸上带着古怪的、扭曲的笑容,说道:“是为了某个愚蠢而崇高的理由,是吗?” “这几个星期和你在一起……就像是……就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日子,”哈利说,“但我不能……我们不能……现在有些事情必须我一个人去做。” 金妮没有哭,只是望着他。 “伏地魔总是利用与他的敌人亲近的人。他已经有过一次把你当做诱饵,那只是因为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妹妹。你想一想,如果我们保持这种关系,那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危险。他会知道的,会弄清楚的。他会试图通过你来接近我。” “如果我不在乎呢?”金妮感情激烈地说。 “我在乎。”哈利说,“如果这是你的葬礼……而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认为我会有什么感受……” 她扭过脸去望着湖面。 “我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你,”她说,“没有真的放弃。我一直存着希望……赫敏叫我投入生活,试着跟别人相处,在你周围放松一些,因为,你还记得吗,以前只要你在屋里,我就连话也说不出来。赫敏认为,如果我拥有更多的——自我,你或许就会更加注意到我。” “赫敏真是个鬼灵精,”哈利说着,想让自己笑一笑,“我真后悔没有早一点问你。不然我们可以有很长时间……好几个月……也许好几年……” “但是你一直忙着拯救巫师界呢。”金妮嗔笑着说,“唉……其实我并不感到意外。我早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早就知道你不去寻找伏地魔是不会甘心的。也许正因为这个我才这么喜欢你。” 听着这些话,哈利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想,如果他继续坐在金妮身边,他的决心肯定会动摇。他看见罗恩此刻把赫敏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赫敏趴在他的肩头伤心地哭泣,大滴的眼泪也从罗恩的长鼻子尖上滚落下来。哈利狼狈地站起身,背对着金妮和邓布利多的坟墓,绕着湖边走去。走动一下比静静坐着好受多了:正如尽早动身去寻找魂器,消灭伏地魔,会比焦虑地等待好受得多…… “哈利!” 他一转身,看见鲁弗斯·斯克林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绕着湖岸快步朝他走来。 “我一直想跟你谈谈……我陪你走走,你不反对吧?” “好吧。”哈利淡淡地说,抬脚又往前走去。 “哈利,真是一个可怕的悲剧。”斯克林杰轻声说道,“听到这个消息,我震惊得简直无法形容。邓布利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巫师。我们之间有些分歧,你也知道,但是谁也不如我更了解——” “你想要什么?”哈利直截了当地问。 斯克林杰似乎有些恼火,但他像以前一样,迅速地把面部表情调整为忧伤和理解。 “是啊,你肯定万分痛苦,”他说,“我知道你跟邓布利多非常亲近。我想你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学生了。你们俩之间的关系——” “你想要什么?”哈利停下脚步,又问了一遍。 斯克林杰也站住了,身体倚在拐杖上,眼睛盯着哈利,表情变得严厉了。 “我听说,他去世那天夜里离开学校时,你跟他在一起。” “听谁说的?”哈利问。 “邓布利多死后,在塔楼顶上有人对一个食死徒念了一句‘统统石化!’而且那上面有两把扫帚。部里是会推断的,哈利。” “我听了真高兴。”哈利说,“不过,我跟邓布利多去了哪里,我们做了什么,都是我的私事。他不想让人知道。” “这样的忠诚实在让人敬佩。”斯克林杰说,他似乎在强压着内心的恼怒,“可是邓布利多已经不在了,哈利。他已经不在了。” “只有当这里的人都不再忠实于他,他才会离开这所学校。”哈利说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我的好孩子……即使邓布利多也不可能起死回——” “我并没有说他能。你不会理解的。但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斯克林杰迟疑着,然后用故作矜持的口吻说:“部里可以给你提供各种保护,哈利。我很愿意安排我的两个傲罗为你服务——” 哈利笑了起来。 “伏地魔想要亲手杀死我,傲罗是阻挡不了他的。谢谢你这么说,但是不必了。” “那么,”斯克林杰换了一种冷冰冰的口气说,“圣诞节时我向你提出的请求——” “什么请求?噢,对了……叫我告诉全世界你们在从事多么了不起的工作,为了——” “——为了提高大家的士气!”斯克林杰厉声说道。 哈利端详了他片刻。 “斯坦·桑帕克放出来了吗?” 斯克林杰的脸涨成了一种难看的酱紫色,哈利一下子想起了弗农姨父。 “看得出来,你——” “彻头彻尾是邓布利多的人。”哈利说,“没错。” 斯克林杰又狠狠瞪了他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掉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哈利看到珀西和魔法部代表团的其他成员都在等他,他们还不时担忧地望望仍然坐在座位上哭泣的海格和格洛普。罗恩和赫敏匆匆朝哈利走来,与迎面而去的斯克林杰擦肩而过。哈利转过身,慢慢地往前走,等着他们赶上来。最后,他们在一棵山毛榉树的绿荫下追上了哈利。在过去的好时光里,他们曾在这棵树下坐过。 “斯克林杰想干什么?”赫敏小声问。 “和圣诞节那次一样,”哈利耸了耸肩膀说,“希望我向他透露邓布利多的内部消息,并希望我充当魔法部新的形象大使。” 罗恩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他大声对赫敏说:“瞧着吧,我要回去把珀西揍一顿!” “别。”赫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坚决地说。 “那样我会好受一些!” 哈利笑出了声,就连赫敏也咧嘴笑了,不过她抬眼望望城堡,笑容隐去了。 “一想到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回来,我就觉得受不了。”她轻声说,“霍格沃茨怎么可能关闭呢?” “也许它不会关。”罗恩说,“我们在这里并不比在家里更危险,不是吗?现在到处都一样了。我倒认为霍格沃茨更安全些,有那么多巫师在里面保卫着这个地方。你说呢,哈利?” “即使重新开学,我也不会回来了。”哈利说。 罗恩吃惊地瞪着他,赫敏悲哀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要再到德思礼家去一趟,因为邓布利多希望我这么做,”哈利说,“但时间不会很长,然后我就一去不回头了。” “你不回来上学,准备去哪儿呢?” “我想回一趟戈德里克山谷。”哈利低声说。从邓布利多去世的那个晚上起,他脑子里就盘算着这个念头。“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里。我有一种感觉,我需要到那里去一趟。我还可以看看我父母的坟墓。” “然后呢?”罗恩问。 “然后我就得去追查另外几个魂器的下落,不是吗?”哈利说,他望着邓布利多的白色坟墓在湖对岸水中投下的倒影,“他希望我这么做,为此才把这些都告诉了我。如果邓布利多是对的——我相信他是对的——现在还剩下四个魂器。我要把它们找到,一一销毁,然后我再去寻找伏地魔的第七个灵魂碎片,就是仍然存在于他身体里的那个,最后由我来结果他的性命。如果半路上碰到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又说道,“对我来说那再好不过,可他就要倒霉了。” 良久的沉默。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光了,落在后面的人让出很大一块地方,让庞然大物般的格洛普搂抱着海格通过,海格的哀号声仍然在湖面上回荡。 “我们也去,哈利。”罗恩说。 “什么?” “去你的姨妈姨父家,”罗恩说,“然后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去哪儿。” “不行——”哈利赶紧说道。他没有料到这一点,他本来想让他们明白他是准备一个人踏上这千难万险的旅途。 “你有一次对我们说过,”赫敏轻声说,“如果我们想后退还来得及考虑。我们曾经有时间考虑过这件事,是不是?”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你身边,”罗恩说,“可是,伙计,你必须上我爸妈家来一趟,然后我们再开始做别的,包括去戈德里克山谷。” “为什么?” “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啊,你忘记了?” 哈利不胜惊讶地望着他。世界上仍然存在婚礼这样平凡的事情,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同时也令人感到美妙无比。 “对啊,这是我们不应该错过的。”他最后说道。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个假魂器,尽管种种的一切,尽管等待他的是一条漆黑而曲折的道路,尽管他知道最后——不管是一个月、一年或十年之后——他肯定要跟伏地魔面对面地较量,可是想到他仍然可以和罗恩、赫敏一起享受最后一个黄金般的平静日子,他就感到心情无比的愉快。 第169章注释 [1]这是世界上很多民族的习惯:如果说到或想到一些不吉利的事情,赶紧敲敲近旁木质的东西,事情就可避免发生。 [2]精神病院或监狱中墙上装有衬垫以防被监禁者自伤的房间。 [3]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本名叫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因嫁给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为妻,所以从了夫姓。详情请见《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4]加那利群岛,位于北大西洋东部,一四九七年起沦为西班牙殖民地,后改为西班牙的两个省。 [5]哈比,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怪物,脸和躯干似女人,而翅膀、尾巴和爪子似鸟,性情残忍、贪婪。 [6]法国姑娘芙蓉按照法语的习惯叫哈利,将“H”省略了。 [7]芙蓉(Fleur)的名字法语读音与黏痰(Phlegm)英语读音相近。 [8]刽子手是一种拼字游戏玩具,一般由一个绞架和小人组成,如果参加游戏的人拼写发生一定的错误,小人就会被放到绞架上被处死。 [9]西方巫术中的一种护身符,一般取被处以绞刑的人的手用曼德拉草或其他药草缠裹并浸泡而制成。持有该手的人可用它在黑暗中照明,但其他人却看不见。 [10]斯拉格霍恩(S露ghorn)这一姓氏的前半部分(S露g)的意思是鼻涕虫。 [11]韦斯莱夫人因为激动把“火鸡”和“布丁”都说得走了样。 [12]“目标,决心,从容”这三个词在英语中均以字母D开头。 [13]因为海格对巨蜘蛛有感情,所以用“he”来称呼阿拉戈克及其同类,而哈利当着海格的面用“he”,背后还是用“it”,斯拉格霍恩教授也是如此。 [14]斯拉格霍恩到现在也没记住罗恩的名字。 [15]在英语中,普通名词“王子”和姓氏专有名词“普林斯”都是Prince。 第170章黑魔头崛起 两个男人从虚空中突然现身,在月光映照的窄巷里相隔几米。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一秒钟,用魔杖指着对方的胸口。接着,两人互相认了出来,便把魔杖塞进斗篷下面,朝同一方向快步走去。 “有消息吗?”个子高一些的那人问。 “再好不过了。”西弗勒斯·斯内普回答。 小巷左边是胡乱生长的低矮的荆棘丛,右边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高高的树篱。两人大步行走,长长的斗篷拍打着他们的脚脖子。 “我还以为迟到了呢,”亚克斯利说,头顶上低悬的树枝不时地遮挡住月光,他愚钝的五官显得忽明忽暗,“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不过我希望他会满意。听你的口气,你好像相信自己会受到欢迎?” 斯内普点点头,但没有细说。他们往右一转,离开小巷,进入一条宽宽的汽车道。高高的树篱也跟着拐了个弯,向远处延伸,两扇气派非凡的锻铁大门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他们谁也没有停住脚步,而是像行礼一样默默地抬起左臂,径直穿了过去,就好像那黑色的锻铁不过是烟雾一般。 紫杉树篱使两人的脚步声听上去发闷。右边什么地方传来沙沙的响声,亚克斯利又抽出魔杖,举过同伴的头顶,结果发现弄出声音的是一只白孔雀,在树篱顶上仪态万方地走着。 “这个卢修斯,总是搞得这么讲究。孔雀……”亚克斯利哼了一声,把魔杖塞回斗篷下面。 笔直的车道尽头,一幢非常体面的宅邸赫然出现在黑暗中,底层窗户的菱形玻璃射出闪亮的灯光。在树篱后面黑黢黢的花园里,什么地方有个喷泉在喷水。斯内普和亚克斯利吱嘎吱嘎地踩着砂砾路朝正门走去,刚走到跟前,不见有人开门,门却自动朝里打开了。 门厅很大,光线昏暗,布置得十分豪华,一条华贵的地毯几乎覆盖了整个石头地面。斯内普和亚克斯利大步走过时,墙上那些脸色苍白的肖像用目光跟随着他们。两人在一扇通向另一房间的沉重的木门前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斯内普转动了青铜把手。 客厅里满是沉默不语的人,都坐在一张装潢考究的长桌旁边。房间里平常用的家具被胡乱地推到墙边。华丽的大理石壁炉里燃着熊熊旺火,火光照着屋子,壁炉上方是一面镀金的镜子。斯内普和亚克斯利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等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他们的目光被长桌上方一幕最奇怪的景象吸引住了:一具神志似乎不清的人体头朝下悬在桌子上方,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着,慢慢旋转,身影映在镜子里,映在空荡荡的、擦得铮亮的桌面上。在座的那些人谁也没去看这幕奇异的景象,只有一个差不多正好位于它下方的脸色惨白的年轻人除外。他似乎无法克制自己,不时地往上扫一眼。 “亚克斯利,斯内普,”桌首响起一个高亢、清晰的声音,“你们差点就迟到了。” 说话的人坐在壁炉正前方,亚克斯利和斯内普一开始只能隐约分辨出他的轮廓。等他们走近了,那人的脸才从阴影里闪现出来:没有头发,像蛇一样,两道细长的鼻孔,一双闪闪发亮的红眼睛,瞳孔是垂直的。他的肤色十分苍白,似乎发出一种珍珠般的光。 “西弗勒斯,坐在这里吧,”伏地魔指了指紧挨他右边的那个座位,“亚克斯利——坐在多洛霍夫旁边。” 两人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桌旁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跟着斯内普,伏地魔也首先对他说话: “怎么样?” “主人,凤凰社打算下个星期六傍晚把哈利·波特从现在的安全住所转移出去。” 桌旁的人明显地来了兴趣:有的挺直了身子,有的好像坐不住了,都用眼睛盯着斯内普和伏地魔。 “星期六……傍晚。”伏地魔重复了一句。他的红眼睛死死盯着斯内普的黑眼睛,目光如此锐利,旁边有几个人赶紧望向别处,似乎担心那凶残的目光会灼伤自己。斯内普却不动声色地望着伏地魔的脸,片刻之后,伏地魔那没有唇的嘴扭曲成一个古怪的笑容。 “好,很好。这个情报来自——” “来自我们谈论过的那个出处。”斯内普说。 “主人。” 亚克斯利探身望着长桌那头的伏地魔和斯内普。大家都把脸转向了他。 “主人,我听到了不同的情报。” 亚克斯利等了等,但伏地魔没有说话,他就继续往下说道:“德力士,就是那个傲罗,据他透露,波特要到30号,也就是他满十七岁前的那个晚上才转移呢。” 斯内普微微一笑。 “向我提供消息的人告诉我,他们计划散布一些虚假情报,这肯定就是了。毫无疑问,德力士中了混淆咒。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立场不稳是出了名的。” “我向您保证,主人,德力士看上去很有把握。”亚克斯利说。 “如果中了混淆咒,他自然很有把握,”斯内普说,“我向你保证,亚克斯利,傲罗办公室在掩护哈利·波特的行动中将不再起任何作用。凤凰社相信我们的人已经打入魔法部。” “如此看来,凤凰社总算弄对了一件事,嗯?”坐在离亚克斯利不远处的一个矮胖的男人说。他呼哧带喘地笑了几声,长桌旁有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伏地魔没有笑。他将目光转向头顶上那具慢慢旋转的人体,似乎陷入了沉思。 “主人,”亚克斯利继续说,“德力士相信所有的傲罗都要参加转移那个男孩——” 伏地魔举起一只苍白的大手,亚克斯利立刻不做声了,怨恨地看着伏地魔把目光又转向了斯内普。 “接下来他们打算把那男孩藏在哪儿?” “藏在某个凤凰社成员的家里。”斯内普说,“据情报说,那个地方已经采取了凤凰社和魔法部所能提供的各种保护措施。我认为,一旦他到了那里,就很难有机会抓住他了。当然啦,除非魔法部在下个星期六之前垮台,主人,那样我们或许有机会发现和解除一些魔咒,继而突破其他魔咒。” “怎么样,亚克斯利?”伏地魔朝桌子那头大声问,火光在他的红眼睛里发出诡异的光芒,“魔法部到下个星期六会垮台吗?” 大家又一次把脑袋都转了过来。亚克斯利挺起胸膛。 “主人,这方面我有好消息。我——克服重重困难,经过种种努力——成功地给皮尔斯·辛克尼斯施了夺魂咒。” 亚克斯利周围的许多人露出钦佩的神情。坐在他旁边的多洛霍夫——一个长着一张扭曲的长脸的男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倒令人吃惊,”伏地魔说,“但辛克尼斯只是一个人。在我行动之前,斯克林杰周围必须全是我们的人。暗杀部长的努力一旦失败,我们就会前功尽弃。” “是的——主人,的确如此——可是您知道,辛克尼斯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他不仅与部长本人,而且与魔法部各司的司长都有频繁接触。我想,我们要是把这样一位高级官员控制住了,再制服别人就容易了,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努力,把斯克林杰赶下台去。” “但愿我们的朋友辛克尼斯在改造别人前不要暴露身份,”伏地魔说,“不管怎样,魔法部是不可能在下个星期六之前垮台的。既然不能在那男孩到达目的地以后抓他,我们就必须趁他在路上的时候动手。” “主人,这方面我们有一个优势,”亚克斯利说,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得到一些夸奖,“我们已经在魔法交通司里安插了几个人。如果波特幻影移形或使用飞路网,我们立刻就会知道。” “他不会这么做的,”斯内普说,“凤凰社会避开任何受魔法部控制和管理的交通方式。凡是和魔法部有关的,他们都不相信。” “这样更好,”伏地魔说,“他只好在露天转移,要抓住他就容易多了。” 伏地魔又抬起目光,望着那具慢慢旋转的人体,一边继续说道:“我要亲自对付那个男孩。在哈利·波特的问题上,失误太多了。有些是我自己的失误。波特能活到今天,更多的是由于我的失误,而不是他的成功。” 长桌旁的人战战兢兢地注视着伏地魔,从他们的表情看,似乎每个人都担心自己会因为哈利·波特仍然活着而受到责难。不过,伏地魔不像是针对他们某一个人,而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目光仍然对着上方那具昏迷的人体。 “我太大意了,所以被运气和偶然因素挫败,只有最周密的计划才不会被这些东西破坏。现在我明白多了。我明白了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东西。杀死哈利·波特的必须是我,也必定是我。” 伏地魔的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号,拖得长长的,凄惨无比,像是在回答他的话。桌旁的许多人都大惊失色地往下看去,因为那声音似乎是从他们脚下发出来的。 “虫尾巴,”伏地魔那平静的、若有所思的声音毫无变化,目光也没有离开上面那具旋转的人体,“我没有跟你说过吗?让我们的俘虏保持安静!” “是,主——主人。”桌子中间一个矮个子男人结结巴巴地说。他坐在那里显得特别矮,猛一眼看去,还以为椅子上没有人。他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匆忙离开了房间,身后只留下一道奇怪的银光。 “我刚才说了,”伏地魔又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们紧张的面孔,继续说道,“我现在明白多了。比如,我需要从你们某个人手里借一根魔杖,再去干掉波特。” 周围的人脸上满是惊愕,就好像他刚才宣布说要借他们一条胳膊似的。 “没有人自愿?”伏地魔说,“让我想想……卢修斯,我看你没有理由再拿着魔杖了。” 卢修斯·马尔福抬起头。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皮肤显得蜡黄蜡黄的,一双眼睛深陷下去,神色忧郁,说话声音沙哑。 “主人?” “你的魔杖,卢修斯。我要你的魔杖。” “我……” 马尔福侧眼望了望妻子。她呆呆地目视着前方,脸色和他的一样苍白,长长的金黄色头发披散在背后,可是在桌子底下,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握了握马尔福的手腕。马尔福感觉到了她的触摸,便把手伸进长袍,抽出一根魔杖,递给了伏地魔。伏地魔把魔杖举到他的红眼睛前面,仔细端详着。 “是什么做的? “榆木的,主人。”马尔福小声说。 “杖芯呢?” “火龙——火龙的心脏神经。” “很好。”伏地魔说。他抽出自己的魔杖,比较着长短。 卢修斯·马尔福不由自主地动弹了一下,刹那间,他似乎指望伏地魔能拿自己的魔杖换他的那根。伏地魔注意到了他的表现,恶毒地睁大了眼睛。 “把我的魔杖给你,卢修斯?我的魔杖?” 有几个人发出了窃笑。 “我给了你自由,卢修斯,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吗?但我注意到,你和你的家人最近好像不太高兴……我待在你家里,有什么让你们不愉快的吗,卢修斯?” “没有——没有,主人!” “全是撒谎,卢修斯……” 他冷酷的嘴已经不动了,但低低的咝咝声似乎还在响着。这声音越来越大,一两个巫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听见桌子底下的地板上有个笨重的东西在爬。 巨蛇探出身,慢慢爬上伏地魔的椅子。它越攀越高,似乎永无止境,然后把身子搭在伏地魔的肩膀上。它的身体和人的大腿一样粗,眼睛一眨不眨,瞳孔垂直着。伏地魔用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巨蛇,眼睛仍然望着卢修斯·马尔福。 “为什么马尔福一家对他们的境况表现得这么不高兴呢?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是一直口口声声地宣称希望我复出,希望我东山再起吗?” “那是当然,主人,”卢修斯·马尔福说。他用颤抖的手擦去嘴唇上边的汗,“我们确实是这样——现在也是。” 在马尔福的左边,他的妻子纳西莎古怪而僵硬地点点头,眼睛躲避着伏地魔和那条蛇。他的右边是他儿子德拉科,刚才一直盯着长桌上方那具毫无生气的人体,此刻迅速扫了一眼伏地魔,又赶紧移开目光,不敢跟他对视。 “主人,”说话的是坐在桌子中间的一个黑皮肤女人,她激动得声音发紧,“您待在我们家里是我们的荣幸,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 贝拉特里克斯坐在她妹妹旁边。她黑头发,肿眼泡,模样不像她妹妹,举止神情也完全不同。纳西莎僵硬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贝拉特里克斯则朝伏地魔探过身子,似乎用语言还不能表达她渴望与他接近的意愿。 “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伏地魔学着她的话,把脑袋微微偏向一边,打量着贝拉特里克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是意义非凡哪,贝拉特里克斯。” 贝拉特里克斯顿时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盈满喜悦的泪水。 “主人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跟我听说的你们家这星期发生的那件喜事相比呢?” 贝拉特里克斯呆呆地望着他,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被弄糊涂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主人。” “我说的是你的外甥女,贝拉特里克斯。也是你们的外甥女,卢修斯和纳西莎。她刚刚嫁给了狼人莱姆斯·卢平。你们肯定骄傲得很吧?” 桌子周围爆发出一片讥笑声。许多人探身向前,互相交换着愉快的目光,有几个还用拳头擂起了桌子。巨蛇不喜欢这样的骚动,气呼呼地张大嘴巴,发出咝咝的声音。可是食死徒们没有听见,贝拉特里克斯和马尔福一家受到羞辱,令他们太开心了。贝拉特里克斯刚才还幸福得满脸通红,可此刻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难看极了。 “主人,她不是我们的外甥女,”她在闹哄哄的欢笑声中大声喊道,“自从我们的妹妹嫁给那个泥巴种之后,我们——纳西莎和我——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那个孩子,还有她嫁的那个畜牲,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德拉科,你说呢?”伏地魔问,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清晰地盖过了尖叫声和嘲笑声,“你会去照料那些小狼崽子吗?” 场面更热闹了。德拉科·马尔福惊恐地望着父亲,他的父亲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接着他碰到了母亲的目光。他的母亲几乎不易察觉地摇摇头,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墙壁。 “够了,”伏地魔抚摸着生气的巨蛇,说道,“够了。” 笑声立刻平息了。 “长期以来,我们的许多最古老的家族变得有点病态了。”他说。贝拉特里克斯屏住呼吸,恳切地盯着他。“你们必须修剪枝叶,让它保持健康,不是吗?砍掉那些威胁到整体健康的部分。” “是的,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小声说,眼里又盈满了感激的泪水,“只要有机会!” “会有机会的,”伏地魔说,“在你们家族里,在整个世界上……我们都要剜去那些侵害我们的烂疮,直到只剩下血统纯正的巫师……” 伏地魔举起卢修斯·马尔福的魔杖,对准悬在桌子上方微微旋转的人体,轻轻一挥。那人呻吟着醒了过来,开始拼命挣脱那些看不见的绳索。 “你认得出我们的客人吗,西弗勒斯?”伏地魔问。 斯内普抬起眼睛望着那张颠倒的脸。此刻,所有的食死徒都抬头看着这个被俘的人,好像他们得到批准,可以表现出他们的好奇心了。那女人旋转着面对炉火时,用沙哑而恐惧的声音说:“西弗勒斯!救救我!” “噢,认出来了。”斯内普说,犯人又缓缓地转过去了。 “你呢,德拉科?”伏地魔用那只没拿魔杖的手抚摸着巨蛇的鼻子,问道。德拉科猛地摇了一下脑袋。现在这女人醒了,他倒似乎不敢再看她了。 “不过你大概没有上过她的课,”伏地魔说,“有些人可能不认识她,我来告诉你们吧,今晚光临我们这里的是凯瑞迪·布巴吉,她此前一直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教书。” 桌子周围发出轻轻的、恍然大悟的声音。一个宽肩膀、驼背、牙齿尖尖的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布巴吉教授教巫师们的孩子学习关于麻瓜的各种知识……说麻瓜和我们并没有多少差别……” 一个食死徒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凯瑞迪·布巴吉又转过来面对着斯内普。 “西弗勒斯……求求你……求求你……” “安静。”伏地魔说着又轻轻一抖马尔福的魔杖,凯瑞迪像被堵住了嘴,立即不做声了,“布巴吉教授不满足于腐蚀毒化巫师孩子的头脑,上个星期还在《预言家日报》上写了篇文章,慷慨激昂地为泥巴种辩护。她说,巫师必须容忍那些人盗窃他们的知识和魔法。布巴吉教授说,纯血统巫师人数的减少是一种极为可喜的现象……她希望我们都跟麻瓜……毫无疑问,还有狼人……通婚……” 这次没有人笑。毫无疑问,伏地魔的声音里透着愤怒和轻蔑。凯瑞迪·布巴吉第三次转过来面对着斯内普。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流进了头发里。斯内普一脸冷漠地望着她,慢慢地,她又转了过去。 “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轰隆一声,凯瑞迪落到桌面上,震得桌子颤抖着发出嘎吱声。几个食死徒惊得缩进椅子里。德拉科从座位滑到了地板上。 “用餐吧,纳吉尼。”伏地魔轻声说,巨蛇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他的肩头,慢慢爬向光滑的木头桌面。 第171章回忆 哈利在流血。他左手捏住右手,嘴里不出声地骂着,用肩膀推开卧室的门。脚下突然发出瓷器碎裂的嘎吱声:一杯凉茶放在他卧室门外的地上,他一脚踩了上去。 “怎么——?” 哈利四下张望,女贞路4号的楼梯平台上空无一人。这杯茶大概是达力自作聪明,想给他搞个恶作剧吧。哈利高举着流血的手,用另一只手捡起茶杯的碎片,扔进卧室门后那个已经满满当当的垃圾箱里。然后他穿过房间走进浴室,把手指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还有四天不能使用魔法,这真是愚蠢,毫无道理,令人恼火……但他不得不承认,手指上这个深深的伤口肯定使他不能得心应手。他从来没学会怎样修复创伤,现在想来——特别是想到他的下一步计划——这似乎是他魔法教育中的一个严重缺陷。他一边暗自决定下次向赫敏请教这个问题,一边拿一大团手纸尽量擦去地板上的茶渍,然后回到卧室,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早上,哈利彻底清空了他上学用的箱子,这是他六年前装箱以来的第一次。以前每次开学,他都是把箱子上面四分之三的东西替换、更新一下,箱底一直留着一层乱七八糟的杂物——旧的羽毛笔,枯干的甲虫眼睛,早已穿不下的配不成对的袜子。几分钟前,哈利把手伸进这层杂物,右手的无名指突然一阵钻心的剧痛,抽出来一看,已经血流如注。 现在他的动作比较谨慎了。他重新跪在箱子旁边,在箱底小心摸索着,掏出一个破旧的徽章,上面交替闪烁着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和波特臭大粪的淡淡字样;接着他又掏出一个破旧开裂的窥镜和一个金挂坠盒,盒里藏着一张签名为R.A.B.的字条,最后发现了划伤他手指的利刃。他立刻认了出来,那是已故教父小天狼星送给他的魔镜碎片,有两英寸长。哈利把它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在箱子里寻找其他残片,可是教父的最后一件礼物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玻璃碎屑,粘在箱子的最底层,像亮晶晶的粗砂粒。 哈利直起身子,仔细端详着那块划伤他手指、边缘不齐的碎片,在里面只看见自己的一双明亮的绿眼睛。他把破镜片放在床上那份早晨刚送到、还没有看过的《预言家日报》上,转身去对付箱子里剩下的垃圾,想以此遏制突然涌上心头的痛苦回忆,那些由破碎的镜片引起的揪心的悔恨和思念。 他又花了一小时才把箱子彻底清空,扔掉没用的东西,剩下的根据以后是否需要分成了几堆。学院长袍、魁地奇队服、坩埚、羊皮纸、羽毛笔以及大多数课本都堆在一个墙角,留在家里。不知道姨妈姨父会怎么处理它们,没准是半夜三更一把火烧掉,就好像它们是某种滔天大罪的证据。他的麻瓜衣服、隐形衣、配制魔药的用具、几本书,还有海格以前送给他的那本相册、一沓信件和魔杖则放进了一只旧背包里。背包的前兜里塞着活点地图和装着R.A.B.签名字条的金挂坠盒。把挂坠盒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珍贵——按常理说,它毫无价值——而是因为获取它所付出的代价。 现在,只剩下桌上他的雪枭海德薇旁边的那一大堆报纸了:哈利在女贞路过暑假,每天都有一份。 他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书桌走去。他飞快地翻看着报纸,把它们一份份扔到那堆垃圾上,海德薇在旁边一动不动。猫头鹰睡着了,也许是在装睡。它在生哈利的气,因为这段时间让它出笼的时间太少了。 那堆报纸快要见底的时候,哈利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在寻找他来女贞路过暑假后不久送来的那期报纸。他记得头版上有一小条关于霍格沃茨学校的麻瓜研究课教师凯瑞迪·布巴吉辞职的消息。好,终于找到了。他翻到第10版,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再次他一直在寻找的那篇文章。 怀念阿不思·邓布利多 埃非亚斯·多吉 我是进入霍格沃茨的那天认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当时我十一岁。我们之所以相互吸引,无疑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局外人。我入学前不久染上了龙痘疮,虽然不再传染,但我满脸痘痕,肤色发青,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我。阿不思呢,他是顶着恶名的压力来到霍格沃茨的。就在不到一年前,他父亲珀西瓦尔凶残地袭击了三个年轻麻瓜,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阿不思从不试图否认他父亲(在阿兹卡班终身监禁)犯有这桩罪行。相反,当我鼓起勇气问他时,他向我明确表示他知道父亲有罪。除此之外,邓布利多拒绝谈论这件令人伤心的事,虽然有许多人想套他的话,有人甚至津津乐道地赞扬他父亲的行为,并断定阿不思也是个仇视麻瓜的人。但是他们大错特错了。凡是认识阿不思的人都可以证明,他从未表露过丝毫反麻瓜倾向。事实上,他日后坚决维护麻瓜权益的做法为他树敌不少。 几个月后,阿不思的名声就开始超过他父亲。第一学年快结束时,人们不再把他看作一个仇视麻瓜者的儿子,而是看作学校里一个前所未有的最聪明的学生。我们有幸成为他朋友的人,以他为榜样获益匪浅,更不用说他总是毫不吝啬地给我们以帮助和鼓励。他多年之后向我坦言,他当时就知道他最大的乐趣在于教书。 他不仅赢得了学校颁发的各种重要奖项,而且很快就和当时最有名的魔法大师保持频繁的通信联系,包括著名炼金术士尼克·勒梅,知名历史学家巴希达·巴沙特,以及魔法理论家阿德贝·沃夫林。他的几篇论文刊登在《今日变形术》《魔咒创新》和《实用魔药大师》等学术刊物上。邓布利多的前途似乎一片辉煌,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什么时候出任魔法部长。在后来的日子里,虽然经常有人预言他将要担任这个职务,他却从来没有当部长的野心。 我们入学三年后,阿不思的弟弟阿不福思也来到了霍格沃茨。兄弟两个不像。阿不福思从来不爱读书,而且,他喜欢决斗,不喜欢通过理性的协商来解决问题,这点也不像阿不思。不过,有人说兄弟俩关系不好。这也不符合事实。他们虽然性格迥异,相处还算和睦。替阿不福思说句公道话,必须承认生活在阿不思的阴影里不是件特别舒服的事。作为他的朋友,总是被他比得黯然失色,实在有伤士气;作为一个弟弟,肯定也不会愉快多少。 阿不思和我离开霍格沃茨后,打算按当时的传统结伴周游世界,拜访和观察国外的巫师,然后再追求各自的事业。然而,悲剧从天而降。就在我们出发的前一天,阿不思的母亲坎德拉过世,阿不思成了一家之主,成了挣钱养家的顶梁柱。我推迟动身,参加了坎德拉的葬礼,然后一个人踏上了孤独的旅途。阿不思要照顾一对年幼的弟妹,家里生活拮据,他不可能和我结伴旅行了。 在我们的一生中,那段时间接触最少。我给阿不思写信,描绘旅途中的奇特见闻,从逃脱希腊的客迈拉[1],到参观埃及炼金术士们的试验。我这么做也许太不善解人意了。他的信里很少提及他的日常生活,我猜想对于他这样一位出色的巫师来说,那肯定乏味得令人沮丧。我沉浸在自己的游历中,一年的旅行快要结束时,悲剧再次降临在邓布利多家里:他的妹妹阿利安娜死了。我听了万分震惊。 虽说阿利安娜长期体弱多病,但母亲刚去世不久又遭此打击,阿利安娜的两个哥哥久久难以释怀。所有与阿不思亲近的人——我自己也有幸算在内——一致认为,阿利安娜的死,以及阿不思觉得自己对此事所负的责任(当然了,他实际上并无罪责),成为他终生无法摆脱的阴影。 我回国后,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人经历了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老人的痛苦。阿不思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心情也沉重许多。更令他痛苦的是,阿利安娜的死不仅没有使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的关系更加紧密,反而使他们变得疏远了。(这种疏远逐渐改善——后来他们重新建立了关系,即使不算亲密,无疑还算友好。)然而,从那以后,阿不思很少谈及他的父母和阿利安娜,他的朋友们也避免谈论他们。 此后几年,他的辉煌成就自会有人去描述。邓布利多对巫术知识宝库所做的巨大贡献,包括发现火龙血的十二种用途,还有他担任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时在许多判决中所展示的智慧,都会使后人受益。人们还说,没有一场巫师决斗能比得上一九四五年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之间的较量。那些目睹过这两位非凡巫师展开决战的人们,描绘了他们当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和敬畏。邓布利多的胜利,及其对巫师界产生的影响,被看作是魔法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堪与《国际保密法》的出台和神秘人的垮台相提并论。 阿不思·邓布利多从不恃才傲物,追求虚荣。他总能发现别人身上值得珍视的东西,不管那个人表面看去多么落魄和不起眼。我相信,是他早年痛失亲人的经历,赋予了他博大的仁慈和悲悯之心。我将无比怀念他的友情,然而,跟整个巫师界相比,我个人的损失实在不算什么。毫无疑问,他是霍格沃茨历届校长中最有感召力、最受人爱戴的一位,无论活着时还是死去时,总是为更崇高的利益而工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向一个患龙痘疮的小男孩友好地伸出了手。 哈利读完了,但仍然凝视着讣文旁的那张照片。邓布利多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慈祥的微笑,但从半月形镜片上望过来的目光——虽然是印在报纸上的,却仿佛正用X光审视着哈利,使哈利觉得又伤心,又有一种羞愧感。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邓布利多,可是读了这篇讣文,他不得不承认他对邓布利多几乎一无所知。他从来没有想象过邓布利多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似乎邓布利多一下子就变成了哈利认识他的那个样子,年高德劭,须发银白。想到少年时期的邓布利多,总使人感觉很怪异,就好像要想象一个头脑迟钝的赫敏,或想象一只待人友善的炸尾螺。 他从来没想过问问邓布利多的过去。当然啦,那么做会显得有点别扭,甚至冒昧,但是邓布利多参加了与格林德沃的那场传奇般的决斗,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而哈利居然没有想到向邓布利多问问当时的情景,也没有向他问问他的其他著名成就。没有,他们总是在谈论哈利,哈利的过去,哈利的未来,哈利的计划……而现在哈利感觉到,尽管他的未来确实危机四伏,前途未卜,但他失去的机会再也无法挽回:他没有向邓布利多询问有关他自己的更多情况,而他向校长提出的唯一一个私人问题,却是他怀疑邓布利多唯一没有做出诚实回答的问题: “你照魔镜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自己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 哈利沉思了几分钟,把讣文从《预言家日报》上撕下来,仔细折叠,夹在了《实用防御魔法及其对黑魔法的克制》第一册里。他把剩下来的报纸扔在垃圾堆上,转身望着房间。房间里整洁多了。唯一放得不是地方的是当天的《预言家日报》,仍然摊在床上,上面压着那块破碎的镜片。 哈利走过去,把碎镜片从当天的《预言家日报》上抖落,然后展开了报纸。早晨他从猫头鹰邮差那里接过卷成筒状的报纸,匆匆扫了一眼标题,发现没有伏地魔的消息,就把它扔到了一边。哈利相信是魔法部给《预言家日报》施加了压力,要求封锁关于伏地魔的消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什么。 在报纸头版的下半页,有一幅邓布利多神色匆匆、大步行走的照片,上面略小一点的标题是: 邓布利多——终于真相大白? 一部令人震惊的传记下周问世,主角是那位有缺陷的天才,许多人认为他是他所属的时代最伟大的巫师。丽塔·斯基特剥去那个深受大家喜爱的须发银白的智者形象的外衣,揭露了邓布利多动荡的童年和混乱的青春时代、他终生的仇敌,以及他带入坟墓的那些罪恶的秘密。为什么这个有望成为魔法部部长的人仅满足于当一名校长?那个名为凤凰社的秘密组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邓布利多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些以及更多问题的答案,都在丽塔·斯基特最新出版的爆炸性传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中做了探究,贝蒂·布雷思韦特对传记作者做了独家采访,见本报第13版。 哈利扯开报纸,找到第13版。文章上面有幅照片,又是一张熟悉的脸:一个女人戴着一副镶着珠宝的眼镜,一头金发弄成精致的大卷儿,牙齿露着,绽开一个显然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手指张开朝哈利摆动着。哈利尽量不去看这令人恶心的照片,继续往下读。 丽塔·斯基特的文笔以犀利著称,但她本人却热情随和得多。在她那温暖舒适的家中,她在门厅里迎接了我,把我直接领进厨房,喝茶,吃一片重糖重油的蛋糕,当然啦,还有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聊天话题。 “不用说,邓布利多是一个传记作家梦寐以求的人物,”斯基特说,“这么漫长而丰富的一生。我的书是第一本,我相信后面会有许多许多。” 斯基特无疑是个快手。这本长达九百页的传记仅在邓布利多六月份神秘死亡的四个星期后就完成了。我问她怎么能做到如此神速。 “噢,如果你像我一样做了这么多年的记者,抢时间就成了第二天性。我知道巫师界如饥似渴地想要一本完整的传记,我希望第一个满足这种的需要。” 我提到最近广为流传的埃非亚斯·多吉的评论,他是威森加摩的特别顾问,也是阿不思·邓布利多长期的朋友,他说“斯基特书里所包含的事实,还不如一张巧克力蛙画片”。 斯基特仰天大笑。 “可爱的老滑头[2]!我记得我几年前为了人鱼权益的问题采访过他,老天保佑他吧。整个儿一个老糊涂,好像以为我们坐在温德米尔湖[3]的湖底,不停地叫我提防鲑鱼。” 可是,许多媒体都转载了埃非亚斯·多吉指责传记错误百出的话。难道斯基特真的觉得短短四个星期就足以充分描绘邓布利多漫长而极不平凡的一生吗? “哦,亲爱的,”斯基特笑容满面地说,一边亲切地拍拍我的手,“你和我一样清楚,有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加隆,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还有一支漂亮而锋利的速记羽毛笔,就能套出多少情报来呀!而且,人们都排着队要说邓布利多的闲话呢。你知道,并不是人人都认为他有那么出色——他得罪了太多的重要人物。不过,老滑头多吉可以从他高高在上的鹰头马身有翼兽上下来了,因为我找到了大多数记者愿意用魔杖交换的消息来源:此人以前从未当众发表过讲话,却在邓布利多极其动荡不安的青年时代与他关系密切。” 斯基特这部传记的新书广告明确提出,对于那些相信邓布利多一生白璧无瑕的人们来说,等待他们的将是强烈的震惊。那么,她发现的最令人惊诧的秘密是什么呢? “行啦,别说了,贝蒂,在大家买到书前,我是不会把最精彩的内容透露出来的!”斯基特大笑着说,“不过我可以保证,凡是仍然认为邓布利多像他的胡须一样清白的人,都会猛然从梦中惊醒!比如,那些听说他对神秘人义愤填膺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本人年轻时就曾涉足黑魔法!他晚年呼吁宽容,年轻时却心胸狭隘!是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有一个极为不可告人的过去,更不用说他那个非常可疑的家庭,对此他想尽办法,百般遮掩。” 我问斯基特是不是指邓布利多的弟弟阿不福思,十五年前他因滥用魔法被威森加摩定罪,成为当时的一个小小的丑闻。 “噢,阿不福思只是粪堆的一角,”斯基特笑着说,“不是,不是,我谈论的事情比一个喜欢捉弄山羊的弟弟严重得多,甚至比那个残害麻瓜的父亲还要严重——他们都受到过威森加摩的指控,所以邓布利多不可能把这两件事遮掩住。不,激起我好奇心的是他的母亲和妹妹,我稍加挖掘,发现了一连串肮脏的事情——不过,我说过了,欲知详情,你需要第九章到第十二章。我现在所能说的是,怪不得邓布利多从来闭口不谈他的鼻子是怎么破的。” 尽管有这些家丑,难道斯基特能够否认邓布利多做出重大魔法发现的出色才华吗? “他脑子不笨,”斯基特承认,“不过现在许多人提出质疑:他的那些所谓成就是否真的都归功于他。我在第十六章中透露,伊凡·迪隆斯比声称,当时邓布利多把他的论文‘借走’时,他已经发现了火龙血的八种用途。” 可是邓布利多某些成就的重要性是无法否认的,我冒昧提出。他战胜格林德沃的那场著名的较量呢? “噢,我真高兴你提到了格林德沃,”斯基特露出一个挑逗性的微笑说,“那些轻信邓布利多取得辉煌胜利的人们恐怕要做好准备,迎接一个炸弹——说不定是个粪弹呢。非常肮脏的交易。我只想说,千万别相信真有那场传奇般的惊人决斗。人们读了我的书,便不得不认定格林德沃只是从魔杖尖上变出一块白手帕,就偃旗息鼓了!” 关于这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斯基特不肯透露更多的内容,于是我们转向那个无疑最能吸引读者的二人关系。 “噢,没错,”斯基特连连点头说,“我用整整一章详细描写了波特和邓布利多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说是不健康的,甚至是邪恶的。读者也需要购买我的书才能知道全部故事,但是毫无疑问,邓布利多从一开始就对波特有一种不正常的兴趣。究竟是不是真的为了那个男孩考虑——咳,等着瞧吧。波特的青春期极为混乱动荡,这无疑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我问斯基特是否还跟哈利·波特有联系,她去年对哈利·波特的采访尽人皆知:一篇突破性的文章,独家披露了波特宣称他确信神秘人已经回来。 “噢,是的,我们建立了很密切的关系,”斯基特说,“可怜的波特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我和他是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三强争霸赛期间相识的。我可以说是世上仅有的几个堪称真正了解哈利·波特的人之一吧。”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围绕邓布利多最后时刻的许多传言。斯基特相信邓布利多死时波特在场吗? “哦,我不想说得太多——书里都写着呢——可是霍格沃茨城堡里的目击者看到,在邓布利多或失足跌落,或自己跳楼,或被人推下去的片刻之后,波特匆匆从现场逃离。波特后来证明西弗勒斯·斯内普是凶手,众所周知,他对此人一直怀恨在心。一切都像表面上那样吗?且让巫师界自己做出判断吧——在读完我的书后。” 她说完这句吊人胃口的话,我就告辞了。毫无疑问,斯基特的书立刻就会畅销。而邓布利多的大批崇拜者大概会怕得发抖,不知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会有什么事将被披露出来。 哈利看完文章,眼睛仍然呆呆地望着报纸,心头的厌恶和愤怒直往上翻。他把报纸揉成一团,使劲往墙上砸去,报纸落在满得溢出来的垃圾箱周围的废物堆里。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开空抽屉,拿起几本书看看,又把它们放回原处,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丽塔文章里的片言只语在他脑海里回响:用整整一章详细描写了波特和邓布利多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说是不健康的,甚至是邪恶的。……他本人年轻时就曾涉足黑魔法……我找到了大多数记者愿意用魔杖交换的消息来源…… “谎言!”哈利吼道,窗外,他看见停下来发动割草机的隔壁邻居不安地抬头张望。 哈利一屁股坐在床上,破碎的镜片从他身边弹开。他拿起镜片,捏在手指间翻看,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邓布利多,想到了丽塔·斯基特诽谤他的那些不实之词…… 一道明亮的蓝光一闪。哈利怔住了,受伤的手指又滑过不齐的镜片边缘。错觉,肯定是错觉。他扭头看看,墙纸是佩妮姨妈挑选的令人恶心的桃色,没有蓝色的东西让镜片反射蓝光呀。他又朝碎镜片里望去,只看见自己的一双亮晶晶的绿眼睛。 准是错觉,没有别的解释。因为他一直想着已故的校长,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要说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阿不思·邓布利多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再也不会犀利地盯着他了。 第172章德思礼一家离开 前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传到楼上,一个人高喊道:“喂!你!” 哈利十六年来都被这样呼来喝去。他知道姨父在喊谁,但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仍然凝视着破碎的镜片,刚才一刹那间,他恍惚在里面看见了邓布利多的眼睛。直到姨父怒吼一声“小子!”哈利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朝卧室门口走去,半路停下来把破碎的镜片塞进背包,那里面已经装满了他打算带走的东西。 “磨蹭什么?”弗农·德思礼看到哈利出现在楼梯口,又气呼呼地吼道,“快下来,我有话要说!” 哈利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慢慢地走下楼梯。他来到客厅,发现德思礼一家三口都在。他们一副出远门的打扮:弗农姨父穿着一件浅黄褐色的拉链夹克,佩妮姨妈穿着一件式样简洁的浅橙色上衣,哈利那位大块头、黄头发、肌肉发达的表哥达力,穿着皮夹克。 “有事吗?”哈利问。 “坐下!”弗农姨父说。哈利扬起眉毛。“请!”弗农姨父赶紧找补道,一边皱了皱眉头,似乎这个字刺着了他的喉咙。 哈利坐下了。他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事。姨父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佩妮姨妈和达力用目光追随着姨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最后,弗农姨父在哈利面前停下脚步,绛紫色的大脸膛皱成一团,开口说话了。 “我改主意了。”他说。 “真让人吃惊。”哈利说。 “不许用那种口气——”佩妮姨妈尖声嚷了起来,弗农姨父挥挥手叫她闭嘴。 “都是些骗人的鬼话,”弗农姨父用一双小猪眼睛盯着哈利,“我决定一个字也不相信。我们不走,哪儿也不去。” 哈利抬头看着姨父,觉得又气恼又好笑。在过去的四个星期里,弗农·德思礼每二十四小时就要改变一次主意,每次改变主意都要折腾一番,把行李搬上车、搬下车、再搬上车。哈利觉得最可笑的是弗农姨父想把行李重新拎进汽车后备箱,却不知道达力这次把哑铃装进了行李,结果被坠得摔倒在地,又气又疼,破口大骂。 “照你说来,”这会儿弗农·德思礼说着,又在客厅里踱起步来,“我们——佩妮,达力和我——都有危险。危险来自——来自——” “‘我们那类’里的一些人,没错。”哈利说。 “哼,我不相信,”弗农姨父又说了一遍,再次在哈利面前停住脚步,“我昨天半夜没睡,盘算着这个事情,肯定是阴谋,想霸占房子。” “房子?”哈利问,“什么房子?” “这所房子!”弗农姨父尖声叫道,额头上的血管开始突突地跳动,“我们的房子!这附近的房价涨得厉害!你想把我们支走,然后搞点儿鬼把戏,不等我们明白过来,房契上的名字就成了你的——” “你糊涂了吗?”哈利问,“密谋霸占这所房子?难道你真像你的模样一样傻吗?” “你怎么敢——!”佩妮姨妈尖叫起来,弗农又一次挥手叫她闭嘴,似乎跟他所识破的危险相比,相貌遭到一些侮辱就算不得什么了。 “恐怕你是忘了,”哈利说,“我已经有了一所房子,我教父留给我的。我还要这所房子干什么?为了所有那些愉快的往事?” 沉默。哈利认为这番话把姨父给镇住了。 “你声称,”弗农姨父说着,又开始踱步,“这个魔王——” “——伏地魔,”哈利不耐烦地说,“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一百遍了。不是声称,是事实,邓布利多去年就告诉过你,金斯莱和韦斯莱先生——” 弗农·德思礼气呼呼地弓起肩膀,哈利猜想姨父是想摆脱那段回忆。当时哈利刚放暑假没几天,两位成年巫师突然来访。金斯莱·沙克尔和亚瑟·韦斯莱出现在门口,给德思礼一家带来了极不愉快的惊吓。哈利不得不承认,韦斯莱先生曾经把半个客厅捣成了废墟,他的再次露面肯定不会让弗农姨父感到高兴。 “——金斯莱和韦斯莱先生也解释过了,”哈利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我一满十七岁,保护我安全的咒语就会解除,我和你们就会暴露。凤凰社相信伏地魔会把目标锁定你们,或者折磨你们,拷问我的下落,或者以为把你们扣为人质我就会赶去援救。” 弗农姨父和哈利的目光相遇了。这一刻,哈利相信两人心里产生了同样的疑问。然后,弗农姨父又开始踱步,哈利接着说道:“你们必须躲起来,凤凰社愿意帮忙,给你们提供最好的、最严密的保护。” 弗农姨父没说话,继续踱来踱去。外面,太阳低低地悬在女贞树篱上。隔壁邻居家的割草机又熄火了。 “不是有个魔法部吗?”弗农·德思礼突然问道。 “不错。”哈利感到意外。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在我看来,我们作为无辜的受害者,除了收养了一个嫌疑犯外,没干过任何坏事,应该得到政府的保护!” 哈利笑出了声。他忍不住要笑。姨父就是这样,总是把希望寄托于权势部门,即使是在那个他敌视和不信任的世界里。 “你听见了韦斯莱先生和金斯莱说的话,”哈利回答,“我们认为魔法部混进了坏人。” 弗农姨父大步踱到壁炉前又返回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浓密的黑色八字胡也跟着波动起伏,大脸膛仍然涨成紫红色。 “好吧,”他说,再次停在了哈利面前,“好吧,姑且这么说吧,我们接受这种保护。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那个大个子金斯莱保护我们。” 哈利使劲忍了忍,才没有转动眼珠子。这个问题也已经提过六七遍了。 “我告诉过你,”哈利咬着牙说,“金斯莱在保护麻——我是说你们的首相。” “这就对了——他是最棒的!”弗农姨父指着空白的电视屏幕说。德思礼一家在新闻里见过金斯莱,他在麻瓜首相访问医院时悄悄地跟在后面。凭这一点,还有金斯莱掌握了麻瓜的穿衣窍门,更重要的是他那低沉、缓慢的声音里有某种令人宽慰的东西,使德思礼一家在巫师中独独对金斯莱另眼相看,不过呢,他们从来没见过金斯莱戴耳环的样子。 “他已经有任务了,”哈利说,“海丝佳·琼斯和德达洛·迪歌更适合这项工作——” “哪怕让我们看看简历……”弗农姨父话没说完,哈利就失去了耐心。他腾地站起来,走到姨父面前,也用手指着电视机。 “这些事故都不是事故——爆炸、飞机坠毁、火车出轨,还有我们上次看新闻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有人失踪、死亡,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他——伏地魔。我跟你说过不知多少遍了,他以屠杀麻瓜为乐。就连那大雾——也是摄魂怪弄出来的,如果你想不起摄魂怪是什么,就问问你儿子吧!” 达力猛地抬手捂住嘴巴。看到父母和哈利都盯着他,他慢慢把手放下,问道:“他们……还有更多?” “还有更多?”哈利笑了起来,“你是说,除了上次攻击我们的那两个之外?当然有,有好几百,现在说不定有好几千了,因为它们靠恐惧和绝望活着——” “行了,行了,”弗农·德思礼咆哮道,“你已经说清楚了——” “希望如此,”哈利说,“因为我一满十七岁,所有那些家伙——食死徒、摄魂怪,说不定还有阴尸——就是被黑巫师施了魔法的死尸——都能够找到你们,而且肯定会对你们下手。如果你还记得你上次跟巫师较量的情景,我想你会承认你们需要帮助。” 片刻的沉默,海格打烂一扇木门的声音,似乎隔着这么多年的岁月远远传来。佩妮姨妈看着弗农姨父;达力瞪着哈利。最后,弗农姨父突然说道:“可是我的工作怎么办?达力的学校怎么办?我想,一帮游手好闲的巫师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 “你还不明白吗?”哈利喊道,“他们会折磨你们,杀死你们,就像对我的父母那样!” “爸爸,”达力大声说,“爸爸——我想跟凤凰社的那些人走。” “达力,”哈利说,“你这辈子第一次说了句明白话。” 他知道胜局已定。既然达力吓得愿意接受凤凰社的帮助,他的父母肯定会陪着他:他们怎么可能离开他们的小宝贝达达呢?哈利看了看壁炉台上的旅行钟。 “再有五分钟左右他们就来了。”他说,德思礼一家谁也没有回答,他便离开了客厅。想到他和姨妈、姨父、表哥就此分离——也许永不再见——他的心头不无欢喜,但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在十六年的极度厌恶之后,互相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卧室,哈利漫无目的地摆弄着他的背包,又往海德薇的笼子里塞了几粒猫头鹰食。它们噗噗落在笼子底部,海德薇没有理睬。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真的很快,”哈利告诉它,“那时你就又可以飞了。” 门铃响了。哈利犹豫了一下,离开房间,走下楼来。要指望海丝佳和德达洛单独对付德思礼一家,恐怕有点不切实际。 “哈利·波特!”哈利刚打开门,一个激动的声音就尖叫起来。一位头戴淡紫色高顶礼帽的小个子男人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不胜荣幸!” “谢谢,德达洛,”哈利说着,朝黑头发的海丝佳尴尬地微微一笑,“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他们就在这儿,我的姨妈、姨父和表哥……” “你们好,哈利·波特的亲戚们!”德达洛一边大步走进客厅,一边乐呵呵地说。德思礼一家听到这样的称呼似乎一点儿也不高兴。哈利隐约担心他们又要改变主意。达力看到这两个男女巫师,吓得又往妈妈跟前缩了缩。 “你们收拾了东西,做好了准备。太好了!计划很简单,就像哈利告诉你们的一样,”德达洛说着,从马甲里掏出一块巨大的怀表看了看,“我们先走,哈利后走。由于在你们家里使用魔法有危险——哈利还没成年,这会使魔法部有借口逮捕他——我们先把车开出去,这么说吧,开出十英里左右,然后再幻影移形,到我们为你们选择的安全地方去。我想,您会开车吧?”他很有礼貌地问弗农姨父。 “会开——?我当然会他妈的开车!”弗农姨父急吼吼地说。 “您真聪明,先生,真聪明,我一看到那么多按键和旋钮就彻底糊涂了。”德达洛说。他显然以为自己是在恭维弗农·德思礼,而德思礼对计划的信心,显然在随着德达洛说的每一句话而逐渐丧失。 “连车都不会开。”他低声嘟囔,气得胡子直抖,幸好德达洛和海丝佳好像都没听见。 “你,哈利,”德达洛继续说,“在这里等你的警卫。安排上有了点小小的变化——” “你说什么?”哈利立刻说,“我记得疯眼汉要来带我随从显形的呀?” “不成了,”海丝佳生硬地说,“疯眼汉会解释的。” 德思礼一家满脸疑惑地听着这些对话,突然一个声音尖叫起来:“快点!”他们吓了一跳。哈利在客厅里左右张望着,这才发现声音是德达洛的怀表发出来的。 “不错,我们时间很紧,”德达洛朝他的怀表点点头,又把它塞进马甲里,“我们打算,哈利,你在你的家人幻影移形的同时离开这所房子。这样,咒语破除时,你们都奔向了安全的地方。”他转向德思礼一家,“怎么样,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们准备走吧?” 没人回答。弗农姨父仍然胆战心惊地盯着德达洛马甲口袋里的那个鼓包。 “也许我们应该在外面厅里等,德达洛。”海丝佳低声说。她显然觉得哈利和德思礼一家要温情脉脉,说不定还要热泪盈眶地互相告别,他们留在屋里是不合适的。 “没必要。”哈利嘟囔道。弗农姨父的话使更多的解释变得没有必要,他大声说道:“得,这就告别了,小子。” 他把右胳膊往前一伸,想跟哈利握手,但在最后一刻似乎无法面对,便把手握成拳头,像节拍器一样前后摆动着。 “准备好了,达达?”佩妮姨妈问,一边没事找事地检查手包的搭扣,为的是根本不看哈利。 达力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嘴巴微微张着,这使哈利隐约想起了巨人格洛普。 “快走吧。”弗农姨父说。 他已经走到客厅门口了,忽听达力嘟囔道:“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宝贝?”佩妮姨妈抬头看着儿子问。 达力举起一只火腿般粗胖的手指着哈利。 “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怔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达力,就好像达力刚刚表示想当一名芭蕾舞演员。 “什么?”弗农姨父大声问。 “他为什么不一起走?”达力问。 “噢,他——他不想走,”弗农姨父说完,转脸瞪着哈利问道,“你不想走,对不对?” “一点儿也不想。”哈利说。 “这下行了吧,”弗农姨父对达力说,“好了,我们走吧。” 弗农姨父大步走出客厅。屋里的人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可是达力没有动弹,佩妮姨妈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也停下了。 “又怎么啦?”弗农姨父又出现在门口,咆哮着问。 达力好像在努力对付一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思想。经过片刻看似很痛苦的内心挣扎之后,他说:“可是他去哪儿呢?” 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面面相觑。显然,达力把他们吓坏了。海丝佳·琼斯打破了沉默。 “可是……你们当然知道你们的外甥要去哪儿,不是吗?”她一脸迷惑地问。 “我们当然知道,”弗农·德思礼说,“他跟你们那类的几个人走,不是吗?好了,达力,我们快上车吧,你听见那个人说了,时间很紧。” 弗农·德思礼又一次大步流星地走到前门,可是达力并没有跟上去。 “跟我们这类的几个人走?” 海丝佳好像被惹恼了。哈利以前也碰到过这种态度。巫师们看到与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关系最近的亲戚对他这样漠不关心,似乎都很震惊。 “算了,”哈利劝解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海丝佳跟着说了一句,声音提得很高,透着不祥,“这些人知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知不知道你面临着什么危险?知不知道你在反伏地魔运动的核心中所处的独特位置?" “呃——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哈利说,“实际上,他们以为我是废物一个,不过我也习惯了——” “我不认为你是废物。” 如果不是看到达力的嘴唇在动,哈利大概不会相信。他瞪了达力几秒钟,才终于承认刚才是达力在说话,至少他看见达力的脸涨得通红。哈利自己也是又尴尬又诧异。 “噢……嗯……谢谢你,达力。” 达力似乎又在对付一些难以表达的思想,最后喃喃地说:“你救过我的命。” “不能这么说,”哈利说,“摄魂怪要掳走的是你的灵魂……” 他好奇地打量着表哥。这个暑假和上个暑假,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哈利回到女贞路的时间很短,而且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哈利这才隐约明白过来,那天早晨他踢到的那杯凉茶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恶作剧。他虽然很感动,但看到达力表达感情的能力似乎已经消耗殆尽,他还是感到松了口气。达力张了张嘴,满脸通红,没再说话。 佩妮姨妈哭了起来。海丝佳·琼斯赞许地看着她,没想到佩妮姨妈冲过去搂抱的不是哈利,而是达力,海丝佳顿时怒容满面。 “真——真乖,达达……”她贴着达力宽阔的胸脯哭起来,“多——多么可爱的孩——孩子……会——会说谢谢……” “他根本没说谢谢!”海丝佳气愤地说,“他只说他认为哈利不是废物!” “是啊,不过这话从达力嘴里说出来,就像‘我爱你’一样了。”哈利说,佩妮姨妈继续紧紧地搂住达力,好像达力刚把哈利从一座着火的房子里救出来一样,哈利看着不禁又气恼又好笑。 “我们还走不走啊?”弗农姨父又一次出现在客厅门口,粗声吼道,“不是时间很紧嘛!” “对——对,”德达洛·迪歌说,他刚才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些场景,这会儿才似乎回过神来,“我们真的得走了。哈利——” 他匆匆上前,用两只手紧紧攥住哈利的手。 “——祝你好运。希望我们后会有期。巫师界的希望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噢,”哈利说,“好的,谢谢了。” “再见,哈利,”海丝佳也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说,“我们会挂念你的。” “希望一切顺利。”哈利说着,看了一眼佩妮姨妈和达力。 “哦,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迪歌愉快地说,挥挥帽子,离开了客厅。海丝佳也跟了出去。 达力轻轻挣脱母亲的搂抱,朝哈利走来。哈利不得不克制住想用魔法威胁他的冲动。达力伸出他那只肥大的、粉红色的手。 “天哪,达力,”哈利的声音盖过佩妮姨妈重新响起的啜泣,“难道摄魂怪给你灌输了另一种性格吗?” “不知道,”达力低声说,“再见,哈利。” “好的……”哈利说着握了握达力的手,“也许吧。保重,D哥。” 达力几乎是笑了笑,然后蹒跚地走出客厅。哈利听见他沉重的脚步踏在砾石车道上,然后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 听见这声音,一直把脸埋在手帕里的佩妮姨妈抬头张望着。她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和哈利单独待在一起。她匆匆把湿漉漉的手帕塞进口袋,说了声:“好了——再见吧。”然后看也不看哈利,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再见。”哈利说。 佩妮姨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时间,哈利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好像佩妮姨妈想对他说点什么:她用古怪而胆怯的目光看看他,似乎迟疑着想说话,可随即她猛地把头一摆,冲出房门,追她的丈夫和儿子去了。 第173章七个波特 哈利跑回楼上自己的卧室,冲到窗前,正好看见德思礼家的汽车拐过车道,上了马路,后座上德达洛的高顶礼帽位于佩妮姨妈和达力中间。汽车到了女贞路尽头往右一拐,车窗在西斜的太阳照耀下射出火一般的红光,然后就不见了。 哈利拎起海德薇的笼子,拿起他的火弩箭和背包,最后扫了一眼整洁得有些反常的卧室,然后歪歪斜斜地下楼来到客厅里,把鸟笼、扫帚和背包放在楼梯脚旁。光线很快变暗,客厅在暮色中显得阴影重重。四下里一片寂静,哈利站在这里,知道自己将要永远离开这所房子,感觉真是特别异样。很久以前,德思礼一家出去玩乐,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那几个小时独处的时光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从冰箱里快速偷些好吃的东西,然后冲到楼上,玩玩达力的电脑,或打开电视,随心所欲地选择频道。想起那些时光,他内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惆怅,如同想起一个已经失去的小弟弟。 “你不想最后一次看看这个地方吗?”他问海德薇。猫头鹰仍然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生闷气。“我们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你不想回忆回忆所有那些快乐的时光吗?我是说,看看门口这块擦鞋垫。想想往事……我把达力从摄魂怪手里救出来后,他在这块垫子上吐了……想不到他还是知道感恩的,你相信吗?……还有去年夏天,邓布利多穿过那道前门……” 哈利的思路断了,海德薇并没有帮他找回,仍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不动。哈利从前门那儿转过身来。 “在这下面,海德薇——”哈利拉开楼梯下面的一扇门,“——就是我以前睡觉的地方!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呢——天哪,真小啊,我都不记得了……” 哈利看看那一堆堆的鞋子和雨伞,想起当年每天早晨醒来,抬眼看着楼梯底侧,那里总会吊着一两只蜘蛛。那些日子,他还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他还没有弄清父母是怎么死的,也不明白为什么经常会有那些奇怪的事情在他周围发生。哈利仍然记得那些当年就纠缠着他的梦境:乱梦颠倒,绿光闪烁,还有一次——哈利说起这个梦时,弗农姨父差点儿撞了车——居然梦见一辆会飞的轻型摩托车…… 突然,附近什么地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哈利猛地直起身子,头顶砰的一声撞在低矮的门框上。他顿了顿,用弗农姨父最喜欢的粗话骂了几句,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回厨房,手捂着脑袋,朝窗外的后花园望去。 黑暗似乎泛起了涟漪,空气本身也在颤动。接着,随着幻身咒的失效,一个个人影开始显现出来。最显眼的是海格,他戴着头盔和护目镜,骑在一辆巨大的、带黑色挎斗的轻型摩托车上。在他周围,其他人纷纷从飞天扫帚上下来,还有两个是从瘦骨嶙峋的、带翅膀的黑马身上下来的。 哈利打开后门,一下子蹿到他们中间。四下里一片问候声,赫敏张开双臂把他搂住,罗恩拍着他的后背,海格说:“怎么样,哈利?准备离开了?” “当然,”哈利说,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没想到你们来了这么多人!” “计划变了。”疯眼汉粗声粗气地说,他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口袋,那只魔眼嗖嗖地扫视着逐渐变暗的天空、房屋和花园,速度快得令人眩晕,“我们先掩护起来,再跟你细说。” 哈利把他们都领进了厨房,大家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地坐在椅子上,坐在佩妮姨妈光洁锃亮的厨房操作台上,或靠在她一尘不染的各种器皿上。罗恩,又瘦又高;赫敏,浓密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根长辫子;弗雷德和乔治,一模一样地咧嘴笑着;比尔,满脸伤痕,留着长发;韦斯莱先生,慈眉善目,秃顶,眼镜戴得有点儿歪;疯眼汉,久经沙场,只有一条腿,那只亮晶晶的蓝色魔眼在眼窝里嗖嗖地转个不停;唐克斯,一头短发是她最喜欢的显眼的粉红色;卢平,更加憔悴、瘦削;芙蓉,美丽苗条,长长的银白色秀发;金斯莱,秃头,宽肩膀,皮肤黝黑;海格,头发胡子蓬乱茂密,弓着腰站在那里,生怕脑袋撞到天花板;蒙顿格斯·弗莱奇,小个子,邋里邋遢,一副猥琐样,眼皮像短腿猎狗那样耷拉着,头发蓬乱纠结。此情此景,令哈利心花怒放,开心极了:他真喜欢他们大家啊,就连蒙顿格斯他也喜欢上了,而上次见面时,哈利还想掐死他呢。 “金斯莱,你不是在照顾麻瓜首相吗?”他朝屋子那头喊道。 “一个晚上没有我,他对付得了,”金斯莱说,“你更重要啊。” “哈利,你猜怎么着?”唐克斯坐在洗衣机上,朝哈利晃动着她的左手:一枚戒指在闪闪发光。 “你们结婚了?”哈利叫道,看看她,又看看卢平。 “对不起,你没能参加,哈利,我们没怎么声张。” “太棒了,祝贺——” “好了,好了,以后有时间好好聊个痛快!”穆迪在一片喧闹声中吼道,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穆迪把口袋扔在脚下,转向哈利:“德达洛大概已经跟你说了,我们不得不放弃第一套计划。皮尔斯·辛克尼斯大动干戈,给我们带来了很大麻烦。他把许多做法都归为犯法行为,抓住就要坐牢,比如:让这所房子跟飞路网连接,在这里放一个门钥匙,或者幻影显形进进出出。还说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为了不让神秘人抓住你。纯属无稽之谈,你母亲的咒语已经做到了这点。他所做的实际上是阻止你安全地离开这里。 “第二个困难:你还没有成年,这意味着你身上仍然带有踪丝。” “我没有——” “踪丝,踪丝!”疯眼汉不耐烦地说,“探测十七岁以下的巫师进行魔法活动的咒语,魔法部通过它来发现未成年者使用魔法!如果你,或者你周围的什么人,念一个咒语让你离开这里,辛克尼斯就会知道,食死徒也会知道。 “我们不能等踪丝消失,因为你一满十七岁,就会失去你母亲给你的全部保护。简单地说:皮尔斯·辛克尼斯认为你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哈利忍不住赞同这位素不相识的辛克尼斯。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只能使用这几种交通工具:飞天扫帚、夜骐和海格的轻型摩托,只有它们是踪丝无法探测的,因为不需要念咒语。” 哈利看到了这个计划里的漏洞,但他忍住没说,让疯眼汉自己有机会处理。 “你母亲的咒语在两种条件下会破除:你成年了,或者——”穆迪指了指一尘不染的厨房“——你不再管这个地方叫家。今晚,你和你的姨妈姨父分道扬镳,彼此都明白你们今后再也不会共同生活了,对不对?” 哈利点点头。 “所以,这次你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咒语会在你走出它的范围时破除。我们选择提早打破它,因为神秘人很可能会在你满十七岁时过来抓你。" “我们有一个优势,就是神秘人不知道我们今晚要来转移你。我们给魔法部透露了一个假情报:他们以为你30号才会离开。不过,我们的对手是神秘人,光指望他把日子搞错是不够的;他肯定会让两个食死徒在这个地区的上空巡视,以防万一。所以,我们对整整一打房屋采取了最好的保护措施。它们看上去都像是我们准备藏你的地方,都和凤凰社有某种联系:我的房子、金斯莱家、莫丽的穆丽尔姨妈[4]家——你明白这意思吧?” “明白。”哈利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仍然看出计划里有个很大的漏洞。 “你去唐克斯的父母家。一旦进入我们给房子设置的保护魔咒的范围,你就可以利用一个门钥匙转移到陋居去。有问题吗?” “呃——有,”哈利说,“也许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我要去那十二处安全房子中的哪一处,可是——”他快速清点了一下人数,“——我们十四个人飞向唐克斯的父母家,这不一下子就一目了然了吗?” “啊,”穆迪说,“关键的一点我忘记说了。我们十四个人并不都飞往唐克斯的父母家。今晚将有七个哈利·波特在天上飞,每个都有人陪伴,每一组都飞往一处不同的安全房屋。” 穆迪从斗篷里掏出一瓶泥浆般的东西。不用他再说一个字,哈利立刻明白了整个计划。 “不!”他大声说,声音在厨房里回荡,“不行!” “我告诉过你们他会是这种反应吧。”赫敏有点儿得意地说。 “如果你们认为我会让六个人冒着生命危险——!” “——这对我们来说是第一次啊。”罗恩说。 “这不一样,假装成我——” “咳,其实我们谁都不喜欢,哈利。”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想象一下吧,如果出了故障,我们变不回去,永远成为满脸雀斑、皮包骨头的小笨蛋。” 哈利没有笑。 “如果我不配合,你们就办不成,你们需要我贡献几根头发。” “是啊,这么一来,整个计划可就泡汤了。”乔治说,“如果你不配合,我们显然根本不可能弄到你的一点儿头发。” “没错,十三个对付一个,而那一个还不能使用魔法。我们真是毫无希望啊。”弗雷德说。 “荒唐,”哈利说,“真是太可笑了。” “如果需要动用武力,那就来吧,”穆迪吼道,他瞪着哈利,魔眼在眼窝里微微颤抖,“这里的每个人都到了法定年龄,波特,他们都准备冒此风险。” 蒙顿格斯耸耸肩膀,做了个鬼脸。穆迪的魔眼嗖地一转,从脑袋一侧狠狠瞪着他。 “别再争执了,时间有限。我需要你几根头发,孩子,快。” “可是这太荒唐了,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穆迪厉声吼道,“外面有神秘人,还有半个魔法部都和他站在一边!波特,如果我们运气好,他会相信那个假情报,计划在30号打你一个埋伏,但他肯定会安排一两个食死徒监视你,除非他脑子坏了,换了我也会这么做。有你母亲的咒语在,他们大概还不能拿你或这所房子怎么样,但咒语很快就要失效,而他们知道房子的大致位置。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使用替身。就连神秘人也不可能把自己分成七份。” 哈利碰到赫敏的目光,赶紧望向别处。 “所以,波特——劳驾,给几根头发。” 哈利看了看罗恩,罗恩朝他做了个鬼脸,仿佛是说“你就照办吧”。 “快!”穆迪咆哮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哈利伸手揪住头顶的一撮头发,拔了几根下来。 “很好,”穆迪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一边拔出魔药瓶的塞子,“劳驾,放在这里面。” 哈利把头发丢进泥浆般的液体中。头发刚一接触液体表面,魔药就开始起泡、冒烟,一眨眼就变成了清澈的金黄色。 “哟,哈利,你的味道看上去比克拉布和高尔好多了,”赫敏说,她看见罗恩扬起眉毛,微微红了红脸又说,“噢,你知道我的意思——高尔的药剂活像干鼻屎。” “好了好了,劳驾,假波特在这里排队。”穆迪说。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芙蓉在佩妮姨妈那闪闪发亮的洗涤槽前站成一排。 “还少一个。”卢平说。 “这儿。”海格粗声粗气地说,提着蒙顿格斯的后颈把他扔在芙蓉身边。芙蓉明显皱了皱鼻子,走过去站在弗雷德和乔治中间。 “我告诉过你,我宁愿当保护人。”蒙顿格斯说。 “闭嘴,”穆迪吼道,“你这个没有骨头的爬虫,我告诉过你,不管我们碰到的是哪些食死徒,他们的目的都是抓住波特,而不是杀死他。邓布利多总是说神秘人想要亲手结果波特。最需要担心的是保镖,食死徒见了保镖不留活口。” 蒙顿格斯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心,但穆迪已经从斗篷里掏出六只蛋杯大小的玻璃杯,分给大家,然后往每个杯子里倒了一点儿复方汤剂。 “预备——喝……”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芙蓉和蒙顿格斯同时喝下。魔药刺激嗓子眼时,一个个都大口喘气,龇牙咧嘴。顿时,他们的五官像烤热的蜡一样开始蠕动、变形。赫敏和蒙顿格斯噌噌往上长,罗恩、弗雷德和乔治则越缩越矮。他们的头发变黑了,赫敏和芙蓉的头发似乎在飞快地蹿回到头皮里。 穆迪对这一幕漠不关心,正在解开他带来的那两个大口袋的带子。等他直起身来,面前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的六个哈利·波特。 弗雷德和乔治转脸看着对方,同时说道:“哇——我们一模一样!” “难说,我觉得还是我更好看一点。”弗雷德拿烧水壶当镜子照了照,说道。 “哎哟,”芙蓉对着微波炉门打量着自己,“比尔,别看我——我丑死了。” “谁的衣服嫌大,我这里有小的,”穆迪指指第一个口袋说,“嫌小的,我这里有大的。别忘记眼镜,侧面口袋里有六副眼镜。等你们穿戴好了,另一个口袋里有行李。” 真哈利觉得,虽然自己见识过一些极其古怪的事情,但眼前这一幕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怪异的了。他注视着自己的六个替身在口袋里翻找,掏出一套套衣服,戴上眼镜,把他们自己的东西塞到一边。他真想请求他们略微尊重一点他的隐私,因为他们都开始毫无顾忌地脱衣服,显然是满不在乎地展示他的身体,他们对待自己的身体肯定不会这样。 “我就知道金妮说你有文身是在说谎。”罗恩低头看着赤裸的胸脯说。 “哈利,你的视力真是糟糕透了。”赫敏戴上眼镜说。 假哈利们穿戴好了,又从第二个口袋里掏出背包和猫头鹰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剥制的雪枭标本。 “很好,”穆迪看到面前终于站着七个衣冠整齐、戴着眼镜、提着行李的哈利,便说,“分组的情况是这样的:蒙顿格斯和我一起,骑扫帚——” “我为什么和你一起?”离后门最近的那个哈利嘟囔道。 因为只有你需要监视。”穆迪吼道,确实,他接着说话时那只魔眼一直没有离开蒙顿格斯,“亚瑟和弗雷德——” “我是乔治,”双胞胎中穆迪所指的那个说道,“怎么我们变成哈利了,你还不能把我们区分开呀?” “对不起,乔治——” “跟你开个玩笑,其实我是弗雷德——” “别再胡闹了!”穆迪气恼地咆哮道,“另一个——弗雷德,乔治,不管是谁——跟莱姆斯走。德拉库尔小姐——” “我带芙蓉骑夜骐,”比尔说,“她不太喜欢飞天扫帚。” 芙蓉走过去站在比尔身边,用含情脉脉、小鸟依人的目光看着他,哈利从心底里希望这种眼神以后永远别在他脸上出现。 “格兰杰小姐和金斯莱,也骑夜骐——” 赫敏看着笑眯眯的金斯莱,似乎心里很踏实。哈利知道赫敏也对骑飞天扫帚缺乏信心。 “就剩下你和我了,罗恩!”唐克斯愉快地说,她朝罗恩一挥手,打翻了一个杯子架。 罗恩看上去可不像赫敏那样高兴。 “你跟着我,哈利。行吗?”海格显得有点担心地说,“我们骑摩托,扫帚和夜骐都吃不住我的重量。可是我往摩托上一坐,就没有多少地方了,所以你坐在挎斗里。” “太好了。”哈利并没有完全说心里话。 “我们推测,食死徒会以为你是骑扫帚的。”穆迪似乎猜到了哈利的感觉,说道,“斯内普有大量的时间把他以前没有提起的你的情况都告诉他们,所以,万一我们碰到食死徒,他们肯定会选择那个骑扫帚特别熟练的波特。好了,”他把装着假波特衣服的口袋系紧,领着大家朝门口走去,一边继续说道,“我们三分钟内离开。后门不用锁,食死徒要过来搜查,锁是挡不住他们的……来吧……” 哈利赶紧跑到客厅里去拿他的背包、火弩箭和海德薇的笼子,然后跟大家一起来到黑黢黢的后花园里。在他身边,一把把扫帚跳到人的手中,赫敏已经在金斯莱的搀扶下坐到一匹巨大的黑色夜骐的背上,比尔扶着芙蓉骑上了另一匹夜骐。海格戴着护目镜,站在轻型摩托车旁,准备出发。 “就是它吗?这就是小天狼星的摩托?” “就是这辆,”海格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哈利说,“哈利,你上次坐它的时候,我一个巴掌就能把你托起来!” 哈利钻进挎斗,忍不住觉得有点儿丢脸。这样一来,他就比别人矮了好几头:罗恩看到哈利像小孩子坐在碰碰车里一样,不禁笑了起来。哈利把背包和扫帚塞在脚边,又把海德薇的笼子夹在膝间,真是太不舒服了。 “亚瑟做了些修修补补。”海格似乎没有注意到哈利的不适,只管说道。他跨上摩托,摩托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往地里陷了几寸。“现在它的把手上有几个机关。这玩意儿是我的主意。” 他用粗粗的手指点着里程计旁边一个紫色按钮。 “千万留神,海格,”韦斯莱先生抓着他的扫帚站在他们身边,说道,“我仍然拿不准这是不是明智,必须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 “好了好了,”穆迪说,“每个人都做好准备。我要求大家在同一时间离开,不然整个牵制战术就失败了。” 每个人都骑上了扫帚 “抱紧点儿,罗恩。”唐克斯说,哈利看见罗恩心虚地偷偷瞥了卢平一眼,然后双手搂住唐克斯的腰。海格用脚一踢,发动了摩托车。车子像火龙一样吼叫起来,挎斗也跟着抖动。 “祝大家好运!”穆迪喊道,“一小时左右在陋居见。我数到三。一……二……三。” 摩托车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哈利感到挎斗危险地倾向一侧。他在夜空中飞速穿行,眼睛微微流泪,头发被吹向脑后。在他周围,一把把扫帚也腾空升起,一匹夜骐的黑色长尾巴嗖地掠过。挎斗里,他的两条腿被海德薇的笼子和他的背包挤着,已经隐隐作痛,开始发麻。他太难受了,几乎忘了最后再看一眼女贞路4号。等他从挎斗边缘放眼望去,已经辨认不出是哪座房子了。他们在空中越飞越高—— 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他们被包围了。至少三十个戴兜帽的人影悬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凤凰社的成员们浑然不觉地飞入了他们的包围圈—— 到处都是尖叫声和耀眼的绿光。海格大吼一声,摩托车翻了个身。哈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头顶上是街灯,周围是喊叫声。他死死地抓住挎斗,海德薇的笼子、火弩箭和他的背包从他的膝盖底下滑落—— “不——海德薇!” 飞天扫帚打着旋儿往地面落去,就在摩托车重新扳正过来的一刹那,哈利及时抓住了背包带子和鸟笼顶部。他刚松一口气,又是一道绿光射来,猫头鹰尖叫一声,倒在笼底。 “不——不!” 摩托车隆隆地往前驶去。海格迅疾地冲破包围圈,哈利看见戴兜帽的食死徒们四散逃开。 “海德薇——海德薇——” 然而猫头鹰像个玩具一样,可怜巴巴地躺在鸟笼底部一动不动。哈利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心里更加担忧其他人的安危。他扭头望去,看见一大群人在移动,一道道绿光来回发射,两组骑扫帚的人迅速飞向远处,但看不清他们是谁—— “海格,我们得回去,我们得回去!”他喊道,盖过了马达的轰鸣声,一边抽出魔杖,把海德薇的笼子胡乱塞到挎斗底部,不愿意相信它已经死了,“海格,转回去!” “我的任务是把你安全送到,哈利!”海格大吼一声,加大了油门。 “停下——停下!”哈利喊道,他再次回头的时候,两道绿光从他左耳边嗖嗖掠过:四个食死徒离开包围圈,朝着海格宽阔的后背追了过来。海格突然转向,但是食死徒跟着摩托车紧追不放。后面又有魔咒射来,哈利不得不把身子缩进挎斗里躲避。他扭过身喊道:“昏昏倒地!”一道红光从他自己的魔杖里射出,那四个追来的食死徒急忙躲避,闪出一个空当。 “坐稳了,哈利,这一下准叫他们完蛋!”海格咆哮道,哈利一抬头,正好看见海格用粗粗的手指使劲一摁燃料表旁边的一个绿色按钮。 一道墙,一道结结实实的砖墙,从排气管里喷了出来。哈利扭过脖子,看见砖墙在空中延伸、成形。三个食死徒急忙转身躲开,第四个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消失不见了,然后像大石头一样从砖墙后面摔下去,扫帚摔成了碎片。他的一个同伙放慢脚步去救他,海格弯腰俯在把手上加速前进,那两个食死徒和空中砖墙就都被黑暗吞没了。 剩下两个食死徒的魔杖里继续射出杀戮咒,嗖嗖地从哈利头顶掠过。它们是冲着海格来的。哈利又用昏迷咒去反击。红光、绿光在空中相撞,喷射出五颜六色的火星,哈利不着边际地想到了火焰,想到了下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麻瓜们—— “我们又来了,哈利,坐稳了!”海格嚷道,猛地一戳第二个按钮。这次摩托车排气管里喷出的是一张巨大的网,可是食死徒早有防备。他们不仅闪身避开了,而且刚才那个放慢脚步去救不省人事的同伙的食死徒,此刻也赶了上来。他突然从黑暗中现身,现在他们三个都在追赶摩托车,都在不停地射出魔咒。 “这下他们准完蛋,哈利,坐稳了!”海格大吼,哈利看见他把整个手掌拍向里程计旁边的紫色按钮。 随着一阵绝对震耳欲聋的轰鸣,排气管中喷出了白热的蓝色龙火,摩托车像子弹一样冲向前去,发出金属扭曲的声音。哈利看见食死徒为了躲避致命的火焰,闪身不见了,同时他感到挎斗不祥地摇晃起来:在加速的冲力下,挎斗和摩托车的金属连接断裂了。 “没关系,哈利!”海格咆哮道,速度太快,他被迫仰身躺倒。此刻已经无人驾驶,挎斗在气流的冲击下开始剧烈扭动。 “有我呢,哈利,别担心!”海格喊道,他从外衣口袋里抽出他那把粉红色的花伞。 “海格!不!让我来!” “恢复如初!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挎斗彻底跟摩托车脱开了:哈利在飞驰的摩托车的冲力推动下急速向前飞去,然后,挎斗开始往下降落—— 绝望中,哈利用魔杖指着挎斗,大喊一声:“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挎斗像瓶塞一样蹿了上去,虽然无法驾驶,但至少还悬在空中。哈利刚松口气,又有魔咒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三个食死徒围了上来。 “我来了,哈利!”海格在黑暗中喊道,但哈利感觉到挎斗又开始下沉。他尽量把身子缩得低低的,瞄准那几个追过来的身影,大声喊道:“障碍重重!” 魔咒击中了中间那个食死徒的胸口,顿时,那人怪模怪样地张开四肢悬在空中,就像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的一个伙伴差点撞在他身上—— 这时,挎斗真的开始下降了,剩下的那个食死徒射出的一个魔咒离哈利太近,他只好赶紧低头,躲到挎斗边缘的下面,结果一颗牙齿在座位上磕掉了—— “我来了,哈利,我来了!” 一只大手揪住哈利长袍的后背,把他拽出了急速下降的挎斗。哈利拖着背包,奋力骑上摩托车的座位,发现自己与海格背靠着背。他们越飞越高,甩掉了剩下的两个食死徒。哈利吐出嘴里的血,用魔杖指着下落的挎斗,喊了声:“霹雳爆炸!” 挎斗爆炸时,他为海德薇感到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靠近挎斗的那个食死徒被炸得从扫帚上摔下去,不见了踪影。他的同伙落在后面,也消失了。 “哈利,对不起,”海格难过地低声说,“我不应该自己修补挎斗——现在你没有地方坐了——” “没关系,尽管飞吧!”哈利大声回答,这时又有两个食死徒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越逼越近。 魔咒又隔着夜空发射过来。海格不停地左转右拐,绕来绕去,哈利知道海格不敢再使用那个龙火按钮了,因为哈利坐得很不稳当。哈利朝追逐者们射出一个又一个昏迷咒,却没能把他们击退。哈利又对他们发出一个阻挡咒语:最近的那个食死徒闪身躲避,他的兜帽滑了下来,在下一个昏迷咒发出的红光映照下,哈利看到了斯坦·桑帕克那张古怪的、毫无表情的脸——斯坦—— “除你武器!”哈利大喊一声。 “是他,是他,这个是真的!” 戴兜帽的食死徒的喊声甚至盖过摩托车马达的轰鸣,传到了哈利耳朵里。接着,两个追逐者落到后面,消失不见了。 “哈利,怎么回事?”海格粗声大气地问,“他们哪儿去啦?” “不知道!” 可是哈利很担心:刚才那个戴兜帽的食死徒喊了声“这个是真的!”他怎么会知道的?哈利凝视着看上去空无一人的黑夜,感觉到了威胁。他们在哪儿呢? 他费力地在座位上转过身,面朝前方,抓住海格的上衣后襟。 “海格,再来一遍那个龙火,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那你可坐稳了,哈利!"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锐的轰鸣,蓝白色的火焰从排气管里喷射出来:哈利坐在那地方小得可怜的座位上,感到自己向后滑去,海格仰倒在他身上,勉强抓住把手—— “我想我们甩掉他们了,哈利,我想我们成功了!”海格喊道。 可是哈利不能确信。他左右张望寻找追逐者,知道他们肯定会来,他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恐惧……他们为什么退回去?其中一个还拿着魔杖呢……是他……这个是真的……他刚想给斯坦施缴械咒,他们就说了这话…… “快到了,哈利,我们就要成功了!”海格大声嚷。 哈利觉得摩托车下降了一些,但地面的灯光看上去仍然像星星一样遥远。 突然,哈利额头上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摩托车两边各出现了一个食死徒,两个杀戮咒从后面射来,只差一毫米就击中了哈利—— 接着,哈利看见了他。伏地魔像烟一样乘风飞翔,没有扫帚,也没有夜骐,那张蛇脸在黑暗中闪着亮光,苍白的手指又举起了魔杖—— 海格惊恐地大吼一声,驾驶摩托车垂直降落。哈利一边拼命稳住身子,一边对着旋转的黑夜胡乱发射昏迷咒。他看见一个身体从旁边飞过,知道自己击中了一个,可是接着他听见一声巨响,看见马达迸出火花。摩托车在空中打着旋儿,完全失控—— 又是一道道绿光射过。哈利已经分辨不出上下左右。伤疤仍然火辣辣地疼。他以为自己随时都会死去。一个戴兜帽的身影骑在扫帚上,离他只有几步远,哈利看见他举起了手臂—— “不!” 海格怒吼一声,纵身跳出摩托车,朝那个食死徒扑去。哈利惊恐地看见海格和食死徒都坠落下去,不见了踪影,飞天扫帚吃不住他们两个加起来的重量—— 哈利用膝盖勉强钩住急速下降的摩托车,只听伏地魔叫道:“我的!” 完了!他看不见也听不到伏地魔在哪里。他只瞥见另一个食死徒突然闪到一边,然后听见:“阿瓦达——” 伤疤的剧痛逼得哈利闭上眼睛,他的魔杖自己采取了行动。哈利感觉魔杖像有某种巨大的磁力般把他的手拽向一边,他半闭着的眼睛看见一道金色的火焰喷射出来,接着听见一声爆响和一声愤怒的尖叫。剩下的那个食死徒在大嚷,伏地魔在尖叫:“不!”不知怎么一来,哈利发现自己的鼻子离那个龙火按钮只有一寸。他用没拿魔杖的那只手使劲一砸按钮,摩托车又朝空中喷射出火焰,同时径直朝地面坠落下去。 “海格!”哈利死死抓住摩托车,大声喊道,“海格——海格飞来!” 摩托车在加速,似乎是被吸引着坠向地面。哈利的脸与把手平行,只能看见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近。他肯定要摔死了,可他除了坐以待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身后又传来一声喊叫:“你的魔杖,塞尔温,把你的魔杖给我!” 他还没有看见伏地魔就已经感觉到了他。哈利往旁边一看,正撞上那双红红的眼睛,它们肯定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伏地魔正准备再次对他念咒—— 随即,伏地魔消失了。哈利低头一看,海格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面的地上。哈利使劲拉动把手以免撞到海格,然后摸索着去踩刹车,可是随着一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一头栽进了一个泥潭。 第174章坠落的勇士 “海格?” 哈利费力地从一堆金属和皮革碎片中挣脱出来;他使劲想站起身,可双手在泥潭里又陷进了几寸。他不明白伏地魔上哪儿去了,以为他随时会从黑暗中突然冲来。一股热热的、湿湿的东西从他的下巴和额头上流淌下来。他爬出泥潭,跌跌撞撞地走向躺在地上的那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海格。 “海格?海格,跟我说话——” 可是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动不动。 “谁在那儿?是波特?你是哈利·波特吗?” 哈利没有听出那个男人是谁。接着一个女人喊道:“他们掉下来了,泰德!掉在花园里了!” 哈利脑袋发晕。 “海格。”他不知所措地又喊了一声,便双膝一软。 哈利苏醒过来时,感到自己仰面躺在一堆靠垫般的东西上,肋骨和右臂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那颗撞掉的牙齿已经长出来了,额头上的伤疤仍然一跳一跳地疼痛。 “海格?” 哈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点着灯的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背包放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湿漉漉的,沾满泥浆。一个金色头发、大肚子的男人正担忧地注视着他。 “海格没事儿,孩子,”那人说,“我妻子在照顾他呢。你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断了吗?我给你修补好了肋骨、牙齿和胳膊。对了,我是泰德,泰德·唐克斯——朵拉[5]的父亲。” 哈利猛地坐起来,眼前直冒金星,觉得恶心、眩晕。 “伏地魔——” “别着急,”泰德·唐克斯说着,一只手放在哈利的肩头把他推回到靠垫上,“你们刚才摔得可够惨的。到底怎么回事?摩托车出故障了?亚瑟·韦斯莱又做过头了吧?他倒腾的那些麻瓜新玩意儿?” “不是,”哈利说,伤疤像裸露的伤口一样突突跳疼,“食死徒,一大群食死徒——他们追赶我们——” “食死徒?”泰德警惕地说,“你说什么,食死徒?我还以为他们不知道你今晚转移,我还以为——” “他们知道。”哈利说。 泰德·唐克斯抬头望着天花板,似乎能透过天花板望到上面的天空。 “不过,我们的防护咒还是有效的,对吗?他们从任何方向都不能进入这里方圆一百米以内。” 哈利这才明白伏地魔为什么消失了。当时轻型摩托车正好穿过凤凰社魔咒的屏障。但愿这些魔咒能继续生效。他想象着,就在他们此刻说话的当儿,伏地魔正在他们头顶一百米的上空,绞尽脑汁地想穿透哈利幻想中的那个透明的大肥皂泡。 哈利偏腿离开了沙发,他需要亲眼看看海格,才能相信他还活着。他刚起身,门就开了,海格挤了进来,满脸都是泥浆和血污,腿有点儿瘸,却还奇迹般地活着。 “哈利!” 海格撞倒了两张精致的桌子和一棵蜘蛛抱蛋[6],两步就冲了过来,把哈利紧紧搂在怀里,差点挤断了哈利刚刚修复的肋骨。“天哪,哈利,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还以为我们都完蛋了呢。” “是啊,我也是。真不敢相信——” 哈利突然住了口:他刚注意到那个跟在海格身后走进房间的女人。 “你!”他大喊一声,伸手到口袋里去掏魔杖,但口袋是空的。 “你的魔杖在这儿,孩子,”泰德说着,用魔杖轻轻敲了敲哈利的胳膊,“正好落在你身边,我就捡起来了。你是在冲我妻子嚷嚷呢。” “噢,我——我很抱歉。” 唐克斯夫人又往屋里走了几步,模样就不那么像她妹妹贝拉特里克斯了。她的头发是柔和的浅褐色,眼睛更大、更慈祥。不过,听到哈利的惊叫,她显得有点儿矜持。 “我们的女儿怎么样了?”她问,“海格说你们遭了埋伏。尼法朵拉呢?” “不知道,”哈利说,“我们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她和泰德交换了一下目光。哈利看到他们的表情,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内疚。如果其他人中间有谁死了,那便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是他同意了那个计划,给出了自己的头发…… “门钥匙,”他说,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我们必须回陋居弄清情况——然后就能给你们捎信,或者——或者唐克斯自己给你们捎信,一旦她——” “朵拉不会有事的,多米达[7],”泰德说,“她心里有数,她和傲罗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危险的场面。门钥匙就在这儿,”他又对哈利说,“如果你们想用它,应该是三分钟内出发。” “好的,我们用它。”哈利说。他抓起背包,背到肩上。“我——” 他看着唐克斯夫人,想说一句道歉的话,因为是他让她处于这种忧心忡忡的状态,他认为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他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空洞、虚伪。 “我会叫唐克斯——朵拉——给你们送信,等她……感谢你们救了我们,感谢一切。我——” 他离开房间后才松了口气,跟着泰德·唐克斯穿过一条短短的过道,进入了一间卧室。海格也跟来了,身子弯得低低的,以免脑袋撞到门框。 “你们走吧,孩子。那是门钥匙。” 唐克斯先生指着梳妆台上一把小小的银背发刷。 “谢谢。”哈利探身把一个手指放在上面,准备离开。 “等等,”海格四处张望着说,“哈利,海德薇呢?” “它……它被击中了。”哈利说。 哈利猛然认清了这个事实,他为自己感到羞愧,泪水火辣辣地刺痛了他的眼睛。猫头鹰是他的伴侣,是他每次被迫返回德思礼家后与魔法世界的一个重要联系。 海格伸出一只大手,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难过,”他用粗哑的声音说,“别难过。它这辈子过得可不平凡——” “海格!”泰德·唐克斯提醒道,发刷已经放射出耀眼的蓝光,海格及时把食指放在它上面—— 说时迟那时快,似乎肚脐眼后面有一个无形的钩子猛地向前一钩,哈利和海格忽地一下离开了唐克斯先生,被拽着飞入虚空。哈利无法控制地旋转着,手指紧紧粘在门钥匙上。几秒钟后,哈利的双脚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四肢着地摔在了陋居的院子里。他听见了尖叫声。他把不再闪光的发刷扔到一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看见韦斯莱夫人和金妮从后门跑下台阶。海格也摔得瘫倒在地,正十分吃力地爬起来。 “哈利?你是真的哈利?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韦斯莱夫人大声问。 “你说什么?别人都没回来吗?”哈利喘着粗气问。 答案清清楚楚地刻在韦斯莱夫人苍白的脸上。 “食死徒就等着我们呢,”哈利告诉她,“我们一出发就被包围了——他们知道是今晚——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了,有四个食死徒追我们,我们只能拼命摆脱,后来伏地魔追上来了——” 哈利听出自己的口气里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似乎在恳求韦斯莱夫人理解他为什么不知道她儿子的情况,可是—— “谢天谢地,你平安就好。”韦斯莱夫人说着,把哈利拉到怀里搂了一下,哈利觉得很是羞愧。 “莫丽,有白兰地吗?”海格声音有点发抖地问,“当药用的?” 韦斯莱夫人完全可以用魔法把酒召来,但她匆匆地朝歪歪斜斜的房子里走去。哈利知道她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脸。哈利转向金妮,金妮立刻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询问。 “罗恩和唐克斯应该第一批回来,但他们错过了门钥匙,门钥匙自己回来了。”金妮说着,指了指旁边地上一个锈迹斑斑的油罐。“还有那个,”她又指了指一只破旧的旅游鞋,“是爸爸和弗雷德的,他们应该第二批到达。你和海格是第三批,然后,”她看了看表,“如果不出意外,乔治和卢平应该在一分钟内回来。” 韦斯莱夫人拿着一瓶白兰地回来了,她把酒递给海格。海格拔出瓶塞,一口就喝干了。 “妈妈!”金妮指着几步开外的一个地方喊道。 黑暗中突然有了一点蓝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接着卢平和乔治出现了,嗖嗖旋转着落到地上。哈利立刻知道出事了:卢平架着乔治,乔治满脸是血,不省人事。 哈利跑过去抓住乔治的腿。他和卢平一起抬着乔治走进房子,穿过厨房来到客厅,把他放在沙发上。灯光照在乔治的脑袋上,金妮倒吸了一口冷气,哈利心里猛地抽了一下。乔治的一只耳朵不见了。他脑袋一侧和脖子里满是殷红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韦斯莱夫人刚俯下身去查看她的儿子,卢平就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颇为粗暴地把他拉进厨房,海格还在努力把他那庞大的身躯挤进后门。 “喂!”海格气愤地说,“放开他!放开哈利!” 卢平没理睬他。 “哈利·波特第一次到我在霍格沃茨的办公室时,蹲在墙角的是什么动物?”他轻轻摇晃了一下哈利说,“快回答!” “是——一个格林迪洛,关在水箱里,对吗?” 卢平松开了哈利,仰身靠在厨房的碗柜上。 “这是搞什么鬼?”海格吼道。 “对不起,哈利,但我得核实一下,”卢平生硬地说,“有人叛变了。伏地魔知道我们今晚转移,只有直接参与制订计划的人才会向他通风报信。你很可能是个冒牌货。” “那你干吗不来核实我?”海格气喘吁吁地问,仍然挣扎着想把身子挤进门框。 “你是混血巨人,”卢平抬头看着海格说,“复方汤剂只是给普通人用的。” “凤凰社的人谁也不会告诉伏地魔我们今晚转移。”哈利说。这种想法太可怕了,他不能相信他们中间的任何人会这么做。“伏地魔是最后才来追我的,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哪个是我。如果他掌握了整个计划,一上来就会知道跟着海格的那个是我。” “伏地魔追上你们了?”卢平警惕地问,“后来呢?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哈利简单解释了一下,说追赶他们的食死徒认出了他是真哈利,他们突然放弃追赶,准是去报告伏地魔了,伏地魔刚一出现,他和海格就到达了唐克斯父母家的安全区。 “他们认出了你?怎么会呢?你做了什么?” “我……”哈利努力回忆着,整个旅程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紧张和混乱。“我看见了斯坦·桑帕克……你知道吧?就是骑士公共汽车上的那个售票员。我想给他施个缴械咒,而不是——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他肯定中了夺魂咒!” 卢平一脸惊愕。 “哈利,缴械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人想要抓住你、干掉你!即使你不想杀人,至少也得用昏迷咒啊!” “我们当时在几百米的高空!斯坦又是糊涂状态,如果我把他击昏,他肯定会掉下去,就像我对他施了阿瓦达索命咒一样必死无疑!两年前,除你武器就曾让我从伏地魔手里死里逃生。”哈利倔强地说。卢平使他想起了赫奇帕奇学院那个爱讥笑人的扎卡赖斯·史密斯,他当时就嘲笑哈利想教邓布利多军的成员学习缴械咒。 “是啊,哈利,”卢平努力克制着自己说,“有一大批食死徒目睹了当时的情景!请原谅,但是在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这种举动是十分反常的。食死徒目睹或听说过你的那次行为,今晚你在他们面前故伎重演,简直等于是自杀!” “那你认为我应该杀死斯坦·桑帕克?”哈利气愤地说。 “当然不是,”卢平说,“但是食死徒——坦白地说,大多数人!——都以为你会出手反击!除你武器是一个很有用的咒语,哈利,但食死徒似乎把它看成你的标志性行为,我强烈要求你别造成这种情况!” 卢平的话使哈利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是他心里仍有点儿不服气。 “我不能无缘无故地把挡我路的人咒死,”哈利说,“那是伏地魔的做法。” 卢平无言以对。海格终于成功地挤进门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椅子前坐下。椅子在他的重压下坍塌了。哈利没有理睬海格的咒骂和道歉,又对卢平说: “乔治不会有事吧?” 听到这话,卢平对哈利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 “我想不会,但他的耳朵不可能修复了,是被咒语击掉的——” 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卢平立刻朝后门口冲去,哈利跳过海格的腿,迅速奔到院子里。 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哈利飞跑过去,认出是赫敏——正在恢复她自己的相貌——和金斯莱,两人都抓着一只弯了的挂衣架。赫敏一头扑进哈利怀里,金斯莱看见他们却没有露出一丝喜悦。哈利从赫敏肩头上看见他举起魔杖,对准卢平的胸口。 “阿不思·邓布利多对我们俩说的最后一句话?” “‘哈利是我们最宝贵的希望。相信他。’”卢平平静地说。 金斯莱又把魔杖转向哈利,卢平说:“是他,我检查过了!” “好吧,好吧!”金斯莱说着把魔杖重新塞进长袍,“但是有人叛变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是今晚!” “好像是的,”卢平回答,“但看来他们不知道会有七个哈利。” “那也好不了多少,”金斯莱恶声恶气地说,“还有谁回来了?” “只有哈利、海格、乔治和我。” 赫敏用手捂着嘴,低低地哼了一声。 “你们怎么样?”卢平问金斯莱。 “五个人追,伤了两个,大概死了一个,”金斯莱一口气地说,“我们也看见神秘人了,他在一半的时候加入进来,可是很快就消失了。莱姆斯,他会——” “会飞,”哈利插嘴道,“我也看见了,他来追海格和我。” “怪不得他跑了,原来是去追你们了!”金斯莱说,“我还想不通他为什么消失呢。可是他怎么会改变目标的呢?” “哈利对斯坦·桑帕克表现得太仁慈了点儿。”卢平说。 “斯坦?”赫敏跟着说了一句,“他不是在阿兹卡班吗?” 金斯莱悲哀地笑了一声。 “赫敏,显然发生了集体越狱,魔法部封锁了消息。我给特拉弗斯念咒时,他的兜帽掉了。他也应该关在牢里的。你们怎么样,莱姆斯?乔治呢?” “他丢了一只耳朵。”卢平说。 “丢了一只——?”赫敏尖声重复。 “斯内普干的。”卢平说。 “斯内普?”哈利叫了起来,“你不会是说——” “他在追赶中兜帽滑掉了。神锋无影咒一直是斯内普的拿手功夫。我真希望当时以牙还牙地报复他,可是乔治受伤后,我只能尽力扶着他待在扫帚上,他失血太多了。” 沉默中,四个人抬头望着天空。四下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星星瞪着一眨不眨的眼睛,那样冷漠,它们没有被朋友们飞翔的身影遮掩。罗恩在哪里?弗雷德和韦斯莱先生在哪里?比尔、芙蓉、唐克斯、疯眼汉和蒙顿格斯又在哪里? “哈利,帮我一把!”海格又卡在门框里了,粗声喊道。哈利巴不得有点事情做做,就过去把他拉了出来,然后穿过空无一人的厨房回到客厅。韦斯莱夫人和金妮还在照料乔治。韦斯莱夫人已经给他止住了血,哈利就着灯光,看见乔治的耳朵不见了,留下一个清清楚楚的大洞。 “他怎么样?” 韦斯莱夫人转过头来说道:“我没法让它重新长出来,是被黑魔法弄掉的。但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还活着。” “是啊,”哈利说,“感谢上帝。” “我好像听见院子里还有别人?”金妮问。 “赫敏和金斯莱。”哈利说。 “谢天谢地。”金妮小声说。他们互相望着对方。哈利真想搂住她,搂得紧紧的不松手,他甚至不在乎韦斯莱夫人就在旁边。可是没等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厨房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我会证明我是谁的,金斯莱,但我要先看看我的儿子,你要知趣就赶紧闪开!” 哈利从没听见韦斯莱先生这样喊叫过。只见韦斯莱先生冲进客厅,秃脑袋上汗珠闪亮,眼镜歪斜着,弗雷德跟在他身后,两人都脸色苍白,但并未受伤。 “亚瑟!”韦斯莱夫人啜泣着说,“哦,感谢上天! “他怎么样? 韦斯莱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乔治身边。哈利认识弗雷德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他说不出话来。弗雷德从沙发背后目瞪口呆地望着孪生兄弟的伤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听见了弗雷德和父亲到来的声音,乔治动了动。 “你感觉怎么样,乔治?”韦斯莱夫人轻声问道。 乔治用手指摸索着脑袋的一侧。 “动听啊。”他喃喃地说。 “他怎么啦?”弗雷德惊恐地哑声问道,“他脑子也受伤了?” “动听啊,”乔治又说了一遍,抬眼望着他的兄弟,“你看……我有个洞。洞听啊,弗雷德,明白了吗?” 韦斯莱夫人哭得更伤心了。弗雷德苍白的脸上顿时泛出血色。 “差劲,”他对乔治说,“真差劲!整个世界跟耳朵有关的幽默都摆在你面前,你就挑了个‘洞听’?” “这下好了,”乔治笑着对泪流满面的母亲说,“妈妈,你总算可以把我们俩分出来了。” 他看看四周。 “嘿,哈利——你是哈利吧?” “对,我是。”哈利说着挪到沙发跟前。 “嘿,至少我们把你平安弄回来了,”乔治说,“罗恩和比尔怎么没有挤在我的病榻周围?” “他们还没回来呢,乔治。”韦斯莱夫人说。乔治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哈利看了看金妮,示意她跟他到外面去。穿过厨房时,金妮压低声音说: “罗恩和唐克斯现在应该回来了。他们路不远。穆丽尔姨婆家离这里挺近的。” 哈利什么也没说。来到陋居后,他一直拼命控制内心的恐惧,此刻却完全被恐惧包围了。恐惧似乎在他的皮肤上蠕动,在他的胸膛里跳动,并且梗住了他的咽喉。他们走下屋后的台阶进入后院,金妮抓住了他的手。 金斯莱大踏步地踱来踱去,每次转身时都抬头扫一眼天空。这使哈利想起仿佛一百万年前弗农姨父在客厅里踱步的情景。海格、赫敏和卢平并肩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抬头凝视着。哈利和金妮走过去和他们一起默默守候时,他们谁也没有转头望一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感觉有许多年那么漫长。稍有风吹草动,大家就惊跳起来,转向沙沙作响的树丛和灌木丛,希望能看到某个失踪的凤凰社成员安然无恙地从树叶间一跃而出—— 突然,一把扫帚在他们头顶上显出形状,朝地面疾驰而来—— “是他们!”赫敏叫道。 唐克斯落地时滑出很远,蹭得泥土和卵石四处飞溅。 “莱姆斯!”随着一声喊叫,唐克斯跌跌撞撞地下了扫帚,扑进卢平怀里。卢平神情严峻,脸色苍白,似乎说不出话来。罗恩晕头晕脑地朝哈利和赫敏跑过来。 “你们都没事吧。”罗恩喃喃地说,赫敏奔过去紧紧搂住了他。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我没事儿,”罗恩拍着赫敏的后背说,“我挺好。” “罗恩真了不起,”唐克斯松开卢平,兴奋地说,“太棒了。击昏了一个食死徒,正好击中脑袋;要从飞行的扫帚上瞄准一个移动目标——” “真的?”赫敏说,她一边仍用胳膊搂着罗恩的脖子,一边抬头看着他。 “老是用这种惊讶的口吻。”罗恩有点粗暴地说,挣脱了赫敏,“我们是最后回来的?” “不是,”金妮说,“我们还在等比尔、芙蓉、疯眼汉和蒙顿格斯。罗恩,我去告诉爸爸妈妈你没事儿——” 她跑进了屋里。 “你们怎么耽搁了?出什么事了?”卢平简直在生唐克斯的气。 “贝拉特里克斯,”唐克斯说,“她不顾一切地想抓我,就像想抓哈利一样,莱姆斯。她千方百计想要我的命。我真希望抓住她,我应该抓住贝拉特里克斯的。不过我们肯定击伤了罗道夫斯……后来我们到了罗恩的穆丽尔姨婆家,却错过了门钥匙,她把我们好一顿埋怨——” 卢平面颊上的一块肌肉在跳动。他点点头,但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大家情况怎么样?”唐克斯转向哈利、赫敏和金斯莱问。 他们各自讲述了旅途上的遭遇,可是比尔、芙蓉、疯眼汉和蒙顿格斯一直没有回来,这事实像严霜一样压在他们心头,那冰冷的寒意越来越叫人无法忍受。 “我得回唐宁街了,一小时前就应该到那儿的,”金斯莱最后扫了一眼天空,说道,“他们一回来就告诉我。” 卢平点点头。金斯莱朝大家挥了挥手,穿过黑暗朝大门口走去。哈利仿佛听见噗的一声轻响,金斯莱一出陋居的范围就幻影移形了。 韦斯莱夫妇快速奔下后门台阶,后面跟着金妮。夫妇俩搂了搂罗恩,又转向卢平和唐克斯。 “谢谢你们,”韦斯莱夫人说,“为了我们的儿子,谢谢你们。” “别说傻话了,莫丽。”唐克斯立刻说。 “乔治怎么样?”卢平问。 “他怎么啦?”罗恩尖声问。 “他失去了——” 韦斯莱夫人后面的话被一片高喊声淹没了。一匹夜骐赫然出现在天空,降落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比尔和芙蓉从夜骐背上滑下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但并没有受伤。 “比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韦斯莱夫人跑上前去,但比尔只是草草地搂了她一下,便直视着父亲说:“疯眼汉死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哈利觉得他内心的某种东西在坠落、坠落,坠入地下,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我们看见了,”比尔说,芙蓉点点头,在厨房窗口的灯光映照下,她面颊上的泪痕闪闪发亮,“我们刚刚突破包围圈,事情就发生了。疯眼汉和顿格就在我们近旁,也是在往北飞。伏地魔——他会飞——直接就去追他们了。顿格吓坏了,我听见他高声大叫,疯眼汉想让他住嘴,没想到他幻影移形了。伏地魔的咒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疯眼汉的脸,疯眼汉朝后一倒,从扫帚上摔了下去——我们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有六七个人在后面追我们——” 比尔说不下去了。 “你们当然没有办法。”卢平说。 大家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哈利不能完全理解。疯眼汉死了,这不可能……疯眼汉,那么强悍,那么勇敢,久经死亡的考验…… 最后,大家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明白再在院子里等待已经毫无意义,于是都默默地跟着韦斯莱夫妇返回陋居,走进客厅,弗雷德和乔治正在那里哈哈大笑。 “怎么啦?”弗雷德在他们进去时看了看他们的脸,问道,“出什么事了?谁——?” “疯眼汉,”韦斯莱先生说,“死了。” 双胞胎兄弟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一时间似乎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唐克斯用手帕捂着脸默默哭泣。哈利知道她跟疯眼汉一直很亲密,是疯眼汉在魔法部里最好的朋友,深受疯眼汉的关照。海格席地坐在几乎被他占满的墙角,用他桌布那么大的手帕擦着眼泪。 比尔走到餐具柜前,拿出一瓶火焰威士忌和几个玻璃杯。 “给,”他一挥魔杖,让十二个斟满酒的玻璃杯飞到屋里每个人手中,然后自己高举起第十三个杯子,“敬疯眼汉。” “敬疯眼汉。”大家齐声说道,举杯饮酒。 “敬疯眼汉。”海格打了个嗝儿,比别人慢了一拍,像是回声。 火焰威士忌灼痛了哈利的喉咙,似乎驱散了麻木和不真实感,使他在烧灼中重新有了感觉,有了某种类似于勇气的东西。 “这么说,蒙顿格斯消失了?”卢平一口喝干他杯里的酒,说道。 气氛立刻变了。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地望着卢平。在哈利看来,大家既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又有点害怕他们将会听到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比尔说,“在回这里的路上,我也有过那样的疑问,因为他们似乎知道我们要来,不是吗?但告密的不可能是蒙顿格斯。他们不知道会有七个哈利,我们一出现,就把他们搞糊涂了。也许你已经忘了,这个替身的点子就是蒙顿格斯提出来的,他为什么不把最关键的一点告诉他们呢?我认为顿格当时是紧张了,仅此而已。他本来就不想来,是疯眼汉强迫他的,神秘人直接朝他们追去,换了谁都会惊慌失措。” “神秘人的做法跟疯眼汉预料的完全一样,”唐克斯抽噎着说,“疯眼汉说,神秘人肯定以为真的哈利会跟最强悍、最有经验的傲罗在一起。他首先去追疯眼汉,等蒙顿格斯露了馅,他才回身去追金斯莱……” “是啊,那都没有问题,”芙蓉毫不客气地说,“可是仍然无法解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晚转移哈利,不是吗?肯定有人大意了。有人不小心把日期透露给了外人。这样才能解释他们只知道日期但不知道整个计划。” 她默默地瞪着大家,看有谁出来反驳她,美丽的脸上仍然印着泪痕。没有人说话,只有海格大手帕后面的打嗝儿声打破了沉默。哈利看着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海格——海格,他爱戴和信任的海格,曾经为了换取一个火龙蛋,受人哄骗,把重要情报泄露给了伏地魔…… “不会。”哈利大声说道,大家都吃惊地望着他。火焰威士忌似乎使他的声音放大了。“我的意思是……即使有人不小心犯了错误,”哈利继续说,“泄露了消息,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能怪他们。”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比平常高,“我们必须彼此信任。我信任你们大家,我认为这个房间里的人谁也不会把我出卖给伏地魔。” 他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看着他。哈利又觉得有点儿燥热,为了找点事做,他又喝了几口火焰威士忌,一边喝,一边想着疯眼汉。疯眼汉以前总是责骂邓布利多轻易相信别人。 “说得好,哈利。”弗雷德出人意外地说。 “没错,说得好,说得好。”乔治瞥了瞥弗雷德,弗雷德的嘴角在抽动。 卢平看着哈利,脸上的表情很古怪,简直近似于怜悯。 “你认为我是个傻瓜?”哈利质问道。 “不,我看你真像詹姆,”卢平说,“他认为不信任朋友是最最可耻的事情。” 哈利知道卢平指的是什么。父亲就是被他的朋友小矮星彼得出卖的。哈利觉得又气又恼。他想反驳,可是卢平已经转过身,把杯子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对比尔说:“还有活儿要干呢。我可以问问金斯莱——” “不,”比尔立刻说道,“我来,我来干。” “你们去哪儿?”唐克斯和芙蓉异口同声地问。 “疯眼汉的遗体,”卢平说,“我们必须把它找到。” “就不能——?”韦斯莱夫人恳求地望着比尔,问道。 “等一等?”比尔打断了她,“除非你想让它落到食死徒手里。” 谁也没有说话。卢平和比尔告辞离开了。 其他人纷纷坐到椅子上,只有哈利还站着。突如其来的、真真切切的死亡,像幽灵一样陪伴着他们,挥之不去。 “我也得走。”哈利说。 十双惊愕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别傻了,哈利,”韦斯莱夫人说,“你在说什么呀?” “我不能待在这儿。” 他揉了揉前额。那里又在刺痛,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这么痛过了。 “我在这儿,你们都有危险。我不想——” “别说这种傻话!”韦斯莱夫人说,“今晚最关键的就是把你安全地转移到这里,谢天谢地我们成功了。芙蓉同意不在法国、而在这里结婚,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家都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她不理解。哈利听了她的话反而更难受了。 “如果伏地魔发现我在这儿——” “但他怎么会发现呢?”韦斯莱夫人问。 “你现在有可能在十几个地方呢,哈利,”韦斯莱先生说,“他不可能知道你到底藏在哪座安全的房子里。” “我不是为自己担心!”哈利说。 “我们知道,”韦斯莱先生轻声说,“但如果你离开,我们今晚的努力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你哪儿也不能去。”海格粗暴地嘟囔道,“天哪,哈利,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把你弄到这儿,你还要走?” “是啊,我那只倒霉的耳朵怎么办?”乔治从靠垫上支起身子说。 “我知道——” “疯眼汉也不会愿意——” “我知道!”哈利大吼一声。 他觉得大家都在围攻他、逼迫他。难道他们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为他做的一切吗?难道他们不理解他正是因为这个才打算现在离开,免得他们为了他遭受更多的灾难吗?一阵漫长而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的伤疤仍在刺痛、跳动。最后韦斯莱夫人打破了沉默。 “海德薇呢,哈利?”她柔声问道,“我们可以让它跟小猪待在一起,喂它点儿吃的。” 哈利的五脏六腑像拳头一样攥紧了。他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为了逃避回答,他喝光了最后一点儿火焰威士忌。 “哈利,让他们瞧瞧,你又一次大难不死,”海格说,“逃脱了他的魔爪。当时他就在你上面,你却把他击退了!” “不是我,”哈利淡淡地说:“是我的魔杖。我的魔杖自己采取了行动。” 过了片刻,赫敏委婉地说:“但那是不可能的,哈利。你是说你在无意识中施了魔法,你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不,”哈利说,“当时摩托车在坠落,我也弄不清伏地魔在哪儿,但我的魔杖在我手里转了个圈,对准了他,朝他射出一个魔咒,我连那是什么魔咒都不知道。我以前从没弄出过金色的火焰。” “形势紧急的时候,”韦斯莱先生说,“一个人经常会施出他做梦也没想到过的魔法。没受过训练的小孩子经常发现——” “不是那样的。”哈利咬着牙说。伤疤火辣辣地疼,他觉得又生气又沮丧。他不愿意他们都想象他有力量对抗伏地魔。 谁也没有吭声。哈利知道他们不相信他的话。现在想来,他确实没听说过一根魔杖会自己施魔法的。 伤疤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他用全部力气克制着不要大声呻吟。他嘟囔着说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就放下杯子离开了房间。 穿过后院时,一匹巨大的夜骐抬头看看他,将蝙蝠般的大翅膀哗啦啦地扑扇几下,就又埋头吃草了。哈利在通向花园的门口停住脚步,望着那些疯长的植物,揉着一阵阵剧痛的额头,想起了邓布利多。 他知道邓布利多一定会相信他。邓布利多肯定理解哈利的魔杖会自己采取行动,而且明白是为什么,因为邓布利多总是知道答案。他精通魔杖,曾向哈利解释过哈利的魔杖和伏地魔的魔杖之间存在的奇特联系……可是邓布利多像疯眼汉,像小天狼星,像他的父母,像他可怜的猫头鹰一样,都去了一个哈利永远不能与他们交谈的地方。他觉得嗓子眼儿里火辣辣的,却与火焰威士忌没有关系……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地,伤疤的疼痛达到了顶峰。他抓住前额,闭上眼睛,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 “你告诉过我,只要用了别人的魔杖,问题就解决了!” 哈利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瘦弱憔悴的老头儿,衣衫褴褛,躺在石头地面上,发出一声可怕的、长长的尖叫,声音里透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不!不!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你竟敢欺骗伏地魔大人,奥利凡德!” “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你想帮助波特,你想帮助波特从我手里逃走!” “我发誓我没有……我以为换一根魔杖就会管用……” “那你就解释解释这件事吧。卢修斯的魔杖被毁掉了!” “我不明白……那种联系……只存在于……你们的两根魔杖之间……” “撒谎!” “求求您……我求求您……” 哈利看到白色的手举起魔杖,感觉到伏地魔狂暴的怒火,看见那个虚弱的老头儿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哈利?” 一切又突然消失了。哈利站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双手攥着花园的门,心脏怦怦狂跳。伤疤仍然一刺一刺地疼。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罗恩和赫敏在他身边。 “哈利,回屋里去吧,”赫敏小声说,“你不会还在想着离开吧? “是啊,你一定要留下来,伙计。”罗恩用拳头擂着哈利的后背说。 “你没事儿吧?”赫敏凑近了,端详着哈利的脸,“你的脸色好可怕!” “没事儿,”哈利声音发抖地说,“我的脸色大概要比奥利凡德的好些……” 他把刚才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罗恩显得十分惊恐,赫敏则完全吓坏了。 “可是这应该停止了!你的伤疤——它不应该再这样了!你绝不能让那种联系再接通——邓布利多希望你封闭你的大脑!” 看到哈利没有回答,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 “哈利,他已经占领了魔法部、报纸和半个魔法界!别让他再占领你的大脑了!” 第175章穿睡衣的食尸鬼 接下来的几天里,失去疯眼汉的震惊依然在整座房子里停留不去。哈利总忍不住以为疯眼汉会像那些进进出出、传递消息的其他凤凰社成员一样,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后门走进来。哈利觉得只有行动才能减轻他的悲伤和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发去完成使命,去尽快找到和摧毁魂器。 “唉,你还不满十七岁,不能去对付——”罗恩用口型说出魂器这个词“——你身上还带着踪丝呢。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制定计划嘛,是不是?或者,”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儿了?” “不知道。”哈利老老实实地承认。 “赫敏好像在做一些研究,”罗恩说,“她说要等你来了再说。”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桌旁吃早饭,韦斯莱先生和比尔刚刚上班去了。韦斯莱夫人下楼去叫赫敏和金妮起床,芙蓉迈着轻盈的步子洗澡去了。 “31号那天踪丝就消失了,”哈利说,“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在这里待四天,然后就可以——” “五天,”罗恩认真地纠正他,“我们还得留下来参加婚礼呢。不然她们准会杀了我们。” 哈利明白“她们”指的是芙蓉和韦斯莱夫人。 “只多一天嘛。”罗恩看到哈利要发脾气,赶紧说道。 “她们难道不知道这有多重要——?” “当然不知道,”罗恩说,“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提到这点,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 罗恩透过房门朝大厅扫了一眼,确认韦斯莱夫人还没有回来,便凑到哈利跟前说: “妈妈一直想套赫敏和我的话,想弄清我们要做什么。她接下来就会找你了,做好准备吧。爸爸和卢平也问过我们,但我们说邓布利多叫你除了我们不告诉任何人,他们就不再问了。但妈妈不同,她是不会罢休的。” 不出几个小时,罗恩的预言就变成了现实。快要吃午饭了,韦斯莱夫人把哈利从别人身边支走,叫他帮着辨认一只配不成对的男袜,她猜想可能是从他背包里掉出来的。韦斯莱夫人刚把哈利堵在厨房那头的小洗涤室里,审问就开始了。 “罗恩和赫敏说,你们三个好像打算从霍格沃茨退学?”她用轻松随意的口气问道。 “哦,”哈利说,“是啊,没错。” 墙角的绞干机自己转动起来,绞干了一件衣服,看着像是韦斯莱先生的马甲。 “我可以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放弃学业吗?”韦斯莱夫人说。 “是这样,邓布利多留给我……一些事情要做,”哈利含混地说,“罗恩和赫敏知道了,他们也想去。” “什么样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能——” “好吧,坦白地说,我认为亚瑟和我有权知道,而且我相信格兰杰夫妇也会赞同!”韦斯莱夫人说。哈利早就担心“家长”的杀手锏。他强迫自己直盯着韦斯莱夫人的眼睛,却发现它们是和金妮的眼睛完全一样的褐色。这也于事无补。 “邓布利多不想让别的任何人知道,韦斯莱夫人。对不起。罗恩和赫敏用不着去的,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认为你也用不着去!”她厉声说道,一下子卸掉了所有的伪装,“你们还不够年龄呢,你们谁也不够!全是一派胡言,如果邓布利多有工作需要完成,整个凤凰社都听他调遣!哈利,你肯定弄错他的意思了。他大概是告诉你他希望完成的事情,结果你就以为他想让你——” “我没有弄错他的意思,”哈利面无表情地说,“肯定是我。” 他把要他辨认的那只袜子递还给韦斯莱夫人,上面的图案是金色的宽叶香蒲。 “这不是我的,我不是普德米尔联队的球迷。” “噢,当然不是,”韦斯莱夫人突然又恢复了她那轻松随意的口气,令哈利感到不知所措,“我应该想到的。好了,哈利,既然你还待在我们这里,你不会反对帮着操办一下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吧?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行——我——当然没问题。”哈利说,韦斯莱夫人突然改变话题使他有些慌乱。 “真懂事。”她回答,然后笑眯眯地离开了洗涤室。 从那时候起,韦斯莱夫人就让哈利、罗恩和赫敏为筹备婚礼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时间想事情。对这种行为最宽容的解释是,韦斯莱夫人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想着疯眼汉和最近那次惊险的旅行。经过两天没完没了地擦洗餐具,给礼品、丝带和鲜花搭配颜色,清除花园里的地精,又帮韦斯莱夫人烤了一大堆开胃薄饼,哈利开始怀疑她另有动机。她分派的活计似乎都让他、罗恩和赫敏互相分开。自从第一天夜里哈利告诉罗恩和赫敏伏地魔在折磨奥利凡德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们俩单独说话。 “我想,妈妈以为只要不让你们三个凑在一起商量计划,就能推迟你们离开的时间。”金妮压低声音对哈利说,这已经是哈利待在这里的第三天晚上,他们正摆桌子准备吃晚饭。 “那她认为会怎么样呢?”哈利小声嘟囔道,“她把我们拴在这里做酥皮馅饼时,有另外的人去干掉伏地魔吗?” 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便看见金妮的脸白了。 “这么说是真的喽?”她问,“这就是你们打算做的事情?” “我——不是——我开玩笑呢。”哈利闪烁其词地说。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金妮的表情里除了惊愕,还有些别的东西。突然,哈利意识到自从他们在霍格沃茨操场的僻静角落里偷偷约会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单独在一起。他可以肯定金妮也想起了那些时光。就在这时,门开了,韦斯莱先生、金斯莱和比尔走了进来,两个人吓了一跳。 现在,经常有凤凰社的其他成员来吃晚饭,因为陋居已经取代格里莫广场12号成了总部。韦斯莱先生解释说,自从保密人邓布利多死后,凡是邓布利多向其透露过格里莫广场位置的人,统统都变成了保密人。 “我们大概有二十个人,这就大大削弱了赤胆忠心咒的力量。食死徒就有二十倍的机会从某人嘴里套出秘密。所以我们不能指望这个秘密能保持多久。” “可是斯内普肯定已经把地址告诉食死徒了呀?”哈利问。 “噢,疯眼汉给斯内普预备了几个魔咒,以防他再在那里露面。我们希望这些咒语很厉害,既能把斯内普挡在门外,又能捆住他的舌头,使他不能说起那个地方,但我们没有把握。现在那里的防范措施这么不稳定,再把它当成总部可就太不明智了。” 那天晚上,厨房里挤满了人,使用刀叉都很困难。哈利发现自己挤在金妮旁边。刚才两人之间欲言又止的话,使他希望能有几个人坐在中间把他们俩隔开。他特别当心不要碰到金妮的胳膊,简直都没法切鸡肉了。 “有疯眼汉的消息吗?”哈利问比尔。 “没有。”比尔回答。 他们没能为穆迪举行葬礼,因为比尔和卢平没有找到他的遗体。当时天很黑,双方一场混战,很难弄清他坠落到什么地方了。 “《预言家日报》只字没提他的死,也没提找到遗体,”比尔继续说,“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最近报纸对许多事情都保持沉默。” “他们还没有对我在逃脱食死徒时使用的那些未成年魔法召开听证会吗?”哈利隔着桌子大声问韦斯莱先生,韦斯莱先生摇了摇头。 “他们是知道我别无选择,还是不想让我告诉大家伏地魔袭击了我?” “我认为是后一种。斯克林杰不愿意承认神秘人有那么强大,也不愿意承认阿兹卡班发生了集体越狱。” “就是,何必对公众说实话呢?”哈利说,他紧紧攥住手里的餐刀,右手背上淡淡的伤痕在皮肤上白得那么显眼:我不可以说谎。 “魔法部就没有人准备抵抗他吗?”罗恩生气地说。 “当然有,罗恩,但是人们很害怕,”韦斯莱先生回答,“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踪者,害怕自己的孩子下一个就遭到袭击!可怕的谣言四处流传。比如,我就不相信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课教师是辞职了。她已经好几个星期不见踪影。这段时间,斯克林杰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真希望他在制定方案。”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韦斯莱夫人用魔法把空盘子收到操作台上,然后端出了苹果馅饼。 “我们必须决定一下你化装成什么样儿,哈利,”芙蓉在大家都分到馅饼后说,“参加婚礼,”看到哈利一脸迷惑,她又说道,“当然啦,我们的客人里可没有食死徒,但不能保证他们喝了香槟酒之后不走漏消息啊。” 听了这话,哈利猜想她仍在怀疑海格。 “对,有道理,”韦斯莱夫人坐在桌首说,她的眼镜架在鼻子尖上,正在浏览她草草记在一张很长的羊皮纸上的一大堆工作,“我说,罗恩,你的屋子打扫了没有?” “干吗?”罗恩叫了起来,重重地放下勺子,气呼呼地瞪着母亲,“我的屋子干吗要打扫?哈利和我在里面待得很舒服!” “再过几天,我们这里就要举行你哥哥的婚礼了,年轻人——” “难道他们是在我的卧室里结婚吗?”罗恩气愤地问道,“不是!那么看在梅林那老鬼——” “不许对你妈妈这么说话,”韦斯莱先生不容置疑地说,“照她说的去做。” 罗恩气恼地瞪着父母,然后拿起勺子,朝他的最后几口苹果馅饼发起了进攻。 “我可以帮忙,有些东西是我的。”哈利对罗恩说,可是韦斯莱夫人打断了他。 “不,哈利,亲爱的,我希望你去帮亚瑟打扫鸡棚;赫敏,劳驾你去给德拉库尔夫妇换一下床单,你知道他们明天上午十一点就到了。” 结果,鸡棚里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你用不着,嗯,用不着告诉莫丽,”韦斯莱先生挡住正向鸡笼走去的哈利,说道,“就是,嗯,泰德·唐克斯把小天狼星那辆摩托车的大部分残骸给我送来了,嗯,我把它藏在——我是说收在这里了。这东西太奇妙了:有一个排气垫,我相信是叫这个名字,是威力无比的连发炮弹,而且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弄清刹车是怎么工作的。趁莫丽不在——我是说趁我有时间,我要试着把它重新组装起来。” 他们回到家里,没有看见韦斯莱夫人,哈利就偷偷爬到阁楼上罗恩的房间里。 “我在打扫,在打扫呢——!噢,是你啊。”罗恩看见哈利走进房间,松了口气说。罗恩重新躺到床上,看样子他是刚从床上起来。房间里还和整个星期以来一样乱糟糟的。唯一的变化是赫敏坐在那边的墙角里,把图书分成了两大堆,其中有几本书哈利认出是他的。赫敏那只毛茸茸的姜黄色猫克鲁克山蹲在她的脚边。 “你好,哈利。”哈利在他的行军床上坐下时,赫敏说道。 “你是怎么溜号的?” “噢,罗恩的妈妈忘记她昨天已经叫金妮和我换过床单了。”赫敏说,她把《数字占卜与图形》扔到一堆书上,《黑魔法的兴衰》扔到另一堆上。 “我们刚才在谈疯眼汉,”罗恩对哈利说,“我猜想他大概没有死。” “可是比尔亲眼看见他中了杀戮咒。”哈利说。 “没错,但比尔也遭到了袭击,”罗恩说,“他怎么能肯定没有看错?” “即使杀戮咒没有击中疯眼汉,他也从一千米左右的高处摔了下来。”赫敏说,她在掂量手里那本《不列颠和爱尔兰的魁地奇球队》。 “他可以使用铁甲咒啊——” “芙蓉说他的魔杖从手里炸飞了。”哈利说。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偏要让他死。”罗恩没好气地说,一边把他的枕头拍成更舒服的形状。 “我们当然不希望他死!”赫敏一脸惊愕地说,“他的死太可怕了!但我们要面对现实!” 哈利第一次想象疯眼汉的遗体,它像邓布利多的遗体一样残缺不全,但那只眼睛仍然在眼窝里嗖嗖地转个不停。哈利感到一阵恶心,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笑的感觉。 “食死徒们大概清理过战场了,所以谁也找不到他。”罗恩挺明智地说。 “是啊,”哈利说,“就像巴蒂·克劳奇,变成了一块骨头,埋在海格屋前的院子里。他们大概给穆迪变了形,把他塞在——” “别说了!”赫敏尖叫起来。哈利惊讶地抬起眼,正好看见她对着她那本《魔法字音表》哭了起来。 “哦,不,”哈利说,一边挣扎着想从旧行军床上爬起来,“赫敏,我不想让你难过——” 但是随着生锈的弹簧床吱嘎吱嘎地一阵乱响,罗恩从床上一跃而起,抢先赶了过去。他用胳膊搂住赫敏,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条看着脏兮兮的手帕,他先前曾用它擦过烤炉。他匆匆抽出魔杖,指着那块破布说了句:“旋风扫净。” 魔杖吸走了大部分油渍。罗恩似乎对自己很满意,把微微冒烟的手帕递给了赫敏。 “哦……谢谢,罗恩……真对不起……”赫敏擤擤鼻子,抽噎着说,“只是太——太可怕了,不是吗?邓——邓布利多刚死不久……我真——真想象不到疯眼汉会死,他看上去那么强大!” “是啊,我知道,”罗恩搂了搂她,说道,“如果他在这儿,你知道他会对我们说什么吗?” “‘时——时刻保持警惕。’”赫敏擦着眼泪说。 “对,”罗恩点点头说,“他会告诉我们要从他的遭遇中吸取教训。我得到的教训是,千万不要相信那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蒙顿格斯。” 赫敏声音颤抖地笑了笑,又探身捡起两本书。一秒钟后,罗恩猛地从赫敏肩膀上抽回了胳膊:赫敏把《妖怪们的妖怪书》掉在他脚上了。书挣脱了捆住它的皮带,凶狠地咬着罗恩的脚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赫敏喊道,哈利赶紧把书从罗恩腿上拽过来,重新捆好。 “你倒腾这些书干什么呀?”罗恩一瘸一拐地走回他的床边,问道。 “决定一下我们出去找魂器时要带哪些书。”赫敏说。 “噢,对了,”罗恩用手一拍脑门说,“我忘了我们是在流动图书馆里追踪伏地魔呢。” “哈哈,”赫敏低头看着《魔法字音表》说,“我拿不准了……我们会需要翻译魔文吗?有可能……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着它吧。” 她把字音表扔到那较大的一堆书上,又拿起《霍格沃茨:一段校史》。 “听我说。”哈利说。 他坐直了身子。罗恩和赫敏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既无奈又不以为然。 “我知道,邓布利多的葬礼之后,你们说过要跟我一起去。”哈利这么说道。 “他这就开始了。”罗恩翻着眼珠对赫敏说。 “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赫敏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着那些书,“你们知道,我想我还是带着《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吧。虽说我们不再回去上学了,但如果不带上它,我恐怕会觉得不适应——” “听我说!”哈利又说。 “不,哈利,你听我说,”赫敏说,“我们要和你一起去。这是几个月前——确切地说是几年前就决定了的。” “可是——” “你就闭嘴吧。”罗恩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真的仔细考虑过了?”哈利坚持问道。 “怎么说呢,”赫敏说着,一边狠狠地把《与巨怪同行》扔到那堆不要的书上,“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收拾行李,随时准备说走就走。告诉你吧,为此我施了几个蛮有难度的魔法,更不用说在罗恩妈妈鼻子底下把疯眼汉储藏的那些复方汤剂都偷了出来。" “我还修改了我父母的记忆,让他们相信他们实际上叫温德尔和莫尼卡·威尔金斯,平生最大的愿望是移居澳大利亚,现在他们已经去了。这样伏地魔就不太容易找到他们,向他们盘问我——或者你的下落,因为很不幸,我跟他们谈过不少你的情况。" “假如我们找到魂器之后我还活着,我就找到爸爸妈妈,给他们解除魔法。如果我不在了——唉,我想我已经给他们施了很好的魔法,保证他们一辈子平安、快乐。温德尔和莫尼卡·威尔金斯不知道他们曾经有个女儿,明白了吧。” 赫敏的眼睛里又盈满了泪水。罗恩赶紧从床上下来,再次用胳膊搂住赫敏,并朝哈利皱着眉头,似乎在责怪他不注意策略。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居然由罗恩来教别人注意策略,这简直太不真实了。 “我——赫敏,对不起——我没——” “没想到罗恩和我完全清楚跟着你会有什么结果?告诉你吧,我们清楚。罗恩,让哈利看看你干的事情。” “别,他刚吃过饭。”罗恩说。 “快去,他需要知道!” “噢,好吧。哈利,过来。” 罗恩第二次把胳膊从赫敏肩头抽回来,脚步笨重地朝门口走去。 “快来。” “干吗?”哈利问,他跟着罗恩走出房门,来到小小的楼梯平台上。 “应声落地。”罗恩用魔杖指着低矮的天花板低声念道。一个活板门就在他们头顶上打开了,一把梯子滑到他们脚下,方方的洞口里传来一种可怕的、半是吮吸半是呻吟的声音,还伴随着类似阴沟里散发的难闻气味。 “那是你的食尸鬼,对吗?”哈利问,他实际上从没碰见过这个有时在静夜里搅扰人们的家伙。 “对,没错,”罗恩一边说,一边顺着梯子往上爬,“来看看吧。” 哈利跟着罗恩爬了几级,把身子探进了狭小的阁楼里。他的脑袋和肩膀进入阁楼后,便看见那家伙蜷缩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张着大嘴,正在阴影里呼呼大睡。 “可是……可是它的样子……食尸鬼一般都穿着睡衣吗?” “不是,”罗恩说,“它们一般也不长着红头发和那么多脓疱。” 哈利注视着那个家伙,觉得有点儿恶心。它的形状、大小都和人类一样,现在哈利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看清它身上穿的显然是罗恩的一套旧睡衣。而且,哈利相信食尸鬼一般都是黏糊糊的、没有毛发,绝不是这样头发浓密,身上布满红得发紫的水疱。 “它是我,明白吗?”罗恩说。 “不,”哈利说,“不明白。” “我回屋再跟你解释,这气味真让我受不了。”罗恩说。他们顺着梯子下来,然后罗恩把梯子放回天花板上,他们回到仍在挑书的赫敏身边。 “我们一走,这个食尸鬼就下来住在我的房间里,”罗恩说,“我想它正巴不得呢——不容易看出来的,因为它只会哼哼、流口水——不过倒是挺爱点头的。反正,它就是患了散花痘的我。怎么样,嗯?” 哈利只是一脸茫然。 “很棒啊!”罗恩说,显然对哈利没能理解这个绝妙的计划而感到失望,“你看,我们三个不再出现在霍格沃茨,每个人都会认为赫敏和我肯定与你在一起,对吧?这就意味着食死徒会直接来找我们的家人,看他们是不是知道你的下落。” “但愿他们会以为我和爸爸妈妈一起走了。目前许多麻瓜出身的人都在谈论避难呢。”赫敏说。 “我们不可能把我们全家都藏起来,那样太可疑,而且他们不可能都不工作呀,”罗恩说,“所以我们要放出风去,说我患了严重的散花痘,不能回学校了。如果有人上门调查,爸爸或妈妈可以让他们看我床上满脸脓疱的食尸鬼。散花痘传染性很强,他们肯定不愿意靠近它。它不会说话也不要紧,因为真菌蔓延到了小舌头上,肯定说不出话来。” “你爸爸妈妈知道这个计划吗?”哈利问。 “爸爸知道。他帮弗雷德和乔治给食尸鬼变了形。妈妈……唉,你见过她是什么样儿。不到我们走了,她是不会接受的。” 屋里一片沉默,只有赫敏把一本本书扔到这堆或那堆上,发出啪啪的轻响。罗恩坐在那里望着她,哈利轮番望着他们两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们采取的这些保护家人的措施,使他格外强烈地意识到他们真的要和他一起去,而且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将会有怎样的危险。他想告诉他们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但他就是想不出够分量的话来。 沉默中,隐隐传来四层楼以下韦斯莱夫人喊叫的声音。 “大概金妮在一个该死的餐巾环上留了点灰尘,”罗恩说,“真不明白德拉库尔一家干吗要在婚礼前两天就来。” “芙蓉的妹妹是伴娘,她需要来排演一下,可她年纪太小,自己一个人来不了。”赫敏说,一边对着《与女鬼决裂》拿不定主意。 “唉,客人来了也缓解不了妈妈的压力指数。”罗恩说。 “我们真正需要决定的,”赫敏说着,不假思索地把《魔法防御理论》扔进垃圾箱里,拿起《欧洲魔法教育评估》,“是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到哪里去。哈利,我知道你说过你想先去戈德里克山谷,我也明白是为什么,可是……我是说……我们不是应该首先考虑魂器吗?” “如果我们知道某个魂器的下落,我也会同意你的意见。”哈利说,他相信赫敏并不真的理解他想回戈德里克山谷的意愿。父母的坟墓只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他。他有一种虽然无法解释却很强烈的感觉,似乎那个地方有答案在等待着他。也许只是因为那里是他从伏地魔的杀戮咒下死里逃生的地方,现在他又面临挑战,需要重复这一壮举,哈利被那个地方吸引着,想去弄个究竟。 “你难道不认为伏地魔可能派人监视戈德里克山谷吗?”赫敏问,“他大概猜得到你一旦行动自由,首先就会去祭拜父母的坟墓,不是吗?” 这倒是哈利没想到的。他努力想找话反驳时,罗恩说话了,显然是循着他自己的思路。 “这个叫R.A.B.的人,”他说,“知道吗,就是偷了真的挂坠盒的那个人?” 赫敏点点头。 “他在字条里说要把它毁掉,对吗?” 哈利拉过背包,掏出那个假魂器,R.A.B.的那张字条仍然叠放在里面。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打算尽快销毁它。’”哈利大声念道。 “是啊,如果他已经把它毁了呢?”罗恩说。 “说不定这人还是个女的呢。”赫敏插嘴说。 “不管是谁,”罗恩说,“我们的任务都少了一个!” “是啊,但我们还是要争取找到真正的挂坠盒,不是吗?”赫敏说,“弄清它是不是真的被毁掉了。” “那么,如果我们弄到了一个魂器,怎么把它毁掉呢?”罗恩问。 “这个嘛,”赫敏说,“我一直在研究。” “怎么研究?”哈利问,“我记得图书馆里好像没有关于魂器的书啊?” “确实没有,”赫敏微微红了红脸,说道,“邓布利多把这些书都转移走了,但他——他并没有把它们销毁。” 罗恩腾地坐直身子,睁大了眼睛。 “看在梅林裤子的分儿上,你是怎么弄到那些魂器书的?” “我——我没有偷!”赫敏说着,恳求般地看看哈利又看看罗恩,“它们还是图书馆的书,虽然邓布利多把它们从架子上拿走了。如果他真的不想让人得到它们,我相信他会设置更大的障碍——” “回答我的问题!”罗恩说。 “其实……其实挺简单的,”赫敏声音小小地说,“我只施了一个召唤咒。你们知道——就是飞来飞去。然后——它们就从邓布利多书房的窗户直接飞进了女生宿舍。” “你是什么时候做这件事的?”哈利既钦佩又不敢相信地看着赫敏,问道。 “就在他——邓布利多——的葬礼后不久,”赫敏的声音更小了,“就在我们决定离开学校去找魂器之后。我上楼拿我的东西,我——我突然想到,我们对魂器了解得越多就越有利……当时宿舍里就我一个人……我试了试……没想到竟然成了。它们直接从敞开的窗口飞了进来,我——我就把它们收进了行李。” 她咽了口唾沫,又恳求地说:“我相信邓布利多不会生气的,我们又不是要利用这些知识去制造魂器,不是吗?” “你听到我们怪你了吗?”罗恩说,“好啦好啦,那些书究竟在哪儿?” 赫敏翻找了一会儿,从那堆书里抽出一本褪色的黑皮面的大部头。她露出厌恶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把书递过来,就好像那是某种刚刚死去的东西。 “这本书里详细讲述了如何制造魂器。《尖端黑魔法揭秘》——是一本很吓人的书,非常可怕,里面全是邪恶的魔法。我不知道邓布利多是什么时候把它从图书馆里拿走的……如果是在他当了校长之后,我敢说伏地魔已经从里面得到了他需要的所有知识。” “如果伏地魔已经读过这本书,他为什么还要问斯拉格霍恩怎么制造魂器呢?”罗恩问。 “他接近斯拉格霍恩只是为了弄清把灵魂分裂成七份后会怎么样。”哈利说,“邓布利多相信,里德尔向斯拉格霍恩打听这些的时候已经知道怎么制造魂器。我想你是对的,赫敏,他很可能就是从这里得到的知识。” “关于魂器的内容,”赫敏说,“我越读越觉得可怕,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弄了六个。这本书里警告说,分裂灵魂会使你的灵魂变得很不稳定,而那还只是制造一个魂器!” 哈利想起邓布利多曾经说过伏地魔已经超出了“一般邪恶”的范围。 “还有办法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吗?”罗恩问。 “有,”赫敏干巴巴地笑了笑说,“但那是极度痛苦的。 “为什么?要怎么做呢?”哈利问。 “忏悔,”赫敏说,“必须真正感受你的所作所为。书里有个注解,似乎这种痛苦就能把你摧毁。我看伏地魔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你们说呢?” “对,”罗恩抢在哈利前面说,“那么书里有没有说怎么毁掉魂器呢?” “说了,”赫敏一边说,一边翻动松脆的书页,就像在检查腐烂的内脏似的,“书里提醒黑巫师必须让魂器上的魔咒非常强大才行。从我读到的内容看,哈利对付里德尔那本日记的做法,就是少数几种绝对可靠的摧毁魂器的方式。” “什么,用蛇怪的毒牙刺它?”哈利问。 “嗬,好啊,幸亏我们有这么多蛇怪的毒牙,”罗恩说,“我还发愁拿它们怎么办呢。” “并不一定是蛇怪的毒牙,”赫敏耐心地说,“必须是破坏力极强的东西,使魂器再也不能修复。蛇怪的毒牙只有一种解药,那是极为稀罕的——” “——凤凰的眼泪。”哈利点着头说。 “对极了,”赫敏说,“我们的问题是,像蛇怪毒牙那样破坏性极强的东西很少,而且带在身边十分危险。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因为把魂器撕碎、砸烂、碾成粉末都不管用。你必须使它再也无法用魔法修复。” “可是,就算我们毁掉了它寄居的东西,”罗恩说,“它里面的灵魂碎片为什么不能跑出来住到别的东西里呢?” “因为魂器和人的灵魂正好相反。” 看到哈利和罗恩脸上不解的神情,赫敏急忙继续说道:“比如,罗恩,我现在拿起一把宝剑,刺穿你的身体,你的灵魂还是安然无恙。”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罗恩说。 哈利笑了起来。 “确实,应该是!但我想说的是,不管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灵魂都会毫无损伤地继续活着,”赫敏说,“但是魂器正好相反。它里面的灵魂碎片之所以存活,完全依赖于它的容器,依赖于它那施了魔法的载体,不然它就无法生存。” “我刺中那本日记,它好像就死去了。”哈利想起墨水像鲜血一样从被刺穿的书页里喷出来,还有伏地魔的灵魂碎片消失时的尖叫。 “日记一旦被彻底毁掉,关在里面的灵魂碎片也就不能继续存活。在你之前,金妮也试过摆脱这本日记,把它扔在马桶里冲掉,但显然它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且慢,”罗恩皱着眉头说,“那本日记里的灵魂碎片把金妮控制住了,对吗?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只要魔法容器完好,它里面的灵魂碎片就能在接近容器的某个人的体内飞进飞出。我指的不是把它拿在手里很长时间,这跟接触没有关系,”她不等罗恩开口就继续说道,“我指的是感情上的接近。金妮把她的情感全部倾注于那本日记,就使自己变得非常容易受到支配。如果你过于喜欢或依赖魂器,就有麻烦了。” “真不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毁掉那枚戒指的,”哈利说,“我为什么没有问问他呢?我从来没有真正……”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想起了有那么多事情应该问问邓布利多,想起了自从校长死后,他觉得自己在邓布利多活着时浪费了那么多机会,没有弄清更多的事情……弄清一切…… 沉默突然被打得粉碎,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震得墙壁发抖。赫敏尖叫一声,《尖端黑魔法揭秘》掉在地上。克鲁克山哧溜蹿到床底下,气咻咻地嘶嘶叫着。罗恩从床上猛跳起来,脚踩在一张巧克力蛙糖纸上一滑,脑袋重重地撞在对面墙上。哈利本能地去拔魔杖,随即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韦斯莱夫人,她头发凌乱,脸都气歪了。 “真抱歉,打搅了这场亲密的小聚会,”她声音发抖地说,“我相信你们都需要休息……可是我房间里堆着婚礼用的礼品需要分类,我好像记得你们答应要来帮忙的。” “噢,是的,”赫敏惊慌失措地一下子站起来,书散落得到处都是,“我们会的……真对不起……” 赫敏痛苦地看了一眼哈利和罗恩,跟着韦斯莱夫人匆匆离开了房间。 “简直像个家养小精灵了,”罗恩压低声音说,一边揉着脑袋,和哈利一起跟了出去,“只是没有工作成就感。我真巴不得这场婚礼赶快结束。” “是啊,”哈利说,“然后我们就什么也不用做,专门去找魂器了……听着简直像过节一样呢,是不是?” 罗恩刚想大笑,突然看见韦斯莱夫人房间里等着他们分类的结婚礼品堆积如山,他立刻不笑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德拉库尔一家三口来了。到这时候,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对芙蓉的家人已经是一肚子怨气了。罗恩满不情愿地嗵嗵走上楼去穿上配对的袜子,哈利很不乐意地试图把头发压平。好了,终于认为打扮得够体面了,他们便排着队来到阳光照耀的院子里,迎候客人。 哈利从没见过院子显得这么整洁。平常散落在后门台阶上的锈坩埚和旧雨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株新栽在大盆里的振翅灌木,门的两边各放一盆。虽然没有风,但叶子懒洋洋地舞动着,形成一种迷人的、微波涟漪的效果。鸡都关起来了,院子也清扫过了,近旁的花园都修剪装扮一新。不过哈利还是喜欢它蓬勃疯长的状态,觉得少了平常那些跳来跳去的地精,显得怪冷清的。 他已经弄不清凤凰社和魔法部究竟给陋居施了多少安全魔咒,他只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凭借魔法直接光临这里。所以,韦斯莱先生到附近一座山顶上去迎接通过门钥匙到达那里的德拉库尔一家。客人到来时,人们首先听到的是一声尖得反常的大笑,原来却是韦斯莱先生发出来的。片刻之后他出现在门口,提着沉重的行李,领着一位穿着叶绿色长袍的美丽的金发女人,她无疑便是芙蓉的母亲。 “妈妈!”芙蓉大喊一声,冲过去拥抱她,“爸爸!” 德拉库尔先生远不及妻子那么迷人。他比妻子矮一头,胖墩墩的,留着尖尖的小黑胡子。不过,看上去他脾气倒是很好。他踩着高跟靴子快步走到韦斯莱夫人跟前,在她两边腮帮子上吻了两下,韦斯莱夫人受宠若惊。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芙蓉告诉我们,你们一直在辛苦忙碌。” “哦,那没什么,没什么!”韦斯莱夫人声音颤颤地说,“一点儿也不麻烦!” 罗恩为了解恨,冲着一个在一盆新栽的振翅灌木后面探头探脑的地精踢去。 “亲爱的夫人!”德拉库尔先生说,他满脸带笑,两只胖乎乎的手仍然握着韦斯莱夫人的手,“对于我们两家即将联姻,我们感到万分荣幸!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妻子,阿波琳。” 德拉库尔夫人脚步轻盈地走上去,也俯身亲吻了韦斯莱夫人。 “太迷人了[8],”她说,“您丈夫给我们讲的故事真有趣!” 韦斯莱先生发出神经质的笑声,韦斯莱夫人朝他横了一眼,他立刻不吭声了,脸上露出像是坐在好友病床边的表情。 “不用说,你们已经见过我的小女儿加布丽了!”德拉库尔先生说。加布丽是芙蓉的小型翻版,十一岁,一头齐腰的纯银色长发,她朝韦斯莱夫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拥抱了她一下,然后用放电的眼睛看着哈利,扑闪扑闪着眼睫毛。金妮大声清了清嗓子。 “好了,进来吧!”韦斯莱夫人愉快地说,把德拉库尔一家让进房间,嘴里不停地说着“不,您请!”“您在前!”和“没有什么!” 大家很快发现,德拉库尔一家是令人愉快的客人,对别人很有帮助。他们对一切都很满意,而且积极帮忙筹备婚礼。从座次安排,到伴娘的鞋子,德拉库尔先生一概表示“太可爱了[9]!”德拉库尔夫人在家务咒语方面真是一把好手,一眨眼工夫就把烤炉擦得干干净净。加布丽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姐姐,一边尽力帮点儿忙,一边用法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不利的是,陋居的结构容纳不了这么多人。韦斯莱夫妇大声嚷嚷着压倒德拉库尔夫妇的反对,坚持让客人睡在他们的卧室,他们自己则睡在客厅里。加布丽和芙蓉一起睡在珀西以前的房间里,伴郎查理从罗马尼亚回来后,将和比尔合住一屋。这样一来,哈利、罗恩和赫敏根本就不可能凑在一起商量计划了,情急之下,他们为了避开过分拥挤的房子,主动跑去喂鸡。 “她还是不让我们单独待着!”罗恩咆哮道,刚才他们第二次想在院子里碰头,韦斯莱夫人提着一大篮洗好的衣服出现了,挫败了他们的计划。 “噢,很好,你们喂了鸡,”她走过来大声说,“我们最好把鸡再关起来,明天有人要来……为婚礼搭帐篷。”她停下来靠在鸡棚上解释说,神情显得很疲惫。“米拉芒的魔法帐篷……美妙极了,比尔陪他们一起过来……哈利,他们在这里的时候,你最好待在屋里。唉,周围弄了这么多安全魔咒,办一场婚礼变得真复杂啊。” “对不起。”哈利过意不去地说。 “哦,别说傻话,亲爱的!”韦斯莱夫人立刻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唉,你的安全才是顶顶重要的!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希望怎么庆祝你的生日,哈利。十七岁啊,这毕竟是个重要的日子……” “我不想兴师动众,”哈利设想这事会给他们增加压力,赶紧说道,“真的,韦斯莱夫人,一顿平平常常的晚餐就行了……就在婚礼的前一天……” “哦,好吧,亲爱的,如果你真这样想。我邀请莱姆斯和唐克斯,好吗?海格呢?” “那太棒了,”哈利说,“可是千万别太麻烦了。” “没有,没有……一点儿也不麻烦……” 她用探究的目光久久地望着哈利,然后有点凄楚地笑笑,直起身子走开了。哈利注视着她在晾衣绳旁挥舞着魔杖,那些湿衣服自动飞到空中挂了起来。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悔恨,他给韦斯莱夫人带来的麻烦和痛苦太多了。 第176章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遗嘱 拂晓时空气凉爽,晨光熹微,哈利走在一条山路上。下面裹在浓雾里的是一座朦朦胧胧的小镇。他寻找的那个人在下面吗?他迫切地、不顾一切地需要那个人,那个人知道答案,知道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喂,醒醒。” 哈利睁开眼睛。他还是躺在罗恩昏暗脏乱的阁楼间的行军床上。太阳还没有升起,屋里仍然很暗。小猪把脑袋埋在小翅膀底下睡得正香。哈利额头上的伤疤一刺一刺地疼。 “你说梦话了。” “是吗?” “是啊。‘格里戈维奇。’你一直在说‘格里戈维奇’。” 哈利没戴眼镜,罗恩的脸看上去模糊不清。 “谁是格里戈维奇?” “我怎么知道?说梦话的是你啊。” 哈利揉着额头,陷入了沉思。他隐约觉得以前听过这个名字,但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 “我想伏地魔是在找他。” “可怜的家伙。”罗恩激动地说。 哈利坐起身子,仍然揉着伤疤,现在完全清醒了。他努力回忆刚才梦中见到的情景,却只能想起一片连绵的群山和位于深深峡谷里的小村庄的轮廓。 “我想他是在国外。” “谁?格里戈维奇?” “伏地魔。我想他是在国外某个地方寻找格里戈维奇。看样子不像是在英国。” “怎么你又在窥探他的思想?” 罗恩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行行好,别告诉赫敏,”哈利说,“她那么希望我别在梦里再看到那些东西……” 他抬头望着小猪的笼子,继续思索……为什么“格里戈维奇”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呢? “我想,”他慢悠悠地说,“他大概跟魁地奇有关。这中间有某种联系,但我——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魁地奇?”罗恩问,“你该不会是想到高尔格维奇了吧?” “谁?” “德拉戈米尔·高尔格维奇,追球手,两年前转到查德里火炮队,转会费破了纪录。他保持了单赛季里投鬼飞球最多的纪录。” “不是,”哈利说,“我想的肯定不是高尔格维奇。” “我也尽量不想他。”罗恩说,“好了,祝你生日快乐吧。” “哇——对了,我怎么忘了!我十七岁了!” 哈利抓起行军床旁边的魔杖,指着他放眼镜的乱糟糟的书桌,说了声:“眼镜飞来!”虽然眼镜离他只有一尺来远,但看着它嗖地朝他飞来,还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满足。不过好景不长:眼镜飞过来戳了他的眼睛。 “真不赖。”罗恩哼了一声。 哈利陶醉在踪丝消失的喜悦中,他让罗恩的东西在房间里到处乱飞,让小猪醒来在笼子里兴奋地扑扇翅膀。哈利还试着用魔法给旅游鞋系鞋带(结果用手花了好几分钟才把那个疙瘩解开),然后,纯粹是为了取乐,他把罗恩那些查德里火炮队海报上的橘黄色队服变成了鲜蓝色。 “我要空手对付你的裤子拉链。”罗恩警告哈利,哈利赶紧查看,罗恩在一旁咯咯笑出了声。“这是给你的礼物,就在这儿拆吧。可不能给我妈妈看见。” “一本书?”哈利接过那个长方形的包裹,说道,“有点告别传统了,是不是?” “这可不是一般的书,”罗恩说,“是沉甸甸的金子啊:《迷倒女巫的十二个制胜法宝》,解释了你需要知道的关于女孩子的所有事情。如果我去年有了这本书,就会知道怎么甩掉拉文德,也会知道怎么接近……咳,弗雷德和乔治给了我一本,我弄懂了许多东西。你会大吃一惊的,而且并不都需要使用魔杖。” 他们来到厨房,发现桌上有一大堆礼物在等着哈利。比尔和德拉库尔先生快吃完早饭了,韦斯莱夫人站在煎锅前跟他们聊天。 “哈利,亚瑟叫我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韦斯莱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他必须早早地去上班,但会赶回来吃晚饭的。我们的礼物在最顶上。” 哈利坐下来,拿起韦斯莱夫人指的那个方形包裹,拆了开来。里面是一块手表,跟罗恩十七岁时韦斯莱夫妇送给他的那块很像。质地是金的,表盘上没有指针,只有几颗星星在跑动。 “巫师成年时送他一块手表,这是一种传统。”韦斯莱夫人说着,在厨灶旁不安地注视着他,“这块手表恐怕不如罗恩那块那么新,实际上它以前是我哥哥费比安的,他用东西特别不仔细,表的背面有点不平了,但——” 她的话没说完,哈利已经站起来紧紧搂住了她。哈利想把许多没有说出口的意思都倾注在这个拥抱里,韦斯莱夫人大概理解了。哈利松开她时,她不自然地拍拍哈利的面颊,然后有点杂乱无章地挥舞着她的魔杖,弄得一半腌猪肉都从煎锅里跳出来,掉在地板上。 “生日快乐,哈利!”赫敏匆匆走进厨房说,把她的一份礼物放在那堆礼物的最上面,“没多少东西,但愿你会喜欢。你给他准备了什么?”她又问罗恩,罗恩假装没有听见。 “来吧,快打开赫敏的!”罗恩说。 赫敏给他买了个新的窥镜。另外几个包裹里有比尔和芙蓉送的一把魔术剃须刀(“没错,这会让你剃须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光滑舒服,”德拉库尔先生向他保证,“但你必须把你的想法清清楚楚地告诉它……不然你可能会发现你的毛发有点太少了……”),有德拉库尔夫妇送的巧克力,还有弗雷德和乔治送的一大盒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最新商品。 哈利、罗恩和赫敏没有在桌边逗留,因为德拉库尔夫人、芙蓉和加布丽来了,厨房里显得拥挤不堪。 “我帮你把它们收拾起来。”赫敏愉快地说,从哈利怀里接过那些礼物,三人一起朝楼上走去,“我差不多快收拾完了,罗恩,就等你的另外几条内裤洗出来——” 二楼平台上的一扇门突然打开,打断了罗恩急赤白脸的抗议。 “哈利,你能进来一下吗? 是金妮。罗恩猛地停住脚步,但赫敏抓住他的胳膊肘,拉着他继续往楼上走。哈利有点忐忑不安地跟着金妮走进她的房间。 他以前从没有进来过。房间不大,但很明亮,一面墙上贴着古怪姐妹演唱组的大幅海报,另一面墙上贴着女巫魁地奇球队霍利黑德哈比队的队长格韦诺格·琼斯的照片,一张书桌面对敞开的窗户。窗外是果园,他和金妮曾在那里跟罗恩和赫敏玩过两人对两人的魁地奇,现在那里扎了个很大的、乳白色的帐篷。帐篷顶上的金色旗子正好齐着金妮的窗户。 金妮抬头望着哈利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说:“十七岁快乐。” “嗯……谢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却觉得很难与她的目光对视,就像不敢凝视耀眼的亮光一样。 “风景不错。”他指着窗外,没话找话地说。 金妮没有接茬儿。他不能怪她。 “我想不好送给你什么。”金妮说。 “你用不着送我什么。” 金妮还是没有接茬儿。 “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有用。不能太大,不然你没法随身带着。” 哈利鼓足勇气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哭,这是金妮许多了不起的地方之一,她很少哭。哈利有时候想,上面有六个哥哥肯定把她磨练得坚强了。 金妮朝他走近一步。 “所以,我希望你有一件能够想起我的东西,我是说,如果你在外面做事的时候碰到了某个媚娃。” “说句实话,我认为那时谈恋爱的机会很少很少。” “我希望能有这么点儿安慰。”她低声说,然后她吻住了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吻住了他,哈利也回吻着她。他飘飘欲仙,脑子里一片空白,比火焰威士忌的感觉还好。她是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金妮,她给他的感觉。他一只手搂在她的背上,一只手抚着她长长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秀发—— 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两人赶紧分开。 “噢,”罗恩尖刻地说,“对不起。” “罗恩!”赫敏跟在他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沉默中气氛紧张,然后金妮用平淡的口气小声说:“好了,哈利,祝你生日快乐吧。” 罗恩耳朵通红,赫敏显得忐忑不安。哈利真想对着他们砰地把门关上,可是刚才门一打开,仿佛有一股冷风刮进屋来,使他那辉煌的瞬间像肥皂泡一样爆裂了。与金妮断绝关系、尽量疏远金妮的种种理由,似乎跟着罗恩一起钻进屋来,使所有忘怀一切的幸福都消失了。 他看着金妮,想说几句话——虽然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金妮已经把身子转过去了。哈利心想这次她大概终于忍不住哭了。当着罗恩的面,他没有任何办法安慰她。 “待会儿见。”他说,便跟着罗恩和赫敏走出了卧室。 罗恩大步走下楼梯,穿过仍然拥挤的厨房走进院子,哈利一路尾随着他,赫敏小跑着跟在他们后面,神色惊慌。 刚来到新剪过的草坪的僻静处,罗恩就转身朝哈利发难了。 “你把她给甩了,现在又想干什么,勾引她?” “我没有勾引她。”哈利说,这时赫敏也赶了上来。 “罗恩——” 罗恩举起一只手让她闭嘴。 “当初你提出一刀两断,她心都碎了——” “我也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终止,我也不想那么做。” “是啊,可是现在你跟她勾勾搭搭,又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她不是傻瓜,她知道这不可能,她并不指望我们——最后结婚,或者——” 哈利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逼真的画面:金妮一袭白衣,嫁给一个面目不清、不招人喜欢的高个子陌生男子。在转瞬即逝的一刹那,他一阵心痛:金妮的未来自由自在、无牵无挂,而他……他的前面除了伏地魔什么也没有。 “如果你一逮住机会就跟她调情——” “再也不会了。”哈利生硬地说。天空蔚蓝无云,他却似乎觉得太阳被乌云遮住了。“满意了吗?” 罗恩看上去又是愤恨又有点局促不安,他把身子前后摇晃了一会儿,说:“好吧,那就……好吧。” 在这天剩下来的时间里,金妮没有再找机会跟哈利单独在一起。从她的神情举止上,也看不出他们曾在她房间里有过超越礼貌的交谈。不过,查理的到来给了哈利些许安慰。韦斯莱夫人逼着查理坐在椅子上,气势汹汹地举起魔杖,大声说要给他好好剪剪头发,哈利在一旁看着,忘记了自己的烦恼。 早在查理、卢平、唐克斯和海格还没到来之前,哈利的生日宴就把陋居厨房挤得快要爆炸了,于是就在花园里拼了几张桌子。弗雷德和乔治用魔法变出一大批紫色的灯笼,悬挂在客人们的头顶上。灯笼上闪着耀眼醒目的数字:“17”。多亏韦斯莱夫人的精心照料,乔治的伤口已变得光滑平整,但哈利还是不习惯他脑袋侧面那个黑乎乎的洞口,虽然双胞胎兄弟拿它开了许多玩笑。 赫敏从她的魔杖顶上喷出紫色和金色的横幅,很有艺术性地悬挂在树上和灌木丛中。 “真好,”罗恩看着赫敏最后一挥魔杖,把沙果树的树叶变成了金色,不禁赞叹道,“你在这方面真有绝活儿。” “谢谢你,罗恩!”赫敏说,显得既高兴又有点困惑。哈利转过身暗自发笑。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等他有时间浏览那本《迷倒女巫的十二个制胜法宝》,准会发现有一章是专门讲如何奉承人的。他碰到了金妮的目光,对她报以微笑,却突然想起自己对罗恩的承诺,便赶紧跟德拉库尔先生聊起天来。 “让开,让开!”韦斯莱夫人大声说着走进了花园的门,一个浮水气球那么大的金色飞贼在她面前飘浮着。几秒钟后,哈利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生日蛋糕。韦斯莱夫人用魔杖让它悬在半空,而不是冒险端着它走过坑洼不平的地面。蛋糕终于落到桌子中央,哈利说道:“真是太棒了,韦斯莱夫人。” “哦,没什么,亲爱的。”韦斯莱夫人慈爱地说。罗恩在她身后朝哈利竖起两个大拇指,用口型说:好样的。 七点钟,客人们都来了,弗雷德和乔治站在小路尽头迎候,把他们领进屋子。海格为了表示重视,穿上了他最好的那件毛茸茸的褐色西服,难看极了。卢平跟哈利握手时虽然面带微笑,但哈利却觉得他似乎很不高兴。这可真奇怪。他身边的唐克斯看上去简直光彩照人。 “生日快乐,哈利。”唐克斯说着,紧紧地搂抱了他一下。 “十七了,是不?”海格一边从弗雷德手里接过小桶那么大的一杯酒,一边说,“六年前的今天我们俩相见,哈利,你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哈利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撞烂了大门,给了达力一条猪尾巴,还对我说我是个巫师?” “具体细节我记不清了。”海格咯咯笑着,“怎么样啊,罗恩,赫敏?” “挺好的,”赫敏说,“你呢?" “哦,还行。忙着呢,我们有了几只刚生下来的独角兽,等你们回去了我让你们看——”哈利躲避着罗恩和赫敏的目光。海格在他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给,哈利——想不出送你什么好,后来我想起了这个。”他掏出一个有点毛茸茸的拉绳小袋子,袋子上拴着一根长长的带子,显然是为了挂在脖子上的。“驴皮的。不管把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只有主人自己才拿得出来。挺稀罕的,这玩意儿。” “海格,太谢谢了!” “没什么。”海格挥了挥垃圾桶盖那么大的手,“哟,查理来了!我一向喜欢他——喂!查理!” 查理一边走过来,一边无可奈何地摸着他那新剪的、短得惨不忍睹的头发。他个子比罗恩矮,体格粗壮,肌肉结实的胳膊上满是灼伤和挠伤的痕迹。 “你好,海格,一切都好吧?” “早就想给你写信。诺伯怎么样了?” “诺伯?”查理笑了起来,“那条挪威脊背龙?我们现在叫它诺贝塔了。” “什么——诺伯是个姑娘?” “是啊。”查理说。 “怎么能看出来呢?”赫敏问。 “母的要凶恶得多。”查理说。他扭头看看,压低了声音:“真希望爸爸赶紧回来,妈妈开始烦躁了。” 他们都朝韦斯莱夫人望去,只见她一边打起精神跟德拉库尔夫人说话,一边不住地朝大门口张望。 过了片刻,她对着花园大声说:“我想,我们最好别等亚瑟了,现在就开始吧,他准是有事耽搁了——哦!” 大家同时都看到:一道光掠过院子,蹿到桌上,变成了一只明亮的银色鼬鼠,它后腿直立,用韦斯莱先生的声音说话了。 “魔法部部长和我一起来了。” 守护神突然不见了踪影,芙蓉一家人惊愕地盯着它消失的地方。 “我们不应该在这儿,”卢平立刻说道,“哈利——抱歉了——我下次再解释——” 他抓住唐克斯的手腕把她拉走了。他们跑到栅栏前,翻过去不见了。韦斯莱夫人一脸迷惑。 “部长——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没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了,一秒钟后,韦斯莱先生在大门口突然出现,身边跟着鲁弗斯·斯克林杰,他那头花白的长发一眼就能认出来。 新来的两个人大步穿过院子,朝花园和点着灯笼的桌子走来,桌旁的每个人都默默无语,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斯克林杰走到灯笼的亮光里,哈利发现他比他们上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消瘦憔悴,神色严峻。 “抱歉,打扰了,”斯克林杰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停下,说道,“而且我发现我擅自闯入了一个晚会。” 他的目光在那个巨大的飞贼蛋糕上停留了片刻。 “祝你长命百岁。” “谢谢。”哈利说。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斯克林杰继续说,“还有罗恩·韦斯莱先生和赫敏·格兰杰小姐。” “我们?”罗恩说,声音里透着惊讶,“叫我们干吗?” “等我们找到更隐蔽的地方,我会告诉你们的。”斯克林杰说,“有这样的地方吗?”他问韦斯莱先生。 “有,当然有。”韦斯莱先生说,他显得有点紧张,“嗯,客厅,客厅不就可以嘛。” “你在前面走。”斯克林杰对罗恩说,“亚瑟,你就不用陪着我们了。” 同罗恩和赫敏站起来的时候,哈利看见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三个人一声不吭地向房子里走去,哈利知道另外两个人心里的想法和他一样:斯克林杰肯定不知从哪儿得知他们三个打算从霍格沃茨退学了。 四个人穿过杂乱拥挤的厨房,进入陋居的客厅,斯克林杰一直没有说话。花园里虽然映着柔和的金色晚霞,但客厅里已经很暗了。哈利进屋时朝那些油灯挥了挥魔杖,它们便放出光来,照亮了这个破旧然而舒适的房间。斯克林杰在韦斯莱先生平常坐的那把松软凹陷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哈利、罗恩和赫敏只好一个挨一个地挤坐在沙发上。他们刚一坐定,斯克林杰就说话了。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三个,我想最好一个一个地问。你们俩——”他指着哈利和赫敏“——到楼上去等着,我先跟罗恩谈谈。” “我们哪儿也不去。”哈利说,赫敏也在一旁拼命点头,“要么跟我们三个谈,要么一个也别谈。” 斯克林杰用冷冷的、审视的目光看着哈利。哈利觉得部长似乎在考虑是否值得这么早就把敌意公开。 “好吧,那就一起谈。”他耸耸肩说,然后清了清嗓子,“我相信你们知道,我是为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遗嘱来的。” 哈利、罗恩和赫敏面面相觑。 “看来很意外啊!难道你们没有意识到邓布利多给你们留了东西?” “我——我们都有?”罗恩说,“我和赫敏也有?” “对,你们都有——” 但哈利打断了他的话。 “邓布利多死了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把他留给我们的东西给我们?” “这还用说吗?”没等斯克林杰回答,赫敏就说道,“他们要检查他留给我们的东西。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她说,声音微微有点发抖。 “我当然有权利,”斯克林杰轻蔑地说,“根据《正当没收物资法》,魔法部有权没收遗嘱所涉及的东西——” “那个法律是为了阻止巫师转移黑魔法用品才制定的,”赫敏说,“魔法部应有确凿证据证明死者的东西是非法的才能没收它们!难道你是说你认为邓布利多想留给我们一些邪恶的东西?” “你打算将来从事魔法法律的职业吗,格兰杰小姐?”斯克林杰问。 “不是,”赫敏反唇相讥,“我希望在世上做些好事!” 罗恩笑出声来。斯克林杰的目光朝他扫了一下又挪开了,这时哈利说话了。 “现在你怎么又决定让我们拿到我们的东西了?找不到借口扣留它们了?” “不,是因为三十一天的期限到了,”赫敏立刻说道,“他们扣留的时间不能超过这个期限,除非能证明东西是危险的。对吗?” “你能说你和邓布利多很亲密吗,罗恩?”斯克林杰没有理睬赫敏,说道。罗恩显得很吃惊。 “我?不——不太亲密……一向都是哈利……” 罗恩转脸看看哈利和赫敏,却见赫敏朝他丢了个“赶紧闭嘴!”的眼神,但是危害已经造成:斯克林杰似乎听到了他所期待和需要的话。他像饿鸟扑食似的扑向罗恩的回答。 “如果你和邓布利多并不十分亲密,又怎么解释他在遗嘱里给你留下礼物呢?他专门给几个人遗赠了东西。他的大部分财物——他的私人藏书室,他的魔法仪器和其他个人财产——都留给了霍格沃茨。你认为他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呢?” “我……不知道,”罗恩说,“我……我刚才说我们不太亲密……其实我是说我觉得他挺喜欢我……” “你太谦虚了,罗恩,”赫敏说,“邓布利多非常喜欢你。” 这其实是夸大事实了。据哈利所知,罗恩和邓布利多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待过,他们之间的直接接触少得可怜。然而,斯克林杰似乎并没在听。他把手伸进斗篷里掏出一个拉绳小袋,比海格送给哈利的那个要大得多。他从里面抽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来大声读道: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的遗嘱……’对,在这里‘……我的熄灯器留给罗恩·比利尔斯·韦斯莱,希望他使用时能想起我。’” 斯克林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哈利以前见过的东西:看上去像银质的打火机,但哈利知道只要轻轻一弹,它就能把一个地方的所有灯光都吸走,然后再重新点亮。斯克林杰探身把熄灯器递给罗恩,罗恩接过来拿在手里翻看着,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东西,”斯克林杰注视着罗恩说,“甚至可能是独一无二的。肯定是邓布利多自己设计的。他为什么要把这么稀罕的东西留给你呢?” 罗恩摇摇头,一脸茫然。 “邓布利多教过的学生准有好几千,”斯克林杰固执地追问,“但他在遗嘱里只给你们三个留了礼物,这是为什么呢?韦斯莱先生,他认为你会拿他的熄灯器做什么用呢?” “大概是把灯熄灭吧。”罗恩喃喃地说,“我还能拿它做什么用?" 斯克林杰显然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他眯着眼睛看了罗恩一会儿,又转向邓布利多的遗嘱。 “‘我的《诗翁彼豆故事集》留给赫敏·简·格兰杰小姐,希望她会觉得这本书有趣而有教益。’” 斯克林杰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本小书,看上去跟楼上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一样破旧,封皮上斑斑点点,好几处都剥落了。赫敏一言不发地从斯克林杰手里接过书,放在膝盖上,低头望着。哈利看见书名是用魔文写的,他从来没学会认魔文。他看着看着,一颗泪珠啪地落在那些凸出的符号上。 “你认为邓布利多为什么要把这本书留给你,格兰杰小姐?”斯克林杰问。 “他……他知道我喜欢书。”赫敏声音嘶哑地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但为什么是这本书呢?” “不知道,他肯定认为我会喜欢。” “你跟邓布利多谈论过密码和传递秘密情报的其他方式吗?” “没有,”赫敏仍然用袖子擦着眼睛说,“如果魔法部三十一天都没能发现这本书里藏着密码,恐怕我也不能。” 她忍住一声啜泣。三个人挤坐得太紧了,罗恩很难把胳膊抽出来搂住赫敏的肩膀。斯克林杰又转向遗嘱。 “‘我留给哈利·詹姆·波特的,’”他念道,哈利一下子兴奋得五脏六腑都抽紧了,“‘是他在霍格沃茨第一次参加魁地奇比赛时抓到的金色飞贼,以提醒他记住毅力和技巧的报偿。’” 斯克林杰掏出那个胡桃大的小小金球,它的一对银翅膀有气无力地扇动着,哈利看了不禁一阵扫兴。 “邓布利多为什么要把这个飞贼留给你呢?”斯克林杰问。 “不知道,”哈利说,“大概是为了你刚才念的那些理由吧……提醒我只要有毅力,还有那什么……就能得到怎样的收获。” “这么说,你认为这只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纪念品?” “我想是吧,”哈利说,“还会是什么呢?” “我在问你呢。”斯克林杰把椅子挪得离沙发更近了一点儿。外面暮色真的降临了,窗外的大帐篷高耸在树篱上方,白得令人害怕。 “我注意到你的生日蛋糕是一个飞贼的形状,”斯克林杰对哈利说,“为什么?” 赫敏大声发出嘲笑。 “哦,不可能是指哈利是个出色的找球手,那太明显了,”她说,“糖霜里肯定藏着邓布利多的一条秘密情报!” “我倒不认为糖霜里藏着什么东西,”斯克林杰说,“飞贼本身就是个藏小东西的绝妙地方。我相信你们知道为什么吧?” 哈利耸耸肩膀,赫敏却做出了回答。哈利觉得,正确回答问题是赫敏的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她无法克制这种欲望。 “因为飞贼有肉体记忆。”她说。 “什么?”哈利和罗恩同时问。他们都以为赫敏的魁地奇知识少得可怜。 “正确,”斯克林杰说,“飞贼被放出来前,没有被裸露的皮肤触摸过,就连制造者也没有摸过,他们都戴着手套。飞贼身上带有一种魔法,它能辨认第一个用手触摸它的人,以防抓球时产生争议。这个飞贼——”他举起小小的金球,“——会记得你的触摸,波特。我突然想起,邓布利多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魔法技艺却十分高超,他大概给这个飞贼施了魔法,只有你才能打开。” 哈利的心怦怦狂跳。他相信斯克林杰的分析是对的。他怎么能避免当着部长的面用光裸的手接过飞贼呢? “你什么话也不说,”斯克林杰说,“难道你已经知道飞贼里藏着什么了?” “不知道。”哈利说,仍然在想怎样才能假装碰到飞贼、实际上并不真的接触它。如果他知道并且精通摄神取念咒就好了,就能读到赫敏的思想。他简直可以听见赫敏的大脑在他旁边呼呼旋转。 “拿着。”斯克林杰轻声说。 哈利碰上了部长的一双黄眼睛,知道除了服从别无选择。他伸出手去,斯克林杰又俯身向前,把飞贼慢慢地、慎重地放在哈利的手心里。 什么也没发生。哈利用手指团住飞贼,飞贼疲倦的翅膀扑扇几下,就不动了。斯克林杰、罗恩和赫敏继续用急切的目光盯着被哈利握住的金球,似乎仍然希望它会有所变化。 “很有戏剧性。”哈利冷冷地说。罗恩和赫敏都笑了起来。 “完事儿了吧?”赫敏问,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 “还没完呢,”斯克林杰说,他此刻显得有点烦躁了,“邓布利多还遗赠给你一件东西,波特。” “是什么?”哈利问,心情再一次激动起来。 斯克林杰这次没有去看遗嘱。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他说。 赫敏和罗恩都呆住了。哈利扭头寻找那镶着红宝石的剑柄,但斯克林杰并没有从皮袋里抽出宝剑,而且皮袋子太小,根本不可能装得下宝剑。 “在哪儿呢?”哈利怀疑地问。 “很不幸,”斯克林杰说,“邓布利多没有权利把宝剑赠送给他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是一件重要的历史文物,它属于——” “它属于哈利!”赫敏激动地说,“它选择了哈利,是哈利发现了它,它从分院帽里出来找哈利——” “根据可靠的历史资料,”斯克林杰说,“宝剑会呈现在每一个出色的格兰芬多学生面前。”斯克林杰说,“那并不能使它成为波特先生的个人财产,不管邓布利多怎么决定。”斯克林杰挠了挠没剃干净的面颊,审视着哈利,“你说为什么——” “——邓布利多想把宝剑给我?”哈利说,拼命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他大概认为宝剑挂在我的墙上会很好看吧。” “这不是开玩笑,波特!”斯克林杰咆哮道,“是不是邓布利多相信只有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才能打败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波特,他希望把宝剑给你,是不是因为他像许多人一样,相信你注定要消灭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 “有趣的理论,”哈利说,“有人试过用宝剑去刺伏地魔吗?也许魔法部应该安排一些人去做这件事,而不是整天把时间浪费在拆熄灯器和封锁阿兹卡班越狱的消息上。原来你是在干这个,部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想打开一个飞贼?到处都在死人——我差点儿也死了——伏地魔追着我过了三个郡,他杀死了疯眼汉,可是魔法部对这些事情只字不提,不是吗?你还指望我们跟你合作?!” “你太过分了!”斯克林杰大喊一声站了起来。哈利也一跃而起。斯克林杰一瘸一拐地跳到哈利跟前,用他的魔杖尖狠狠戳了戳哈利的胸口:魔杖像点燃的香烟一样在哈利的T恤衫上烧了个洞。 “嘿!”罗恩大叫,跳起来举起自己的魔杖,可是哈利说:“别!你想让他有借口逮捕我们吗?” “你想起了不是在学校,对吗?”斯克林杰说,他粗重的呼吸喷到哈利的脸上,“想起了我不是邓布利多,不会原谅你的无礼和放肆,对吗?你可以把那道伤疤当成王冠,波特,但是还轮不到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来告诉我怎么干我的工作!你该学会尊重别人!” “你该学会赢得别人的尊重!”哈利说。 地板在颤抖,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接着客厅的门突然打开,韦斯莱夫妇冲了进来。 “我们——我们好像听见——”韦斯莱先生看到哈利和部长几乎鼻尖碰着鼻尖,一下子惊呆了。 “——听见高声喧哗。”韦斯莱夫人气喘吁吁地说。 斯克林杰从哈利面前退后几步,扫了一眼他在哈利T恤衫上烧出的那个小洞,似乎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悔。 “没——没什么,”他粗声粗气地说,“我……我为你的态度感到遗憾。”他又一次盯着哈利的脸说道:“你好像以为魔法部的愿望和你的——邓布利多的——愿望不一样。我们应该共同合作。” “我不喜欢你的方式,部长,”哈利说,“记得吗?” 他第二次举起右手,给斯克林杰看他手背上那些泛白的伤痕:我不可以说谎。斯克林杰的表情僵住了。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韦斯莱夫人急忙跟了过去。哈利听见她在后门口停住脚步。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喊道:“他走了!” “他想做什么?”韦斯莱先生问,转头看着哈利、罗恩和赫敏,这时韦斯莱夫人又匆匆回到他们身边。 “把邓布利多留给我们的东西给我们。”哈利说,“他们刚把他遗赠的东西拿出来。” 来到外面的花园里,在晚餐桌上,斯克林杰给他们的那三样东西从一人手里递到另一个人手里。每个人都为熄灯器和《诗翁彼豆故事集》发出惊叫,都为斯克林杰不肯把宝剑传给哈利而感到遗憾,但是,至于邓布利多为什么要送给哈利一个旧的飞贼,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韦斯莱先生三番五次地仔细端详熄灯器时,韦斯莱夫人试探性地说:“哈利,亲爱的,大家都饿坏了,我们不愿意在你缺席的时候开始……现在我可以上菜了吗?” 大家都吃得很匆忙,然后草草唱了一首《祝你生日快乐》,三口两口地吃完了蛋糕,晚会就散了。海格被邀请参加第二天的婚礼,但他块头实在太大,在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陋居里睡不下,只好自己在旁边的田地里搭了个帐篷。 “到楼上找我们,”他们帮韦斯莱夫人把花园恢复原样时,哈利小声对赫敏说,“等大家都睡了以后。” 在阁楼间里,罗恩研究着他的熄灯器,哈利把海格送给他的那个驴皮袋装满,装的不是金子,而是他最珍贵的几样东西,虽然有些看上去没有什么价值:活点地图,小天狼星魔镜的碎片,R.A.B.的挂坠盒。他扎紧带子,把皮袋挂在脖子上,然后拿着旧飞贼坐了下来,注视着飞贼有气无力地扑扇翅膀。终于,赫敏在门上敲了敲,踮着脚尖走了进来。 “闭耳塞听。”她用魔杖朝楼梯的方向挥了挥,小声说道。 “你好像不赞成那个咒语的呀?”罗恩说。 “此一时彼一时嘛,”赫敏说,“来,给我们看看熄灯器。” 罗恩立刻照办。他把熄灯器举在面前,咔哒一声,他们刚才点亮的那盏孤灯立刻熄灭了。 “问题是,”赫敏在黑暗中说,“我们用秘鲁隐身烟雾弹也能办到。” 随着轻微的咔哒一声,那盏灯里的光球飞到天花板上,一下子把他们都照亮了。 “它还是挺酷的,”罗恩有点替自己辩护,“而且他们说这是邓布利多自己发明的!” “我知道,但他在遗嘱里单独把你挑出来,肯定不会就让你帮我们灭灯吧!” “你们说,他是不是知道魔法部会没收他的遗嘱,检查他留给我们的每一样东西?”哈利问。 “肯定知道,”赫敏说,“他不能在遗嘱里告诉我们为什么留给我们这些东西,但那仍然不能解释……” “……他为什么没在活着的时候给我们一点暗示,对吗?”罗恩问。 “对啊,”赫敏翻着《诗翁彼豆故事集》说,“如果这些东西非常重要,必须在魔法部的鼻子底下传给我们,至少他应该让我们知道为什么呀……除非他认为这是明摆着的?” “他的认为错了,不是吗?”罗恩说,“我总说他脑子坏了。聪明智慧,那没说的,但疯疯癫癫的。留给哈利一个旧飞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不知道。”赫敏说,“哈利,斯克林杰叫你接过它时,我以为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是啊,不过,”哈利说,他用手指托起飞贼,脉搏突然加快了,“当着斯克林杰的面,我可不能使劲尝试,对不?” “什么意思?”赫敏问。 “我第一次参加魁地奇比赛抓住的飞贼?”哈利说,“你们不记得了吗?” 赫敏看上去一头雾水。罗恩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他胡乱地指指哈利,指指飞贼,又指指哈利,然后才说出话来。 “就是你差点吞下去的那个! “正是。”哈利说,他把嘴贴向飞贼,心怦怦地狂跳。 飞贼没有打开。哈利内心一阵失望和沮丧。他放下金球,赫敏却突然叫了起来。 “有字!球上有字,快,快看! 哈利既惊讶又激动,差点把球掉在地上。赫敏说得对。光溜溜的金球表面刻着几个刚才还没有的字,细细的,歪向一边,哈利认出是邓布利多的笔迹: 我在结束时打开。 他刚念完,字迹又消失了。 “‘我在结束时打开……’这是什么意思呢?” 赫敏和罗恩都摇摇头,一脸茫然。 “我在结束时打开……结束时……结束时打开……” 他们变着各种腔调把这几个字念了许多遍,还是琢磨不出更多的意思。 “还有那把宝剑,”当他们终于不再猜测飞贼上文字的意思时,罗恩说道:“他为什么希望哈利得到宝剑呢?”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哈利轻声地说,“我们去年有过那么多次谈话,宝剑就在那儿,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如果他想让我得到它,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给我呢?” 哈利觉得自己像在进行考试,面对一个他应该能够回答的问题,而他的大脑反应迟钝。他是否忽略了去年与邓布利多长谈中的什么东西?他是否应该知道所有这一切的意思?邓布利多是否指望他能够理解? “还有这本书,”赫敏说,“《诗翁彼豆故事集》……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诗翁彼豆故事集》?”罗恩不敢相信地说,“你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啊!”赫敏吃惊地说,“难道你知道?” “嘿,我当然知道!” 哈利被吸引住了,抬起头来。罗恩居然读过一本赫敏没读过的书,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儿。罗恩却被他们的惊讶弄糊涂了。 “哦,别逗了!小孩子听的老故事据说都是彼豆写的,不是吗?《好运泉》……《巫师和跳跳埚》……《兔子巴比蒂和她的呱呱树桩》……” “对不起,”赫敏咯咯笑着说,“最后一个是什么?” “得了得了!”罗恩说,他不相信地看看哈利又看看赫敏,“你们肯定听过兔子巴比蒂——” “罗恩,你完全清楚哈利和我都是由麻瓜带大的!”赫敏说,“小时候没听过那样的故事,我们听的是《白雪公主》和《灰姑娘》——” “那是什么,一种病吗?”罗恩问。 “这么说,这些都是儿童故事?”赫敏问,又埋头研究那些魔文。 “是啊,”罗恩不能肯定地说,“反正我听说所有的老故事都是彼豆写的,但我不知道它们最初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邓布利多认为我应该读这些故事呢?” 楼下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 “大概是查理,趁妈妈睡着了偷偷摸摸地让头发再长出来。”罗恩紧张地说。 “不管怎样,我们应该睡觉了,”赫敏小声说,“明天可不能睡过头。” “绝对不能,”罗恩同意道,“新郎的母亲残忍杀死三人,会使整个婚礼有点煞风景的。我来把灯点亮。” 他又咔哒按下了熄灯器,赫敏离开了房间。 第177章婚礼 第二天下午三点,哈利、罗恩、弗雷德、乔治站在果园里巨大的白色帐篷外,恭候着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们。哈利喝了大剂量的复方汤剂,现在成了当地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里一个红头发麻瓜男孩的模样,弗雷德用召唤咒偷了那个男孩的几根头发。他们计划向客人介绍哈利是“堂弟巴尼”,反正韦斯莱家亲戚众多,但愿能够把他掩护住。 四个人手里都捏着座次表,可以帮着指点客人坐到合适的座位上。一小时前,来了一群穿白色长袍的侍者和一支穿金黄色上衣的乐队,此刻这些巫师都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抽着烟斗。哈利可以看见那里袅袅升起一片青色的烟雾。 在哈利身后,大帐篷的入口处铺着一条长长的紫色地毯,两边放着一排排精致纤巧的金色椅子。柱子上缠绕着白色和金色的鲜花。弗雷德和乔治把一大串金色气球拴在比尔和芙蓉即将举行结婚仪式的地点上空。外面,蜜蜂和蝴蝶懒洋洋地在草丛和灌木树篱上飞舞。哈利感到很不舒服。他冒充的那个麻瓜男孩比他稍胖一些,在夏天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他感觉他的礼服长袍又热又紧。 “等我结婚的时候,”弗雷德一边扯着他长袍的领子,一边说道,“我才不搞这些讨厌的名堂呢。你们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我要给妈妈来一个全身束缚咒,一直到事情办完。” “不过,她今天上午表现还可以,”乔治说,“为珀西不能来哭了一鼻子,其实谁稀罕他来呢?哦,天哪,做好准备——他们来了,看。” 在院子的最远端,一个又一个色彩鲜艳的身影凭空出现。几分钟后就形成了一支队伍,开始蜿蜒穿过花园,朝大帐篷走来。奇异的花朵和带魔法的小鸟在女巫们的帽子上颤动,珍贵的宝石在许多巫师的领结上闪闪发光。这群人离帐篷越来越近,兴奋的、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越来越响,淹没了蜜蜂的嗡嗡声。 “太棒了,我好像看见了几个媚娃表妹。”乔治说,伸长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她们需要有人帮助她们了解英国习俗,我去照应她们……” “不用这么着急,洞听,”弗雷德说着,冲过队伍前面的那群中年女巫,抢先对两个漂亮的法国姑娘说道,“嘿——请允许我为你们服务[10]。”法国姑娘咯咯笑着,让他陪着她们进去了。剩下乔治去对付那些中年女巫,罗恩负责招呼韦斯莱先生在魔法部的老同事珀金斯,而落到哈利手里的,是一对耳朵很背的老夫妻。 “好啊。”他刚走出帐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看见唐克斯和卢平站在队伍前面。唐克斯专门把头发变成了金黄色。“亚瑟告诉我说你是卷头发的那个。昨晚真是抱歉,”哈利领他们走过通道时,她压低声音说,“魔法部目前对狼人镇压得很厉害,我们认为我们在场恐怕会给你们惹麻烦。” “没关系,我理解。”哈利更多是对卢平说的。卢平迅速朝他笑了笑,但他们转过身去时,哈利看见卢平的脸又变得阴郁愁苦起来。哈利很不理解,但没有时间琢磨这件事了:海格制造了一场大混乱。他把弗雷德指点的位置搞错了,没有坐在后排专门给他用魔法增大、加固的那个座位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五把椅子上,现在那些椅子就像一大堆金色的火柴棍儿。 韦斯莱先生在修复那些破烂,海格大声对每个肯听他说话的人道歉,哈利匆匆回到入口处,发现罗恩正与一个模样十分古怪的巫师面对面站着。那人有点对眼儿,棉花糖一般的白头发蓬在肩头,帽子上的穗子直垂到鼻子前面,身上穿着一件蛋黄色的长袍,颜色耀眼刺目。他脖子上挂着一根金链子,上面闪着一个古怪的符号,很像一只三角形的眼睛。 “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他朝哈利伸出一只手说,“我和我女儿就住在山上,善良的韦斯莱夫妇好心邀请了我们。我想你认识我们家卢娜吧?”后面这句话是对罗恩说的。 “认识,”罗恩说,“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她在那个迷人的小花园里,跟地精们打招呼呢,它们遍地都是,真是讨人喜欢哪!很少有巫师明白我们能从聪明的小地精那儿学到多少东西——哦,它们准确的名字是,花园工兵精。” “我们的地精知道许多绝妙的骂人话,”罗恩说,“但我想是弗雷德和乔治教它们的。” 哈利领着一群男巫走进大帐篷,这时卢娜跑了过来。 “你好,哈利!”她说。 “呃——我叫巴尼。”哈利慌乱地说。 “哦,你连名字也变了?”卢娜愉快地问。 “你怎么知道——?” “噢,从你的表情看出来的。”她说。 卢娜像她父亲一样,穿着亮黄色的长袍,头发上还配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一旦适应了这些明亮的色彩,你会觉得整体效果其实还是挺赏心悦目的,至少她耳朵上没再挂着小萝卜。 谢诺菲留斯正和一个熟人谈得投机,没有听见卢娜和哈利之间的对话。他跟那个巫师道了别,转脸看着女儿,卢娜举起一根手指说:“爸爸,看——一只地精居然咬了我!” “太棒了!地精的唾液特别有用!”洛夫古德先生说着,抓住卢娜伸出的手指,仔细打量那个出血点,“卢娜,我亲爱的,如果你今天觉得有什么才华冒头——也许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想唱歌剧,想用人鱼的语言朗诵——千万不要抑制它!那可能是工兵精赠给你的才华!” 罗恩与他们擦肩而过,从鼻子里响亮地哼了一声。 “罗恩尽管笑吧,”卢娜平静地说,这时哈利领着她和谢诺菲留斯走向他们的座位,“但我父亲在工兵精魔法方面做了大量研究。” “真的?”哈利说,他早就决定不要对卢娜和她父亲的奇特观点提出质疑,“可是,你真的不需要在那伤口上涂点什么吗?" “哦,没关系。”卢娜说,她像做梦一样吮着手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哈利,“你看着真精神。我对爸爸说大多数人大概都会穿礼服长袍,但他相信出席婚礼应该穿太阳色的衣服,为了讨个彩头,你知道的。” 她飘飘然地跟着父亲走了。罗恩又出现了,一个年迈的女巫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老女巫鹰钩鼻,红眼圈,粉红色的羽毛帽子,看上去活像一只坏脾气的火烈鸟。 “……你的头发太长了,罗恩,刚才我还以为你是金妮呢。我的老天,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穿的那是什么呀?他看着真像一块煎蛋饼。你是谁呀?”她朝哈利大声问。 “哦,穆丽尔姨婆,这是我们的堂弟巴尼。” “又是韦斯莱家的?你们繁殖得像地精一样快。哈利·波特不在这儿吗?我还以为能见到他呢。罗恩,我好像记得他是你的朋友,那也许只是你自己吹牛吧?” “不——他不能来——” “呣,找借口,是吗?看来他倒不像报纸照片上那样没头脑。我刚才一直在教新娘怎么戴我的头饰才最好看,”她嚷嚷着对哈利说,“妖精做的,知道吗,在我们家流传了好几个世纪。她倒是个漂亮姑娘,不过到底是个——法国人。好了,好了,快给我找个好座位,罗恩,我都一百零七岁了,最好别站得太久。” 罗恩意味深长地看了哈利一眼,走了过去,很长时间没再露面。当他们在入口处再次碰见时,哈利已经又领十几个客人找到座位。帐篷里差不多坐满了,外面总算不再排队了。 “穆丽尔简直是个噩梦,”罗恩用袖子擦着脑门说,“她以前每年都来过圣诞节,后来,谢天谢地,她生气了,因为弗雷德和乔治吃饭时在她椅子底下放了个粪弹。爸爸总说她在遗嘱里不会赠给他们俩任何东西——他们才不稀罕呢,以后家里谁也赶不上他们俩有钱,估计他们会……哇,”他快速地眨巴眼睛,看着赫敏匆匆朝他们走来,“你的样子太棒了!” “总是用这副吃惊的口气。”赫敏说,不过脸上还是笑着。她穿着一件飘逸的淡紫色长裙,脚下是配套的高跟鞋,头发光滑、柔顺。“你的姨婆穆丽尔可不这么认为,刚才我在楼上碰到她在给芙蓉送头饰。她说:‘噢,天哪,这就是那个麻瓜出身的?’然后又说:‘姿势不美,踝骨太突出。’” “别往心里去,她对谁都不客气。”罗恩说。 “是说穆丽尔吗?”乔治和弗雷德一起从大帐篷里钻出来,问道。“是啊,她刚才还说我的耳朵不对称,这个老太婆!唉,我真希望比利尔斯叔叔还在。他在婚礼上可是个活宝。” “就是看到‘不祥’后二十四小时就死掉的那个?”赫敏问。 “是啊,他最后变得有点古怪。”乔治承认。 “但他在发疯前,可是每次聚会的生命和灵魂哪。”弗雷德说,“他经常一气灌下整整一瓶火焰威士忌,然后跑到舞池里,撩起长袍,掏出一束又一束鲜花,就从他的——” “是啊,听上去他真是个可爱的人。”赫敏说,哈利哈哈大笑起来。 “一辈子没结婚,不知为什么。”罗恩说。 “真让我吃惊。”赫敏说。 他们笑得太厉害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新来的人,那是个黑头发的年轻人,大鹰钩鼻子,两道黑黑的浓眉。最后他把请柬递到罗恩面前,眼睛盯着赫敏说:“你看上去太美了。” “威克多尔!”赫敏尖叫一声,砰,她的串珠小包掉在地上,发出与它的体积不相称的一声巨响。她红着脸捡起包,说道:“我不知道你也——天哪——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样?” 罗恩的耳朵又变得通红。他扫了一眼克鲁姆的请柬,似乎对上面的字一个也不相信,然后他粗声大气地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芙蓉邀请我的呀。”克鲁姆扬起眉毛说。 哈利对克鲁姆并无恶感,跟他握了握手。他觉得还是让克鲁姆离开罗恩身边比较明智,就主动领他去找座位。 “你的朋友看到我不太高兴嘛。”他们走进已经挤满了人的大帐篷时,克鲁姆说。“他是你的亲戚?”他扫了一眼哈利的红色鬈发,又问了一句。 “堂哥。”哈利嘟囔了一句,但克鲁姆并没有听。他的出现引起了一片骚动,特别是在那些媚娃表姐妹当中:他毕竟是一位著名的魁地奇球星呀。就在人们还伸着脖子看他时,罗恩、赫敏、弗雷德和乔治匆匆从过道上走来。 “该坐下了,”弗雷德对哈利说,“不然就要被新娘撞上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在弗雷德和乔治后面的第二排落座。赫敏脸色绯红,罗恩的耳朵仍然红得耀眼。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对哈利说:“你有没有看见,他留了个傻乎乎的小胡子?” 哈利不置可否地嘟囔了一声。 温暖的帐篷里充满了紧张不安的期待,嗡嗡的说话声不时被兴奋的大笑声打断。韦斯莱夫妇顺着通道慢慢走来,笑吟吟地朝亲戚们挥手致意。韦斯莱夫人穿了件崭新的紫色长袍,戴着配套的帽子。 片刻之后,比尔和查理站在了大帐篷的前面,两人都穿着礼服长袍,纽扣眼里插着大朵的白玫瑰。弗雷德挑逗地吹起了口哨,那群媚娃表姐妹们顿时咯咯笑成一片。接着响起了音乐,似乎是从那些金色气球里飘出来的。人群安静下来。 “噢!”赫敏在座位里转过身看着入口处说。 德拉库尔先生和芙蓉顺着通道走来时,聚集在帐篷里的巫师们异口同声地发出叹息。芙蓉步态轻盈,德拉库尔先生连蹦带跳,满脸笑容。芙蓉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周身似乎散发出一种强烈的银光。平常,光彩照人的她总是把别人比得黯然失色,但今天这银光却把每个人照得更加美丽。金妮和加布丽都穿着金黄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比平常还要漂亮。芙蓉走到比尔面前,顿时,比尔看上去就像从未遭过芬里尔·格雷伯克的毒手似的。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有点单调的声音说,哈利微微吃惊地看到主持邓布利多葬礼的那个头发浓密的小个子巫师,此刻站在了比尔和芙蓉面前,“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庆祝两个忠贞的灵魂彼此结合……” “没错,我的头饰使她整个人更漂亮了,”穆丽尔姨婆用传得很远的低语声说,“可是我得说一句,金妮的裙子开口太低了。” 金妮扭过脸笑笑,朝哈利眨了眨眼睛,又赶紧面朝前方。哈利的思绪飘离了帐篷,回到他和金妮在学校操场上独处的那些下午。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总是觉得那些下午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就好像他从一个普通人——一个额头上没有闪电形伤疤的人的生命里偷来了一些幸福时光…… “威廉姆·亚瑟,你愿意娶芙蓉·伊萨贝尔……?” 坐在前排的韦斯莱夫人和德拉库尔夫人都用花边帕子捂着脸小声哭泣。大帐篷后面传来了吹喇叭似的声音,大家便知道海格掏出了他的桌布那么大的手帕。赫敏转脸微笑地看着哈利,眼里也满是泪水。 “……我宣布你们结为终身伴侣。” 头发浓密的巫师在比尔和芙蓉头顶上高高挥舞魔杖,一大片银色的星星落在他们身上,绕着他们此刻紧紧相拥的身体旋转。弗雷德和乔治领头鼓掌喝彩,头顶上金色的气球炸开了:极乐鸟和小金铃铛从里面飞出来,飘浮在半空,于是,全场的喧闹声中又增添了鸟叫声和铃铛声。 “女士们先生们!”头发浓密的巫师大声说,“请起立! 大家都站了起来,穆丽尔姨婆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巫师又挥起了魔杖。所有的座位都轻盈优雅地升到半空,大帐篷的帆布消失了,他们站在由金柱子支撑的天棚下面,放眼看去是阳光灿烂的果园和环绕的乡村,景致美丽极了。接着,一摊熔化的金子从帐篷中央铺散开来,形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舞池。那些飘浮在半空的椅子自动聚集在铺着白桌布的小桌子旁边,一起轻盈优雅地飘回舞池周围的地面上,穿金黄色上衣的乐队齐步走向演出台。 “绝了。”罗恩赞叹道。侍者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有的托着银色托盘,上面是南瓜汁、黄油啤酒和火焰威士忌;有的托着一大堆摇摇欲坠的馅饼和三明治。 “我们应该过去向他们表示祝贺!”赫敏说着,踮着脚尖看比尔和芙蓉消失在祝福的人群中。 “待会儿会有时间的。”罗恩耸耸肩膀说,一边从旁边经过的一个托盘上抓了三杯黄油啤酒,递了一杯给哈利,“赫敏,等等再说,我们先去找一张桌子……别在那儿!离穆丽尔远点儿——” 罗恩打头走过空荡荡的舞池,边走边左右张望。哈利知道他肯定是在提防克鲁姆。他们来到大帐篷的另一边,发现大多数桌子旁都坐满了人,最空的就数卢娜独坐的那张桌子了。 “我们和你坐在一起好吗?”罗恩问。 “好啊,”卢娜高兴地说,“爸爸刚去把我们的礼物送给比尔和芙蓉。” “是什么?向他们终生提供戈迪根?”罗恩问。 赫敏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不料却踢到了哈利。哈利疼得眼泪直流,一时间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乐队开始演奏。比尔和芙蓉首先步入舞池,赢得大家的热烈喝彩。过了一会儿,韦斯莱先生领着德拉库尔夫人走向舞池,后面跟着韦斯莱夫人和芙蓉的父亲。 “我喜欢这首歌。”卢娜说,她和着类似华尔兹乐曲的节奏轻轻摇摆。几秒钟后,她站起身,脚步轻盈地滑向舞池,在那里独自一人原地旋转,闭着眼睛,摆着双臂。 “她可真棒,是不是?”罗恩赞叹地说,“总是很有品位。”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突然隐去了:威克多尔·克鲁姆坐在了卢娜空出来的座位上。赫敏看上去既高兴又慌乱,但这次克鲁姆可不是来恭维她的。他皱着眉头说:“穿黄衣服的那个男人是谁?” “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是我们一个朋友的父亲。”罗恩说。他口气里火药味很浓,表明他们并不打算嘲笑谢诺菲留斯,尽管那人明显可笑。“跳舞去吧。”他很突兀地对赫敏说。 赫敏显得很吃惊但也很高兴,立刻站了起来。他们一起消失在舞池里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中。 “啊,他们俩好上了?”克鲁姆问,一时有点走神。 “嗯——就算是吧。”哈利说。 “你是谁?" “巴尼·韦斯莱。” 他们握了握手。 “巴尼——你熟悉这个姓洛夫古德的人吗?” “不熟悉,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怎么啦?” 克鲁姆端着酒杯,怒气冲冲地盯着谢诺菲留斯在舞池另一边跟几个男巫聊天。 “因为,”克鲁姆说,“他要不是芙蓉请来的客人,我就要跟他当场决斗,他居然在胸口戴着那个邪恶的标志。” “标志?”哈利说着,也朝谢诺菲留斯望去。那个奇怪的三角形眼睛在他胸口闪闪发亮。“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格林德沃。那是格林德沃的标志。” “格林德沃……就是邓布利多打败的那个黑巫师?” “没错。” 克鲁姆面颊上肌肉蠕动,好像在咀嚼什么东西,然后他说:“格林德沃杀害了许多人,我祖父就是其中一个。当然,他在这个国家一直没什么势力,他们说他害怕邓布利多——说得不错,看他最后的下场!可是,这个——”他用手指指着谢诺菲留斯,“——是他的符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格林德沃在德姆斯特朗读书时,把它刻在了一面墙上。有些傻瓜把这符号复制在课本上、衣服上,想用它吓唬别人,使自己显得了不起——后来,我们这些因格林德沃而失去亲人的人给了他们一些教训。” 克鲁姆气势汹汹地把指关节按得啪啪响,狠狠地瞪着谢诺菲留斯。哈利觉得很不理解。卢娜的父亲是黑魔法的支持者?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帐篷里的其他人似乎都没认出那个魔文般的三角形标志。 “你——嗯——你真的肯定那是格林德沃的——?” “我不会弄错的,”克鲁姆冷冷地说,“几年来我几乎天天经过那个标志,对它了如指掌。” “嗯,”哈利说,“说不定谢诺菲留斯并不知道那个符号的意思。洛夫古德家的人都很……不同寻常。他可能无意中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它,以为是弯角鼾兽之类的横切面图。 “什么的横切面图?" “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和他女儿放假时好像在找这东西……” 哈利觉得自己根本没把卢娜和她父亲介绍清楚。 “那就是他女儿。”他指着卢娜说。卢娜还在独自跳舞,双臂在脑袋周围舞动,就像试图赶走蚊虫一样。 “她干吗那样?”克鲁姆问。 “大概想摆脱一只骚扰虻吧。”哈利认出了这种征兆,说道。 克鲁姆似乎弄不清哈利是不是在捉弄他。他从长袍里抽出魔杖,恶狠狠地用它敲着大腿,杖尖冒出金星。 “格里戈维奇!”哈利大声说,克鲁姆一惊,但哈利太兴奋了,没有注意到。看到克鲁姆的魔杖,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在三强争霸赛前,奥利凡德曾接过这根魔杖仔细端详。 “他怎么啦?”克鲁姆怀疑地问。 “他是个制作魔杖的人!” “这我知道。”克鲁姆说。 “你的魔杖就是他做的!所以我想——魁地奇——” 克鲁姆似乎越来越疑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魔杖是格里戈维奇做的?” “我……我大概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哈利说,“在——在球迷杂志上吧。”他信口胡编,克鲁姆的怒容似乎缓和了。 “我不记得我跟球迷谈过我的魔杖。”他说。 “那么……嗯……格里戈维奇最近在哪儿?” 克鲁姆一脸困惑。 “他几年前就退休了。我是最后一批购买格里戈维奇魔杖的人之一。它们是最棒的——不过我知道,你们英国人看重的是奥利凡德的魔杖。” 哈利没有回答。他假装像克鲁姆一样看别人跳舞,心里却在苦苦思索。这么说伏地魔寻找的是一位著名的魔杖制作人,哈利觉得这个原因倒不难理解:肯定是因为伏地魔在空中追他的那天夜里哈利魔杖的所作所为。冬青木和凤凰羽毛的魔杖征服了那根借来的魔杖,这是奥利凡德没有料到和不能理解的。格里戈维奇是不是知道得更多?他真的比奥利凡德技术高明,他真的知道奥利凡德不知道的魔杖秘密吗? “这姑娘很漂亮。”克鲁姆的话把哈利拉回到眼前的场景中。克鲁姆指的是金妮,她来到卢娜身边和她一起跳舞。“她也是你们家亲戚?” “对,”哈利说,心头突然烦躁起来,“她有男朋友了。那家伙块头挺大,爱吃醋。你可千万别惹他。” 克鲁姆不满地嘟哝着。 “唉,”他喝干杯里的酒,重又站起身来,“所有的漂亮姑娘都名花有主,做一个国际球星又有什么用呢?” 他大步走开了,哈利从旁边走过的侍者手里拿过一块三明治,在拥挤的舞池边缘穿行。他想找到罗恩,跟他说说格里戈维奇的事,可是罗恩正在舞池中央跟赫敏跳舞呢。哈利靠在一根金柱子上注视着金妮,她现在正跟弗雷德和乔治的朋友李·乔丹一起翩翩起舞,哈利努力不让自己因为对罗恩许了诺言而心生怨恨。 他以前从没参加过婚礼,所以没法判断巫师的仪式和麻瓜们有什么不同,不过他知道麻瓜婚礼上肯定不会有在人群中悬空飘浮的一瓶瓶香槟酒,也不会有这样的结婚蛋糕:顶上有两只凤凰模型,蛋糕一切开它们就展翅起飞。夜幕降临,浮在半空的金色灯笼照亮了天棚,蛾子开始在天棚下成群飞舞,狂欢的气氛越来越浓,越来越没有节制。弗雷德和乔治早就跟芙蓉的一对表姐妹消失在了黑暗里。查理、海格和一个戴紫色馅饼式男帽的矮胖巫师在墙角高唱《英雄奥多》。 罗恩的一个叔叔喝醉了酒,弄不清哈利到底是不是他儿子。哈利为了躲避他,在人群里胡乱地穿行,突然看见一个老巫师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他的白头发毛茸茸的,使他看上去活像一个年迈的蒲公英茸毛头,头顶上还戴着一顶被虫蛀了的土耳其帽。哈利觉得他有点眼熟,使劲儿想了想,突然想起这是埃非亚斯·多吉,凤凰社成员,邓布利多那篇讣文的作者。 哈利朝他走去。 “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当然。”多吉说,他的声音非常尖细,呼哧带喘。 哈利探过身去。 “多吉先生,我是哈利·波特。” 多吉倒抽了口冷气。 “我亲爱的孩子!亚瑟告诉我说你在这儿,化了装……我太高兴了,太荣幸了!” 多吉又是紧张又是高兴,手忙脚乱地给哈利倒了杯香槟。 “我早就想给你写信,”他小声说,“邓布利多死后……那种震惊……我相信对你来说……” 多吉的小眼睛里突然充满泪水。 “我看了你给《预言家日报》写的那篇讣文,”哈利说,“没想到你对邓布利多教授这么熟悉。” “并不比别人更熟悉。”多吉说着,用一块餐巾擦了擦眼睛,“当然啦,我认识他的时间最长,如果不算阿不福思——不知怎么,人们好像确实从不算上阿不福思。” “说到《预言家日报》……多吉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哦,就叫我埃非亚斯吧,亲爱的孩子。” “埃非亚斯,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丽塔·斯基特关于邓布利多的那篇专访?" 多吉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看到了,哈利,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叫她秃老雕恐怕更合适些,她竟然缠着我跟她说话。说来惭愧,我当时态度也很粗野,跟她叫爱管闲事的讨厌婆娘,结果,你大概也看到了,她给我泼脏水,诽谤我神志不清。” “嗯,在那篇专访里,”哈利继续说,“丽塔·斯基特暗示说邓布利多教授年轻时接触过黑魔法。” “一个字儿也别信!”多吉立刻说道,“一个字儿也别信,哈利!别让任何东西玷污你记忆中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哈利凝视着多吉那张真诚而痛苦的脸,心里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觉得失望。难道多吉真的以为事情那么简单,哈利只要选择不去相信就行了吗?难道多吉不明白哈利需要弄个水落石出,需要知道一切? 多吉大概觉察到了哈利的感受,他露出担忧的神情,又急忙说道:“哈利,丽塔·斯基特是个非常讨厌的——” 一声刺耳的嘎嘎尖笑打断了他的话。 “丽塔·斯基特?哦,我喜欢她,总是读她写的东西!” 哈利和多吉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穆丽尔姨婆,她帽子上的羽毛上下翻飞,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知道吗,她写了一本关于邓布利多的书!” “你好,穆丽尔,”多吉说,“是啊,我们正在谈论——” “是嘛!把你的椅子给我,我都一百零七岁了!” 韦斯莱家的另一个红头发堂哥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穆丽尔姨婆用惊人的力气把椅子转了个圈,放在多吉和哈利中间,然后扑通坐了下去。 “又见到你了,巴利[11],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吧。”她对哈利说,“好了,埃非亚斯,你们刚才在说丽塔·斯基特什么?知道她写了一本邓布利多的传记吗?我迫不及待地想读呢,我得记着在丽痕书店订购一本。” 听了这话,多吉沉下脸,表情僵硬,可是穆丽尔姨婆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用瘦骨嶙峋的手朝旁边一位侍者打了个响指,要求斟满。她又喝下一大口香槟,打了个响嗝儿,才说道:“没必要看上去像两只青蛙标本似的!阿不思在变得这么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之前,曾经有过一些非常滑稽的谣传呢!” “无中生有的乌鸦嘴。”多吉说,脸又变得像萝卜一样通红。 “随你怎么说吧,埃非亚斯,”穆丽尔姨婆咯咯笑着说,“我注意到你那篇讣文把不好处理的地方一带而过!” “很遗憾你这么想,”多吉口气更加冷淡地说,“我向你保证,我写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话。” “噢,我们都知道你崇拜邓布利多。我敢说你一直都把他看成圣人,即使后来发现他真的杀死了他的哑炮妹妹!” “穆丽尔!”多吉惊叫。 一股与冰镇香槟酒无关的寒意穿过哈利的胸膛。 “你说什么?”他问穆丽尔,“谁说他妹妹是个哑炮?她不是身体有病吗?” “那你可就错了,巴利!”穆丽尔姨婆说,似乎对她制造的效果非常满意,“是啊,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亲爱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连影子都没有呢,事实上,我们这些当时活着的人也根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才等不及要看看斯基特挖掘出了什么!邓布利多很长时间都只字不提他那个妹妹!” “不实之词!”多吉气呼呼地说,“纯粹是不实之词!” “他从没对我说过他妹妹是个哑炮。”哈利的话脱口而出,心里仍然充满寒意。 “他凭什么要对你说?”穆丽尔尖声说道,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想把目光对准哈利的脸。 “阿不思从来不提阿利安娜,”埃非亚斯用激动得发紧的声音说,“其中的原因我想是很明显的。她的死让他伤心欲绝——”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埃非亚斯?”穆丽尔粗声大气地问,“为什么我们一半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直到他们从房子里抬出棺材,为她举行葬礼?阿利安娜被关在地窖里的时候,圣人阿不思在哪儿呢?他在霍格沃茨大出风头呢,根本不关心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儿!” “你说什么,‘关在地窖里’?”哈利问,“这是怎么回事?” 多吉显出痛苦的样子。穆丽尔姨婆又咯咯大笑一阵,然后回答了哈利。 “邓布利多的母亲是个可怕的女人,非常可怕,麻瓜出身,但我听说她谎称自己不是——” “她从来没有谎称过那样的事!坎德拉是个很好的女人。”多吉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但穆丽尔姨婆根本不理他。 “——非常骄傲,盛气凌人,那种女巫生下一个哑炮,肯定觉得大丢面子——” “阿利安娜不是哑炮!”多吉喘着气说。 “那么,埃非亚斯,请你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一直没上霍格沃茨?”穆丽尔姨婆说。然后她又转向哈利。“在我们那个年代,家里有个哑炮经常要遮掩起来,但是做得那么过分,竟然把一个小姑娘囚禁在家里,假装她不存在——” “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多吉说,但穆丽尔姨婆继续势不可挡地往下说,仍然冲着哈利。 “一般是把哑炮送到麻瓜学校,鼓励他们融入麻瓜社会……这要比给他们在巫师界找个位置仁慈得多,因为他们在巫师界永远只能是二等公民。可是,当然啦,坎德拉·邓布利多做梦也不想把女儿送进一所麻瓜学校——” “阿利安娜身体不好!”多吉绝望地说,“她健康状况很差,不能——” “——不能离开家门?”穆丽尔咯咯笑着说,“她从来不上圣芒戈医院,也没有请治疗师上门去看她!” “说真的,穆丽尔,你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 “告诉你吧,埃非亚斯,我的亲戚兰斯洛特当时就是圣芒戈医院的治疗师,他非常机密地告诉我们家人,他们从没看见阿利安娜去过医院。兰斯洛特认为这十分可疑! 多吉看上去快要哭了。穆丽尔姨婆似乎开心极了,又打着响指要香槟。哈利呆呆地想着德思礼一家曾经把他关起来、锁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他,就因为他是个巫师。难道邓布利多的妹妹由于相反的原因遭受过同样的命运:因为不会魔法而被囚禁?难道邓布利多真的对她的命运不闻不问,只管在霍格沃茨证明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才华横溢? “咳,要不是坎德拉死在前面,”穆丽尔又说道,“我都怀疑是她干掉了阿利安娜——” “你怎么能这么说,穆丽尔?”多吉哀叹着说,“一个母亲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想想你都在说些什么!” “如果这位母亲能够多年囚禁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穆丽尔姨婆耸耸肩膀说,“不过我说了,这不成立,因为坎德拉死在阿利安娜之前——怎么死的,似乎谁都说不准——” “哦,肯定是阿利安娜谋杀了她,”多吉勇敢地做出讥笑的神情说,“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对,阿利安娜可能为了自由拼死反抗,在搏斗中杀死了坎德拉。”穆丽尔姨婆若有所思地说,“你就尽管摇头吧,埃非亚斯!你当时也参加了阿利安娜的葬礼,不是吗?” “是啊,”多吉嘴唇颤抖地说,“这是我记忆中最最令人伤心的场面。阿不思的心都碎了——” “碎的不止是他的心。葬礼举行到一半的时候,阿不福思是不是打碎了阿不思的鼻子?” 如果说刚才多吉显出的是惊恐的神情,那跟他此刻的神情相比简直不算什么,就好像穆丽尔一刀刺中了他似的。穆丽尔姨婆哈哈大笑,又喝了一大口香槟,酒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你怎么——?”多吉哑着嗓子问。 “我母亲跟老巴希达·巴沙特关系很好,”穆丽尔姨婆兴高采烈地说,“巴希达跟我母亲讲述了整个事情,我在门口听见了。棺材边的争斗!巴希达说,阿不福思大声嚷嚷说阿利安娜的死都怪阿不思,然后一拳砸在阿不思脸上。巴希达说,阿不思甚至都没有抵挡一下,这本身就够奇怪的,阿不思即使两个手捆在背后跟阿不福思决斗,也能把他干掉。” 穆丽尔又大口喝了一些香槟。讲述这些昔日的丑闻把多吉吓得不轻,却使她自己兴致盎然。哈利不知道该怎么想,该相信什么:他希望了解事实,可多吉只是坐在那里用颤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阿利安娜体弱多病。如果邓布利多家里真的发生了这样惨无人道的事,哈利相信他绝不会听之任之,可是这故事里无疑存在着一些蹊跷之处。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穆丽尔姨婆放下酒杯,轻轻打着嗝儿说,“我猜想是巴希达向丽塔·斯基特透露了秘密。斯基特的那篇专访暗示说,有一位与邓布利多一家关系密切的人提供了重要消息——老天做证,巴希达从头到尾目睹了阿利安娜的事情,肯定是她!” “巴希达绝不会跟丽塔·斯基特说话!”多吉低声说。 “巴希达·巴沙特?”哈利说,“《魔法史》的作者?” 这个名字印在哈利一本教科书的封面上,不过必须承认,这本书他读得并不认真。 “是啊,”多吉说,他一把抓住哈利的问题,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救生带一样,“一位最有天分的魔法历史学家,也是阿不思的老朋友。” “听说最近糊涂得厉害。”穆丽尔姨婆开心地说。 “如果是这样,斯基特利用她就更可耻了,”多吉说,“巴希达说的任何东西都不可信!” “哦,有许多办法可以唤回记忆,我相信丽塔·斯基特对它们都很精通。”穆丽尔姨婆说,“就算巴希达成了彻头彻尾的老傻瓜,她肯定还会有老照片,甚至以前的信件。她认识去邓布利多一家好多年……没错,完全值得去一趟戈德里克山谷。” 哈利正在喝黄油啤酒,突然呛住了,多吉使劲拍着他的后背。哈利一边咳嗽,一边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穆丽尔姨婆。他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就问道:“巴希达·巴沙特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是啊,一直住在那儿!邓布利多一家在珀西瓦尔坐牢后搬到了那儿,巴希达就是他们的邻居。” “邓布利多一家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是啊,巴利,我刚才已经说了。”穆丽尔姨婆不耐烦地说。 哈利觉得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六年来,邓布利多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哈利,他们都曾在戈德里克山谷生活过并失去过自己的亲人。为什么?莉莉和詹姆是不是就埋在邓布利多的母亲和妹妹旁边?邓布利多扫墓时,是不是要经过莉莉和詹姆的坟墓?而他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哈利……从来没说过…… 为什么这一点如此重要,哈利自己也无法解释,但他觉得,邓布利多对他只字不提他们共同拥有这个地方和这些经历,就等于是在撒谎。他呆呆地望着前面,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赫敏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他才发现她已经从人群里出来了。 “我实在不能再跳了。”赫敏喘着气说,她脱掉一只鞋子,揉着脚底,“罗恩去找黄油啤酒了。真是怪事,我刚才看见威克多尔怒气冲冲地从卢娜父亲的身边走开,好像他们吵架了——”她放低声音,望着哈利,“哈利,你没事吧?” 哈利不知从何说起,但已经没关系了。就在这时,一个银色的大家伙穿透舞池上方的天棚掉了下来。这只猞猁姿态优雅、闪闪发光,轻盈地落在大惊失色的跳舞者中间。人们纷纷扭过头,离它最近的一些人滑稽地僵住了。守护神把嘴张得大大的,用金斯莱·沙克尔那响亮、浑厚而缓慢的声音说话了。 “魔法部垮台了。斯克林杰死了。他们来了。” 第178章藏身之处 一切都显得那么缓慢、模糊不清。哈利和赫敏一跃而起,抽出魔杖。许多人刚刚意识到发生了变故,银色的猞猁就消失了,人们仍然扭头望着。沉默像冰冷的河水,从守护神降落的地方一波一波向外扩展。接着有人尖叫起来。 哈利和赫敏冲进惊慌失措的人群。宾客向四面八方逃窜,许多人在幻影移形。陋居周围的保护魔咒已被破坏。 “罗恩!”赫敏叫道,“罗恩,你在哪儿?” 他们穿过拥挤的舞池时,哈利看见人群里出现了一些穿斗篷、戴着面具的身影。然后他发现了卢平和唐克斯,两人都举着魔杖,还听见他们同时大喊:“盔甲护身!”声音在四处回荡—— “罗恩!罗恩!”赫敏带着哭腔喊,她和哈利被惊恐的宾客撞得东倒西歪。哈利抓住她的手,确保两人不被冲散,这时他们的头顶上嗖地掠过一道光,不知是防护咒,还是某种更加凶险的东西—— 罗恩出现了。他抓住赫敏的另一只胳膊,哈利感觉到赫敏原地转了个身。黑暗向他袭来,眼前一片模糊,声音也听不见了,唯一感觉到的就是赫敏的手,他被挤压着穿越时空,离开了陋居,离开了那些从天而降的食死徒,还有,离开了伏地魔本人…… “我们在哪儿?”罗恩的声音问。 哈利睁开眼睛,恍惚间他以为他们并没有离开婚礼现场:周围似乎还是挤满了人。 “托腾汉宫路,”赫敏喘着气说,“走,快走,需要找个地方让你们换换衣服。” 哈利照她说的做了。他们在黑黢黢的宽阔街道上连走带跑,街上满是深夜纵酒狂欢的人,两边是打烊的店铺,头顶上群星闪烁。一辆双层公共汽车隆隆驶过,一群饮酒作乐的人走过时直盯着他们看。哈利和罗恩身上仍然穿着礼服长袍。 “赫敏,我们没有带替换的衣服。”罗恩对赫敏说。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看见他的样子,发出粗野的大笑。 “我为什么不检查一下,把隐形衣带上呢?”哈利暗自责备自己的愚蠢,“去年我一直带在身上的——” “没关系,隐形衣我拿着了,我还给你们俩都带了衣服,”赫敏说,“表现得自然一点,等我们——这里就行。” 她把他们领进一条小街,又领进一条阴影里的僻静窄巷。 “你说你带了隐形衣,还带了衣服……”哈利皱着眉头对赫敏说,赫敏只带着她那只串珠小包,此刻正在里面翻找。 “有了,在这儿,”赫敏说着掏出一条牛仔裤、一件运动衫、几只酱紫色的袜子,最后是那件银色的隐形衣,看得哈利和罗恩目瞪口呆。 “真是活见鬼了!” “无痕伸展咒,”赫敏说,“很不好弄,但我相信我是弄成了,反正我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她拎起那只看上去很精巧的小包抖了抖,里面发出很大的动静,就好像一大堆沉重的东西在里面滚动。“哟,该死,肯定是书,”赫敏朝小包里看了看,“我把它们分门别类归成几堆……好了……哈利,你最好穿上隐形衣。罗恩,快换衣服……” “这是你什么时候干的?”哈利问,罗恩在一旁脱去长袍。 “我在陋居就告诉过你们,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收拾必需用品,以备我们说走就走。哈利,今天早晨你换好衣服后,我整理了你的背包,把它放了进去……我当时就有种预感……” “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罗恩说着,把卷成一团的长袍递给赫敏。 “谢谢。”赫敏说,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把长袍塞进了包里,“哈利,快把隐形衣穿上!” 哈利把隐形衣披在肩头,从后面拉上来盖住脑袋,整个人便消失不见了。他这才开始仔细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其他人——参加婚礼的每个人——” “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赫敏小声说,“他们追的是你,哈利,如果我们回去,只会让大家的处境更危险。” “她说得对,”罗恩虽然看不见哈利的脸,但似乎知道哈利要反驳,“大多数凤凰社成员都在那儿,他们会照顾大家的。” 哈利点点头,接着才想起他们看不见他,于是说:“是啊。”可一想起金妮,他立刻感到一种揪心的恐惧。 “快走,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停下。”赫敏说。 他们重新走过那条小街,回到大马路上,对面一群男人唱着歌在人行道上走着。 “我只是觉得有趣,为什么是托腾汉宫路呢?”罗恩问赫敏。 “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地名,但我相信我们在麻瓜世界里更安全些,他们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 “不错,”罗恩说着看了看四周,“但你不觉得有点儿——太暴露了吗?” “除了这儿还有哪儿?”赫敏问,这时马路对面的男人开始吹口哨挑逗她,她吓得缩成一团,“总不能在破釜酒吧定几个房间吧?至于格里莫广场,如果斯内普能进得去,肯定也完了……我想我们可以到我父母家去试试,不过他们恐怕也会去那里搜查的……哦,我真希望这帮人能闭嘴!” “怎么样,宝贝儿?”对面人行道上醉得最厉害的一个男人喊道,“想喝点儿吗?打起精神,过来喝一杯吧!”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赫敏看到罗恩张嘴要冲马路对面嚷嚷,赶紧说道,“看,这儿就行,进去吧!” 这是一间昼夜营业的破破烂烂的小咖啡馆。塑料贴面的桌子上粘着一层薄薄的油腻,但至少还算清静。哈利首先坐进一个火车座,罗恩坐在他旁边面对赫敏。赫敏背朝门口,很不自在,不停地扭头看看,像害了抽动症似的。哈利不喜欢坐着不动,刚才走路给了他一个错觉,好像他们还有个目标。隐形衣下,他感到复方汤剂的最后一点效果也在消失,他的手恢复了正常的大小和形状。他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 过了一两分钟,罗恩说:“其实,我们离破釜酒吧并不远,它就在查林十字——” “罗恩,我们不能!”赫敏立刻说。 “不是住在那里,是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伏地魔占领了魔法部,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呢?” “好了,好了,我只是那么一想!” 他们气呼呼地陷入了沉默。嚼着口香糖的女侍者懒洋洋地走过来,赫敏要了两杯卡普奇诺。哈利是隐形的,如果给他要一杯会显得很反常。这时,两个膀大腰圆的工人走进咖啡馆,挤进了旁边的火车座里。赫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要我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幻影移形到乡村去,然后可以给凤凰社送个信。” “你也会变出那种会说话的守护神?”罗恩问。 “我一直在练习,应该没问题。”赫敏说。 “好吧,只要不给他们惹麻烦,不过他们大概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天哪,真恶心。”罗恩喝了口泛着泡沫的灰乎乎的咖啡,说了一句。女侍者听见了,朝罗恩狠狠瞪了一眼,懒洋洋地走过去招待新来的顾客。现在哈利看清了,两个工人里块头较大的那个一头金发,身材魁梧,他挥挥手叫女侍者走开。女侍者怔住了,像是受了委屈。 “我们走吧,我不想喝这垃圾。”罗恩说,“赫敏,你有麻瓜钱付账吗? “有,我到陋居去之前把我建房互助会[12]的所有存款都取出来了。零钱肯定都放在包底了。”赫敏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她的串珠小包。 突然,两个工人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哈利不假思索地迅速做出反应:三个人都拔出了魔杖。罗恩几秒钟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隔着桌子扑过去,把赫敏推倒在她的座位上。食死徒咒语的力量震碎了砖墙,真悬,罗恩的脑袋刚才就在那里。仍然隐身的哈利大喊一声:“昏昏倒地!” 一道红光闪过,击中了那个金发大块头食死徒的脸:他往旁边一倒,昏了过去。他的同伴看不见是谁念的咒语,又朝罗恩射出一咒:杖尖飞出亮闪闪的黑绳子,把罗恩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女侍者尖叫着跑向门口——哈利又朝那个捆绑罗恩的歪脸食死徒发了个昏迷咒,可是偏了,弹到窗户上,击中了女侍者,她立刻瘫倒在门口。 “飞沙走石!”食死徒大吼一声,哈利面前的一张桌子突然炸飞,爆炸的冲力把他推到墙上,他觉得魔杖脱了手,隐形衣也从身上滑落。 “统统石化!”赫敏在看不见的地方尖叫一声。食死徒向前一扑,像雕塑一样重重摔在瓷器、桌子和咖啡的残渣碎片上,发出嘎吱吱的响声。赫敏从座位底下钻出来,抖掉头发里烟灰缸的玻璃碎片,浑身发抖。 “四——四分五裂。”她用魔杖指着罗恩说,不料划破了罗恩牛仔裤的膝部,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罗恩痛得大叫起来。“哎哟,对不起,罗恩,我的手在发抖!四分五裂!” 割断的绳索掉了下来,罗恩站起身,晃晃胳膊恢复知觉。哈利捡起自己的魔杖,在一片狼藉中爬向那个瘫倒在座位上的金发大块头食死徒。 “我应该认出他来的,邓布利多死的那天夜里他也在。”哈利说完,用脚把那个皮肤较黑的食死徒踢得翻过身来,那人的目光在哈利、罗恩、赫敏之间来回移动。 “是多洛霍夫,”罗恩说,“我以前在通缉布告上见过他。我想这个大个子准是多尔芬·罗尔。” “别管他们叫什么名字了!”赫敏有点儿歇斯底里地说,“他们怎么会找到我们的?我们怎么办呢?” 不知怎的,她的紧张倒使哈利头脑清醒了。 “把门锁上。”他对赫敏说,“罗恩,把灯灭了。” 他低头看着全身瘫痪的多洛霍夫,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这时门咔哒一声锁上了,罗恩用熄灯器使整个咖啡馆陷入了一片黑暗。哈利听见刚才挑逗赫敏的那帮人在远处冲另一个姑娘叫嚷着。 “我们拿他们怎么办呢?”罗恩在黑暗中小声问哈利,然后又把声音压得更低地说,“把他们干掉?不然他们会杀死我们的。刚才就差点得手了。” 赫敏打了个寒噤,朝后退了一步。哈利摇了摇头。 “我们只需要抹去他们的记忆,”哈利说,“这样更好,这样他们就没有线索了。如果把他们杀死,会暴露我们来过这里。” “还是你厉害,”罗恩说,显然松了口气,“可是我从来没学过遗忘咒。” “我也没有,”赫敏说,“但我知道原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魔杖指着多洛霍夫的脑门说:“一忘皆空!” 多洛霍夫的眼睛立刻就变得茫然、呆滞了。 “太棒了!”哈利拍拍赫敏的后背说,“另一个家伙和女侍者也交给你了,我和罗恩清理战场。” “清理战场?”罗恩望着几乎被毁掉一半的咖啡馆说,“怎么清理?” “你想,他们醒过来,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像被炮弹轰炸过的地方,不会感到纳闷吗?” “噢,是啊……” 罗恩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口袋里抽出魔杖。 “怪不得拔不出来呢,赫敏,你带的是我的旧牛仔裤,太紧了。” “噢,对不起。”赫敏咬着牙说,她把女侍者从窗户边拖开时,哈利听见她低声建议罗恩把魔杖插在另外一个地方。 咖啡馆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他们把两个食死徒扶回到火车座上,让他们面对面坐在那里。 “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赫敏轮流看看这两个傻呆呆的人,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呢?” 她转向哈利。 “你——你说,你身上是不是还带着踪丝呢,哈利?” “不可能,”罗恩说,“十七岁踪丝就消失了,这是巫师法规定的,成年人不可能有踪丝。” “那是你的说法。”赫敏说,“如果食死徒有办法让十七岁的人还有踪丝怎么办呢?” “可是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哈利并没有靠近过一个食死徒。谁会把踪丝放回他身上呢?” 赫敏没有回答,哈利却觉得自己被玷污了,不纯净了:难道食死徒真是通过这个发现他们的? “我不能用魔法,你们在我身边也不能用魔法,不然就会暴露我们的位置——”他说。 “我们不能分开!”赫敏坚决地打断了他。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罗恩说,“让我们有时间把事情想想清楚。” “格里莫广场。”哈利说。 另外两人惊讶得瞪大眼睛。 “别说傻话了,哈利,斯内普也能进得去!" “罗恩的爸爸说他们弄了些恶咒专门对付他——即使不管用,”他看到赫敏要张嘴反驳,便赶紧往下说,“那又怎么样?我发誓,我还巴不得会一会斯内普呢!” “可是——” “赫敏,除此之外还有哪儿?这是我们最好的去处了。斯内普只是一个食死徒。如果我身上还带着踪丝,不管我们走到哪儿,都会有一大群食死徒把我们包围。” 赫敏无言以对,但看上去心里并不服气。她打开咖啡馆的门,罗恩咔哒一按熄灯器,把咖啡馆的灯光释放出来。然后,哈利数到三,他们给那三个人解除了魔咒。女侍者和两个食死徒迷迷糊糊地刚开始动弹,哈利、罗恩和赫敏就原地转了个身,再次消失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中。 几秒钟后,哈利的肺终于得到舒展,他睁开眼睛。他们站在一个熟悉的、破败的小广场中央。四面都是高高的摇摇欲坠的破旧房屋。他们三个人都能看见12号,因为保密人邓布利多把它的存在告诉过他们。他们朝那幢房子跑去,每跑几米就检查一下是否有人跟踪或监视。跑上石头台阶,哈利用魔杖敲了一下前门,只听见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还有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然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他们赶紧跨过门槛。 哈利关上身后的门,老式的气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闪烁不定的灯光照着长长的门厅。门厅还是哈利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诡谲怪异,蛛网密布,墙上那些家养小精灵的脑袋在楼梯上投下古怪的阴影,长长的深色帷幔遮住了小天狼星母亲的肖像。唯一不对劲儿的是那个用巨怪断腿做成的大伞架,它倒在地上,好像唐克斯又把它撞倒了似的。 “我认为有人来过这里。”赫敏指着它小声说。 “可能是凤凰社离开时弄倒的。”罗恩喃喃地回答。 “他们搞的那些专门对付斯内普的恶咒呢?”哈利问。 “大概只有他露面时才起作用?”罗恩猜测道。 但他们还是靠拢了站在门垫上,背对着门,不敢再往房子里走。 “我说,我们不能永远站在这儿啊。”哈利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西弗勒斯·斯内普?” 黑暗中轻轻传来疯眼汉的声音,吓得他们三个人都往后一跳。“我们不是斯内普!”哈利用沙哑的嗓音说,紧接着什么东西像冷风一样朝他扑来,他舌头向后卷缩,再也说不出话来。没等他来得及用手去嘴里掏摸,他的舌头又舒展开了。 另外两个人似乎也经历了这种令人不快的遭遇。罗恩嘴里发出干呕的声音,赫敏说起话来结结巴巴:“那——那准是疯——疯眼汉为斯——斯内普准备的结舌咒!” 哈利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迈了一步。门厅尽头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没等他们说出话来,地毯上突然蹿起一个身影,高高的,土灰色,模样狰狞。赫敏惊叫起来,布莱克夫人也尖声大叫:她的帷幔掀起来了。那个灰色身影朝他们飘来,越来越快,拖到腰部的头发和胡须在身后飘飘荡荡,脸颊凹陷,瘦骨嶙峋,眼窝里空洞洞的。这身影熟悉得可怕,又有令人恐怖的变化,它举起一只枯槁的手指着哈利。 “不!”哈利大喊,他虽然举起了魔杖,却想不出一个咒语,“不!不是我们!我们没有杀死你——” 听到“杀死”这个词,那身影突然爆炸,腾起一大团尘雾。哈利连连咳嗽,泪眼模糊。他回头看见赫敏蹲在门边的地上,用胳膊捂着脑袋,罗恩从头到脚都在发抖,笨手笨脚地拍着赫敏的肩膀,说道:“没——没事了……它——它不见了……” 在气灯的蓝光下,灰尘像烟雾一样在哈利周围旋舞。布莱克夫人还在那里尖叫。 “泥巴种,脏货,败类,竟敢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闭嘴!”哈利大吼一声,用魔杖朝她一指,砰的一声,魔杖迸出红色的火星,帷幔忽地合拢,她不做声了。 “那……那是……”赫敏呜咽着说,罗恩扶她站了起来。 “对,”哈利说,“但并不真的是他,对不?只是为了吓唬斯内普的。” 它起作用了吗,或者斯内普轻而易举地炸开了那个可怕的身影,就像他杀死真正的邓布利多那样简单?哈利暗自思索。他惊魂未定地领着另外两个人走过门厅,随时提防着还有新的恐怖出现,但是除了一只老鼠在壁脚板上一蹿而过,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想,我们最好检查一下再往前走,”赫敏说,她举起魔杖,念了声:“人形显身!” 没有动静。 “唉,你刚才受的惊吓不轻啊,”罗恩好意地说,“这是管什么用的?” “我叫它管什么用它就管什么用!”赫敏没好气地说,“这是个让人显形的咒语,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还有灰尘老鬼。”罗恩说着,扫了一眼地毯上那个骷髅冒出来的地方。 “我们上去吧。”赫敏心有余悸地也看了看那个地方,领头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走向二楼的客厅。 赫敏一挥魔杖,点亮了老式的气灯,屋里有穿堂风,她微微发抖地在沙发上坐下,双臂紧紧地抱住身子。罗恩走到窗户前,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了一条缝。 “外面一个人也看不见,”他报告说,“如果哈利身上仍然有踪丝,他们肯定会跟踪到这里来的,对吧?我知道他们进不了房子,可是——怎么啦,哈利?” 哈利痛苦地叫了一声:什么东西闪过他的脑海,就像一道强光掠过水面,他的伤疤又剧烈地灼痛起来。他看见一片很大的阴影,并感到一种不属于他的怒火在心头腾腾烧过,像电击一样强烈,转瞬即逝。 “你看见什么了?”罗恩朝哈利走去,问道,“是不是看见他在我家里?” “不,我只是感到生气——他气得要命——” “但很可能是在陋居,”罗恩大声说,“还有什么?你看见什么没有?他是不是在给人施咒?” “不,我只是感到生气——我不清楚——” 哈利觉得迷惑,不知所措,赫敏的话也没给他多少帮助。赫敏战战兢兢地说:“你的伤疤?又疼了?怎么回事呀?我以为那种联系已经断了!” “确实断过一阵子,”哈利低声说,伤疤仍然在疼,他无法集中思想,“我——我想,他一失去自控就又连接上了,以前就是这样——” “那你必须封闭你的大脑!”赫敏尖声说道,“哈利,邓布利多不希望你使用那种联系,他希望你把它断掉,所以才让你用大脑封闭术!不然伏地魔就会把虚假的想法放进你的头脑,你还记得——” “我记得,多谢你了。”哈利咬紧牙关说。他不需要赫敏提醒他伏地魔曾利用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把他诱入一个陷阱,最后导致了小天狼星的死亡。他真希望自己没有把他看到的和感觉到的东西告诉他们俩,这使伏地魔显得更加险恶了,似乎他就在这个房间的窗外虎视眈眈。伤疤的疼痛还在加剧,哈利拼命忍着,就像拼命忍着恶心的感觉。 他转过去背朝罗恩和赫敏,假装端详墙上绘着布莱克家谱图的旧挂毯。突然赫敏尖叫起来,哈利又拔出魔杖,急忙转过身来,却见一个银色的守护神穿过客厅的窗户,落到他们面前的地板上,变成了银色的鼬鼠,用罗恩父亲的声音说话了。 “家人平安,不用回复,我们被监视了。” 守护神消失得无影无踪。罗恩发出又像呜咽又像呻吟的声音,跌坐在沙发上,赫敏靠过去抓住他的胳膊。 “他们都没事儿,他们都没事儿!”赫敏小声说,罗恩似笑非笑了一声,紧紧地搂了搂她。 “哈利,”他从赫敏的肩头说,“我——” “没关系,”哈利说,脑袋的疼痛使他一阵阵恶心,“是你的家人,你当然要担心。换了我也会担心,”他想起了金妮,“我确实也很担心。” 伤疤的疼痛达到了顶峰,就像那天在陋居花园里一样火烧火燎。他隐隐约约听见赫敏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们今晚能不能用我带来的睡袋就睡在这里?” 他听见罗恩同意了。他再也抵挡不住剧痛,不得不缴械投降。 “去趟卫生间。”他嘟囔一句,尽快走出了房间。 他刚用颤抖的手把门插上,就一把掐住突突剧痛的脑袋,摔倒在地。在压倒一切的痛楚中,他感到那种不属于他的愤怒占据了他的灵魂。他看见一个火光照亮的长长的房间,那个大块头金发食死徒在地板上惨叫、挣扎,一个较为瘦弱的身影举着魔杖站在他旁边,哈利用高亢的、冷漠无情的声音说话了。 “罗尔,是再来一些,还是到此为止,拿你去喂纳吉尼?伏地魔大人不能保证这次是不是原谅你……你把我召回来就为了这个,就为了告诉我哈利·波特又逃跑了?德拉科,再让罗尔感受一下我们的不满……快,不然就让你尝尝我的愤怒!” 一段木头落在炉火里,烈焰腾起,火光照着一张惊恐万状的苍白的尖脸——哈利如同从深水里浮出来一样,大口喘着粗气,睁开了眼睛。 他四肢摊开躺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鼻子离支撑大浴缸的银蛇尾巴只有几寸。他坐起身来。马尔福那张憔悴、惨白的脸似乎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刚才看到的一幕,以及伏地魔现在让德拉科充当的角色,都使哈利感到恶心。 突然有人重重地敲门,哈利猛吃一惊,只听赫敏的声音响亮地传来。 “哈利,你要牙刷吗?我带着呢。” “要,太好了,谢谢。”哈利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若无其事,起身开门让赫敏进来。 第179章克利切的故事 哈利第二天清晨醒来,裹着睡袋躺在客厅地板上。厚厚的窗帘间漏出一线天空,像冲淡的蓝墨水一般凉爽清澈,是那种介于夜晚与黎明之间的颜色。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到罗恩和赫敏缓慢深长的呼吸。哈利望着他们投在他身边地板上的影子。罗恩昨晚一时大显绅士风度,坚持让赫敏睡在沙发垫子上,所以她的侧影比罗恩的高,她的胳膊弯着搭在地板上,手指距离罗恩的只有几英寸。哈利猜测他们或许是手拉手睡着的,这想法让他感到莫名的孤独。 他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结着蛛网的枝形吊灯。不到二十四小时前,他还站在阳光下,在大帐篷门口接待参加婚礼的嘉宾,这会儿想起来恍若隔世。现在会发生什么呢?他躺在地板上,想着魂器,想着邓布利多留给他的艰难而复杂的使命……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死后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那种悲伤现在感觉不同了。婚礼上穆丽尔姨婆的非议仿佛病菌寄生在他脑子里,侵蚀着他原来心目中的偶像。邓布利多会让那种事发生吗?他会像达力那样,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对冷落和虐待袖手旁观吗?他会遗弃一个被禁闭、被隐藏的亲妹妹吗? 哈利又想到戈德里克山谷,想到邓布利多从没提过的坟墓,想到邓布利多遗嘱中那些未加解释的神秘赠物。怨恨在黑暗中翻涌。邓布利多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没有解释?邓布利多真正关心哈利吗?还是只把哈利当成一个需要磨砺的工具,但不信任他,从来不会向他倾吐秘密? 哈利再也无法忍受躺在那里,只有怨恨的念头相伴。必须找点事情做,分分心。他钻出睡袋,捡起自己的魔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到了楼梯口,他悄悄说了声“荧光闪烁”,用魔杖照着上楼。 第二个楼梯口是他和罗恩上次住过的那间卧室,他往里看了一眼,衣柜敞着,床单也拉开了。哈利想起楼下翻倒的巨怪断腿。凤凰社离开后有人搜查过这个房间。是斯内普吗?要么是蒙顿格斯?那家伙在小天狼星生前和死后从这所宅子里偷走了许多东西。哈利的目光移到那幅有时可看到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的肖像上面,然而此时像框中空空荡荡,只有一片浑浊的背景。小天狼星的这位高祖显然是在霍格沃茨的校长书房里过夜了。 哈利继续往楼上走,一直走到最高层楼梯口,那里只有两扇门,正对着他的那扇上面有块牌子写着小天狼星。哈利以前从未进过他教父的卧室,他推开门,高举魔杖,尽量照得远一点。 屋里很宽敞,以前肯定是相当漂亮的。有一张床头雕花的大床,高窗上遮着长长的天鹅绒帷幔,枝形吊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蜡烛头还留在插座里,凝固的烛泪像冰晶一样滴垂着。墙上的图画和床头板上也蒙着一层薄灰,一张蜘蛛网从枝形吊灯拉到木质的大衣柜顶部。哈利往屋子中间走时,听到有老鼠逃窜的声音。 少年小天狼星在墙上贴了这么多的招贴画和照片,原来银灰色的缎面墙壁几乎都看不到了。哈利只能猜测小天狼星的父母无法消除墙上的永久粘贴咒,因为他相信他们不会欣赏大儿子的装饰品位。小天狼星似乎有意要惹父母生气,屋里有几面大大的格兰芬多旗帜,强调他与这个斯莱特林家族中的其他人不同,金红的旗子已经褪色。还有许多麻瓜摩托车的图片,甚至有几张身着比基尼的麻瓜女孩招贴画(哈利不得不佩服小天狼星的勇气)。之所以看出是麻瓜女孩,是因为她们在画上一动不动,褪色的笑容和凝固在纸上的目光,与墙上唯一的一张巫师照片形成对比,那是四个霍格沃茨学生挽着手臂站在一起,冲着镜头在呵呵笑着。 哈利的心欢跳起来,他认出了自己的父亲,不服帖的黑发像哈利的一样在脑后支棱着,而且也戴着眼镜。他旁边是小天狼星,英俊而洒脱不羁,稍带高傲的面庞比哈利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年轻快乐。小天狼星的右边站着小矮星,比他矮一个头还多,胖乎乎的,眼睛湿润,为自己能加入这最酷的一群,与詹姆和小天狼星这样受人钦佩的叛逆者结交而兴奋不已。詹姆的左边是卢平,甚至那时候也显得有一点邋遢,但他也带着那种惊讶而快乐的神情,发现自己被喜欢,被接纳……是否只是因为哈利知道了内情,才会在照片中看出这些东西?他想把它从墙上摘下来,反正这照片是他的了——小天狼星把一切都留给了他。可是他拿不下来,小天狼星为了不让自己的父母改变这间屋子的装饰,真是不遗余力。 哈利扫视地面,外面天色亮了起来,一道光线照出地毯上凌乱的纸片、书籍和小物品。显然小天狼星的卧室也被搜过了,不过里面的东西似乎大都被认为无用——或全部无用。有几本书被粗暴地抖过,封皮都掉了,书页散落在地上。 哈利弯下腰,捡起几张纸看了看,认出有一张是巴希达·巴沙特所著《魔法史》的老版本散页,还有一张是摩托车维修手册里的;第三张是手写的字条,揉皱了,他把它抹平来看。 亲爱的大脚板: 谢谢你,谢谢你送给哈利的生日礼物!这是他最喜欢的玩具了。才一岁就已经能骑着玩具扫帚飞来飞去,他看上去好开心哪。我附上一张照片给你看看。你知道小扫帚只能离地两英尺,但哈利差点撞死了小猫,还差点打碎了一只难看的花瓶,那是佩妮送给我的圣诞礼物(不是抱怨)。当然,詹姆觉得非常好玩,说这孩子会成为一个魁地奇明星,但我们不得不把所有的装饰品都收起来,并且在他飞的时候一直看着他。 我们搞了一个很安静的生日茶会,只有老巴希达在场,她一直对我们很好,也特别宠爱哈利。很遗憾你不能来,但凤凰社是第一位的,再说哈利这么小也不懂过生日!关在这里詹姆有些憋闷,他尽量不表现出来,可是我看得出——隐形衣还在邓布利多那里,所以没有机会出去。如果你能来,他会多么高兴啊。小虫上周末来过了,我觉得他情绪低落,但也许是因为麦金农夫妇的消息吧。我听到后也哭了一夜。 巴希达经常过来,她是个有趣的老太太,讲了好些邓布利多的故事,真是想象不到。我不知道他本人听到会不会高兴!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该相信多少,很难相信邓布利多 哈利的四肢似乎麻木了,他静立在那里,失去知觉的手指举着那张神奇的纸片,心里却像火山喷发。喜悦与悲伤等量地在血管中涌动。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又读了一遍信,却不能比第一次读懂更多的含义,而只是盯着纸上的笔迹。母亲写字母g的方式与他一样。他在信中寻找每一个这样的字母,每一个都像透过面纱看到的温柔的挥手。这封信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珍宝,证明莉莉·波特存在过,真正存在过。她温暖的手曾经在这张羊皮纸上移动,将墨水注入这些字母,这些字句,写的是他,哈利,她的儿子。 他急切地抹去眼中的泪花,重新读起信来,这次专心体会含义,就像聆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他们有一只猫……它也许像他父母一样,死在戈德里克山谷……也可能因为没人喂养而离开了……小天狼星给他买了第一把飞天扫帚……他父母认识巴希达·巴沙特,是邓布利多介绍的吗?隐形衣还在邓布利多那里……这儿有点蹊跷…… 哈利停下来,琢磨着母亲的话。邓布利多为什么拿走詹姆的隐形衣呢?哈利清楚地记得校长多年前对他说过:“我不用隐形衣就能隐身。”也许某个法术较弱的凤凰社成员需要用它,邓布利多帮着借一下?哈利又往下读…… 小虫来过……小矮星,那个叛徒,显得“情绪低落”?他是否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詹姆和莉莉? 最后又是巴希达,讲了关于邓布利多的惊人故事:很难相信邓布利多—— 很难相信邓布利多什么呢?可是有许多关于邓布利多的事情都会令人难以相信:比如,他有一次在变形课上得了最低分,还有像阿不福思一样对山羊念咒…… 哈利站起来在地面上搜寻:也许缺失的信纸还在屋里。他抓起一张张纸片,心急中,像前一位搜索者那样不顾一切,翻抽屉,抖书页,站在椅子上摸衣柜顶部,钻到床肚里和扶手椅底下去找。 终于,他趴在地上,在一个五斗橱底下看到了一张破纸,抽出来之后,发现是莉莉信中提到的那张照片的大部分。一个黑头发的婴儿骑着小扫帚飞进飞出,咯咯欢笑,还有两条腿(想必是詹姆的)在追着他。哈利把照片和莉莉的信一起塞进衣袋,继续寻找第二页信纸。 又过了一刻钟,他不得不断定母亲这封信的后面部分不在了。它是在十六年中遗失的,还是被搜屋子的人拿走的呢?哈利又读了读第一页,这次仔细寻找着能使第二页有价值的线索。他的玩具扫帚不大会引起食死徒的兴趣……唯一可能有用的就是关于邓布利多的内容,很难相信邓布利多——什么呢? “哈利?哈利!哈利!” “我在这儿!”他喊道,“什么事?”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赫敏冲了进来。 “我们醒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她气喘吁吁地说,又扭头叫道,“罗恩!我找到他了!” 罗恩恼火的声音从几层楼下面远远传来。 “好!告诉他,我骂他是混蛋!” “哈利,求求你不要失踪,我们都吓坏了!你上这儿来干什么?”她打量着翻得乱糟糟的房间,“你在做什么?” “瞧,我找到了什么。” 他举起母亲的信。赫敏接过去读了起来,哈利注视着她。读到末尾,赫敏抬起头看着哈利。 “哦,哈利……” “还有这个。” 他又递过撕破的照片,赫敏冲着那个骑着玩具扫帚飞出飞进的婴儿微笑着。 “我在找缺掉的信纸,”哈利说,“可是找不到。” 赫敏环顾四周。 “这全是你翻乱的吗,还是你进来时就已经乱了?” “有人在我之前翻过了。”哈利说。 “我猜也是。我上来时看到每间屋子都有点乱,你认为他们在找什么呢?” “关于凤凰社的消息,如果是斯内普的话。” “但他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我是说,他曾经是凤凰社成员,不是吗?” “那么,”哈利急于讨论他的推想,“关于邓布利多的消息呢?比如这封信的第二页,我妈妈提到的这个巴希达,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 “巴希达·巴沙特,写过——” “《魔法史》,”赫敏说,看上去来了兴趣,“你爸爸妈妈认识她?她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史专家。” “她还活着,”哈利说,“住在戈德里克山谷。罗恩的穆丽尔姨婆在婚礼上讲到过她。她还认识邓布利多一家,跟她聊聊会很有意思,是不是?” 赫敏的笑容中有太多心照不宣的意味,哈利觉得不大自在。他收回信纸和照片,塞进挂在脖子上的袋子里,避免与她对视,泄露自己的心思。 “我明白你为什么想跟她聊聊你爸爸妈妈,还有邓布利多,”赫敏说,“可这对我们寻找魂器没多大帮助,是不是?”哈利没有回答,她一口气说下去,“哈利,我知道你真的想去戈德里克山谷,可我害怕……昨天食死徒那么容易就发现了我们,我很害怕。这让我更加觉得应该避开你父母长眠的地方,我相信他们会猜到你要去的。” “不光是那样,”哈利说,仍然不敢看她,“穆丽尔在婚礼上提到了邓布利多的一些事,我想知道真相……” 他把穆丽尔讲的事全部告诉了赫敏,赫敏听完后说:“当然,我能理解这为什么让你心烦意乱,哈利——” “——我没有心烦意乱,”他撒了个谎,“只不过想知道是真是假——” “哈利,你真以为能从穆丽尔这样恶毒的老太婆和丽塔·斯基特那里得到真相吗?你怎么能相信她们呢?你了解邓布利多!” “我以为我了解。”他嘟囔道。 “可是你知道丽塔写你的那些文章里有多少真实性!多吉说得对,你怎么能让这些人玷污你对邓布利多的记忆呢?” 他看着别处,努力不泄露内心的恼恨。又是这样:选择相信什么。他要的是真相。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坚决不让他了解呢? “下楼到厨房去吧?”赫敏沉默片刻后说道,“弄点早饭吃?” 他同意了,但很不情愿,跟着她走到楼梯口,经过另一扇门前。刚才在黑暗中没注意到,门上有块小牌子,下面的油漆有深深的划痕。他停在楼梯口细看,这是一块气派十足的小牌子,工整的手写字母,很像珀西·韦斯莱会在卧室门上钉的东西: 未经本人明示允许 禁止入内 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 一阵兴奋传遍哈利的全身,可他并没有马上意识到为什么。他又读了一遍牌子,赫敏已经下了一段楼梯。 “赫敏,”哈利说,一边惊讶自己的声音如此平静,“上来。” “怎么啦?” “R.A.B.,我想我找到他了。” 一声惊叫,赫敏奔上楼梯。 “在你妈妈的信里?可我没看见——” 哈利摇摇头,指着雷古勒斯的牌子。赫敏看后紧紧抓住哈利的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天狼星的弟弟?”她低声问。 “是个食死徒,”哈利说,“小天狼星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候加入的,后来害怕了,想要退出——他们就杀死了他。” “对得上啊!”赫敏叫道,“如果他是食死徒,就能接触伏地魔,他后来悔悟了,就有可能想打败伏地魔!” 她放开哈利,伏在栏杆上尖叫道:“罗恩!罗恩!快来啊!” 一分钟后,罗恩出现了,举着魔杖,气喘吁吁。 “搞什么名堂?如果又是巨蜘蛛,我可要先吃早饭——” 赫敏指指门上雷古勒斯的牌子,罗恩皱眉端详着。 “什么呀?这是小天狼星的弟弟,对不对?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雷古勒斯……R.A.B.!挂坠盒——你们不会认为——?” “我们来查个明白。”哈利说。他推了推门,是锁着的。赫敏用魔杖指着门把手说:“阿拉霍洞开。”咔哒一声,门开了。 三人跨过门槛,打量着四周,雷古勒斯的卧室比小天狼星的小一点儿,但也同样可以感到先前的富丽。小天狼星希望表现自己与家中其他成员的不同,雷古勒斯强调的则恰恰相反。斯莱特林的银色和绿色随处可见,覆盖着床、墙壁和窗户。布莱克家族饰章和永远纯粹[13]的格言精心描绘在床头,下面有许多泛黄的剪报,粘成不规则的拼贴画。赫敏走过去看了看。 “都是关于伏地魔的,”她说,“雷古勒斯似乎是当了几年崇拜者之后成为食死徒的……” 她坐下来读剪报,床罩上扬起一小股灰尘。哈利则注意到一张照片,一支霍格沃茨魁地奇球队在像框中微笑挥手。他凑近一些,看到了球员胸前的蛇形图案,是斯莱特林队。他一眼就找到了雷古勒斯,坐在前排中间:黑头发和略带高傲的表情,和他哥哥一样,但个子瘦小一些,不如小天狼星那么英俊。 “他是找球手。”哈利说。 “什么?”赫敏茫然地问,还沉浸在伏地魔的剪报中。 “他坐在前排中间,那是找球手的……没什么。”哈利意识到没人在听:罗恩趴在地上查看衣柜底下。哈利寻找着可能藏东西的地方,走到桌边。然而,这里也有人搜过了,抽屉里的东西不久前翻动过,灰尘被搅乱了。可是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旧羽毛笔、看上去被粗鲁翻动过的老课本,还有一只不久前打破的墨水瓶,黏稠的墨汁沾得抽屉里到处都是。 “有个轻巧的办法,”看见哈利把沾了墨汁的手往牛仔裤上擦,赫敏说。她举起魔杖念道:“挂坠盒飞来!” 没有动静。罗恩刚才正在褪色的窗帘褶缝中搜寻,见状一脸失望。 “那就完了?不在这儿?” “哦,它可能还在这儿,但被施了抵御咒,”赫敏说,“防止它被咒语召出,你知道。” “就像伏地魔对岩洞中的石盆施的那种。”哈利说,想起了他无法召出假挂坠盒。 “那我们怎么能找到它呢?”罗恩问。 “用手搜。”赫敏说。 “好主意。”罗恩翻了翻眼睛,继续检查他的窗帘。 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找遍了屋里的每一寸角落,最后被迫得出结论:挂坠盒不在这里。 太阳已经升起,隔着楼梯口污浊的窗玻璃仍然光芒刺眼。 “不过,它有可能在宅子里的其他地方。”下楼时,赫敏用鼓劲的语气说。哈利和罗恩有些气馁,她却似乎更加坚定了。“不管他是否摧毁了挂坠盒,他都不会希望让伏地魔发现它,是不是?记得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有那么多可怕的机关吗?朝每个人发射螺丝钉的老爷钟,还有要把罗恩勒死的旧袍子。也许都是雷古勒斯用来掩护挂坠盒的,尽管我们当时没有意……意……” 哈利和罗恩都望着她,赫敏一只脚悬在空中,表情好像刚刚被施了消除记忆咒,甚至眼神都散了。 “……意识到。”她耳语般地说。 “怎么回事?”罗恩问。 “是有个挂坠盒。” “什么?”哈利和罗恩齐声叫道。 “在客厅的柜子里,没人打得开,我们……我们……” 哈利感到一块砖头从胸口坠到肚子里。他记起来了:他还摸过一下呢,当时大家传着看那个东西,轮流尝试想把它撬开。后来它被丢进了一个垃圾袋,那里面还有装着肉瘤粉的鼻烟盒和让每个人打瞌睡的音乐盒…… “克利切从我们这里偷走了许多东西。”哈利说,这是最后的可能性,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他要紧紧抓住,直到不得不放手。“他在厨房碗柜里藏了一大堆宝贝。来吧。” 他一步两级地跑下楼梯,两个朋友噔噔噔地跟在后面。声音那么大,跑过走廊时,把小天狼星母亲的肖像都吵醒了。 “脏货!泥巴种!渣滓!”她在后面尖叫。三个人冲进地下的厨房,把门重重地关上。 哈利冲过房间,在克利切的碗柜前打着滑煞住脚,拽开了柜门。家养小精灵睡过的那堆肮脏的旧毯子还在,可是不再闪闪发光地缀满克利切搜集的小摆设。只有一本旧版的《生而高贵:巫师家谱》。哈利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抓起毯子抖了又抖。一只死老鼠掉了出来,惨兮兮地滚到地上。罗恩呻吟了一声,倒在一把椅子上。赫敏闭上了眼睛。 “还没有完,”哈利说,他提高嗓门叫道,“克利切!” 啪的一声,哈利极不情愿地从小天狼星名下继承的家养小精灵出现了。他站在冷冰冰、空荡荡的壁炉前:瘦瘦小小,只有半人高,苍白的皮肤打着褶垂下来,蝙蝠般的耳朵里冒出大量白毛。他仍穿着他们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块肮脏的抹布,投向哈利的轻蔑眼神表明他对换主人的态度也和衣着一样没有改变。 “主人,”克利切用他那牛蛙嗓子嘶哑地说,低低地鞠了一躬,对着膝盖嘀咕道,“回到我女主人的老宅,带着败类韦斯莱和泥巴种——” “我禁止你叫任何人‘败类’或是‘泥巴种’。”哈利吼道,就算这家养小精灵没有把小天狼星出卖给伏地魔,他也会觉得克利切那长长的鼻子和充血的眼睛极不可爱。 “我有话问你,”哈利说,他低头望着小精灵,心跳加快了,“我命令你如实回答,明白吗?” “是,主人。”克利切说,又低低地鞠了一躬。哈利看到他的嘴唇在无声地蠕动,无疑是在默念现在禁止他说的侮辱性的话语。 “两年前,”哈利说道,心脏咚咚地撞击着肋骨,“楼上客厅里有一个挺大的金挂坠盒,被我们扔掉了,你有没有把它捡回来?” 片刻的沉默,克利切直起身子注视着哈利的面庞,然后说:“捡回来了。” “它现在在哪儿?”哈利欣然问道,罗恩和赫敏也露出了喜色。 克利切闭上眼睛,似乎不忍看到他们对他下一个词的反应。 “没了。” “没了?”哈利失声叫道,喜悦一下子泄去,“你说什么,挂坠盒没了?” 小精灵哆嗦着,摇摇晃晃。 “克利切,”哈利厉声说,“我命令你——” “蒙顿格斯·弗莱奇,”小精灵嘶声说,仍然紧闭双眼,“都被蒙顿格斯·弗莱奇偷走了:贝拉小姐和西茜小姐的照片、我女主人的手套、一级梅林勋章、有家族饰章的高脚杯,还有,还有——” 克利切大口喘气,干瘪的胸脯急剧起伏,然后他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 “——还有挂坠盒,雷古勒斯少爷的挂坠盒,克利切犯了错误,克利切没能执行少爷的命令!” 哈利本能地做出反应:当克利切冲向立在炉边的拨火棍时,他扑到小精灵身上,把他压住。赫敏的尖叫和克利切的哭喊混在一起,但哈利的吼声比它们都响:“克利切,我命令你不许动!” 他感到小精灵僵住了,才放开手。克利切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泪水从凹陷的眼窝里哗哗涌出。 “哈利,让他起来!”赫敏悄声说。 “好让他用拨火棍痛打自己?”哈利不以为然地说,在小精灵旁边跪了下来,“我可不想。好了,克利切,我要听真话:你怎么知道蒙顿格斯·弗莱奇偷走了挂坠盒?” “克利切看到的!”小精灵叫道,泪水顺着他的长鼻子流进咧开的嘴巴里,可以看到一口发灰的牙齿,“克利切看到他从克利切的碗柜里出来,捧的全是克利切的宝贝,克利切叫那个窃贼站住,可是蒙顿格斯·弗莱奇哈哈大笑,跑——跑……” “你说那挂坠盒是‘雷古勒斯少爷的’,”哈利说,“为什么?它是哪儿来的?雷古勒斯跟它有什么关系?克利切,坐起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那个挂坠盒,还有雷古勒斯跟它的关系!” 那小精灵坐了起来,蜷成一团,把潮湿的面孔夹在膝盖之间,开始前后摇晃。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发闷,但在安静的、有回音的厨房里听得相当清楚。 “小天狼星少爷逃走了,走了倒好,因为他是个坏孩子,他那些不上规矩的行为让我的女主人伤透了心。但雷古勒斯少爷有自尊心,他知道布莱克这个姓氏和他纯正的血统意味着什么。许多年里他经常谈到黑魔王,黑魔王要让巫师不必再躲躲藏藏,而能出来统治麻瓜和麻瓜的后代……雷古勒斯少爷十六岁时,加入了黑魔王的组织,他那么自豪,那么自豪,那么快乐,能够效力于……" “一年之后,有一天,雷古勒斯少爷到厨房里来看望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爷一直都喜欢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爷说……他说……” 年迈的小精灵摇晃得更快了。 “……他说黑魔王要一个小精灵。” “伏地魔要一个小精灵?”哈利问道,回头看看罗恩和赫敏,他们俩也和他一样困惑。 “哦,是的,”克利切痛苦地说,“雷古勒斯少爷贡献了克利切。这是一种荣耀,雷古勒斯少爷说,是他本人和克利切的荣耀。克利切必须去做黑魔王要他做的一切事情……然后回——回家。” 克利切摇晃得更快了,呼吸变成了抽泣。 “于是克利切到了黑魔王那里。黑魔王没有告诉克利切要干什么,而是把克利切带到海边的一个山洞里。那是个大岩洞,洞中有一片黑色的大湖……” 哈利颈后的汗毛竖了起来,克利切嘶哑的声音似乎是从那黑色的水面上传来的。他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就像亲身经历的一样。 “……有一条船……” 当然有一条船,哈利知道那条船,幽灵般的绿色小船,被施了魔法,只能带一名巫师和一个牺牲品到湖心小岛。那么,伏地魔就是这样测试魂器的保护措施的:借助一个无足轻重的生命,一个家养小精灵…… “岛上有一个石——石盆,盛满魔药。黑——黑魔王让克利切喝……” 小精灵浑身发抖。 “克利切喝了,喝的时候看到好多恐怖的景象……克利切的五脏六腑都着火了……克利切喊雷古勒斯少爷救救他,喊女主人,可是黑魔王只是大笑……他逼克利切喝光了魔药……他把一个挂坠盒丢进空盆中……又在盆里加满魔药。" “然后黑魔王上船走了,把克利切留在岛上……” 哈利能看到那一幕。他看到伏地魔苍白的蛇脸消失在黑暗中,红红的眼睛冷酷地盯着那个痛苦打滚的小精灵。那小精灵几分钟后就会死亡,当他抵抗不住那魔药烧心造成的极度干渴……但到这里,哈利的想象进行不下去了,因为他想不通克利切是怎么逃出来的。 “克利切需要水,他爬到小岛边缘,去喝黑湖里的水……许多手,死人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把克利切拖了下去……” “你是怎么逃脱的?”哈利问道,听到自己声音像耳语,他并不奇怪。 克利切抬起他那丑陋的脑袋,用充血的大眼睛望着哈利。 “雷古勒斯少爷说过要克利切回家。”他说。 “我知道——可是你是怎么摆脱阴尸的呢?” 克利切似乎听不懂。 “雷古勒斯少爷说过要克利切回家。”他重复道。 “我知道,可是——” “哎呀,很明显是不是,哈利?”罗恩说,“他幻影移形了!” “可是……你没法通过幻影显形进出那个岩洞,”哈利说,“不然邓布利多——” “小精灵的魔法与巫师的魔法不同,是不是?”罗恩说,“我是说,他们可以在霍格沃茨幻影显形或移形,而我们不能。” 一阵静默,哈利回味着这句话。伏地魔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正当他想到这里时,赫敏说话了,声音冰冷。 “当然啦,伏地魔对家养小精灵的行为是不屑一顾的,就像所有把小精灵当畜牲的纯血统巫师那样……他永远不会想到小精灵也许具备他所没有的魔法。” “家养小精灵的最高法律就是主人的命令,”克利切唱歌般地说,“主人叫克利切回家,克利切就回家了……” “那么,你做了命令你做的事,是吗?”赫敏温和地问,“一点也没有违反命令?” 克利切点点头,摇晃得更快了。 “那你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哈利问,“当你把事情告诉主人之后,雷古勒斯怎么说?” “雷古勒斯少爷非常担心,非常担心。”克利切嘶声叫道,“雷古勒斯叫克利切躲起来,不要离开家门。然后……过了一阵子……一天夜里,雷古勒斯少爷到碗柜来找到了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爷显得很奇怪,不像平常的样子,克利切看得出他心里很乱……少爷叫克利切带他到岩洞去,就是克利切跟黑魔王去过的那个岩洞……” 于是他们就出发了,哈利能清楚地想象出,一个惊恐万分的衰老的小精灵,和那个精瘦黝黑、与小天狼星如此相像的找球手……克利切知道怎样打开地下岩洞的秘密入口,知道怎样让小船浮上来,这次是跟他热爱的雷古勒斯一起驶向那盛有魔药的小岛…… “他让你喝了魔药?”哈利反感地问。 克利切摇摇头,痛哭失声。赫敏捂住了嘴巴: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雷——雷古勒斯少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坠盒,跟黑魔王的那个一样,”克利切说,泪水顺着他的长鼻子两边哗哗地流淌,“他叫克利切拿着它,等石盆干了之后,把挂坠盒掉换一下……” 克利切的抽泣变得粗重刺耳,哈利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懂他的话。 “他命令——克利切离开——不要管他。他叫克利切——回家——不许对女主人说——他做的事——但是必须摧毁——第一个挂坠盒。然后他就喝了——喝干了魔药——克利切掉换了挂坠盒——眼睁睁看着……雷古勒斯少爷……被拖到水下……然后……” “哦,克利切!”赫敏哀叫道,她哭了,跪在小精灵身边,想拥抱他。小精灵马上站了起来,直往后躲,带着明显的厌恶。 “泥巴种碰了克利切,克利切不允许,女主人会怎么说啊?” “我说过不许叫她‘泥巴种’!”哈利吼道,可是小精灵已经在惩罚自己了:他扑倒在地,把头往地板上撞着。 “拦住他——拦住他!”赫敏叫起来,“哦,你们现在还看不到这是多么残忍吗,他们只能服从!” “克利切——停止,停止!”哈利高喊。 小精灵躺在地上,喘着气,浑身发抖,鼻子周围亮晶晶的全是绿色黏液,苍白的额头已经肿起一个大包,眼睛红肿充血,泪汪汪的。哈利从没见过如此可怜的景象。 “那么,你把挂坠盒带回了家,”他狠狠心继续问,决心要了解全部经过,“试着摧毁它了吗?” “克利切没法在它上面留下一点痕迹。”小精灵难过地说,“克利切试了所有的办法,所有的办法,可是没有一个,没有一个成功……盒子上有那么多强大的魔法,克利切相信只有从里面才能摧毁它,可是它打不开……克利切惩罚自己,重新再试,又惩罚自己,重新再试。克利切没能执行命令,克利切摧毁不了挂坠盒!女主人悲伤得发了疯,因为雷古勒斯少爷失踪了,克利切不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能,因为雷古勒斯少爷禁——禁止他对家——家里人说岩——岩洞里的事……” 克利切泣不成声,赫敏望着克利切,也泪流满面,可是不敢再碰他。就连对克利切毫无好感的罗恩也显得有些不安。哈利跪坐起来,甩甩头,想让脑子清楚一些。 “我搞不懂你,克利切,”他开口道,“伏地魔想害死你,雷古勒斯又为打败伏地魔而死,可你却甘愿把小天狼星出卖给伏地魔?甘愿到纳西莎和贝拉特里克斯那里,给伏地魔通风报信……” “哈利,克利切不是那么想的,”赫敏用手背擦着眼睛说,“他是个奴隶,家养小精灵受惯了粗鲁的,甚至残暴的待遇。伏地魔对克利切做的事情并不那么罕见。巫师间的战争对克利切这样的小精灵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忠于对他好的人,布莱克夫人想必是如此,雷古勒斯当然也是,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他们效命,并完全接受了他们的信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哈利正待争辩,她已经说道,“雷古勒斯思想转变了……但他似乎并未向克利切解释,是不是?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保持纯血统的老观念,克利切和雷古勒斯的家人都会更安全,雷古勒斯是想保护他们。” “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对克利切态度很恶劣,哈利。那样看着我也没有用,你知道这是事实。小天狼星住到这里来时,克利切已经独自生活了很长时间,他也许正渴望一点温情,我相信‘西茜小姐’和‘贝拉小姐’对克利切相当亲切,于是他便愿意帮忙,说出了她们想知道的一切。我一直说巫师要为他们对待家养小精灵的方式付出代价,看,伏地魔付出了代价……还有小天狼星。” 哈利无言以对,看着克利切躺在地上哭泣,他想起邓布利多在小天狼星刚刚去世几小时后说的话:我认为小天狼星从没把克利切看作是跟人类拥有同样敏感情绪的一种生物…… “克利切,”过了一会儿哈利说道,“当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嗯……请坐起来。” 好几分钟后,克利切才打着嗝儿安静下来。他撑着坐了起来,像小孩子似的用拳头揉着眼睛。 “克利切,我要请你做一件事。”哈利说,望了望赫敏,希望得到支持。他想把命令说得和蔼些,但又不能假装这不是个命令。不过,他语气的变化似乎赢得了她的赞成,她鼓励地微笑着。 “克利切,我要请你,去找到蒙顿格斯·弗莱奇。我们需要查明那个挂坠盒——雷古勒斯少爷的挂坠盒在哪儿。这真的很重要。我们想完成雷古勒斯少爷未完成的事。我们想——嗯——想确保他没有白死。” 克利切放下拳头,抬头望着哈利。 “找到蒙顿格斯·弗莱奇?”他嘶哑地说。 “把他带到格里莫广场来,”哈利说,“你觉得能为我们办这件事吗?” 克利切点点头,爬了起来。哈利灵机一动,掏出海格送的皮袋子,取出那个假魂器,那个冒牌的挂坠盒,里面有雷古勒斯给伏地魔的字条。 “克利切,我,呃,希望你收下这个,”他把挂坠盒塞进小精灵的手中,“这是雷古勒斯的,我相信他会愿意把它给你,以感谢你——” “过头了,伙计。”罗恩说。小精灵一看到挂坠盒,发出一声又是吃惊又是痛苦的号叫,再次瘫倒在地。 他们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使克利切平静下来,自己竟能得到一件布莱克家族的遗物,小精灵激动得膝盖发软,站都站不住了。当他终于能蹒跚几步时,他们陪他走到碗柜前,看着他把挂坠盒仔细地藏在脏毯子里,并向他保证说,他离开期间他们一定会好好保护它。小精灵分别向哈利和罗恩低低地鞠了一躬,甚至朝赫敏滑稽地抽搐了一下,也许是试图行一个礼,随后便在熟悉的啪的一声中幻影移形了。 第180章贿赂 既然克利切能摆脱满湖的阴尸,那么哈利相信,克利切抓回蒙顿格斯至多也只要几小时。他一上午都满怀期待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而,克利切上午没有回来,下午也没有。到了傍晚,哈利感到灰心丧气,焦虑不安,而以发霉面包为主的晚饭也不能让人心情好一点儿,赫敏对它们试了许多变形的魔法,都没有成功。 克利切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回来。倒是有两个穿斗篷的人出现在12号门外的广场上,一直待到夜间,盯着这所他们并不能看见的房子。 “肯定是食死徒,”罗恩说,他和哈利、赫敏一起从客厅窗口向外窥视,“你说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吗?” “我想不知道,”赫敏说,但她显得有些害怕,“要是知道就会派斯内普来抓我们了,是不是?” “你说他是不是来过,中了穆迪的结舌咒?”罗恩问。 “是,”赫敏说,“不然他就会告诉那帮人怎么进来了,对不对?但他们也许是在等我们现身,毕竟,他们知道哈利拥有这所房子。” “他们怎么——”哈利说。 “巫师的遗嘱都要经魔法部检查,记得吗?他们会知道小天狼星把这所房子留给你了。” 外面的食死徒增加了12号宅子中的不祥气氛。从韦斯莱先生的守护神来过之后,他们没有听到过格里莫广场以外任何人的音信,压抑感开始表现出来。罗恩烦躁不安,多了个爱玩衣袋里那个熄灯器的恼人习惯,这让赫敏大为不满,她一边读着《诗翁彼豆故事集》一边等待克利切,很是讨厌灯光忽明忽暗。 “你别玩了行不行!”克利切离开后的第三个晚上,客厅的灯光又一次被吸走时,赫敏嚷道。 “对不起,对不起!”罗恩咔哒一摁熄灯器,把灯点亮,“我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能找点有用的事做做吗?” “什么事?看童话书?” “这本书是邓布利多留给我的,罗恩——” “——他把熄灯器留给了我,也许我应该使用它!” 哈利受不了这种斗嘴,悄悄溜出了房间,下楼朝厨房走去。他经常去那里,因为他相信克利切最有可能在那里出现。但走到通往门厅的楼梯中间,他听见前门响起敲门声,接着是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哈利全身的每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他拔出魔杖,躲进那些小精灵脑袋旁边的阴影里等待着。门开了,他瞥见了外面路灯照亮的广场,一个穿斗篷的人影闪进门厅,关上了门。来人向前走了一步,穆迪的声音问道:“西弗勒斯·斯内普?”那个土灰色的身影从门厅尽头升起来,举着枯槁的手向来人扑去。 “杀你的不是我,阿不思。”一个镇静的声音说道。 恶咒解除了,土灰色的身影又一次爆炸了,灰尘弥漫,看不清来人。 哈利用魔杖指着灰尘中间。 “不许动!” 他忘记了布莱克夫人的肖像。他刚喊出声,帷幔马上掀开,那女人尖叫起来:“泥巴种,脏货,玷污了我的房子——” 罗恩和赫敏急忙冲下楼,像哈利一样举着魔杖,对准那个不速之客,那人现在举起双手站在楼下门厅中。 “别开火,是我,莱姆斯!” “哦,谢天谢地。”赫敏虚弱地说,把魔杖转向布莱克夫人,砰的一声,帷幔刷地拉上了,屋里安静下来。罗恩也垂下了魔杖,然而哈利没有。 “拿出证明!”他喊道。 卢平走进灯光中,仍然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我是莱姆斯·约翰·卢平,狼人,有时被称作月亮脸,是活点地图的四位作者之一,太太是尼法朵拉,通常叫唐克斯。我教过你怎样召出守护神,哈利,它是一头牡鹿。” “哦,没错,”哈利垂下了魔杖,“但我必须核查一下,是不是?” “作为你的前任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我完全同意必须核查。罗恩、赫敏,你们不应该这么快就放松警惕。” 他们向他奔过去。卢平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斗篷,看上去疲惫不堪,但很高兴见到他们。 “没见到西弗勒斯?”他问。 “没有,”哈利说,“怎么样?大家都好吗?” “都好!”卢平说,“但我们都受到了监视。外面广场上有两个食死徒——” “——我们知道——” “——我必须正好幻影显形到前门台阶顶上,才能确保他们不会看到我。他们不可能知道你们在这儿,不然肯定会派更多的人来。他们在所有与你有联系的地方都设了岗哨,哈利。到楼下去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们,也想知道你们离开陋居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下到厨房里,赫敏用魔杖指了指炉栅,火苗立刻蹿起,在冷硬的石墙上造成舒适的幻觉,在木质长桌上映出火光。卢平从旅行斗篷里掏出几瓶黄油啤酒,四人坐了下来。 “我本来三天前就要来的,可是得甩掉盯梢的食死徒。”卢平说,“那么,婚礼之后你们就直接来这儿了?” “没有,”哈利说,“是在托腾汉宫路的咖啡馆遭遇两个食死徒之后才来的。” 卢平把大半瓶黄油啤酒洒到了胸前。 “什么?” 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讲完之后,卢平一脸惊骇。 “可是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了你们呢?要跟踪幻影显形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他消失时抓住他!” “他们也不大可能恰好那个时候在托腾汉宫路散步,是不是?”哈利说。 “我们想过,”赫敏试探地说,“哈利是不是还带着踪丝?” “不可能!”卢平说,罗恩露出得意之色,哈利大大松了口气,“首先,如果他还带着踪丝,他们就会确定他在这里,是不是?可是我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跟到了托腾汉宫路,这令人担心,真令人担心。” 他显得忧心忡忡,但在哈利看来,这个问题还可以放一放。 “说说我们走后发生的事吧,自从罗恩的爸爸说全家平安之后,我们什么消息也没有。” “哦,金斯莱救了我们,”卢平说,“多亏他报信,许多客人都在那帮人赶到之前幻影移形了。” “那帮人是食死徒还是魔法部的?”赫敏插进来问。 “都有。他们现在实际上是一回事了,”卢平说,“有十来个人,但他们不知道你在场,哈利。亚瑟听到传言说,他们在杀死斯克林杰之前,曾经给他用刑拷问过你的下落,如果真有此事,他没有出卖你。” 哈利看了看罗恩和赫敏,他们俩的表情反映出他所感到的震惊与感激。他从来都不怎么喜欢斯克林杰,但如果卢平说的是真事,那斯克林杰最后的行为却是竭力保护哈利。 “食死徒把陋居搜了个底朝天,”卢平接着说,“他们发现了食尸鬼,但不愿靠近——后来又把我们那些没走的审问了几小时。他们想得到你的消息,哈利,但是当然啦,除了凤凰社成员之外,没人知道你曾经在那里。 “在搅乱婚礼的同时,更多的食死徒闯进全国每一户与凤凰社有联系的家庭。没人死亡,”他不等他们询问就忙说,“可是那帮人很粗暴,烧掉了德达洛·迪歌的房子,可是你们知道他不在那儿。他们还对唐克斯一家用了钻心咒,也是试图问出你去过他们家之后的下落。他们没事——显然有些虚弱,但其他都还好。” “食死徒穿破了所有那些防护咒?”哈利问道,想起他坠落在唐克斯父母家花园的那天夜里,它们曾是多么有效。 “你必须明白,哈利,食死徒现在有整个魔法部撑腰了,”卢平说,“他们可以使用残酷的魔法,而不用担心被发现和逮捕。他们穿破了我们所施的所有防护咒,进来之后,也毫不掩饰他们的来意。” “他们为酷刑拷问哈利的下落找了什么借口吗?”赫敏问,声音有些尖锐。 “嗯,”卢平犹豫了一下,掏出了一张折叠的《预言家日报》。 “看看吧,”他说着,把报纸从桌面推给哈利,“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这就是他们搜捕你的借口。” 哈利展开报纸,一张他的大照片占满了头版的篇幅。几个大字突出在照片上: 通缉追查 阿不思·邓布利多死因 罗恩和赫敏气愤地叫了起来,但哈利没说话。他把报纸推到一边,不想再看。他知道里面会怎么说。除了当时在塔顶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是谁杀死了邓布利多,而且丽塔·斯基特已经告诉魔法界,邓布利多坠楼后不久,便有人看到哈利逃离了现场。 “对不起,哈利。”卢平说。 “这么说,食死徒也控制了《预言家日报》?”赫敏愤怒地问。 卢平点点头。 “可是人们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政变很平稳,几乎无声无息,”卢平说,“斯克林杰遇害的官方说法是他辞职了,接替他的是皮尔斯·辛克尼斯,被施了迷魂咒。” “伏地魔为什么不自封为魔法部长呢?”罗恩问道。 卢平笑了。 “他用不着,罗恩。他实际上就是部长,何必要坐在部里的办公桌后面呢?他的傀儡辛克尼斯处理日常事务,让伏地魔得以把势力延伸到魔法部之外。" “许多人自然推测到了发生的事情:几天来魔法部的政策变化太大了,他们私下里说一定是伏地魔在幕后指使。但问题就在这里,他们只是私下里说,不敢互相交心,不知道谁可以相信。他们不敢畅所欲言,怕万一怀疑的情况属实,家人会受到迫害。伏地魔这一着棋非常聪明。宣布篡位也许会引来公开的反抗,躲在幕后却能造成迷惑、猜疑和恐惧。” “魔法部政策的显著变化,”哈利说,“也包括让魔法世界警惕我而不是伏地魔吗?” “这确实是其中的一部分,”卢平说,“这是一手绝招。邓布利多死后,你——大难不死的男孩——必然会成为反抗伏地魔的象征和号召。而通过暗示你与老英雄之死有干系,伏地魔不仅可以悬赏缉拿你,而且在许多本来可能维护你的人中间撒下了怀疑和恐惧的种子。 “与此同时,魔法部开始排查麻瓜的后代。” 卢平指着《预言家日报》。 “看第2版。” 赫敏翻开报纸,脸上带着看《尖端黑魔法揭秘》时一样厌恶的表情。 “‘麻瓜出身登记,’”她念道,“‘魔法部正在对所谓“麻瓜出身”进行调查,以便了解他们是如何拥有魔法秘密的。 “‘神秘事务司最新研究显示,魔法只能通过巫师的生育遗传。由此可见,如果没有验证确凿的巫师血统,所谓麻瓜出身的人就可能是通过盗窃或暴力而获取魔法能力的。'" “‘魔法部决心根除这些盗用魔法能力者,为此邀请每一位所谓麻瓜出身的人到新任命的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面谈。’” “人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罗恩说。 “它已经发生了,罗恩,”卢平说,“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有麻瓜出身的人被抓了。” “可是他们怎么可能‘盗窃’魔法呢?”罗恩问,“真是神经病。要是能盗窃魔法的话,就不会有哑炮了,是不是?” “我理解,”卢平说,“可是,你必须证明你至少有一位巫师血统的近亲,否则就会被认为是非法获得魔法能力的,就要受到惩罚。” 罗恩看了看赫敏,说道:“如果纯血和混血的巫师发誓说某个麻瓜出身的人是自己的亲戚呢?我可以对所有的人说赫敏是我表姐——” 赫敏双手拉住罗恩的手,紧紧地握着。 “谢谢你,罗恩,可是我不能让你——” “你没有选择,”罗恩激动地说,也紧攥着她的手,“我要教你熟悉我的家谱,这样你就不怕提问了。” 赫敏颤声笑了一下。 “罗恩,我想这已经不重要,因为我们在跟全国第一通缉犯哈利·波特一起逃亡。要是我回到学校,情况就不一样了。伏地魔对霍格沃茨有什么计划吗?”她问卢平。 “现在每个少年巫师都必须入学,”他答道,“昨天宣布的。这是一个变化,因为以前从来不是强制性的。当然,几乎所有英国巫师都在霍格沃茨上过学,但父母有权让子女在家自学或到国外留学。而现在这样,伏地魔就能把所有的巫师从小就置于他的监视之下。这也是清除麻瓜出身者的办法之一,因为学生必须持有血统证明——表明他们已向魔法部证明自己的巫师血统,才能获准入学。” 哈利感到恶心而愤怒:此刻有多少十一岁的孩子正在兴高采烈地翻看新买的魔法书,却不知他们永远也见不到霍格沃茨,甚至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这……这……”他语塞了,找不到话能够表达他所感到的恐怖,但卢平轻声说:“我知道。” 卢平迟疑了一下。 “如果你不能证实,我可以理解,哈利,但凤凰社的印象是邓布利多给你留下了一个使命。” “是的,”哈利答道,“罗恩和赫敏也知道,他们要跟我一起去。” “能不能告诉我这使命是什么?” 哈利望着那张过早刻上皱纹的脸庞,浓密但已花白的头发,希望自己能有别的回答。 “我不能,莱姆斯,对不起。如果邓布利多没有告诉你,我想我也不能说。”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卢平显得有些失望,“但我仍然可以对你有些用处。你知道我的身份和能耐。我可以与你们同行,提供保护。不用对我说你们在干什么。” 哈利犹豫着,这是个非常诱人的提议,虽然他想象不出,如果卢平整天跟着他们,怎么还能对他保密下去。 赫敏却显得有些疑惑。 “唐克斯呢?”她问。 “她怎么啦?”卢平说。 “哎呀,”赫敏皱眉道,“你们结婚了!你要跟我们走,她怎么想呢?” “唐克斯会很安全的,”卢平说,“住在她父母家。” 卢平的语气有一点怪,几乎有些冷淡。再说,唐克斯继续躲在她父母家里也有点不正常,她毕竟是凤凰社成员,据哈利所知,她可能希望投身于积极的行动中。 “莱姆斯,”赫敏试探地说,“一切都好吗……我是说……你和——” “一切都好,谢谢你,”卢平刻板地说。 赫敏脸红了,又是一阵沉默,气氛拘束而尴尬,然后卢平像强迫自己承认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那样说道:“唐克斯怀孕了。” “哦,太好了!”赫敏尖叫道。 “真棒!”罗恩热情地说。 “恭喜呀。”哈利说。 卢平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上去像做了个鬼脸,又说:“那么……你们接受我的提议吗?三个人可以变成四个人吗?我不相信邓布利多会反对。毕竟,他曾任命我做你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我必须告诉你们,我相信此行要面对许多人从没见过的和想象不到的邪恶魔法。” 罗恩和赫敏都望着哈利。 “嗯——我想问清楚,”他说,“你想把唐克斯留在她父母家,自己跟我们走?” “她在那儿非常安全,他们会照料她的。”卢平说,他语气坚决得近乎冷漠,“哈利,我相信詹姆也会希望我守护着你。” “嗯,”哈利缓缓地说,“我不这样想。我倒相信我父亲会希望知道你为什么不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卢平脸上失去了血色。厨房里的温度好像降低了十度。罗恩环顾着这个房间,好像有人命令他要记住它似的,赫敏的目光在哈利和卢平之间来回移动。 “你不明白。”卢平终于说。 “那就解释吧。”哈利说。 卢平咽了口唾沫。 “我——我和唐克斯结婚是个严重的错误,我丧失了理智,事后一直非常后悔。” “噢,”哈利说,“所以你就要抛弃她和孩子,跟我们跑掉?” 卢平跳了起来,椅子都翻倒了。他那样狂暴地瞪着他们,哈利第一次在他那张人脸上看到了狼的影子。 “你不明白我对我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做了什么吗?我根本不该和她结婚,我把她变成了被人排斥的人!” 卢平一脚踢开被他弄翻的椅子。 “你们看到我都是在凤凰社里,或者是在霍格沃茨,在邓布利多的庇护之下!你们不知道大多数巫师怎样看待我的同类!知道我的情况之后,他们几乎都不肯跟我说话!你们没有看见我所做过的一切吗?就连她的家人也排斥我们的婚姻,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狼人呢?还有孩子——孩子——” 卢平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好像精神错乱了。 “我的同类通常是不生育的!孩子会跟我一样,我知道肯定会的——我怎么能原谅自己?明知自己的情况却仍然把它遗传给一个无辜的婴儿。即使奇迹发生,孩子不像我这样,那么没有一个永远让他羞耻的父亲岂不更好,好一百倍!” “莱姆斯!”赫敏轻声说,热泪盈眶,“别这么说——怎么会有孩子为你感到羞耻呢?” “哦,说不准,赫敏,”哈利说,“我就会为他感到羞耻。” 哈利不知自己哪来的火气,他也气得站了起来。卢平的表情好像哈利打了他一样。 “如果新政权认为麻瓜出身都是坏的,”哈利说,“他们对一个父亲是凤凰社成员的狼人混血儿又会怎样呢?我父亲是为保护我母亲和我而死的,你觉得他会叫你抛弃你的孩子,去跟我们一起冒险吗?” “你——你怎么敢?”卢平说,“这不是追求——不是追求冒险或个人出风头——你怎么敢说出这种——” “我认为你觉得自己英勇无畏,”哈利说,“你幻想步小天狼星的后尘——” “哈利,别说了!”赫敏恳求道,可是哈利继续瞪着卢平惨白的面孔。 “我真不能相信,”哈利说,“教我打败摄魂怪的人——是个懦夫。” 卢平拔魔杖的动作太快了,哈利刚来得及抓到自己的魔杖,就听砰的一声,感到自己像被猛击了一下,身子向后飞去,撞在厨房的墙上,然后滑到地上。他瞥见卢平的斗篷后摆消失在门口。 “莱姆斯,莱姆斯,回来!”赫敏叫道,但卢平没有回答。片刻后,他们听到前门重重地关上了。 “哈利!”赫敏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 “有什么不能的。”哈利说着站了起来,感到脑袋撞在墙上的地方正在肿起一个包。他仍然气得浑身发抖。 “别那样看着我!”他没好气地对赫敏说。 “你别又冲她来!”罗恩吼道。 “不要——不要——我们不能吵架!”赫敏冲到他们俩中间说。 “你不该对卢平说那样的话。”罗恩责备哈利说。 “他自找的。”哈利说。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小天狼星穿过帷幔倒下;伤残的邓布利多悬在空中;一道绿光和他母亲哀求的声音…… “身为父母,”哈利说,“不应该离开自己的孩子,除非——除非是迫不得已。” “哈利——”赫敏伸出一只抚慰的手,但他一耸肩甩掉了,走到一边,盯着赫敏变出的火苗。他曾经通过那个壁炉和卢平说过话,希望能恢复对詹姆的信心,卢平给了他安慰。现在,卢平那痛苦、苍白的面容好像正在他面前晃动,一阵悔恨涌上心头,他感到非常难受。罗恩和赫敏都没有说话,但哈利觉得他们肯定在他背后面面相觑,无声地交流。 他转过身,看见他们俩慌忙望向别处。 “我知道我不应该叫他懦夫。” “你是不应该。”罗恩马上说。 “可他的行为像懦夫。” “但是……”赫敏说。 “我知道,”哈利说,“但如果这能让他回到唐克斯身边,还是值得的,是不是?” 他无法消除语气中的恳求。赫敏露出同情的样子,罗恩则不置可否。哈利低头看着脚,想着自己的父亲。詹姆会支持哈利对卢平说那样的话吗,还是会因为儿子那样对待他的老朋友而生气呢? 寂静的厨房似乎在嗡嗡作响,带着刚才那一幕的震动和罗恩、赫敏无言的谴责。卢平带来的《预言家日报》还搁在桌上,哈利的面孔在头版上呆望着天花板。他走过去坐下,随手翻开报纸,假装在读,可是读不进去,脑子里还满是和卢平冲突的场面。他能肯定罗恩和赫敏在报纸的另一面又开始了无声的交流。他很响地翻动报纸,邓布利多的名字跳入了眼帘。他好一会儿才看明白那张照片,是一张全家合影。照片下面写着:邓布利多一家,左起:阿不思、珀西瓦尔(抱着刚出生的阿利安娜)、坎德拉和阿不福思。 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哈利仔细盯着这张照片。邓布利多的父亲珀西瓦尔是个英俊的男子,一双眼睛在这张褪色的老照片上似乎仍闪着光芒。婴儿阿利安娜比一块面包大不了多少,也看不出更多的面部特征。母亲坎德拉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髻,五官有如刀刻一般。尽管她穿着高领缎袍,但那黑眼睛、高颧骨和挺直的鼻梁令哈利联想到了印第安人。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穿着一式的花边领短上衣,留着一式的披肩发。阿不思看上去大几岁,但其他方面两个男孩看上去非常相似,因为这是在邓布利多的鼻梁被打断和他开始戴眼镜之前。 一家人看上去相当幸福美满,安详地在报纸上微笑。婴儿阿利安娜的胳膊在襁褓外模糊地挥舞。哈利在照片的上方看到了一行标题: 独家摘录——即将出版的邓布利多传记 丽塔·斯基特著 哈利心想反正不可能让自己的情绪更糟了,便读了起来: 坎德拉·邓布利多个性自尊而高傲,在丈夫珀西瓦尔被逮捕并关入阿兹卡班之事公之于众后,无法忍受继续住在沃土原。于是她决定举家搬到戈德里克山谷,那个村子后来出了名,因为它就是哈利·波特奇迹般地逃脱神秘人魔掌的地方。 像沃土原一样,戈德里克山谷也聚居了许多巫师家庭,但坎德拉一户也不认识,所以不会像在原来村子里那样总有人对她丈夫的罪行感到好奇。她多次拒绝新邻居的友好表示,很快使自己一家与外界隔绝了。 “我带了一批自己做的锅形蛋糕过去欢迎她,她当着我的面关上了门。”巴希达·巴沙特说,“他们搬来的第一年,我只见过两个男孩。要不是冬天里有一次,我在月光下摘悲啼果,看到坎德拉领着阿利安娜走进后花园,我根本不会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她妈妈带她绕草坪走了一圈,一直紧紧抓着她,然后就领回屋去了。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坎德拉认为搬到戈德里克山谷是隐藏阿利安娜的良机,这件事她或许已经筹划多年。时机很重要,阿利安娜消失时刚刚七岁,而许多专家认为七岁是魔法能力应该显露的年龄。没有一位在世的人记得阿利安娜显示过丝毫的魔法能力。由此可见,坎德拉决定隐瞒女儿的存在,而羞于承认她生了一个哑炮。当然,离开认识阿利安娜的朋友和邻居,囚禁她就容易得多了。此后知道阿利安娜存在的人屈指可数,都是能保守秘密的,其中包括她的两个哥哥,他们用母亲教的话挡住尴尬的问题:“我妹妹身体太弱,上不了学。” 下星期:阿不思·邓布利多在霍格沃茨——获奖与假象。 哈利想错了:报上的内容实际上让他情绪更糟了。他看着照片上那表面幸福的一家人。是真的吗?怎么才能知道?他想去戈德里克山谷,即使巴希达已经不能与他交谈,他也想去看看自己和邓布利多都曾经失去亲人的那个地方。他正要放下报纸问问罗恩和赫敏的想法,厨房里突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三天来第一次,哈利把克利切忘得干干净净,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卢平冲回来了。一瞬间,哈利搞不清椅子旁边这团扭打着的胳膊和腿是怎么回事,他急忙站起身。克利切挣脱出来,低低地鞠了一躬,嘶哑地说:“克利切把小偷蒙顿格斯·弗莱奇抓回来了,主人。” 蒙顿格斯挣扎着爬起来,抽出了魔杖。但赫敏比他更快。 “除你武器!” 蒙顿格斯的魔杖飞到空中,被赫敏接住。他疯狂地朝楼梯冲去,罗恩把他撂倒了。蒙顿格斯摔到石板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干吗?”他吼道,扭动身体想挣脱罗恩,“我干什么了?派一个该死的家养小精灵来抓我。你们搞什么鬼,我干什么了,放开我,放开我,不然——” “你没有资格威胁谁了,”哈利说着把报纸扔到一边,几步走到厨房那头,跪在蒙顿格斯旁边。罗恩喘着气爬起来,哈利沉着地用魔杖指着蒙顿格斯的鼻子,这家伙散发着臭烘烘的汗味和烟味,头发纠结,袍子上污渍斑斑。 “克利切道歉,抓小偷回来迟了,主人。”小精灵嘶声说道,“弗莱奇善于躲避抓捕,有许多窝穴和同伙。不过,克利切最后还是堵住了这个小偷。” “你做得很好,克利切。”哈利说。小精灵低低地鞠躬。 “好,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哈利对蒙顿格斯说。这家伙立刻叫了起来:“我吓坏了,行了吧?我从来就没想参加。别生气,伙计,可我从来没有自愿为你去死,当时可是该死的神秘人朝我飞了过来啊,谁都会逃走的,我一直说我不想干——” “告诉你一下,我们其他人没有一个幻影移形的。”赫敏说。 “嗯,你们是一帮他娘的英雄,是不是,可我从没假装说我打算搭上性命——” “我们对你为什么丢下疯眼汉逃跑不感兴趣,”哈利把魔杖凑近蒙顿格斯那双肿胀充血的眼睛,“我们已经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渣子。” “那为什么家养小精灵缠住我不放?难道又是那些杯子的事儿?我一个也没有了,不然你们可以拿去——” “也不是那些杯子的事儿,不过有点靠谱了,”哈利说,“闭上嘴巴听着。” 能有点事情做做,能从某人那里问出一点实情,感觉真不错。哈利的魔杖现在离蒙顿格斯的鼻梁如此之近,这家伙的眼睛都成了对眼。 “当你掳走这所房子里值钱的东西时——”哈利说道。 但蒙顿格斯又打断了他:“小天狼星从来不在意那些垃圾——” 脚板啪啪作响,黄铜的光一闪,响亮的哐当一声,伴着痛苦的号叫:克利切冲过去用长柄锅狠狠敲了一下蒙顿格斯的脑袋。 “叫他住手,叫他住手,应该把他关起来!”蒙顿格斯畏缩着叫道,克利切又举起了那只厚底锅。 “克利切,不要!”哈利高喊道。 克利切的瘦胳膊在沉重的锅子下颤抖,仍然高举着。 “再来一下行吗,哈利少爷,讨个彩头?” 罗恩笑了。 “我们需要他神志清楚,克利切,但如果他需要劝导的话,可以由你来执行。”哈利说。 “非常感谢您,主人。”克利切鞠了一躬,退后几步,浅色的大眼睛仍然憎恶地盯着蒙顿格斯。 “当你把这所房子里你能找到的值钱东西掳取一空时,”哈利重新说,“你从厨房碗柜里拿走了一批东西,其中有一个挂坠盒。”哈利突然嘴巴发干,他也能感到罗恩、赫敏的紧张和兴奋。“你把它弄哪儿去了?” “怎么?”蒙顿格斯问,“它很值钱吗?” “它还在你那儿!”赫敏叫道。 “不,不在了,”罗恩精明地说,“他在想当时是不是应该卖得更贵一点。” “更贵?”蒙顿格斯说,“那倒一点也不难……该死的,我不是送掉了吗?没法子啊。” “什么意思?” “我在对角巷卖货,那女人走过来问我有没有经销魔法制品的执照,该死的搅屎棍,她本来要罚我款,忽然看上了挂坠盒,就说拿那个顶了,放过我这一回,还说算我走运。” “那女人是谁?”哈利问。 “不知道,魔法部的老妖婆。” 蒙顿格斯皱眉想了一会儿。 “小矮个,头顶戴个蝴蝶结。” 他紧蹙着眉头,又加了一句,“看上去像只癞蛤蟆。” 哈利的魔杖失手掉下,打中了蒙顿格斯的鼻子,红色火星喷到他的眉毛上,眉毛着火了。 “清水如泉!”赫敏高叫,一股清水从她杖尖流出,浇在蒙顿格斯脸上,但他已呛得连咳带喘。 哈利抬起头,在罗恩和赫敏的脸上也看到了自己的震惊。他右手手背上的伤疤似乎又刺痛起来。 第181章魔法即强权 八月一天天过去了,格里莫广场中间那片荒草在阳光中枯萎,变脆变黄。12号的房客一直没有被周围人家发现,12号本身也不为人知。格里莫广场的麻瓜住户早已习惯了11号紧挨着13号的可笑错误。 但广场现在吸引了一小批好像对这个异常现象很感兴趣的来客。几乎每天都有一两个人来到格里莫广场,没有别的目的(或似乎如此),只为倚在面向11号和13号的栏杆上,凝视两座房子的连接处。每天来的窥视者都与前一天不同,不过他们似乎都不喜欢正常的服饰。路过这里的伦敦人大都看惯了奇装异服,所以也并不留意,只是偶尔有人回头看一眼,奇怪怎么有人在这样的大热天还穿着长斗篷。 窥视者似乎未能从守望中得到什么满足。偶尔有一个人兴奋地冲向前去,仿佛终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但又总是失望地退了回来。 九月的第一天,逗留在广场上的人比以前更多。六个穿着长斗篷的男人沉默警惕,像往常一样凝视着11号和13号房子,但他们等待的东西似乎仍然无影无踪。傍晚来临,意外地带来了几星期内第一场凉飕飕的阵雨,这时又出现了那种神秘时刻,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个歪脸男人指点着,离他最近的同伴——一个矮胖而苍白的男人跃向前去,但片刻之后,他们又恢复了先前静止的状态,显得懊丧而失望。 与此同时,在12号房中,哈利刚刚走进门厅。他刚才幻影显形到前门外台阶顶上时差点失去平衡,心想食死徒可能看到了他一时暴露在外的胳膊肘。他小心地关上前门,脱下隐形衣搭在手臂上,沿着昏暗的走廊匆匆朝通往地下室的门口走去,手里还捏着一份偷来的《预言家日报》。 还是那个低低的声音:“西弗勒斯·斯内普?”一阵阴风刮过,他的舌头卷缩了片刻。 “我没有杀死你。”舌头一松开,他就说道,然后屏住呼吸,土灰色的身影爆炸了。他一直下到通往厨房的楼梯中部,远离了炸出的灰尘。当布莱克夫人的叫声也听不见时,他才叫道:“有新闻,你们不喜欢的。” 厨房几乎认不出来了。现在所有东西的表面都焕然一新:铜锅和铜盘擦出了玫瑰色光泽,木头桌面也擦得发亮,晚餐的杯碟已经摆好,在炉火辉映下闪闪发光,欢乐的火苗上炖着一口大锅。但那快步迎向哈利的家养小精灵的变化比屋里的变化更大,他裹着一条雪白的毛巾,耳朵里的毛像棉絮一般洁白蓬松,雷古勒斯的挂坠盒在他瘦瘦的胸脯上跳动。 “请脱鞋,哈利少爷,洗过手再用晚餐。”克利切低沉沙哑地说,一边抓住隐形衣,疲惫地走过去把它挂到墙上,旁边还挂着好多件新洗的老式袍子。 “有什么情况?”罗恩担心地问。他和赫敏刚才在研究一沓笔记和手绘地图,把厨房长桌的一头都摊满了,但现在两人都看着哈利。哈利大步走过去,把报纸丢在他们的那堆羊皮纸上。 报上是一张大照片,一个熟悉的鹰钩鼻、黑头发的男子瞪着他们。上面的标题是: 西弗勒斯·斯内普接任霍格沃茨校长 “不可能!”罗恩和赫敏同时叫道。 赫敏动作最快,她抓起报纸大声念了起来。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资深魔药课教师,今日被任命为校长,该决定系这所古老学校的几项人事变动中最重要的一项。原麻瓜研究课教师已经辞职,将由阿莱克托·卡罗接任,她的哥哥阿米库斯将出任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我很高兴有机会维护我们最优秀的魔法传统和价值观——’就是杀人和割耳朵吧,我想!斯内普,校长!斯内普坐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梅林的裤子啊!”她尖声大叫,把哈利和罗恩都吓了一大跳。她从桌边蹦起来,冲出厨房,嘴里喊着:“我马上回来!” “‘梅林的裤子’?”罗恩似乎觉得好笑,“她准是气糊涂了。”他把报纸拉到面前,细看关于斯内普的文章。 “其他教师不会容忍的,麦格、弗立维和斯普劳特都知道真相,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死的。他们不会同意斯内普做校长的。卡罗兄妹是什么人?” “食死徒,”哈利说,“报纸里面有照片,斯内普杀死邓布利多时他们也在塔顶,所以都是狐朋狗党。而且,”哈利拉过一把椅子,激愤地说,“我看其他教师除了留下任教之外别无选择。如果魔法部和伏地魔都是斯内普的靠山,那么不是留下任教,就是到阿兹卡班蹲几年——这还算是运气好的。我估计他们会留下来设法保护学生。” 克利切端着大汤碗匆匆走到桌旁,把汤舀进洁净的小碗里,一边吹着口哨。 “谢谢,克利切,”哈利说着合上报纸,他不想看到斯内普的面孔,“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斯内普在哪儿了。” 他开始用勺子喝汤,自从得到雷古勒斯的挂坠盒之后,克利切的厨艺大大提高,今天的法式洋葱汤完全堪称哈利尝过的最好口味。 “还有好多食死徒在监视这幢房子,”他边吃边告诉罗恩,“比平时多,好像指望我们拖着箱子出去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似的。” 罗恩看了看表。 “我一整天都在想这事。它六小时前就开走了,不在车上感觉怪怪的,是不是?” 哈利仿佛看到那列红色的蒸汽机车,跟他和罗恩在空中追随它那次一样,闪闪发光地穿行在田野山岭之间,像一条蠕动的红色毛虫。他相信金妮、纳威和卢娜此刻正坐在一起,也许在猜测他、罗恩和赫敏在什么地方,或是在争论怎样才能破坏斯内普的新政权。 “刚才他们差点看见我回来。”哈利说,“我在台阶顶上没站稳,隐形衣滑开了。” “我每次都这样。哦,她来了,”罗恩扭过头去看赫敏走进厨房,“梅林最肥的三角短裤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了这个。”赫敏气喘吁吁地说。 她抱来个大像框,放到地上,从厨房柜子里抓过她的串珠小包,打开来把画往里塞。虽然这像框明显太大,但几秒钟后它也像那么多东西一样,消失在小包宽敞无比的肚子里了。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赫敏解释道,把小包扔在厨房桌子上,发出平常那种响亮沉重的撞击声。 “什么?”罗恩说,可是哈利懂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的肖像能在格里莫广场和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的两个像框间自由来去,斯内普现在肯定已坐在塔楼顶上那个圆形的房间,得意地占据了邓布利多那些精致的银色魔法仪器、石头冥想盆、分院帽,还有格兰芬多的宝剑——如果它未被转移的话。 “斯内普可以派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到这所房子里来打探情况。”赫敏向罗恩解释着,坐了下来,“现在让他打探去吧,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只能看到我手提包里的东西。” “这招儿高啊!”罗恩钦佩地说。 “谢谢。”赫敏微微一笑,把汤碗拉到面前,“哈利,今天还有什么情况?” “没什么了,”哈利说,“在魔法部门口侦察了七个小时,没发现那女人,但见到了你爸爸,罗恩,他看上去挺好的。” 罗恩点点头对这个消息表示感谢。他们一致认为在韦斯莱先生进出魔法部时跟他联络太危险了,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着部里的其他人员。不过,能够看到他也是一种安慰,即使他看上去十分紧张和焦虑。 “爸爸常说部里大多数人都用飞路网上班,”罗恩说,“所以我们没看到乌姆里奇,她不会走路的,她那么妄自尊大。” “那个可笑的老女巫和那个穿藏青色袍子的小男巫呢?”赫敏问。 “哦,对了,就是魔法维修保养处的那小子。”罗恩说。 “你怎么知道他在魔法维修保养处工作?”赫敏问,汤勺举在半空。 “爸爸说魔法维修保养处的人都穿藏青色袍子。” “可你没跟我们说过!” 赫敏放下汤勺,把哈利进来时她和罗恩正在研究的那沓笔记和地图拉到面前。 “这里没提到藏青色袍子,压根儿没提!”她焦急地翻着那些纸片说。 “好啦,真的有关系吗?” “罗恩,全都有关系!魔法部现在肯定是戒备森严,如果我们要溜进部里而不被人发现,每个小细节都很重要!我们已经重复了很多遍,我的意思是,侦察这么多趟有什么用,如果你都不告诉我们——” “我的天哪,赫敏,我只忘记了一件小事——” “你知不知道,现在对我们来讲,也许全世界再没有哪个地方比魔法部更危——” “我想我们应该明天就去。”哈利说。 赫敏目瞪口呆。罗恩喝汤呛着了。 “明天?”赫敏问道,“你不是认真的吧,哈利?” “我是,”哈利说,“我想,就算我们在魔法部门口再侦察一个月,也不会比现在准备更充分多少。拖得越久就会离挂坠盒越远。很可能乌姆里奇已经把它扔掉了,那玩意儿打不开。” “除非,”罗恩说,“她想办法打开了它,现在已经被它附身了。” “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她本来就够邪恶了。”哈利耸耸肩说。 赫敏咬着嘴唇,在那里沉思。 “我们知道了所有重要的情况,”哈利对赫敏说,“他们不再幻影显形出入魔法部,现在只有部里最高级人员的家里才能连接飞路网,这是罗恩听那两个小人物抱怨时说的。我们大致知道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在哪儿,因为你听到那个山羊胡对他的同伴说——” “‘我要上二层,多洛雷斯想见我。’”赫敏马上背诵道。 “正是,”哈利说,“而且我们知道进门要用那些可笑的硬币样的玩意儿,或是证明币,管它叫什么呢,因为我看到那个女巫向朋友借了一个——” “可我们没有!” “如果计划成功,我们就会有的。”哈利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哈利,我不知道……有那么多环节可能出错,那么多地方都要靠运气……” “即使我们再花三个月准备,也还是如此。”哈利说,“该采取行动了。” 从罗恩和赫敏的表情,哈利看出他们很害怕。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有信心,然而他相信已经到了该实施计划的时候。 过去的四个星期里,他们轮流穿着隐形衣去魔法部门口侦察,由于韦斯莱先生的关系,罗恩自幼对那里很熟。他们跟踪进去上班的部里人员,偷听人家谈话,并通过仔细观察摸清了哪些人会在每天同一时间单独出现。偶尔有机会从某人公文包里偷一份《预言家日报》。一点一点地,他们积攒成了此刻堆在赫敏面前的草图和笔记。 “好吧,”罗恩慢吞吞地说,“假设我们明天就去……我想应该就哈利跟我两个人。” “哦,不要又提这个!”赫敏叹着气说,“我想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穿着隐形衣在门口侦察是一回事,可现在是另一回事,赫敏。”罗恩用手指戳着一份十天前的《预言家日报》,“你被列入了没去接受审查的麻瓜出身者名单!” “而你应该在陋居身患散花痘,生命垂危!如果有谁不应该去,那就是哈利,他被悬赏一万加隆——” “好吧,我留在这儿,”哈利说,“你们要是打败了伏地魔,给我送个信,好不好?” 罗恩和赫敏笑了起来,哈利额上的伤疤突然一阵剧痛,他本能地用手一捂,看到赫敏眯起了眼睛,赶忙捋了捋头发加以掩饰。 “如果三个人都去,就必须分头幻影移形,”罗恩说,“隐形衣已经盖不住我们三个了。” 哈利的伤疤越来越痛,他站起身,克利切立刻奔上前去。 “主人的汤没有喝完,主人是要美味的炖菜,还是要主人非常偏爱的糖浆水果馅饼?” “谢谢,克利切,我马上就回来——呃——去趟卫生间。” 感觉到赫敏在怀疑地盯着他,哈利急忙上楼经过门厅,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冲进卫生间,插上了门。他痛苦地呻吟着,趴到那个龙头是蛇嘴形状的黑盆上,紧闭双眼…… 他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飘行,两边的房屋都有高高的木板山墙,看上去像姜饼做的房子。 他走近一座房子,看到他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到门上,他在敲门,内心越来越兴奋…… 门开了:一个女人笑着站在那里,看到哈利的面孔,她一下变了脸色,笑容消失了,被恐惧所代替…… “格里戈维奇?”一个高亢、冷酷的声音问。 她摇摇头,想要关门。一只苍白的手牢牢抵住它,不让她把他关在外面…… “我找格里戈维奇。” “他不住这儿了[14]!”她摇着头喊道,“他不住这儿!他不住这儿!我不认识他!” 她放弃了关门,往黑暗的门厅里退去。哈利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地向她飘过去,长长的手指已经抽出了魔杖。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15]!他搬走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举起魔杖,那女人尖叫起来,两个小孩跑进门厅。她张开双臂想保护他们,一道绿光—— “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赫敏又在捶门。 “哈利,开门!” 自己刚才喊出了声,他知道。他站起来打开了门,赫敏一头栽了进来,恢复平衡之后怀疑地打量着四周。罗恩也跟了进来,紧张地用魔杖指着阴冷的卫生间里各个角落。 “你在干什么?”赫敏严厉地问。 “你认为我在干什么?”哈利虚张声势地反问。 “你在里面大喊大叫!”罗恩说。 “哦,是啊……我一定是睡着了,或者——” “哈利,请不要侮辱我们的智力,”赫敏大口吸着气说,“我们在楼下就知道你的伤疤又疼了,而且你的脸跟纸一样白。” 哈利在浴缸边沿坐了下来。 “好吧,我刚才看到伏地魔杀死了一个女人。现在他可能已经杀死了她的全家。他不需要这么做,又像塞德里克那样,他们只是在那儿……” “哈利,你不应该再让这样的事发生!”赫敏嚷道,回音响彻卫生间,“邓布利多要你学会大脑封闭术!他认为这种联系是危险的——伏地魔可以利用它,哈利!看他杀人和折磨人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用呢?” “我能知道他在干什么。”哈利说。 “所以你根本不想努力断了它?” “赫敏,我做不到。你知道我大脑封闭术练得多差,一直找不到诀窍。” “你从来没有真正努力过!”她激烈地说,“我不明白,哈利——你是不是喜欢有这种特殊的联系,或感应,或——管它叫什么——” 看到他的目光,她嗫嚅了。哈利站了起来。 “喜欢?”他低声问,“你会喜欢吗?” “我——不——对不起,哈利,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讨厌它,我讨厌他闯进我的脑海,讨厌不得不在他最可怕的时候看到他,但是我要利用它。” “邓布利多——” “别提邓布利多。这是我的选择,不是其他人的。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格里戈维奇。” “谁?” “一个制作魔杖的外国人,”哈利说,“他做了克鲁姆的魔杖,克鲁姆认为他手艺高超。” “可是你说过,”罗恩说,“伏地魔把奥利凡德关在什么地方了。他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会做魔杖的,为什么还要再找一个呢?” “也许他与克鲁姆的看法一样,也许他认为格里戈维奇手艺更好……或者,上次他追我时我魔杖的所作所为,他认为格里戈维奇能够解释,而奥利凡德不知道。” 哈利朝灰蒙蒙的破镜子里望去,看到罗恩和赫敏在他背后交换着怀疑的眼神。 “哈利,你总是说你的魔杖的行为,”赫敏说,“其实是你使它发生的!你为什么这样坚决不肯为你自己的能力负责呢?” “因为我知道不是我!伏地魔也知道,赫敏!我和他都知道事实是什么样的!” 两人都瞪着对方,哈利知道他并未说服赫敏,她正在脑子里搜集论据,要批驳他的魔杖理论,还要批驳他允许自己看到伏地魔的思想。令他庆幸的是,罗恩来调停了。 “算了,”他对赫敏说,“这是他的事。如果明天要去魔法部,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温习一下行动计划吗?” 赫敏放开了这个话题,哈利和罗恩看得出她很不情愿,哈利相信她一有机会还要开火的。三个人回到地下室的厨房,克利切给他们端上了炖菜和糖浆水果馅饼。 他们一遍遍地温习行动计划,最后背得一字不差,直到深夜才上床睡觉。哈利现在睡在小天狼星的房间,他躺在床上,魔杖的光指着他父亲、小天狼星、卢平和小矮星的那张旧照片,又叽里咕噜地把计划背了十分钟。但熄灭魔杖时,他想的不是复方汤剂、吐吐糖和魔法维修保养处的藏青色袍子,而是制作魔杖的格里戈维奇,伏地魔如此决意要找到他,不知道他还能躲多久。 黎明追着子夜来临了,似乎匆忙得乱了阵脚。 “你的脸色很难看。”罗恩进来叫醒哈利时说。 “很快就会好的。”哈利打着哈欠回答。 他们在楼下厨房里看到了赫敏,对着克利切端上的咖啡和热面包卷,她的脸上是那种有点疯狂的表情,哈利马上联想到考前复习。 “袍子,”她喃喃自语,紧张地朝他们点了下头,继续在她的串珠小包里摸索,“复方汤剂……隐形衣……诱饵炸弹……你们每人要拿两个,以防万一……吐吐糖、鼻血牛扎糖、伸缩耳……” 他们大口吃完早饭,动身上楼,克利切鞠躬相送,并保证做好牛排腰子馅饼等他们回来。 “上帝保佑他,”罗恩感动地说,“想想吧,我还曾经幻想把他脑袋割下来,钉在墙上呢。” 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到前门台阶顶上:可以看到两个肿眼睛的食死徒隔着雾蒙蒙的广场朝这边望着。赫敏先跟罗恩幻影移形,然后又回来带哈利。 经过那短暂的黑暗和窒息般的感觉,哈利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小巷子里,按照计划,行动的第一部分将在这里进行。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大垃圾箱。第一批魔法部工作人员至少要到八点才会出现。 “好啦,”赫敏看看手表,“她再过五分钟就该到了,我把她击昏之后——” “赫敏,我们知道了,”罗恩不高兴地说,“而且,我记得我们应该在她来之前把门打开吧?” 赫敏尖叫一声。 “我差点忘了!闪开——” 她用魔杖一指旁边那扇挂着铁锁、满是涂鸦的防火门,门砰的一声开了。他们通过多次仔细侦察知道,门后黑乎乎的走廊通向一个无人的剧院。赫敏把门拉上,使它看上去还像关着一样。 “现在,”她转过身,对着巷子里的两个同伴说,“我们重新披上隐形衣——” “——等着。”罗恩接口说完,把隐形衣披到赫敏头上,像用羊毛毯盖住一只虎皮鹦鹉似的,一边朝哈利转转眼珠。 一分多钟之后,他们听到噗的一声轻响,一个灰发飘飘的小个子魔法部女巫在他们面前几英尺处幻影显形,被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有点睁不开眼睛。太阳刚刚从一片云后面出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这意外的温暖,赫敏无声的昏迷咒已经击中她的胸口,她倒了下去。 “干得漂亮,赫敏。”罗恩赞道,从剧院门口的垃圾箱后钻了出来,哈利脱下隐形衣。三人一起把小个子女巫拖进通往后台的黑暗走廊。赫敏从女巫头上拔了几根头发,从串珠小包里拿出一瓶浑浊的复方汤剂,把头发加了进去。罗恩在女巫的手提包里翻找着。 “她是马法尔达·霍普柯克,”他念着一张小卡片,被击昏的那人是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一名助理,“你最好拿着这个,赫敏,还有证明币。” 他递给她几枚小小的金色硬币,都印着.[16]的凸纹字样,是在那女巫的钱包里找到的。 复方汤剂已经变成了令人愉快的淡紫色,赫敏把它喝下去,几秒钟后就变成马法尔达·霍普柯克站在他们面前。她摘下马法尔达的眼镜戴上,哈利看了看表。 “我们有点晚了,魔法维修保养处先生就要来了。” 他们赶紧把真马法尔达关在门后,哈利和罗恩披上隐形衣,赫敏仍站在那里等候。几秒钟后,又是噗的一声,一个长得像白鼬的小个子男巫出现在他们面前。 “哦,你好,马法尔达。” “你好!”赫敏用发颤的嗓音说,“你今天怎么样?” “不大好。”小个子男巫答道,他看上去萎靡不振。 赫敏和那男巫朝主街道走去,哈利和罗恩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你觉得不舒服啊,我很同情。”小个子男巫想解释他的情况,赫敏坚决地提高嗓门把他的话压了回去,她必须在他走到街上之前拦住他,“给,吃块糖吧。” “呃?哦,不用了,谢谢——” “一定要吃!”赫敏强硬地说,在他面前挥舞着那包吐吐糖,小个子男巫似乎被吓着了,就拿了一块。 效果立竿见影。吐吐糖一碰到他的舌头,小个子男巫就剧烈地呕吐起来,甚至没有注意到赫敏从他头顶扯下了一撮头发。 “哦,天哪!”她说,看到他在巷子里吐了一地,“你可能得休息一天了!” “不——不!”他一边干呕着,一边还在往前走,虽然路都走不直了,“我必须——今天——必须去——” “可这样太愚蠢了!”赫敏惊恐地说,“你这个样子不能上班了——我想你应该去圣芒戈医院查一查!” 那男巫已经站不起来了,还在试图往街上挪动。 “你不能这样去上班!”赫敏喊道。 他终于似乎接受了她所讲的事实,抓着一脸嫌恶的赫敏勉强站起来,原地旋转消失了,只留下罗恩在最后一刻从他手中扯下的一个包和一些飘飞的呕吐物。 “哟嗐,”赫敏拎起袍子下摆,避开地上吐的那一摊东西,“还不如把他也击昏干净得多。” “是啊,”罗恩说,拿着男巫的包钻出隐形衣,“可我还是认为一堆昏迷的人更容易引起注意。他倒挺热爱工作,是不是?把头发和汤剂扔过来吧。” 两分钟后,罗恩站在他们面前,个子矮小,长得像白鼬,跟那个生病的男巫一样,并且穿上了叠放在他包里的藏青色袍子。 “奇怪他今天为什么没穿,是不是,既然他那么想上班?管他呢,我是雷吉·卡特莫尔,背后有名字。” “在这儿等着,”赫敏对哈利说,此时哈利还披着隐形衣,“我们去给你找几根头发来。” 哈利等了十分钟,但是感觉过了好久,一个人躲在满地都是呕吐物的巷子里,旁边的门里藏着被击昏的马法尔达。终于,罗恩和赫敏回来了。 “不知道他是谁,”赫敏递给哈利几根黑色的鬈发说,“但他已经回家了,鼻血流得一塌糊涂!他挺高的,你得换件大袍子……” 她抽出一套克利切为他们洗干净的旧袍子,哈利去喝汤剂变形。 痛苦的变化完成后,他身高六英尺多,从胳膊上的肌肉可以看出体魄十分健壮,下巴上还留着胡须。他把隐形衣和眼镜塞进新换的袍子里,站到另外两人旁边。 “我的天,好吓人哪。”罗恩仰望着铁塔般屹立在他面前的哈利说。 “拿一个马法尔达的证明币,”赫敏提醒哈利,“我们走吧,快九点了。” 三个人一起走出小巷。沿着拥挤的人行道走了五十米远,那儿有两道黑色尖头栅栏夹护的台阶,一边写着“男”,一边写着“女”。 “一会儿见。”赫敏紧张地说,摇摇摆摆地走下标着“女”字的台阶。哈利和罗恩随着一些衣着古怪的男人走下去,好像来到了一个普通的地下公厕,墙上贴着脏兮兮的黑白瓷砖。 “早上好,雷吉!”一个穿藏青色袍子的男巫叫道,把金色证明币塞入门上的一道狭缝中,进了一个小隔间,“真他妈讨厌,是吧?非要我们这样来上班!他们以为会有谁来,哈利·波特?” 那男巫为自己的俏皮话而嘎嘎大笑,罗恩勉强笑了两声。 “嘿嘿,”他说,“够蠢的,是不是?” 他和哈利进了相邻的小隔间。 哈利的左右两边都响起冲水声,他猫腰从隔板底下的空隙看过去,刚好看到一双靴子爬进了隔壁的抽水马桶。他又看看左边,见罗恩正惊愕地冲他眨着眼睛。 “要把自己冲进去?”罗恩小声问。 “看来是这样。”哈利小声回答,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两人都直起身,哈利爬进抽水马桶,感觉荒谬透顶。 他立刻知道做对了,虽然好像站在水里,但他的鞋、脚和袍子都很干燥。他伸手一拉链绳,立即疾速地通过一条短短的滑道,从一个壁炉里冲出来,来到了魔法部。 他笨拙地爬起来,身子比平时庞大了许多,不太适应。大厅似乎比哈利记忆中的昏暗一些。原来中央是一个金色的喷泉,在光亮的木地板和墙壁上投射出点点光斑。而现在,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像占据了中心位置,怪可怕的。这样一座巨型石像,一个女巫和一个男巫坐在雕刻华美的宝座上,俯视着从壁炉里滚出来的魔法部工作人员。石像底部刻着几个一英尺高的大字:魔法即强权。 哈利的腿后面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名男巫刚从壁炉里飞出来。 “别挡道,行不——哦,对不起,伦考恩!” 谢顶的男巫显然很惶恐,急忙走开了。看来哈利现在冒充的这个人——伦考恩,是很厉害的。 “嘘!”又一个声音说。哈利回过头,看到一个纤小的女巫和魔法维修保养处那个白鼬似的男巫在雕像旁边向他招手,就赶紧走了过去。 “你们顺利地进来了?”赫敏悄声问哈利。 “没有,他还卡在厕所里呢。”罗恩开玩笑说。 “哦,真滑稽……很恐怖,是不是?”她说,看见哈利仍在盯着雕像,“你看到他们坐在什么上面了吗?” 哈利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刚才以为雕刻华美的宝座,实际上是一堆石雕的人体,成百上千赤裸的人体:男人、女人和孩子,相貌都比较呆傻丑陋,肢体扭曲着挤压在一起,支撑着那两个俊美的、穿袍子的巫师。 “麻瓜,”赫敏轻声说,“在他们应该待的地方。快,我们走吧。” 他们汇入了男女巫师的人流,向大厅尽头的金色大门走去,一边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扫视着四周,但没有见到多洛雷斯·乌姆里奇那特征鲜明的身影。他们穿过金色大门来到一个较小的厅里,看见人们在二十部升降梯的金色栅栏门前面排队。他们刚刚排进最近的队伍中,就有一个声音说道:“卡特莫尔!” 他们回过头,哈利胃中一阵痉挛。邓布利多死时在场的一个食死徒迎面大步走来。旁边的魔法部人员都垂下眼睛,不做声了。哈利能感到恐惧正在他们中间弥漫。那人阴沉的、略显残暴的面孔与他那身镶嵌着金丝的华丽、飘逸的长袍不大相称,升降梯旁的队伍中有人讨好地叫道:“早上好,亚克斯利!”他没有理睬。 “我叫魔法维修保养处的一个人去给我修办公室,卡特莫尔,屋里一直在下雨。” 罗恩环顾四周,好像希望有人插话,但没人吭气。 “下雨……在您的办公室?那——那真糟糕,是不是?” 罗恩紧张地笑了一下,亚克斯利瞪圆了眼睛。 “你觉得很好玩,是吗,卡特莫尔?” 两个排队等升降梯的女巫匆匆逃走了。 “不,”罗恩说,“当然不是——” “你知道我正要下楼去审讯你老婆吧,卡特莫尔?我倒觉得挺意外,你怎么没在那里握着她的手陪她等着?已经要跟她划清界限了吗,啊?可能是明智的。下次记着找一个纯血统的。” 赫敏惊恐地轻轻叫了一声。亚克斯利看着她。她忙假装虚弱地咳嗽起来,移开了目光。 “我——我——”罗恩结结巴巴地说。 “我娶的女人是决不会与那些垃圾混为一谈的,不过,假设我的老婆被指控为泥巴种,”亚克斯利说,“而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头儿有个活要做,我一定会把这活当作头等大事去办,卡特莫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罗恩低声说。 “那就去办吧,卡特莫尔,如果我的办公室一小时后不能完全干燥,你老婆的血统成分就会比现在更成问题了。” 他们面前的金色栅栏门哗啦打开了,亚克斯利转身朝另一部升降梯走去,临走时朝哈利点了点头,还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显然以为哈利会对他这样教训卡特莫尔表示欣赏。哈利、罗恩和赫敏进了他们的升降梯,但没有别人进来,好像他们有传染病似的。栅栏门哐当关上,升降梯开始上升。 “我该怎么办?”罗恩马上问两个同伴,好像大难临头一般,“我要是不去,我的老婆——我是说,卡特莫尔的老婆——” “我们跟你一起去,我们不要分开——”哈利说,但罗恩拼命摇头。 “那真是有病,我们没多少时间,你们两个去找乌姆里奇,我去修亚克斯利的办公室——可是怎么让它不下雨呢?” “试试咒立停,”赫敏马上说,“如果是恶咒或咒语造成的下雨,应该会停的。如果停不了,那就是气象咒出了问题,比较麻烦一点,你暂时先用水火不侵咒保护他的东西——” “再说一遍,慢点儿——”罗恩一边说,一边着急地在口袋里找笔,但这时升降梯震颤着停住了。一个空洞的女声说道:“第四层,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包含野兽、异类和幽灵办公室、妖精联络处和害虫咨询处。”栅栏门再次打开,放进来两个巫师,还有几架淡紫色的纸飞机,绕着升降梯顶部的灯光飞舞。 “早上好,艾伯特。”一个大胡子男巫笑着对哈利说,然后瞟了罗恩、赫敏一眼。升降梯又吱嘎上升。赫敏在急急地小声给罗恩支招,那个男巫凑到哈利跟前,斜睨着他,低声道:“德克·克莱斯韦,嗯?妖精联络处的?干得好,艾伯特。现在,我很有把握会得到他的职位了!” 他眨眨眼睛,哈利微笑了一下,希望这能让对方满意。升降梯停了下来,栅栏门再次打开。 “第二层,魔法法律执行司,包含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傲罗指挥部和威森加摩管理机构。”那个空洞的女声说。 哈利看到赫敏轻轻推了罗恩一把,罗恩匆忙走出升降梯,其他巫师也都下了,升降梯里只剩下哈利和赫敏两个。金色栅栏门一关,赫敏就急促地说,“哈利,我想我最好跟着他去,我看他不知所措,如果他被抓住,整个计划——” “第一层,魔法部长办公室及后勤处。” 金色栅栏门再次拉开,赫敏倒吸一口凉气。四个人站在他们面前,其中两个正在密切交谈:一个长发男巫身穿黑底绣金的华丽长袍,一个矮矮胖胖、长得像癞蛤蟆的女巫短发上戴着天鹅绒蝴蝶结,胸前抱着个笔记板。 第182章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 “啊,马法尔达!”乌姆里奇看着赫敏说,“是特拉弗斯让你来的吧?” “是——是的,”赫敏细声说。 “好,你会干好的。”乌姆里奇转向一个穿着镶金黑袍的男巫说,“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部长,如果马法尔达能来做记录,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她看看笔记板,“今天有十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魔法部雇员的妻子!啧,啧……就在这儿,魔法部的内部!”她走进升降梯,站在赫敏旁边,另外两个聆听乌姆里奇和部长对话的巫师也跟了进来。“我们直接下去,马法尔达,你要用的东西法庭里都有。早上好,艾伯特,你不出去吗?” “出去,当然。”哈利用伦考恩那低沉的声音说。 哈利走出升降梯。金色栅栏门在他身后哐当关上。他回过头,看到赫敏焦急的面孔又降了下去,一边一个高大的男巫,乌姆里奇的天鹅绒蝴蝶结齐到赫敏的肩膀。 “你来这儿有何贵干,伦考恩?”新任魔法部长问道,他黑色的长发和胡须中夹着缕缕银丝,大脑门的阴影遮着闪烁的双眼,让哈利想到一只螃蟹正从岩石底下往外张望着。 “要找,”哈利犹豫了零点几秒,“要找亚瑟·韦斯莱说句话。有人说他在一层。” “啊,”皮尔斯·辛克尼斯说,“有人撞见他跟不良分子说话吗?” “不,”哈利嗓子发干,“不,不是的。” “啊,哼,那只是时间问题,”辛克尼斯说,“要我说,纯血统的叛徒和泥巴种一样坏。再见,伦考恩。” “再见,部长。” 哈利目送辛克尼斯在铺着厚地毯的过道里走远。部长刚一消失,哈利就从沉重的黑袍子底下掏出隐形衣,披到身上,沿相反的方向走去。伦考恩个子那么高,哈利不得不弯下身子,以确保他的大脚不会露出来。 恐惧一阵阵袭上心头,他经过一扇又一扇亮光光的木门,每扇门上都有一块小牌子,写着屋里人的姓名和职务。魔法部的威严、复杂和高深莫测似乎把他给镇住了,使他和罗恩、赫敏四个星期来精心筹划的行动方案显得像可笑的儿戏。他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怎样混进去,却根本没有想过倘若彼此被迫分开怎么办。现在赫敏困在法庭上,那无疑一拖就是几小时;罗恩在努力尝试哈利知道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的魔法,而一个女人的自由可能取决于他的表现;哈利呢,还在顶层游荡,明明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刚乘升降梯下去了。 他停住脚步,靠在墙上,试图拿定主意该怎么办。寂静压迫着他:这里没有忙碌声、讲话声和匆匆的脚步声,铺着紫红地毯的过道里鸦雀无声,好像施了闭耳塞听咒一样。 她的办公室一定在这儿,哈利想。 乌姆里奇把珠宝藏在办公室的可能性似乎不大,然而不搜一搜,确定一下,又似乎是愚蠢的。于是他又沿着过道走去,路上只看到一个皱着眉头的男巫正在对一支羽毛笔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那笔悬空在他面前的一卷羊皮纸上飞快地写着字。 哈利开始注意看门上的名字,转过一个拐角走了一段后,过道通入一块宽敞的区域。十来个男女巫师坐在一排排小桌子前,那些桌子与课桌相似,只是光滑得多,没有乱涂的痕迹。哈利不由得停下来观看,因为这景象有种催眠的效果。那些巫师动作一致地挥舞和转动着魔杖,许多方形彩纸像粉红色的小风筝一样飘在空中。几秒钟后,哈利意识到这是一种有节奏的程序,彩纸的聚散也有一定规律。又过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自己在观看小册子的制作过程,那些方纸是一页页内容,聚拢折叠,用魔法订牢之后,整齐地摞在每个巫师身边。 哈利轻手轻脚地走近,其实,那些巫师工作那么专心,他怀疑他们并不会注意到他因地毯而减弱的脚步声。他从一个年轻女巫身边偷偷取了一份装订好的小册子,拿到隐形衣里来看。粉红色的封面上印着醒目的金字标题: 泥巴种 对祥和的纯血统社会的威胁 下面画着一朵红玫瑰被一根长着毒牙、一副凶相的绿草紧紧勒住,花瓣中央是一张傻笑的面孔。小册子上没有署名,但哈利右手手背的伤疤又隐隐刺痛起来。这时身旁的女巫证实了他内心的怀疑,她一边挥舞和转动着魔杖,一边说道:“那老妖婆一整天都要在那儿审问泥巴种吗?有谁知道?” “当心。”她旁边的男巫不安地张望了一下说,他的一张纸滑落到地上。 “怎么,她不光有一只魔眼,现在又有了魔耳不成?” 女巫朝小册子制作者们对面的那扇油亮的红木门瞥了一眼。哈利也向那边看去,一股愤怒像毒蛇一样在他胸中蹿起。在麻瓜门上安门镜的地方,红木中嵌着一只大大的圆眼球,明亮的蓝色虹膜,对任何认识阿拉斯托·穆迪的人来说,都熟悉得触目惊心。 在那一瞬间,哈利忘记了自己是在哪儿,要来做什么,甚至忘记了他是隐形的。他大步走到门前去看那只眼睛,它不再转动,只是呆滞地望着上方。下面的牌子上写着: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 魔法部高级副部长 底下还有一块亮一点的新牌子: 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主任 哈利回头看看那十几个做小册子的巫师,尽管他们都在忙着干活,但如果一间空办公室的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很难设想会没人注意到。于是他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形状怪异的东西。它长着摆动的小腿,身体是个球形的橡皮喇叭。哈利在隐形衣里蹲下身,把诱饵炸弹搁到地板上。 诱饵炸弹立刻动起来,疾速穿行在那群巫师的小腿之间。哈利把手扶在门把手上等着,少顷,便听到一声巨响,大量呛鼻的黑烟从一个角落里涌出。前排那个年轻女巫尖叫起来,粉红色纸页飞得到处都是,她和同伴们都跳了起来,四处寻找混乱的来源。哈利趁机转动门把手,踏进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把门在身后关上。 他感觉好像时光倒流了一样,这间屋子与乌姆里奇在霍格沃茨的办公室一模一样:花边帷帘、装饰布垫和干花覆盖了每一处能装饰到的表面,墙上还是那些花盘子,图案都是一只戴着蝴蝶结、色彩鲜艳的大猫,在那里欢跳嬉戏,嗲得令人恶心。桌上盖着一块有荷叶边和花卉装饰的桌布。疯眼汉的眼球后面连着个望远镜似的装置,使乌姆里奇可以监视门外的员工。哈利凑上去看了一眼,见他们仍围在诱饵炸弹旁边。他把望远镜从门上扯下来,门上留下了一个洞。他拆下魔眼装进兜里,然后转身面向屋内,举起魔杖低声念道:“挂坠盒飞来。” 没有动静,但他也没指望会有,乌姆里奇无疑对防护咒十分精通。他急忙走到办公桌后,拉开一个个抽屉,看到羽毛笔、笔记本和涂改带;施有魔法的回形针像蛇一样从抽屉里盘旋钻出,他不得不把它们打回去;还有一个考究的花边小盒子里装满蝴蝶结和发卡;就是不见挂坠盒。 桌子后面有个档案柜,哈利过去翻找。它像霍格沃茨管理员费尔奇的那些档案柜一样,装满了文件夹,每个上面都贴有名字。哈利一直搜到最底层抽屉,才看见一样让他分心的东西:韦斯莱先生的档案。 他把它抽出来,打开了。 亚瑟·韦斯莱 血统:纯血统,但有不可容忍的亲麻瓜倾向。 已知凤凰社成员。 家庭:妻子(纯血统)、七个子女,最小的两个尚在霍格沃茨。 注:小儿子目前重病在家,已由魔法部检查员证实。 安全状况:跟踪。一切行动受到监视。头号不良分子很可能与其联络(曾在韦斯莱家住过)。 “头号不良分子。”哈利轻声嘀咕道,把韦斯莱先生的档案放回去,关上了抽屉。他知道指的是谁,果然,当他直起身,搜寻屋内还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时,在墙上看到一幅自己的大肖像,胸口印着头号不良分子几个大字。画上还贴了一张一角画着小猫的粉红色小笺。哈利走过去看,发现乌姆里奇在上面写了“将受处罚”几个字。 他更加怒火中烧,在干花的花瓶和篮子里摸索,但没摸到挂坠盒,他也并不意外。他最后扫视了一下这间办公室,突然心脏停跳了一下:桌边的书架上,邓布利多正从一面长方形的小镜子里望着他。 哈利冲过去抓起它,但刚一摸到就发现那不是镜子,邓布利多是在一本书的光亮封皮上沉思微笑。哈利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帽子上的绿色花体字: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也没看到他胸前还有更小的字:丽塔·斯基特,畅销书《阿曼多·迪佩特:大师还是白痴?》的作者。 哈利随手把书打开,看到一页照片,是两个十来岁的男孩,互相搭着肩膀,放肆地大笑。邓布利多头发已长及胳膊肘,还多了一绺淡淡的小胡子,让人想到克鲁姆下巴上让罗恩那么讨厌的细须。在邓布利多旁边无声大笑的那个少年给人一种快乐狂放的感觉,金色的鬈发垂到肩头。哈利猜想他是不是年轻时的多吉,但还没来得及看说明,办公室的门开了。 要不是辛克尼斯进来时扭头望了望外面,哈利都没有时间披上隐形衣。但是,他想辛克尼斯可能还是瞥见了一点动静,因为他有那么一会儿站着一动不动,惊奇地盯着哈利刚刚消失的地方,或许断定刚才看到的是邓布利多在封面上挠了挠鼻子(哈利已经匆忙把书放回架子上)。辛克尼斯终于走到桌前,用魔杖指着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它立刻跳出来,开始给乌姆里奇写一张便条。哈利屏住呼吸,慢慢退出办公室,回到那块宽敞的区域。 做小册子的巫师们还围在诱饵炸弹的残骸旁。它冒着烟,还在微弱地呜呜叫着。哈利快步走入过道,听到年轻女巫说:“我猜准是从实验咒语委员会爬过来的,他们那么粗心,还记得那只毒鸭子吗?” 哈利一边匆匆朝升降梯走去,一边考虑自己的选择。本来挂坠盒在魔法部的可能性就不大,而乌姆里奇坐在围满了人的法庭上,用魔法从她那里找到挂坠盒的下落也不会有希望。现在当务之急是在暴露之前撤出魔法部,改天再试。首先要找到罗恩,然后一起想办法把赫敏从法庭里弄出来。 升降梯来了,里面没人。哈利跳进去,在开始下降时扯下了隐形衣。令他万分庆幸的是,升降梯在二层吱嘎停下时,浑身湿透,两眼发直的罗恩跨了进来。 “早——早上好。”他结结巴巴地说,升降梯又开动了。 “罗恩,是我,哈利!” “哈利!我的天哪,我忘了你长什么样了——赫敏怎么不在?” “她跟乌姆里奇到楼下法庭去了,没法拒绝,而且——” 但哈利还没说完,升降梯又停住了。门一开,韦斯莱先生走了进来,一边还在跟一个老女巫说话,她那浅黄色发髻高得像蚁丘。 “……我很理解你说的情况,瓦坎达,可是我恐怕不能参与——” 韦斯莱先生突然打住,因为他看到了哈利。韦斯莱先生那样厌恶地瞪着他,真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受。升降梯门关上了,四个人又呼噜噜地降下去。 “哦,你好,雷吉,”韦斯莱先生听到罗恩袍子滴水的声音,回过头来说,“你太太今天不是要出庭吗?咦——你怎么啦?身上这么湿?” “亚克斯利的办公室在下雨,”罗恩对着韦斯莱先生的肩头说,哈利想他准是害怕如果目光相对,父亲会认出他来,“我止不住,他们让我去找伯尼——皮尔思沃斯,我想他们说——” “是啊,最近好多办公室都在下雨,”韦斯莱先生说,“你试过云咒撤回吗?布莱奇用了挺灵的。” “云咒撤回?”罗恩低声说,“没试过,谢谢,老——我是说,谢谢,亚瑟。” 门开了,顶着蚁丘的老女巫走出升降梯,罗恩从她旁边冲过去跑没影了,哈利想跟上他,却被挡住了去路,珀西·韦斯莱跨进升降梯,鼻子都快埋进他读的文件里了。 门哐当关上了,珀西才意识到他跟父亲乘了同一部升降梯。他抬起眼睛,看到韦斯莱先生,脸涨成了红萝卜,升降梯门一开就出去了。哈利又想下去,这次却被韦斯莱先生的胳膊挡住了去路。 “等一等,伦考恩。” 升降梯门关了,丁丁当当又下了一层时,韦斯莱先生说:“我听说你揭发了德克·克雷斯韦。” 哈利感觉韦斯莱先生的怒气因为碰到珀西而有增无减,他决定最安全的办法是装傻。 “您说什么?”他说。 “别装了,伦考恩,”韦斯莱先生愤然道,“你追捕了那个假造家谱的巫师,是不是?” “我——是又怎么样?”哈利说。 “怎么样?德克·克雷斯韦作为巫师比你强十倍!”韦斯莱先生低声说,升降梯还在下降,“如果他能从阿兹卡班出来,会找你算账的,更别说他的妻儿和朋友——” “亚瑟,”哈利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你正在被跟踪?” “这是威胁吗,伦考恩?”韦斯莱先生大声说。 “不,”哈利说,“这是事实!他们在监视你的每个行动——” 升降梯门开了,他们已经到了大厅。韦斯莱先生严厉地瞪了哈利一眼,拂袖而去。哈利呆立在原地,希望自己冒充的不是伦考恩……升降梯门哐当关上了。 哈利掏出隐形衣重新披上,罗恩还在对付下雨的办公室,他得一个人想办法去把赫敏解救出来。升降梯门开后,他踏入了一条点着火把的石廊,与上层铺着地毯的镶着木板壁的过道截然不同。升降梯当啷当啷开走了,哈利微微打了个寒战,望着远处那扇标志着神秘事务司入口的黑门。 他往前走去,目标不是黑门,而是他记忆中左侧的那个门口。那里有段楼梯下到法庭。悄悄下楼时,他脑子里想象着各种可能:他还有两个诱饵炸弹,但也许不如直接敲门,以伦考恩的身份进去要求跟马法尔达说句话?当然,他不知道伦考恩是否有这么大的权力,即使能行,赫敏一直不回去也可能引起搜查,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撤离魔法部…… 想着心事,他没有马上感到一股异常的寒气悄悄袭来,好像坠入雾中那样,每一步都更冷一分。那寒气灌入他的喉咙,冰彻心肺。他感觉到那种绝望无助侵上心头,蔓延到全身…… 摄魂怪,他想。 到了楼梯底部,向右一转,眼前是一幕恐怖的景象。法庭门外的昏暗走廊上,立满了戴着兜帽的高高黑影,面孔完全被遮住了,刺耳的呼吸声是那里唯一的声音。被传来出庭的麻瓜出身的巫师恐惧地挤在一堆,在硬木板凳上瑟瑟发抖。许多人用手捂着脸,也许是本能地想挡开摄魂怪贪婪的大嘴。一些人有家人陪伴,其他人独自坐着。摄魂怪在他们面前飘来飘去,那寒气,那无助和绝望如魔咒一般向哈利逼来…… 抵抗,他对自己说,但是他知道如果在这里召出守护神,肯定会立刻暴露自己。于是他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每走一步,脑子里的麻木便增加一分,但他强迫自己想着赫敏和罗恩,他们需要他。 穿行在那些高大的黑影间极其恐怖:当他走过时,一张张没有眼睛的面孔在兜帽下转过来,他确信它们能感觉到他,或许能感觉到一个人的躯体内仍然有的一些希望,一些活力…… 突然,在冰冻般的沉寂中,过道左边一间法庭的门开了,传出带着回音的高喊。 “不,不,我告诉你我是混血,我是混血。我父亲是巫师,他是,你们去查,阿基·阿尔德顿,他是出名的飞天扫帚设计师,你们去查呀。我告诉你——别碰我,别碰——”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乌姆里奇软声软气地说,声音经过魔法放大,清楚地盖过了那男人绝望的叫喊,“你要是再抵抗,就会得到摄魂怪的亲吻。” 那男人的叫声低了下去,但抽噎声还在过道里回响。 “把他带走。”乌姆里奇说。 两个摄魂怪出现在法庭门口,腐烂结痂的大手抓着一个男巫的上臂,他似乎晕过去了。摄魂怪拖着他在过道里飘远,它们身后的黑暗将他吞没了。 “下一个——玛丽·卡特莫尔。”乌姆里奇叫道。 一个瘦小的女人浑身发抖着站了起来。她身穿朴素的长袍,黑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圆髻,脸上全无血色。当这女人经过摄魂怪旁边时,哈利看到她哆嗦了一下。 他完全出于冲动,没有任何计划,只是不忍看到她一个人走进那法庭:门开始关上时,他跟在她后面溜了进去。 这不是上次以滥用魔法为由审讯他的那个法庭,虽然天花板一样高,但比那间小得多,有一种在深深的井底那样的恐怖感。 这里有更多的摄魂怪,寒气笼罩了整个房间。它们像没有面孔的哨兵,站在离高高的审讯台最远的角落里。台上栏杆后面坐着乌姆里奇,一边是亚克斯利,另一边是脸色像卡特莫尔太太一样苍白的赫敏。一只银亮的长毛大猫在高台底部踱来踱去,哈利意识到它是用来在那里保护起诉人的,不让他们感受到摄魂怪所散发出来的绝望。绝望是让被告而不是让审讯者感受的。 “坐下。”乌姆里奇用她那甜腻的声音说。 卡特莫尔太太蹒跚地走到台下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椅子旁。她刚坐下,扶手中便丁丁当当地甩出锁链把她固定在那儿了。 “你是玛丽·伊丽莎白·卡特莫尔?”乌姆里奇问。 卡特莫尔太太颤巍巍地点了一下头。 “魔法维修保养处雷吉纳尔德·卡特莫尔的妻子?” 卡特莫尔太太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本来应该在这儿陪我的!” 乌姆里奇不予理睬。 “梅齐、埃莉和阿尔弗雷德·卡特莫尔的母亲?” 卡特莫尔太太哭得更厉害了。 “他们很害怕,担心我可能回不去了——” “行了,”亚克斯利轻蔑地说,“泥巴种的崽子引不起我们的同情。” 卡特莫尔太太的抽泣掩盖了哈利的脚步声,他小心地朝高台的台阶走去。经过那银猫守护神走动的地方时,他马上感到了温度的变化:这里温暖而舒适。他敢肯定这守护神是乌姆里奇的,它如此明亮,是因为她在这儿很开心,得其所哉,维护着她参与制定的被扭曲的法律。哈利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在乌姆里奇、亚克斯利和赫敏的后面移动,最后在赫敏身后坐了下来。他怕把赫敏吓一跳,本来想对乌姆里奇和亚克斯利施闭耳塞听咒,但轻声念咒也有可能吓着赫敏。这时乌姆里奇提高嗓门对卡特莫尔太太说话了,哈利抓住了机会。 “我在你后面。”他对赫敏耳语道。 果然不出所料,她猛地一震,差点打翻了做记录用的墨水瓶。但乌姆里奇和亚克斯利的注意力都在卡特莫尔太太身上,没有察觉。 “你今天到魔法部时,被收走了一根魔杖,卡特莫尔太太,”乌姆里奇在说,“八又四分之三英寸,樱桃木,独角兽毛做的杖芯。你确认这一描述吗?” 卡特莫尔太太点点头,用袖子擦着眼睛。 “能否告诉我们,你是从哪位巫师那里夺取这根魔杖的?” “夺——夺取?”卡特莫尔太太哭泣道,“我没有从谁那里夺——夺取。它是我十一岁的时候买——买的,它——它——它选择了我。” 她哭得更凶了。 乌姆里奇发出一声小姑娘似的娇笑,哈利真想把她痛揍一顿。她身子前倾,为了越过障碍更好地审视她的猎物,一个金色的东西也随之荡到胸前,悬在那里:挂坠盒。 赫敏看见了,轻轻尖叫一声,但乌姆里奇和亚克斯利仍然一心盯着猎物,听不见别的声音。 “不,”乌姆里奇说,“不,我不这么认为,卡特莫尔太太。魔杖只选择巫师,而你不是巫师。我这里有上次发给你的问卷调查表——马法尔达,拿过来。” 乌姆里奇伸出一只小手:她看上去那么像癞蛤蟆,哈利一时很惊讶那短粗的手指间怎么没有蹼。赫敏的手因为震惊而发抖,她在身边椅子上的一堆文件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抽出了一卷有卡特莫尔太太名字的羊皮纸。 “那个——那个很漂亮,多洛雷斯。”她指着乌姆里奇上衣褶裥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坠子。 “什么?”乌姆里奇厉声说,低头看了一眼,“哦,是啊——一件古老的传家宝。”她拍拍贴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的挂坠盒说。“‘S’是塞尔温的缩写……我与塞尔温家族有亲戚关系……实际上,很少有纯血统的家庭跟我没有亲戚关系……可惜,”她翻着卡特莫尔太太的问卷调查表,提高了嗓门说,“你就不能这样说了。父母职业:蔬菜商。” 亚克斯利不屑地大笑。台下,毛茸茸的银猫在踱来踱去,摄魂怪立在屋角等候。 乌姆里奇的谎言使哈利血液直冲头顶,忘却了谨慎。她从一个不法小贩那里受贿得来的挂坠盒,现在却拿来证明自己的纯血统身份。哈利甚至没有顾到继续藏在隐形衣下面,就举起魔杖,喝道:“昏昏倒地!” 红光一闪,乌姆里奇倒了下去,脑袋撞到栏杆边沿,卡特莫尔太太的文件从她腿上滑到了地上,那只来回走动的银猫消失了,冰冷的空气像风一样袭来。亚克斯利莫名其妙,扭头寻找骚乱的来源。他看见一只没有身子的手正拿魔杖指着他,赶紧去拔自己的魔杖,但为时已晚。 “昏昏倒地!” 亚克斯利滑到地上,蜷成一团。 “哈利!” “赫敏,如果你觉得我会坐在这里看着她假装——” “哈利,卡特莫尔太太!” 哈利急忙转过身,甩掉了隐形衣。台下,摄魂怪已经从角落里出来,正朝捆在椅子上的女人飘去。不知是因为守护神消失,还是因为感觉到主人已经失控,它们似乎肆无忌惮了。卡特莫尔太太恐怖地尖叫起来,一只黏糊糊的、结痂的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向后扳去。 “呼神护卫!” 银色的牡鹿从哈利的杖尖升起,向摄魂怪跃去,它们纷纷后退,又融进了黑影之中。银鹿在屋里一圈圈地慢跑,它的光芒比那只猫更强、更温暖,充满了整个法庭。 “拿上魂器。”哈利对赫敏说。 他跑下台阶,一边把隐形衣塞进包里,来到了卡特莫尔太太身边。 “你?”她望着他的脸,低声说,“可是——可是雷吉说是你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审查的!” “是吗?”哈利嘟囔道,一边扯动她手臂上的锁链,“哦,我改主意了。四分五裂!”没有反应。“赫敏,怎么去掉这些锁链?” “等等,我正在做一件事——” “赫敏,我们周围都是摄魂怪!” “我知道,哈利,可是如果她醒来发现挂坠盒没了——我必须复制一个……复制成双!好了……这样她应该看不出来了……” 赫敏冲下台阶。 “我看看……力松劲泄!” 锁链丁丁当当缩进了椅子扶手里。卡特莫尔太太看上去还是非常害怕。 “我不明白。”她喃喃道。 “你得跟我们离开这儿,”哈利说着把她拉了起来,“回家带上你的孩子们逃走吧,实在不行就逃出国去,化了装逃。你看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在这儿得不到公道的。” “哈利,”赫敏说,“门口那么多摄魂怪,我们怎么出去?” “守护神。”哈利说,用魔杖指着他自己的守护神:银色的牡鹿放慢脚步,依然明亮地闪耀着,向门口走去,“越多越好,把你的也召出来,赫敏。” “呼神——呼神护卫。”赫敏说,什么也没出现。 “这对她是唯一有点困难的魔咒,”哈利对完全呆住了的卡特莫尔太太说,“有点不幸……加油,赫敏……” “呼神护卫!” 一只银色水獭从赫敏的魔杖尖里跳了出来,在空中优雅地游向银色的牡鹿。 “走。”哈利领着赫敏和卡特莫尔太太朝门口走去。 守护神飘出法庭时,等在外面的人群发出惊叫。哈利四下扫了一眼,两边的摄魂怪都在向后退却,融入黑暗中,被银色的灵物驱散了。 “现在决定了,你们都回家去,带着家人躲起来。”哈利对那些被守护神的光亮照花了眼,仍然有点畏缩的麻瓜出身的巫师说,“如果可能就到国外去,离魔法部远远的。这是——呃——新的官方立场。现在,只要跟随守护神,你们就能逃出大厅。” 他们一直走到石梯顶上,都没有受到阻拦。但向升降梯走去时,哈利担心起来。要是他们跟着一头银色牡鹿和一只银色水獭走进大厅,还带着二十来个人,其中有一半是被指控的麻瓜出身的巫师,他不由得感到太引人注目了。正当他得出这个不愉快的结论时,他们面前的升降梯门哐当一声开了。 “雷吉!”卡特莫尔太太叫了起来,扑进罗恩的怀里,“伦考恩把我放出来了,他击昏了乌姆里奇和亚克斯利,还叫我们大家都逃出国去。我想我们应该这么做,雷吉,真的。赶快回家带上孩子——你怎么搞得这么湿?” “水,”罗恩嘟囔着,挣脱出来,“哈利,他们知道有人闯进魔法部了,好像乌姆里奇办公室门上有个洞。那样的话,我想我们还有五分钟——” 赫敏的守护神噗地消失了,她大惊失色地转向哈利。 “哈利,要是我们被困在这儿——!” “只要行动迅速就不会。”哈利说。他转向身后那群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人。 “谁有魔杖?” 约有一半人举手。 “好,没有魔杖的找个有魔杖的跟着。我们动作要快——抢在被他们堵住之前。上吧。” 大家挤进两部升降梯,哈利的守护神在金色的栅栏门前守着,门关上了,升降梯开始上升。 “第八层,”女巫冷漠的声音说,“正厅。” 哈利马上知道有麻烦了。正厅里有许多人,在那些壁炉前面走来走去,正在封闭壁炉。 “哈利!”赫敏尖叫道,“我们怎么——?” “住手!”哈利大喝一声,伦考恩有力的声音在正厅中回响,那些封锁壁炉的巫师们都愣住了。“跟我来。”他低声对惊恐的麻瓜出身的巫师们说,这群人由罗恩和赫敏领着往前拥去。 “怎么啦,艾伯特?”先前跟着哈利滚出壁炉的那个秃顶男巫问道,他看上去很紧张。 “这些人要在你们封闭出口前离开。”哈利竭力用最威严的语调说。 那帮巫师面面相觑。 “我们奉命封闭所有出口,不许任何人——” “你在违抗我吗?”哈利气势汹汹地说,“是不是要我调查一下你的家谱,像德克·克莱斯韦那样?” “对不起!”秃顶男巫吃了一惊,朝后退去,“我没别的意思,艾伯特,只是我想……我想他们是受审讯的……” “他们的血统很纯正,”哈利说,他低沉的嗓音在大厅中回响,很有震慑力,“我敢说比你们中的许多人都要纯正。走吧。”他高声对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们说,他们急忙钻进壁炉,一对对地消失了。魔法部的巫师迟疑地留在后面,有的一脸困惑,有的惊恐不满。突然—— “玛丽!” 卡特莫尔太太回过头,真正的、不再呕吐的雷吉·卡特莫尔刚从一部升降梯里跑出来。 “雷——雷吉?” 她看看丈夫又看看罗恩,后者大声诅咒了一句。 秃顶男巫张大了嘴巴,脑袋在两个雷吉·卡特莫尔之间可笑地转来转去。 “嘿——这是怎么回事?” “封闭出口!封闭!” 亚克斯利从另一部升降梯里冲出来,奔向壁炉旁的人群。这时,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除了卡特莫尔太太之外全都已经从壁炉消失了。秃顶男巫刚举起魔杖,哈利就举起硕大的拳头,一拳把他打飞出去。 “他在帮麻瓜出身的巫师逃跑,亚克斯利!”哈利喊道。 秃顶男巫的同伴们一片哗然,罗恩趁乱拽住卡特莫尔太太,把她拉进仍然敞开的壁炉里消失了。亚克斯利迷惑地看看哈利,又看看那挨打的男巫,这时真的雷吉·卡特莫尔高叫道:“我太太!跟我太太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看到亚克斯利转过头来,愚钝的脸上现出一丝醒悟的神情。 “快走!”哈利大声对赫敏说,抓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跳进壁炉,亚克斯利的咒语从哈利头顶飞过。他们旋转了几秒钟,从抽水马桶中喷射出来。哈利打开小隔间的门,见罗恩站在水池旁,还跟卡特莫尔太太扭在一起。 “雷吉,我不明白——” “放开,我不是你丈夫,你必须回家去!” 身后的小隔间里轰隆一响,哈利回过头,亚克斯利刚好跳了出来。 “我们走!”哈利高喊,抓住赫敏的手和罗恩的胳膊,疾速旋转。 黑暗吞没了他们,还有那种被带子束紧的感觉,可是有点不对劲……赫敏的手似乎要从他手中滑脱…… 他怀疑自己要窒息了,他无法呼吸,也看不见,世界上唯一实在的东西就是罗恩的手臂和赫敏的手指,可她的手指正在慢慢滑落…… 然后他看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和那蛇形的门环,但他还没来得及透一口气,就听到一声尖叫,紫光一闪,赫敏的手突然变得像钳子一般抓住他,一切重又没入黑暗。 第183章小偷 哈利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炫目的金色和绿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躺在树叶和细树枝间。他艰难地吸气,肺像被压瘪了一样。他眨眨眼睛,意识到那耀眼的色彩是透过高高的树冠洒下的阳光。一个东西在他脸旁抽动了一下,他用手撑地跪了起来,以为会看到某种凶猛的小动物,却原来是罗恩的脚。哈利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和赫敏都躺在森林中的地面上,好像没有别人。 哈利首先想到的是禁林,有一瞬间,虽然知道他们三人出现在霍格沃茨是多么愚蠢,多么危险,但想到从树林间偷偷溜进海格的小屋,他的心仍然兴奋得怦怦跳起来。这时罗恩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哈利向他爬过去,很快发现这里不是禁林:树木看上去年轻一些,间距较大,地面也更空旷。 他在罗恩脑袋旁边碰到了赫敏,她也在爬着。一看见罗恩,哈利把一切都忘光了,因为罗恩的左半身都浸在血里,枕在泥土和落叶上的面孔死灰一样的白。复方汤剂的药性正在消失。罗恩的模样介于卡特莫尔和他自己之间,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退去的同时,头发却越来越红了。 “他怎么了?” “分体了。”赫敏说,她的手已经在忙着摸罗恩的袖子,那儿的血渍最湿,颜色最深。 哈利惊恐地看着她撕开罗恩的衬衫,他一直以为分体是滑稽的事情,可这次……他的五脏不舒服地搅动起来,赫敏袒露出罗恩的上臂,那里少了一大块肉,好像被刀子剜走的一般…… “哈利,快,在我包里,有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白鲜香精——” “包里——好——” 哈利冲到赫敏降落的地方,抓起那个串珠小包,把手插了进去。立刻,他的手碰到了一件件的东西:皮面的书脊、羊毛衫的袖子、鞋跟—— “快啊!” 他从地上抓起魔杖,指着那魔法小包里面。 “白鲜飞来!” 一个棕色小瓶从包里跳了出来,他一把抓住,急忙跑回赫敏和罗恩身边。罗恩双眼半睁半闭,上下眼帘间只露出一点眼白。 “他晕过去了。”赫敏也面色苍白,她已不再像马法尔达,尽管头发还有几处发灰,“帮我打开,哈利,我的手在抖。” 哈利揪下小瓶上的塞子,赫敏接过瓶子,在流血的伤口上倒了三滴药液。绿烟滚滚升起,当它散去之后,哈利看到血已经止住,伤口看上去好像已经长了几天,刚才暴露着的血肉上面覆盖了一层新皮。 “哇。”哈利说。 “我只敢做这么多,”赫敏颤抖着说,“有些魔咒可以让他完全恢复,但我不敢用,怕做错了,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已经流了这么多血……” “他怎么会受伤呢?我是说,”哈利摇摇头,试图理清思路,弄明白所发生的事情,“我们怎么在这儿?不是回格里莫广场的吗?” 赫敏深深吸了口气,看上去快要哭了。 “哈利,我想我们回不去了。” “什么——?” “我们幻影移形时,亚克斯利抓住了我,我甩不掉他,他力气太大了。到格里莫广场时,他还抓着不放,然后——我想他一定看见了那个门,猜到我们要停在那里,所以他手松了一些,我甩开了他,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了!” “可是,他在哪儿?等一等……你不会是说他在格里莫广场吧?他进不去吧?” 赫敏眼眶里闪动着泪光,摇了摇头。 “哈利,我想他能。我——我用抽离咒迫使他放手,可是我已经把他带进了赤胆忠心咒的保护范围。邓布利多死后,我们就是保密人了,所以我泄了密,是不是?” 无法掩饰,哈利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这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亚克斯利已经能进那所房子,他们确实是回不去了。现在亚克斯利可能正用幻影显形把其他食死徒带到那里。那所房子虽然阴暗压抑,却曾是他们唯一安全的庇护所,现在克利切已经开心友好得多,它甚至有几分像家了。想到那家养小精灵忙着在做哈利、罗恩和赫敏再也吃不到的牛排腰子馅饼,哈利心中一阵难过,但不是为了食物。 “哈利,对不起,对不起!” “别傻了,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要怪的话,应该怪我……” 哈利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疯眼汉的魔眼,赫敏惊恐地向后退去。 “乌姆里奇把它安在她办公室的门上,监视别人。我不能把它留在那儿……可他们就是这样发现有人混进去的。” 赫敏还没答腔,罗恩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他依然面色发灰,脸上汗津津的。 “你感觉怎么样?”赫敏轻声问。 “糟透了。”罗恩沙哑地说,摸摸受伤的胳膊,疼得缩了一下,“我们在哪儿?” “举行魁地奇世界杯的那片树林,”赫敏说,“我当时想找个隔离、隐蔽的地方,这是——” “——你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哈利替她说完,望望这片似乎无人的林间空地,不禁想起上次他们幻影显形到赫敏想到的第一个地方时,食死徒几分钟内就发现了他们。是摄神取念吗?伏地魔或其党羽是否现在就已知道赫敏把他们带到了哪儿? “你觉得我们应该转移吗?”罗恩问。哈利从罗恩的表情看出他也在这么想。 “我不知道。” 罗恩依然面色苍白,湿乎乎的。他没有尝试坐起来,似乎没有力气这么做。带他转移难度太大了。 “暂时先待在这儿吧。”哈利说。 赫敏如释重负,跳了起来。 “你去哪儿?”罗恩问。 “如果要待在这儿,就得在周围设一些防护魔法。”她答道,举着魔杖,开始在哈利和罗恩旁边绕着一个大圈走动,嘴里念念有词。哈利看到周围的空气有轻微的颤动,仿佛赫敏在空地上方变出了一股热气。 “平安镇守……统统加护……麻瓜驱逐……闭耳塞听……你可以把帐篷拿出来,哈利……” “帐篷?” “在包里!” “在……当然。”哈利说。 这次他没再费劲去摸,而是又用了个召唤咒。一堆帆布、绳子和杆子飞了出来,大概是因为散发着一股猫味吧,哈利认出这正是他们在魁地奇世界杯那一夜睡的帐篷。 “这不是魔法部那个珀金斯老头儿的吗?”他问,一边开始解开帐篷的钉子。 “他显然不想把它要回去了,他的腰痛那么严重。”赫敏说,她现在正用魔杖画着复杂的八字形花样,“罗恩的爸爸说可以借给我。竖立成形!”她指着乱糟糟的帆布说。那堆东西立刻升到空中,一下子便全部搭好落在哈利面前的地上,最后一枚钉子从惊讶的哈利手中飞出,噗地钉入支索末端。 “降敌陷阱,”赫敏最后朝天挥舞了一下魔杖,“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至少,如果他们来了,我们应该能发觉,可我不保证这能挡住伏——” “别说名字!”罗恩厉声打断了她。 哈利和赫敏面面相觑。 “对不起,”罗恩撑起身子看着他们,轻轻呻吟了一声,“它让我感觉像一个——一个恶咒什么的。我们不能叫他神秘人吗,拜托?” “邓布利多说,对一个名字的恐惧——”哈利说。 “提醒一下,伙计,直呼神秘人的名字并没给邓布利多带来什么好下场,”罗恩抢白道,“就——就对神秘人表示一点尊重,行不行?” “尊重?”哈利重复道,赫敏警告地瞥了哈利一眼,显然,在罗恩这样虚弱的情况下,不该与他争论。 哈利和赫敏连拖带抱地把罗恩弄进帐篷。里面和哈利记忆中的一样:一个小套间,配有卫生间和小小的厨房。他推开一把旧扶手椅,小心地把罗恩放到一张双层床的下铺。这短短的路程也已经让罗恩更加苍白,一被安放到床垫上,他就又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去煮点茶。”赫敏气喘吁吁地说,从她的小包里掏出水壶和杯子,进厨房去了。 哈利觉得这热茶像疯眼汉牺牲当夜的火焰威士忌一样及时,似乎把他心头悸动的恐惧烫去了一点。过了一两分钟,罗恩打破了沉默。 “你们说卡特莫尔夫妇怎么样了?” “运气好的话,他们已经逃走了。”赫敏说,紧紧地捧着热茶杯寻求安慰,“只要卡特莫尔先生头脑还清醒,他就会用随从显形把他太太带走。他们现在可能正带着孩子逃往国外呢,哈利叫她这么做的。” “我的天,但愿他们逃走了。”罗恩靠回枕头上说道。热茶似乎让他精神好了些,也恢复了一点血色。“可是,我并不觉得雷吉·卡特莫尔的脑子有那么好使,我冒充他时所有人对我说话那态度。上帝啊,我真希望他们逃走了……要是两个人都因为我们而进了阿兹卡班……” 哈利望望赫敏,到嘴边的问题——卡特莫尔太太没有魔杖会不会妨碍她随丈夫显形——又咽了下去。赫敏注视着为卡特莫尔夫妇的命运而着急的罗恩,她的表情如此温柔,哈利觉得简直像看到她在亲吻罗恩一样。 “哎,你拿到没有?”哈利问她,一半是为了提醒她他的存在。 “拿到——拿到什么?”她有点吃惊。 “我们冒这么大风险干什么去了?挂坠盒啊!挂坠盒在哪儿?” “你们拿到了?”罗恩大叫,身子从枕头上抬起了一点,“没人跟我说过!我的天哪,你们也该提一下啊!” “好啦,我们不是要从食死徒窝里逃生吗?”赫敏说,“在这儿呢。” 她从袍子口袋里掏出挂坠盒,递给了罗恩。 挂坠盒有鸡蛋那么大,一个华丽的S,由多颗小绿宝石嵌成,在从帆布帐篷顶透下的微明中闪着暗淡的光芒。 “会不会在克利切之后已经有人把它摧毁了?”罗恩心存侥幸地问,“我是说,能确定它还是魂器吗?” “我想还是,”赫敏说,把它拿在手里细细查看,“如果用魔法破坏过,上面会有痕迹的。” 她把它递给哈利,哈利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看上去完好无损。他想到那残缺不全的日记,还有戒指魂器被邓布利多摧毁时,宝石上出现的裂缝。 “我想克利切说得对,”哈利说,“我们必须想办法打开这个东西,才能把它摧毁。” 说话时,哈利突然意识到他拿着的是什么,那两扇小金门后面藏着的是什么。虽然费尽周折才找到它,他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个挂坠盒马上抛掉。他克制住自己,试图用手掰开挂坠盒,然后又试了赫敏打开雷古勒斯卧室房门时用的咒语,都没有用。他又把挂坠盒交给罗恩和赫敏,他们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也都跟他一样不成功。 “可你感觉到了吗?”罗恩把它紧紧地捏在手中,小声问。 “什么呀?” 罗恩把魂器递给哈利。过了片刻,哈利明白了罗恩的意思。他感觉到的是自己的脉动,还是挂坠盒中有东西在跳动,像一颗小小的金属心脏? “我们拿它怎么办呢?”赫敏问。 “妥善保管,直到想出摧毁它的办法。”哈利答道。尽管不想这么做,他还是把链子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让挂坠盒落到袍子里面,贴胸挂在海格给他的那个袋子旁边。 “我想我们应该轮流在帐篷外面放哨,”他接着对赫敏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而且也需要想想食物的问题。你待在这儿。”他又坚决地说,因为罗恩挣扎着要坐起来,脸色都发绿了。 哈利生日时赫敏送给他的窥镜被仔细安在帐篷里的桌子上,哈利和赫敏在一天中轮流承担放哨的任务。不过,窥镜一整天都毫无动静,不知是由于赫敏在周围施的防护魔法和麻瓜驱逐咒,还是人们很少到这里来,他们那片树林里始终寂静无人,只有小鸟和松鼠偶尔经过。晚上也没有变化。十点钟,哈利点亮魔杖,跟赫敏换了班,守望着一片空寂,看着蝙蝠在高处盘旋飞舞,掠过宿营地上方那一小块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现在觉得饿了,还有一点头晕。赫敏没有往她的魔法小包里装任何食物,因为她以为晚上要回格里莫广场。他们没什么可吃的,只有一些赫敏从附近的树丛中摘来,放在马口铁罐里煮熟的野蘑菇。吃了两口之后,罗恩就推开了他的那份,有点想吐的样子。哈利也只是为了不伤害赫敏的感情才勉强吃了下去。 周围的寂静被奇怪的沙沙声和细枝折断似的声音打破,哈利想那是动物而不是人引起的,但还是紧握魔杖戒备着。他吃了那点橡皮似的、不够充饥的蘑菇,肚子已经不大舒服,现在更是因为紧张而烧灼起来。 他本来以为偷回魂器之后自己会欢欣鼓舞,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这种感觉。坐在那里望着只被他的魔杖照亮了一小片的茫茫黑暗,他感到的只是对未来的担忧,就好像他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来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冲刺,而现在猛然煞住脚步,无路可走了。 还有其他魂器没有找到,他根本不知道它们可能藏在哪儿,甚至不知道它们分别是什么。而且,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摧毁这找到的唯一一个,即现在紧贴在他胸口的这个魂器。奇怪的是,它没有吸收他的体温,而是冰凉地贴在他的皮肤上,简直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有时哈利觉得,也许是想象——他能感到一个小小的心脏在自己的心脏旁边不规则地跳动着。 坐在黑暗中,无数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试图抵御,把它们驱走,但它们还是无情地袭来。两个人不能都活着。罗恩和赫敏在他身后的帐篷里轻声说着话,他们如果愿意可以随时离开,而他不能。坐在那里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和疲劳时,哈利感到压在胸口的魂器在滴滴答答,计数他剩下的时间……愚蠢的念头,他对自己说,别那样想…… 伤疤又刺痛起来,他担心是自己胡思乱想造成的,便试图把思绪引往别处。他想到了可怜的克利切,在家盼着他们回去,却看到了亚克斯利。小精灵会守口如瓶吗?还是会把知道的一切告诉那个食死徒?哈利愿意相信克利切在这一个月里已经被他感化,现在能够保持忠诚了,可是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如果食死徒折磨小精灵呢?可怕的画面涌入哈利脑海,他又努力推开它们,因为他无法为克利切做什么。哈利和赫敏已经商定不召唤小精灵,万一魔法部的人跟来怎么办?亚克斯利就是拽着赫敏的袖子跟到了格里莫广场,他们不能保证小精灵的幻影显形没有类似的缺陷。 哈利的伤疤现在火烧火燎地痛。他想到还有那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卢平说得对,那么多从没见过的和想象不到的魔法。邓布利多为什么不多说一点呢?难道他以为有的是时间,以为他能活许多年,许多世纪,像他的朋友尼克·勒梅一样?如果那样的话,他想错了……斯内普已经下手……斯内普,那条潜伏的毒蛇,在塔楼顶上发起了攻击…… 邓布利多坠落下去……坠落下去…… “把它交给我,格里戈维奇。” 哈利的声音高亢、清晰而冷酷。他的魔杖举在面前,握在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里。被魔杖指着的人倒吊在空中,被无形的绳子绑着荡来荡去,看上去很怪异,他的胳膊紧紧地捆在他的身旁,恐惧的面孔与哈利的脸一样高,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他头发雪白,还有一把蓬松的大胡子:一个被绑着的圣诞老人。 “我没有,没有了!许多年以前,被偷走了!” “别对伏地魔大人说谎,格里戈维奇,他知道……他永远知道。” 由于恐惧,被吊着的那个人瞳孔大大的。它们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大,像两个黑洞,最后把哈利整个人吸了进去—— 现在哈利跟在身材矮胖、举着灯笼的格里戈维奇后面,沿着一条黑暗的走廊疾行。格里戈维奇冲进走廊尽头的房间。灯光映照下,这里像是个工作间,木屑和金子在晃动的光圈中闪烁,窗台上栖着一个金发少年,姿态像一只大鸟。在灯笼的光晕照到他的一刹那,哈利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上充满喜悦,然后那不速之客用魔杖射出一个昏迷咒,飞身跃出窗外,留下一串朗朗的笑声。 哈利从那宽敞的、隧道般的瞳孔中疾速退出,格里戈维奇的脸上现出极度的恐惧。 “那小偷是谁,格里戈维奇?”高亢、冷酷的声音问。 “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一个年轻人——不——求求你——求求你!” 一声凄厉的、久久不绝的尖叫,接着是一道绿光—— “哈利!” 他睁开眼睛,喘着气,额头突突地跳疼。他刚才靠在帐篷上失去了知觉,歪着滑下去,现在躺在地上。他抬眼望着赫敏,她那浓密的头发遮住了高高的黑色树梢间那一小块天空。 “做梦了,”他赶快坐起来,试图用无辜的表情面对赫敏的瞪视,“准是打了个盹儿,对不起。” “我知道是你的伤疤!从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你刚才看到了伏——” “别说他的名字!”罗恩恼火的声音从帐篷深处传来。 “好吧,”赫敏没好气地说,“看到了神秘人的思想!” “我不是有意的!”哈利说,“是一个梦!你能控制自己做什么梦吗,赫敏?” “如果你学会用大脑封闭术——” 但哈利不想听训斥,他想讨论刚才看到的事情。 “他找到了格里戈维奇,赫敏,我想他已经杀死了他,但在此之前,他看到了格里戈维奇的思想,我看见——” “我想还是我来放哨吧,如果你都累得睡着了的话。”赫敏冷冷地说。 “我能值完这班!” “不行,你显然累坏了,进去躺着吧。” 她一屁股坐在帐篷口,看来是铁了心。哈利很窝火,但不想吵架,就低头钻进了帐篷。 罗恩仍然苍白的脸从下铺伸出来,哈利爬到他的上铺,躺下来望着黑漆漆的帆布顶棚。过了一阵儿,罗恩说话了,声音低得传不到蜷缩在门口的赫敏那里。 “神秘人在干什么?” 哈利眯起眼睛,努力回忆每个细节,然后小声对着黑暗中说道: “他找到了格里戈维奇,把老头儿捆在那里拷问。” “格里戈维奇被捆了起来,还怎么给他做魔杖啊?” “我不知道……挺怪的,是不是?” 哈利闭上眼睛,想着他的所见所闻,越想越觉得讲不通……伏地魔根本没有提到哈利的魔杖,没有提到孪生杖芯,也没有提到让格里戈维奇做一根更强大的新魔杖来打败哈利…… “他想要格里戈维奇交出一样东西,”哈利说,依然紧闭双眼,“可是格里戈维奇说它被偷走了……然后……然后……” 他想起自己,身为伏地魔,似乎穿过格里戈维奇的瞳孔,飞进了他的记忆。 “神秘人看到了格里戈维奇的思想,我看见一个少年坐在窗台上,他朝格里戈维奇发了一个咒语,就跳出去不见了。他偷走了那东西,他偷走了神秘人要找的东西。而且,我……我想我在哪儿见过他……” 哈利希望能再看一眼那个大笑的少年的面孔。据格里戈维奇的记忆,这次失窃发生在许多年以前。为什么那个年轻的小偷看上去很面熟呢? 在帐篷里,周围林中的声响减弱了许多,哈利只听到罗恩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罗恩轻声问:“你没看到小偷拿着什么吗?” “没有……肯定是件小东西。” “哈利?” 罗恩的床板嘎吱作响,他在床上换了个姿势。 “哈利,你认为神秘人会不会在找做魂器的东西?” “不知道,”哈利缓缓地说,“也许吧。但再做一个对他来说不是很危险吗?赫敏不是说过他已经把他的灵魂摧残到极限了吗?” “是啊,但也许他自己不知道呢。” “嗯……也许。”哈利说。 他本来认定伏地魔是在找克服孪生杖芯的办法,认定伏地魔想从老魔杖师傅那里找到答案……可是他却把老头儿杀了,好像没有问过任何关于魔杖的问题。 伏地魔想找什么呢?咳,当魔法部和整个巫师界都被他踩在脚下时,他却要到遥远的地方,苦苦寻觅一件格里戈维奇曾经拥有,而被那个不知名的小偷盗走的东西,这是为什么呢? 哈利还能看到那个金发少年的脸,快乐狂放,有一种弗雷德和乔治式的、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神态。他像大鸟一般从窗台上飞了出去,哈利曾经见过他,可是想不起是在哪儿…… 格里戈维奇已经死了,现在有危险的就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偷了。当罗恩的鼾声从下铺响起,哈利自己的意识也再次渐渐模糊时,他还在想着那个小偷。 第184章妖精的报复 第二天一大早,在另外两人醒来之前,哈利走出帐篷,在林子里找到了一棵最苍老虬曲、看上去最坚韧的大树,把疯眼汉穆迪的魔眼埋在树下,用魔杖在树皮上刻了个小十字作为记号。这不算什么,但哈利想疯眼汉会觉得这比安在乌姆里奇的门上好得多。他回到帐篷里,等两个伙伴醒来讨论下一步怎么办。 哈利和赫敏认为最好不要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罗恩也同意,只是提出到了下一个宿营地必须能吃到咸肉三明治。于是赫敏解除了她在空地上设的防护魔法,哈利和罗恩消去了地上他们宿营过的痕迹,三人幻影移形到了一个小集镇。 当他们在一小片幽僻的矮林子里搭好帐篷,又在周围设了新的防护魔法之后,哈利便披着隐形衣去找吃的。但此行并不顺利,他刚进集镇,就感到了一阵不正常的寒意,弥漫的雾气和突然的天昏地暗使他僵立在那里。 “但你可以召出那么棒的守护神啊!”当哈利空着手回到帐篷里,气喘吁吁地用口形说出“摄魂怪”时,罗恩不甘心地说。 “我……不行,”他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肋部说,“召不……出来。” 他们震惊和失望的表情让哈利感到羞耻。这是噩梦般的感受,眼看着摄魂怪从远处雾中飘出,令人麻木的寒气使他肺部窒息,远处的尖叫灌进他的耳朵,却意识到他无法保护自己。哈利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拔起腿来,逃出了那个地方,那些没有眼睛的摄魂怪还在麻瓜中间飘行,麻瓜或许看不到它们,但一定也会感觉到它们所到之处散发的绝望。 “这么说我们还是没有吃的。” “别说了,罗恩。”赫敏厉声说,“哈利,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召不出守护神?你昨天还做得很好啊!” “我不知道。” 他低低地坐在珀金斯的旧扶手椅上,此刻感觉更加羞耻。他担心自己内心出了什么问题,昨天好像已是很久以前:今天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岁,是唯一一个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昏倒的学生。 罗恩踢了一下椅子腿。 “怎么回事啊?”他对赫敏吼道,“我饿死了!我从差点失血而死到现在,只吃了几块毒蘑菇!” “那你去抵抗摄魂怪啊。”哈利受了刺激,说道。 “我是想去,可是我胳膊还吊着呢,你可能没注意到!” “很讨巧嘛。” “你这是什么——?” “对了!”赫敏一拍额头,叫了起来,两人都惊讶地沉默了,“哈利,给我那个挂坠盒!快,”见他没有反应,她朝他打着响指,急躁地说,“那个魂器,哈利,你还戴着它呢!” 她伸出双手,哈利把金链子从脑袋上脱下来。那玩意儿一离开他的皮肤,哈利立刻感到了自由和出奇的轻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被冷汗黏湿,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 “好些了吗?”赫敏问。 “嗯,好多了!” “哈利,”她在他面前蹲下来,用令他联想到探望危重病人的语气说,“你没有被附身吧?” “什么?没有!”他辩白道,“我戴着它时做过的事情我都记得,如果被附身了,我是不会记得的,对不对?金妮告诉我说,有些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 “唔,”赫敏低头看着那个沉甸甸的挂坠盒,“也许我们不应该戴着它,可以把它留在帐篷里。” “我们不能把魂器随便乱放,”哈利坚决地说,“要是弄丢了,要是被偷走——” “哦,好吧,好吧,”赫敏说着,把它挂到自己的脖子上,塞进衬衫领子里,“但我们要轮流戴它,谁都不要戴得太久。” “太好了,”罗恩烦躁地说,“现在问题解决了,能不能搞点吃的啦?” “好啊,但要到别的地方去找,”赫敏往哈利那边瞟了瞟说,“明知有摄魂怪出没还待在这儿是不明智的。” 最后他们停在一片广阔的田野里过夜,并从那家孤零零的农场搞到了鸡蛋和面包。 “这不是偷,对吧?”三人狼吞虎咽地吃着烤面包夹鸡蛋时,赫敏不安地问,“我在鸡笼下面塞了点钱。” 罗恩翻翻眼睛,鼓着腮帮子说:“赫—敏—,你—想—太—多—了,放—松—点儿!” 舒舒服服吃饱之后,确实容易放松。关于摄魂怪的争吵在笑声中被遗忘了。晚上分三班放哨,哈利值第一班时,心情是很愉快,甚至是很乐观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饱肚子会带来好心情,而空肚子会引起争吵和沮丧。哈利对此最不意外,因为他在德思礼家多次尝过忍饥挨饿的滋味。在那些只找到浆果或陈饼干的夜晚,赫敏风度还不错,虽然脾气或许比平时急躁一些,沉默时脸色也阴沉一些。罗恩却是习惯于一日三餐都能享用他妈妈或霍格沃茨家养小精灵提供的可口饭菜,饥饿使他失去了理智,暴躁易怒。每当缺少吃的又赶上佩戴魂器时,他就变得简直令人讨厌了。 “下面去哪儿?”成了他的口头禅,他自己似乎一点主意也没有,全指望哈利、赫敏拿出计划,而他只坐在那里为食物不足而闷闷不乐。哈利和赫敏长时间地合计去哪儿可能找到其他魂器,讨论如何摧毁已经找到的这一个,但毫无结果。他们的对话越来越单调,因为得不到新的信息。 邓布利多对哈利说过,伏地魔可能把魂器藏在对他有重要意义的地方。于是他们枯燥地反复念叨据悉伏地魔曾经居住或访问过的地点。他出生和度过童年的孤儿院,他就读的霍格沃茨,他离校后工作过的博金-博克,还有他流亡多年的阿尔巴尼亚,这些构成了他们推想的依据。 “是啊,去阿尔巴尼亚吧,搜索整个国家只要花一下午。”罗恩讽刺地说。 “那儿不会有什么。他流亡前已经制作了五个魂器,邓布利多断定那条蛇是第六个,”赫敏说,“我们知道那条蛇不在阿尔巴尼亚,它一般都跟伏——” “我没告诉你不要说那个名字吗?” “好吧!那条蛇一般都跟神秘人在一起——满意了吧?” “不大满意。” “我看他不会在博金-博克藏什么东西。”哈利说,他已经多次表达过这一观点,但又说了一遍,只为打破那不愉快的沉默,“博金和博克都是黑魔法专家,他们一下就会发现魂器的。” 罗恩有意打了个哈欠,哈利忍住想朝他扔东西的强烈冲动,勉强说下去:“我仍然觉得他可能在霍格沃茨藏了什么东西。” 赫敏叹了口气。 “但邓布利多会发现的呀,哈利!” 哈利又搬出他为支持这个理论而反复提起的观点。 “邓布利多当面对我说,他从不认为自己知道霍格沃茨的所有秘密,如果有一个地方是伏——” “喂!” “神—秘—人!”哈利吼道,被刺激得忍无可忍了,“如果有一个地方真正对神秘人有重要意义,那就是霍格沃茨!” “哦,得了,”罗恩嘲笑道,“他的学校?” “对,他的学校!这是他第一个真正的家,一个表明他很特殊的地方,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即使在他离开之后——” “我们说的是神秘人,对吗?不是在说你吧?”罗恩问道,他在拉扯着脖子上魂器的链子。哈利那一刻真想抓住那链子把他勒死。 “你告诉过我们神秘人离校后曾请求邓布利多给他一份工作。”赫敏说。 “不错。”哈利说。 “邓布利多认为他只是想回来找什么东西,也许是另一个创始人的遗物,用来做新的魂器,对吗?” “对。”哈利说。 “可是他没有得到那份工作,是不是?”赫敏说,“所以他没有机会找到创始人的遗物,再把它藏在学校!” “好吧,那么,”哈利认输地说,“忘掉霍格沃茨吧。” 没有别的线索,他们去了伦敦,披着隐形衣寻找伏地魔住过的那所孤儿院。赫敏溜进一个图书馆,从资料中发现那所孤儿院多年前就拆毁了。他们到原址转了转,发现那里已是办公大楼。 “我们可以试试到地基里挖一挖?”赫敏热情不高地说。 “他不会把魂器藏在这里的。”哈利说。他早就知道:孤儿院是伏地魔决心要逃离的地方,他绝不会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藏在那儿。邓布利多曾提示哈利,伏地魔选择藏身之处时追求庄严或神秘的气氛。伦敦的这个阴郁灰暗的角落,与霍格沃茨、魔法部或是巫师银行古灵阁的金门和大理石地面,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尽管没有新主意,他们仍然在野外流浪。为安全起见,他们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地方宿营,早晨消去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出发去寻找另一个偏僻隐蔽的地方,幻影显形到森林、幽暗的崖缝、紫色的沼地、开满金雀花的山坡,还有一次到了一个隐蔽的卵石小湾。他们轮流佩戴魂器,大约每十二小时一换,好像在玩一种邪恶的、慢动作的击鼓传花游戏,每个人都害怕鼓声停止,因为惩罚是十二个小时的更强烈的恐惧和焦虑。 哈利的伤疤经常刺痛。他注意到,当他佩戴着魂器时,伤疤痛的次数最多,有时痛得他禁不住有所反应。 “什么?你看到了什么?”每当看到哈利皱紧眉头,罗恩就问。 “一张面孔,”哈利每次都喃喃地说道,“同一张面孔。格里戈维奇家的那个小偷。” 罗恩便转过头去,并不掩饰他的失望。哈利知道罗恩希望听到他家人的消息,或是凤凰社其他成员的消息。可他哈利毕竟不是电视天线,他只能看到伏地魔此时在想什么,而无法想调什么频道就能如愿。显然伏地魔在无休止地想着那个神采飞扬的无名少年,想他叫什么,在什么地方。哈利确信伏地魔并不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哈利的伤疤继续灼痛,那个快乐的金发少年在他记忆中晃来晃去,让他干着急。他学会了掩饰疼痛或不适,因为两个同伴在他提起那个小偷时表现出的只有不耐烦。他不能完全怪他们,因为大家都迫切希望得到一点魂器的线索。 从几天捱到了几星期,哈利开始疑心罗恩和赫敏在背后议论他。有几次,他们俩在哈利走进帐篷时突然停止了交谈。还有两次,他碰见他们俩蹲在不远处,脑袋凑在一起,急速地窃窃私语,发现他走近,两人都急忙住口,装作忙着拾柴或打水。 哈利不禁怀疑,他们当初之所以同意参加这一行动,是以为他有什么秘密计划,会在适当的时候透露给他们,而现在感觉这行动像是漫无目标的流浪。罗恩毫不掩饰他的坏情绪,哈利开始担心赫敏也对他的领导能力感到失望。绝望中,他试图猜想其他魂器的地点,可是唯一一个老是想到的地方就是霍格沃茨,可是他们俩都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他也就不再提了。 秋色在郊外蔓延,他们继续流浪。现在他们把帐篷搭在了满地落叶上。自然的雾气与摄魂怪带来的冷雾混在一起;风雨也给他们增添了困难。赫敏识别食用菌的本领提高了,但这并不能抵消其他方面的消极因素:长期孤独,没有其他人陪伴,而且完全不知道反对伏地魔的斗争进展如何。 “我妈妈,”一天晚上,坐在威尔士一处河岸边的帐篷里,罗恩说道,“能凭空变出美味佳肴。” 他忧郁地戳着盘中那几块烧焦的、灰不溜秋的鱼肉。哈利不由得瞟了一眼罗恩的脖子,果然看到魂器的金链子在那里闪烁,便压下了想骂罗恩几句的冲动,知道挂坠盒拿掉后他的态度就会稍有好转。 “你妈妈不能凭空变出食物,”赫敏说,“谁也不能。食物是‘甘普基本变形法则’的五大例外中的第一项——” “哦,说大白话,行不行?”罗恩说,从牙缝中剔出一根鱼刺。 “不可能凭空变出美味佳肴!如果你知道食物在哪儿,可以把它召来;如果你已经有了一些,可以给它变形,也可以使它增多——” “——哦,这个就不用增多了,真难吃。”罗恩说。 “哈利抓的鱼,我尽了最大努力!我发现最后总是我去弄吃的,大概因为我是女孩吧!” “不,因为据说你是最精通魔法的!”罗恩反唇相讥。 赫敏蹦了起来,几小块烤梭子鱼从她的锡盘里滑到地上。 “你明天负责做饭好了,罗恩,你可以去找原料,想办法把它们变成能够下咽的东西,我坐在这儿拉长了脸发牢骚,你可以看到你——” “住口!”哈利举着双手跳起来说,“马上住口!” 赫敏看上去很愤慨。 “你怎么可以站在他那边,他几乎从来不做饭——” “赫敏,安静,我听到有人!” 哈利仔细聆听,双手仍然举着,警告他们不要说话。少顷,在旁边黑暗中河水的哗哗声里,他再次听到了说话声。他回头看看窥镜,它一动不动。 “你在我们周围施了闭耳塞听咒,是不是?”他小声问赫敏。 “我什么都施了,”她小声回答,“闭耳塞听、麻瓜驱逐咒和幻身咒,一股脑儿全用上了。不管是什么人,应该不会听到或看到我们。” 沉重的脚步声和摩擦声,还有石头和树枝掉落的声音,告诉他们有几个人正在攀下陡峭多树的山坡,渐渐接近坡下搭着帐篷的狭窄河岸。他们抽出魔杖等待着。在几乎一片漆黑中,防护魔法应该足以挡住麻瓜和一般巫师的注意。如果来的是食死徒,这防护屏障可能就要第一次受到黑魔法的检验。 声音大了一些,还是听不清楚,因为那帮人到了河边。哈利估计说话者离他们不到二十英尺,但在奔流的河水声中不能确定。赫敏抓过串珠小包翻找起来,一会儿便掏出三个伸缩耳,扔给哈利和罗恩一人一个。他们急忙将那肉色的细绳一头塞进耳中,另一头送到帐篷外。 几秒钟后哈利就听到了一个疲惫的男声。 “这儿应该有一些鲑鱼,你说是不是季节还太早?鲑鱼飞来!” 几处泼剌剌的溅水声,接着是鱼撞到皮肤上的啪唧声。有人赞赏地嘟囔着。哈利把伸缩耳往自己耳朵里塞得更深一点,在潺潺的水声中他又听到了一些说话声,但说的不是英语,也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人类语言。那是一种粗哑刺耳的说话声,一连串嘎嘎的喉音,听起来好像有两个人,一个声音稍微低一些、慢一些。 一面帆布壁外有火焰跳动起来,庞大的黑影在帐篷与火焰之间晃动。烤鲑鱼的香味诱人地飘来,然后传来了盘子上刀叉的丁当声,第一个男声又说话了。 “给,拉环、戈努克。” 妖精!赫敏对哈利做着口型说,他点点头。 “谢谢。”两个妖精一齐用英语说。 “这么说,你们三个一直在逃亡,有多久了?”一个新的、醇厚悦耳的声音说,哈利觉得似乎有点耳熟,他想象出一个大肚子、慈眉善目的男人。 “六个星期……七个……我忘了。”那个疲惫的男声说,“头两天遇到了拉环,不久之后又跟戈努克会合。很高兴有个伴。”片刻的沉默,刀刮盘子的声音,锡杯子被拿起又放回地上。“你怎么出来了,泰德?”那人又问。 “知道他们要来找我。”声音醇厚的泰德答道。哈利突然知道他是谁了:唐克斯的父亲。“听说上星期这个地区有食死徒出现,我决定还是逃走吧。我出于原则拒绝参加麻瓜出身登记,所以知道这是迟早的事,终归非走不可。我太太应该没事,她是纯血统。后来我在这儿碰到了迪安,是几天前吧,孩子?” “是。”又一个声音说。哈利、罗恩和赫敏对视了一下,没有出声但都兴奋极了,他们听出那声音分明是迪安·托马斯,他们格兰芬多学院的同学。 “麻瓜出身,嗯?”第一个男声问。 “搞不清,”迪安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离开了我妈,但我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巫师。” 一阵沉默,只听到咀嚼的声音,然后泰德又说话了。 “我不得不说,德克,遇见你让我感到意外。很高兴,但也很意外。传闻说你已经被捕了。” “是的,”德克说,“我在被押往阿兹卡班的路上逃了出来。击昏了德力士,偷了他的飞天扫帚。比想象的要容易。我看他当时不大正常,也许被施了混淆咒,如果是那样,我真想跟那位施咒的巫师握握手,可能救了我一命呢。” 又是一阵沉默,火堆噼啪作响,河水汩汩流淌。然后泰德说:“那么,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我——呃——我印象中妖精大体上是支持神秘人的呀。” “你的印象是错误的,”声音较高的那个妖精说,“我们并不偏向哪一边,这是巫师的战争。” “那你们为什么要躲藏呢?” “我认为这是明智的,”声音较低沉的那个妖精说,“在拒绝了我认为无礼的要求后,我可以想见我的人身安全处于危险之中。” “他们要你做什么?”泰德问。 “与我的种族尊严不相称的事情,”那妖精答道,声音更加粗犷和不像人声,“我不是家养小精灵。” “你呢,拉环?” “类似的原因,”声音较高的妖精说,“古灵阁不再由我的种族单独控制。我不承认巫师是我的主人。” 他小声用妖精语言叽咕了几句,戈努克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迪安问。 “他说,”德克答道,“有些事情巫师也没意识到。” 片刻的沉默。 “我不明白。”迪安说。 “我离开前施了一个小小的报复。”拉环用英语说。 “好汉——好妖精,我应该说,”泰德连忙更正道,“没有把一个食死徒锁在超级保险的古老金库里吧?” “如果我锁了的话,那把剑也不会帮他逃出来。”拉环答道。戈努克又笑起来,德克也淡淡地笑了两声。 “迪安和我还是有些糊涂。”泰德说。 “西弗勒斯·斯内普也是,但他还不知道。”拉环说,两个妖精恶意地狂笑起来。 帐篷里,哈利的呼吸兴奋而短促。他和赫敏瞪大眼睛对视着,竭力仔细聆听。 “你没有听说吗,泰德?”德克问道,“霍格沃茨那些孩子试图把格兰芬多的宝剑从斯内普办公室偷出去。” 似乎有一股电流传遍了哈利全身,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像生了根一样伫立在原地。 “一个字也没听说,”泰德说,“《预言家日报》上没有吧?” “不会有的,”德克高声笑道,“是拉环告诉我的。他又是听在银行工作的比尔·韦斯莱说的。偷宝剑的孩子中有一个是比尔的妹妹。” 哈利瞥了一眼赫敏和罗恩,他们俩都紧紧捏着伸缩耳,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那小姑娘和几个朋友一起溜进斯内普的办公室,砸开了好像是放着宝剑的那个玻璃匣子,正在偷偷把宝剑拿下楼时,被斯内普抓住了。” “啊,上帝保佑他们。”泰德说,“这帮孩子是怎么想的,以为他们能用这把宝剑去对付神秘人?或对付斯内普本人?” “哦,不管他们想用它干什么,斯内普断定这把剑放在那里不安全了。”德克说,“几天之后,我想是得到了神秘人的许可,他把它运到伦敦存在了古灵阁。” 两个妖精又大笑起来。 “我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泰德说。 “那是赝品。”拉环刺耳地说。 “格兰芬多的宝剑!” “哦,是的,它是仿制品——仿制得非常好,这点不假——但它是巫师造的。真品是许多世纪以前由妖精铸造的,有一些只有妖精造的武器才具备的特性。无论真正的格兰芬多宝剑在哪儿,反正不在古灵阁银行的金库里。” “我明白了,”泰德说,“我想你没有去把这告诉食死徒吧?” “我认为没有必要用这个消息去困扰他们。”拉环洋洋自得地说。现在泰德和迪安也跟着戈努克和德克大笑起来。 帐篷里,哈利闭起眼睛,希望有人问起他想知道的问题。过了一分钟,他感觉像过了十分钟,迪安满足了他的愿望。他(哈利猛然想起)以前也是金妮的男友。 “金妮和其他人怎么样了?那帮偷剑的学生?” “哦,他们受到了惩罚,残酷的惩罚。”拉环冷淡地说。 “他们没事吧?”泰德马上问,“我想,韦斯莱家可不能再有孩子受伤了,是不是?” “据我所知,他们没有受什么重伤。”拉环说。 “真幸运。”泰德说,“以斯内普的一贯作风,我认为那帮孩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那么你也相信那个说法了,泰德?”德克问,“你相信是斯内普杀死了邓布利多?” “我当然相信,”泰德说,“你不会坐在那儿告诉我,你认为波特与这事儿有关系吧?” “这些日子很难知道该相信什么。”德克咕哝道。 “我认识哈利·波特,”迪安说,“我认为他是真正的——救世之星,或随便你想用什么词。” “是啊,很多人都愿意相信他是,孩子。”德克说,“包括我在内。可是他在哪儿呢?看样子是跑了。照理说,如果他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有什么特殊的能耐,现在就应该挺身而出,率领大家反抗,而不是销声匿迹。你知道,《预言家日报》对他的一些揭露挺有道理——” “《预言家日报》?”泰德嗤之以鼻,“如果你还在读那种垃圾,被欺骗也是活该,德克。你要想知道事实,去看《唱唱反调》吧。” 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声和吐东西的声音,还有重重的拍击声,听起来好像德克吞下了一根鱼刺。最后他呛着说:“《唱唱反调》?谢诺·洛夫古德的那份疯话连篇的破小报?” “现在不那么疯话连篇了。”泰德说,“你应该看一看。谢诺在发表《预言家日报》忽略的一切,上一期中一点也没提到弯角鼾兽。注意,他们能容忍他多久,我不知道。但是谢诺在每期的头版上说,反对神秘人的巫师都应该把帮助哈利·波特摆在第一位。” “要帮助一个从地球上消失的男孩,难哪。”德克说。 “听我说,他们迄今为止还没有抓到他,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成绩。”泰德说,“我倒很乐意听听他的提议。这正是我们努力在做的——保持自由,不是吗?” “是啊,嗯,你这话倒是有道理,”德克迟缓地说,“整个魔法部和他们的眼线都在寻找他,我以为他已经被抓到了呢。不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已经逮捕、杀害了他,只是秘而不宣呢?” “啊,别那么说,德克。”泰德喃喃道。 长时间的沉默,刀叉丁当作响。当说话声再次响起时,他们开始讨论该睡在河岸上,还是该退回树多的山坡上。决定树荫下更隐蔽后,他们便把火熄灭了,往坡上爬去,说话声渐渐减弱,听不见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收起伸缩耳。哈利刚才偷听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忍不住要说话,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只会说:“金妮——那把剑——” “我知道!”赫敏说。 她冲过去抓起串珠小包,这次整个胳膊都伸了进去,直到胳肢窝。 “找……到……了……”她咬着牙说,用力拽着一个显然压在深处的东西。慢慢地,一个华丽像框的边缘露了出来。哈利忙过去帮她,两个人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肖像拖出赫敏的小包时,她一直用魔杖指着它,准备随时施出咒语。 “如果有人在邓布利多办公室里用赝品跟真宝剑掉包,”他们把像框靠在帐篷壁上时,赫敏喘着气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会看到的,他就挂在宝剑匣子旁边!” “除非他睡着了。”哈利说,他仍然屏着呼吸,赫敏跪到空画布面前,用魔杖指着它的中心,清了清嗓子说,“呃——菲尼亚斯?菲尼亚斯·奈杰勒斯?” 没有动静。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赫敏又说,“布莱克教授?能请您跟我们谈谈吗?劳驾?” “‘请’总是有用的。”一个冷冰冰的、讥讽的声音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溜进肖像中。赫敏马上叫道:“掩目蔽视!” 一块黑眼罩蒙住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那双机敏的黑眼睛,他撞到像框上,痛得嗷嗷叫。 “什么——你们怎么敢——搞什么——?” “我很抱歉,布莱克教授,”赫敏说,“但这是必要的防备!” “马上去掉这块脏东西!马上去掉,我说!你们在毁掉一幅伟大的艺术品!我在哪儿?怎么回事?” “别管我们在哪儿。”哈利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呆住了,不再拉扯那块画上去的眼罩。 “莫非是那位行踪不定的波特同学的声音?” “也许。”哈利说,知道这会保持住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兴趣,“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关于格兰芬多的宝剑。” “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现在把头歪过来扭过去,企图看到哈利,“是的,那个傻丫头此举极不明智——” “不许这么说我妹妹。”罗恩粗声说。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扬起高傲的眉毛。 “还有谁在这儿?”他问,脑袋转来转去,“你的口气让我不快!那个丫头和她的朋友们愚蠢透顶,偷校长的东西!” “他们不是偷,”哈利说,“那把剑不是斯内普的。” “可它属于斯内普教授的学校,”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韦斯莱家的丫头又有什么权利拿走它?她受惩罚是活该,还有那白痴隆巴顿和怪物洛夫古德!” “纳威不是白痴,卢娜也不是怪物!”赫敏说。 “我在哪儿?”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再次问道,又开始拉扯眼罩,“你们把我弄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从我祖先的宅子里搬走?” “别管那个!斯内普是怎么惩罚金妮、纳威和卢娜的?”哈利迫不及待地问。 “斯内普教授罚他们到禁林里,给那个呆子海格干活。” “海格不是呆子!”赫敏尖厉地说。 “斯内普也许以为那是惩罚,”哈利说,“但金妮、纳威和卢娜可能跟海格一起开怀大笑呢。禁林……他们经过了多少比禁林更可怕的考验,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觉得松了口气,他刚才想象得很恐怖,至少是钻心咒。 “布莱克教授,我们其实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嗯,把那把剑拿出来过?也许它曾经被拿出去擦拭——什么的?”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又停下了解放自己眼睛的努力,哂笑起来。 “麻瓜出身的人,”他说,“妖精造的武器不需要擦拭,头脑简单的丫头。妖精的银器能排斥灰尘,只吸收能强化它的东西。” “不许说赫敏头脑简单。”哈利说。 “我对反驳感到厌倦,”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也许我该回校长办公室去了?” 仍然蒙着眼睛,他开始在画框侧面摸索,想摸着走出肖像,回到霍格沃茨的那一幅里去。哈利突然灵机一动。 “邓布利多!您能把邓布利多带来吗?” “什么?”菲尼亚斯·奈杰勒斯问。 “邓布利多教授的肖像——您能把他带来吗,带到您的肖像里?”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把脸转向哈利发声的方向。 “显然,无知的不只是麻瓜出身的人,波特。霍格沃茨的肖像可以互相交谈,但不能离开城堡,除非是去访问他们自己在别处的肖像。邓布利多不能跟我来此,而且,在你们手中受到这种待遇之后,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本人也不会再来造访!” 哈利有点沮丧,看着菲尼亚斯加倍努力要离开像框。 “布莱克教授,”赫敏说,“劳驾,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们,那把剑上一次从匣子里取出是什么时候?我是说,在金妮把它取出之前?” 菲尼亚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我相信,上一次我看见格兰芬多的宝剑离开匣子,是邓布利多用它劈开了一枚戒指。” 赫敏猛然转身望着哈利。当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他们都不敢多说。菲尼亚斯终于摸到了出口。 “好吧,祝你们晚安。”他有点刻毒地说,开始退出。当画面上只看得到一点帽檐时,哈利突然大叫一声。 “等等!你把这告诉斯内普了吗?”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把蒙着眼罩的脑袋又探进像框。 “斯内普教授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无暇考虑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种种怪癖行为。再见,波特!” 说完,他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混浊的背景。 “哈利!”赫敏叫道。 “我知道!”哈利高声说。他无法抑制自己,向空中猛击了一拳:这超过了他敢期望的最好情况。他在帐篷里大步走来走去,感觉自己能跑上一英里,甚至都不觉得饿了。赫敏正在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肖像塞回串珠小包,扣好搭扣之后,她把小包扔到一边,抬起发亮的面孔望着哈利。 “那把剑能摧毁魂器!妖精造的刀刃只吸收能强化它的东西——哈利,那把剑浸透了蛇怪的毒液!” “邓布利多没有把它交给我,是因为他还需要它,他想用它摧毁挂坠盒——” “——他一定想到了,如果把它写进了遗嘱,他们就不会让你得到它——” “——所以他仿制了一把——” “——然后把真的那把放在……哪儿呢?” 他们瞪着对方,哈利感到答案就悬在他们头顶的空气中,那么近却就是够不到。为什么邓布利多没告诉他呢?或者告诉过,但哈利当时没意识到? “想想!”赫敏小声说,“想想!他会把它放在哪儿?” “不在霍格沃茨。”哈利说,又踱起步来。 “在霍格莫德的什么地方?”赫敏猜道。 “尖叫棚屋?”哈利说,“没人到那儿去。” “可是斯内普知道怎么进去,那不是有点冒险吗?” “邓布利多信任斯内普。”哈利提醒她。 “没有信任到告诉他宝剑已经掉包。”赫敏说。 “是啊,你说得对!”哈利说,想到邓布利多对斯内普的信任有所保留,他感到更加快慰,无论那是多么微弱的保留,“那么,他会不会把宝剑藏在远离霍格莫德的地方呢?你怎么想,罗恩?罗恩?” 哈利回过头,他一时迷惑,以为罗恩已经离开帐篷,随后才发现罗恩躺在下铺的阴影中,像石头一般。 “哦,想起我来啦?”他说。 “什么?” 罗恩哼了一声,盯着上铺的床板。 “你们两个接着聊啊,别让我搅了你们的兴致。” 哈利迷惑不解,求助地看看赫敏。但她摇了摇头,显然也和他一样不知所措。 “出了什么问题?”哈利问。 “问题?没有问题。”罗恩说,仍然不肯看哈利,“至少在你看来。” 头顶的帆布上啪哒啪哒响了几声,下雨了。 “好吧,你显然有问题,”哈利说,“一吐为快,好不好?” 罗恩把长腿荡下床沿,坐了起来。他看上去很刻薄,不像他了。 “好,我就一吐为快。别指望我在帐篷里蹦蹦跳跳,不就是又多了一个该死的东西要找吗。直接把它加到你不知道的东西中去好了。” “我不知道?”哈利说,“我不知道?” 啪哒,啪哒,啪哒:雨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打在周围落叶覆盖的河岸上,打在黑暗中潺潺的河水上。恐惧浇灭了哈利的欢乐:罗恩说的正是哈利怀疑并害怕他会有的想法。 “我在这儿确实过得有点终生难忘,”罗恩说,“你知道,胳膊残了,没东西吃,每天夜里背皮都要冻掉。你知道,我只是希望,在四处奔波了几个星期后,我们能够有一点成绩。” “罗恩,”赫敏说,但声音如此之低,在噼里啪啦敲在帐篷上的雨声中,罗恩可以假装没有听到。 “我还以为你知道参加的是什么行动呢。”哈利说。 “是啊,我也以为我知道。” “那么,哪个部分没有符合你的期望呢?”哈利问,恼怒使他开始自卫,“你以为我们会住在五星级饭店里?隔一天就找到一个魂器?你以为圣诞节就能回到妈咪身边吗?” “我们以为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罗恩嚷道,站了起来。他的话像滚烫的刀子刺进哈利心中。“我们以为邓布利多告诉过你要干什么,我们以为你有一个真正的计划!” “罗恩!”赫敏说,这次在哗哗打在帐篷顶上的雨声中听得很清楚,但他还是没有睬她。 “好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哈利说,声音相当平静,尽管他感到空洞、底气不足,“我从一开始就对你们直言相告,跟你们讲了邓布利多告诉过我的一切。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魂器——” “是啊,我们要毁灭它容易着呢,就跟找到其他几个魂器一样容易——他妈的遥不可及,换句话说。” “摘下挂坠盒,罗恩,”赫敏说,嗓音高得不正常,“请你把它摘下来。你要不是戴了它一天,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不,他会的。”哈利说,他不想为罗恩开脱,“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们两个背着我嘀嘀咕咕吗?你以为我猜不到你们在想这些吗?” “哈利,我们没有——” “别撒谎!”罗恩冲她吼道,“你也说了,你说你感到失望,你说你本来以为他有更多的线索——” “我没有那样说——哈利,我没有!”赫敏哭了。 雨水狂敲着帐篷,泪水从赫敏脸上流下。几分钟前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有过一样,像烟花一般绚丽片刻便熄灭了,留下的是黑暗、潮湿和寒冷。格兰芬多的宝剑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他们只是躲在帐篷里的三个少年,唯一的成绩就是还没死掉。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哈利问罗恩。 “我不知道。”罗恩说。 “那就回家吧。”哈利说。 “是啊,也许我应该!”罗恩嚷着,朝哈利走了几步,哈利没有后退,“你没听到他们说我妹妹的事吗?但你根本不在乎,是吧,不过是禁林嘛,‘我经过更可怕的’——大英雄哈利·波特不在乎她在那儿遇到了什么,可我在乎,巨蜘蛛和让人发疯的东西——” “我只是说——她跟同伴们在一起,跟海格在一起——” “——是啊,我听懂了,你不在乎!还有我的家人呢,‘韦斯莱家可不能再有孩子受伤了’,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 “没去想那意味着什么吧?” “罗恩!”赫敏挤到他们中间,“我认为那并不意味着出了什么新的事,我们不知道的事。想一想,罗恩,比尔已经留下伤疤,现在许多人大概已看到乔治少了一只耳朵,你又得了散花痘重病不起,我相信就是这些意思——” “哦,你相信,是吗?好吧,我就不用去想他们了。你们两个觉得没关系,是不是,反正你们的父母都在安全的地方——” “我父母死了!”哈利吼道。 “我父母也可能是同样下场!”罗恩喊了起来。 “那就走吧!”哈利咆哮道,“回他们那儿去,假装你散花痘好了,妈咪会把你喂得饱饱的——” 罗恩突然动手,哈利迅速反应,但两人的魔杖还没拔出口袋,赫敏已经举起了她的。 “盔甲护身!”她叫道。一道无形的坚壁立刻形成,她和哈利在一边,罗恩在另一边。三人都被魔咒的力量震得倒退了几步。哈利和罗恩隔着透明的屏障怒目而视,好像第一次看清对方一样。哈利对罗恩感到一种带腐蚀性的憎恨:他们之间有种东西断裂了。 “把魂器留下。”哈利说。 罗恩从头上扯下链子,把挂坠盒丢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转向赫敏。 “你打算干什么?” “你说什么?” “你是留下,还是怎么着?” “我……”她显得很痛苦,“是——是的,我要留下。罗恩,我们说过要跟哈利一起,我们说过要帮——” “我明白了,你选择了他。” “罗恩,不——求求你——回来,回来!” 她被自己施的铁甲咒挡住了,等她把它除去,罗恩已经冲进夜幕中。哈利呆呆地、默默地站在那儿,听着赫敏在哭泣,在树林中呼唤罗恩的名字。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他——他走了!幻影移形了!” 她扑通坐在椅子上,蜷着身子哭了起来。 哈利心中一片茫然。他俯身捡起魂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拽下罗恩铺上的毯子,给赫敏披上,然后爬上自己的床铺,盯着黑漆漆的帐篷顶,听着滂沱的雨声。 第185章戈德里克山谷 第二天哈利醒来时,过了几秒钟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他天真地希望那是个梦,希望罗恩还在这儿,没有离开。可是他转过头,看到的是罗恩的空床,像横在路上的尸体那样吸引着他的目光。哈利从自己的床上跳下来,不去看罗恩的床铺。赫敏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哈利走过时,她没有跟他说早上好,而是急忙扭过头去。 他走了,哈利对自己说。他走了。洗脸穿衣时,他止不住一直这么想,好像重复它会使打击减轻一些似的。他走了,不回来了。这是简单的事实,哈利知道,因为他们的防护魔法意味着,只要他们一离开这个地方,罗恩就无法找到他们了。 他和赫敏在沉默中吃完了早饭。赫敏两眼红肿,看来一夜未睡。两人收拾行装时,赫敏磨磨蹭蹭。哈利知道她为什么希望在河边拖延时间。有几次发现她热切地抬起头,他相信她是自己欺骗自己,以为在大雨中听到了脚步声。然而,没有红头发的身影出现在树林中。每次哈利像她那样四下张望(他自己也忍不住抱着一点希望),却只看到被雨水冲刷的树林时,心中便有一小股怒火在喷发。他能听到罗恩说:“我们以为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于是他继续收拾行装,心窝里像堵着一个硬疙瘩。 混浊的河水迅速上涨,很快就会漫上他们这片堤岸。两人比正常应该离开营地的时间多逗留了一个小时。终于,把串珠小包打开又重装三次之后,赫敏似乎再也找不出拖延的理由了,她和哈利手拉手幻影移形,出现在一片石南丛生、狂风呼啸的山坡上。 一到地方,赫敏就松开哈利的手,从他身边走开,最后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脸埋在膝头,身体发抖。哈利知道她在哭。他望着她,觉得应该去安慰她,但不知什么东西使他定在了原地。他从内到外都冷冰冰、紧绷绷的:又看到罗恩脸上轻蔑的表情。哈利在石南丛中大步走动,以情绪紊乱的赫敏为圆心绕着大圈,施着她往常为保护他们安全而施的魔咒。 他们接下来几天都没有谈到罗恩。哈利决心不再提起他的名字,赫敏似乎知道硬要提起也没有用。但有时在夜里,当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哈利能听到她在偷偷地哭泣。而哈利则开始拿出活点地图,用魔杖照着细看。他在等待标着罗恩的黑点出现在霍格沃茨走廊上,证明他回到了舒适的城堡里,受到他纯血统身份的保护。然而,罗恩没有在地图上出现。过了一段时间,哈利发现自己拿出地图只是为了盯着女生宿舍里金妮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热切的目光能不能进入她的梦境,让她感应到他在想念她,愿她一切都好。 白天,他们冥思苦想格兰芬多的宝剑可能在哪里,讨论邓布利多会选择什么地方来藏它。可是越讨论,他们的猜测就越绝望牵强。哈利无论怎么敲脑袋,也想不起邓布利多提过藏东西的地方。有时候他不知道是罗恩还是邓布利多更让他生气。我们以为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以为邓布利多告诉过你要干什么……我们以为你有一个真正的计划! 他无法对自己隐瞒:罗恩是对的,邓布利多留给他的几乎是零。他们发现了一个魂器,但没有办法摧毁它,另外几个和以前一样无从寻觅。绝望似乎要将他吞没。哈利现在想想都吃惊,他竟然那么自以为是,让两个朋友来陪自己开始这场漫无目标的旅行。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主意,他一直痛苦地提防着任何一丝迹象,怕赫敏也会来跟他说她受够了,要走了。 许多个夜晚,他们几乎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赫敏常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肖像拿出来,支在椅子上,仿佛他能填补罗恩出走留下的巨大空洞似的。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尽管上次扬言决不再来,却似乎无法抗拒这打探哈利情况的机会,所以同意每隔几天蒙着眼睛出现一次。哈利甚至挺高兴见到他,毕竟是个伴,虽然是讥诮讽刺的那种。他们喜欢听任何发生在霍格沃茨的新闻,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不是个好的报告员。他崇敬斯内普——那是自从他本人掌管学校之后第一位斯莱特林出身的校长。哈利他们要小心,不能批评斯内普或提出对他不敬的问题,否则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就会马上离开画面。 不过,他还是透露了一些片断。斯内普要对付一帮死硬派学生持续不断的低调反抗。金妮被禁止进入霍格莫德。斯内普恢复了乌姆里奇的旧规定,禁止三人以上的学生集会以及任何非正式的学生社团。 从这一切中,哈利推测金妮,可能还有纳威和卢娜跟她一起,在尽力维持邓布利多军。零星的消息使哈利如此渴望见到金妮,几乎想到了胃痛的程度,同时也让他想到了罗恩,想到了邓布利多,想到了霍格沃茨,他对学校的思念几乎和对女友的一样强烈。真的,当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讲述斯内普的镇压措施时,哈利有过一刹那的疯狂,他想象着干脆回学校去参加给斯内普捣乱的行动:有饱饭吃,有软和的床铺睡,有别人在负责,似乎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生活。但他随即想起自己是头号不良分子,被悬赏一万金加隆通缉,如今走进霍格沃茨就像走进魔法部一样危险。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无意间强调了这一事实,他常用诱导性的问题探听哈利和赫敏在什么地方。每当这种时候,赫敏便把他塞回串珠小包。在这样粗暴的送行之后,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总是几天都不肯露面。 天气越来越冷。因为不敢在一个地区待得太久,他们没有留在英国南部(那儿最坏也就是地面结霜而已),而是继续在国内四处迁徙。半山腰,冻雨敲打着帐篷;沼泽地,冷水灌进帐篷里;苏格兰的湖心小岛,夜间积雪埋住了半个帐篷。 他们已经从几家客厅窗口看到圣诞树在闪耀,一天晚上,哈利终于决心再次提起在他看来是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刚吃完一顿难得的美餐(赫敏穿着隐形衣去了超市,还细心地往收银台抽屉里丢了些钱),肚子里填满了意大利细面条和梨罐头,哈利想她这时也许会比平时更容易说动一些。而且他已周密地预先提议歇几个小时不戴魂器,它现在正挂在他身边的床头。 “赫敏?” “嗯?”她正蜷在一把凹陷的扶手椅上,读着《诗翁彼豆故事集》。哈利想象不出她还能从那本书里读出什么新鲜东西,它毕竟不是很厚。但她显然还在破译着什么,因为《魔法字音表》摊在椅子扶手上。 哈利清了清嗓子,感觉就好像几年前,他没能得到德思礼夫妇签字允许,却要问麦格教授他能不能去霍格莫德一样。 “赫敏,我一直在想——” “哈利,你能帮我个忙吗?” 显然她没听他说话。她身体前倾,举着那本《诗翁彼豆故事集》。 “看那个符号。”她指着一页的顶端。在估计是故事标题的文字上面(哈利看不懂魔文,所以不能确定),有一个图形,看上去像只三角眼,瞳孔中间有一道竖线。 “我没上过古代魔文课,赫敏。” “我知道。可那不是魔文,字音表里也没有。我一直以为是一只眼睛的图案,但现在觉得不是!它是墨水做的记号,看,是有人画上去的,不是书里的内容。想想,你有没有见过它?” “没有……不,等等。”哈利又仔细看了看,“这不是和卢娜爸爸脖子上戴的一样吗?”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是格林德沃的标志。” 她瞪着他,张大了嘴巴。 “什么?” “克鲁姆告诉我……” 他复述了威克多尔·克鲁姆在婚礼上跟他讲的故事。赫敏显得很吃惊。 “格林德沃的标志?” 她来回地看着哈利和那个奇怪的符号。“我从没听说过格林德沃有个标志。我读过的有关资料中都没有提到它。” “我说了,克鲁姆认为那符号刻在德姆斯特朗的墙上,是格林德沃刻上去的。” 她靠到旧扶手椅上,皱起眉头。 “那非常蹊跷。如果它是黑魔法的符号,又怎么会在一本儿童故事书里呢?” “是啊,挺怪的。”哈利说,“而且按理斯克林杰会认出它啊。他身为部长,应该是识别黑魔法的专家。” “我知道……也许他以为那是一只眼睛,就像我刚才那样。其他故事的标题上面都有小图案。” 她不再说话,继续研究那个奇怪的标志。哈利又试了一次。 “赫敏?” “唔?” “我一直在想。我——我想去戈德里克山谷。” 她抬头望着他,但眼睛没有聚焦,哈利断定她还在想着书上那个神秘标志。 “是啊,”她说,“是啊,我也在考虑这个事。我真的认为我们应该去。” “你听清我的话了吗?”他问。 “当然。你想去戈德里克山谷。我同意。我认为我们应该去。我是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到它。去的话会很危险,但我越想越觉得它可能在那儿。” “呃——什么可能在那儿?”哈利问。 这一下,她看上去像他刚才一样困惑。 “那把剑啊,哈利!邓布利多一定知道你会想回那儿看看,何况,戈德里克山谷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地——” “是吗?格兰芬多出生在戈德里克山谷?” “哈利,你到底有没有翻开过《魔法史》啊?” “嗯,”哈利笑了,好像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微笑,面部肌肉发僵,感觉怪怪的,“我也许翻开过,刚买的时候……就那一次……” “可那个村子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我以为你也许能联系起来呢。”赫敏说,听上去大大接近于她往日的风格,哈利几乎等着她宣布要去图书馆了,“《魔法史》中提到过一点那个村子,等等……” 她打开串珠小包,摸了一会儿,终于抽出她的旧课本:巴希达·巴沙特的《魔法史》,翻到了她想找的那一页。 《国际保密法》一六八九年签署生效之后,巫师们彻底转入隐蔽。也许是自然而然地,他们在社区内部形成了自己的小社区。许多小村庄都吸引了几户巫师家庭,这几家便团结起来,互相帮助,互相保护。康沃尔郡的丁沃斯、约克郡的上弗莱格利、英格兰南海岸的奥特里·圣卡奇波尔,都有巫师家庭聚居,在宽容的、有时是被施了混淆咒的麻瓜中间生活。在此类半巫师聚居地中,最著名的也许是戈德里克山谷。这个西南部的村庄是伟大的巫师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地,也是巫师金匠鲍曼·赖特打造第一个金色飞贼的地方。墓地上刻满古老巫师家族的姓氏,这无疑也是小教堂许多世纪以来鬼故事不断的原因。 “没有提到你和你父母,”赫敏合上书说,“因为巴沙特教授只写到十九世纪末。可是你看到没有?戈德里克山谷、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格兰芬多的宝剑,你不认为邓布利多会希望你这样联想吗?” “哦,是啊……” 哈利不想承认他在提议去戈德里克山谷时其实并没想到宝剑,对他来说,那个村子的吸引力在于他父母的坟墓、他大难不死的房子,还有巴希达·巴沙特这个人。 “记得穆丽尔的话吗?”他最后问道。 “谁?” “你知道,”他犹豫了一下,不想说罗恩的名字,“金妮的姨婆,在婚礼上,就是说你踝骨太突出的那个。” “哦。”赫敏说。 这是一个尴尬的时刻:哈利知道她感觉到了罗恩的名字差点出现。他急忙说下去:“她说巴希达·巴沙特还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巴希达·巴沙特,”赫敏喃喃地说道,食指轻轻抚摸着《魔法史》封面上凸印的作者名字,“嗯,我想——”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哈利心里翻腾起来。他拔出魔杖,回头朝帐篷口看去,以为会看到一只手正从门帘上伸进来,然而什么也没有。 “什么呀?”他说,既恼火,又松了口气,“你干吗那样?我还以为你看到食死徒在拉帐篷门呢,至少——” “哈利,要是巴希达有那把剑呢?要是邓布利多把它托付给她了呢?” 哈利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巴希达现在应该是年岁很老的老太太了,而且据穆丽尔说,她还老“糊涂了”。邓布利多会不会把格兰芬多的宝剑藏在她那儿?如果真是那样,哈利觉得未免太冒险了。邓布利多从未透露过他把宝剑掉了包,甚至都没有提过跟巴希达的交情。但现在不是怀疑赫敏推理的时候,她正出乎意料地赞同哈利最热切的愿望。 “是啊,有可能!那,我们去戈德里克山谷吗?” “去,但必须考虑周密,哈利。”她现在坐正了,哈利看得出,又能够有一个计划,使她的心情像他的一样振奋了许多。“首先,我们得披着隐形衣一起幻影移形,幻身咒可能也用得上,要么你主张一路都用复方汤剂?那样就得搞到别人的头发。哎,我觉得我们最好去搞点,哈利,伪装越多越好……” 哈利任她说下去,每当她停顿时便点头附和,但他的心思已经离开谈话,因为从发现古灵阁那把剑是赝品之后,他第一次兴奋起来。 他要回家了,要回到他有过一个家的地方。如果没有伏地魔的话,他会在戈德里克山谷长大,度过每个假期。他会邀请朋友到家里来玩……甚至可能有弟弟妹妹……给他做十七岁生日蛋糕的就会是他的妈妈。因为想到即将去访问这一切都被夺走的地方,他所失去的生活从未像此刻这样真切。那天夜里赫敏上床睡觉之后,哈利悄悄从串珠小包里取出他的背包,翻出海格很久以前送给他的那本相册。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端详着父母的旧照片,他们在向他微笑招手,他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纪念了。 哈利很想第二天就去戈德里克山谷,但赫敏另有主张。她相信伏地魔料到哈利会去父母逝世的地方凭吊,因此她坚持要确保伪装最充分之后才能出发。所以,整整过了一个星期——他们从圣诞节前购物的麻瓜身上偷到了头发,又一起在隐形衣下反复练习了幻影显形和移形——赫敏才同意启程。 他们要在黑暗掩护下幻影显形到那个村子,所以黄昏时两人才喝下复方汤剂,哈利变成了一位秃顶的中年麻瓜,赫敏变成了他那瘦瘦小小,有点像老鼠的妻子。她穿了件扣得严严实实的外衣,装着他们全部家当(除了哈利戴在脖子上的魂器)的串珠小包塞在外衣里面的口袋里。哈利把隐形衣披到两人身上,然后便一起旋转着进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心跳到了喉咙口,哈利睁开双眼。他们俩手拉手站在一条积雪的小巷中,头上是深蓝色的苍穹,第一批星星已经在闪着微光。一些房子立在窄巷两旁,窗户里的圣诞装饰闪闪发亮。前方不远处,金色的街灯显示出那里是村子的中心。 “这么多雪!”赫敏在隐形衣下悄声说,“我们怎么没想到雪呢?千算万算,还是会留下脚印!必须把它们销掉——你走前面,我来——” 哈利不愿意像哑剧中双人扮的假马那样进村,身上蒙着东西,边走边用魔法掩去足迹。 “脱掉隐形衣吧,”哈利说,看到赫敏显出害怕的样子,“哦,没事的,我们变了形,周围又没人。” 他把隐形衣塞进外衣里面,两人没有羁绊地朝前走去。冰冷的空气像针扎在面颊上,沿途经过更多的房子:任何一座都可能是詹姆和莉莉曾经住过的,或是巴希达现在住着的。哈利望着那些积雪的前门、屋顶和门廊,自问是否还能记起一二,虽然内心深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己才一岁多一点就永久地离开了这儿。他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那所房子,不知道被施了赤胆忠心咒的人死掉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小巷向左一拐,村子的中心——一个小广场呈现在他们眼前。 广场中央有一个战争纪念碑状的建筑,半掩在风中的圣诞树后面,周围张挂着彩灯。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还有一个小教堂,彩绘玻璃在广场对面放射着珠宝般的光辉。 这里的雪都压实了:被人们踩了一天的地方硬邦邦、滑溜溜的。村民们在他们面前交叉往来,被街灯短暂地照亮。酒吧门开关时传出片断的笑声和流行音乐声,又听见小教堂里唱起了颂歌。 “哈利,我想今天是圣诞节前夕!”赫敏说。 “是吗?” 他已经忘记了日期,两人都好几个星期没看报纸了。 “我可以肯定。”赫敏说,眼睛望着教堂,“他们……他们会在那儿,是不是?你爸爸妈妈?我能看到那后面的墓地。” 哈利感到一阵颤栗,那不止是激动,而更像是恐惧。现在距离这么近,他倒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看了。也许赫敏了解他的感受,她拉起他的手,第一次领起路来,拉着他往前走。但走到广场中间时,她突然停住了。 “哈利,看!” 她指着那块纪念碑。在他们走过时,它起了变化,不再是一块刻满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变成了三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男婴。雪花落在他们三个的头顶,像松软的白绒帽。 哈利走到近前,凝望着他父母的面庞。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座雕塑……多么奇怪,看到石刻的自己,一个快乐的婴儿,头上没有伤疤…… “走吧。”瞻仰够了之后,哈利说道。两人继续朝教堂走去,过街时他回头看了看,雕像又变成了战争纪念碑。 走近教堂,歌声越来越响,哈利嗓子发紧,他如此强烈地想起了霍格沃茨,想到了皮皮鬼从盔甲里胡乱吼唱圣诞颂歌,想到了大礼堂里的十二棵圣诞树,想到了邓布利多戴着拉彩包爆竹赢到的女帽,想到了罗恩穿着手编毛衣…… 墓地入口有一扇窄门。赫敏尽可能轻地推开它,两人钻了进去。通向教堂门口的小径滑溜溜的,两边积雪很深,未经踩踏。他们从雪地上穿过去,小心地贴着明亮窗户下的阴影绕向屋后,身后留下深深的沟印。 教堂后面,一排排积雪的墓碑伫立在浅蓝色的银毯上,耀眼的红色、金色和绿色光斑点缀其间,是彩绘玻璃在雪地上的投影。哈利手在衣袋里握紧魔杖,朝最近的墓碑走去。 “看这个,姓艾博,说不定是汉娜失散的亲戚!” “小点声。”赫敏恳求道。 两人踏着雪往墓地深处走去,雪地上留下深深的黑色踪迹。他们弯腰细看古老墓碑上的铭文,时而向周围黑暗中张望,确定没有旁人。 “哈利,这儿!” 赫敏在两排墓碑以外,他只好费力地返回去,心脏怦怦地撞击着胸口。 “是不是——” “不是,但你看!” 她指着黑乎乎的碑石,哈利弯下腰,看到在结冰的、青苔斑驳的花岗石上,刻着坎德拉·邓布利多,生卒日期底下是及女儿阿利安娜。还有一句格言: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那么,丽塔·斯基特和穆丽尔说对了几分事实。邓布利多一家确实在这儿住过,还有人在这儿去世。 看到这坟墓比听说时还要难过,哈利不禁心潮起伏,他和邓布利多都有深深的根埋在这片墓地中。邓布利多本该告诉他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想点破这层关系。他们本可以一起访问这个地方,一瞬间哈利想象着跟邓布利多同来这里,那将是怎样的一种交情,那将对他有多么大的意义。然而对于邓布利多而言,他们的亲人躺在同一块墓地上,似乎只是个不重要的巧合,或许与他要哈利做的事情毫不相干。 赫敏在望着他,哈利庆幸自己的脸在暗处。他又读了读墓碑上的字。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但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这一定是邓布利多选的碑文,母亲去世后他就成了一家之主。 “你确定他从没提过——?”赫敏问。 “没有,”哈利简短地说,“接着找吧。”他转身走开,希望自己没有看到那块石碑。他不想让自己激动的颤栗被怨恨沾染。 “这儿!”过了一会儿赫敏又在黑暗中叫起来,“哦,不是,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波特呢。” 她擦着一块残破的、长满青苔的石碑,低头辨认,微皱着眉头。 “哈利,回来一下。” 他不想再被打岔,老大不情愿地踏着雪向她走去。 “什么呀?” “看这个!” 这块墓碑极其古老,已经风化,哈利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名字。赫敏指着名字下面的符号。 “哈利,这是书里的那个标志!” 他仔细看去,石碑风化得太厉害,看不清刻着什么,但那几乎无法辨认的名字下面,好像是有一个三角形记号。 “嗯……有可能……” 赫敏点亮魔杖,指着墓碑上的名字。 “伊格——伊格诺图斯,我猜……” “我接着去找我父母,好吗?”哈利对她说,声音有一点尖锐,然后便走开了,留下她蹲在古老的墓碑旁。 他时不时地认出一个像艾博那样,在霍格沃茨见到过的姓氏。有时同一巫师家族的几代人都列在这块墓碑上。哈利从年代上看出,这些家庭有的死绝了,有的后代离开了戈德里克山谷。他在墓地中越走越远,每次走近一块墓碑,他便感到一阵既害怕又期待的激动。 黑暗和寂静似乎突然加深了许多。哈利担心地环顾四周,想到了摄魂怪,然后意识到颂歌结束了,杂乱的人声在渐渐远去,做礼拜的人们散入广场中。教堂里有人刚把灯熄灭。 赫敏的声音第三次从黑暗中传来,尖锐清晰,在几米之外。 “哈利,在这儿……这边。” 哈利从她的语调中听出,这次是他父母的了。他朝她走去,感觉有个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就像邓布利多死后他感到的那样,一种真正压迫心肺的悲痛。 墓碑与坎德拉和阿利安娜的只隔了两排,像邓布利多的坟墓一样,是白色大理石的,文字比较容易辨读,因为它似乎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哈利不用跪下,甚至不用走得很近,就能看清上面的铭文。 詹姆·波特 生于1960年3月27日 卒于1981年10月31日 莉莉·波特 生于1960年1月30日 卒于1981年10月31日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哈利慢慢地读着这些文字,仿佛只有一次机会读懂它们的含义。他把最后一行念了出来。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涌入他脑海,伴随着一阵恐慌,“这不是食死徒的想法吗?它怎么会在这儿?” “它指的不是食死徒那种打败死亡的方式,哈利,”赫敏声音温柔地说,“它指的是……你知道……生命超越死亡,虽死犹生。” 可他们没有生命,哈利想:他们不在了。空洞的文字掩饰不了这个现实,他父母腐烂的尸骸躺在冰雪和石头下面,冷冰冰的,没有知觉。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滚烫滚烫,顷刻间冻在脸上,擦拭和掩饰又有什么意义?他任凭泪水纵横,紧闭双唇,低头看着厚厚的积雪,那下面掩盖着莉莉和詹姆的遗体,现在想必只剩下骨头与泥土,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留在世上的儿子站在这么近的地方。他的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是他们的牺牲换来的,但他此刻几乎希望自己和他们一起长眠在白雪下面。 赫敏又拉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他不能看她,但用力回握着,深深地大口吸进夜晚的凉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应该带点什么给他们的,来时没有想到,墓地上的植物都光秃秃的,结了冰。赫敏举起魔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个圣诞玫瑰花环盛开在他们面前。哈利接住它,摆在父母的坟上。 一站起来,他就想走,觉得再多待一会儿都会受不了。他把胳膊搭在赫敏的肩上,她搂着他的腰,两人默默地转身穿过雪地,经过邓布利多的母亲和妹妹的墓地,朝黑暗的教堂和视线之外的窄门走去。 第186章巴希达的秘密 “哈利,停下。” “怎么啦?” 他们刚走到那位不知名的艾博的墓前。 “有人在那儿,有人在看着我们,我能感觉到。那儿,灌木丛旁边。”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搂在一起,盯着黑森森的墓地边缘。哈利什么也没看见。 “你确定?” “我看到有东西在动,我可以发誓……” 赫敏挣脱开哈利,腾出握魔杖的手臂。 “我们外表像麻瓜。”哈利指出。 “刚刚在你父母坟前放了鲜花的麻瓜!哈利,我相信那儿有人!” 哈利想到了《魔法史》,那上面说墓地里闹鬼:要是——?这时他听到一阵窸窣声,并看见赫敏所指的灌木丛间有一小团雪花的漩涡,鬼是不能移动雪的。 “是猫,”一两秒钟后,哈利说,“或是小鸟。如果是食死徒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死了。不过,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们可以穿上隐形衣。” 两人不住地回头看着,往墓地外走去。哈利其实并不像安慰赫敏时那样乐观,走到门口,踏上了滑溜溜的石板路,他感到松了口气。两人披上了隐形衣。酒吧里的客人比先前多了,许多声音在唱他们在教堂前听到的颂歌。哈利想提议进去躲一躲,但没等他说话,赫敏就悄声说“走这边”,拉着他走上了一条黑暗的街道。它通往村外,与他们进来的路正好相反。哈利能看到房子消失、小街又转为旷野的地方。他们步子快到不敢再快,经过了更多彩灯闪烁的窗口,窗帘后现出圣诞树的剪影。 “怎么能找到巴希达的房子呢?”赫敏问,她有点哆嗦,时常回头张望,“哈利?你怎么想?哈利?” 她拽了拽他的胳膊,但哈利没有注意。他正望着这排房子尽头的一团黑影,接着他加快脚步,拖着赫敏走过去,她在冰上滑了一下。 “哈利——” “看……看哪,赫敏……” “我没……哦!” 他看到了。赤胆忠心咒一定是随詹姆和莉莉之死而失效了。在海格把哈利从废墟中抱走后的十六年中,树篱已经长得乱七八糟,瓦砾埋藏在齐腰深的荒草间。房子的大部分还立在那里,完全覆在深黑的常春藤和积雪之下,但顶层房间的右侧被炸毁了,哈利想那一定就是咒语弹回的地方。他和赫敏站在门口瞻仰着这座废墟,从前它想必和两边的房子一样。 “为什么没有人重修它呢?”赫敏小声说。 “也许没法重修吧?”哈利答道,“也许就像黑魔法造成的那种损害,不能修复?” 他从隐形衣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积雪的、锈得厉害的铁门,不想打开,只想握住房子的一部分。 “你不会要进去吧?看上去不安全,也许——哦,哈利,看!” 好像是他的手放在门上引起的:一块木牌从他们前面的地上升起,从杂乱的荨麻和野草中钻出,就像某种奇异的、迅速长大的花朵。牌子上的金字写道: 1981年10月31日, 莉莉和詹姆·波特在这里牺牲。 他们的儿子哈利是唯一一位中了杀戮咒而幸存的巫师。 这所麻瓜看不见的房屋被原样保留, 以此废墟纪念波特夫妇, 并警示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的暴力。 在这些工整的字迹旁边,写满了各种题字,都是来瞻仰“大难不死的男孩”死里逃生之处的巫师写上去的。有的只是用永不褪色的墨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的在木牌上刻下了名字的首字母,还有的写了留言。最近的那些在十六年的魔法涂鸦上闪闪发亮,内容大致相同。 祝你好运,哈利,无论你在哪里。 希望你能读到,哈利,我们都支持你! 哈利·波特万岁。 “他们不应该写在牌子上!”赫敏不满地说。 但哈利朝她开朗地一笑。 “很好啊,我很高兴他们这么做,我……” 他顿住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从小街上蹒跚走来,被远处广场的灯光映出黑色的轮廓。虽然很难判断,但哈利觉得那是个女人。她走得很慢,也许是怕在雪地上滑倒。那佝偻的身子、臃肿的体态、蹒跚的步伐,都给人以年纪很老的印象。他们默默地看着她走近,哈利等着看她会不会拐进路旁哪所小房子里,但又本能地知道不会。最后,她在几米远外停住了,就那样站在冰冻的街道中央,面朝着他。 不需要赫敏掐他的胳膊,这女人是麻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站在那儿凝视着一座非巫师完全看不见的房子。但就算她是女巫也够怪的,在这么寒冷的夜晚跑出来,就为看一座老屋的废墟。而且,按照魔法常规来说,她应该根本就看不到他和赫敏。哈利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知道他们在这儿,而且知道他们是谁。正当他得出这一令人不安的结论时,那女人举起一只戴手套的手,招了一下。 赫敏在隐形衣下向哈利靠了靠,手臂紧贴着他的手臂。 “她怎么知道?” 他摇摇头。那女人又更起劲地招了招手。哈利能想出许多理由不听从这召唤,但双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对视时,他对她身份的猜测越来越强烈了。 她会不会这几个月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是不是邓布利多叫她在这里等候,说哈利总有一天会来的?会不会就是她在墓地里暗中窥视,又尾随到此?而且她能感觉到他们,这一点也令他想起某种他从未遇见过的、邓布利多式的法力。 终于,哈利说话了,赫敏惊得一跳。 “你是巴希达吗?” 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点点头,又招了招手。 隐形衣下面,哈利和赫敏对视了一下,哈利扬起眉毛,赫敏紧张地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朝那女人走去,她立刻转过身,蹒跚地沿着来路往回走,经过几座房子之后,拐到了一个门口。他们跟着她走入小径,穿过一个几乎跟刚才那个一样荒芜的花园。她拿着钥匙在前门上摸索了一会儿,打开了门,退到一旁让他们进去。 她身上的味道很难闻,或者是她的屋子:他们侧身进门,脱下隐形衣时,哈利皱起了鼻子。他站到她的近旁,发现她是那么矮小,老得都佝偻了,刚刚到他胸口。她关上门,青紫带斑的指节衬在剥落的油漆上,然后转身注视着哈利的面庞,眼睛深陷在透明的皮肤皱褶中,里面是厚厚的白内障。她的脸上布满断断续续的血管和老人斑。他怀疑老太太能不能看得清,就算能,也只会看见他冒充的那个秃顶麻瓜。 陈年的霉味、灰尘味、脏衣服味和变质食品味更加浓烈了,她解开霉蛀的黑头巾,露出一个白发稀疏、头皮清晰可见的脑袋。 “巴希达?”哈利又问。 她再次点点头。哈利感觉到挂坠盒贴在他的皮肤上,里面那个有时滴滴答答或轻轻跳动的东西醒来了,他能感到它在冰冷的金壳里面搏动。它是否知道,是否能感觉到,那个能够摧毁它的东西就在附近? 巴希达蹒跚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没看见似的把赫敏挤到一边,走入了一间好像是起居室的屋子。 “哈利,我没有把握。”赫敏悄声说。 “看她的个头,万一不行,我想我们能制服她,”哈利说,“对了,我应该告诉你的,我知道她不大正常,穆丽尔说她老‘糊涂’了。” “过来!”巴希达在隔壁喊道。 赫敏惊跳了一下,抓住哈利的胳膊。 “没事儿。”哈利安慰道,带头走进了起居室。 巴希达蹒跚地走来走去点蜡烛,但屋里仍然很昏暗,更不用说有多脏了。厚厚的灰尘在他们脚下噗噗作响,哈利的鼻子在霉湿的气味下闻到了更恶心的东西,好像是腐肉。他想,不知道上一次是何时曾经有人走进巴希达的屋子,看看她是否还活着。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会魔法,在笨拙地用手点蜡烛,袖子上的花边随时都有着火的危险。 “我来吧。”哈利说,从她手里接过了火柴。她站在那儿看着他点完屋里各处的蜡烛,它们竖在小碟子上,危险地顶在书堆上或是放满了发霉的破杯子的小桌上。 哈利看到有蜡烛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一个弓形五斗橱,上面摆着好多照片。火苗跳跃起来之后,反光在灰蒙蒙的玻璃和银框中闪动。他看到照片中隐隐有东西在动。巴希达摸索着搬木头生火时,他轻轻说了声:“旋风扫净。”灰尘从照片上消失了,他马上看出少了六七张照片,都是最高、最华丽的像框中的,不知道是巴希达还是别人把它们拿走了。这时,靠后面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把它拿了起来。 是那个神采飞扬的金发小偷,栖在格里戈维奇窗台上的少年,在银像框中懒洋洋地冲着哈利微笑。哈利立刻想起他在哪儿见过这个少年:在《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中,跟少年邓布利多挽着手臂。其他少掉的照片一定也都在那儿:在丽塔的书中。 “巴沙特夫人——女士?”他问道,声音微微颤抖,“这是谁?” 巴希达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赫敏帮她生火。 “巴沙特女士?”哈利又叫了一声,捧着像框走过去,壁炉中腾起火焰。巴希达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魂器在他胸口跳得更快了。 “这个人是谁?”哈利问她,把照片递上前去。 她严肃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着哈利。 “您知道这是谁吗?”他又问,声音比平时缓慢、响亮得多,“这个人?您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名字?” 巴希达表情茫然。哈利感到十分沮丧,丽塔·斯基特是怎样打开巴希达的记忆的呢? “这个人是谁?”他再次大声问道。 “哈利,你在干吗?”赫敏问。 “这张照片,赫敏,是那个小偷,格里戈维奇家的小偷!请告诉我们!”他对巴希达说,“这是谁呀?” 她只是木然地盯着他。 “您为什么叫我们到这儿来,巴沙特夫人——女士?”赫敏问道,也提高了嗓门,“您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巴希达好像没听见赫敏说话,蹒跚地朝哈利走了几步,头微微一摆,望着外面的过道。 “你想要我们出去?”他问。 她重复着那个动作,指指他,再指指自己,然后指着天花板。 “哦,好的……赫敏,我想她是要我跟她上楼。” “好吧,”赫敏说,“我们走。” 但赫敏刚一动,巴希达就出乎意外地使劲摇头,又指指哈利,再指指自己。 “她想要我一个人跟她去。” “为什么?”赫敏问,声音尖锐清晰,回荡在烛光摇曳的房间里。老太太听到这么响的声音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邓布利多叫她把宝剑交给我,只能给我?” “你真认为她知道你是谁吗?” “是的,”哈利说,低头凝视着那双盯着他的混浊的眼睛,“我想她知道。” “好吧,但要快点,哈利。” “带路吧。”哈利对巴希达说。 她似乎听懂了,蹒跚地绕过他朝门口走去。哈利回头安慰地朝赫敏笑了一下,但不知道她看到没有。她抱着手臂站在烛光中的脏屋子里,望着书架。赫敏和巴希达都没看见,哈利走出房间时,把那个不知名小偷的银像框塞进了外衣里面。 楼梯又陡又窄:哈利几乎想用手顶住臃肿的巴希达的后背,以防她朝后倒下来压到自己,这看上去太有可能了。她有点呼哧带喘,慢慢地爬到了楼梯顶上,马上向右一转,把他带进了一间低矮的卧室。 里面漆黑一片,气味很难闻。哈利刚模糊地看出床下突出来一只尿壶,巴希达就关上了门,连那一点视觉也被黑暗吞没了。 “荧光闪烁。”哈利说,魔杖点亮了,他吓了一跳:在那几秒钟的黑暗中,巴希达已经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听见。 “你是波特?”她悄声问。 “是,我是。” 她缓缓地、庄严地点了点头。哈利感到魂器在急速跳动,比他自己的心跳还快,那是一种不舒服的、焦躁的感觉。 “您有东西要给我吗?”哈利问,但她似乎被他杖尖的亮光分了神。 “您有东西要给我吗?”他再问。 她闭上眼睛,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哈利的伤疤针扎一般的痛;魂器颤动着,连他胸前的毛衣都跟着动了起来;黑暗腐臭的房间暂时消失,他感到一阵欣喜,用高亢、冷酷的声音说:看住他! 哈利在原地摇晃了一下:黑暗腐臭的房间似乎又围到他身边,他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您有东西要给我吗?”他第三次问道,声音响多了。 “这边。”她指着角落里小声说。哈利举起魔杖,依稀看见拉着窗帘的窗子底下有一张乱糟糟的梳妆台。 这次她没有领他。哈利举着魔杖,侧身移到她和没整理的床铺之间,他不想让目光离开她。 “这是什么?”他问,一边移到梳妆台边,那上面堆得高高的,看着和闻着都像是脏衣服。 “那儿。”她指着那乱糟糟的一堆说。 就在他移开目光,在那堆东西里搜寻一把剑柄、一颗红宝石的一刹那,她古怪地动了动:他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惊恐地转过身来,吓得浑身瘫软。他看到那衰老的身躯倒了下去,一条大蛇从原来是她脖子的地方喷射出来。 他举起魔杖时,大蛇发起了袭击:在他前臂上猛咬一口,魔杖打着跟头飞向天花板,荧光令人眩晕地在四壁旋转着,熄灭了。紧接着,蛇尾在他腹部重重一击,扫得他透不过气。他向后倒在梳妆台上,摔进臭烘烘的脏衣服堆里—— 他往旁边一滚,勉强躲过了扫来的蛇尾,它啪地打在桌上他一秒钟以前所在的位置。他滚落在地上,碎玻璃溅了一身,听到楼下赫敏在叫:“哈利?” 他肺里吸不进足够的空气来回答,冷不防一团沉重光滑的东西又将他撞倒在地,他感到它从身上滑过,强大,有力—— “不!”他喘息着,被压在地上。 “是,”那声音低低地说,“是……看住你……看住你……” “魔杖……魔杖飞来……” 可是不起作用。他需要用双手把缠到他身上的大蛇推开,它正挤出他肺里的空气,把魂器紧紧压进他的胸膛,一个搏动的冰圈,离他自己狂跳的心脏只有几寸远。他的大脑中顿时涌现出一片白色的冷光,所有思维都变成了空白,他的呼吸被淹没了,远处的脚步声,一切都消失了…… 一颗金属的心脏在他的胸腔外撞击着,现在他在飞,心中带着胜利的喜悦,不需要飞天扫帚和夜骐…… 他突然在一股酸腐味的黑暗中醒来,纳吉尼已经把他松开。他急忙爬起来,看到大蛇的轮廓映在楼梯口的微光中:它正在发起袭击,赫敏尖叫着往旁边一躲,她的咒语打偏了,把挂着窗帘的窗户击得粉碎,冰冷的空气灌入房中。哈利又闪身躲避着一阵碎玻璃雨,脚踩到了一根铅笔似的东西——他的魔杖—— 他弯腰把它捡了起来,但现在大蛇充满了整个房间,尾巴抽打着。赫敏不见了,哈利一瞬间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但突然砰的一声,红光一闪,大蛇飞到空中,重重地撞在哈利的脸上,一圈一圈沉重的蛇身升向天花板。哈利举起魔杖,但这时伤疤灼痛得更厉害了,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痛过。 “他来了!赫敏,他来了!” 当哈利大叫时,大蛇落了下来,疯狂地咝咝着。一片混乱:它打翻了墙上的架子,破碎的瓷器四处乱飞,哈利从床上跳过去,抓住了他知道是赫敏的那个黑影—— 她痛得尖叫着,被哈利拉回床这边,大蛇又立了起来,但哈利知道比蛇更可怕的就要来了,也许已经在大门口,他的伤疤痛得脑袋像要裂开—— 大蛇猛扑过来,哈利拉着赫敏一个箭步冲出去。在它袭来时,赫敏尖叫道:“霹雳爆炸!”她的咒语绕着屋子疾飞,炸毁了穿衣镜,在地面和天花板之间蹦跳着朝他们反弹回来,哈利感到咒语的热气烫伤了他的手背。他不顾碎玻璃扎破了面颊,拉着赫敏,从床边跃到梳妆台前,直接从打破的窗户跳进虚空中,她的尖叫在夜幕中回响,两人在半空中旋转…… 这时哈利的伤疤炸裂了,他是伏地魔,疾步奔过臭烘烘的卧室,细长苍白的手指抓着窗台。他看到那秃顶男人和小女人旋转着消失,他狂怒地高喊,他的喊声与那女孩的混在一起,回荡在黑暗的花园中,盖过了教堂传来的圣诞节钟声…… 他的喊声是哈利的喊声,他的痛苦是哈利的痛苦……竟然会发生在这儿,已经发生过一次的地方……这儿,能看到那所房子,他曾在那里尝到了死亡的滋味……死亡……那痛苦如此可怕……从自己的身体中撕裂出来……可是,如果他没有身体,为什么头会痛得这么厉害,如果他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堪忍受,痛苦不是会随死亡而消失吗,难道没有…… 夜晚潮湿多风,两个打扮成南瓜的小孩摇摇摆摆走过广场,商店橱窗上爬满了纸蜘蛛,都是些俗气的麻瓜饰品,装点着一个他们并不相信的世界……他飘然而行,怀着他在这种场合总是油然而生的那种目的感、权力感和正确感……不是愤怒……那是比他软弱的灵魂才有的……而是胜利,是的……他一直等着这一刻,盼着这一刻…… “化装得很漂亮,先生!” 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朝斗篷兜帽下一看,笑容迟疑起来,恐惧笼罩了涂着油彩的面孔。那孩子转身跑开……袍子下他的手抓住了魔杖……只要稍稍一动,那孩子就再也跑不到妈妈那儿了……但没有必要,完全没有必要…… 他走在一条新的、更加昏暗的街道上,目的地终于出现在眼前,赤胆忠心咒已经破了,但他们还不知道……他发出的声音比路面上滑动的枯叶还轻,悄悄走到黑乎乎的树篱前,向里面望去…… 他们没有拉上窗帘,他清楚地看到他们正在小小的客厅里,高个子、戴眼镜的黑发男子,在用魔杖喷出一阵阵彩色的烟雾,逗那穿蓝睡衣的黑发小男孩开心。那孩子咯咯地笑着去抓烟雾,捏在小拳头里…… 一扇门开了,母亲走进来,说着他听不到的话,她那深红色的长发垂在脸旁。父亲把儿子抱起来交给母亲,然后把魔杖扔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大门轻轻一响,被他推开了,但詹姆·波特没有听到。苍白的手从斗篷下抽出魔杖,指着房门,它砰然打开。 他跨过门槛时,詹姆冲进门厅,真轻松,太轻松了,詹姆甚至没有捡起魔杖…… “莉莉,带着哈利快走!是他!快走!跑!我来挡住他——” 挡住他,手中都没有魔杖!……他哈哈大笑,然后施出魔咒…… “阿瓦达索命!” 绿光充斥了狭窄的门厅,照亮了靠在墙边的婴儿车,楼梯栏杆像避雷针一样亮得刺眼,詹姆·波特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他听见她在楼上尖叫,无路可逃了,但只要她有点头脑,至少她自己是不用害怕的……他爬上楼梯,听到她试图用东西把自己挡起来,觉得有点好笑……她也没带魔杖……他们多么愚蠢,多么轻信啊,以为可以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朋友,以为可以把武器丢掉哪怕是一小会儿…… 他撞开门,懒洋洋地一挥魔杖,就把她匆忙堆在门后的椅子和箱子抛到一边……她站在那儿,怀里抱着那孩子。一看到他,她就把儿子放进身后的摇篮里,张开双臂,好像这有什么用似的,好像指望把孩子挡住,他就能转而选中她似的…… “别杀哈利,别杀哈利,求求你,别杀哈利!” “闪开,愚蠢的女人……闪开……” “别杀哈利,求求你,杀我吧,杀我吧——” “我最后一次警告——” “别杀哈利!求求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别杀哈利!别杀哈利!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闪开——闪开,女人——” 他本来可以把她从摇篮旁推走,但斩尽杀绝似乎更保险一些…… 绿光在房中闪过,她像她丈夫一样倒下。那孩子一直没有哭:他能站立了,抓着摇篮的围栏,兴趣盎然地仰望着闯入者的面孔,也许以为是爸爸藏在斗篷里面,变出更多漂亮的焰火,而妈妈随时会笑着跳起来—— 他非常仔细地把魔杖指在小男孩的脸上,他想亲眼看着它发生,看着摧毁这个唯一的、无法解释的危险。孩子哭了起来,已经明白他不是詹姆。他不喜欢这哭声,他从来无法忍受孤儿院那帮小孩子的哭哭啼啼—— “阿瓦达索命!” 然后他碎裂了:他什么也不是,只有痛苦和恐惧,他必须躲藏起来,不能躲在这座房子的废墟中,那孩子还困在里面哭喊,必须躲得远远的……远远的…… “不。”他呻吟道。 蛇在肮脏杂乱的地板上沙沙滑行,他杀死了那个男孩,可他就是那个男孩…… “不……” 现在他站在巴希达家被打破的窗户前,沉浸在对自己那次最大失败的回忆中,在他脚边,大蛇从碎瓷器和玻璃片上滑过……他低下头,看到了一件东西……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 “哈利,没事,你没事!” 他俯身捡起那张破碎的照片,是他——那个不知名的小偷,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小偷…… “不……我把它丢了……我把它丢了……” “哈利,没事,醒醒,醒醒!” 他是哈利……哈利,不是伏地魔……那沙沙作响的东西也不是蛇…… 他睁开眼睛。 “哈利,”赫敏小声说,“你觉得还——还好吗?” “还好。”他没说真话。 他在帐篷里,躺在一张下铺上,盖着一堆毯子。从周围的寂静和帆布顶篷上淡淡的冷光,他觉出天将破晓了。他浑身浸透了汗水,在床单和毯子上能摸出来。 “我们逃出来了。” “是的,”赫敏说,“我用了一个悬停咒才把你弄到床上,我搬不动你。你刚才……嗯,你刚才不大……” 她褐色的眼睛下有紫色的阴影,他看到她手中有块小海绵:她刚才在给他擦脸。 “你病了,”她最后说,“病得很厉害。” “我们逃出来多久了?” “好几个钟头了,现在都快是早晨了。” “我一直……怎么,昏迷不醒?” “不完全是,”赫敏不自然地说,“你一会儿大叫,一会儿呻吟,还有……等等。”她用让哈利觉得不安的语气补充道。他做了什么?像伏地魔那样高喊咒语?像摇篮里的婴儿那样哭泣? “我没法把魂器从你身上摘下来,”赫敏说,他知道她想转移话题,“它粘上了,粘在你的胸口。让你留下了一个印记,对不起,我不得不用了个切割咒才把它弄了下来。你还被蛇咬了,但我已经清洗了伤口,加了一些白鲜香精……” 他扯下身上汗湿的T恤,低头看去。心口上有一个鲜红的椭圆形,是挂坠盒烙下的痕迹。他还看到前臂上已经愈合一半的洞眼。 “你把魂器放哪儿了?” “在我包里。我想我们应该把它收起来一段时间。” 他躺到枕头上,望着她憔悴、灰暗的面孔。 “我们不该去戈德里克山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赫敏,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也想去,我真的以为邓布利多会把剑留在那儿等你去取。” “是啊,唉……我们猜错了,是不是?” “发生了什么事,哈利?她带你上楼之后发生了什么?那条蛇是藏在什么地方吗?它是不是蹿出来杀死了她,又来袭击你?” “不,”他说,“她就是那条蛇……或那条蛇就是她……” “什——什么?” 他闭上眼睛,闻到他身上还有巴希达的房子里的气味,这使得整个事件真切得可怕。 “巴希达大概是死掉有一段时间了。那条蛇在……在她身体里。神秘人把它留在戈德里克山谷等着。你说得对,他知道我会回来。” “那条蛇在她身体里?” 又睁开了眼睛:赫敏好像恶心得要吐了。 “卢平说过会有我们想象不到的魔法,”哈利说,“刚才巴希达不想在你面前说话,因为它是蛇佬腔,都是蛇佬腔,我没有意识到。但是当然啦,我听得懂。我们一到楼上那个房间,那条蛇就给神秘人报了信,我在脑子里听到的,我感到他兴奋起来,他说要把我看在那儿……然后……” 他想起那条蛇从巴希达的脖子里蹿出来,赫敏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 “……她变了,变成了那条蛇,发起攻击。” 他低头看着手臂上的洞眼。 “它不会杀死我,只是要把我看住,等神秘人到来。” 他要是能杀死那条蛇,也算是值了,一切没有白费……他心中十分沮丧,坐起来掀开了毯子。 “哈利,不行,你需要休息!” “是你需要去睡觉。说了别见怪,你脸色真难看。我没事,我来放一会儿哨。我的魔杖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 “我的魔杖呢,赫敏?” 她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哈利……” “我的魔杖呢?” 她伸手到床边,捡起来递给了他。 冬青木和凤凰尾羽魔杖几乎断成了两截。一根脆弱的凤凰羽毛把两截维系在一起,木头已经完全断裂了。哈利把它捧到手中,好像捧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生命一样。他无法思考,脑子里一片慌乱和恐惧。然后他把魔杖递给了赫敏。 “修好它,求求你。” “哈利,我想不行,断成这样了——” “求求你,赫敏,试一试! “恢——恢复如初。” 晃晃荡荡耷拉着的半截魔杖接好了。哈利把它举起来。 “荧光闪烁!” 魔杖微弱地一亮,又熄灭了。哈利用它指着赫敏。 “除你武器!” 赫敏的魔杖歪了一下,但没有脱手。这无力的尝试已经让哈利的魔杖不能承受,又断成了两截。他看着它,吓呆了,不能理解眼前的情景……这根身经百战的魔杖…… “哈利,”赫敏说,声音轻得他几乎听不到,“我非常,非常抱歉。我想是我弄的。你知道,我们逃走的时候,大蛇正扑过来,所以我施了个爆炸咒,它到处反弹,一定是——一定是打到了——” “是个意外,”哈利机械地说,他感到空落落的,脑袋发蒙,“我们——我们会有办法修好它的。” “哈利,我想没有办法了。”赫敏说,眼泪流了下来,“记得……记得罗恩吗?他的魔杖在车祸中折断后,就再也没有恢复原样,他不得不另买了一根。” 哈利想到了奥利凡德,被伏地魔绑架扣押着,想到了格里戈维奇,已经死了。他如何才能找到一根新魔杖呢? “哦,”他装出一副平平常常的口气说,“好吧,那我就暂时借你的用一下吧。我去放哨。” 赫敏满脸泪是泪,递过她的魔杖。哈利留下她一个人坐在床边,他此刻只想离开她。 第187章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 太阳正在升起,纯净无色、广袤无垠的天空高悬在头上,对他的痛苦无动于衷。哈利在帐篷口坐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清澈的空气。能活着观看太阳在亮晶晶的、积雪的山坡上升起,这本身应该就是世上最大的财富了吧。然而他却无心欣赏,他的感官被失去魔杖的灾难击伤了。他眺望着白雪皑皑的山谷,远处教堂的钟声穿透了晶光闪烁的寂静。 不知不觉地,他手指掐进了手臂中,像在抵御剧烈的疼痛。他曾无数次流血;曾有一次失去了右胳膊中的所有骨头;这次旅行也已经让他胸口和前臂留下了伤疤,还有手背和额头上原有的伤疤。可是,直到这一刻之前,他从没感到自己曾被致命地削弱,赤裸裸地易受伤害,仿佛他最重要的魔法能力被剥夺了。他知道如果自己流露这样的想法,赫敏会怎么说:魔杖再好也好不过巫师。但她错了,他的情况不同,她没有感觉过那魔杖像指南针般地旋转,向他的敌人发射金色火焰。他失去了孪生杖芯的保护,现在它不在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依赖它。 他把那两截魔杖从口袋里掏出来,没有再看一眼,就塞进了脖子上海格送的皮袋里。皮袋里已经装满了残破无用的东西,装不下别的了。哈利的手隔着驴皮触到了旧飞贼,他有一刻差点忍不住把它掏出来扔掉。无法破解,没有用处,像邓布利多留下的其他东西一样—— 对邓布利多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灼烫着哈利的内心,湮灭了所有其他感情。他们纯粹是出于绝望,才说服自己相信了戈德里克山谷藏有答案,相信这都是邓布利多安排的秘密行动路线,要他们去那里;然而没有地图,没有计划。邓布利多让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独自对付未知的、想象不到的恐怖,没有援助。什么都没解释,什么都没提供,他们没有宝剑,现在,哈利又失去了魔杖。他还丢掉了那个小偷的照片,现在伏地魔一定很容易搞清他是谁了……伏地魔拥有了所有信息…… “哈利?” 赫敏好像害怕他用她的魔杖咒她似的。她脸上挂着泪痕,在他身边蹲下,手里哆哆嗦嗦地端着两杯茶,胳膊下还夹着个大东西。 “谢谢。”他说,接过了一只杯子。 “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可以。”他说,因为不想伤害她的感情。 “哈利,你想知道照片中那个人是谁,嗯……我有这本书。” 她怯怯地把书推到他的膝上,一本崭新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 在哪儿——怎么——?” “在巴希达的起居室里,就搁在那儿……顶上露出来这张纸条。” 赫敏读出了那几行绿得刺眼的尖体字。 “‘亲爱的巴蒂,多谢您的帮助,奉上一本新书,希望您喜欢。您说出了一切,即使您现在已不记得了。丽塔。’我想它大概是真的巴希达还活着时收到的,但也许她已经不能了。” “是啊,也许吧。” 哈利低头看着邓布利多的脸,感到一阵残忍的快意:现在他可以知道邓布利多一直认为不值得告诉他的一切了,无论邓布利多想不想让他知道。 “你还很生我的气,是不是?”赫敏问。他抬起头,见她眼里又淌出泪水,知道他的愤怒一定表现在脸上。 “不,”他轻轻地说,“不,赫敏。我知道这是意外。你想让我们活着逃出来,你很了不起。要不是你在那儿帮我,我已经死了。” 他努力回应她含泪的微笑,然后把注意力转到书上。书脊坚硬,显然没有打开过。他翻着书寻找照片,几乎一下子就翻到了要找的那张,少年邓布利多和他那英俊的同伴,因为某个久已遗忘的笑话而开怀大笑。哈利的目光落到照片说明上。 阿不思·邓布利多,在其母去世后不久,与朋友盖勒特·格林德沃在一起。 哈利瞪着那个名字愣了许久。格林德沃,邓布利多的朋友格林德沃。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赫敏,她还在看着那个名字,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慢慢地,她抬起头望着哈利。 “格林德沃?” 顾不上看其他照片,哈利在前后书页中寻找那个致命的名字。他很快便找到了,贪婪地读起来,但一头雾水,必须再往前读才能弄懂。最后,他发现自己翻到了一章的开头,标题是“更伟大的利益”。他和赫敏一起读了起来: 临近十八岁生日时,邓布利多带着耀眼的光环离开了霍格沃茨——男生学生会主席、级长、巴纳布斯·芬克利优异施咒手法奖、威森加摩不列颠青少年代表、开罗国际炼金术大会开拓性贡献金奖。接下来,邓布利多打算与“狗狗”埃菲亚斯·多吉——他在学校结识的那个智商不高但忠心耿耿的老朋友一起周游欧洲。 两个年轻人住在伦敦的破釜酒吧,准备第二天动身去希腊,一只猫头鹰带来了邓布利多母亲的死讯。至于此后发生了什么,“狗狗”多吉已向公众提供了他的煽情描述(但他拒绝接受本书采访),其中把坎德拉之死说成一个悲剧性的打击,把邓布利多决定放弃旅行说成高尚的自我牺牲。 当然,邓布利多立刻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据说是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但他到底给了他们多少照顾呢? “真够呛,那个阿不福思,”艾妮·斯米克说,她家当时住在戈德里克山谷边缘,“像个野孩子。当然,父母都不在了,本来是怪可怜见的,可他总往我头上扔羊屎。我没觉得阿不思为他操心,反正从没见过他们在一块。” 那么,如果不是在安慰他那顽劣的弟弟,阿不思在干什么呢?答案似乎是:在确保继续囚禁他妹妹。因为,第一任看守死后,阿利安娜·邓布利多可怜的处境并没有改变。她的存在仍然只有几个外人知道,他们像“狗狗”多吉一样,能够相信她“身体不好”的说法。 另一个这样容易满足的朋友是巴希达·巴沙特,著名魔法史专家,在戈德里克山谷住了许多年。当然,她第一次来欢迎这家人时,曾被坎德拉拒之门外。但几年之后,这位作家派猫头鹰给在霍格沃茨的阿不思送了封信,表示很欣赏他在《今日变形术》上发表的那篇关于跨物种变形的论文。这初次接触发展成与邓布利多全家的交情。坎德拉去世之前,巴希达是戈德里克山谷唯一能与邓布利多的母亲说上话的人。 不幸的是,巴希达早年显示出的智慧光辉如今已经黯淡。“火还点着,锅已空了。”伊凡·迪隆斯比对我这样说。或者用艾妮·斯米克的稍稍平实一些的话说:“她的脑子像松鼠屎一样松。”不过,利用多种经过考验的可靠采访技巧,我还是挖到了足够的事实金块,串起了这个不光彩的故事。 像整个巫师界一样,巴希达把坎德拉的早逝归结为“回火咒”,这是阿不思和阿不福思多年中一口咬定的故事。巴希达还重复着那家人关于阿利安娜的说法,称她“体弱多病”。但在有一点上,巴希达完全对得起我辛辛苦苦搞来的吐真剂,因为她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一生中最不为人知晓的秘密。现在首次披露,它使崇拜者们对他们所相信的邓布利多的一切都产生了疑问:包括他对黑魔法的憎恶,他反对压迫麻瓜的立场,甚至包括他对家人的关爱。 就在邓布利多作为孤儿和一家之主回到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夏天,巴希达·巴沙特同意在家里接待她的侄孙,盖勒特·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的名字自然是十分显赫的:在古今最危险的黑巫师名录上,他若未能名列榜首,只是因为晚一辈的神秘人后来居上夺取了王冠。但由于格林德沃从未将他的恐怖活动延伸到英国,他崛起的详情在此地并不广为人知。 格林德沃就读于德姆斯特朗,一所当时就不幸以宽容黑魔法而闻名的学校,他像邓布利多一样表现出早熟的才华。盖勒特·格林德沃没有把他的才能引向获奖,而是投入了其他追求。格林德沃十六岁时,就连德姆斯特朗也感到无法再对他的邪门试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被学校开除了。 迄今为止,对于格林德沃下一段经历的说法都是“到国外游历数月”。现在可以看到,格林德沃是选择到戈德里克山谷的姑婆家去了,并且在那儿结交了一个密友,也许很多人听了会大跌眼镜,这个密友不是别人,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当时在我印象中是个可爱的男孩,”巴希达絮絮叨叨地说,“不管后来如何。自然,我把他介绍给了可怜的阿不思,那孩子正缺少同龄的伙伴。两个男孩子一下就成了好朋友。” 的确如此。巴希达给我看了她保存的一封信,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在深夜送给盖勒特·格林德沃的。 “是啊,即使在聊了一天之后——两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他们就像火和锅一样投缘。我有时听到猫头鹰在敲盖勒特的卧室窗户,送来阿不思的信!有时他突然有了灵感,就要马上让盖勒特知道!” 那是怎样的灵感啊。尽管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崇拜者们会深感震惊,但以下就是他们十七岁的英雄传递给他那位新密友的想法(原信复印件在第463页)。 盖勒特—— 你提到巫师统治是为了麻瓜自身的利益——我认为这是关键的一点。是的,我们被赋予能力,是的,这能力赋予我们统治的权力,但它同时包含了对被统治者的责任。我们必须强调这一点,并以此作为事业的基石。遭到反对时(那是必然会有的),它必须成为我们所有论辩的基础。我们争取统治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因此,当遇到抵抗时,我们只能使用必要的武力,而不能过当。(这就是你在德姆斯特朗犯的错误!但我不该抱怨,因为如果你没被开除,你我就无缘见面了。) 阿不思 尽管许多崇拜者会感到惊骇和难以置信,但这封信证明阿不思·邓布利多曾经幻想推翻《保密法》,建立巫师对麻瓜的统治。对于那些一直宣传邓布利多最维护麻瓜出身权益的人来说,这将是多么大的打击!在这个逃避不了的新证据面前,那些维护麻瓜权利的演说显得多么空洞!而阿不思·邓布利多又是多么令人不齿,在本应哀悼亡母、照顾妹妹的时候,他却忙着谋划自己争夺权力! 无疑,那些决心要把邓布利多留在残破的碑座上的人会无力地辩解,他毕竟没有把计划付诸实践,他准是经历过思想转变,醒悟过来了。然而,事实似乎更加令人震惊。 这段重要的新友谊开始刚刚两个月,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便分开了,一直没有再见面,直到两人那场传奇的决斗为止(参见第22章)。是什么造成了这突然的决裂?是邓布利多醒悟了吗?他是否告诉过格林德沃他不想参与那种计划?可惜,非也。 “是可怜的小阿利安娜之死引起的,我想,”巴希达说,“此事发生得非常突然,盖勒特当时在他们家。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我屋里,跟我说他明天就想回家。盖勒特心情糟透了。于是我弄了个门钥匙,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阿利安娜死后,阿不思像发了狂。对兄弟俩来说很悲惨,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也难怪他们的火气会大一些。阿不福思怪罪阿不思,你知道,人在这种可怕的情况下常会如此。但阿不福思说话总是有一点疯狂,可怜的孩子。而在葬礼上打断阿不思的鼻子也太过分了。坎德拉要是看到两个儿子在女儿遗骨旁大打出手,她会当场昏倒的。可惜盖勒特没能留下来参加葬礼……他对阿不思会是个安慰,至少……” 这场棺材旁的可怕争斗只有少数参加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的葬礼的人知道。它提出了几个问题。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究竟为何把妹妹的死怪罪于阿不思呢?是不是真如巴希达所说,只是悲伤过度?他的愤怒会不会有一些更具体的原因呢?曾因袭击同学险出人命而被学校开除的格林德沃在那女孩死亡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逃离英国,而阿不思(出于羞耻还是恐惧?)也没再见过他,直到在魔法界多次呼吁之下才被迫与之相会。 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日后似乎都没有提到这段短暂的少年友谊。然而,邓布利多无疑推迟了大约五年才去挑战盖勒特·格林德沃,世上因此而多了五年的动荡、伤亡和失踪事件。邓布利多为什么踌躇不前,是念旧,还是害怕被揭露出昔日密友的关系?邓布利多是否很不情愿去捉拿那个他曾经相见恨晚的人? 神秘的阿利安娜又是怎么死的?她是否无意中成了某种黑魔教的牺牲品?还是当两位年轻男士坐在那里排练如何名扬四海、统治天下时,那小姑娘撞见了她不该看到的东西?阿利安娜·邓布利多会不会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牺牲的第一人? 这章到此结束,哈利抬起头来。赫敏比他先读到末尾,她似乎有点被他的表情吓着了,将书从哈利手中夺过去,看都没看就合上了,像藏起什么恶心的东西。 “哈利——” 但他摇了摇头。内心的某种信念崩塌了,正像罗恩离开后他感觉到的那样。他一直相信邓布利多,相信他是美德和智慧的化身。一切化为灰烬:他还能失去什么?罗恩、邓布利多、凤凰尾羽魔杖…… “哈利,”赫敏似乎听到了他的想法,“听我说,这——这读起来不大愉快——” “——是啊,可以这么说——” “——可是别忘了,哈利,这是丽塔·斯基特写的。” “你读了给格林德沃的那封信吗?" “嗯,我——我读了。”她欲言又止,好像心里很乱,把茶杯抱在冰冷的手里,“我想那是最糟糕的一点。我知道巴希达认为那只是说说而已,但‘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成了格林德沃的口号,成了他为后来所有暴行辩护的理由。而……从这里……看起来像是邓布利多给了他这个主意。据说‘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还刻在纽蒙迦德的入口上方呢。” “纽蒙迦德是什么?” 是格林德沃造的监狱,用来关押反对他的人。他后来被邓布利多抓住之后,自己也被关进去了。不管怎么说,是邓布利多的主意帮助了格林德沃称霸,想起来挺可怕的。可是另一方面,他们的交往只是那年夏天的几个月而已,当时两人都还年少,就连丽塔也无法编造更多——”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哈利说。他不想让自己的愤怒发泄到她头上,但很难使声音保持平静,“我猜到你会说‘还年少’,可他们跟你我现在一样大。我们在这儿冒着生命危险抵抗黑魔法,而他呢,跟他的新密友凑在一起,谋划着要统治麻瓜。” 他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他站起身走来走去,努力使怒气消除一些。 “我不是想为邓布利多写的东西辩护,”赫敏说,“那一套‘统治权’之类的鬼话,简直又是‘魔法即强权’。可是哈利,他母亲刚去世,他一个人待在那所房子里——” “一个人?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弟弟和妹妹,一直被他关着的哑炮妹妹——” “我不相信,”赫敏说,她也站了起来,“无论那女孩有什么问题,我不认为她是哑炮。我们了解的邓布利多绝不会允许——” “我们自以为了解的邓布利多不想用武力征服麻瓜!”哈利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山头回响,几只黑鸟飞起,咕咕叫着在珍珠色的天空下盘旋。 “他转变了,哈利,他转变了!就是这么简单!也许他十七岁时是相信过这些东西,但他后来毕生都与黑魔法做斗争。是邓布利多阻止了格林德沃,是他总是支持保护麻瓜和麻瓜出身者的权益,是他从一开始就在抵抗神秘人,并且为打败神秘人而死!” 丽塔的书躺在他们之间的地上,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脸苦笑地看着两个人。 “哈利,对不起,我觉得你这么生气的真正原因是,邓布利多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你这些。” “也许吧!”哈利吼道,猛然把双臂挡到头上,不知是想控制他的愤怒,还是想抵挡自己失望的重压,“看看他要我做什么,赫敏!冒生命危险,哈利!一次又一次!别指望我解释一切,只要盲目相信我,相信我自有把握,相信我,尽管我不相信你!从来不让你知道全部真相!从来不!” 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两人站在一片白色的空虚中对视着,哈利感到他们就像苍茫天宇下的昆虫一样渺小。 “他爱你,”赫敏小声说,“我知道他爱你。” 哈利放下了手臂。 “我不知道他爱谁,赫敏,但绝不是我。这不是爱,留给我这个烂摊子。他跟盖勒特·格林德沃吐露的真实想法,都比对我说的多得多。” 哈利捡起他掉在雪地上的赫敏的魔杖,坐回到帐篷口。 “谢谢你的茶,我接着放哨,你回去暖和暖和吧。” 她犹豫着,但看出了这是逐客令。她捡起书走进帐篷,但经过他身边时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他闭上眼睛,恨自己内心深处还希望她说的是真的:邓布利多真的关心过他。 第188章银色的牝鹿 午夜赫敏来换班时,外面下起了雪。哈利的梦境混乱而不安:纳吉尼游进游出,先是钻过一个巨大的、有裂缝的戒指,然后又钻过一个圣诞玫瑰花环。他一次次惊恐地醒来,相信刚才有人在远处叫他的名字,把风吹打帐篷的声音想象成脚步声或说话声。 终于,他在黑暗中爬起来,走到赫敏身边。她正蜷缩在帐篷口,借着魔杖的光亮看《魔法史》。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听到他提议早点收拾东西转移,她欣然同意。 “是得换个更隐蔽的地方。”她赞同道,一边哆嗦着在睡衣上加了一件运动衫,“我总觉得听到有人在外面走动,有一两次还好像看到了人影。” 正在穿套头衫的哈利停了下来,看了看桌上静悄悄的、纹丝不动的窥镜。 “我相信是幻觉,”赫敏说,显得有点紧张,“黑暗中的雪,容易让人的眼睛产生错觉……但也许我们应该在隐形衣下面幻影移形,以防万一,对吗?” 半小时后,帐篷收好了,哈利带着魂器,赫敏抓着串珠小包,一同幻影移形。熟悉的窒息感吞没了他们,哈利的双脚离开了雪地,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好像是一片覆满落叶的冻土。 “我们在哪儿?”他问,一边打量着这片陌生的林子。赫敏已经打开串珠小包,开始把帐篷杆抽出来。 “迪安森林,”她说,“我来这儿露营过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 这儿冷得够呛,树木也是银装素裹,但至少能挡风。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帐篷里,蜷在赫敏擅长营造的那些明亮的蓝色火苗旁边取暖。这些火苗非常有用,可以舀起来放在瓶子里随身携带。哈利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短暂但严重的疾病后在休养康复,赫敏的关怀强化了这种感觉。下午天空中又飘起雪花,连他们所在的这片有遮挡的空地也撒上了一层晶粉。 哈利两夜没怎么睡觉,感官似乎更加警觉了。戈德里克山谷的死里逃生是那么惊险,伏地魔似乎比以前更近,威胁更大了。夜幕再次降临,哈利拒绝让赫敏放哨,叫她去睡觉。 哈利搬了个旧垫子坐到帐篷口,穿着他所有的毛衣,还是冷得直打哆嗦。黑暗越来越浓,浓得几乎无法穿透。他正要取出活点地图看一会儿金妮的黑点,这才想起今天是圣诞节,她应该在陋居。 在大森林中,每个细微的动静似乎都被放大了。哈利知道林子里一定有许多动物,但他希望它们都保持安静,免得他把它们无害的奔跑和蹑行声与其他预示危险的声音混在一起。他想起多年前斗篷在枯叶上滑动的声音,马上觉得又听到了似的,赶紧抖擞精神。防护魔法这么多星期来一直有效,现在怎么会不灵呢?然而他甩不掉一种感觉:今晚似乎有些异常。 哈利几次猛然坐起,脖子僵硬发痛,因为他不知不觉歪靠在帐篷壁上睡着了。夜色更加深沉,那是一种天鹅绒般的浓黑,他仿佛悬在幻影移形和幻影显形之间的境界。他正要把一只手举到面前,试试能否看到五指时,奇事发生了。 一点明亮的银光出现在他的正前方,在树林间穿行。不知道光源是什么,但它的移动无声无息,那银光简直就像在向他飘来。 他跳了起来,举起赫敏的魔杖,声音在嗓子里冻结了。他眯起眼睛,因为那银光已非常耀眼,前面的树丛都成了漆黑的剪影,而那东西还在靠近…… 然后那光源从一棵橡树后面飘了出来,是一头银白色的牝鹿,月光般皎洁明亮,优雅地轻踏地面,依然无声无息,细软的白雪上没有留下丝毫蹄印。它朝他走来,高昂着美丽的头,大眼睛,长睫毛。 哈利盯着这个灵物,心中充满惊讶,不是因为它的奇异,而是因为它那无法解释的熟悉和亲切。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它,只是一度忘记了,现在才想起他们的约会。他想喊赫敏的冲动刚才还如此强烈,可现在一下子消失了。他知道,并可以用生命打赌,它是来找他的,是专门来找他的。 他们对视了良久,然后它转身离去。 “不,”他说,嗓子因为长时间不用而沙哑了,“回来!” 牝鹿继续从容不迫地在树林中穿行,很快,明亮的身体便印上了粗黑树干的条纹。在紧张颤栗的一秒钟里,哈利犹豫着,警钟轻轻敲响:它可能是一个诡计,一个诱饵。但是本能,不可抗拒的本能,告诉他这不是黑魔法。他追了上去。 雪在哈利脚下嘎吱作响,但牝鹿无声无息地在林中穿行,因为它只是光。它领着他往森林里越走越深。哈利走得很快,相信等牝鹿停下时,会让他好好走近它的,然后它还会说话,那声音将说出他需要知道的东西。 终于,牝鹿停了下来,再次把美丽的头转向哈利。哈利急忙奔过去,一个问题在他心中燃烧,但正当他张嘴要问时,它消失了。 尽管黑暗已将它整个吞没,但它那明亮的形象仍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垂下眼帘时,那形象变得更加明亮,让他辨不清方向。现在,恐惧袭上了他的心头:本来它的存在意味着安全。 “荧光闪烁!”他轻声说,杖尖发出亮光。 牝鹿的形象随着哈利的每一次眨眼而渐渐消失。他站在那儿,听着森林里的各种声音,远处树枝折断的声音,夜雪轻柔的沙沙声。他会受到袭击吗?它会不会把他引进一个埋伏圈?好像有人站在魔杖照不到的地方看着他,是他的想象吗? 哈利把魔杖举高了一些,没有人朝他冲过来,没有绿光从树后射出。那牝鹿为什么把他带到这儿来呢? 什么东西在魔杖的荧光中一闪,哈利猛然转身,原来只是一个结了冰的小池塘。他举高魔杖细看,破裂的黑色表面闪闪发光。 他小心地走上前俯视,冰面映出他变形的影子和魔杖的光线。但那厚厚的、朦胧的灰色冰盖下还有一个东西在闪亮,一个银色的大十字…… 他的心跳到了喉咙口:他在池塘边跪了下来,将魔杖倾斜,让光线尽可能照到池底。深红色的光芒一闪……是一把剑,柄上的红宝石闪闪发光……格兰芬多的宝剑躺在森林中的池底。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低头盯着它。这怎么可能呢?它怎么会躺在森林中的池塘里,离他们宿营的地方这么近?是什么未知的魔法把赫敏吸引到这里的吗?或者牝鹿是守卫这个池塘的(他觉得它像守护神)?或者宝剑是在他们来了之后才特意被放进池塘的?要是这样,想把宝剑交给哈利的人又是谁呢?他再次用魔杖指着周围的树丛,搜索着一个人影或一只闪烁的眼睛,但没有发现任何人。不过,一丝新添的恐惧搀杂到兴奋中,他把注意力转到了静静躺在冰下池底的那把宝剑上。 他用魔杖指着银色的剑身,轻声念道:“宝剑飞来!” 宝剑一动不动,他并没指望它飞来。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宝剑就会躺在地上等他来捡,而不会在结冰的池塘深处了。他开始绕着圆形冰面走动,努力回忆着上次宝剑自动落到他手中的情形,当时他处境危急,正在求救。 “救救我。”他轻声说,但宝剑还是躺在池底,冷冰冰地纹丝不动。 哈利问自己(又开始走动),上次他拿到宝剑之后邓布利多是怎么说的?“只有真正的格兰芬多人,才能把它从帽子里抽出来。”什么是格兰芬多人特有的品质呢?哈利脑子里有个小声音答道:他们的胆识、气魄和侠义,使格兰芬多出类拔萃。 哈利停住脚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呼出的水雾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了。他知道该干什么,如果要坦白承认,他从看到宝剑躺在冰下的那一刻起就料到是这样了。 他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林子,但现在已确信没有人会来袭击他。要是有人想袭击他的话,在他独自穿过森林时就可以下手,在他察看池塘时也有许多机会。此刻拖延的唯一原因是,要做的事情太不愉快了。 哈利开始用不听使唤的手脱去一层层衣服。这里面有什么“侠义”吗,他郁闷地想,除非没叫赫敏替他来做也能算作侠义。 脱衣服时不知何处有一只猫头鹰叫了起来,他心痛地想起了海德薇。他现在瑟瑟发抖,牙齿格格打战,但他还是继续脱着,直到只剩下内衣内裤,光脚站在雪地上。他把装着自己的魔杖、妈妈的信、小天狼星的镜子碎片和旧飞贼的袋子放到衣服堆上,然后用赫敏的魔杖指着冰面。 “四分五裂。” 一声爆响像子弹划破寂静:冰面裂开了,灰黑的大冰块在水面上随波晃动。哈利判断,水并不深,但要拿到宝剑,他必须完全没入水中。 想得再多也不会使面前的任务变得容易,也不会让水变暖。哈利走到池塘边,把赫敏的魔杖放在地上,仍让它亮着。然后,他竭力不去想自己会有多冷,也不去想自己很快会哆嗦成什么样子,一下跳了进去。 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尖叫抗议,肺里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刺骨的冰水没到了肩膀。他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哆嗦得那么厉害,水都晃得打到了岸上。他用麻木的双脚寻找剑身,只想潜下去一次。 哈利喘息着、哆嗦着,一秒一秒地推迟着全身浸没的那一刻。最后他对自己说不做不行了,便鼓起全部勇气潜入了水中。 钻心透髓的冷,像火一样煎熬着他。脑子都似乎冻僵了,他在黑暗的冰水中潜到池底,伸出双臂摸索宝剑。手指抓到了剑柄,他把它往上拔。 忽然,一个东西箍紧了他的脖子。他想到了水草,尽管下潜时他并没碰到什么东西。他抬起没拿宝剑的那只手想把它扯掉,发现不是水草:魂器的链子收紧了,正在慢慢勒住他的气管。 哈利拼命踢蹬,想把自己推上水面,却只是撞到了池塘的石壁上。他扑打着,呼吸困难,用力扒住越勒越紧的链子,但冻僵的手指扒不开它。他脑子里开始冒出金星,想着,要淹死了,没希望了,已经无能为力了,抱住他的这双手臂一定是死神的…… 他苏醒过来,咳嗽着,干呕着,浑身湿透了,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不远处,另一个人在喘气,咳嗽,摇摇晃晃地走动。又是赫敏及时赶到了,就像大蛇袭来时那样……然而听起来不像她,听那低沉的咳嗽声,那沉重的脚步…… 哈利没有力气抬起头看看救他的是谁。他能做的只是将颤抖的手举到喉咙口,摸一摸刚才挂坠盒紧紧勒进他肉里的地方。挂坠盒没了:有人帮他割断了。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你——你——你有病啊?” 也只有听到这个声音的震惊能够让哈利有力气爬起来。他剧烈地哆嗦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面前站着罗恩,穿着衣服,但像个落汤鸡,头发贴在脸上,一手拿着格兰芬多的宝剑,一手握着被割断的金链子,魂器还挂在上面。 “真见鬼,”罗恩喘着气举起魂器,它在截短的链子上荡来荡去,有点像模仿催眠术表演,“你跳下去时怎么没把这东西摘下来?” 哈利无法回答。与罗恩重新出现相比,银色的牝鹿已无关紧要,真的无关紧要。他真不敢相信。他冷得瑟瑟发抖,抓起仍然搁在水边的那堆衣服,一边一件接一件地套到头上,一边盯着罗恩,有些担心每次一看不见他就会消失。但他应该是真的:他刚才跳进池塘救了自己的命。 “是——是你?”哈利终于说道,牙齿格格打架,声音因为刚才差点被勒死而比平时微弱。 “嗯。”罗恩说,显得有点慌乱。 “你——你召出了那头牝鹿?” “什么?不是,当然不是!我以为是你呢!” “我的守护神是牡鹿。” “哦,对了,我是觉着长得不大一样,没有角。” 哈利把海格送的皮袋子挂到脖子上,套上最后一件毛衣,弯腰捡起赫敏的魔杖,重新看着罗恩。 “你怎么会在这儿?” 显然,罗恩希望这个问题晚一点提出,或根本不提出。 “嗯,我——你知道——我回来了,如果——”他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如果你们还要我的话。” 一阵沉默,罗恩出走的话题似乎像一道墙挡在两人之间。但他在这儿,他回来了,他刚刚救了哈利的命。 罗恩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一时似乎很惊讶。 “哦,对了,我把它捞出来了。”他不必要地说,一边把宝剑举给哈利检查,“你就是为这个跳下去的,是吧?” “是,”哈利说,“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说来话长。”罗恩说,“我找了你们好几个小时,这森林真大,是不是?我正想在树底下睡一觉等天亮再说,就看到了那头鹿跑了过来,你在后面跟着。” “你没看到别人?” “没有,”罗恩说,“我——” 他犹豫了,望着几米外两棵挨在一起的树。 “——我好像是看到那边有东西在动,但我正在往池塘边跑,因为你跳下去了,没有上来,所以我不想绕道——嘿!” 哈利已经往罗恩指的地方奔去。两棵橡树长得紧挨在一起,在眼睛那么高的地方有个仅几英寸的空隙,是个可以偷窥而不被发现的好地方。但树根周围没有雪,哈利没看见脚印。他走回原地,罗恩站在那儿等着,仍然握着宝剑和魂器。 “那儿有东西吗?”罗恩问。 “没有。” “宝剑怎么会在池塘里呢?” “肯定是召出守护神的那位把它放进去的。” 两人看着精美的银剑,嵌着红宝石的剑柄在赫敏魔杖的荧光中微微闪亮。 “你觉得这把是真的吗?”罗恩问。 “有个办法知道,是不是?”哈利说。 魂器仍在罗恩手中晃荡,挂坠盒微微颤动。哈利知道里面的东西又焦躁不安了,它刚才感到宝剑就在近旁,便试图勒死哈利,不让他拿到宝剑。现在不是长谈的时候,应该马上彻底摧毁挂坠盒。哈利高举着赫敏的魔杖环顾四周,找到了地方:在一棵悬铃木的树荫下,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 “跟我来。”他率先走过去,拂去石上的积雪,伸手拿过魂器。但当罗恩把宝剑也递过去时,哈利摇了摇头。 “不,应该你来做。” “我?”罗恩惊愕地说,“为什么?” “因为是你把宝剑从池塘里捞上来的。我想应该由你来。” 他不是大方或谦让。就像刚才知道牝鹿是无害的一样,他确信必须由罗恩来使这把剑。邓布利多至少教哈利认识到某些类型的魔法,认识到某些行为有不可估量的神力。 “我来打开它,”哈利说,“你来刺。一打开就刺,行吗?因为里面的东西会反抗的,日记中的里德尔就想杀死我。” “你怎么打开呢?”罗恩神情惊恐地问。 “我来叫它打开,用蛇佬腔。”哈利说,这答案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他觉得好像内心深处一直就知道:也许是最近遭遇纳吉尼才让他意识到的。他看着那蛇形的“S”,由闪闪发光的绿宝石嵌成,很容易把它想象成一条小蛇,盘在冰冷的石头上。 “不!”罗恩说,“不,别打开它!真的!” “为什么?”哈利问,“我们快除掉这该死的东西,已经好几个月——” “我不行,哈利,真的——你来吧——” “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东西对我有害!”罗恩望着石头上的挂坠盒,直往后退,“我对付不了它!我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哈利,但这玩意儿对我的影响比对你和赫敏要大,它让我产生了一些念头,那些念头我原来也有,但它使一切变得更糟。我无法解释,每当把它拿下来,我就会清醒过来,可是然后我又得戴上这该死的东西——我不行,哈利!” 他已经拖着宝剑退到远处,连连摇头。 “你能做到,”哈利说,“你行的!你刚才捞上了宝剑,我知道应该由你来用它。拜托,除掉它吧,罗恩。” 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像是一种激励,罗恩咽了口唾沫,走回大石头跟前,长长的鼻子仍然呼吸粗重。 “告诉我什么时候。”他低沉沙哑地说。 “数到三,”哈利低头看着挂坠盒,眯起眼睛盯住字母“S”,想象着一条蛇,而此时挂坠盒里的东西像笼中的蟑螂一样在窸窣作响。几乎很容易可怜它,只是哈利脖子上的伤痕还在火辣辣地痛。 “一……二……三……开。” 最后一个词是一声嘶嘶的咆哮,挂坠盒的小金盖咔哒一声弹开了。 两扇小玻璃窗后各有一只活的眼睛在眨动,黑亮有神,像汤姆·里德尔的眼球变成红色、瞳孔变成一条线之前。 “刺啊!”哈利说,一边把挂坠盒牢牢地按在石头上。 罗恩用颤抖的双手举起宝剑,剑尖悬在两只疯狂转动的眼睛上面。哈利紧紧地抓着挂坠盒,做好准备,已经想象着鲜血从空了的小窗里喷出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魂器中嘶嘶响起。 “我看到了你的心,它是我的。” “别听它的!”哈利厉声说,“快刺! “我看到了你的梦想,罗恩·韦斯莱,我也看到了你的恐惧。你渴望的都可能发生,但你惧怕的也都可能发生……” “快刺!”哈利高喊,树林中响着回声。剑尖颤抖着,罗恩盯着里德尔的眼睛。 “一直最不受宠爱,妈妈偏爱女儿……最不受宠爱,现在那女孩又倾心于你的朋友……总是屈居第二,永远相形见绌……” “罗恩,赶快刺它!”哈利吼道,他能感到挂坠盒在他手中颤动,很害怕会发生什么。罗恩把宝剑举得更高,里德尔的眼睛变红了。 从挂坠盒的两扇小窗里,从那对眼睛里,冒出了两个怪诞的肥皂泡似的东西,是哈利和赫敏的脑袋,离奇地变了形。 罗恩惊叫一声,倒退几步,两个人形从挂坠盒里升起,胸部,腰部,双腿,最后像两棵同根的树一样站在挂坠盒里,在罗恩和真哈利上方摇摆。哈利已经把手从挂坠盒上缩回,因为它突然变得炽热无比。 “罗恩!”他喊道,但现在里德尔-哈利用伏地魔的声音说起话来,罗恩像被催眠了一般盯着那张面孔。 “干吗回来?没有你我们更好,更快乐,很高兴你不在……我们嘲笑你的愚蠢、你的懦弱、你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里德尔-赫敏重复道,她比真赫敏漂亮,但很可怕:她在罗恩面前摇摆着,高笑着。罗恩似乎惊恐万分但又无法动弹,宝剑无力地垂在身边。“谁会看你啊,站在哈利·波特旁边,谁会看你一眼?跟‘救世之星’比起来,你做过什么?跟‘大难不死的男孩’比起来,你算什么?” “罗恩,刺它,刺它!”哈利大喊,但罗恩没有动,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映出里德尔-哈利和里德尔-赫敏,他们的头发像火焰一般旋舞,眼睛发着红光,声音升高成邪恶的二重唱。 “你妈妈承认过,”里德尔-哈利讥讽地说,里德尔-赫敏大声嘲笑,“她更喜欢要我当儿子,她很愿意交换……” “谁不更喜欢他呢,哪个女人会选择你呢?跟他比起来,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里德尔-赫敏轻唱道,她身子变得像蛇一样长,缠住里德尔-哈利,与他紧紧拥抱,嘴唇相接。 在他们前面的地上,罗恩的脸上充满痛苦,他高高地举着宝剑,手臂在发抖。 “刺呀,罗恩!”哈利叫道。 罗恩朝他望了望,哈利觉得他看到罗恩眼里有一丝红色。 “罗恩——?” 剑光一闪,宝剑突然刺出,哈利纵身闪开,金属声当的一响,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尖叫。哈利急速转身,在雪上滑了一下,举起魔杖准备自卫,但并没有东西要抵挡。 他自己和赫敏的恐怖幻影不见了,只有罗恩站在那儿,无力地提着宝剑,低头看着石头上挂坠盒的碎片。 哈利慢慢走回他身边,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罗恩呼吸粗重,眼睛一点也不红,还是原来那样的蓝色,还有点湿润。 哈利假装没看见,弯腰捡起破碎的魂器。罗恩把两扇小窗的玻璃都刺破了,里德尔的眼睛没有了,挂坠盒的彩色丝绸内衬冒出缕缕轻烟。活在魂器中的那个东西消失了,折磨罗恩是它的最后一个行为。 宝剑当啷一声从罗恩手里掉下,他跪倒在地,抱着脑袋。他在发抖,哈利知道那不是因为寒冷。哈利把破挂坠盒塞进口袋,跪到罗恩身边,谨慎地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没有被甩掉,他觉得是个好兆头。 “你走后,”他低声说,暗自庆幸罗恩的脸被挡住了,“她哭了一个星期,也许更长,只是她不想让我看见。有好些个夜晚,我们都不说话。你不在……” 他说不下去了,现在罗恩回来了,哈利才完全意识到,对他们来说,没有他是多大的缺憾。 “她就像我的姐妹,”他继续说,“我像爱姐妹一样爱她,我相信她对我也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我以为你知道。” 罗恩没有回答,而是扭过脸去,响亮地用衣袖擦了擦鼻子。哈利起身走向几米外罗恩的那只巨大背包,那是罗恩奔向池塘去救他时丢下的。哈利把它扛到背上,走回罗恩身边。罗恩也爬了起来,眼睛充血,但还平静。 “对不起,”他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不该离开。我知道我是个——是个——” 他在黑暗中环顾四周,仿佛希望一个足够恶毒的词会飞扑下来认领他。 “你今晚差不多都补偿了,”哈利说,“捞出宝剑,消灭魂器,还救了我的命。” “听起来比我本人伟大得多。”罗恩嘟囔道。 “这样的事听起来总是比实际伟大得多,”哈利说,“我这些年一直想告诉你这一点。” 两人同时走上前,抱在一起,哈利抓着罗恩背上仍然潮湿的衣服。 “现在,”他们分开之后哈利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帐篷了。” 找到帐篷并不难。虽然跟着牝鹿在黑森林里走的路似乎很长,但有罗恩在身边,回去时用的时间短得令人惊讶。哈利迫不及待地要叫醒赫敏。他兴奋地走进帐篷,罗恩有点迟疑地跟在后面。 与池塘和森林里比起来,这里暖和极了。唯一的光源是那些蓝铃花般的火苗,它还在地上的一只碗里闪闪发光。赫敏蜷在毯子里睡得正香,哈利叫了好几遍她才醒过来。 “赫敏!” 她动了一下,迅速坐起来,拨开脸上的头发。 “怎么啦,哈利?你没事吧?” “没事,一切都好,不只是好,是棒极了,这儿有个人。” “你说什么?谁——?” 她看到了提着剑站在那儿、往破地毯上滴水的罗恩。哈利退到角落的阴影中,取下罗恩的背包,努力与帐篷的帆布墙融为一体。 赫敏下了床,梦游似的朝罗恩走去,眼睛盯着他苍白的面孔。她停在他面前,嘴唇微张,双眼圆睁。罗恩抱着希望无力地笑了一下,半张开手臂。 赫敏往前一冲,开始痛打他身上每一寸她够得到的地方。 “哎哟——嗷——放开!干吗——?赫敏——嗷!” “你这个——大——混蛋——罗恩——韦斯莱!” 她每说一个词都加上一拳。罗恩护着脑袋往后躲,赫敏紧追向前。 “你——爬回——来了?——这么多——这么多——星期——之后——哦,我的魔杖呢?” 她好像要把它从哈利手里夺过去,哈利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盔甲护身!” 无形的坚壁立时将罗恩和赫敏隔开了,冲力把她撞得仰面摔倒。她吐着嘴里的头发,又跳了起来。 “赫敏!”哈利说,“冷静——” “我不会冷静!”她尖叫着。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控,简直像疯了一样。 “把魔杖还给我!还给我!” “赫敏,请你——” “别来指挥我,哈利·波特!”她厉声喊道,“我警告你!快还给我!还有你!” 她控诉地狠狠指着罗恩,像诅咒一般,哈利觉得不能怪罗恩连退了几步。 “我跑出去追你!我喊你!哀求你回来!” “我知道,”罗恩说,“赫敏,对不起,我真的——” “哦,你对不起!” 她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尖利的、歇斯底里的声音。罗恩求助地看看哈利,但哈利只是苦着脸表示无可奈何。 “你过了这么多星期才回来——这么多星期——你以为说一声对不起就没事了?” “那我还能说什么?”罗恩喊道,哈利很高兴罗恩开始反抗了。 “哦,我不知道!”赫敏高叫道,带着辛辣的讽刺,“绞尽你的脑汁吧,罗恩,那只需要两秒钟——” “赫敏,”哈利插嘴道,他认为这是很不厚道的攻击,“他刚才救了我的——” “我不管!”她尖叫道,“我不管他做了什么!这么多星期,我们说不定都死了——” “我知道你们没死!”罗恩吼了起来,第一次压过了她的声音,并且隔着铁甲咒尽可能靠上前,“《预言家日报》上成天讲哈利,广播里也是,他们到处找你,好多谣言和荒谬的故事,我知道你们要是死了我马上就会听说的,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 她的声音现在是如此之尖,很快就只有蝙蝠才能听见了。但她已经气愤到了一时说不出话的程度,罗恩抓住了机会。 “我一幻影移形就想回来,可是我落在了一群搜捕队员中间,赫敏,根本走不掉!” “一群什么?”哈利问道。赫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紧紧抱着胳膊,交叉着双腿,看样子几年都不会松开。 "搜捕队员,”罗恩说,“到处都是,一帮想靠搜捕麻瓜出身的巫师和纯血统的叛徒赚金子的家伙。每抓一个人魔法部都有赏。我独自一人,看上去又像上学的年龄,他们可兴奋了,以为我是逃出来的麻瓜出身的人。我赶紧好说歹说,才没有被拖进魔法部。” “你是怎么对他们说的?” “我说我是斯坦·桑帕克,我能想到的第一个人。” “他们相信了?” “那帮人不怎么聪明。有一个肯定有巨怪血统,身上那味儿……” 罗恩瞥了一眼赫敏,显然希望这个小幽默能使她情绪缓和一些,但她仍然四肢紧紧地缠结在一起,表情像石板一块。 “总之,他们为我是不是斯坦而争吵了起来,说实在的真有点可怜。但他们毕竟是五个对我一个,还抢走了我的魔杖。后来有两个人打了起来,趁其他人分神的时候,我一拳打在抓我的那人肚子上,夺过他的魔杖,对拿我魔杖的家伙使了个缴械咒,就幻影移形了。我做得不大好,又分体了——”罗恩举起右手,少了两个指甲。赫敏冷冷地扬起眉毛。“——显形的地方离你们好远。等我回到原来的河边时……你们已经走了。” “哎呀,多么惊心动魄的故事,”赫敏用她想伤害别人时惯用的那种高傲语气说,“你一定吓坏了吧。而我们去了戈德里克山谷。让我想想,那儿发生了什么,哈利?哦,对了,神秘人的蛇蹿了出来,差点把我们咬死,然后神秘人亲自赶到,只差一秒就抓住我们了。” “什么?”罗恩张大了嘴巴,望望赫敏又望望哈利,但哈利没有睬他。 “想想看丢了指甲,哈利!这真衬出我们遭的罪多么渺小,是不是?” “赫敏,”哈利低声说,“罗恩刚才救了我的命。” 她好像没听见。 “不过,我倒想知道一点,”她说,眼睛盯着罗恩头顶上一英尺的地方,“你今晚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这很重要。知道了这个,可以保证我们不会再有我们不想见到的人来打搅。” 罗恩瞪着她,然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东西。 “这个。” 为了看到他拿出的东西,她不得不看了罗恩一眼。 “熄灯器?”她问,惊讶得忘记了摆出冷漠、凶狠的样子。 “它不只是能点灯熄灯,”罗恩说,“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那一次而不是在其他时候,因为我自从离开之后一直都想回来呀。可那天我在听广播,是圣诞节的一大早,我听到……我听到了你。” 他看着赫敏。 “你在广播里听到了我?”她不相信地问。 “不,我听到你在我的口袋里。你的声音,”他又举起熄灯器,“是从这个里面发出来的。” “我究竟在说什么?”赫敏问,语调介于怀疑和好奇之间。 “我的名字,‘罗恩’。你说到……什么魔杖……” 赫敏脸色变得赤红,哈利想起来了:那是罗恩走后他们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赫敏在说修复哈利的魔杖时提到了他。 “于是我把它拿了出来,”罗恩看着熄灯器继续说,“它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但我很确定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所以就摁了一下,我屋里的灯熄了,但另一个灯出现在窗外。” 罗恩举手指向前方,眼睛盯着哈利和赫敏都看不见的东西。 “那是一个光球,好像在搏动,蓝莹莹的,就像门钥匙周围的那种光,你们知道吧?” “嗯。”哈利、赫敏一起不由自主地说。 “我知道这就是了,”罗恩说,“于是赶紧收拾东西,背上背包走进了花园。” “那个小光球停在空中等着我,我出来后它上下浮动着飘了一段,我跟着它走到小屋后面,然后它……嗯,它飘进了我的身体里。” “什么?”哈利认为自己没听清。 “它向我飘了过来,”罗恩用食指演示着说,“一直飘到我胸口,然后——它就进去了。在这儿,”他指着心脏附近的一点,“我能感觉到它,热乎乎的。它一进入我体内,我就知道该做什么了,它会带我去我必须去的地方。于是我幻影移形,来到了一个山坡上,到处都是雪……” “我们去过那儿,”哈利说,“在那儿待了两夜,第二夜我总觉得有人在黑暗中走动、呼喊!” “嗯,那应该就是我。”罗恩说,“至少,你们的防护咒是有效的,因为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你们。但我相信你们就在附近,所以最后就钻进了睡袋,等你们哪一个出现。我想你们收帐篷时总会现身的。” “不一定,”赫敏说,“为了更加保险,我们都是在隐形衣下幻影移形。而且我们走得很早,因为正如哈利说的,我们听到有人在周围东碰西撞。” “我在那座山上待了一整天,”罗恩说,“一直希望你们会出现。但天黑时,我知道大概错过了,就又摁了一下熄灯器,蓝光出现了,又飘进了我的体内,我幻影移形到了这片林子里。还是看不到你们,我只能希望你们哪一个会出现——哈利出现了。哦,显然,我先看到了那头牝鹿。” “你看到了什么?”赫敏尖声问。 他们俩讲述了刚才的奇遇。随着银色的牝鹿和池底宝剑故事的展开,赫敏皱着眉头来回看着他们俩,专心得都忘了缠紧四肢。 “但它一定是个守护神!”她说,“你们没看见是谁把它召出来的吗?没看见有人吗?它把你们领到了宝剑那里!难以置信!那后来呢?” 罗恩讲了自己看到哈利跳进池塘,想等他上来,然后意识到出了问题,急忙跳下去救上哈利,又回去捞出那把剑。他一直讲到打开挂坠盒,然后就犹豫了,于是哈利插了进来。 ——罗恩用宝剑刺穿了它。” “然后……然后它就死了?就这样?”她轻声问。 “哦,它——它尖叫来着。”哈利瞥了瞥罗恩说,“给。” 他把挂坠盒丢到她膝上,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细细查看着被刺破的小窗口。 断定终于安全了,哈利一挥赫敏的魔杖解除了铁甲咒,又转向罗恩。 “你刚才说,你从搜捕队那儿逃走时还赚了根魔杖?” “什么?”正在看赫敏检查挂坠盒的罗恩说,“哦——是啊。” 他扯开背包的一个扣带,从袋子里抽出了一根短而黑的魔杖。“这儿呢。我想有根备用总是好的。” “你说得对,”哈利伸出手说,“我的断了。” “你开玩笑吧?”罗恩说,但这时赫敏站起身,他又惶恐不安起来。 赫敏把被征服的魂器放进了串珠小包,爬回自己的床上,一言不发地躺下了。 罗恩把新魔杖递给了哈利。 “几乎是你能希望的最好情况了,我想。”哈利悄声道。 “是啊,”罗恩说,“还不算最糟,还记得她放出来啄我的那些鸟吗?” “我还没有排除这个可能。”赫敏闷闷的声音从毯子下传来,但哈利看到罗恩露出了一丝微笑,从背包里抽出了他的暗紫红色睡衣。 第189章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 哈利没指望赫敏的怒气一夜就会消掉,所以第二天早上见她基本只用阴沉的脸色和明显的沉默交流,他并不意外。罗恩在她面前保持着不自然的严肃态度,作为继续忏悔的表现。实际上,当三人在一起时,哈利觉得自己像人数寥寥的葬礼上唯一不在哀悼的人。但在与哈利单独相处的不多时间里(打水、在树丛下找蘑菇),罗恩就会肆无忌惮地快活起来。 “有人帮助我们,”他一直说,“有人派来了那头牝鹿,有人在支持我们。消灭一个魂器了,伙计!” 受到销毁挂坠盒的鼓舞,他们开始讨论其他魂器可能在哪儿,尽管以前已讨论过那么多次,但哈利还是感到很乐观,相信第一个胜利会带来更多的突破。赫敏的阴沉破坏不了他欢快的心情:运气的突然转好、神秘牝鹿的出现、格兰芬多宝剑的复得,最重要的还有罗恩的归来,使哈利开心得很难保持一副严肃的面孔。 临近黄昏时,他和罗恩又从凶巴巴的赫敏跟前逃开,一边假装在光秃秃的树篱下寻找不存在的黑莓,一边继续交换新闻。哈利终于给罗恩讲完了他和赫敏四处流浪的故事,包括戈德里克山谷遇险的全部经过;罗恩正在向哈利报告他这几个星期中在巫师界了解到的各种新闻。 “……你们怎么发现那个禁忌的?”讲完许多麻瓜出身的巫师仓皇躲避魔法部搜捕的故事后,罗恩问哈利。 “那个什么? “你和赫敏不说神秘人的名字了?” “哦,是啊。那只是我们不知不觉养成的坏习惯,”哈利说,“但我还是不怕叫他伏——” “别说!”罗恩大吼一声,吓得哈利跳到了树篱中,赫敏朝他们皱起眉头(她正在帐篷口埋头看书)。“抱歉,”罗恩把哈利从荆棘丛中拽出来,“可那个名字被施了恶咒,哈利,那是他们盯梢的办法!一说他的名字就会打破防护魔法,造成某种魔法干扰——我们在托腾汉宫路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因为说了他的名字?” “正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招够绝的,而且也有道理啊,只有真正想抵抗他的人,像邓布利多,才敢说他的名字。现在他们在这名字上设了个禁忌,说它的人都会被盯梢——这样搜捕凤凰社的成员又快又方便!他们差点抓到了金斯莱——” “不会吧?” “真的,一帮食死徒堵住了他,比尔说的,但他奋力冲了出来,现在逃亡在外,像我们一样。”罗恩若有所思地用魔杖尖挠了挠下巴,“你觉得那头鹿会是金斯莱派来的吗?” “他的守护神是猞猁,我们在婚礼上见过,记得吗?” “哦,对了……” 他们沿树篱走了一段,离开了帐篷和赫敏。 “哈利……你觉得会是邓布利多吗?” “邓布利多什么?” 罗恩似乎有些窘迫,低声说道:“邓布利多……那头鹿?我是说,”罗恩用眼角瞟着哈利,“他是最后保管那把真宝剑的,是不是?” 哈利没有笑话罗恩,他太了解这问题背后的渴望:邓布利多终于回来了,邓布利多在看着他们,这幻想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慰。他摇了摇头。 “邓布利多死了,”他说,“我亲眼看到的。我看到了尸体。他肯定是走了。再说,他的守护神是凤凰,不是鹿。” “可守护神会变的,不是吗?”罗恩说,“唐克斯的就变了,不是吗?” “是,但如果邓布利多复活了,他为什么不现身呢?为什么不直接把宝剑交给我们呢?” “我不知道,”罗恩说,“大概跟他为什么在世时没有交给你,为什么留给你旧飞贼,留给赫敏一本儿童故事书,是一样的道理吧?” “什么道理呢?”哈利转身盯着罗恩的面孔,急于想听到答案。 “我不知道,”罗恩说,“有时候,有点坚持不住时,我想他在拿我们寻开心或——或只想给我们增加点困难。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他给我熄灯器是有道理的,对不对?他——嗯,”罗恩耳朵通红,全神贯注地用脚尖踢着脚边的一簇青草,“他一定知道我会离开你们。” “不,”哈利纠正他说,“他一定知道你一直都想回来。” 罗恩似乎很感激,但仍然有点窘。也是为了换个话题,哈利说:“提到邓布利多,你有没有听到斯基特对他的描写?” “哦,听到了,”罗恩马上说,“人们议论很多。当然,要是在别的形势下,这会是个特大新闻——邓布利多跟格林德沃是好朋友。可现在,只不过是给了不喜欢邓布利多的人一个笑柄,给了所有认为他多么完美的人一记耳光。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那时还很年轻——” “像我们这么大。”哈利说,就像反驳赫敏那样。他脸上的表情使罗恩决定不再谈这个话题。 一只大蜘蛛挂在荆棘丛中一张结了霜的蛛网上,哈利用罗恩昨晚给他的魔杖对准了它。赫敏屈尊检查过这根魔杖,断定是黑刺李木的。 “速速变大。” 蜘蛛微微哆嗦了一下,在网上轻轻晃动着。哈利又试了一次,这次蜘蛛变大了一点点。 “别这样,”罗恩急道,“我不该说邓布利多当时还年轻,我道歉,行了吧?” 哈利忘记了罗恩讨厌蜘蛛。 “对不起——速速缩小。” 蜘蛛没有缩小。哈利低头看着黑刺李木魔杖。他那天用它施过的每个小魔法似乎都不如用凤凰尾羽魔杖施的有力。新魔杖拿在手里陌生而别扭,就像把别人的手缝到了他的胳膊上。 “你只是需要练习。”赫敏说,她刚才悄悄从后面走过来,焦急地看着哈利努力让蜘蛛变大和缩小,“完全是信心问题,哈利。” 他知道赫敏为什么希望它好用:她仍在为弄断了他的魔杖而内疚。哈利咽回已经到嘴边的反驳:她要是觉得没有区别,就会把黑刺李木魔杖拿去,把她自己的换给他。因为热切希望大家重归于好,哈利接受了赫敏的意见。但当罗恩试探地对赫敏笑笑时,她又噔噔噔地走开了,消失在她的书后。 夜幕降临,三人一起回到帐篷里,哈利值第一班。他坐在帐篷口,试着用黑刺李木魔杖让脚边的小石头升起,但魔法好像还是不如以前流畅有力。赫敏躺在床上看书,罗恩不安地瞟了她好多眼之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壳收音机,开始调台。 “有一个节目,”他悄声告诉哈利,“播的是真实的新闻。其他电台都倒向神秘人一边,遵循魔法部的路线,但这一个……你听了就知道,精彩极了。只是他们不能每晚都播,怕受到突袭,不得不经常换地方,而且你得知道暗号才能收到……问题是,我上次没听着……” 他用魔杖轻轻敲着收音机顶部,小声念着胡乱想到的词,一边偷偷瞥着赫敏,显然害怕她发作,但赫敏却只当他根本不存在一样。有十分钟左右,罗恩边敲边念,赫敏翻着书页,哈利继续用黑刺李木魔杖练习魔法。 终于,赫敏从她的床上爬了下来,罗恩立刻不敲了。 “如果打搅了你,我就停止。”他紧张地说。 赫敏没有屈尊回答,而是走向了哈利。 “我们需要谈谈。”赫敏说。 他看看仍抓在她手里的书,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 “谈什么?”他担心地问,飞快地想到书里有一章是写他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听听丽塔对他和邓布利多关系的描述。赫敏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意料。 “我想去见见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 哈利瞪着她。 “什么?” “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卢娜的父亲,我想去找他谈谈。” “呃——为什么?”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勇气,说道,“是那个记号,《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记号,看这儿!” 她把《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塞到哈利不情愿的眼睛底下,他看到了邓布利多写给格林德沃那封信的照片,正是邓布利多那熟悉的细长斜体字。他真不愿意看到邓布利多真的写了那些字,而不是丽塔的杜撰。 “签名,”赫敏说,“看签名,哈利!” 他看了,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借着魔杖的荧光细看时,他发现邓布利多签名中阿不思的第一个字母A是个小小的、像《诗翁彼豆故事集》中那样的三角形符号。 “呃——你们在——?”罗恩试探地问,但赫敏一眼就制止了他,又回头转向哈利。 “它不断出现,是不是?”她说,“我知道威克多尔说这是格林德沃的标志,可它又分明刻在戈德里克山谷那座古墓上,墓碑上的年代远在格林德沃之前。现在又加上这个!我想,我们没法问邓布利多或格林德沃它是什么意思——我甚至不知道格林德沃是否还活着,但可以去问洛夫古德先生啊,他在婚礼上戴了那个标志。我相信这很重要,哈利!” 哈利没有立即回答。他注视着赫敏那热切的面孔,然后凝视着外面的黑暗,沉思起来。过了许久,他说:“赫敏,我们不要重蹈戈德里克山谷的覆辙了。我们说服自己去了那里,结果——” “可是它不断出现啊,哈利!邓布利多把《诗翁彼豆故事集》留给了我,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应该去搞懂那个记号呢?” “又来了!”哈利觉得有点烦躁,“我们总想让自己相信邓布利多留下了秘密的记号和线索——” “熄灯器就挺有用的,”罗恩帮腔道,“我想赫敏说得对,我们应该去见见洛夫古德。” 哈利瞪了他一眼,相信他支持赫敏与想知道三角形魔文的含义无关。 “不会像戈德里克山谷的,”罗恩又说,“洛夫古德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哈利。《唱唱反调》一直都在支持你,总对大家说必须援助你!” “我相信这很重要!”赫敏认真地说。 “可如果重要的话,你不觉得邓布利多临死前应该告诉我吗?” “也许……也许这是需要你自己去弄清的东西。”赫敏有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说。 “是啊,”罗恩拍马屁地说,“有道理。” “没道理,”赫敏没好气地说,“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去找洛夫古德先生谈谈。一个把邓布利多、格林德沃和戈德里克山谷联系在一起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哈利,我敢肯定我们应该把它弄明白!” “我想还是投票表决吧,”罗恩说,“赞成去见洛夫古德的——” 他的手立刻举到了空中,比赫敏还快。赫敏嘴唇令人不解地颤抖着,也举起了手。 “二比一,哈利,对不起。”罗恩拍着他的后背说。 “好吧,”哈利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不过,见过洛夫古德之后,我们要想办法去找其他魂器,行吗?哎,洛夫古德住在哪儿呢?你们有谁知道?” “离我家不远,”罗恩说,“我不知道确切的地点,但爸爸妈妈提到他们时总往山上指。应该不难找到。” 赫敏上床之后,哈利压低了嗓门。 “你只是为了重新赢得她的好感。” “在爱情和战争中一切都是合法的,”罗恩得意洋洋地说,“刚才嘛,两者都沾了一点。开心点吧,现在是圣诞节期间,卢娜在家!” 次日早晨,他们幻影移形到一个清风习习的山坡上,望见了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庄的美丽风光。凭高远眺,村庄像一片玩具小房子,散落在云层间斜斜射向地面的巨大光束中。他们站在那里手搭凉篷朝陋居望了一会儿,只看见高高的树篱和果园,把那歪歪扭扭的小房子遮住了,麻瓜不会发现。 “感觉好怪,这么近,却不能回去。”罗恩说。 “哼,你最近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你在那儿过了圣诞节。”赫敏冷冷地说。 “我没回陋居!”罗恩惊讶地笑了,“你以为我会回去告诉大家我把你们给甩了?是啊,弗雷德和乔治听了准会很来劲的。还有金妮,她一定非常理解。” “那你去哪儿了?”赫敏惊讶地问。 “比尔和芙蓉的新家,贝壳小屋。比尔对我一直不错,他——他听说我干的事之后也不以为然,但没有说个没完。他知道我是真心后悔。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在那儿。比尔跟妈妈讲他和芙蓉不回去过圣诞节了,想两个人自己过。你知道,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节日。我想芙蓉也不在乎,你知道她多讨厌塞蒂娜·沃贝克。” 罗恩转身背对着陋居。 “上去看看。”他带头翻过山顶。 他们走了几个小时,哈利在赫敏的坚持下穿上了隐形衣。低矮的山峦间似乎只有一座小木屋,看上去也已无人居住。 “你觉得那会不会是他家?他们出去过圣诞节了。”赫敏隔着窗户朝一间整洁的小厨房里窥视,窗台上摆着天竺葵。罗恩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听着,我有种感觉,从洛夫古德家窗口应该能看出里面住的是谁。还是到前边山里找找吧。” 他们又往北幻影移形了几英里。 “啊哈!”罗恩叫道,狂风拍打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服。罗恩指着上方,他们新到的这座山的山顶上,一所古怪透顶的房子矗立在蓝天下,像巨大的黑色圆柱,后面有个幽灵般的月亮挂在下午的天空中。“那一定是卢娜的家,还有谁会住在那样的地方?看上去像个大车!” “根本不像车。”赫敏皱眉望着那圆楼说。 “我说的是象棋里的车,”罗恩说,“对你来说就是城堡。” 罗恩腿最长,先跑到了山顶。等哈利和赫敏气喘吁吁、捂着生疼的肋部追上之后,只见他眉开眼笑。 “是他们家,”罗恩说,“看。” 三块手绘的牌子钉在毁坏的院门上。 第一块:《唱唱反调》主编:X·洛夫古德 第二块:请你自己挑一束槲寄生 第三块:别碰飞艇李 院门吱吱嘎嘎地被他们推开了,曲曲折折的小径旁长满了各种奇异的植物,有一丛灌木上结满了卢娜有时当耳环戴的橘红色小萝卜形果实。哈利还觉得看到了疙瘩藤,赶忙离那枯根远远的。两棵被风吹弯的老海棠树守卫在前门两侧,叶子已经掉光,但仍然挂满小红果和大蓬缀有白珠的槲寄生花冠。一只脑袋略扁、有点像鹰头的小猫头鹰在一根树枝上窥视着他们。 “你最好脱下隐形衣,哈利。”赫敏说,“洛夫古德先生想帮的是你,不是我们。” 他采纳了建议,把隐形衣交给她塞进串珠小包。赫敏在厚重的黑门上敲了三下,那门上嵌有铁质圆钉,还有一个鹰形门环。 不到十秒钟,门打开了,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站在那儿,光着脚,穿的好像是一件污渍斑斑的长睡衣,长长的、棉花糖似的白发又脏又乱。相比之下,谢诺菲留斯在比尔和芙蓉的婚礼上真算是整洁的了。 “什么?什么事?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他用一种尖锐的、抱怨的声音说,先看看赫敏,又看看罗恩,最后看到了哈利,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可笑的O形。 “您好,洛夫古德先生,”哈利伸出手说,“我是哈利,哈利·波特。” 谢诺菲留斯没有跟哈利握手,但没有贴近鼻梁的那只眼珠一下瞟向了哈利的额头。 “可以进去吗?”哈利问,“我们有点事想请教您。”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合适。”谢诺菲留斯小声说。他咽了口唾沫,迅速地往花园里扫了一眼。“非常意外……说实话……我……我觉得我恐怕不应该——” “不会要多久的。”哈利说,对这不大热情的迎接有点失望。 “我——哦,那好吧。进来,快,快!” 三人刚跨进门槛,谢诺菲留斯就把门撞上了。他们站在哈利见过的最奇怪的厨房中。房间是标准的圆形,感觉就像待在一个巨大的胡椒瓶里。所有的东西都做成了弧形,与墙壁相吻合:包括炉子、水池和碗柜,并且都用鲜艳的三原色绘满了花卉、昆虫和鸟类。哈利觉得看到了卢娜的风格: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效果有一点强烈得受不了。 在房间中央,一个铸铁的螺旋形楼梯通到楼上。楼上传来咔啦咔啦和乒乒乓乓的响声,哈利心想不知道卢娜在干什么。 “最好上楼吧。”谢诺菲留斯说,仍然显得非常不自在。他在前面带路。 上面的房间似乎既是客厅又是工作间,所以比厨房还要乱。它简直有点像有求必应屋那次变成的令人难忘的大迷宫,堆着许多世纪以来藏进去的东西,只是这间小得多,而且是标准的圆形。每一处表面都有一第20章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堆堆的书和纸。天花板上吊着精致的动物模型,是哈利不认识的,都在拍着翅膀或动着嘴巴。 卢娜不在。发出那些响声的是一个木头家伙,有许多靠魔法转动的齿轮。它看上去像工作台和一堆旧架子杂交出来的怪物,但过了一会儿哈利推测这是一台老式印刷机,因为它在吐出一份份《唱唱反调》。 “请原谅。”谢诺菲留斯大步走到机器跟前,从一大堆书和纸底下拽出一块污秽的桌布,书和纸一齐滚到地上。他把布蒙到印刷机上,盖住了一些乒乒乓乓和咔啦咔啦的响声,然后转向哈利。 “你为什么来这儿?” 哈利刚要说话,赫敏轻轻地惊叫了一声。 “洛夫古德先生——那是什么? 她指着一只巨大的灰色螺旋形兽角,与独角兽的有些相似,它安在墙上,伸进房间几英尺。 “那是弯角鼾兽的角。”谢诺菲留斯说。 “不是的!”赫敏说。 “赫敏,”哈利尴尬地小声说,“现在不是时候——” “可是哈利,那是毒角兽的角!是B级交易物品,放在家里是极其危险的!” “你怎么知道它是毒角兽的角?”罗恩问,在奇乱无比的房间中尽可能快地远离那只角。 “《神奇动物在哪里》上讲过!洛夫古德先生,您必须马上除掉它,您不知道它轻轻一碰就会爆炸吗?” “弯角鼾兽,”谢诺菲留斯非常清楚地说,脸上一副顽固的表情,“是一种害羞的、非常神奇的动物,它的角——” “洛夫古德先生,我认出了根部的槽纹,它确实是毒角兽的角,太危险了——我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买来的,”谢诺菲留斯执拗地说,“两星期前,从一个可爱的年轻男巫那儿买的,他知道我喜欢美妙的弯角鼾兽。我想给我的卢娜一个圣诞节的惊喜。好了,”他转向哈利,“你究竟为什么来这儿,波特先生?” “我们需要一些帮助。”哈利抢在赫敏前面说。 “啊,”谢诺菲留斯说,“帮助,唔。”他那只好眼睛又瞟向哈利的伤疤,似乎既恐惧又着迷。“是啊。问题是……帮助哈利·波特……很危险……” “您不是一直在告诉大家首要任务就是帮助哈利吗?”罗恩说,“在您的那份杂志上?” 谢诺菲留斯回头看了一眼蒙着的印刷机,它仍在桌布下面乒乒乓乓、咔啦咔啦地响着。 “呃——是啊,我发表过那个观点。然而——” “——那是叫别人做的,不包括你自己?”罗恩说。 谢诺菲留斯没有回答,不停地咽着唾沫,目光在三人之间扫来扫去。哈利觉得他内心在进行着某种痛苦的斗争。 “卢娜呢?”赫敏问,“我们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谢诺菲留斯噎住了。他似乎在硬下心肠,最后,他用颤抖的、在印刷机的噪音中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卢娜在下面小溪边捕淡水彩球鱼呢。她……她会高兴见到你们的。我去叫她,然后——嗯,好吧,我会尽量帮助你们。” 他从螺旋形楼梯下去了,接着传来前门开关的声音,三人对视了一下。 “懦弱的老家伙,”罗恩说,“卢娜的胆量是他的十倍。” “他可能担心如果食死徒发现我来过这儿,他们会有麻烦。”哈利说。 “哼,我同意罗恩的看法,”赫敏说,“讨厌的老伪君子,要求别人去帮助你,自己却往后缩。天哪,千万别靠近那只角。” 哈利走到房间那头的窗口。他望见一条小溪,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细带子躺在远远的山底。他们这里很高,一只小鸟从窗前飞过。他遥望陋居,被另一片青山挡住了看不见。金妮在山的那边,自从比尔和芙蓉的婚礼之后,他和她还从来没有距离这么近过。但她不可能知道他正在遥望她、思念她。他想也许该为此庆幸,因为凡是他接触的人都会有危险,谢诺菲留斯的态度证明了这一点。 他转身离开了窗口,目光落在另一件奇异的东西上:一座半身石像立在乱糟糟的弧形柜子上,是一个美丽但面容严厉的女巫。她戴的头饰古怪透顶,两边伸出一对弯弯的、金色助听筒似的东西,一双闪闪发光的蓝色小翅膀插在头顶箍的皮带上,而额头的另一道箍上插着个橘红色的小萝卜。 “看这个。”哈利说。 “真迷人,”罗恩说,“奇怪他怎么没戴到婚礼上去。” 他们听到了关门声,片刻之后,谢诺菲留斯从螺旋形楼梯爬了上来,他的细腿穿上了长统靴,用托盘端着几个不配套的茶杯和一只冒着热气的茶壶。 “啊,你们发现了我最可爱的发明,”说着,他把托盘塞进赫敏手里,走到雕像旁的哈利身边,“按照美丽的罗伊纳·拉文克劳的头型塑造的,十分相称。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他指着那助听筒状的东西。 “这是骚扰虻虹吸管——可将一切干扰从思想者的周围区域排除。这个,”他指着小翅膀,“是灵光推进器,可导入高级思维状态,最后,”他指着橘红色的小萝卜,“是飞艇李,可提高接受异常事物的能力。” 谢诺菲留斯走到茶盘前,它被赫敏好不容易搁在堆满东西的柜子上,看上去岌岌可危。 “可以请你们喝一点戈迪根茶吗?”谢诺菲留斯说,“我们自己做的。”他开始倒出一种甜菜汁般深紫色的液体,一边又说:“卢娜在谷底桥那边,知道你们来了非常高兴。她捕到了不少彩球鱼,差不多够给大家熬汤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请坐下来加点糖。” “现在,”他搬掉扶手椅上高高欲倒的一堆报纸,坐下来跷起穿着长统靴的双腿,“我能帮助你什么呢,波特先生?” “嗯,”哈利望了一眼赫敏,她鼓励地点点头,“是关于您在比尔和芙蓉婚礼上戴的那个标志,洛夫古德先生。我们想知道它有什么意义。” 谢诺菲留斯扬起眉毛。 “你指的是死亡圣器的标志吗?” 第190章三兄弟的传说 哈利转身看看罗恩和赫敏,他们两个似乎也听不懂谢诺菲留斯说的话。 “死亡圣器?” “是的,”谢诺菲留斯说,“你从来没听说过?我不奇怪。只有很少很少的巫师相信这些。记得在你哥哥婚礼上那个愣头小伙子,”他冲着罗恩点点头,“还抨击我戴着一位著名黑巫师的标志!真是愚昧。圣器一点也不‘黑’——至少不是在那种低级的意义上。人们只是用这个标志向别的信徒展示自己,希望在探求途中得到帮助。” 他放了几块糖在戈迪根茶里,搅了搅,喝了一些。 “对不起,”哈利说,“我还是没有完全明白。” 出于礼貌,他也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差点吐了出来:那东西很难喝,好像有人把比比多味豆榨成了汁。 “是这样,信徒们寻找死亡圣器。”谢诺菲留斯说着咂了咂嘴,显然是表明戈迪根茶的滋味妙不可言。 “但死亡圣器是什么呢?”赫敏问。 谢诺菲留斯把他的空茶杯搁到一边。 “我想你们都熟悉《三兄弟的传说》吧? 哈利说:“不熟悉。”但是罗恩和赫敏都说:“熟悉。”谢诺菲留斯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波特先生,这一切都始于《三兄弟的传说》……我有这本书……” 他扫视着屋里成堆的羊皮纸和书,但赫敏说:“我有一本,洛夫古德先生,就在这里。” 她从串珠小包里掏出了《诗翁彼豆故事集》。 “原文?”谢诺菲留斯急切地问道,当赫敏点头后,他说,“好的,那你为什么不把它读出来呢?这是让大家都弄明白的最好的方法。” “嗯……好的。”赫敏紧张地说道。她翻开书,轻咳了一声,开始读起来,哈利看到他们所调查的标志就印在那页的上方。 从前,有三兄弟在一条僻静的羊肠小道上赶路。天色已近黄昏—— “是午夜,妈妈一直对我们这样说。”罗恩说道,他伸了个懒腰,双手抱在脑后听着。赫敏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想如果是午夜会让人更害怕些!”罗恩说。 “是啊,我们的生活里的确需要多一点恐惧。”哈利忍不住脱口而出。谢诺菲留斯似乎没太注意,而是一直盯着窗外的天空。“继续讲吧,赫敏。” 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了一条河边,水太深了,无法蹚过,游过去也太危险。然而,三兄弟精通魔法,一挥魔杖,危险莫测的水上就出现了一座桥。他们走到桥中央时,一个戴兜帽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死神对他们说话—— “对不起,”哈利插嘴道,“怎么是死神对他们说话? “这是个传说,哈利!” “哦,对不起。继续。” 死神对他们说话了。死神很生气,他失去了三个新的祭品——因为旅行者通常都会淹死在这条河里。但是死神很狡猾。他假装祝贺兄弟三人的魔法,说他们凭着聪明而躲过了死神,每人可以获得一样东西作为奖励。 老大是一位好战的男子汉,他要的是一根世间最强大的魔杖:一根在决斗中永远能帮主人获胜的魔杖,一根征服了死神的巫师值得拥有的魔杖!死神就走到岸边一棵接骨木树前,用悬垂的树枝做了一根魔杖,送给了老大。 老二是一位傲慢的男子汉,他决定继续羞辱死神,想要的是能够让死人复活的能力。死神就从岸上捡起一块石头给了老二,告诉他这块石头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然后死神问最年轻的老三要什么。老三是最谦虚也是最聪明的一个,而且他不相信死神。因此他要一件东西,可以让他离开那里而不被死神跟随。死神极不情愿地把自己的隐形衣给了他。 “死神有件隐形衣?”哈利再次打断道。 “这样他可以偷偷摸摸地靠近人们,”罗恩说,“有时他厌烦了冲过去袭击人们,挥舞着胳膊大声尖叫……对不起,赫敏。” 然后死神站在一边让兄弟三人继续赶路,他们就谈论着刚才的奇妙经历,赞赏着死神的礼物,往前走去。 后来兄弟三人分了手,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 老大走了一个多星期,来到一个遥远的小山村,跟一位巫师争吵起来。自然,他用那根接骨木做成的“老魔杖[17]”作武器,无疑会获取决斗的胜利。对手倒地而亡后,他继续前行,走进了一个小酒馆,大声夸耀自己从死神手上得来的强大魔杖如何战无不胜。 就在那个晚上,老大喝得酩酊大醉后,另一个巫师蹑手蹑脚地来到他床边偷走了魔杖,并且割断了他的喉咙。 就这样,死神取走了老大的命。 与此同时,老二回到了他独自居住的家,拿出可以起死回生的石头,在手里转了三次。让他惊喜交加的是,他想娶的但不幸早逝的女孩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她悲伤而冷漠,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纱幕。她尽管返回了人间,却并不真正属于这里,她很痛苦。最终,老二被没有希望的渴望折磨疯了,为了真正能和她在一起而自杀身亡。 就这样,死神取走了老二的命。 但是,死神找了老三好多年,却始终没能找到他。老三一直活到很老以后,才最终脱下隐形衣,交给了他的儿子,然后像老朋友见面一样迎接死神,并以平等的身份,高兴地同他一道,离开了人间。 赫敏合上了书。过了一会儿,谢诺菲留斯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已经读完了。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说道:“就是这样。” “对不起?”赫敏有点困惑地问。 “那些就是死亡圣器。”谢诺菲留斯说。 他从肘边堆满东西的桌上捡起一根羽毛笔,又从书堆中取出一张破羊皮纸。 “老魔杖。”他在羊皮纸上画了一条竖线。“复活石。”他在竖线上面添了个圆圈。“隐形衣。”他在竖线和圆圈外面画了个三角形,就成了令赫敏如此着迷的那个符号。“合在一起就是——死亡圣器。 “但故事里没提到‘死亡圣器’这个词呀。”赫敏说。 “是的,当然没有,”谢诺菲留斯说,自鸣得意的样子令人恼火,“那是个传说,是供人娱乐而不是给人教诲的。我们知道这些事的人,却会看出古老的传说里提到了三件东西,或圣器,它们合在一起,就会使拥有者成为死神的主人。” 片刻的沉默,谢诺菲留斯瞄了一眼窗外。太阳在天空中已经很低了。 “卢娜应该很快就捕到足够的彩球鱼了。”他轻声说。 “您说到‘死神的主人’——”罗恩说。 “主人,”谢诺菲留斯轻挥了一下手说,“征服者,胜利者,随你喜欢怎么说。” “那么……您的意思是……”赫敏慢慢地说,哈利能感觉到她努力想使声音中不带有怀疑,“您相信这些东西——这些圣器——确实存在?” 谢诺菲留斯再次扬起了眉毛。 “当然。” “但是,”赫敏说道,哈利能听得出来她的克制开始崩溃,“洛夫古德先生,您怎么可能相信——?” “卢娜对我讲过你,姑娘。”谢诺菲留斯说,“我推断,你不是缺乏才智,但遗憾的是太狭隘、眼光短浅、思维封闭。” “或许你应该试试那顶帽子,赫敏。”罗恩说道,一边朝那滑稽的头饰点点头。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努力忍着笑。 “洛夫古德先生,”赫敏又开始说道,“我们都知道有隐形衣那样的东西。它们很罕见,但确实存在。然而——” “啊,但第三个圣器是一件真正的隐形衣,格兰杰小姐!我是说,它不是一件施了幻身咒,或带障眼法,或用隐形兽的毛织成的旅行斗篷,这些一开始能够隐形,但时间长了就会渐渐显出实体。我们说的是一件能让人真真正正、完完全全隐形的斗篷,永久有效,持续隐形,无论用什么咒语都不可破解。像那样的隐形衣你见过几件,格兰杰小姐?” 赫敏张嘴刚想应答,但又闭上了,看上去困惑无比。她、哈利和罗恩互相看了一眼,哈利知道他们都在想同一件事:就是这么巧,有一件完全符合谢诺菲留斯描述的隐形衣,此刻正在他们身边。 “正是这样,”谢诺菲留斯说,好像他已经在辩论中击败了他们三个,“你们都没见过那样的东西。拥有者将会无比的富有,难道不是吗?” 他再次瞥了一眼窗外,天空染上了一抹最淡的粉红色。 “那好吧,”赫敏说道,显得有点慌乱,“就说隐形衣是存在的……那石头呢,洛夫古德先生?那个您称为复活石的东西呢?” “怎么啦? “嗯,它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那你证明它不是呀。”谢诺菲留斯说。 赫敏看起来愤愤不平。 “可这——对不起,可这完全是荒唐的!我怎么可能证明它不存在呢?您要我去找到——世上所有的石子,统统测试一遍?我想,您可以宣称任何东西都是真的,如果相信它的基础仅仅是没人能证明那东西不存在!” “是的,你可以。”谢诺菲留斯说,“我很高兴看到你有点开窍了。” “那么老魔杖,”哈利在赫敏反驳之前赶快说,“您认为那也是存在的?” “哦,那个就有无数的证据了,”谢诺菲留斯说,“老魔杖是最容易追溯的圣器,因为它传承的方式比较特殊。” “是怎么回事呢?”哈利问。 “是这样,只有从前一任主人手上缴获这根魔杖,才能成为它真正的主人。”谢诺菲留斯说,“你们一定听说过,恶怪埃格伯特屠杀恶人默瑞克后,获得魔杖的事吧?也听说过,戈德洛特在儿子赫瑞沃德拿走魔杖后,死在了自家地窖里吧?还听说过恐怖的洛希亚斯杀死巴拿巴斯·德弗里尔,抢走了魔杖吧?老魔杖的血腥踪迹溅满了整部魔法史。” 哈利瞥了赫敏一眼。她朝谢诺菲留斯皱着眉头,但没有反驳。 “那么您认为老魔杖如今在哪儿呢?”罗恩问。 “唉,谁知道?”谢诺菲留斯说,眼睛紧盯着窗外,“谁知道老魔杖藏在哪儿呢?线索到阿库斯和利维亚斯那里就模糊了。谁说得清他们哪个真正地打败了洛希亚斯,又是哪个拿走了魔杖呢?谁说得清哪个又打败了他们俩呢?历史,唉,没有告诉我们呀。” 一阵沉默。最终赫敏生硬地问道:“洛夫古德先生,佩弗利尔家族同死亡圣器有什么关系吗?” 谢诺菲留斯似乎大吃一惊,此时哈利的记忆深处动了一下,但他没能抓住。佩弗利尔……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原来你一直在误导我,姑娘!”谢诺菲留斯说,坐得端正多了,两眼瞪着赫敏,“我以为你们对于探求圣器很陌生呢!我们大部分探求者都相信佩弗利尔家族与圣器大有关系——大有关系!” “佩弗利尔家族是谁?”罗恩问。 “在戈德里克山谷,有那个标志的墓碑上的名字,”赫敏说,仍望着谢诺菲留斯,“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 “完全正确!”谢诺菲留斯说,学究气地扬了扬食指,“伊格诺图斯墓碑上死亡圣器的标志是有力的证据!” “证明什么?”罗恩问。 “哎,故事里的三兄弟实际上就是佩弗利尔三兄弟,安提俄克,卡德摩斯,和伊格诺图斯!他们就是圣器的最初拥有者!” 谢诺菲留斯再次瞥了一眼窗外后,站了起来,拿起托盘,朝着螺旋形楼梯走了过去。 “你们留下来吃晚餐吗?”他喊道,再次消失在楼梯下面,“每个人都向我们要淡水彩球鱼汤的菜谱。” “可能是为了拿给圣芒戈医院中毒科看的。”罗恩小声地说。 等到能听见谢诺菲留斯在楼下厨房里走动后,哈利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想?”他问赫敏。 “哦,哈利,”她倦怠地说,“绝对是一堆垃圾,不可能是那个标志的真实含义。这肯定只是他的胡诌而已。真是浪费时间。” “我猜这就是带给我们弯角鼾兽的那个人。”罗恩说。 “你也不信?”哈利问他。 “咳,那个故事只是讲来教育小孩子的东西,不是吗?‘别惹麻烦,别跟人打架,别乱碰不该碰的东西!埋头干你自己的事就好啦!’我想起来了,”罗恩添了一句,“可能这个故事也说明,为什么接骨木魔杖常被认为不吉利。" “你说什么?” “那些迷信说法之一,不是吗?‘五月生的女巫嫁麻瓜。’‘恶咒在黄昏,破解在午夜。’‘接骨木魔杖,决不会兴旺。’你们一定听说过。我妈妈满肚子都是这些。” “哈利和我都是麻瓜养大的,”赫敏提醒他说,“我们听的是另一些迷信故事。”此时一股十分刺鼻的气味从厨房飘上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谢诺菲留斯的恼怒有一个好处:赫敏似乎忘记了她本来在生罗恩的气。“我认为你是对的,”她对罗恩说,“这只是一个说教故事,一眼就能看出哪一个礼物最好,你选择哪一个——” 三人同时说出了答案。赫敏说“隐形衣”,罗恩说“老魔杖”,哈利说“复活石”。 他们互相望着,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好笑。 “本来是应该说隐形衣,”罗恩告诉赫敏,“但如果有了老魔杖的话,你就不必隐形了。一根永不会输的魔杖,赫敏,别傻了!” “我们已经有隐形衣了。”哈利说。 “并且它帮了我们很多忙,大概你没有注意到吧!”赫敏说,“而那根魔杖注定要招来麻烦——” “只有当你大声炫耀,”罗恩争辩道,“只有当你傻到拿着它跳来跳去,高高挥舞,还唱着‘我拿到永不会输的魔杖啦,你要是有本事就来试试呀’,才会有麻烦。只要你闷声不响——” “是啊,可你能闷声不响吗?”赫敏一脸怀疑地问,“我看,他告诉我们的唯一一个真实情况就是,几百年来一直有关于超强魔杖的故事。” “有吗?”哈利问。 赫敏看起来被激恼了,那表情是如此熟悉可爱,哈利和罗恩相视一笑。 “死亡棒,命运杖,许多世纪以来,它们以不同的名称出现,通常被一些黑巫师所拥有,对外吹嘘。宾斯教授提到过一些,但——哦,全是谬论。魔杖再强也强不过巫师。一些巫师就是喜欢炫耀自己的魔杖比别人的更长更好。” “但是你怎么知道,”哈利说,“那些魔杖——死亡棒和命运杖——不会是同一根魔杖,身披不同的名字流传了许多世纪呢?” “什么,难道它们真的就是死神做的那根接骨木魔杖?”罗恩问。 哈利笑了,这个突发的奇想毕竟很荒谬。他提醒自己,他的魔杖是冬青木的,不是接骨木的,而且是由奥利凡德制作的——不管那个晚上伏地魔在天上追来时它做了什么。再说,如果它永不会输的话,怎么会坏了呢? “那你又为什么选了石头呢?”罗恩问他。 “嗯,如果能让人复活,就可以让小天狼星……疯眼汉……邓布利多……我父母……” 罗恩和赫敏都没有笑。 “但是据诗翁彼豆说,他们并不想回来,不是吗?”哈利说,想着刚刚听过的故事,“我想,关于起死回生的石头的故事不会太多,对不对?”他问赫敏。 “是啊,”赫敏沮丧地答道,“我认为除了洛夫古德先生外,不会有人欺骗自己说这种事可能存在。彼豆很可能取材于魔法石的故事,你知道,那是一块让人长生不老的石头,而这是一块起死回生的石头。” 厨房里传来的味道越发强烈,有点像是内裤燃烧的气味。哈利担心,那东西端上来后他能不能吃下几口,弄不好伤害谢诺菲留斯的感情。 “那么,隐形衣呢?”罗恩慢慢地说,“难道你没意识到他是对的?我已经太熟悉哈利的隐形衣了,都没有去想一想它有多好。我从没听说过还有哪件像哈利的这样,绝对可靠,穿着它我们从没有被发现过——” “当然不会——穿上它后我们是无形的,罗恩!” “但是他说的关于其他隐形衣的事都是真的,它们也不是一纳特十件的便宜货,你知道!我以前从没有仔细想过,但是我听说过,隐形衣穿久了效力会减弱,或者会被魔咒打穿留下破洞。哈利的隐形衣原先是他爸爸的,所以不算新了,对吧,但它却是……完美的!” “是,不错,但是罗恩,复活石……” 他们俩低声争辩着,哈利在屋里走来走去,没有仔细听。走到螺旋形楼梯时,他心不在焉地抬眼朝楼上看了看,突然被吸引住了,他自己的面孔正从上层的天花板上朝他看着。 短暂的迷惑之后,他意识到那不是镜子,而是一幅画。出于好奇,他登上了楼梯。 “哈利,你在干什么?他不在,我觉得你不应该四处走动。” 但是哈利已经到了楼上。 卢娜在她卧室天花板上装饰了五张画得很漂亮的脸庞:哈利、罗恩、赫敏、金妮、纳威。它们不像霍格沃茨里的肖像那样会动,但也有一定的魔力:哈利觉得它们有呼吸。肖像周围有精细的金链子把它们连在一起。但细看了一两分钟后,哈利意识到链子实际上都是一个词,用金色墨水写了上千遍:朋友……朋友……朋友…… 哈利心头涌上一股对卢娜的好感。他环顾四周,床边有一张很大的照片,是幼年的卢娜和一位与她很像的女士拥抱在一起。照片中的卢娜打扮得比哈利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漂亮。照片上满是灰尘,这让哈利觉得有点蹊跷,他仔细审视着这个房间。 一定出问题了。淡蓝色的地毯上也落满了灰尘,衣柜门微开,柜里没有衣服,床看起来冷清清的,好像几星期没有人睡过了。一张孤零零的蜘蛛网结在最近的窗户上,划过血红的天空。 “出什么问题了?”当哈利走下楼梯时,赫敏问道。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谢诺菲留斯已经从厨房楼梯上来了,端着个托盘,里面有几只碗。 “洛夫古德先生,”哈利说,“卢娜在哪儿?” “什么?” “卢娜在哪儿?” 谢诺菲留斯停在了最上面一级楼梯上。 “我——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她在下面的谷底桥,捕彩球鱼呢。” “那您托盘里为什么只放四个碗? 谢诺菲留斯试图说话,但是没有声音出来,只听见印刷机的连续的咔啦咔啦声,以及托盘发出的轻微的咯嗒声——他的手在颤抖。 “我看卢娜都好几个星期不在家了,”哈利说,“她的衣服不见了,床也好久没有睡过。她在哪儿?您又为什么一直朝窗外张望?” 托盘从谢诺菲留斯手里滑落下来,碗弹了几下后摔碎了。哈利、罗恩和赫敏都掏出了魔杖。谢诺菲留斯呆住了,手刚要伸进口袋。就在那一刻,印刷机发出一声巨响,大量的《唱唱反调》杂志从桌布下涌到地板上,印刷机终于没有声息了。 赫敏弯腰捡起一本杂志,魔杖仍指着洛夫古德先生。 “哈利,瞧这个。” 哈利尽量迅速地从乱糟糟的地上走过去。《唱唱反调》的封面上是他的照片,醒目地写着“头号不良分子”并注有悬赏金额。 “《唱唱反调》换了一个角度看问题,啊?”哈利冷冷地问,脑子转得飞快,“洛夫古德先生,当你去花园时,是派猫头鹰给魔法部送信了吧?” 谢诺菲留斯舔了舔嘴唇。 “他们带走了我的卢娜,”他低声说道,“因为我写的东西。他们带走了我的卢娜,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但他们有可能会把她还给我,只要我——只要我——” “把哈利交给他们?”赫敏替他说完。 “没门儿,”罗恩断然说道,“闪开,我们走。” 谢诺菲留斯看起来面如死灰,苍老得像有一百岁,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可怕的冷笑。 “他们马上就到,我必须救卢娜,我不能没有卢娜,你们不准离开。” 他伸开双臂挡在了楼梯前,此时哈利眼前突然闪现出婴儿床前,自己母亲所做的同样动作。 “不要逼我们伤害你,”哈利说,“闪开,洛夫古德先生。” “哈利!”赫敏尖叫道。 骑着飞天扫帚的身影从窗口掠过。趁他们三人朝外看时,谢诺菲留斯拔出了魔杖。哈利及时意识到了错误,他纵身向外一跃,同时猛推了罗恩和赫敏一把,谢诺菲留斯发射的昏迷咒呼啸而过,穿过屋子击中了毒角兽的角。 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响得似乎把屋子炸开了花,木头、碎纸和石块四处乱飞,伴随着无法穿透的厚厚的白色尘雾。哈利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胳膊护着脑袋,碎片像下雨一样砸在他身上,什么都看不见。他听到了赫敏的尖叫,罗恩的高喊,还有一连串令人发晕的金属撞击声,他知道谢诺菲留斯也被炸飞了,顺着螺旋形楼梯滚了下去。 哈利半个身子被埋在碎石中,试图站起来。由于灰尘,他几乎不能呼吸或睁眼。半个天花板掉了下来,卢娜的床脚悬在豁口处。拉文克劳的半身石像躺在他身边,少了半张脸,空气里飘浮着羊皮纸碎片,印刷机大部分侧倒过来,堵住了通往厨房的楼梯口。旁边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动了起来,是赫敏,满身是灰,仿佛一座雕像,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楼底下的门被撞开了。 “我没告诉过你不用着急吗,特拉弗斯?”一个粗暴的声音说,“我没告诉过你这个疯子又在胡说吗?” 砰的一声,谢诺菲留斯痛苦地尖叫起来。 “不……不……在楼上……波特! “上星期我告诉过你,洛夫古德,如果没有可靠的消息,我们是不会来的!还记得上星期吗?你想用那个愚蠢的破头饰换你的女儿?还有上上星期——”砰,又一声惨叫“——你以为如果你能证明有弯角——”砰“——鼾兽——”砰“——我们就会把她还给你吗?” “不——不——我求求你!”谢诺菲留斯哭诉着,“真的是波特!真的!” “现在证明你叫我们来就是想把我们炸死!”食死徒咆哮着,一连串的砰砰声,夹杂着谢诺菲留斯痛苦的尖叫。 “这地方看上去要塌了,塞尔温,”一个冷静的声音从炸坏的楼梯传上来,“楼梯都堵死了,能清通吗?可能会把房子搞塌的。” “你这撒谎的狗东西,”那个名叫塞尔温的巫师大喊道,“你这辈子从没见过波特,是不是?你想把我们骗过来杀死,是吗?你认为这样会弄回你的女儿?” “我发誓……我发誓……波特在楼上!” “人形显身。”楼梯底下的声音说道。 哈利听到赫敏惊叫一声,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低低地朝他飞来,把他的身体笼罩在它的影子里。 “上面确实有人,塞尔温。”第二个人急速地说道。 “是波特,我说了,是波特!”谢诺菲留斯呜咽道,“请……请……把卢娜还给我,给我卢娜……” “你可以要回你的女儿,洛夫古德,”塞尔温说,“如果你到楼上把哈利给带下来的话。但如果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诡计,如果楼上埋伏着你的帮凶,我们会考虑是否给你一点你女儿的尸骨让你埋葬。” 谢诺菲留斯发出一声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哀号,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刨挖声:谢诺菲留斯正在试图穿过楼梯上的废墟。 “快点儿,”哈利悄声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以谢诺菲留斯在楼梯上弄出的声响为掩护,哈利开始把自己挖掘出来。罗恩被埋得最深,哈利和赫敏尽可能轻地从废墟中爬到他身边,试图撬开压在他腿上的沉重的五斗橱。谢诺菲留斯的撞击声和刨挖声越来越近,赫敏用悬停咒帮助罗恩脱出身来。 “好了。”赫敏压着嗓子说,此时遮住楼梯口的破印刷机开始摇动,谢诺菲留斯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了。赫敏仍然满身白灰。“你相信我吗,哈利?” 哈利点点头。 “那好,”赫敏小声道,“给我隐形衣。罗恩,你穿上它。” “我?那哈利——” “拜托,罗恩!哈利,抓紧我的手,罗恩,抓住我的肩膀。” 哈利用左手抓住了她。罗恩消失在隐形衣下面。堵住楼梯口的印刷机在振动,谢诺菲留斯正试图用悬停咒搬开它。哈利不知道赫敏还在等什么。 “抓紧,”她低语道,“抓紧……随时……” 谢诺菲留斯那纸一般煞白的脸从餐具柜顶上露了出来。 “一忘皆空!”赫敏用魔杖指着他的脸大声喊道,然后指向脚下的地板,“房塌地陷!” 她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炸开一个洞,他们像大石头一样跌落下去。哈利仍然拼命紧紧抓住她的手。底下一声尖叫,他瞥见两个大汉在慌忙躲闪,从粉碎的天花板上掉下的大量碎石和破家具纷纷坠落。赫敏在半空中旋转起来,房屋倒塌的声音回响在哈利耳际,她拉着他,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第191章死亡圣器 哈利喘着粗气跌坐在草地上,又马上爬了起来。时已黄昏,他们似乎着陆在一块田地的角落上,赫敏已经挥动魔杖在他们周围绕圈子跑着。 “统统加护……平安镇守……” “那个背信弃义的老家伙!”罗恩喘息着,从隐形衣下钻出来,把它扔给了哈利,“赫敏,你是天才,绝对的天才,真不敢相信我们跑出来了!” “降敌陷阱……我没有说那是毒角兽的角吗,我没有告诉他吗?现在他的家被炸毁了。” “活该,”罗恩说,一边检查着撕坏的牛仔裤和腿上的伤口,“你猜他们会怎么处置他?” “哦,我希望他们不要杀了他!”赫敏呻吟道,“所以我才让食死徒在我们离开时瞥见哈利一眼,这样他们就知道谢诺菲留斯没有撒谎。” “但为什么把我藏起来呢?”罗恩问。 “你应该是得了散花痘卧床不起的,罗恩!他们绑架卢娜是因为她爸爸支持哈利!如果他们知道你和哈利在一起,又会怎样对待你的家人呢?” “那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澳大利亚,”赫敏说,“应该没事。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你太有才了。”罗恩再次赞叹,满脸敬畏。 “对,没错,赫敏,”哈利热忱地赞同道,“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我们会怎么办。” 她开颜一笑,但马上又严肃起来。 “卢娜会怎样呢?” “嗯,如果他们说的是实话,那么她还活着——”罗恩说。 “别那么说,别说了!”赫敏尖叫道,“她一定还活着,一定!” “那么她会进阿兹卡班的,我猜,”罗恩说,“她是不是能在那里活下来呢……许多人都不能……” “她会的。”哈利说,他无法忍受去设想别的可能,“卢娜,她很坚强,比你想象的坚强得多。她可能正在给犯人们讲骚扰虻和蝻钩呢。” “我希望你是对的,”赫敏说着,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我会为谢诺菲留斯感到很伤心的,如果——” “——如果他刚才没有把我们出卖给食死徒的话,是啊。”罗恩说。 他们搭起帐篷,钻了进去。罗恩给大家泡了茶。惊险逃生后,这个寒冷的、发霉的老地方感觉像家一样:安全、熟悉和温馨。 “哦,我们为什么去那儿?”几分钟的沉默之后,赫敏叹息道,“哈利,还是你说得对,又是一个戈德里克山谷,完全是浪费时间!死亡圣器……真是垃圾……不过,”她似乎突然冒出了新的想法,“不过这一切可能是他捏造的,不是吗?他很可能根本不相信死亡圣器,只是为了等食死徒到来,拖着我们不停地说话!” “我不这么认为,”罗恩说,“在那种紧急关头,现编一套故事要比你想象的困难得多。我是在被搜捕队抓住后体会到的。跟捏造一个新人比起来,装成是斯坦就容易得多,因为我对他有点了解。老洛夫古德当时的压力非常大,要想办法把我们拖住。为了跟我们不停地交谈,我想他对我们讲了真话,或者说他认为那是真的。” “嗯,我认为这无关紧要,”赫敏叹了口气,“就算他当时是诚实的,我一生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多的谬论。” “等一等,”罗恩说,“密室就曾被当成一个传说,不是吗?” “但是死亡圣器不可能存在,罗恩!” “你一直那么说,但是其中一个是可能存在的,”罗恩说,“哈利的隐形衣——” “三兄弟的传说只是个故事,”赫敏坚定地说,“一个关于人类如何害怕死亡的故事。如果活着仅仅是藏在隐形衣里面那么简单,那我们就已经拥有需要的一切了!” “这很难说。有一根永不会输的魔杖也不错。”哈利说,一边在手指上转着他不喜欢的那根黑刺李木魔杖。 “没有这样的东西,哈利!” “你说过曾经有过好多魔杖——死亡棒和别的什么——” “好了,即使你想骗自己相信老魔杖是真的,那么复活石呢?”她手指在这个词两边打着引号,声音里透着挖苦的味道,“没有一种魔法可以起死回生,就是这样!” “当我的魔杖连接上神秘人的,我爸爸妈妈就会出现……还有塞德里克……” “但是他们并没有真的从阴间回来呀,不是吗?”赫敏说,“这些——苍白的代用品并不是真正让人复活。” “但是她,故事里的那个女孩,也没有真的回来呀,不是吗?故事说人们一旦去世,就属于阴间了。但是,那个老二仍然看到了她,和她说话,不是吗?甚至还和她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他看见赫敏有点担忧,还有一点不易描述的表情。后来赫敏瞥了一眼罗恩,哈利才意识到那是恐惧:他谈论的与死去的人一同生活吓着了她。 “埋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佩弗利尔,”哈利急忙说,努力使自己听上去头脑清醒,“你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吗?” “是啊,”赫敏答道,似乎因转换话题而松了口气,“在他的墓上看到那个标志后,我查过他。如果他有名气或者做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会出现在我们的某一本书里。但唯一提到过‘佩弗利尔’的书是《生而高贵:巫师家谱》,我从克利切那里借的。”看到罗恩扬起了眉毛,她解释道:“那书里列的都是父系血统已经绝种的纯血统家族。很明显,佩弗利尔家族是最早消失的家族之一。” “‘父系血统已经绝种’?”罗恩重复道。 “就是说那个姓氏没有了,”赫敏说,“佩弗利尔那个姓氏消失有几个世纪了。但他们仍可能有后代存在,只不过不再是那个姓氏罢了。” 这时,哈利脑海里灵光一闪,被“佩弗利尔”这个名字触动的记忆跳了出来:一个肮脏的老头子,在魔法部官员面前挥舞着一枚丑陋的戒指。哈利大声叫道:“马沃罗·冈特!” “什么?”罗恩和赫敏一起问。 “马沃罗·冈特!神秘人的外祖父!在冥想盆里!和邓布利多一起!马沃罗·冈特说过他是佩弗利尔的后代!” 罗恩和赫敏看起来都很迷惑。 “戒指,变为魂器的戒指,马沃罗·冈特说上面有佩弗利尔的饰章。我看到他在魔法部官员的面前挥舞着它,差点要碰到那人的鼻梁了!” “佩弗利尔的饰章?”赫敏忙问,“你看见它是什么样子了吗?” “其实没有,”哈利说,努力回忆着,“我所看到的,上面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可能有一些刮痕。只是在它被劈开以后,我才靠近看过。” 从赫敏突然瞪大的双眼,哈利看出她顿悟了。罗恩来回看着他们两个,满脸惊讶。 “我的天哪……你认为又是这个标志?圣器的标志?“ “为什么不会呢?”哈利激动地说,“马沃罗·冈特是个愚昧的老饭桶,活得像猪一样,唯一关心的就是他的血统。如果那枚戒指已经传了好几个世纪,他很可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那个家里没有书,相信我,他不是那种读童话给小孩子听的人。他肯定很想把那石头上的刮痕说成是饰章,因为对他来说,拥有纯血统就意味着身份高贵。” “对……那是很有趣,”赫敏谨慎地说道,“但是哈利,如果你在转那个念头——”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哈利顾不上谨慎了,“它也是块石头,不是吗?”他看着罗恩,希望得到支持,“如果它就是复活石呢?” 罗恩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哪——但是被邓布利多打坏了,还会有效吗——?” “有效?有效?罗恩,它从来就不曾有效过!根本就没有复活石这种东西!”赫敏蹦了起来,又急又怒,“哈利,你是在把什么都往死亡圣器的故事里套——” “往里套?”哈利争辩道,“赫敏,那是自然吻合!我知道那块石头上有死亡圣器的标志!冈特说他是佩弗利尔的后代!” “一分钟前,你还说过你从没真正看清那石头上的标志!” “你猜那枚戒指这会儿在哪儿?”罗恩问哈利,“邓布利多劈开它后,又把它怎么处置了?” 但是哈利的想象已经飞到前面,远远超过了罗恩和赫敏的思路…… 三件东西,或圣器,合在一起,就会使拥有者成为死神的主人……主人……征服者……胜利者……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然后他看到自己,死亡圣器的拥有者,面对着伏地魔,魂器根本不是对手……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这就是答案吗?圣器对魂器?难道有办法保证他最终获胜?如果他是死亡圣器的拥有者,就会安全吗? “哈利?” 他几乎没有听见赫敏的叫声:他掏出隐形衣,让它从指缝间流过,织物像水一样软,像空气一样轻。哈利在魔法世界生活了七年,还从没见过与它匹敌的东西。这隐形衣完全符合谢诺菲留斯的描述:一件让人真真正正、完完全全隐身的斗篷,永久有效,持续隐形,无论用什么咒语都不可破解…… 这时,他猛吸一口气,记起来了—— “我父母死的那天晚上,隐形衣在邓布利多那里!” 他声音发抖,能感觉到自己脸色发红,但他顾不得了。“我妈妈告诉小天狼星,邓布利多借走了隐形衣!这就是原因!他想研究它,怀疑它就是第三件圣器!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埋在戈德里克山谷……”哈利在帐篷里忘乎所以地走着,感觉壮丽的、全新的真相画卷正在四周展开,“他是我的祖先!我是第三个兄弟的后代!全讲通了!” 他胸中充满信心,对死亡圣器深信不疑,好像只要在脑子里拥有它们就能给他保护。他转过身对着两个同伴,满心喜悦。 “哈利。”赫敏又叫他,但他正忙着打开脖子上的皮袋,手指抖得厉害。 “读一读,”哈利把他母亲的信塞到赫敏手里,“读一读!邓布利多拿了隐形衣,赫敏!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他不需要隐形衣,他可以用强大的幻身咒使自己完全隐形的呀!” 有个东西掉在地板上,闪闪发光地滚到了椅子下面:他掏信时带出了金色飞贼。哈利弯腰捡起了它,这时,新打开的神奇的发现之泉又抛给了他一件礼物,他心里又惊又喜,大声喊道: “在这儿!他把戒指留给我了——在金色飞贼里!” “你——你这么想?" 他不能理解罗恩为什么看起来大吃一惊。对哈利来说这推测如此顺理成章,如此清晰:一切都相吻合,一切……他的隐形衣是第三件死亡圣器,等到设法打开了金色飞贼,他就会有第二件,然后要做的就是找到第一件圣器,老魔杖,然后—— 但是,就像是闪亮的舞台突然落下了帷幕一样,所有的激动、所有的希望和幸福在瞬间泯灭,他独自站在黑暗中,荣耀的咒语被打破了。 “那也是他寻找的东西。” 他声音的改变让罗恩和赫敏越发恐惧。 “神秘人在寻找老魔杖。” 他转过身,背朝着他们俩紧张、惊疑的面孔。他知道这就是真相,全都讲通了。伏地魔不是在找一根新魔杖,而是在找一根老魔杖,一根很老很老的魔杖。哈利走到帐篷门口,望着外面的夜幕,完全忘记了罗恩和赫敏,他思考着…… 伏地魔是在麻瓜孤儿院长大的,小时候没人会给他讲《诗翁彼豆故事集》,就像哈利一样。死亡圣器几乎没有巫师相信,伏地魔会有可能知道吗? 哈利凝视着黑暗……如果伏地魔听说过死亡圣器,他肯定会寻找它们,不顾一切地去占有它们:三件能让拥有者成为死神的主人的东西?如果他听说过死亡圣器,也许一开始他就不需要魂器了。他得到过一件死亡圣器,却把它变成了魂器,这不正说明他并不知道这最伟大的魔法秘密吗? 也就是说,伏地魔寻找老魔杖,并不知道它的全部功能,并不了解它是三件宝物之一……因为魔杖是最不可能被隐藏的一件圣器,它的存在最广为人知……老魔杖的血腥踪迹溅满了整部魔法史…… 哈利看着多云的天空,烟灰色和银色的云边滑过月亮的白色面庞。他惊愕于自己的发现,感到头有点晕。 他转身回到帐篷里,令他震惊的是,两个同伴还站在原地,赫敏仍然拿着莉莉的信,罗恩在她旁边,看起来有点担忧。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刚才这几分钟里有了多大的进展吗? “就是这样,”哈利说,努力把同伴拉进他惊人的已知王国的光辉里,“这解释了一切,死亡圣器是真的,我已经有了一件——或许两件——” 他举起金色飞贼。 “——神秘人在追寻第三件,但是他没有意识到……他仅仅认为它是一根强大的魔杖——” “哈利,”赫敏走了过来,把莉莉的信还给他,“对不起,但是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全搞错了。” “但是你看不见吗?一切都吻合——” “不,不吻合,”她说,“不吻合,哈利,你是激动过了头。请你,”她打断了正要说话的哈利,“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死亡圣器真的存在,并且邓布利多知道这些,知道拥有三件圣器就可成为死神的主人——哈利,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为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你说的呀,赫敏!这需要你自己去弄清!这是一种探求!” “但我那么说只是为了说服你去洛夫古德家!”赫敏气得叫了起来,“我并不真正相信!” 哈利没有理会。 “邓布利多通常让我自己去弄清事情。他让我考验自己的力量,去冒险。这似乎也像是他让我做的事情。” “哈利,这不是游戏,也不是练习。这是真实的事情,并且邓布利多给你留了很清楚的指示:找到并且摧毁魂器!那个符号不代表任何东西,忘了死亡圣器吧,我们经不起再走弯路了——” 哈利几乎没有听她说话。他把金色飞贼拿在手里翻过来转过去,似乎希望它能裂开,露出复活石,向赫敏证明他是正确的,死亡圣器是真的。 赫敏向罗恩求助。 “你不相信这些,是吧?” 哈利抬头看了一下。罗恩犹豫了。 “我不知……我的意思是……有一点点的地方似乎吻合,”罗恩尴尬地说,“但是当你全盘考虑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们应该去摧毁魂器,哈利。那是邓布利多的嘱托。或许……或许我们应该忘了圣器这回事。” “谢谢你,罗恩,”赫敏说,“我第一个放哨。” 她大步从哈利旁边走过去,坐到了帐篷口,使讨论戛然而止。 那晚哈利几乎没有睡着。死亡圣器这个想法萦绕在他心头,激动的思绪在他脑海中回旋,使他无法休息:魔杖、石头和隐形衣,如果他能全部拥有…… 我在结束时打开……什么是“结束时”?他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拿到那块石头?如果有了复活石多好啊,他就可以亲自问邓布利多了……哈利在黑暗中对着飞贼小声念咒,什么都试了,甚至用上了蛇佬腔,可那个金色小球就是不肯打开…… 还有那根魔杖,老魔杖,它藏在哪儿呢?伏地魔此刻在哪儿搜寻呢?哈利希望伤疤会刺痛,让他看到伏地魔的思想,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伏地魔一致想要同一件东西……赫敏当然不会喜欢这个想法……何况她也不相信……谢诺菲留斯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对的……狭隘、眼光短浅、思维封闭。事实上她是被死亡圣器这个概念给吓着了,特别是复活石……哈利把嘴贴在飞贼上,亲吻它,差点把它吞下去,但冷冰冰的金属就是不投降…… 快到破晓的时候,他想起了卢娜,独自一人被关在阿兹卡班的监狱里,周围都是摄魂怪。此时他突然感到很羞愧。他只顾狂热地思考圣器而完全忘记了她。要是能救出她多好啊,但那么多的摄魂怪事实上是攻不破的。现在哈利想起来了,他还从未试过用黑刺李木魔杖召唤出守护神……早上一定要试一下…… 要是有办法弄到一根更好的魔杖多好…… 想着老魔杖、死亡棒,永不会输的无敌魔杖,欲望再一次淹没了他…… 第二天早上,他们收起帐篷,在阴凄凄的阵雨中出发了。倾盆大雨一直追到晚上他们搭帐篷的海岸边,然后延续了整个星期。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景物,让哈利感到阴冷和抑郁。他满脑子里只有死亡圣器,就好像他身体内一个火苗被点燃了,不论是赫敏的坚决不信,还是罗恩的不断怀疑,都不能熄灭它。可是对圣器的渴望在心中燃烧得越强烈,就越使他不快乐。他怪罪于罗恩和赫敏,他们决意的漠视就像无情的大雨一样令他沮丧,但都不能削弱他的信心,他依然是那么确信无疑。对圣器的信念和渴望占据了哈利的心思,以至于他觉得与对魂器着魔的两个同伴有了很大的隔膜。 “着魔?”赫敏低声激烈地问道——这天晚上,当赫敏责备哈利对寻找魂器缺乏兴趣时,他一不留神说出了那个词,“着魔的不是我们,哈利!我们是在努力照着邓布利多的要求去做!” 但是他对于暗藏的批评无动于衷。邓布利多把圣器的标志留给赫敏去破译,哈利仍然坚信邓布利多把复活石藏在了金色飞贼里。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死神的主人……为什么罗恩和赫敏不明白呢?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哈利平静地引述道。 “我们要斗的不是神秘人吗?”赫敏反驳道,哈利放弃了与她争论。 就连两个同伴坚持要讨论的银色牝鹿之谜,对哈利来说似乎也不再重要,只是个略微有趣一些的插曲罢了。对他来说唯一要紧的另一件事,就是伤疤又开始刺痛了。他努力掩饰着不让同伴知道。每次疼痛时他都会找机会独处,但是看到的东西却令他失望。他和伏地魔共享的图像质量变差了,变得模糊了,好像焦距老是对不准。哈利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头盖骨似的物体,还有似乎是一座山的影子,而以前的图像清晰逼真。这个变化让哈利有点不安,担心自己和伏地魔之间的联系已经被破坏了。不管他对赫敏是怎么说的,他心里其实一直既害怕又珍惜这个联系。不知怎的,哈利觉得图像模糊、不如人意与他的魔杖损坏有关,似乎都是黑刺李木魔杖的错,使他不再能够像以前一样清楚地看到伏地魔的心思。 一星期又一星期过去了,哈利尽管沉浸在自己新的心事中,却也不能不注意到罗恩似乎正在负起责来。可能因为决心要弥补自己出走的过错,也可能因为哈利情绪日渐低落而激起了罗恩潜在的领导才能,现在是他在鼓励和敦促另外两个人行动。 “就剩三个魂器了,”他总是说,“我们需要一个行动计划,加油啊!还有哪儿没找过?我们再查一遍,孤儿院……” 对角巷、霍格沃茨、里德尔老宅、博金-博克商店、阿尔巴尼亚,凡是他们知道汤姆·里德尔曾经住过、工作过、造访过或杀过人的地方,罗恩和赫敏又全部搜索了一遍。哈利怕赫敏不依不饶,只好也参加进去。其实他倒乐意一个人默默地坐着,试图读懂伏地魔的想法,发现更多有关老魔杖的信息。罗恩坚持寻访一些越来越不可能的地方,仅仅是为了不停下来吧,哈利想。 “谁知道呢,”这成了罗恩的口头禅,“上弗莱格利是一个巫师村,他没准在那儿住过。我们过去找找。” 如此频繁地涉足巫师的地盘,他们偶尔会撞见搜捕队。 “其中有一些据说和食死徒一样坏,”罗恩说,“我碰到的那批有点蠢得可怜,但是比尔认为有一些是十分危险的。波特瞭望站说——” “什么?”哈利说。 “波特瞭望站,我没有告诉过你它叫这个?就是我一直想调到的那个电台,是唯一真实报道当前发生的事的电台!现在几乎所有的电台都和神秘人保持一致,除了波特瞭望站。我真想让你听一下,但是不容易调到……” 罗恩花了一个又一个晚上,用魔杖在收音机顶上敲出各种节拍,把调谐钮旋来旋去。偶尔能听见几句如何医治龙痘疮的建议,有时是几小节《一锅火热的爱》。罗恩边敲边继续尝试找到正确的暗号,低声念出一串串连蒙带猜的词语。 “一般都是和凤凰社有关的词,”他告诉他们,“比尔猜这个特别快。我最后肯定也能蒙中一个的……” 直到三月,幸运女神才最终垂青了罗恩。当罗恩在帐篷里激动地大喊时,哈利正坐在帐篷口放哨,懒洋洋地瞅着一丛勇敢地钻出寒冷地面的麝香兰。 “我找到了,找到了!暗号是‘阿不思’!快进来,哈利!” 多少天来只关心死亡圣器的哈利第一次兴奋起来,他迅速返回到帐篷里,看到罗恩和赫敏正跪在小收音机旁的地板上。刚才无事可做而在擦拭格兰芬多宝剑的赫敏,张嘴坐在那里盯着小小的扬声器,里面正传来一个最熟悉的声音。 “……为我们短暂的停播抱歉,都是因为那些迷人的食死徒,在我们地区搞了多次搜查。” “是李·乔丹呀!”赫敏说。 “我知道!”罗恩笑了笑,“酷吧?” “……现在我们找到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李说,“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本台两位固定的供稿人今晚也在我旁边。晚上好,小伙子们!” “嘿!” “晚上好,老江。” “老江就是李,”罗恩解释道,“他们都有代号,但你通常可以听出来——” “嘘!”赫敏说。 “但是在听老帅和老将讲话之前,”李接着说,“让我们先花点时间报道一下‘巫师无线新闻联播’和《预言家日报》认为不值得一提的死讯。我们沉痛地通知听众们,泰德·唐克斯和德克·克莱斯韦遭到谋杀。” 哈利感到心猛地往下一沉,三人恐惧地对望着。 “一个名叫戈努克的妖精也被杀了。据信,与唐克斯、克莱斯韦、戈努克同行的麻瓜出身的迪安·托马斯和另一个妖精很可能逃了出来。如果迪安正在收听,或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请注意,他的父母和姐妹们迫切希望得到他的消息。 “同时,在加德里,有麻瓜一家五口死在家中。麻瓜官方把死因归于煤气泄漏,而凤凰社的成员告诉我们是由于杀戮咒所致——又一个证据,好像证据还不够多似的!这些事件都证明在新政权下,屠杀麻瓜正变成一种娱乐活动。 “最后,我们遗憾地通知听众们,在戈德里克山谷发现了巴希达·巴沙特的遗体,看样子是几个月前去世的。凤凰社告诉我们,她身上有确凿无误的、被黑魔法击中后的伤口。 “听众们,现在请跟我们一起,为死难者默哀一分钟:悼念泰德·唐克斯、德克·克莱斯韦、巴希达·巴沙特、戈努克,以及所有无名的被食死徒暗杀的麻瓜们。” 默哀开始,哈利、罗恩和赫敏都肃穆不语。哈利既渴望听到更多,又害怕可能听到的内容。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和外面的世界紧密相连。 “谢谢大家。”李说道,“现在,我们请固定供稿人老帅给大家讲讲巫师界的新秩序对麻瓜世界的最新影响。” “谢谢,老江。”一个不可能听错的声音,深沉稳重,令人安心。 “金斯莱!”罗恩大喊道。 “我们知道!”赫敏说,示意他安静。 “麻瓜们继续遭受惨重的伤亡,却还不知道造成他们苦难的原因。”金斯莱说,“不过,我们也不断听到真正鼓舞人心的故事,巫师们冒着危险保护麻瓜朋友和邻居,经常是在麻瓜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想呼吁所有的听众都这样做,可以对你们街上的麻瓜住所施一个防护咒。这些简单的措施可能挽救很多条性命。 “老帅,对于那些回答说在这危险的时代应该‘巫师第一’的听众,你会怎么说呢?”李问道。 “我会说‘巫师第一’与‘纯血统第一’仅有一小步之遥,再往前一步就是‘食死徒’。”金斯莱答道,“我们都是人,不是吗?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都值得保护。” “讲得太好了,老帅,一旦我们摆脱了这个混乱局面,我就选你做魔法部长。”李说,“现在请听老将带给我们的热门节目:波特之友。” “谢谢你,老江。”另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说。罗恩刚要说话,赫敏轻声阻止了他。 “我们知道是卢平!” “老将,你是不是还和每次来本节目时一样,认为哈利·波特仍然活着?” “是的,”卢平坚定地说,“我深信不疑,如果他死了,食死徒一定会大肆宣扬,因为这对于抵抗新政权的人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大难不死的男孩’仍然象征着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正义的胜利,纯洁的力量,以及继续抵抗的必要性。” 感激和羞愧一起涌上哈利心头。上次见面时,哈利说过那些伤人的话,难道卢平已经原谅了他? “如果哈利正在收听的话,老将,你会对他说些什么?” “我会对他说:我们和你同在。”卢平说,然后稍微犹豫了一下,“还会对他说:跟着你的直觉走,你的直觉都是好的,并且几乎总是正确的。” 哈利看着满眼是泪的赫敏。 “几乎总是正确的。”她重复道。 “哦,我没有告诉你们?”罗恩惊讶地说,“比尔告诉我,卢平和唐克斯又生活在一起了!而且她的肚子也很明显了。” “……下面照例要问一下,有没有哈利·波特的朋友因为忠诚而受难的新消息?”李说。 “嗯,老听众们都会知道,好几位坦言支持哈利·波特的朋友被捕入狱了,包括《唱唱反调》的主编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卢平说。 “至少他还活着!”罗恩低语道。 “几小时前,我们得到消息说鲁伯·海格——”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听到下半句话“——霍格沃茨学校著名的猎场看守,在校内勉强逃脱了抓捕。抓捕原因是谣传他在家中举办了一个‘支持哈利·波特’的晚会。但海格没有被拘押,我们相信他在逃亡中。” “我猜想,在逃避食死徒的追捕时,如果你有个身高十六英尺的同母异父兄弟,应该有点帮助吧?”李问道。 “可能会有一点优势,”卢平严肃地答道,“虽然我们波特瞭望站赞赏海格的精神,但是请允许我补充一句,即使是哈利的最忠诚的拥护者,也切勿学习海格的做法。在当前这种气候下,举办‘支持哈利·波特’的晚会是不明智的。” “确实是,老将,”李说道,“所以建议大家继续收听波特瞭望站,以表达对带有闪电形伤疤的那个人的热爱!现在来关注一下那位同哈利·波特一样行踪不定的巫师,我们喜欢称他为‘头号食死徒’。为了分析关于他的一些比较疯狂的谣言,我要介绍一位新的通讯员:老鼠。” “老鼠?”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哈利、罗恩和赫敏同时喊道: “弗雷德!” “不对——是乔治?” “我认为是弗雷德。”罗恩说,一边靠近了些。不管到底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只听那声音说道:“我不是老鼠,决不,我跟你说了我要叫老剑!” “哦,那好吧。老剑,你能否给我们说说,对于外面流传的有关头号食死徒的各种故事,你是怎么想的?” “好的,老江。”弗雷德说,“听众朋友只要不是躲在花园池塘底部之类的地方,就会知道,神秘人继续藏在暗处的策略正在造成一点点可爱的恐慌气氛。请注意,如果所有声称见到他的人说的都是真话,我们周围起码得有十九个神秘人。” “这当然很合他的意,”金斯莱说,“神秘的气氛比他亲自现身更加令人恐惧。” “同意,”弗雷德说,“因此,朋友们,让我们努力镇静一点。不要添加虚构的东西,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譬如有种新说法认为,被神秘人看一眼就会死。那是蛇怪,听众朋友们。一个简单的鉴别方法:检查一下那个瞪着你的东西是否有脚。如果有,看它的眼睛就是安全的,不过如果真是神秘人,那仍然可能是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好多好多个星期以来,哈利第一次大笑:他感到紧张的压力离他而去。 “还有人谣传说经常在国外看到他呢?”李问道。 “在担惊受怕一场之后,谁不想有一个小小的、美好的假期?”弗雷德问道,“问题是,朋友们,不要想着他出国了,就以为安全了。他可能出国了,也可能没有,但事实是他如果愿意的话,会比西弗勒斯·斯内普见到洗发水时跑得还要快。如果要策划什么冒险行动,别指望他离得很远很远。我从没想过我会听到自己说出这一番话,不管怎样,安全第一!” “十分感谢你的这些金玉良言,老剑!”李说,“听众朋友们,又到了本期波特瞭望站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一次广播,但是请放心,我们会回来的。请经常转动调谐钮:下一次的暗号是‘疯眼汉’。大家注意安全,坚定信心。晚安。” 收音机的调谐钮转动了一下,面板上的指示灯熄灭了。哈利、罗恩和赫敏仍然微笑着。听到熟悉的、友善的声音真是令人无比振奋。哈利已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得太久,几乎忘记了其他人仍在抵抗伏地魔。他好像刚从一个长觉中醒来。 “不错吧?”罗恩高兴地问。 “太精彩了。”哈利说。 “他们真勇敢,”赫敏赞叹道,“要是被发现了……” “他们经常换地方,不是吗?”罗恩说,“就像我们。” “但是你们听到弗雷德说的了吗?”哈利激动地问,广播结束后,他的心思又回到那执着的念头上,“他在国外!他还在寻找那根魔杖,我就知道是这样!” “哈利——” “哎呀,赫敏,为什么你这么坚决不肯承认呢?伏——” “哈利,别说!” “——地魔在找老魔杖!” “那个名字是禁忌!”罗恩大吼一声,跳了起来,帐篷外传来一声震耳的爆响,“我告诉过你,哈利,我告诉过你,不能再说它——我们得赶紧修复防护魔法——快——他们就是这样发现——” 罗恩突然住口了,哈利知道是为什么。桌上的窥镜亮了,并开始旋转。他们听见说话声越来越近:粗鲁、兴奋的声音。罗恩从口袋里掏出熄灯器摁了一下,灯灭了。 “举起双手,从里面出来!”黑夜里传来刺耳的声音,“我们知道你们在里面!有六七根魔杖正指着你们,我们可不管咒语会打到谁!” 第192章马尔福庄园 哈利看了一下两个同伴,黑暗中只能看到轮廓。他见赫敏的魔杖指向他的脸,而不是指着外面。砰的一声,一道白光炸裂,他痛得弯下腰,睁不开眼,感觉双手捂着的脸正在迅速胀大,而此时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围住了他。 “起来,害虫!” 陌生的手粗暴地把哈利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有人已经搜了他的口袋,拿走了黑刺李木魔杖。哈利紧捂住疼痛难忍的脸颊,感觉手指下的面部已经无法辨认,紧绷绷、胀鼓鼓的,好像发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他的双眼只剩下了一条缝,几乎看不到外面。眼镜在他被推出帐篷时掉落了,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四五个人影和罗恩、赫敏扭打在一起。 “别——碰——她!”罗恩喊道。然后清楚地响起拳头打击身体的声音,罗恩痛得哼了一声,赫敏尖叫:“不!别打他,别打他!” “如果你男朋友的名字在我的名单上,他会更惨。”一个熟悉得可怕的刺耳声音说道,“香喷喷的小妞儿……多好的美餐呀……我最喜欢细皮嫩肉的……” 哈利胃里面一阵恶心。他知道那是谁了:芬里尔·格雷伯克,那个因为残暴而受雇佣,被允许穿食死徒袍子的狼人。 “搜搜帐篷里面!”另一个声音说。 哈利被脸朝下扔在地上。一声闷响告诉他,罗恩也被扔到了旁边。他们听见了脚步声和撞击声,在帐篷里搜查的人推翻了椅子。 “好了,来看看我们抓到了谁。”格雷伯克得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哈利被翻过身来。一道魔杖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格雷伯克笑了起来。 “看来我要就着黄油啤酒才咽得下这个了。你是怎么搞的,丑八怪?” 哈利没有马上回答。 “问你呢,”格雷伯克冲着哈利的胸前就是一拳,痛得他弓起身子,“你是怎么搞的?” “蜇的,”哈利咕哝道,“被蜇了。” “对,看起来像。”另一个声音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格雷伯克吼道。 “达力。”哈利说。 “全名?” “我——弗农。弗农·达力。” “查一下名单,斯卡比奥。”格雷伯克说,哈利听见他走到旁边去俯视着罗恩,“那么你呢,红毛?” “斯坦·桑帕克。”罗恩说。 “见你的鬼吧,”那个叫斯卡比奥的说,“我们知道斯坦·桑帕克,他给我们找了点麻烦。” 又是砰的一声。 “我唔巴迪,”罗恩说,哈利听得出来他满嘴是血,“巴迪·韦德莱。” “韦斯莱?”格雷伯克粗声粗气道,“那么,就算你不是泥巴种,也是和纯血统的叛徒沾亲了。最后一个,美丽的小朋友……”他垂涎欲滴的声音让哈利汗毛直竖。 “慢点,格雷伯克。”在其他人的哄笑声中,斯卡比奥说。 “哦,我现在还不准备咬她呢。我们瞧瞧,她是不是能比巴尼快一点记起名字来。你是谁,小妞儿?” “珀涅罗珀·克里尔沃特。”赫敏说,声音中充满恐惧,但还是很可信。 “你的血统呢?” “混血。”赫敏说。 “容易检查。”斯卡比奥说,“但是他们看起来都还是霍格沃茨的年龄——” “我们不汪了。”罗恩说。 “不上了,红毛?”斯卡比奥说,“所以你们决定来露营?然后觉得可以用黑魔王的名字开个玩笑?” “不唔玩笑,”罗恩说,“呕误。” “口误?”又是一阵哄笑。 “你知道什么人常说黑魔王的名字吗,韦斯莱?”格雷伯克咆哮道,“凤凰社。和你有关吗?” “没。” “哼,他们对黑魔王不够尊敬,所以这个名字被列为禁忌。有些凤凰社成员就是这样被抓到的。走着瞧。把他们和另外两个犯人绑在一块!” 有人揪住哈利的头发把他拽起来,拖着走了一小段路,又把他一推坐到地上,跟别人背靠背绑在一起。哈利仍然像个瞎子,肿起的双眼几乎看不到东西。当绑他们的人终于离开后,哈利低声对其他犯人说道: “谁还有魔杖?” “没有。”罗恩和赫敏的声音分别从他的两边传来。 “都是我的错。我说了那个名字,对不起——” “哈利?” 一个新的但是熟悉的声音直接从哈利身后传来,是绑在赫敏左边的那个人发出的。 “迪安?” “真是你!如果他们发现抓到的是谁——!他们是搜捕队,只是抓逃学的人去卖钱的——” “这个晚上的收获不赖,”格雷伯克说着,一双有平头钉的大靴子走近了哈利,帐篷里传来了更多的撞击声,“一个泥巴种、一个逃跑的妖精和三个逃学的。你在名单上查过他们的名字了吗,斯卡比奥?”他吼道。 “查过了,那上面没有弗农·达力,格雷伯克。” “有趣,”格雷伯克说,“这倒有趣。” 他在哈利的旁边蹲了下来,哈利透过肿胀的眼帘间极小的缝隙看到了一张脸,乱蓬蓬的灰发和胡须,尖尖的黄牙,嘴角长着口疮。格雷伯克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味,和他在邓布利多丧生的塔顶上时一样:混合着灰尘、汗水、鲜血的气味。 “这么说你不是我们要抓的人喽,弗农?或者你在名单上,但不是这个名字?你上的是霍格沃茨哪个学院?” “斯莱特林。”哈利想也不想地说。 “滑稽,他们怎么都以为我们想听这个,”斯卡比奥在黑暗中讥笑道,“但是他们没有一个知道公共休息室在哪儿。” “在地牢里,”哈利清晰地说,“要穿墙进去,里面都是头盖骨之类的东西,而且它在湖底,所以光都是绿色的。” 短暂的静默。 “好的,好的,看来我们的确抓到了一个小斯莱特林。”斯卡比奥说,“你很幸运,弗农,因为没有几个泥巴种的斯莱特林。你爸爸是谁?” “他在魔法部工作,”哈利扯着谎,知道只要他们稍微调查一下,他的整个故事就会瞬间瓦解,不过,反正他面目一恢复游戏也就结束了,“魔法事故和灾害司。” “格雷伯克,”斯卡比奥说,“我想那里面是有一个达力。” 哈利几乎不敢呼吸:运气,纯粹的运气,会让他们安全逃脱吗? “好的,好的。”格雷伯克说,哈利从那冷酷的声音里听出了极微小的颤抖,他知道格雷伯克在想他是否真的殴打并捆绑了魔法部官员的儿子。哈利的心脏怦怦地撞着肋骨周围的绳子,他觉得格雷伯克应该看出来了。“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丑八怪,去一趟魔法部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我猜你爸爸会奖励我们送你回去呢。” “但是,”哈利说,嘴巴发干,“你得让我们——” “嘿!”帐篷里传来一声大喊,“看这个,格雷伯克!” 一个黑影奔跑过来,在魔杖的照耀下,哈利看见一道银光,他们找到了格兰芬多的宝剑。 “非——常漂亮,”格雷伯克满意地说,从同伴手里拿过宝剑,“哦,确实是很漂亮。看起来是妖精造的。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是我爸爸的,”哈利撒谎道,拼命祈求昏暗中格雷伯克看不到剑柄下方刻的名字,“我们借来砍木柴的——” “等一下,格雷伯克!看这个,《预言家日报》! 斯卡比奥说话时,哈利额头上肿胀而绷紧的伤疤猛烈地灼痛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比身边的任何东西都要清晰:那是一座乌黑的、令人生畏的高耸建筑,一座阴森的堡垒,伏地魔的思维又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正飘向那座巨型建筑,目标明确,内心平静而喜悦…… 这么近……这么近…… 哈利用了巨大的自制力,不再观看伏地魔的思维,把自己拽回到坐着的地方。他同罗恩、赫敏、迪安和拉环绑在一起,在黑暗中听着格雷伯克和斯卡比奥说话。 “‘赫敏·格兰杰,’”斯卡比奥在说,“‘据知是与哈利·波特同行的泥巴种。’” 哈利的伤疤在寂静中灼痛,但是他用极大的毅力使自己保持神智清楚,免得滑进伏地魔的思维里。哈利听见了靴子的吱吱响声,格雷伯克蹲到了赫敏面前。 “你知道吗,小妞?这张照片看上去很像你哟。” “不是!不是我!” 赫敏惊恐的尖叫等于是在招认。 ‘……据知是与哈利·波特同行……’”格雷伯克轻轻又念了一遍。 周围鸦雀无声。哈利的伤疤疼痛难当,他竭尽全力抵御伏地魔思维的吸引。保持神智清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重要。 “这么说,情况改变了,是不是?”格雷伯克低语道。 没有人说话,哈利感觉到搜捕队的人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也感觉到身边赫敏的胳膊在颤抖。格雷伯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哈利面前,再次蹲了下来,仔细地瞅着他变了形的脸。 “你的额头上是什么,弗农?”他轻声问道,把一只肮脏的手指按在哈利紧绷的伤疤上,臭烘烘的呼吸喷进了哈利的鼻孔。 “别碰!”哈利大喊。他控制不住自己,痛得简直要呕吐了。 “我想你是戴眼镜的,波特?”格雷伯克轻声说。 “我找到眼镜了!”一个躲在后面的搜捕队员嚷道,“帐篷里有眼镜,格雷伯克,等等——” 几秒钟后,哈利的眼镜被强行架在他的脸上。现在搜捕队的人都走近了,盯着他看。 “是他!”格雷伯克吼道,“我们抓住了波特!” 他们都退了几步,惊讶于自己的收获。而哈利头痛欲裂,仍在努力维持着不走神,却想不出一句可说的话。片断的景象不断从他的脑海中跳出—— ……他正在黑色堡垒的高墙周围飘行—— 不,他是哈利,被绑着,没有魔杖,处境极其危险—— ……仰望着最顶层的窗户,最高的塔楼—— 他是哈利,他们正在小声讨论他的命运—— ……该起飞了…… “……去魔法部? “去个屁魔法部,”格雷伯克吼道,“他们会抢了功劳,而我们看都看不到一眼。依我说就直接把他交给神秘人吧。” “你要把他召来?到这儿?”斯卡比奥充满敬畏和惊恐地说。 “不,”格雷伯克咆哮道,“我还没有——据说他把马尔福家作为基地。我们就把这男孩带到那儿去。” 哈利猜到格雷伯克为什么没有召唤伏地魔。食死徒为了利用狼人,让他穿上了他们的袍子,但只有伏地魔的核心集团才会有黑魔标记,格雷伯克还没有获得这个最高荣誉。 哈利的伤疤又灼痛起来—— ……他跃进了黑夜,向上直飞,到了塔楼最高的窗户口—— “……肯定是他吗?如果不是的话,格雷伯克,我们就死定了。” “这里谁是头儿?”格雷伯克咆哮道,掩盖着自己刚才的不够资格,“我说这个就是波特,他加上他的魔杖,一共二十万加隆!如果你们胆小不想去的话,就都是我的了,而且运气好的话,这个小妞儿还可能送给我。” ……窗户是黑石块上极窄的缝隙,人钻不进去……透过它刚刚能看到一副骨架子,蜷曲在毯子下面……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好吧!”斯卡比奥说,“好吧,我们跟着你!那么其他几个呢,格雷伯克,如何处置?” “一起带上。有两个泥巴种,这又是十加隆。把那把剑也给我,如果是红宝石的,又能发一笔小财。” 犯人们被拽了起来。哈利能听到赫敏急促、恐惧的呼吸声。 “抓住,弄紧点。我来对付波特。”格雷伯克说着,一把揪住哈利的头发,哈利感到那长长的黄指甲划破了他的头皮,“数到三!一——二——三——” 他们拖着犯人幻影移形。哈利挣扎着,试图甩开格雷伯克的手,但是毫无希望:罗恩和赫敏被紧紧地挤压在他的两边,他抽不出身。他肺里的空气被挤了出来,伤疤灼痛得更加厉害—— ……他像蛇一样挤进窄窄的窗口,轻雾一般飘落到小牢房似的屋子里—— 他们降落在一条乡间小路上,犯人们踉跄地撞到一起。哈利仍然肿着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后,他看到一副锻铁大门,后面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车道。他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最糟糕的还没有发生,伏地魔不在这里。在哈利努力抵御的那幅画面里,伏地魔还在一个陌生的、堡垒般的地方,一座塔楼的顶上。至于伏地魔得知哈利在这里后,要多长时间才会赶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搜捕队员大步走上前摇晃铁门。 “我们怎么进去?门是锁着的,格雷伯克,我不能——啊呀!" 他吓得往回一缩手。锻铁正在变形,抽象的卷花图形扭曲成一张可怕的面孔,用回音铿锵的金属声音说:“说出来访目的。” “我们抓到了波特!”格雷伯克耀武扬威地咆哮道,“我们逮住了哈利·波特!” 大门立刻打开了。 “跟上!”格雷伯克朝手下说道。犯人们被推过大门,押上了车道,两旁高高的树篱掩住了他们的脚步声。哈利看到他的头顶上空有个幽灵般的白色影子,接着发现那是一只白孔雀。他绊了一下,被格雷伯克拽了起来。现在他侧着身子踉踉跄跄,和另外四个犯人背靠背地绑在一起。他闭上肿胀的双眼,让伤疤的疼痛暂时战胜自己,想知道伏地魔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已经知道哈利被抓到了—— ……薄毯子下面瘦弱的身躯动了一下,转过来朝着他,骷髅般的面孔,眼睛睁开了……那个虚弱的人坐了起来,深陷的双眼盯着他,盯着伏地魔,然后笑了,牙齿几乎掉光…… “你来了。我想你会来的……总有一天。但是你此行毫无意义。我从没拥有过它。” “你撒谎!” 伏地魔的愤怒在他体内跳动,哈利的伤疤痛得似乎要炸裂了。他把思维猛拉回来,努力维持着不走神,犯人们正被推行在碎石路上。 光线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怎么回事?”一个妇人冷冷的声音问道。 “我们是来见神秘人的!”格雷伯克粗声回答。 “你是谁?" “你知道我!”狼人的声音里透露出愤恨,“芬里尔·格雷伯克!我们抓住了哈利·波特!” 格雷伯克抓住哈利,把他拖了过来面朝着灯光,迫使别的犯人也跟着转了方位。 “我知道他脸肿了,夫人,但就是他!”斯卡比奥说道,“如果您靠近点看,可以看到他的伤疤。还有这儿,看这个女孩,就是一直跟他同行的那个泥巴种,夫人。毫无疑问就是他,我们还拿到了他的魔杖!在这儿,夫人——” 从肿胀的眼皮的缝隙间,哈利看到纳西莎·马尔福正在查看他肿起的脸。斯卡比奥把黑刺李木魔杖塞给了她。她扬起了眉毛。 “带进来吧。”她说道。 哈利等人被连推带踹地押上宽阔的石阶,进了两边挂着肖像的门厅。 “跟我来。”纳西莎说,领着他们穿过门厅,“我儿子德拉科复活节放假在家。如果真是哈利·波特,他会认得的。” 在外面的黑暗里待久了,客厅里的灯光使人眼花。哈利的眼睛尽管都快闭上了,但也能看得出房间的宽敞气派。天花板上挂着水晶的枝形吊灯,深紫色的墙壁上挂着更多的肖像。犯人们被搜捕队员强行推进去时,两个身影从华丽的大理石壁炉前的座椅上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一个熟悉得可怕的懒洋洋的声音钻入了哈利的耳朵,是卢修斯·马尔福。哈利现在惊慌起来,看来是没出路了。当恐惧增加时,抵挡伏地魔的思维变得比较容易,尽管伤疤还在灼痛。 “他们说抓到了波特,”纳西莎冷冷的声音说,“德拉科,过来。” 哈利不敢正视德拉科,斜着眼看到了他:一个比他稍高的身影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淡金色头发下是一张苍白尖细的模糊脸庞。 格雷伯克又推着犯人们转了起来,为了让哈利站在枝形吊灯的正下方。 “怎么样,男孩?”狼人吼道。 哈利正对着壁炉上的镜子,那是一面镀金大镜,镜框上有精美的涡卷纹饰。透过双眼的缝隙,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这是自离开格里莫广场后的第一次。 他的脸硕大无比,亮晶晶、红通通的,所有的面部特征都被赫敏的咒语扭曲了。黑发披到了肩膀上,嘴部周围有一片黑色阴影。若不是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哈利可能会纳闷是谁戴着他的眼镜。他下定决心不说话,因为声音肯定会使他暴露。德拉科走近了,哈利仍避免与他目光接触。 “怎么样,德拉科?”卢修斯·马尔福急切地问,“是吗?是哈利·波特吗?” “我不能——不能确定。”德拉科说。他和格雷伯克保持着一段距离,而且似乎像哈利不敢看他一样不敢看哈利。 “仔细看,看呀!走近点儿!” 哈利从没见过卢修斯·马尔福如此激动。 “德拉科,如果是我们把波特交给了黑魔王,一切都会被原谅——” “我希望我们不要忘了是谁抓到他的,马尔福先生?”格雷伯克威胁道。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卢修斯不耐烦地说。他自己靠近了哈利,一向没精打采的苍白面孔凑得那么近,哈利从肿眼皮的缝隙中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张脸的细部。哈利的肿脸像戴着面具,他觉得自己是在隔着笼子的栅栏朝外面窥视。 “你对他做了什么?”卢修斯问格雷伯克,“他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不是我们搞的。” “我看,很像是蜇人咒。”卢修斯说。 他的灰眼睛扫视着哈利的前额。 “那里有东西,”他小声说,“可能是伤疤,绷得很紧……德拉科,过来,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哈利看到德拉科的脸凑到了自己的眼前,在他父亲的面孔旁边。两张脸非常相像,只是父亲激动得难以自制,而德拉科的表情是很不情愿,甚至有点害怕。 “我不知道。”他说,然后朝站在壁炉边观看的妈妈走去。 “我们最好搞清楚,卢修斯,”纳西莎用她那冷冷的声音清楚地对她丈夫说,“完全确认是波特之后,再召唤黑魔王……他们说这是他的——”她正在仔细查看黑刺李木魔杖,“——但是它不像奥利凡德描述的……如果我们搞错了,把黑魔王白白叫过来……记得他是怎么对待罗尔和多洛霍夫的吗?” “那么这个泥巴种呢?”格雷伯克吼道。搜捕队员又把犯人们推得转了过去,让灯光照着赫敏,哈利几乎被拽得摔了一跤。 “等一下,”纳西莎尖叫道,“对——对,她和波特一起去过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我在《预言家日报》上见过她的照片!德拉科,看,这是格兰杰小姐吗?” “我……可能……是吧。” “那么,那个就是韦斯莱家的男孩!”纳西莎喊道,大步绕过绑着的犯人,站到罗恩面前,“是他们,波特的朋友们——德拉科你看,他不是亚瑟·韦斯莱的儿子吗,他叫什么——?” “嗯,”德拉科又说,背朝着犯人,“可能是吧。” 哈利后面的客厅门打开了。一个妇人的说话声把哈利的恐慌推向了更高点。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西茜?”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绕着犯人们缓缓地走过来,停在哈利的右边,透过她的肿眼皮盯着赫敏看。 “哎哟,”她轻声说,“这不就是那个泥巴种女孩吗?这不就是格兰杰吗?” “是的,是的,是格兰杰!”卢修斯叫喊道,“我们认为她旁边是波特!波特和他的朋友们,终于抓到了!” “波特?”贝拉特里克斯尖叫道,退后了几步,上下打量着哈利,“你确定吗?那么,必须马上通知黑魔王!” 她捋起了左袖,哈利看见了那手臂上烙进肉里的黑魔标记,知道她就要触摸它,召唤她心爱的主人—— “我刚才正要召唤他!”卢修斯说着,居然一把抓住了贝拉特里克斯的手腕,阻止她触摸黑魔标记,“应该由我来召唤他,贝拉。波特是带到我家的,因此我应该有权利——” “你有权利!”她嘲笑道,试着甩开他的手,“你失去了魔杖,你就没有权利了,卢修斯!你竟敢!把手拿开!” “这和你没有关系,抓到这男孩的不是你——” “对不起,马尔福先生,”格雷伯克插话道,“但波特是我们抓住的,赏金也应该是我们的——” “赏金!”贝拉特里克斯大笑道,一边仍然试图摆脱妹夫,一边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魔杖,“拿你的金子吧,肮脏的食腐动物,我要金子干什么?我只追求荣誉——” 她停止了挣扎,一双黑眼睛盯着哈利看不见的东西。卢修斯见她投降了,兴奋地甩开她的手,卷起自己的袖子—— “住手!”贝拉特里克斯尖叫道,“别碰它,如果黑魔王现在就来,我们都会死!” 卢修斯愣住了,食指悬在他的黑魔标记的上方。贝拉特里克斯大步走出了哈利有限的视线范围。 “那是什么?”他听见她问。 “宝剑。”一个视线外的搜捕队员嘟囔道。 “把它给我。” “不是你的,夫人,它是我的,是我发现它的。”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道红光,哈利知道那个搜捕队员被施了昏迷咒。他的同伙们怒吼起来,斯卡比奥拔出魔杖。 “你以为你在玩什么,娘儿们?” “昏昏倒地,”她尖叫道,“昏昏倒地!” 搜捕队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尽管他们是四个对她一个。哈利知道她是一个法术高强而且心狠手辣的女巫。其他人都原地倒下了,只有格雷伯克是跪在地上,双臂张开。哈利眼角的余光看到,贝拉特里克斯冲向了狼人,她手里紧握着格兰芬多宝剑,脸色蜡白。 “你们是从哪儿拿到这宝剑的?”她低声问格雷伯克,一边从他无力的手中拿走了魔杖。 “你怎么敢?”他咆哮道,被迫抬头看着她,只剩下嘴能动了。他龇着尖牙说:“放开我,娘儿们!” “你们是从哪儿拿到这宝剑的?”她又问,在他面前挥了挥宝剑,“斯内普把它送到古灵阁我的金库里了呀!” “是在他们的帐篷里。”格雷伯克粗声粗气地说,“放开我,听见没有!” 她一挥魔杖,狼人就跳了起来,但似乎心存戒备,不敢靠近她。他走到一把扶手椅后面,用肮脏的、弯曲的指甲抓着椅背。 “德拉科,把这些渣滓弄出去。”贝拉特里克斯说,指着那些昏迷的搜捕队的人,“如果你没有胆子干掉他们,就给我先把他们扔在院子里。” “你竟敢这样对德拉科说话——”纳西莎大怒道,但是贝拉特里克斯尖叫起来,“安静!情况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西茜!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她站了起来,轻轻喘着气,低头看着宝剑,研究着剑柄,然后转身望着默不作声的犯人们。 “如果他真是波特,就绝不能让他受伤。”她嘟囔道,更像是自言自语,“黑魔王想亲自干掉波特……如果他发现……我必须……我必须知道……” 她再次转向她妹妹。 “必须先把犯人关进地牢,等我想想该怎么办!” “这是我的家,贝拉,你不能这样发号施令——” “快干!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有多危险!”贝拉特里克斯尖叫道:她看起来恐怖而疯狂,一条细细的火苗蹿出她的魔杖,在地毯上烧了一个洞。 纳西莎犹豫了片刻,然后对狼人说: “把这些犯人带到地牢里去,格雷伯克。” “等一下,”贝拉特里克斯尖声说道,“除了……除了这个泥巴种。” 格雷伯克满意地哼了一声。 “不!”罗恩大叫道,“可以留下我,留下我!” 贝拉特里克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击打声在屋里回响。 “如果她在审讯中死了,下一个就是你。”贝拉特里克斯说,“在我的黑名单上,泥巴种下面就是纯血统叛徒。格雷伯克,把他们带下去,看牢了,但是别动他们——暂时。” 贝拉特里克斯把格雷伯克的魔杖扔给了他,然后从袍子底下掏出一把银色的小刀,把赫敏与其他犯人割开,揪着头发把她拉到屋子中央。格雷伯克则押着其他的犯人慢慢走向另一道门,进入了一条黑暗的过道。他的魔杖举在前面,发出一股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她审讯完了之后,会把那小妞儿分一点给我吗?”格雷伯克轻声哼道,一边顺着走廊驱赶着他们,“我说我会吃上一两口的,你说呢,红毛?” 哈利可以感觉到罗恩在发抖。他们被押着走过一段极陡的楼梯,仍然背靠背地绑着,随时都有可能失足摔断脖子。底下是一扇沉重的门。格雷伯克用魔杖轻轻一敲,打开了门,把他们推进了一个潮湿发霉的房间,里面一片漆黑。牢门重重关上引起的回声还没有完全消失,正上方就传来了一声恐怖的、拖长了的尖叫。 “"赫敏!”罗恩吼道,拼命扭动想挣开把他们捆在一起的绳索,拽得哈利趔趔趄趄,“赫敏!” “安静!”哈利说,“别出声,罗恩,我们需要想个办法——” “赫敏!赫敏!”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别喊了——得把绳子解开——” “哈利?”黑暗中传来一声低语,“罗恩?是你吗? 罗恩停止了嘶喊。旁边好像有东西在移动,然后哈利见到一个影子正在靠近。 “哈利?罗恩?” “卢娜?” “是,是我!哦,不,我不希望你们被抓到!” “卢娜,你能帮我们把绳子解开吗?”哈利说。 “哦,我想可以……我们有一个旧钉子可以用来割东西……稍等一下……” 楼上的赫敏又在尖叫了,他们听见贝拉特里克斯也在尖叫,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因为罗恩又喊了起来:“赫敏!赫敏!” “奥利凡德先生?”哈利听见卢娜在说,“奥利凡德先生,钉子在您那儿吗?您能挪动一点点吗……我想它在水壶旁边……” 几秒钟后,她走了回来。 “你们不要动。”她说。 哈利能感觉到她在戳那结实的绳子,努力把绳结磨断。楼上传来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是从哪儿弄到这宝剑的?哪儿?” “我们捡到的——捡到的——拜托了!”赫敏再次尖叫道。罗恩比以前更猛烈地挣扎着,锈钉子滑到了哈利的手腕上。 “罗恩,请别动!”卢娜低声说,“我看不见——” “我的口袋!”罗恩说,“在我口袋里,有熄灯器,它里面有好多灯光! 几秒钟后,随着咔哒一声,熄灯器从帐篷里吸走的光球飞进了地牢。由于找不到原来的光源,它们只是悬挂在那里,像一个个小太阳,把地下室照得亮堂堂的。哈利看见了卢娜,苍白的脸上好像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看到了魔杖制作人奥利凡德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墙角的地板上。哈利扭头张望,看到了其他难友:迪安和妖精拉环。拉环都快晕过去了,只因为绑在别人身上才没有倒下。 “哦,这就容易多了,谢谢你,罗恩。”卢娜说,一边接着对付绳结,“你好,迪安!” 上面传来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 “你在撒谎,龌龊的泥巴种,我知道!你去过我古灵阁的金库!老实交待,老实交待!” 又是一声恐怖的尖叫—— “赫敏!” “你们还拿了什么?还拿了什么?老实交待,不然,我发誓我要用这把刀把你刺穿!” “好了! 哈利感到绳子掉了,他揉揉手腕转过身,看到罗恩正绕着地牢乱跑,抬头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希望找到一个活板门。满脸青肿和血迹的迪安向卢娜说了声“谢谢”,站在那里浑身发抖。拉环则瘫在了地上,似乎头晕目眩辨不清方向,黝黑的脸上满是伤痕。 罗恩正在尝试不用魔杖而幻影移形。 “没有出口,罗恩。”卢娜看着他毫无结果的努力,说,“这地牢根本逃不出去。起先我也试过。奥利凡德先生在这儿已经很久了,他什么都试过了。” 赫敏再次尖叫起来,那声音好像刀子捅在哈利身上一般。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伤疤的剧烈刺痛,也开始绕着地牢跑动,盲目地摸着墙壁,虽然心里知道这毫无用处。 “你们还拿了什么,还有什么?回答我!钻心剜骨!” 赫敏的尖叫声在楼上回响,罗恩用拳头砸着墙,抽噎着,而哈利绝望中抓住了海格给他的皮袋,在里面摸索着,掏出了邓布利多给他的金色飞贼,摇晃着,希望会发生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挥动着折断的凤凰尾羽魔杖,但它毫无生气——镜子的碎片掉在地上闪闪发光,他看见了一道最明亮的蓝光—— 邓布利多的眼睛正从镜子里凝视着他。 “救救我们!”他万分绝望地喊道,“我们在马尔福庄园的地牢里,救救我们!” 那眼睛眨了一下,消失了。 哈利甚至不能确定刚才看到过它。他拿着镜子碎片从各个角度看,什么也没有,只有地牢的墙壁和天花板映在里面。楼上赫敏的尖叫声更加惨烈,罗恩在旁边咆哮着:“赫敏!赫敏!” “你们是怎么闯进我的金库的?”他们听见贝拉特里克斯尖叫道,“是不是地牢里那个肮脏的小妖精帮助你们的?” “我们今天晚上才碰到他!”赫敏抽泣道,“我们从没进过你的金库……这不是那把真的宝剑!是仿制品,只是仿制品!” “仿制品?”贝拉特里克斯尖声喊道,“哼,编得倒像!” “这很容易查明!”卢修斯说道,“德拉科,把那个妖精抓来,他可以鉴定宝剑是真的还是假的!” 哈利冲到蜷缩在地上的拉环身边。 “拉环,”他对着妖精的尖耳朵低语道,“你必须说宝剑是假的,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是真的,拉环,求你了——” 哈利听见有人急速奔下地牢楼梯,随即德拉科颤抖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 “朝后站,靠墙站成一排,别想轻举妄动,否则就杀了你们!” 他们照办了。当锁孔转动时,罗恩一摁熄灯器,光球迅速飞回了他的口袋里,地牢里重又一片漆黑。门开了,德拉科走了进来,魔杖举在身前,看上去苍白而坚决。他抓住拉环的胳膊,拖着小妖精退了出去。牢门重重地关上了,同时啪的一声爆响回荡在地牢里。 罗恩摁了一下熄灯器,三个光球又从口袋里飞到空中,照亮了刚刚幻影显形到他们中间的家养小精灵多比。 “多——!” 哈利打了一下罗恩的手臂,没让他喊出声来。罗恩似乎也为自己的错误而害怕。天花板顶上有脚步声走过,德拉科把拉环押送到贝拉特里克斯跟前。 多比网球般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从脚到耳朵尖都在颤抖。他回到了旧主人的家里,显然吓呆了。 “哈利·波特,”他吱吱地发出十分微弱的颤声,“多比救你来了。” “可你是怎么——?” 一声恐怖的尖叫淹没了哈利的声音:赫敏又在遭受酷刑。他赶快捡最要紧的说。 “你可以幻影移形离开这个地牢吗?”他问,多比点点头,耳朵拍打了几下。 “你可以带人出去吗?” 多比再次点点头。 “好的。多比,我要你带上卢娜、迪安和奥利凡德先生,把他们带到——带到——” “比尔和芙蓉家,”罗恩说,“丁沃斯郊区的贝壳小屋。” 小精灵第三次点点头。 “然后再回来。”哈利说,“你能做到吗,多比?” “当然,哈利·波特。”小精灵低语道。他匆匆赶到几乎人事不省的奥利凡德先生面前,抓住了魔杖制作人的手,然后把另一只手伸给了卢娜和迪安,两人都没有动。 “哈利,我们想帮助你!”卢娜轻声说。 “我们不能把你留在这儿。”迪安说。 “快走,你们两个!我们在比尔和芙蓉的家里见。” 当哈利说话的时候,他的伤疤前所未有地灼痛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他低头看到的不是奥利凡德,而是另一个人,同样苍老,同样瘦削,但却在轻蔑地笑着。 “杀了我吧,伏地魔,我很高兴去死!但是我的死不会带来你所寻找的东西……有很多东西你不明白……” 他感到了伏地魔的愤怒,但赫敏再次尖叫起来,他不再观看那一幕,回到了地牢和他自己当前的恐怖处境中。 “走吧!”哈利恳求卢娜和迪安,“走吧!我们随后就来,快走!” 他们俩抓住了小精灵伸出的手。又是啪的一声爆响,多比、卢娜、迪安和奥利凡德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卢修斯·马尔福在上面大喊道,“你们听到了吗?地牢里的那个响声是怎么回事?” 哈利和罗恩惊恐地对视着。 “德拉科——不,叫虫尾巴!让他去检查一下!” 脚步声穿过楼上的房间,然后是一阵沉寂。哈利知道客厅内的人正静听着地牢里再发出声响。 “必须想办法对付他。”他小声对罗恩说。他们别无选择,只要有人走进这个房间发现三个犯人失踪,他们俩就死定了。“不要关灯。”哈利补充道。听到有人从门外的楼梯下来,他们俩分别靠在门两边的墙上。 “靠后站,”门外传来了虫尾巴的声音,“离门远一点,我进来了。” 门开了。短暂的一瞬间,虫尾巴凝视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地牢,三个小太阳耀眼地悬在空中。哈利和罗恩扑了上去,罗恩抓住虫尾巴握着魔杖的手臂,迫使它举向上方,哈利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三人默默地搏斗,虫尾巴的魔杖发出火花,他那只银手掐住了哈利的喉咙。 “怎么啦,虫尾巴?”卢修斯·马尔福在上面喊道。 “没事!”罗恩大声答道,差强人意地模仿着虫尾巴呼哧呼哧的声音,“一切正常!” 哈利几乎不能呼吸了。 “你要掐死我?”哈利艰难地说,试图掰开那些金属手指,“在我救过你的命之后?你还欠我的呢,虫尾巴!” 银手指松了一下。哈利没有料到:他一下子挣脱出来,十分诧异,但手仍然捂着虫尾巴的嘴。他看到这老鼠一般的男人水汪汪的小眼睛睁大了,满是恐惧和惊讶,似乎和哈利一样诧异于他自己那只手的行为,对它暴露出的那一点点仁慈的冲动感到震惊。他更加猛烈地搏斗,似乎想抵消那一刻软弱造成的后果。 “给我们吧。”罗恩轻声说,拽出了虫尾巴另一只手中的魔杖。 丢了魔杖,无计可施,小矮星的瞳孔因恐惧而张大了。他的目光从哈利的脸上滑向别处,银手无情地移向自己的喉咙。 “不——” 哈利来不及思考,急忙去拉他的手,但没有办法阻止。伏地魔赐予他最怯懦的侍从的银质工具,突然开始攻击那失去武器的、无用的主人。小矮星在收获惩罚,由于他的犹豫,由于那瞬间的怜悯,他在哈利和罗恩眼前被活活地扼死了。 “不!” 罗恩也松开了虫尾巴,他和哈利一同试图拉开那只紧扼着虫尾巴喉咙的金属手指,然而没有用了,小矮星脸色已经变青。 “力松劲泄!”罗恩用魔杖指着银手说,但是毫无效果。小矮星跪倒在地。与此同时,赫敏在上面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尖叫。虫尾巴的眼睛向上翻着,脸色发紫,最后他抽搐了一下,一动不动了。 哈利和罗恩对视了一眼,然后把虫尾巴的尸体留在地牢里,冲上了楼梯,到了通往客厅的昏暗过道里。他们小心地悄悄往前移动,来到了客厅门口。门微开着,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贝拉特里克斯低头看着拉环,后者的长手里正拿着格兰芬多宝剑。赫敏躺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脚边,几乎不动弹了。 “怎么样?”贝拉特里克斯问拉环,“宝剑是真的吗?” 哈利屏住呼吸,努力抵御着伤疤的刺痛,等着他回答。 “不是,”拉环说,“这是赝品。” “你有把握?”贝拉特里克斯喘着气问,“真的有把握?” “对。”妖精说道。” 她的面孔松弛下来,所有的紧张消失殆尽。 “很好。”她说,随手一挥魔杖,又在那妖精脸上抽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大叫一声倒在她脚边,被她踢开了。“好了,”她说道,胜利的喜悦溢于言表,“我们召唤黑魔王吧!” 她捋起袖子,食指按向了黑魔标记。 顿时,哈利的伤疤好像再次被撕裂。他周围真实的景物消失了,他是伏地魔,骨瘦如柴的老巫师对他张口大笑,满嘴无牙。他感觉到了召唤,十分恼怒——他警告过他们,至少要抓到波特才能召唤他,如果他们弄错了…… “杀了我吧!”那个老人要求道,“你不会赢的,你不可能赢的!那根魔杖绝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伏地魔的愤怒爆发了,突然一道绿光充满了牢房,老头虚弱的身体从硬板床上被抛向空中,然后落了下来,毫无生气。伏地魔返回到窗前,他的愤怒几乎不可控制……如果他们没有充足的理由就把他召唤回去,将统统遭受惩罚…… “我想,”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说,“我们可以除掉这个泥巴种了。格雷伯克,你想要就拿去吧。” “不——!” 罗恩冲进了客厅。贝拉特里克斯吃惊地回过头来,转而把魔杖指向了罗恩的脸—— “除你武器!”罗恩咆哮道,用虫尾巴的魔杖指向了贝拉特里克斯,她的魔杖飞向空中,被飞奔在罗恩身后的哈利接到了。卢修斯、纳西莎、德拉科和格雷伯克急速转过身,哈利大喊一声:“昏昏倒地!”卢修斯·马尔福倒在了炉边。一道道光束从德拉科、纳西莎和格雷伯克的魔杖里喷出,哈利扑倒在地,滚到一个沙发后面躲避着。 “住手,不然就让她死!” 哈利喘着气,从沙发边缘往外望去。贝拉特里克斯正挟着似乎毫无知觉的赫敏,手持小银刀指着赫敏的喉咙。 “放下魔杖,”她轻声说道,“放下,否则我们就看看她的血到底有多脏!” 罗恩拿着虫尾巴的魔杖,呆若木鸡。哈利直起身,仍然攥着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 “我说了,放下!”她尖叫道,把刀刃抵在赫敏的咽喉上,哈利看到血珠冒了出来。 “好吧!”他喊道,把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丢在了脚边的地上。罗恩也扔下了虫尾巴的魔杖。两人都举起了双手。 “很好!”贝拉特里克斯斜眼一瞥,“德拉科,去捡起来!黑魔王就要来了,哈利·波特!你死到临头了!” 哈利知道,伤疤一阵爆裂般的剧痛,他能感觉到伏地魔正在遥远的地方飞行,越过一片黑色的、波涛汹涌的海洋,很快就要近到可以使用幻影显形了,哈利想不到任何出路。 “现在,”贝拉特里克斯柔声说道,德拉科捡了魔杖匆匆回到她跟前,“西茜,我想我们应该把这些小英雄重新绑起来,让格雷伯克照顾泥巴种小姐。格雷伯克,你今晚功劳这么大,我相信黑魔王不会舍不得给你这个女孩的。” 在她说最后一个词时,她的头顶上传来一种奇异的摩擦声。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到水晶枝形吊灯在颤抖,随着一阵吱吱声和不祥的丁丁当当声,吊灯开始往下坠落。贝拉特里克斯就在它的正下方,她扔下赫敏,尖叫着扑向一边。枝形吊灯坠落在地板上,水晶和链子噼里啪啦,正砸在赫敏和仍然握着格兰芬多宝剑的妖精身上。闪闪发光的水晶碎片四处飞溅,德拉科弯下腰,双手捂着血淋淋的脸。 罗恩跑过去从一片狼藉中把赫敏拉了出来,哈利也抓住机会,飞身跃过扶手椅,夺过德拉科手中的三根魔杖,全部指向格雷伯克,大喊:“昏昏倒地!”狼人被三重咒语抛起,飞向天花板,然后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纳西莎拉开了德拉科,免得他再次受伤。贝拉特里克斯一跃而起,头发飞扬,挥舞着小银刀,而纳西莎把魔杖指向了门口。 “多比!”她尖叫道,连贝拉特里克斯都呆住了,“你!是你打落了枝形吊灯——?” 小精灵跑进屋,用颤抖的手指点着他以前的女主人。 “你不可以伤害哈利·波特。”他尖叫道。 “杀了他,西茜!”贝拉特里克斯厉声喊道,然而又是啪的一声爆响,纳西莎的魔杖也飞到空中,落在了客厅的另一边。 “你这个肮脏的小猢狲!”贝拉特里克斯叫骂道,“你竟敢夺走女巫的魔杖,你竟敢违抗主人?” “多比没有主人!”小精灵尖声说道,“多比是一个自由的小精灵,多比是来营救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们的!” 哈利的伤疤痛得他眼前发黑。他隐约地知道,伏地魔再有片刻或几秒钟就会出现了。 “罗恩,接着——快走!”哈利喊道,扔给罗恩一根魔杖,然后弯腰用力把拉环从枝形吊灯底下拉出来。那妖精呻吟着,仍然紧握着宝剑。哈利把妖精扛到肩上,抓住多比的手,原地旋转着幻影移形。 在进入黑暗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客厅:纳西莎和德拉科凝固的苍白身影,罗恩头发的红色,一道模糊的银光掠过,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小刀飞向他正在消失的地方—— 比尔和芙蓉的家……贝壳小屋……比尔和芙蓉的家…… 他消失进未知的空间,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重复目的地的名字,希望这样能确保把他带到那里。前额剧烈地刺痛着,妖精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上,格兰芬多宝剑的剑刃撞着他的后背。多比的手在他手里抽动了一下,他猜想小精灵是不是想要掌控,把他们拉到正确的方向,哈利试着捏了一下他的手表示同意…… 而后他们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空气的味道咸咸的。哈利双膝着地,松开了多比的手,轻轻地把拉环放到地上。 妖精动了动,哈利问:“你还好吗?”但拉环只是呜咽了一声。 哈利朝黑暗中眯眼张望。广袤的星空下,不远处似乎有一座小屋,他觉得看到那边好像有动静。 “多比,这是贝壳小屋吗?”他轻声问,紧握着从马尔福家抢来的两根魔杖,随时准备战斗,“我们走对了吗?多比?” 他回过头,小精灵站在几步之外。 “多比!” 小精灵微微晃了一下,星星映在他闪亮的大眼睛里。他和哈利同时低头看到了银色的刀柄,插在小精灵起伏的胸口。 “多比——不——救命啊!”哈利朝着小屋狂喊,朝着那边走动的人们狂喊,“救命啊!”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是巫师还是麻瓜,是敌还是友。他唯一关心的是一片深色正在多比胸前洇开,小精灵细细的手臂伸向哈利,眼中露出一丝恳求。哈利抱住他,把他侧身放在清凉的草地上。 “多比,不,不要死,不要死——” 小精灵的眼睛找到了他,嘴唇颤抖着,努力想说话。 “哈利……波特……” 然后小精灵微微战栗了一下,变得无比的安静,他的眼睛像两个大大的玻璃球,映着他再也看不到的闪烁星光。 第193章魔杖制作人 像是陷入了一个以前的噩梦,一瞬间哈利仿佛又跪在邓布利多的遗体旁边,在霍格沃茨最高的塔楼下面,但现实是他正凝视着蜷曲在草地上的小小身体,被贝拉特里克斯的银刀刺中的身体。哈利的声音仍在叫着:“多比……多比……”尽管他知道小精灵已经逝去,再也叫不回来了。 过了一两分钟,他意识到他们毕竟是走对了,比尔和芙蓉、迪安和卢娜都聚在他周围,而他跪在小精灵的旁边。 “赫敏?”他突然问道,“她在哪儿?” “罗恩带她进屋了,”比尔说,“她会好的。” 哈利又低头看着多比。他伸出一只手,从小精灵的身体里拔出了锋利的刀子,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像毯子一样盖在多比身上。 海水在近处冲击着岩石,哈利聆听着波涛声,其他人在说话,讨论着哈利没有心思去听的事情,做着决定。迪安把受伤的拉环抱进了屋里,芙蓉匆匆跟了进去。比尔提议埋葬小精灵,哈利同意了,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他低头凝视着那小小的身体,伤疤刺痛着,火烧火燎。在脑海中的某个地方,像是从长长的望远镜倒着看过去似的,他看到伏地魔正在惩罚那些留在马尔福庄园的人,狂怒的样子极其恐怖,但哈利对多比之死的哀伤似乎减轻了那场雷霆大怒的影响,就像一场遥远的风暴隔着辽阔、沉寂的海洋传来。 “我想好好安葬他,”这是哈利完全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不用魔法。有铲子吗?” 片刻之后,他独自一人干了起来,在比尔指给的花园尽头的灌木丛中间,开始挖掘墓穴。他有些疯狂地挖着,体验着手工劳动的快慰,为不用魔法而自豪。他感觉每一滴汗水,每一个水泡,都是献给拯救了他们生命的小精灵的礼物。 伤疤灼痛着,但他能够战胜疼痛了,虽然仍能感觉到它,但有了距离。他最终学会了控制,学会了把伏地魔关在大脑之外,这正是邓布利多要他向斯内普学习的东西。就像哈利为小天狼星悲伤的时候,伏地魔的思维无法控制哈利一样,现在哈利正在哀悼多比,伏地魔的思维也无法穿透哈利。似乎是悲伤把伏地魔赶了出去……尽管邓布利多当然会说那是爱…… 哈利在又冷又硬的泥土中越挖越深,化悲痛为汗水,毫不理会伤疤的疼痛。黑暗中,只有他自己呼吸的声音和海涛为伴。马尔福家发生的事情一幕幕重现,他又想起了听到的那些事情,他在黑暗中突然醒悟…… 手臂的节奏为他的思考打着拍子。圣器……魂器……圣器……魂器……但是他内心不再燃烧着那种怪异的、着迷的渴望。哀悼和恐惧使它熄灭了,他好像被一巴掌扇醒了。 墓穴越挖越深,哈利知道伏地魔今晚去了哪儿,知道在纽蒙迦德最高的牢房里被杀的人是谁,也知道为什么…… 他想到了虫尾巴,只因为一个小小的、无意识的仁慈冲动而丧命…… 邓布利多预见到了……他还知道些什么呢? 哈利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他只知道,当罗恩和迪安回到他身边时,黑暗减了几分。 “赫敏怎么样?” “好些了,”罗恩说,“芙蓉在照料她。” 如果他们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用魔杖营造一个完美的墓穴,哈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但是没有用上。他们俩都拿着铲子,跳进了哈利挖的墓穴,一起默默地挖掘,直到墓穴看起来足够深。 哈利用他的外套把小精灵包裹得更舒适一些。罗恩坐在墓穴边,脱掉鞋袜,给光脚的小精灵穿上。迪安拿出一顶羊毛帽子,哈利小心地把它戴在多比的头上,包住了那对蝙蝠般的耳朵。 “让他瞑目吧。” 哈利没有听见其他人已从黑暗中走了过来。比尔穿着一件旅行斗篷,芙蓉系了条白色的大围裙,兜里插着一个瓶子,哈利认出是生骨灵。赫敏裹在一件借来的晨衣里,脸色苍白,站立不稳,勉强走到罗恩身边,罗恩伸手搂住了她。卢娜蜷缩在芙蓉的外套里,蹲了下来,手指温柔地抚着小精灵的眼皮,合上那双玻璃球般的眼睛。 “好了,”她轻轻地说道,“现在他可以安睡了。” 哈利把小精灵放进了墓穴,摆好纤细的四肢让他好好休息,然后爬出来,最后一次凝视着他小小的身体。哈利强忍着不让自己崩溃,他想起了邓布利多的葬礼,一排排的金椅子,魔法部长坐在前排,宣读邓布利多的成就,白色的大理石坟墓庄严气派。他觉得多比也应该得到那样盛大的葬礼,然而小精灵却躺在灌木丛间一个草草掘成的土坑里。 “我想我们应该说点什么,”卢娜提议道,“我先来,可以吗?” 大家都看着她,卢娜向墓穴里死去的小精灵致辞。 “十分感谢你,多比,把我从那个地牢里救了出来。你是那么的善良和勇敢,却被迫献出生命,这太不公平了。我会永远记得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愿你现在幸福。” 她转过身,期待地看着罗恩。罗恩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地说道:“对……谢谢多比。” “谢谢。”迪安喃喃道。 哈利哽咽了一下。 “别了,多比。”他只能说这么多,好在卢娜已经全替他说了。比尔举起魔杖,墓穴旁的那堆泥土升到空中,又整齐地落下,堆成一个小小的红土丘。 “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行吗?”哈利问大家。 他们的低语哈利没有听清,他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他们全都走回了小屋,把他独自留在了小精灵旁边。 他看了一下四周,花圃边沿围着许多被海水冲圆了的白色大石头。他捡了一块大的,像枕头一样安放在多比头部的位置,然后伸手到口袋里去摸魔杖。 魔杖有两根。他已经忘记了,恍然如梦,现在已想不起这些是谁的魔杖,只记得仿佛是从某个人手里抢过来的。他选了短的那一根,因为拿着舒服一些,然后用它指着那块石头。 在他轻声的指令下,深深的刻痕慢慢出现在石头表面。他知道赫敏可以做得更漂亮,也可能更快,但是他想亲自做,就像他想亲自挖墓穴一样。当哈利站起来时,石头上刻着: 这里安睡着多比,一个自由的小精灵。 他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艺,才转身走开,伤疤仍然有一点刺痛,脑海里净是他在挖墓穴时想到的那些事情,在黑暗中形成的念头,既令人着迷又令人恐惧。 他走进小门厅,众人都坐在起居室里,正在专心地听比尔说话。屋里色彩淡雅,装饰漂亮,一小块海边捡的浮木在壁炉里燃烧,放出明亮的光芒。哈利不想把泥巴弄在地毯上,便站在门口聆听。 “……幸好金妮在度假。如果她在霍格沃茨,很可能没等我们联系上就被抓走了,现在我们知道她也没事。”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哈利站在那里。 “我已经把他们都从陋居转移出来,”他解释道,“藏到穆丽尔姨婆家了。现在食死徒知道罗恩和你在一起,肯定会去找我们的家人——不要抱歉,”他看到哈利的表情,补充道,“这只是时间问题,爸爸已经说过好几个月了,我们是最大的纯血统叛徒家族。” “怎么保护他们的?”哈利问。 “赤胆忠心咒,爸爸是保密人。这所小屋也用了同样的方法,我是这里的保密人。我们谁也不能去上班,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奥利凡德和拉环康复以后,也会被转移到穆丽尔姨婆家。这里房间不多,但她那儿多的是。拉环的腿正在恢复,芙蓉给他用了生骨灵,他们很快就能转移,也许再过一小时或——” “不!”哈利说,比尔似乎吃了一惊,“我需要他们俩都在这儿,我要和他们谈谈,这很重要。” 他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威严,带着给多比挖掘墓穴时产生的信念与决心。大家都转过脸来看着他,疑惑不解。 “我去洗洗,”哈利告诉比尔,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巴和多比血迹的双手,“然后我需要马上见他们。” 他走进小厨房,水池上方的窗户面临大海,曙光正在冲破地平线,天空是贝壳般的粉红色和朦胧的金色。洗手的时候,他继续沿着在黑暗花园中得到的思路想下去…… 多比永远不可能说出是谁派他去地牢的了,但是哈利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一只锐利的蓝眼睛从镜子碎片中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帮助就来了。在霍格沃茨,那些请求帮助的人总是能得到帮助的。 哈利擦干了手,顾不上注意窗外的美景和起居室里人们的低语。他凝视着海面,这个黎明,他感到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一切的核心。 伤疤仍然刺痛着,他知道伏地魔也想到了。哈利明白了,却又没有明白。他的直觉这样讲,而大脑却那样讲。哈利脑海中的邓布利多微笑着,手指合在一起像是在祈祷,目光越过指尖审视着他。 你给了罗恩熄灯器。你了解他……你给了他一条回来的路…… 你也了解虫尾巴……你知道他内心某个地方有一点点忏悔…… 如果你了解他们……你了解我什么呢,邓布利多? 我是否注定要知道,而不是去谋求?你是否知道我会觉得这有多难?是否正因为如此,你才把它安排得如此困难?让我有时间领悟? 哈利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凝滞地望着远方,太阳的金边正从海平面上升起,明亮耀眼。他低头看着洁净的双手,惊讶地发现手里还拿着擦布。他放下它返回到门厅,感到伤疤愤怒地跳动着,脑海中有东西一闪,宛如蜻蜓点水的掠影,是一座他极其熟悉的建筑物的轮廓。 比尔和芙蓉站在楼梯下。 “我需要跟拉环和奥利凡德谈谈。”哈利说。 “不行,”芙蓉说,“你必须等一等,哈利。他们俩都病了,累了——” “对不起,”哈利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不能等。我要马上跟他们谈谈。密谈——并且分别谈。很紧急。” “哈利,究竟发生了什么?”比尔问道,“你带着一个死去的家养小精灵和一个半昏迷的妖精来到这里,赫敏看起来好像被折磨过,罗恩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我们不能告诉你我们在做什么,”哈利淡淡地说,“你在凤凰社里,比尔,你知道邓布利多给我们留下一个任务,不许我们告诉任何人。” 芙蓉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但是比尔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哈利,但他那伤疤很深的脸上表情难以看透。最后,比尔说:“好吧。你想先跟谁谈?” 哈利犹豫了。他知道这决定将意味着什么。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就要做出决定:魂器还是圣器? “拉环,”哈利说,“我先跟拉环谈。” 他心跳得很快,好像他一直在狂奔,刚刚越过一个巨大的障碍。 “那么,上去吧。”比尔说,在前面领路。 哈利爬了几级楼梯后停住了,向身后看了看。 “我也需要你们两个!”他朝偷偷摸摸躲在起居室门口的罗恩和赫敏叫了一声。 两人走到亮处,似乎莫名地松了口气。 “你好吗?”哈利问赫敏,“你真是太神奇了——当她那样伤害你的时候,还能编出那么一个故事——” 赫敏虚弱地一笑,罗恩用一只胳膊紧搂了她一下。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哈利?”罗恩问道。 “你们会看到的。快上来。” 哈利、罗恩和赫敏跟着比尔爬上很陡的楼梯,来到一个小平台上。这里有三扇门。 “这边,”比尔打开了他和芙蓉的房间。从这儿也能望见大海,此时的海面在朝阳的照耀下金光斑驳。哈利走到窗前,抱着手臂,背对壮丽的景色等待着,伤疤在刺痛。赫敏坐到梳妆台旁边的椅子里,罗恩坐在扶手上。 比尔抱着小妖精回来了,把他轻轻地放在床上,拉环咕哝了一声谢谢。比尔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对不起,把你从床上弄过来了。”哈利说,“你的腿怎么样了?” “很痛,”妖精回答,“但是在恢复中。” 他仍然紧握着格兰芬多宝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有点凶狠,又有点好奇。哈利看到了妖精灰黄的皮肤、细长的手指和黑色的眼睛。他的鞋子已经被芙蓉脱掉了,两只长脚脏兮兮的。他比家养小精灵大不了多少,一颗圆脑袋却比人类的脑袋大得多。 “你可能不记得了——”哈利说道。 “——在你第一次去古灵阁时,就是我领你们去金库,是不是?”拉环说,“我记得,哈利·波特。即使是在妖精中间,你也是很著名的。” 哈利和妖精对视着,互相打量着。哈利的伤疤还在刺痛,他想尽快跟拉环谈完,同时又担心一步走错。当他在斟酌怎样提出请求最为明智时,妖精打破了沉默。 “你埋葬了小精灵,”他说,语气里透着令人吃惊的恶意,“我从隔壁卧室的窗户看到的。” “是的。”哈利说。 拉环用他那双斜吊的黑眼睛的眼梢看着他。 “你是个不同一般的巫师,哈利·波特。” “怎么不同?”哈利问道,下意识地揉着伤疤。 “你挖了墓穴。” “那又怎么样?” 拉环没有回答,哈利觉得那意思是在嘲笑他的行为像个麻瓜。但是拉环是否赞同多比的墓穴无关紧要,哈利集中精力发起进攻。 “拉环,我要问你——” “你还救了一个妖精。” “什么?” “你把我带到这里,救了我。” “我想你不是感到遗憾吧?”哈利说,有点不耐烦了。 “不是,哈利·波特。”拉环说,一根手指绞着下巴上细细的黑胡须,“但你是一个很奇特的巫师。” “好,”哈利说,“是这样,我需要一些帮助,拉环,你可以提供。” 那妖精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继续对哈利皱着眉头,似乎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东西。 “我需要潜入古灵阁的金库。” 哈利并没有打算这么突兀地说出来。这句话是被挤出来的,因为闪电形的伤疤一阵剧痛,霍格沃茨的轮廓再次闪现。他坚决地关闭了这一幕,首先得对付拉环。罗恩和赫敏瞪着哈利,好像觉得他疯了。 “哈利——”赫敏说,但被拉环打断了。 “潜入古灵阁的金库?”那妖精说,他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痛得缩了一下,“这不可能。” “不,有可能,”罗恩反驳,“曾经发生过。” “是的,”哈利说,“在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一天,拉环。是我的生日,七年以前。” “当时那个金库是空的,”妖精严厉地说,哈利明白了,尽管拉环离开了古灵阁,想到古灵阁的防御被突破也会令他不快,“所以保卫措施是最低标准的。” “我们要进去的金库不是空的,我猜保卫措施将会很强大。”哈利说,“是莱斯特兰奇家的金库。” 他看到赫敏和罗恩惊讶地对视着,没关系,等拉环回答过后,他会有充足的时间来解释。 “你根本没戏,”拉环坚决地说,“根本没戏。‘如果你想从我们的地下金库取走/一份从来不属于你的财富——’” “‘窃贼啊,你已经受到警告/当心——’是的,我知道,我记得。”哈利说,“但我不是想为自己谋取任何财富,不想将任何东西占为己有。你相信吗?” 妖精斜眼看着哈利,哈利前额闪电形的伤疤又刺痛起来,但是他不予理睬,拒绝理会它的疼痛和它的邀请。 “如果我相信有哪个巫师不为自己谋求任何利益,”最后拉环说道,“那就是你,哈利·波特。妖精和小精灵们很少得到你今晚给予的保护和尊敬——从带魔杖的人那里。” “带魔杖的人。”哈利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很古怪。这时伤疤又在刺痛,伏地魔的思维转向了北面,哈利急切地请教隔壁的奥利凡德。 “带魔杖的权利,”妖精轻声说,“是巫师与妖精争夺已久的。” “妖精可以不用魔杖而施魔法呀。”罗恩说。 “那不是实质!巫师拒绝让其他魔法生物分享魔杖学问的秘密,不让我们扩大势力!” “妖精也不肯透露自己的魔法呀,”罗恩说,“你们不会告诉我们如何制作宝剑和盔甲。妖精锻造金属的特殊方法,是巫师从未——” “这没有关系,”哈利说,他注意到拉环面带怒色,“问题不是巫师对妖精或别的魔法生物——” 拉环恶意地笑了一声。 “错了,问题正在这里!当黑魔王变得日益强大,你们的种族更加巩固地凌驾于我们之上!古灵阁被巫师控制了,家养小精灵被屠杀,有哪个带魔杖的人抗议啦?” “我们抗议了!”赫敏说,她身体坐直了,眼睛明亮,“我们抗议了!我和妖精或小精灵一样被搜捕,拉环!我是泥巴种!” “别叫你自己——”罗恩咕哝道。 “为什么不能?”赫敏说,“我是泥巴种,并为此自豪!在这个新秩序下,我的地位不比你高,拉环!在马尔福家他们选择了我来折磨!”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晨衣领子,露出咽喉处被贝拉特里克斯刺出的细细的伤口,颜色鲜红。 “你知道是哈利释放了多比吗?”她问道,“你知道我们多年来一直希望解放小精灵吗?”(罗恩在赫敏的椅子扶手上有点坐立不安了。)“你不会比我们更希望打败神秘人,拉环!” 那个妖精注视着赫敏,同刚才打量哈利时一样好奇。 “你们要在莱斯特兰奇家的金库里找什么?”他突然问道,“那里面的宝剑是假的,这把才是真的。”他挨个儿地看着他们,“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在那儿你们让我替你们撒了谎。” “但是那个金库里面不仅有假宝剑,是不是?”哈利问道,“也许你见过里面别的东西?” 他的心从没有跳得这样剧烈过。他加倍努力来抵御伤疤的阵阵剧痛。 妖精再次用手指绞着胡须。 “说出古灵阁里的秘密是违反规定的。我们是巨大财富的守护者,要对看护的东西负责,那些东西往往是我们亲手制造的。” 妖精抚摸着宝剑,黑眼睛滴溜溜地把哈利、赫敏和罗恩看了一遍,又回到哈利身上。 “太年轻了,”他最后说,“可要对抗的是那么多。” “你会帮助我们吗?”哈利说,“如果没有妖精帮忙,我们不可能闯进去的。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会……想一想。”拉环令人恼火地说道。 “但是——”罗恩生气地说,赫敏轻轻捅了他一下。 “谢谢你。”哈利说。 妖精低了一下巨大的圆脑袋接受了谢意,然后弯起短短的双腿。 “我想,”他大模大样地在比尔和芙蓉的床上躺了下来,“生骨灵已经发挥作用了,我终于能睡个觉了。请原谅……” “好的,当然。”哈利说,离开屋子之前,他欠身从妖精身旁拿走了格兰芬多宝剑。拉环没有抗议,但是哈利在关门时好像看到了妖精眼里的愤恨。 “小坏蛋,”罗恩小声说,“吊我们胃口,他觉得很开心。” “哈利,”赫敏低语道,一边把他们俩从门口拉走,回到依然黑暗的平台中央,“你是那个意思吗?你是说莱斯特兰奇家的金库中有魂器?” “是的,”哈利说,“贝拉特里克斯一想到我们去过那儿就惊恐万分,简直歇斯底里了。为什么?她以为我们看到了什么?她以为我们还可能拿走了什么?她特别害怕神秘人发现那东西不在了。” “可是,我原以为要找神秘人去过或做过什么重要事情的地方,”罗恩说,看起来有点困惑,“他进过莱斯特兰奇家的金库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进过古灵阁,”哈利说,“他年轻时从没在那儿存过金子,因为没人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但他第一次去对角巷时,可能从外面看见过那家银行。” 哈利的伤疤突突地痛着,但他没去理会。他希望在和奥利凡德交谈之前,能让罗恩和赫敏明白古灵阁的事。 “我想他可能会羡慕有古灵阁金库钥匙的人,他可能认为这是魔法界成员的真正标志。别忘了,他很信任贝拉特里克斯和她丈夫。他们是他倒台前最忠诚的仆人,在他消失后还出去找他。这是他复出的那天晚上说的,我亲耳听见的。” 哈利揉了揉伤疤。 “不过,我认为他不可能告诉贝拉特里克斯那是魂器。他没有对卢修斯·马尔福说过那本日记的真相。他可能告诉贝拉特里克斯那是一件珍贵的财产,要寄存在她的金库里。海格告诉过我,如果你想藏什么东西,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霍格沃茨之外。” 哈利说完后,罗恩摇了摇头。 “你真是了解他。” “了解他的一点点,”哈利说,“一点点……我只希望我也能那样了解邓布利多。等着瞧吧。快——轮到奥利凡德了。” 罗恩和赫敏看起来又困惑又钦佩,跟着他穿过小平台,敲了敲比尔和芙蓉对面房间的门。一声微弱的“请进!”回答了他们。 屋里是一对单人床,魔杖制作人躺在远离窗户的那一张上。他在地牢里关了一年多,并且哈利知道他至少惨遭过一次折磨。他很憔悴,脸上的骨头全都突了出来,皮肤黄黄的。银色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显得更加巨大。放在毛毯上的双手像是骷髅的一般。哈利坐在那张空床上,挨着罗恩和赫敏。在这里看不到初升的太阳,这房间朝着悬崖顶上的花园和刚挖的坟墓。 “奥利凡德先生,对不起,打扰您了。”哈利说。 “我亲爱的孩子,”奥利凡德的声音很虚弱,“你解救了我们。我原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我怎么谢你……怎么谢你……也不够啊。” “我们很高兴能帮您。” 哈利的伤疤突突地痛。他知道,他可以肯定,几乎来不及赶在伏地魔前面,来不及去阻挠他了。他感到一阵惊慌……然而是他决定先跟拉环谈的。他假装很镇定,从脖子上挂的皮袋里摸出那根断成两截的魔杖。 “奥利凡德先生,我需要一些帮助。” “在所不辞,在所不辞。”魔杖制作人无力地说。 “您能修好这个吗?有可能吗?” 奥利凡德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哈利把勉强相连的两截魔杖放到他的掌心里。 “冬青木和凤凰羽毛,”奥利凡德颤巍巍地说,“十一英寸,漂亮,柔韧。” “是的,”哈利说,“您能——?” “不能,”奥利凡德轻声说,“我很抱歉,非常抱歉。魔杖遭受了这么严重的损伤,据我所知是没有任何办法能修好的。” 哈利已有思想准备,但这话对他还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拿回断成两截的魔杖,放回脖子上的皮袋里。奥利凡德盯着断魔杖消失的地方,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哈利从口袋里取出了从马尔福家夺来的两根魔杖。 “您能鉴定一下吗?”哈利问。 魔杖制作人拿起第一根魔杖,举到昏花的老眼前,在他指节突起的手指间旋转着,轻轻弯折着。 “胡桃木和火龙的心脏神经,”他说,“十二又四分之三英寸,不易弯曲,这根魔杖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 “这根呢?” 奥利凡德做了同样的检查。 “山楂木和独角兽毛。刚好十英寸,弹性尚可,这曾是德拉科·马尔福的魔杖。” “曾是?”哈利重复道,“难道现在不是了?” “可能不是了,如果被你夺到——” “——是啊——” “——那么它就可能是你的。当然,夺的方式很重要,另外也取决于魔杖本身。通常说来,一根魔杖被赢取后,它效忠的对象就会改变。” 房间里一片沉寂,只听见遥远的海涛声。 “您把魔杖说得好像有感情一样,”哈利说,“好像它们可以自己思考。” “魔杖选择巫师,”奥利凡德说,“对于我们研究魔杖学问的人来说,这一直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一个人还是可以使用没有选择他的魔杖吧?”哈利问道。 “哦,是的,只要你是个巫师,就应该差不多能用任何工具表现你的魔法。但最佳效果一定是来自巫师和魔杖间最紧密的结合。这些联系是复杂的,最初是相互吸引,继而相互探求经验,魔杖向巫师学习,巫师也向魔杖学习。” 潮起潮落,像悲哀的挽歌。 “我是强行从德拉科·马尔福手中夺到这根魔杖的,”哈利说,“我可以安全地使用它吗?” “我想可以。魔杖的所有权有精细的规则,但是被征服的魔杖通常会服从于新的主人。” “那么我也能用这根吗?”罗恩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虫尾巴的魔杖,递给了奥利凡德。 “栗木和火龙的心脏神经,九又四分之一英寸,质地坚脆,是我被绑架后不久,被迫为小矮星彼得制作的。不错,如果是你赢来的,它会比别的魔杖更愿意执行你的命令,并且执行得很好。” “所有的魔杖都是这样的,对吗?”哈利问。 “我想是的,”奥利凡德回答,他的凸眼睛盯着哈利的脸,“你问的问题很深奥,波特先生。魔杖学是一门复杂而神秘的魔法学科。” “那么,要真正拥有一根魔杖,并不一定要杀死它的前任主人,对吗?”哈利问道。 奥利凡德咽了咽口水。 “一定?不,我认为不一定要杀人。” “但是,有一些传说,”哈利说,心跳加快的同时,伤疤疼得越加厉害。他相信伏地魔已经决定把想法付诸行动。“传说有一根魔杖——或一些魔杖——是通过谋杀而转手的。” 奥利凡德脸色一变。在雪白的枕头上,他面如纸灰,眼睛特别大,充血而凸出,似乎充满恐惧。 “只有一根魔杖,我想。”他低声说。 “神秘人对它很感兴趣,对吗?”哈利问。 “我——你是怎么——?”奥利凡德低沉沙哑地问,求助地看着罗恩和赫敏,“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他希望您告诉他,如何克服我们魔杖之间的联系。”哈利说。 奥利凡德似乎吓呆了。 “他拷问我,你必须理解!钻心咒,我——我别无选择,只能对他说出我知道的,我猜测的!” “我理解,”哈利说,“您对他说了孪生杖芯的事吧?您说他只需向别的巫师借一根魔杖? 奥利凡德没想到哈利知道得这么多,他又害怕又惊诧,慢慢地点点头。 “但是那没有用,”哈利继续说,“我的魔杖仍然打败了他借来的那根魔杖。您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奥利凡德慢慢地摇摇头,和他刚才点头一样慢。 “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你的魔杖那天晚上的表现很奇特。孪生杖芯的联系极其罕见,然而为什么你的魔杖竟会折断借来的魔杖,我不知道……” “我们是在讨论另一根魔杖,那根靠谋杀转手的魔杖。当神秘人意识到我的魔杖表现奇特后,他回来问到了那根魔杖,是不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利没有回答。 “是的,他问了,”奥利凡德低声说道,“他想知道我能告诉他的一切,关于那根有着不同名称的魔杖——死亡棒,命运杖或老魔杖。” 哈利瞥了一眼旁边的赫敏,她看起来目瞪口呆。 “黑魔头,”奥利凡德压低声音恐惧地说,“一直对我给他做的魔杖很满意——紫杉木和凤凰羽毛,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直到他发现了孪生杖芯之间的联系。现在他要寻找另一根更加强大的魔杖,作为征服你的魔杖的唯一办法。” “但是,即使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也很快会知道我的魔杖坏了,修不好了。”哈利轻声说。 “不!”赫敏惊恐地说,“他不可能知道这个,哈利,他怎么可能——?” “闪回咒,”哈利说,“我们把你的魔杖和黑刺李木魔杖丢在马尔福家了,赫敏。如果他们仔细检查,让它们重现最近施过的咒语,就会看到你的魔杖打断了我的,也会看到你试图修复它而没有成功,然后他们就会想到我从那时起就一直使用黑刺李木魔杖了。” 赫敏来到这里后脸上恢复的一点血色又消失殆尽。罗恩责备地瞥了哈利一眼,说道:“现在别担心那个——” 但是奥利凡德先生插话了。 “黑魔头寻找老魔杖不再仅仅是为了打败你,波特先生。他决心要拥有它,因为他相信老魔杖会让他变得无懈可击。” “会吗?” “老魔杖的拥有者总是担心受到攻击,”奥利凡德说,“但是黑魔头拥有死亡棒的这个想法,我必须承认……是令人生畏的。” 哈利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奥利凡德。现在,即使在被伏地魔拷问和关押之后,这老头儿对于黑巫师拥有老魔杖的想法,似乎仍是既反感又着迷。 “您——您真的认为这根魔杖是存在的吗,奥利凡德先生?”赫敏问道。 “哦,是的,”奥利凡德说,“是的。在历史上完全有踪迹可寻。当然中间会有中断,很长时间的中断,它会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暂时丢失或者隐藏起来,但总会重新出现。它有某些可识别的特征,研究过魔杖学的人会认得出来。有一些书面的记录,有的很隐晦,我和其他魔杖制作人专门研究过。那些记录有一定的真实性。” “那么您——您不认为它可能是一个传说,或是虚构的故事?”赫敏带着希望问。 “不。”奥利凡德说,“至于它是否需要靠谋杀来转手,我不知道。它的历史是血腥的,但那可能只因为它是一件如此令人觊觎的器物,在巫师间引起强烈的欲望。它无比强大,在不适当的人手中会很危险,而对于我们研究魔杖能力的人来说,它是一件有莫大诱惑力的器物。” “奥利凡德先生,”哈利说,“您告诉神秘人,老魔杖在格里戈维奇那里,是不是?” 奥利凡德的脸色变得——如果可能的话——更加灰白,看起来像鬼一样,他惊得噎住了。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哈利说,他的伤疤灼痛起来,他稍稍闭了一下眼睛。仅仅几秒钟,他看到了霍格莫德大马路的景象,仍然是黑夜,因为它在很远的北方。“您告诉神秘人老魔杖在格里戈维奇那里,是吗?” “那是一个谣传,”奥利凡德轻声说,“一个谣传,许多年前,早在你出生以前!我相信是格里戈维奇自己说出去的。你可以想见,如果传说他在研究和复制老魔杖的特性,这对他的生意多么有利啊。” “是的,可以想见。”哈利说着站了起来,“奥利凡德先生,最后一件事,然后我们就让您休息了。关于死亡圣器您知道些什么?” “关于——关于什么?”奥利凡德问道,看起来十分困惑。 “死亡圣器。” “我恐怕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仍然和魔杖有关吗?” 哈利观察了一下那凹陷的面孔,相信奥利凡德没有假装,他不知道圣器的事。 “谢谢您,”哈利说,“非常感谢您。我们这就离开,让您好好休息。” 奥利凡德显得十分痛苦。 “他折磨我!”他气喘吁吁地说,“钻心咒……你是不知道……” “我知道,”哈利说,“我真的知道。请好好休息。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一切。” 他领着罗恩和赫敏下了楼,瞥见比尔、芙蓉、卢娜和迪安坐在厨房的桌旁,面前放着茶杯。当哈利走过门口时,他们都抬起头来,但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花园里走,罗恩和赫敏跟在后面。埋着多比的红色土丘就在前方,哈利朝它走去,额头的疼痛愈发剧烈。现在他需要用巨大的努力来关闭闯入脑海的景象,但他知道只需再忍耐一小会儿,很快他就会放弃,他必须去验证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他必须再坚持片刻,好向罗恩和赫敏解释。 “格里戈维奇得到过老魔杖,在很久以前。”他说,“我看到神秘人在找他,可是找到之后,却发现魔杖已经不在格里戈维奇那里,被格林德沃偷走了。至于格林德沃是怎么知道格里戈维奇有老魔杖的,我就不清楚了——但如果格里戈维奇愚蠢得四处吹嘘,别人应该不会很难知道吧。” 伏地魔在霍格沃茨的大门口,哈利能看见他站在那里,也能看见灯光在黎明前的空气中浮动,越来越近了。 “格林德沃凭借老魔杖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在他鼎盛的时候,邓布利多知道自己是唯一能够阻止他的人,就去和格林德沃决斗,并且战胜了他,拿走了老魔杖。” “邓布利多拥有过老魔杖?”罗恩问,“那么——它现在呢?” “在霍格沃茨。”哈利说,努力控制着思维不离开悬崖顶上的花园,不离开他们俩。 “那我们去吧!”罗恩急切地说,“哈利,去拿到它,赶在他之前。” “已经太迟了,”哈利说,他忍不住抱紧了脑袋,试图帮助它来抵御,“他知道老魔杖在哪儿,他已经在那里了。” “哈利!”罗恩生气地说,“你知道这个多久了——为什么我们一直在浪费时间?为什么你要先同拉环谈?不然我们已经去了——我们还可以去——” “不,”哈利说,他跪倒在草地上,“赫敏是对的。邓布利多不希望我拥有它。他不希望我拿走它。他希望我去找魂器。” “永不会输的魔杖,哈利!”罗恩抱怨道。 “我不应该……我应该去找魂器……” 此刻周围的一切又冷又暗,太阳还没有在地平线上显露,他在斯内普的旁边飘然而行,穿过操场向着湖边飘去。 “稍后我在城堡里和你会合,”他用那高亢、冷酷的声音说道,“现在你去吧。” 斯内普鞠了个躬,沿小路返回,黑色的斗篷在身后飘扬。哈利慢慢走着,等待斯内普的身影消失。不能让斯内普看到他往哪里走,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但是城堡的窗户里没有灯光,而且他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他立刻施了一个幻身咒,就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了。 他继续走着,环湖边而行,看着他心爱的城堡的轮廓,他的第一个王国,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到了,就在湖边,倒映在黑色的湖水里,白色的大理石坟墓,熟悉的风景中一个多余的污点。他再次感到那种有节制的喜悦冲动,那种实施毁灭的振奋感觉。他举起了那根旧的紫杉木魔杖:这将是它的最后一个壮举,多么合适呀。 坟墓从头到脚被劈开,包裹在寿衣中的躯体和生前一样瘦长,他再次举起了魔杖。 包裹布散开了,脸是半透明的,苍白凹陷,然而保存得近乎完美。眼镜还架在弯鼻子上,让他感到很可笑。邓布利多双手交握在胸前,它就在那儿,抓在手里,同他一道被埋葬了。 这个老傻瓜以为大理石或死亡会保护这根魔杖吗?他以为黑魔头不敢侵犯他的坟墓吗?蜘蛛般的手猛地伸下去,从邓布利多手中抽出魔杖,一大串火花从杖尖迸出,在前主人的尸体上闪闪发光,老魔杖终于要为一位新主人效劳了。 第194章贝壳小屋 比尔和芙蓉的小屋孤零零地屹立在悬崖之上,俯视着大海,墙壁是贝壳嵌成的,刷成了白色。这是一个孤独而美丽的地方。哈利在小屋和花园中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持续的潮起潮落的声音,像某个巨大的怪物沉睡时的呼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在寻找借口逃离拥挤的小屋,渴望悬崖顶上辽阔的天空和宽广、空寂的大海,以及冰冷的、咸咸的海风吹拂面颊的感觉。 没有试图赶在伏地魔的前面去拿老魔杖,这个巨大的决定仍然让哈利感到惊骇。他不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时候选择过不行动。他充满怀疑,而每当他和罗恩在一起时,罗恩也总是忍不住会表达出这些怀疑。 “如果邓布利多希望我们及时弄懂那个标志并拿到老魔杖,怎么办?”“如果弄懂那个标志就意味着你‘有资格’去获取圣器,怎么办?”“哈利,如果那真的是老魔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干掉神秘人呢?” 哈利没有答案:有的时候他在疑惑,没有试图阻止伏地魔砸开坟墓,是不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他甚至不能满意地解释为什么他决定不去反抗:每一次他试图推想导致他做出决定的内心依据,都觉得它们越来越站不住脚。 奇怪的是,赫敏的支持和罗恩的怀疑同样让他感到困惑。在被迫承认老魔杖真的存在后,赫敏坚持认为它是一个邪恶的东西,认为伏地魔占有它的方式是令人厌恶的,想都不该想的。 “你绝不会那样做的,哈利,”她说了一遍又一遍,“你绝不可能闯进邓布利多的坟墓。” 但是哈利觉得,比起可能误解邓布利多生前的意图,面对邓布利多的遗体倒并不那么可怕。他感到自己仍然在黑暗中摸索,选择了一条路却不停地回头看,怀疑是否读错了路标,是否本该走另外一条路。对邓布利多的恼恨不时地再次涌上他的心头,就像小屋下面的海水击打悬崖一般强烈,他恼恨邓布利多在去世前没有解释清楚。 “但是他死了吗?”在他们抵达小屋三天后,罗恩说。刚才哈利正凝望着花园与悬崖之间的隔墙外面,两个同伴找到了他。哈利不想加入他们的争辩,真的希望他们没有找来。 “是的,他死了。罗恩,求你不要再说那个啦!” “看看事实,赫敏,”罗恩隔着哈利说道,哈利继续凝视着天边,“银色的牝鹿。宝剑。哈利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睛——” “哈利承认眼睛可能是他的错觉!不是吗,哈利?” “可能是。”哈利说,但没有看赫敏。 “但是你认为不是错觉,对吗?”罗恩问。 “对。”哈利说。 “这就对了!”罗恩赶紧说道,不让赫敏插话,“如果那不是邓布利多,请解释一下多比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地牢里的,赫敏?” “我不能——但是你能解释邓布利多是怎么派多比来救我们的吗?如果他躺在霍格沃茨的坟墓里的话?” “我不知道,可能是他的幽灵!” “邓布利多不会变成幽灵回来的。”哈利说。关于邓布利多,他现在有把握的事已寥寥无几,但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他可能会继续。” “‘继续’是什么意思?”罗恩问。哈利刚要回答,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哈利?” 芙蓉从小屋里出来了,银色的长发在微风中飘舞。 “哈利,拉环想要和你谈谈。他在最小的卧室里。他说不希望有人偷听。” 她显然很讨厌妖精派她来传递消息,绕着小屋走回去时,她看上去脾气很不好。 正如芙蓉所说,拉环在贝壳小屋三间卧室中最小的一间里等着他们。赫敏和卢娜晚上就睡在这里。妖精拉上了红色棉布窗帘,挡住明亮而多云的天空,房间里映上了火红的光,与小屋淡雅的风格很不谐调。 “我已经做出决定,哈利·波特。”妖精跷着脚坐在一张矮椅子上,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扶手,“尽管古灵阁的妖精们会认为这是卑鄙的背叛,但我决定帮助你——” “太棒了!”哈利说,轻松的感觉涌遍全身,“拉环,谢谢你,我们真的——” “——是有偿的,”妖精坚定地说,“要有报酬。” 哈利有点吃惊,犹豫了。 “你要多少?我有金子。” “不要金子。”拉环说,“金子我有。” 他的黑眼睛闪闪发光,没有眼白。 “我要宝剑。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 哈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个不行,”他说,“对不起。” “那么,”妖精轻声说,“事情就麻烦了。” “我们可以给你别的,”罗恩急切地说,“我打赌莱斯特兰奇夫妇有大量的好东西,只要我们进了金库,你可以随便挑。” 他说错了。拉环气得满脸通红。 “我不是窃贼,小子!我不会图谋我无权占有的财富!” “宝剑是我们的——” “它不是。”妖精说。 “我们是格兰芬多学院的,而宝剑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 “那么在格兰芬多之前,它是谁的?”妖精坐直了身子质问道。 “没有谁,”罗恩说,“那宝剑是为他定制的,不是吗?” “不是!”妖精喊道,用长手指点着罗恩,气得毛发竖立,“又是巫师的狂傲自大!那宝剑是莱格纳克一世的,被格兰芬多拿走了!这是一件丢失的宝物,妖精的杰作!它属于妖精!那把宝剑就是雇佣我的代价,不同意就拉倒!” 拉环对他们怒目而视。哈利看看两个同伴,然后说:“拉环,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你能给我们几分钟吗?” 妖精阴沉着脸点点头。 到了楼下无人的起居室,哈利走到壁炉前,紧锁眉头,努力想着对策。罗恩在他身后说:“他在开玩笑吧,我们不能让他占有宝剑。” “是真的吗?”哈利问赫敏,“宝剑是格兰芬多偷来的?” “我不知道,”她无奈地说,“魔法史常常把巫师对其他魔法种族做的事情一笔带过。据我了解,记载中没有提到格兰芬多偷了宝剑。” “这又是妖精编的一个故事,”罗恩说,“说巫师总是试图超过他们。我想我们应该觉得幸运,他没有要我们的魔杖。” “妖精有理由讨厌巫师,罗恩,”赫敏说,“他们过去遭受过残酷的待遇。” “可是,妖精并不是毛茸茸的小兔子,不是吗?”罗恩说,“他们杀死了我们很多人。他们的手段也很卑鄙。” “但是跟拉环争论哪个种族更加阴险残暴,并不会让他更乐意帮助我们,不是吗?” 一阵沉默,三人试图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哈利朝窗外多比的坟墓望去。卢娜正在墓碑旁把海边的紫花匙叶草插进一个果酱瓶里。 “对了,”罗恩说,哈利转过来看着他,“这样行不行?告诉拉环我们需要那把宝剑,要等进了金库才能给他。那里面不是有个假货吗?我们悄悄换一下,把假的给他。” “罗恩,他比我们更能区别出来!”赫敏说,“他是唯一发现宝剑掉包的人!” “对,但是我们可以在他发现之前溜掉——” 他在赫敏的眼神面前畏缩了。 “那是卑鄙的。”赫敏轻声说,“请求帮助,然后欺骗他?你还奇怪为什么妖精们不喜欢巫师吗,罗恩?” 罗恩的耳朵红了。 “好,好!我只能想到这个主意!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需要给他别的东西,一件同样贵重的东西。” “妙极了。我再去找一把妖精制作的古老宝剑,你用礼品纸包装好。” 又是一阵沉默。哈利相信妖精除了那把宝剑,别的什么都不会接受,即使他们能有同样贵重的东西给他。然而,宝剑是他们对付魂器时必不可少的武器。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倾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想到格兰芬多可能偷了宝剑,他心里不大舒服。哈利一直以自己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学生为荣。格兰芬多努力维护麻瓜出身者的权益,曾与迷恋纯血统的斯莱特林有过激烈冲突…… “拉环可能在撒谎,”哈利说,睁开了眼睛,“格兰芬多可能并没有偷那把宝剑。我们怎么知道妖精讲的历史就是正确的呢?” “这有关系吗?”赫敏问。 “会改变我的感受。”哈利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就对拉环说,等他帮助我们进入金库之后,就可以拥有这把宝剑——但是要说得很小心,别告诉他可以拿到宝剑的确切时间。” 罗恩慢慢地咧嘴一笑,但是赫敏显得很震惊。 “哈利,我们不能——” “他可以得到它,”哈利接着说,“在我们用它对付完所有的魂器之后。我保证他那时候会得到它。我会守信用的。” “但那可能是很多年之后!”赫敏说。 “这我知道,但是他不必知道。我不会说谎的……真的。” 哈利又倔强又羞愧地迎视着她的目光,想起刻在纽蒙迦德大门上的那句话: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抛开了那个念头。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我不喜欢。”赫敏说。 “我也不大喜欢。”哈利承认。 “哦,我认为这主意妙极了。”罗恩说着站起身,“我们去告诉他吧。” 回到那间最小的卧室,哈利答应把宝剑给拉环,他措词很小心,没有说出移交宝剑的确切时间。他说话的时候,赫敏皱眉看着地板,哈利很是恼火,怕她泄露了秘密。还好,拉环只盯着哈利而没看别人。 “向我保证,哈利·波特,如果我帮助了你,你会给我格兰芬多的宝剑,是吗?” “是的。”哈利说。 “那么握手。”妖精说着伸出手来。 哈利握住妖精的手,不知那双黑眼睛是否在他眼中看出了几分疑虑。拉环松开他的手,拍拍巴掌说道:“那么,我们开始吧!” 就像当初策划潜入魔法部一样,他们在最小的卧室里开始了工作。依着拉环的偏好,屋里保持着半黑暗状态。 “我只去过莱斯特兰奇的金库一次,”拉环对他们说,“就是奉命把假宝剑放进去那次。那是最古老的密室之一。最古老巫师家族的财物储存在最深的一层,那里的金库最大,并且保护最好……” 他们把自己关在衣柜般的小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渐渐地,几天过去了,几星期过去了,要克服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其中包括复方汤剂快用光了。 “只够一个人用的了。”赫敏说,一边对着灯光斜举着泥浆般浓稠的汤剂。 “那就够了。”哈利说,他正在研究拉环手绘的最深处的过道地图。 贝壳小屋的其他人不可能不发现异常,因为哈利、罗恩和赫敏只在吃饭的时候出现。没有人问起,但哈利经常感觉到比尔在饭桌上看着他们三个,关切而若有所思。 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哈利越觉得他不太喜欢那个妖精。拉环是出奇的残忍,他把低等物种的痛苦当成笑谈,而对于进入莱斯特兰奇的金库可能需要伤害其他巫师,他似乎津津乐道。哈利看得出来自己的两个同伴也感到厌恶,但是他们没有讨论这个,他们需要拉环。 妖精勉强地和其他人一道吃饭。腿伤治好以后,他仍然要求与还很虚弱的奥利凡德一样享受饭菜送到房间的待遇,直到比尔(在芙蓉的愤怒爆发后)上楼告诉他不能再那样安排。从那以后,拉环加入到拥挤的餐桌前,但拒绝吃同样的食物,坚持要吃大块的生肉、根茎和各种真菌。 哈利感到自己有责任,毕竟是他坚持让那妖精留在贝壳小屋的。是他的错误导致了韦斯莱一家被迫隐藏,使得比尔、弗雷德、乔治和韦斯莱先生不能继续上班。 “对不起,”在四月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他帮芙蓉准备晚餐时说,“我真不想让你们承受这一切。” 芙蓉刚刚让几把刀子自动为拉环和比尔切牛排,比尔自从被格雷伯克咬伤后,也喜欢吃带血的肉了。刀子在身后切着肉,她有点烦躁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哈利,你救过我妹妹的命,我不会忘记的。” 严格说来,那不是真的,但是哈利决定不提醒她加布丽从未真的有过危险。 “不管怎样,”芙蓉接着说,一边用魔杖指着炉子上的一罐调味汁,它马上开始冒泡,“奥利凡德先生今晚就要搬去穆丽尔姨婆家,这样就会方便些了。那个妖精,”提到他时芙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以搬到楼下来,这样你、罗恩和迪安就可以住那间屋了。” “我们不介意睡在客厅里。”哈利说,他知道拉环要是睡沙发会不痛快,保持拉环心情愉快对于他们的计划至关重要。“不用担心我们,”看到芙蓉要反对,哈利接着说,“我和罗恩、赫敏很快也要走了,我们不会再待多久。” “你在说什么呀?”她皱着眉头对他说,魔杖指着悬在半空中的砂锅,“你们当然不能离开,你们在这儿是安全的!” 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很像韦斯莱夫人,哈利很高兴后门这时开了,卢娜和迪安走了进来,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手里抱满浮木。 “……还有小小的耳朵,”卢娜正说着,“有一点像河马的,爸爸说,不过是紫色的,而且有毛。如果你想呼唤它们,必须哼歌,它们喜欢华尔兹,节奏不要太快……” 迪安看起来不大自在,朝哈利耸了耸肩,跟着卢娜走进餐厅兼客厅,罗恩和赫敏正在布置餐桌。哈利抓住机会回避了芙蓉的问题,抄起两罐南瓜汁跟了过去。 “……如果你来我家,我可以给你看那只兽角,爸爸写信告诉我的,我还没有看到呢,因为食死徒把我从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带走了,我没能回家过圣诞节。”卢娜说着,一边和迪安把火续上。 “卢娜,我们告诉过你,”赫敏冲她叫道,“那个兽角爆炸了,它是毒角兽的角,不是弯角鼾兽的——” “不,肯定是鼾兽的角,”卢娜不为所动地说,“爸爸告诉我的。到如今它可能已经变好了,知道吗,它们会自我修复。” 赫敏摇了摇头,继续摆放叉子,这时比尔带着奥利凡德先生走下楼梯。魔杖制作人看起来仍然异常虚弱,紧抓着比尔的手臂,比尔还提着个大箱子。 “我会想念您的,奥利凡德先生。”卢娜走到老人跟前说。 “我也会想念你,亲爱的,”奥利凡德说,拍了拍她的肩膀,“在那个可怕的地方,你对我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那么,再会[18],奥利凡德先生。”芙蓉亲了亲他的双颊说,“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带一个包裹给比尔的穆丽尔姨婆?我还没有把她的头饰还给她呢。” “很荣幸。”奥利凡德微鞠一躬说,“感谢你的盛情款待,这点回报不足挂齿。” 芙蓉取出一个磨破的天鹅绒箱子,打开给魔杖制作人看了一下,头饰在低悬的吊灯下闪闪发光。 “月长石和钻石,”拉环刚才悄悄走了进来,哈利没有注意到,“我想是妖精做的吧?” “巫师花钱买的。”比尔平静地说。妖精迅速看了他一眼,目光鬼祟而含有挑战意味。 大风刮着小屋的窗户,比尔和奥利凡德朝着黑夜里出发了。其他人挤在餐桌周围,开始吃饭,胳膊碰着胳膊,几乎没有空间可以活动。旁边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哈利注意到芙蓉几乎没吃东西,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窗户。还好,他们刚吃完第一道菜,比尔就回来了,长发被风吹得缠在一起。 “一切都好。”他告诉芙蓉,“奥利凡德安顿好了,爸爸妈妈向大家问好,金妮说她爱你们。弗雷德和乔治让穆丽尔姨婆很生气,他们仍然在她的后屋承接猫头鹰订单业务。不过,归还头饰令她很高兴,她说还以为被我们贪污掉了呢。” “啊,你的姨婆她很可爱[19]。”芙蓉气呼呼地说,一边挥舞着魔杖使脏盘子在半空中摞在一起,她接住它们走出了房间。 “我爸爸做了一个头饰,”卢娜说,“噢,实际上更像一个王冠。” 罗恩看到哈利的目光后咧嘴一笑,哈利知道他想起了在谢诺菲留斯家看到的滑稽头饰。 “是的,他在试着重做失踪的拉文克劳冠冕,他认为他已经确定了大多数主要成分,加上灵光翅膀后确实不一样了——” 前门砰的一响,大家都转过头去,芙蓉惊恐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比尔跳了起来,用魔杖指着门口。哈利、罗恩和赫敏也是一样。拉环悄悄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是谁?”比尔喊道。 “是我,莱姆斯·卢平!”一个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喊道。哈利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出什么事了?“我是狼人,我妻子叫尼法朵拉·唐克斯,你是贝壳小屋的保密人,告诉了我这个地址,叫我有紧急情况就过来!” “卢平。”比尔咕哝道,跑过去拧开了门。 卢平跌进门内,脸色苍白,裹着一件旅行斗篷,灰白的头发被风刮乱了。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确认屋里有谁,然后大声喊道:“是个男孩!我们给他起名叫泰德,用了朵拉父亲的名字!” 赫敏尖叫起来。 “什么——?唐克斯——唐克斯生了?” “生了,生了!生了小宝宝!”卢平喊道。餐桌周围一片欢呼声和欣慰的叹息声。赫敏和芙蓉都尖叫道:“恭喜恭喜!”罗恩说:“我的天哪,一个新生儿!”好像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似的。 “是的——是的——一个男孩。”卢平又说了一遍,似乎高兴得飘飘然了。他大步走过来和哈利拥抱,格里莫广场地下室里的那一幕好像从未发生过。 “你愿意当教父吗?”他松开哈利,问道。 “我——我?”哈利结结巴巴地说。 “对,是你,当然——朵拉完全同意,没有人更合适了——” “我——好的——天哪——” 哈利惊喜交加,激动得不知所措。现在比尔忙着去拿酒,芙蓉劝卢平同大家一起喝点。 “我不能待得太久,必须回去。”卢平说,冲着大家眉开眼笑,看上去比哈利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年轻了好几岁,“谢谢你,谢谢你,比尔。” 比尔很快就给所有的酒杯倒满了酒,大家站了起来,高高地举杯庆祝。 “为了泰德·莱姆斯·卢平,”卢平说,“一个正在成长的伟大巫师!” “他长得像谁?”芙蓉问道。 “我认为他像朵拉,可是朵拉认为像我。头发不多,刚出生时看上去是黑色的,但是我发誓一小时后就变成了姜黄色,很可能到我回去时就是金黄色了。安多米达说唐克斯出生第一天头发就开始变色。”卢平把酒一饮而尽,“哦,再来点,再来一杯。”他笑眯眯地添了一句,比尔又给他加了酒。 狂风吹打着小屋,炉火跳跃着,噼啪作响,比尔很快又打开了一瓶酒。卢平带来的消息似乎让他们都忘记了自我,暂时从被困的状态中释放了出来:新生命诞生的信息令人振奋。惟有那个妖精似乎对突如其来的节日气氛无动于衷,不一会儿就溜回他现在独住的卧室去了。哈利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忽然发现比尔的目光盯着妖精上了楼梯。 “不……不……我真的必须回去了。”卢平终于说道,谢绝了又一次斟酒。他站起身,将旅行斗篷裹到身上。“再见,再见——过几天我想办法带些照片来——他们知道我见到了你们,都会非常高兴的——” 他系好斗篷后开始道别,和女士们拥抱,和男士们握手,仍然眉开眼笑,返回了狂风呼啸的黑夜里。 “教父,哈利!”比尔说,他们帮着清理餐桌,一起走进了厨房,“真是荣幸啊!恭喜!” 哈利放下端着的空酒杯,比尔顺手拉上了身后的门,隔开仍在大声说话的其他人。尽管卢平已经离开,他们还在继续庆祝。 “哈利,其实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小屋里人太多,找这么一个机会不容易。” 比尔犹豫了一下。 “哈利,你们和拉环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这是一个陈述,不是一个问句,哈利也就不必否认了。他只是看着比尔,等待下文。 “我了解妖精,”比尔说,“我离开霍格沃茨后就一直为古灵阁工作。如果说巫师和妖精之间能有友谊的话,我有妖精朋友——或者至少,有我很了解也很喜欢的妖精。”比尔再次犹豫了一下,“哈利,你想从拉环那儿得到什么,你又答应回报他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哈利说,“对不起,比尔。” 厨房的门开了,芙蓉端着更多的空酒杯要进来。 “等一下,”比尔对她说,“就一会儿。” 她退了出去,他把门重新关上了。 “那么我不得不说一句,”比尔接着说,“如果你和拉环订了任何协议,尤其是如果那协议涉及财宝,你必须格外小心。妖精概念中的所有权、报酬和补偿与人类的不同。” 哈利感到一阵不安,好像一条小蛇在他体内搅动。 “什么意思?”他问。 “我们是在讨论另一种生物,”比尔说,“许多个世纪以来,巫师和妖精间的交往充满矛盾——这些你都可以从魔法史中去了解。双方都曾有过错,我绝不会说巫师清白无辜。然而,一些妖精认为——古灵阁的妖精也许更容易认为:涉及金子和财宝时,巫师就不可信任,并且巫师不尊重妖精的所有权。” “我尊重——”哈利说,但是比尔摇了摇头。 “你不理解,哈利,没人能够理解,除非和妖精在一起生活过。对于妖精来说,任何一件东西的正当主人都是它的制造者,而不是购买者。凡是妖精制造的东西,在妖精看来,都理当归他们所有。” “但如果是买来——” “——妖精们会认为那是付钱者租用的。他们最难接受的,就是妖精制作的东西由巫师传给巫师。当头饰在拉环眼皮下传过时,你看到了他的脸色。他很不满。我相信拉环会像他同类中的极端者一样,认为原来的购买者死后,那东西就应该归还给妖精。他们认为我们这样习惯于占有妖精制造的东西,由巫师传给巫师而不再付钱,比偷窃好不到哪里去。” 哈利现在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怀疑比尔猜到了更多的东西。 “我要说的,”比尔把手伸到厨房的门上,“就是你在对妖精做出承诺时要格外小心,哈利。对一个妖精食言要比闯进古灵阁更危险。” “好的。”哈利说,比尔打开了门,“好的。谢谢。我会记在心上的。” 跟着比尔回到大家中间时,哈利突然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无疑是喝酒引起的。他觉得对于小泰德·卢平来说,自己正要变成一个像小天狼星布莱克一样鲁莽的教父。 第195章古灵阁 计划已经定好,准备已经完成,在那间最小卧室的壁炉架上,一根长长的粗糙的黑头发(从赫敏在马尔福庄园穿的那件毛衣上摘下的)卷缩在一个小玻璃药瓶里。 “你拿着她本人的魔杖,”哈利朝着胡桃木魔杖点了一下头说,“我想应该是很令人信服的。” 赫敏战战兢兢地拿起魔杖,好像害怕魔杖会蜇她或咬她一样。 “我讨厌这个东西,”她低声说道,“我真讨厌它。感觉很糟糕,用起来很不顺手……有点像她。” 哈利忍不住想起赫敏当初怎样驳斥他对黑刺李木魔杖的嫌恶,当他认为那根魔杖不如自己的好用时,她坚持认为那只是心理作用,对他说只要多加练习。然而哈利决定不再重提她当初的建议,在偷袭古灵阁的前夜跟她作对似乎不是时候。 “不过,它可能会帮助你进入角色,”罗恩说,“想想那根魔杖做了些什么!” “那正是我要说的!”赫敏说,“就是这根魔杖折磨过纳威的父母,谁知道还有多少人被它折磨过?就是这根魔杖杀死了小天狼星!” 哈利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低头看着魔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它折断,想用靠在身旁墙上的格兰芬多宝剑把它砍成两截。 “我怀念我的魔杖,”赫敏可怜地说,“真希望奥利凡德先生也给我另外做一根。” 那天早上,奥利凡德先生给卢娜寄来了一根新魔杖。此刻卢娜正在屋后的草坪上,在下午的阳光下试验它的性能。迪安的魔杖也被搜捕队夺去了,他在一旁郁闷地看着。 哈利低头注视着曾经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山楂木魔杖。他惊讶但庆幸地发现,它用起来至少跟赫敏的魔杖一样顺手。哈利记起了奥利凡德说过的魔杖性能的秘密,他估计赫敏的问题是:她没有战胜胡桃木魔杖效忠的对象,直接从贝拉特里克斯的手上夺得它。 卧室的门开了,拉环走了进来。哈利本能地伸手抓住剑柄,把宝剑揽到自己的身边,但马上又后悔了:他能看出妖精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哈利说:“我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拉环。我们已经告诉比尔和芙蓉我们明天离开,并且叫他们不要起床送我们。” 因为他们离开之前赫敏要化装成贝拉特里克斯,而让比尔和芙蓉知道的或猜到的越少越好,所以哈利等坚决不要他们送,并讲明了不再返回这里。珀金斯的旧帐篷在遭遇搜捕队的那天晚上弄丢了,比尔又借给他们一个,现在就放在串珠小包里。赫敏那天居然是把小包塞进袜子里才躲过了搜捕队的搜查,哈利得知后十分佩服。 尽管哈利会想念比尔、芙蓉、卢娜以及迪安,更不必说这几个星期来享受的家的舒适,但他仍然期待着逃离贝壳小屋的禁锢。他已经厌倦了总要确保他和罗恩、赫敏说话时不会被别人听见,厌倦了把他们自己关在狭小黑暗的卧室里。尤其是他想摆脱拉环。然而,在不交出格兰芬多宝剑的情况下,怎样以及什么时候才能与那个妖精分手,哈利一直想不出答案。那妖精很少让哈利、罗恩和赫敏单独待在一起五分钟以上,他们三人不可能商量出办法。“他都可以给我妈妈上上课了。”罗恩埋怨道,因为妖精的长手指不停地出现在门边。有比尔的警告在脑海里,哈利不禁怀疑拉环随时都在提防他们使诈。赫敏强烈反对计划中的骗局,以至于哈利放弃了同她商量如何完成它。而在难得几次没有拉环的自由时间里,罗恩所能想到的也就是:“我们见机行事吧,伙计。” 那个晚上哈利睡得很糟糕。开始几小时一直醒着,回想起潜入魔法部之前那天晚上的感受。记得当时他是满怀决心,几乎是兴奋的,而现在他却感到一阵阵焦虑和痛苦的怀疑,摆脱不掉对于彻底失败的恐惧。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计划很周密,对可能遭遇的所有困难都做了充分准备,而且拉环很熟悉情况。可是他心里仍然不踏实,有一两次听到罗恩有动静,他断定罗恩也醒着,但他们是和迪安一起睡在起居室里,所以哈利没有说话。 谢天谢地,六点钟到了,他们钻出睡袋,在昏暗中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花园里,等待同赫敏和拉环会合。黎明很寒冷,但由于是五月了,没有什么风。哈利抬头看着仍在黑色夜空中闪烁着微光的星星,听着海水一遍遍冲击着峭壁——他将会怀念这声音。 现在,绿色的小嫩芽已经从多比坟上的红土中钻出,一年之后这个土丘将被鲜花覆盖。刻有多比名字的白石头已经有点风化的痕迹。他现在才意识到,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这里更美丽的地方让多比安息了。然而,想到就要离开多比,哈利悲伤得有点心痛。他低头看着坟墓,再次疑惑小精灵是怎么知道去哪里营救他们的。他的手指不经意间伸向挂在脖子上的小皮袋,摸到了边缘不齐的镜子碎片,他曾相信在里面见到了邓布利多的眼睛。这时,开门声一响,他回过头来。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大步跨过草坪朝他们走来,拉环陪在旁边。她穿着一件从格里莫广场带来的旧袍子,边走边把串珠小包塞进袍子里面的口袋。哈利尽管明知道那其实是赫敏,却仍然抑制不住一阵厌恶的战栗。她的个头比他还高,长长的波浪形黑发披在背后,肿眼皮的眼睛轻蔑地看着他。但她说话时,哈利从贝拉特里克斯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赫敏。 “她的味道令人作呕,比戈迪根还糟糕!好,罗恩,过来让我给你弄……” “好吧,但是记住,我不喜欢胡子太长——” “哦,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不是的,它碍事儿!不过我喜欢我的鼻子变短一点,就照你上次弄的那样。” 赫敏叹了口气,开始工作,嘴里喃喃地念着,帮罗恩改变容貌。他被赋予了一个完全是捏造的身份,他们指望贝拉特里克斯那股邪恶的霸气会保护他。哈利和拉环将藏在隐形衣下面。 “好了,”赫敏说,“他看起来怎样,哈利?” 伪装过的罗恩还能勉强辨认出来,但哈利想那仅仅是因为他和罗恩太熟悉了。罗恩现在头发长而拳曲,下巴上有一把浓密的棕色胡须,上唇也留着小胡子,脸上没有了雀斑,眉毛很浓,鼻子又短又宽。 “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还凑合。”哈利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三人都回头看了一眼贝壳小屋,它黑乎乎、静悄悄地卧在若隐若现的星星下。他们转身朝外走去,只要过了界墙,赤胆忠心咒就不再有效,他们便可以幻影移形了。一出大门,拉环便说话了。 “现在我该爬上去了吧,哈利·波特?” 哈利弯下腰,妖精爬到他背上,双手相扣抱住哈利的喉咙口。他并不重,但哈利不喜欢碰到妖精,也不喜欢他那样紧抱着自己,力气大得惊人。赫敏从串珠小包里取出隐形衣盖住了他们俩。 “好极了,”她说道,一边俯身检查哈利的脚,“我什么也看不到。走吧。” 哈利背着拉环原地旋转,拼命集中意念想着破釜酒吧——那是对角巷的入口。当他们进入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黑暗时,妖精抱得更紧了。几秒钟后,哈利的双脚踏到了地面,睁眼一看是查林十字街。麻瓜们匆匆走过,带着大清早那种没精打采的表情,丝毫没意识到小旅馆的存在。 破釜酒吧里几乎没有人。汤姆,那个驼背又没牙的老板,正在吧台后面擦拭玻璃杯;几个在远处墙角里窃窃私语的巫师瞥了一眼赫敏,退到了暗处。 “莱斯特兰奇夫人。”汤姆低声说道,当赫敏走过时,他恭敬地低下了头。 “早上好。”赫敏说,在隐形衣下背着拉环轻轻走过的哈利看出汤姆有些惊讶。 “太有礼貌了,”从旅馆进入小小的后院时,哈利对赫敏耳语道,“你对他们要像对待垃圾一样。” “好,好!” 赫敏抽出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在面前普普通通的墙上轻敲一块砖头。墙砖马上开始旋转,中间的地方出现一个小洞,洞口越变越大,最后形成一个拱洞,通向一条鹅卵石铺砌的狭窄街道,那就是对角巷。 街上静悄悄的,刚到店铺开门的时间,外面几乎还没有顾客。蜿蜒曲折的卵石小巷变化很大,当年哈利初进霍格沃茨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小巷中熙熙攘攘,何等热闹。而现在这么多的店铺都用木板封上了,倒是新建了几家经营黑魔法物品的店面,哈利上一次来时还没有呢。哈利自己的面孔从许多窗口张贴的海报上瞪着他,下面写着头号不良分子。 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挤坐在各家店铺的门口。哈利听到他们在向寥寥无几的过客哀诉,乞讨金币,并强调自己是真正的巫师。有个男的一只眼睛上蒙着染血的绷带。 当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时,乞丐们瞥见了赫敏,顿时作鸟兽散,都拉起兜帽遮着脸尽快逃离。赫敏好奇地目送他们,直到眼睛上蒙绷带的男人蹒跚地走到她面前。 “我的孩子们!”他指着她咆哮道,声音沙哑刺耳,听起来有点精神错乱,“我的孩子们在哪儿?他把他们怎么样了?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我——我真的——”赫敏结结巴巴地说。 那个男的突然冲向她,伸手来抓她的喉咙。随着砰的一声和一道红光,他向后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了。罗恩站在那儿,魔杖仍举在手里,胡子后面的脸上满是惊讶。街道两边的窗户里露出了人脸,一小群衣着体面的过路人拉起长袍小跑起来,急于离开现场。 这样进入对角巷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哈利一时犹豫是否现在就撤离,重新再制定一个计划。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或商量,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咦,莱斯特兰奇夫人!” 哈利急转过身,拉环把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一个瘦高个的巫师大步向他们走来,一头浓密的灰发,鼻子又长又尖。 “是特拉弗斯。”妖精在哈利耳边嘶嘶地说,但是哈利一时想不起特拉弗斯是谁。赫敏挺直了身子,带着她所能装出来的最大轻蔑问道:“你想干吗?” 特拉弗斯停住脚步,显然觉得受到了冒犯。 “他也是食死徒!”拉环耳语道,哈利悄悄靠过去,把这个信息传进了赫敏的耳朵。 “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特拉弗斯冷冷地说道,“但是如果不受欢迎的话……” 哈利现在听出他的声音了,特拉弗斯是被召唤到谢诺菲留斯家的食死徒之一。 “不,不,哪里,特拉弗斯,”赫敏忙说,试图掩盖刚才的错误,“你好吗?” “嗯,我承认我很惊讶见到你出来走动,贝拉特里克斯。” “是吗?为什么?”赫敏问。 “嗯,”特拉弗斯咳嗽了一下,“我听说马尔福庄园的人都被禁闭在屋子里了,在那个……啊……逃脱之后。” 哈利祈求赫敏保持镇静。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如果贝拉特里克斯不该在公共场合出现—— “黑魔王原谅了那些在过去对他最忠诚的人,”赫敏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贝拉特里克斯最傲慢时的态度,“也许你在他那里的信用没有我好,特拉弗斯。” 食死徒又好像受到了冒犯,但似乎也少了些怀疑。他低头看了一眼刚被罗恩击昏的那个男人。 “这东西怎么得罪了你? “没关系,不会再这样啦。”赫敏冷冷地说。 “这些没有魔杖的东西有时很麻烦,”特拉弗斯说,“如果他们只是乞讨我倒不介意,但有一个竟然要我到魔法部去为她辩护。‘我是个女巫,先生,我是个女巫,让我证明给你看!’”他尖叫着模仿道,“好像我会把我的魔杖给她——可是,”特拉弗斯好奇地说,“你现在用的是谁的魔杖呀,贝拉特里克斯?我听说你自己的被——” “这就是我自己的魔杖,”赫敏冷冷地说,一边举起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谣言,特拉弗斯,你似乎被很可悲地误导了。” 特拉弗斯似乎有点吃惊,他转向罗恩。 “你的朋友是谁?我不认识他。” “他是德拉哥米尔·德斯帕德,”赫敏说,他们商议计划时决定,一个虚构的外国名字对于罗恩是最安全的掩护,“他几乎不会说英语,但是很支持黑魔王的目标。他是从特兰西瓦尼亚来看我们新政权的。” “是吗?你好,德拉哥米尔。” “你好。”罗恩伸出手说。 特拉弗斯伸出两根手指与罗恩握手,似乎担心弄脏自己似的。 “那么,你和你的——啊——这位支持我们的朋友这么早就到对角巷来有何贵干呀?”特拉弗斯问道。 “我要去古灵阁。”赫敏说。 “哎呀,我也要去,”特拉弗斯说,“金子,肮脏的金子!我们活着离不开它,然而我承认,我很遗憾我必须跟那些长手指的朋友打交道。” 哈利感到拉环的手一时勒紧了他的脖子。 “请吧?”特拉弗斯说着,示意赫敏向前走。 赫敏别无选择,只好跟在他的身边,沿着蜿蜒曲折的鹅卵石街道,朝高高耸立在小店铺之上的那座雪白的塔楼——古灵阁走去。罗恩走在他们身旁,哈利和拉环跟在后面。 他们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一个警惕的食死徒,最糟糕的是,特拉弗斯陪伴在他以为的贝拉特里克斯身旁,哈利就没有办法同赫敏和罗恩交流了。很快,他们已经到了通往青铜大门的大理石台阶底部。正如拉环警告过的那样,大门两侧穿制服的妖精已经换成了两个巫师,各持一根细长的金棒。 “啊,诚实探测器,”特拉弗斯夸张地叹了口气,“很原始——但很有效!” 他走上台阶,朝大门左右的巫师点了点头,他们举起金棒在他周身上下移动着。哈利知道这种仪器会探测到隐藏魔咒以及暗藏的魔法物件。哈利知道只有几秒钟的机会,他迅速举起德拉科的魔杖点了点两个门卫,低声念了两遍混淆视听。两个门卫被咒语击中,都微微一震,特拉弗斯正看着铜门里面的内厅,没有注意到。 赫敏登上台阶,长长的黑发在身后如波浪般飘荡。 “等一等,夫人。”门卫举起探测器说道。 “你刚刚已经查过了!”赫敏用贝拉特里克斯那傲慢的、盛气凌人的口吻说。特拉弗斯回过头,扬起眉毛。门卫迷惑了,低头盯着细细的金色探测器,然后盯着他的同伴,后者有点茫然地说:“是的,你刚才查过他们了,马里厄斯。” 赫敏大步往前走,罗恩跟在她身边,隐形的哈利和拉环紧随其后。过了门口,哈利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巫师都在挠脑袋。 第二道门前站着两个妖精,银质大门上镌刻着窃贼必受恶报的诗句。哈利抬头看着它,突然一个如刀刻般鲜明的记忆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刚满十一岁的那天,他一生中最奇妙的生日那天,就是站在这里,海格在他旁边说:“就像我说的,你要是想抢这个银行,那你就是疯了。”那天,古灵阁在他看来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是施了魔法的宝库,里面藏着那么多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名下的金子。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回来偷盗……但几秒钟后,他们已站在了巨大的大理石门厅里。 长长的柜台后面,妖精们坐在高凳上,接待当天的第一批顾客。赫敏、罗恩和特拉弗斯朝着一个年长的妖精走去,他正在透过镜片检查一块厚厚的金币。赫敏借口要向罗恩介绍大厅的特色,让特拉弗斯走在她的前面。 那个妖精把手里的金币丢到一边,随口说了声“小矮妖”,然后向特拉弗斯问好,接过他递上去的一把小金钥匙,检查过后又还给了他。 赫敏跨步向前。 “莱斯特兰奇夫人!”妖精说道,显然很吃惊,“啊呀!您——今天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想进入我的金库。”赫敏说。 年长的妖精似乎退缩了一下。哈利瞥了一眼四周。不仅特拉弗斯停下来看着她,好几个妖精都抬起头盯着赫敏。 “您有……身份证明吗?”那个妖精问。 “身份证明?我——我——以前从没有向我要过身份证明呀!”赫敏说。 “他们知道了!”拉环在哈利的耳边轻声低语,“他们一定得到警告,说有人会冒名顶替!” “您的魔杖就可以证明,夫人。”那妖精说着,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哈利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意识到古灵阁的妖精们知道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已经失窃了。 “马上动手,马上动手,”拉环耳语道,“用夺魂咒!” 哈利在隐形衣下面举起山楂木魔杖,指向那个年长的妖精,平生第一次轻声念道:“魂魄出窍!” 一种奇特的感觉迅速传入哈利的手臂,一股麻刺刺的暖流似乎从他的脑海里流出,顺着肌肉和血管把他与魔杖和刚施的咒语连接在一起。那个妖精接过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仔细地检查过后说:“啊,您又做了一根新魔杖,莱斯特兰奇夫人!” “什么?”赫敏说,“不,不,那是我的——” “新魔杖?”特拉弗斯又走回柜台前,周围的妖精仍在注视着,“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找了哪一位魔杖制作人?” 哈利不假思索地采取行动:他将魔杖指向了特拉弗斯,再次低声喝道:“魂魄出窍!” “哦,是,我看到了,”特拉弗斯低头看着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说,“是的,很漂亮。好用吗?我一直认为魔杖需要一点时间来磨合,你认为呢?” 赫敏似乎完全被搞糊涂了,但是她一言不发地接受了这些古怪的变化,哈利深深地松了口气。 柜台后面那位年长的妖精拍了一下手,一个年纪稍轻的妖精走了过来。 “我要用丁当片。”年长的妖精对他说,年轻的妖精迅速离去,不一会儿就拿来一个小皮包交给了年长的妖精,小包里似乎装满了丁当作响的金属。“好的,好的!请跟我来吧,莱斯特兰奇夫人,”年长的妖精说着,从凳子上跳下去不见了,“我带您去您的金库。” 他出现在柜台的尽头,很高兴地朝他们跑过来,小皮包里的东西仍在丁当作响。特拉弗斯现在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得大大的。罗恩困惑地看着特拉弗斯,等于在吸引别人注意这个怪现象。 “等等——鲍格罗德!” 另一个妖精急忙绕过柜台跑了过来。 “我们有指示,”他说,同时向赫敏鞠了一躬,“请原谅,莱斯特兰奇夫人。关于莱斯特兰奇的金库,我们得到过特殊的指示。” 他在鲍格罗德的耳边急急地低语了几句,但是被施了夺魂咒的妖精推开了他。 “我知道有指示。莱斯特兰奇夫人希望看看她的金库……很古老的家族……老顾客……这边走,请……” 他仍然丁当作响地匆匆朝大厅的一扇门走去。哈利回头一看,特拉弗斯还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眼神茫然而不正常。哈利做出决定:轻挥魔杖让特拉弗斯跟了过来。那巫师温顺地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穿过那扇门进了粗糙的石廊,里面有燃烧的火把照明。 “有麻烦,他们怀疑了。”当他们身后的那扇门重重地关上后,哈利扯下隐形衣说道。拉环从他背上跳了下来。看到哈利·波特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特拉弗斯和鲍格罗德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惊奇,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他们被施了夺魂咒,”哈利补充道,回答赫敏和罗恩困惑的询问,“我想我的魔咒可能不够强,我不知道……” 又一段记忆闪过他的脑海,是真的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在他第一次尝试使用不可饶恕咒后冲他尖叫着:“你需要下得了狠心才行,波特!” “我们怎么办?”罗恩问,“趁现在还有可能,赶紧出去吧?” “有可能吗?”赫敏说,回头看着通往大厅的门,谁知道那扇门后正在发生什么。 “已经到这里了,我说就往前走吧。”哈利说。 “好!”拉环说,“那么,我们需要鲍格罗德来控制小推车,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但是车上没有那个巫师的位置了。” 哈利用魔杖指着特拉弗斯。 “魂魄出窍!” 巫师转过身,沿着黑黑的轨道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你让他做什么?” “藏起来。”哈利说,一边将魔杖指向鲍格罗德,那妖精吹了声口哨,一辆小推车从黑暗中沿着轨道滚来。他们爬进小推车,鲍格罗德和拉环在前面,哈利、罗恩和赫敏挤在后排,这时哈利确定他听见了身后大厅里的叫喊声。 小推车猛然启动,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呼啸着超过了特拉弗斯,他正扭动着身体钻进墙上的一个缝隙中。然后小推车开始沿着迷宫似的甬道拐来拐去,向下冲去,咔哒咔哒的车声让哈利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钟乳石间不停地急转弯,朝地球深处飞驰。哈利的头发向后飞扬,他不停地回头扫视。他们很可能在身后留下了巨大的脚印。哈利越想越觉得愚蠢,把赫敏化装成贝拉特里克斯,还带着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而食死徒已经知道是谁偷走了它—— 他们下到哈利以前在古灵阁中从没到过的深度,快速拐了一个急弯,只见前面一道瀑布哗哗地冲泻在轨道上。只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哈利听见拉环大喊一声:“不!”但是无法刹车,他们飞驰而过。水灌满哈利的眼睛和嘴巴,他不能睁眼,也无法呼吸。突然小推车猛地一斜,翻倒了,他们都被甩出了车外。哈利听见小推车撞在甬道的墙壁上摔成了碎片,又听见赫敏尖叫了什么,然后感觉自己在滑行,好像没有重量一样飘落到石头地面上,一点也没摔疼。 “减——减震咒。”赫敏呛着说,罗恩把她拉了起来。但哈利惊恐地看到她不再是贝拉特里克斯,完全就是赫敏自己站在那里,穿着超大号的长袍,浑身湿透。罗恩又是红头发,没有了胡须。他们俩对视之后也意识到了,摸着自己的面颊。 “防贼瀑布!”拉环说,一边爬了起来,回头看着倾注在轨道上的水帘,哈利这才知道那不仅仅是水,“它会洗掉所有的魔咒,所有的魔法伪装!他们知道有人冒名闯入古灵阁,他们已经启动了防卫装置!” 哈利看见赫敏在检查她的串珠小包还在不在,也赶忙把手伸进自己外套里面确认隐形衣有没有丢。他一转身,看见鲍格罗德疑惑地摇着头,防贼瀑布似乎消除了夺魂咒。 “我们需要他,”拉环说,“没有古灵阁的妖精就进不了金库,而且我们需要丁当片!” “魂魄出窍!”哈利又说道,这声音在石头甬道里回响,他再次觉得那飘飘然的控制感从脑部流向了他的魔杖。鲍格罗德再次顺从了他的意愿,迷惑的表情变成了一种礼貌的淡漠,而罗恩急忙捡起了装有金属工具的小皮包。 “哈利,我好像听见有人来了!”赫敏说,她举起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指向瀑布喊道,“盔甲护身!”只见铁甲咒沿着甬道飞去,截住了魔法瀑布。 “想得好,”哈利说,“带路,拉环!” 他们急忙跟着妖精走入黑暗中,鲍格罗德像老狗一样喘着气跟在后面。“我们待会儿怎么出去呢?”罗恩问。 “到时候再担心吧。”哈利说,他正努力聆听,好像附近有东西在铿锵作响地走来走去。“拉环,还有多远?” “不远了,哈利·波特,不远了……”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看到了哈利已经准备应付的那个家伙,但它还是让所有的人猛然止住了脚步。 一条巨大的火龙拴在前面的地上,阻止人们接近那里的四五个最深的金库。由于禁闭在地下太久,巨龙身上的鳞片已经变得苍白松动了,它的眼睛是浑浊的粉红色,两条后腿都戴着沉重的镣铐,上面的粗链子连着深深打进石头地的巨桩。它那带尖刺的巨翅收拢在身体两侧,如果展开将会充满整个地下室。巨龙朝他们转过丑陋的脑袋,发出一声让石头都发抖的巨吼,张开大口喷出一股烈火,逼得他们顺着过道往回跑去。 “它的眼睛不行了,”拉环喘息着说,“但那使它更加残暴。不过我们有办法控制它。它已经对丁当片形成了条件反射。拿给我吧。” 罗恩把那个小包递给了拉环,妖精从里面拿出一些小小的金属器具,摇起来就发出响亮而清脆的丁当声,就像小铁锤砸在铁砧上。拉环把它们发给大家,鲍格罗德也很温顺地接过去了。 “你们知道要做什么。”拉环告诉哈利、罗恩和赫敏,“它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会想到疼痛,就会撤退,然后鲍格罗德必须把手掌放在金库的门上。” 他们摇着丁当片再次转过拐角,噪音在石壁间回响,被放大了许多倍,吵得哈利的脑浆似乎都在振动。巨龙又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朝后退去。哈利能看到它在颤抖,靠得更近时,他看到了它脸上一道道可怕的伤疤,猜测它是被训练得一听到丁当片响就惧怕火热的宝剑砍来。 “让他把手按在门上!”拉环催促哈利,哈利把他的魔杖再次指向了鲍格罗德。年长的妖精服从了,把手掌按在木头上,金库的门随之消失了,露出一个洞口。洞里从地面到天花板塞满了金币和金酒杯、银盔甲、长着脊刺或垂着翅膀的各种奇异动物的毛皮,装在宝瓶里的魔药,还有一个仍然戴着王冠的头盖骨。 “快找!”哈利说,他们一起冲进了金库。 他向罗恩和赫敏描述过赫奇帕奇的金杯,但如果藏在这个金库里的是别的魂器,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他几乎没来得及环顾四周,身后就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门重新出现,把他们都封在了金库里,四下里一片漆黑。罗恩吃惊地大喊了一声。 “没关系,鲍格罗德能够把我们放出去!”拉环说,“点亮你们的魔杖,行吗?快点,我们只有一点点时间!” “荧光闪烁!” 哈利用自己点亮的魔杖照着金库四周:荧光照在闪烁的珠宝上,他看见假的格兰芬多宝剑躺在高处架子上的一堆链子中间。罗恩和赫敏也点亮了魔杖,正在检查他们周围成堆的物品。 “哈利,这是不是——?啊!” 赫敏痛得尖叫一声,哈利及时把魔杖照向了她,看到一个嵌有宝石的酒杯从她手中滑落下去:但它落下时裂开了,变成了好多酒杯,一秒钟之后,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声,地板上滚满了同样的酒杯,分不出哪一个是原来的那只。 “它烫伤了我!”赫敏呻吟道,一边吮吸着起泡的手指。 “他们添加了烈火咒和复制咒!”拉环说,“任何东西你们碰到后都会灼烧和复制,但是复制品毫无价值——如果你们继续触摸财宝,最终会被金子压死!” “好,不要碰任何东西!”哈利绝望地说,但是就在他提醒时,罗恩的脚无意间触到一个跌落的酒杯,烫得他跳了起来,鞋子被炙热的金属烧掉了一块,而原地又迸出了二十多个酒杯。 “站住,别动!”赫敏说,一边抓住罗恩。 “只用眼睛看!”哈利说,“记住,杯子很小,是金的,上面刻着一只獾,有两个柄——或者找拉文克劳的标志,老鹰——” 他们极其小心地原地转动,把魔杖指向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然而不碰到任何东西是不可能的。哈利弄得一大堆假加隆瀑布似的洒落在地上,跟酒杯混在一起,现在几乎没有地方落脚了。炽热的金子散发着高温,整个金库感觉就像个火炉。哈利魔杖的光束移过盾牌和妖精制作的头盔,那一层层的架子一直顶到天花板,他的魔杖越举越高,突然照到了一个物体,他的心猛地一跳,手抖了起来。 “在那儿,在上面!” 罗恩和赫敏也将魔杖指向了它,小金杯在三道聚光灯下闪闪发光:那杯子曾经属于赫尔加·赫奇帕奇,后来传到赫普兹巴·史密斯手里,然后被汤姆·里德尔偷去了。 “见鬼,怎么才能上到那儿,而不碰到任何东西呢?”罗恩问。 “金杯飞来!”赫敏喊道,显然是在绝望中忘记了拉环在商议计划时的提醒。 “没有用,没有用!”拉环咆哮道。 “那怎么办呢?”哈利瞪着妖精说道,“如果你要那把宝剑,拉环,就必须帮助我们而不只是——等等!我能用宝剑碰东西吗?赫敏,快拿过来! 赫敏从袍子里摸出串珠小包,翻找了几秒钟,取出了闪光的宝剑。哈利抓住嵌红宝石的剑柄,用剑尖碰了一下旁边的一个银酒壶,它没有复制。 “要是我只用宝剑穿进杯柄——可是怎么能上到那里去呢?” 他们谁也够不着放金杯的架子,连个子最高的罗恩也不行。施有魔法的财宝散发出滚滚热浪,哈利竭力思考着拿杯子的办法,汗水顺着他的面颊和脊背往下直淌。这时他听见了金库门外巨龙的咆哮,丁当声越来越响。 他们现在真的是被困住了:那扇门是出去的唯一通道,然而似乎有一群妖精正在门外靠近。哈利望望罗恩和赫敏,在他们俩的脸上看到了恐慌。 “赫敏,”哈利说,外面的丁当声更响了,“我必须上去,我们必须消灭它——” 赫敏举起魔杖,指着哈利念道:“倒挂金钟。” 哈利被提着脚踝升上空中,碰到了一副盔甲,复制品迸发出来,像一具具白热的身体充满了狭小的空间。罗恩、赫敏和两个妖精被挤得碰到其他物品上,痛得大叫,而被碰到的物品也开始复制。他们几乎半个身子都埋在潮水般上涌的炽热财宝中。他们挣扎着,叫喊着。哈利忙用宝剑叉入赫奇帕奇金杯的杯柄,将它挑在剑刃上。 “水火不侵!”赫敏尖叫着,试图保护自己、罗恩和妖精们不被炽热的金属烫伤。 突然传来一声最恐怖的尖叫,哈利低头看去:罗恩和赫敏站在齐腰深的财宝中,努力拽着鲍格罗德不让他整个儿陷进去,但是拉环已经被淹得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点手指尖露在外面。 哈利抓住拉环的手指往外拉,满身水泡的妖精渐渐浮现出来,嗷嗷嚎叫着。 “金钟落地!”哈利高喊,他和拉环一起摔在不停膨胀的财宝上面,宝剑脱手飞出。 “抓住它!”哈利忍着滚烫的金属接触皮肤的灼痛大喊道,而拉环再次爬到他背上,一心躲避着越涨越高的炽热物体,“宝剑在哪儿?上面挂着金杯呢!” 门外面的丁当声变得震耳欲聋——来不及了—— “那儿!” 是拉环看到它的,拉环突然往前一冲。一刹那间哈利意识到那妖精从没指望过他们信守诺言。妖精一手紧抓着哈利的一撮头发,确保自己不掉进汹涌炽热的金子的海洋,另一只手抓住了宝剑的剑柄,高高扬起不让哈利够到。 剑上挑着的小金杯被抛向了空中,但那妖精仍然骑在哈利身上。哈利向下猛扑抓到了金杯,尽管感觉到皮肉被它烫伤了,尽管无数的赫奇帕奇金杯从他手中迸出,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他都没有松手。就在这时,金库的门打开了,哈利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滑行在炽热的金银的洪流上,与罗恩、赫敏一起被冲到了金库的外面。 哈利几乎没意识到全身烧伤的灼痛,一边随着那些不停复制的财宝往外冲,一边把小金杯塞进口袋,伸手要拿回宝剑,但是拉环不见了。他一找到机会就从哈利背上溜了下去,撒腿逃向周围的妖精中间,挥舞着宝剑叫喊道:“有贼!有贼!救命啊!有贼!”他转眼消失在涌上前来的妖精群里,他们都手持短剑,毫无异议地接纳了他。 哈利在炽热的金属上趔趔趄趄,努力站了起来,他知道唯一的出路就是冲过去。 “昏昏倒地!”他大吼道,罗恩和赫敏也大吼起来。一道道红光飞入妖精群中,有些妖精栽倒了,但其余的继续前进,哈利还看到好几个巫师警卫从拐角处跑了过来。 被拴住的巨龙一声怒吼,一股火焰从妖精头上飞过,巫师们弯着身子退了回去。哈利突然来了灵感,或者说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举起魔杖对着巨兽厚重的脚镣大喊一声:“力松劲泄!” 随着几声巨响,脚镣断开了。 “这边!”哈利大喊,一边继续向逼近的妖精们发射昏迷咒,一边朝着瞎眼的火龙奔去。 “哈利——哈利——你在干什么?”赫敏叫道。 “上来,爬上来,快点儿——” 巨龙还没有意识到它已经自由了。哈利踩着它的后腿弯曲处爬到了龙背上。鳞片硬得像钢铁一样,巨龙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他。哈利伸出一只手臂,赫敏拽着它跃了上去,罗恩也爬了上去坐在他们的后面。一秒钟后,巨龙意识到了锁链已经断开。 一声怒吼,巨龙立了起来,张开翅膀,升向了空中。哈利夹紧膝盖,死命地牢牢抓住锯齿状的龙鳞,尖叫着的妖精们像保龄球瓶一样被撞倒在一边。巨龙向甬道出口冲去,哈利、罗恩和赫敏趴在龙背上,身子擦到了甬道顶。追赶的妖精们纷纷向巨龙投掷短剑,一把把短剑擦着它的身体掠过。 “我们根本出不去,它太大了!”赫敏尖叫道,但是巨龙张开大嘴喷出火焰,炸开了隧洞,洞顶碎裂坍塌了。巨龙使用蛮力抓刨着,一路往外冲去。哈利紧闭双眼避开灰尘和热浪,石头的爆裂声和巨龙的吼叫声震耳欲聋。他只能紧紧抓住龙背,担心随时会被甩下去。正在这时,他听见赫敏大喊道:“掘进三尺!” 她在帮助巨龙扩大通道,挖开洞顶,让它冲向上面新鲜的空气,离开那些尖叫着的丁当作响的妖精们。哈利和罗恩也学着她,用更多的挖掘咒来炸开洞顶。他们经过了地下湖,缓缓前进的巨龙咆哮着,似乎感觉到了自由和前方的空间,而他们身后的甬道里被巨龙那扫动的带尖刺的尾巴、大堆的石块以及碎裂的巨大钟乳石塞得满满的。妖精们发出的丁当声似乎减弱了,而在前方,巨龙的火焰为他们扫清了道路—— 终于,靠着巨龙的蛮力和咒语的作用,他们炸开甬道进入了大理石门厅,妖精和巫师们尖叫着奔逃躲藏。巨龙终于找到了可以展翅的空间,它有角的脑袋转向门口,闻到了外面凉爽的空气。它迈步而出,用力挤出金属门,哈利、罗恩和赫敏仍然紧紧抓着它的后背。变了形的门在铰链上摇摇晃晃,巨龙蹒跚着走进了对角巷,然后腾空而起。 第196章最后的隐藏之处 没有办法驾驭,巨龙看不见方向,哈利知道如果它在半空中翻身或急转弯的话,他们就不可能继续抱着它宽阔的后背了。然而,当他们越升越高,伦敦像一张灰绿相间的地图展现在下方时,哈利心中涨满了绝处逢生后的感激。他伏在巨龙的颈部,紧紧抓着金属般的龙鳞,凉爽的清风抚慰着他烫起水泡的皮肤,龙的翅膀像风车的叶片拍打着空气。在他背后,不知是由于高兴还是恐惧,罗恩不停地高声诅咒,赫敏则似乎在抽泣。 过了大约五分钟,哈利不再那么担心巨龙会把他们扔下去了,它似乎一心只想远离地牢。但是怎样下去以及什么时候才能下去的问题仍然十分可怕。他不知道巨龙能持续飞行多久,也不知道这条半瞎的巨龙能不能找到一个好的地方着陆。他不停地扫视四周,隐约感觉到伤疤在刺痛…… 伏地魔要过多久才知道他们闯入了莱斯特兰奇家的金库?古灵阁的妖精多快会通知贝拉特里克斯?他们多快会发现被拿走了什么?然后,当他们发现金杯不见了时呢?伏地魔最终会知道他们在搜寻魂器…… 巨龙似乎渴求更凉爽、更清新的空气。它不断向上升,直到飞行在一丝丝寒冷的轻云间,哈利再也看不清进出首都的汽车变成的彩色小点。他们不停地飞呀飞,飞过一片片绿色和棕色交织的乡间,地面上蜿蜒的公路与河流宛如一条条暗淡或光滑的丝带。 “你猜它在找什么?”罗恩大喊道,他们正在往北飞得越来越远。 “不知道。”哈利叫道。手冻得都麻木了,但是他紧抓着龙鳞不敢动一下。他已经担心了有一段时间,如果看到海岸线在下面飘移,如果巨龙朝着远海飞去,他们该怎么办?他浑身寒冷发木,更不用说极度饥渴。他不知道这巨龙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它肯定要不多久就会需要食物了吧?如果到时候它意识到背上有三个相当可口的活人,又该怎么办? 太阳又滑下去一些,天空变成了靛蓝色。巨龙仍在飞行,它巨大的影子像一大块乌云掠过地面,城市和集镇在他们下方远去。由于一直死命抓着龙背,哈利感到浑身疼痛。 “是我的错觉吗,”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罗恩喊道,“还是我们真的在下降?” 哈利低头看到了深绿色的山脉和湖泊,在夕阳下泛着紫铜的光泽。他眯眼顺着巨龙的侧面向下看去,地面的景物似乎在变大,并且显出了更多的细节。他怀疑巨龙是由于太阳的反光而感到了湖水的存在。 巨龙飞得越来越低,绕着大圈盘旋下降,似乎对准的是一个较小的湖泊。 “听着,等它再飞得低些我们就跳!”哈利招呼两个同伴,“在它感觉到我们之前,直接跳进水里!” 他们同意了,赫敏答应的声音有点虚弱。现在哈利能看到巨龙宽阔的黄肚皮在水波中晃动。 “跳!” 他从巨龙的侧面滑了下去,脚朝下垂直地向着湖面坠落。落水的过程比他想象的猛烈,他重重地击中水面,像一块石头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满是芦苇的绿色世界。他蹬腿游向湖面,浮了上来,喘着粗气,看到大圈的涟漪从罗恩和赫敏落水的地方扩散开来。巨龙似乎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它已经在五十英尺外,正俯冲到湖面上用伤疤累累的口鼻饮水。罗恩和赫敏从湖水深处浮了上来,吐着水,大口吸气。巨龙接着飞行,猛烈地拍打着翅膀,最后停在了远处的湖岸上。 哈利、罗恩和赫敏使劲游向它的对岸。湖水似乎并不深,很快就由游泳变成了在芦苇和淤泥中奋力前行。最后他们喘着粗气跌坐在滑溜溜的草地上,浑身透湿,精疲力竭。 赫敏瘫倒了,咳嗽着,浑身发抖。哈利尽管巴不得幸福地躺下睡一会儿,但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抽出魔杖,开始在他们周围施布常用的防护咒。 完成之后,他回到了两个同伴身边。这是逃出金库后他第一次细看他们俩。罗恩和赫敏的脸上和手臂上到处都是红肿的烫伤,衣服多处被烧焦了。他们正在往数不清的伤处抹着白鲜香精,痛得直皱眉头。赫敏把药瓶递给哈利,又掏出她从贝壳小屋带来的三瓶南瓜汁和干净的袍子。三人换了衣服,开始大口喝着南瓜汁。 “我说,好的一面是,”罗恩最后说道,他坐在那里看着手上的皮肤重新长出来,“我们拿到了魂器。坏的一面是——” “——丢了宝剑,”哈利咬着牙说,一边透过牛仔裤上烧焦的破洞往红肿的烫伤处滴白鲜香精。 “丢了宝剑,”罗恩重复道,“那个骗人的小无赖……” 哈利从他刚脱下的湿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个魂器,放在面前的草地上。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在痛饮南瓜汁的罗恩和赫敏被吸引住了。 “至少这回不能戴着它了,把它挂在脖子上会显得有点怪异。”罗恩说,一边用手背擦了擦嘴。 赫敏看了一眼湖对岸,巨龙还在那里饮水。 “你们说,它会怎么样呢?”她问道,“它会有事吗?” “你说起话来像海格,”罗恩说,“它是一条火龙,赫敏,它能够照料自己的。需要担心的是我们。” “什么意思?” “啊,我不知道怎么委婉地告诉你,”罗恩说,“我想那些家伙可能已经发现我们闯进了古灵阁。”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而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哈利饿得有点头昏眼花,肋骨疼痛,但是他躺在草地上和泛红的天空下一直笑到喉咙发疼。 “那么,我们该干什么呢?”赫敏最后说道,打着嗝严肃起来,“他会知道,不是吗?神秘人会知道我们了解他的魂器!” “也许他们会吓得不敢告诉他?”罗恩心存侥幸地说,“也许他们会掩盖——” 天空、湖水的气味和罗恩的说话声突然消失了:疼痛像剑一般刺进哈利的脑袋。他正站在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巫师们面向他围成半圆,他脚边的地板上跪着一个颤抖的矮小身影。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高亢而冷酷,但是愤怒和恐惧在内心灼烧。他畏惧的唯一一件事——但那不可能是真的,他搞不懂怎么会…… 那个妖精在发抖,不敢正视高高在上的那双红眼睛。 “再说一遍!”伏地魔嘟囔道,“再说一遍!” “主—主人,”那妖精结结巴巴地说,黑眼睛睁得圆圆的,充满了恐惧,“主—主人……我们试—试图阻—阻止他们……冒—冒名顶替者,主人……闯—闯进了—莱斯特兰奇家的金—金库……” “冒名顶替者?什么冒名顶替者?我以为古灵阁有办法识别冒名顶替者,不是吗?他们是谁?” “是……是……男——男孩波——波特和两——两个同伙……” “那么他们拿东西了?”他说道,声音越来越高,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他,“告诉我!他们拿走了什么?” “一个……一个小金—小金杯,主—主人……” 愤怒与不相信的尖叫声离开了他,好像是陌生人的一样。他发狂了,激怒了,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没有人知道!那个男孩怎么可能发现他的秘密? 老魔杖猛地从空中劈下,绿光喷射而出,跪着的妖精滚到地上,死了。观看的巫师们吓得四散而逃。贝拉特里克斯和卢修斯·马尔福拼命冲向门口,把别人都甩在后面。他的魔杖一次一次地劈下,没跑掉的都被杀死了,一个没留,因为他们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因为听说了金杯—— 独自站在死尸中间,他暴跳如雷。一切一一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珍宝、他的护卫、他长生不死的希望——日记已经被毁,金杯又被偷走。假如,假如,那个男孩还知道别的?他会知道吗?他已经动手了吗?他找到了更多吗?邓布利多是这一切的根源吗?邓布利多,那老家伙总是怀疑他;邓布利多,那老家伙已经按他的指令被杀死了,连魔杖都是他的了;然而那老家伙却在可鄙的阴间,通过那个男孩来报复,那个男孩—— 但是,如果那男孩销毁了他的某个魂器,他,黑魔王伏地魔,肯定会知道,肯定会感觉到的吧?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他是最强大的;他杀死了邓布利多和其他许多无名鼠辈。如果他——他自己,最重要的和最珍贵的自己受到攻击、损伤,他黑魔王伏地魔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的,日记被毁时他没有感觉,但他一直认为那是由于他当时连幽灵都不如,没有身体来感觉……不,另外几个肯定是安全的……其余的魂器肯定是完好无损的…… 但是他必须知道,他必须确定……他在屋里踱着步,把妖精的尸体踢到一边,他沸腾的脑海里是一幅幅烧灼而模糊的画面:湖、小屋、霍格沃茨—— 他暴怒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那个男孩怎么可能知道他把戒指藏在冈特小屋?从没有人知道他和冈特家是亲戚,他一直隐瞒着这层关系,对谋杀案的追查从没有线索指向他:戒指肯定是安全的。 那个男孩,或不管是谁,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山洞或穿透它的防护呢?挂坠盒被偷的想法很荒谬…… 至于学校,他在霍格沃茨隐藏魂器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探测到了霍格沃茨最深的秘密…… 还有纳吉尼,它现在必须留在身边,时刻处在他的保护之下,不再被派去执行命令…… 但为了万无一失,完全万无一失,他必须返回到每一个隐藏地点,他必须加固每一个魂器的防护措施……这个任务,像搜寻老魔杖一样,必须由他独自完成…… 他应该先去看哪一个呢?哪一个最有危险呢?一种熟悉的不安在他心头闪现。邓布利多知道他的中间名字……邓布利多也许把他和冈特家联系在一起了……也许废弃的冈特老宅是最不安全的隐藏地点,他第一个要去的就是那里…… 湖,肯定不可能……尽管邓布利多也许有一点点可能会通过孤儿院知道他过去的一些劣迹。 还有霍格沃茨……但是他知道魂器在那里是安全的。波特进入霍格莫德都不可能不被察觉,更不用说学校了。不过,最好还是警告一下斯内普,说那男孩会设法潜入城堡……当然,告诉斯内普那男孩为什么会回去是犯傻。信任贝拉特里克斯和马尔福就是重大的失误,他们的愚蠢和大意不是证明了相信别人是多么不明智吗? 那么,他要先去冈特小屋,把纳吉尼带在身边:他不能再和蛇分开了……他大步跨出房间,走出门厅,进入了喷泉声中黑暗的花园。他用蛇佬腔呼叫大蛇,它游了出来,像长长的影子贴向他身边…… 哈利突然睁开眼睛,把自己猛拉回当前的现实中。他躺在夕阳下的湖岸上,罗恩和赫敏在低头看着他。从他们焦急的表情和伤疤连续的剧痛判断,他们已经注意到他刚才突然闯入了伏地魔的思想。哈利战栗着挣扎起来,发现身上仍然透湿,略微有些惊讶。小金杯看似毫无危险地放在他面前的草丛里,深蓝色的湖面在落日的余晖中金光闪闪。 “他知道了。”在伏地魔的高声尖叫后,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低沉,“他知道了,而且他要检查另外几个在哪里。最后一个,”他已经站了起来,“在霍格沃茨。我猜到了。我猜到了。” “什么?” 罗恩冲他张着嘴巴,赫敏跪了起来,看起来很担心。 “你看到什么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发现金杯的事,我——我在他的脑海里,他——”哈利想起了那场杀戮,“他气得要命,也吓坏了,他想不通我们怎么会知道的,现在他要去检查另外几个是否安全,第一个是戒指。他认为霍格沃茨的那个是最安全的,因为斯内普在那里,我们要混进去很难不被发现。我想他会最后检查那一个,但是他仍然可能在几小时之内赶到那里——” “那你看到在霍格沃茨的什么地方了吗?”罗恩问道,也爬了起来。 “没有,他在想着要警告斯内普,没有想那东西确切在哪儿——” “等等,等等!”当罗恩抓起魂器,哈利再次掏出隐形衣时,赫敏大喊道,“不能就这样去,没有一个计划,我们需要——” “我们需要采取行动。”哈利坚定地说。他本来希望睡一觉,盼着钻进新帐篷,但现在不可能了。“一旦他发现戒指和挂坠盒都不见了,你能想象得出他会做什么?如果他认为霍格沃茨都不够安全,把魂器转移了怎么办?” “但是我们怎么进去呢?” “我们先去霍格莫德,”哈利说,“看看学校周围的警戒是什么样的,然后再想办法。到隐形衣下面来,赫敏,我希望这次我们不要分开。” “但是它恐怕装不下我们——” “天快黑了,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脚。” 巨大翅膀的拍打声在黑色的湖面上回响:火龙已经喝足了水,飞入空中。他们暂时停止了准备工作,看着它越飞越高,黑色的身影映在迅速暗下来的天空中,直到消失在不远处的山峰后。然后,赫敏走过来站在他们俩中间,哈利把隐形衣尽量往下拉了拉。他们一同原地旋转,进入了压迫身心的黑暗中。 第197章丢失的镜子 哈利的脚触到了路面。他看见了熟悉得令他心痛的霍格莫德大街:漆黑的店面,村外远处黑黢黢的群山轮廓,前方通往霍格沃茨的弯道,还有三把扫帚酒吧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想起就在差不多一年前,他搀扶着奄奄一息的邓布利多降落在这里,那一幕情景如刀割一般逼真。所有这些都是在降落的一瞬间感到的——就在他松开罗恩和赫敏的胳膊时,出事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听着像是伏地魔发现金杯被盗时的喊叫,这声音折磨着哈利全身的神经,他立刻明白这是他们引起的。就在他看着隐形衣下的另外两个人时,三把扫帚的门突然打开,十几个穿斗篷、戴兜帽的食死徒高举着魔杖冲到了街上。 罗恩举起魔杖,哈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敌人太多,不能使用昏迷咒,就连试一试都会暴露他们的方位。一个食死徒挥了挥魔杖,尖叫声停止了,但仍在远处的群山间回荡不绝。 “隐形衣飞来!”一个食死徒吼道。 哈利揪住斗篷,但它并没有溜走的意思:召唤咒对它不起作用。 “这么说你没包裹着,波特?”念召唤咒的那个食死徒喊道,然后又对同伙说,“小心散开。他就在这儿。” 六七个食死徒朝他们跑来,哈利、罗恩和赫敏迅速后退,拐进了最近的一条小街,仅差几英寸就被他们撞上了。他们在黑暗中等待着,听着脚步声跑过来跑过去,食死徒举着魔杖搜寻,一道道魔杖的光在街上穿梭扫射。 “我们离开吧!”赫敏小声说,“现在就幻影移形!” “好主意。”罗恩说。没等哈利回答,一个食死徒就叫了起来:“我们知道你在这儿,波特,你逃不了啦!我们会找到你的!” “他们早有准备,”哈利小声说,“弄了那个咒语,我们一来就发出警报。我想他们肯定也采取了什么办法要把我们留在这里,困在这里——” “摄魂怪怎么样?”另一个食死徒大声喊道,“把它们放出来吧,它们会很快找到他的!” “黑魔王想要亲手杀死波特——” “——摄魂怪不会杀死他的!黑魔王要的是波特的命,不是他的灵魂。如果他先被吻过,再要杀死他就容易了!” 食死徒们嚷嚷着表示同意。哈利心头掠过一阵恐惧:驱散摄魂怪必须召来守护神,那样立刻就会暴露自己。 “只能试试幻影移形了,哈利!”赫敏小声说。 她话音没落,哈利就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从街上袭来。四周的灯光都被吸走了,就连星星也消失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感到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们一起原地旋转。 需要穿越的空气似乎变成了坚实的固体:他们不能幻影移形了。食死徒的魔咒还真厉害。寒意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哈利的肌肤。他和罗恩、赫敏在小街上一步一步后退,顺着墙壁摸索,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接着,摄魂怪在街角出现了,有十多个,无声无息地飘移过来。他之所以能看得到它们,是因为它们黑色的斗篷、结痂腐烂的手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浓。它们能感觉到附近的恐惧吗?哈利知道肯定能。它们现在似乎移动得更快了,发出令他憎恶的那种又长又慢、咯咯作响的呼吸声,品尝着空气里的绝望,围拢了过来—— 他举起了魔杖。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也不愿经受摄魂怪的吻。“呼神护卫!”他小声说,心里想的是罗恩和赫敏。 银色的牡鹿从他的魔杖里奔出来往前冲去。摄魂怪四散逃开,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声得意的叫嚷。 “是他,就在那儿,就在那儿,我看见他的守护神了,是一头牡鹿!” 摄魂怪退去了,星星又开始眨动眼睛,食死徒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情急之下,哈利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旁边传来门闩吱吱嘎嘎的声音,小街左侧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粗暴的声音说:“波特,快进来,快!” 哈利毫不犹豫地照办了,三个人冲进了敞开的门。 “上楼,别脱隐形衣,别出声!”一个高高的身影说,从他们身边走到小街上,重重地关上了门。 哈利刚才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此刻在一根孤零零的蜡烛摇曳的微光下,他看见了猪头酒吧那破烂肮脏、散着锯末的吧台。他们跑到柜台后面,又穿过一扇门,那里有一道摇摇晃晃的木头楼梯,他们尽快爬了上去。楼梯顶上是客厅,铺着破旧的地毯,还有个小小的壁炉,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很大的油画,画上是一个金发的姑娘茫然而温柔地望着屋内。 下面的街道上传来喊叫声。他们仍然披着隐形衣,悄悄走到满是污垢的窗前向下张望。他们的救命恩人——这时哈利认出他是猪头酒吧的老板——是唯一没戴兜帽的人。 “怎么啦?”他朝一个戴兜帽的面孔吼道,“怎么啦?你们敢把摄魂怪弄到我的小街上来,我就要召守护神来对付它们!我不能让它们靠近我,我跟你们说过的,绝对不能!” “那不是你的守护神!”一个食死徒说,“那是一头牡鹿,是波特的!” “牡鹿!”酒店老板大吼一声,抽出魔杖,“牡鹿!你这个白痴——呼神护卫!” 他的杖尖冒出一个长着犄角的大家伙:它埋着脑袋冲向大街,消失不见了。 “我看见的不是这个——”那个食死徒说,但不像刚才那么肯定了。 “有人违反了宵禁,你听见声音了,”他的一个同伙对酒吧老板说,“有人违反规定跑到了街上——” “如果我想把猫放出去,我自然要放,去你妈的什么宵禁!” “是你触响了啸叫咒?” “是我又怎么样?要把我押到阿兹卡班去吗?就因为我把鼻子探出了自己的家门而杀死我吗?好吧,想这么做,你们尽管动手吧!不过为你们考虑,我奉劝你们不要去摁你们的黑魔小标记把他召来。他来了只看见我和我的老猫,肯定不会高兴的,是不是?” “你就别替我们操心了,”一个食死徒说,“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违反宵禁!” “如果我的酒吧关门了,你们这帮人上哪儿去倒卖魔药和毒品呢?你们的小副业怎么办呢?” “你胆敢威胁——?” “我保证守口如瓶,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是不是?” “我还是认为我看见了一头牡鹿守护神!”第一个食死徒大喊。 “牡鹿?”酒吧老板吼道,“那是只山羊,白痴!” “好了好了,我们弄错了。”第二个食死徒说,“再敢违反宵禁,我们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食死徒们转身返回到大街上。赫敏放心地舒了口气,从隐形衣下面钻了出来,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哈利把窗帘拉严了,把隐形衣从自己和罗恩身上脱了下来。他们听见酒吧老板在下面闩上酒吧的门,走上了楼梯。 哈利的注意力被壁炉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一面长方形的小镜子支在台上,就在那个姑娘肖像的下面。 酒吧老板进了房间。 “你们这些该死的傻瓜,”他粗暴地说,挨个儿看看他们三个,“你们是怎么想的,竟然跑到这儿来了?” “谢谢你,”哈利说,“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你救了我们的命。” 酒吧老板气哼哼地嘟囔着。哈利走上前去,抬头端详着他的脸,努力透过一缕缕金属丝般的灰色头发和胡须看清他的模样。他戴着眼镜,在脏兮兮的镜片后面,一双蓝色的眼睛明亮、锐利。 “我在镜子里看见的就是你的眼睛。” 房间里一片寂静。哈利和酒吧老板互相对视着。 “多比是你派来的。” 酒吧老板点点头,左右张望着寻找那个小精灵。 “我以为他会和你在一起。你把他留在哪儿了?” “他死了,”哈利说,“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杀死了他。” 酒吧老板的脸上毫无表情。过了片刻,他说:“这消息让我很难过。我喜欢那个小精灵。”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三个,兀自用魔杖把一盏盏灯点亮了。 “你是阿不福思。”哈利对着他的后背说。 他不置可否,弯腰去点炉火。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的?”哈利问,一边走到小天狼星的镜子跟前,它跟两年前被哈利打碎的那面镜子是一对。 “大约一年前从蒙顿格斯手里买的,”阿不福思说,“阿不思跟我讲过。我一直在密切注意你。” 罗恩吃惊得喘不过气来。 “那头银色的牝鹿!”他激动地说,“也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呀?”阿不福思问。 “有人派了一头牝鹿守护神来找我们!” “这种脑子,可以去当食死徒了,小子。我不是刚证实我的守护神是只山羊吗?” “噢,”罗恩说,“是啊……唉,我饿了!”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起来,他便像是替自己辩护似的说。 “我有吃的。”阿不福思说。他走出房间,片刻之后又回来了,拿来了一大块面包、几片奶酪和一罐蜂蜜酒,放在炉火前的一张小桌上。三个人狼吞虎咽地又吃又喝,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的噼啪声,高脚酒杯的碰撞声,以及咀嚼食物的声音。 “好了,”阿不福思说,这时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哈利和罗恩昏昏欲睡地瘫坐在椅子上,“需要想个最好的办法把你们从这里转移出去。夜里不行,你们刚才也听见了,如果有人夜里在户外活动会怎么样:触响啸叫咒,他们就会像护树罗锅扑向狐媚子蛋一样扑向你们。我恐怕不能第二次再用山羊去冒充牡鹿了。等到天亮吧,宵禁解除后,你们可以重新穿上隐形衣,步行出发。赶快离开霍格莫德,到大山里去,在那里可以幻影移形,说不定还会看见海格。自从他们想要抓他,他就和格洛普一起躲在了一个山洞里。” “我们不离开,”哈利说,“我们需要进入霍格沃茨。” “别犯傻,孩子。”阿不福思说。 “我们必须去。”哈利说。 “你们必须做的,”阿不福思向前探着身子说,“是尽量远远地离开这儿。” “你不了解。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进入城堡。邓布利多——也就是你哥哥——想要我们——” 火光照在阿不福思的眼镜上,满是污垢的镜片突然变成不透明的、平板一样的亮白色,哈利想起了巨蜘蛛阿拉戈克的那双瞎眼。 “我哥哥阿不思想要许多东西,”阿不福思说,“在他贯彻他的宏伟计划时,人们经常受到伤害。波特,你快离开这所学校,如果可能的话,离开这个国家。忘记我的哥哥和他那些巧妙的计划吧。他去了一个这些都伤害不了他的地方,你并不欠他任何东西。” “你不了解。”哈利又说。 “哦,是吗?”阿不福思小声说,“你认为我不了解我自己的哥哥?你认为你比我还要了解阿不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利说,疲惫再加上酒足饭饱,他的脑袋显得有些迟钝,“是……他留给了我一项任务。” “哦,是吗?”阿不福思说,“一桩美差,是吗?令人愉快?简单易行?一个资历不够的小巫师用不着勉为其难就能完成的事情?” 罗恩不自然地冷笑一声。赫敏看上去有些紧张。 “我——事情不容易,不容易,”哈利说,“但我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为什么‘非做不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阿不福思粗暴地说,“别想这事了,孩子,免得你也步他的后尘!保住你的命吧!” “我不能。” “为什么?” “我——”哈利觉得无言以对,他没法解释,便转守为攻,“可是你也在战斗呀,你在凤凰社里——” “现在不是了,”阿不福思说,“凤凰社完了,神秘人赢了,大势已去,那些假装不承认这些的人是在欺骗自己。波特,你待在这里永远不会安全,他急不可待地想抓住你。所以,到国外去吧,躲藏起来吧,保全自己的性命吧。最好把这两个也带上,”他用大拇指点了点罗恩和赫敏,“他们只要活着就有危险,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跟你一起做事。” “我不能离开,”哈利说,“我有任务——” “交给别人!” “不能,必须是我,邓布利多解释得很清楚——” “哦,是吗?那么,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他对你诚实吗?” 哈利多么想说“是的”,然而不知怎么,这个简单的词就是不肯来到他的嘴边。阿不福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了解我的哥哥,波特。他在我母亲的膝头就学会了保密。秘密和谎言,我们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而阿不思……他天生如此。” 老人的目光转向壁炉台上的那幅少女画像。此刻哈利已经把周围打量清楚了,知道这是房间里唯一的一幅画。这里没有阿不思·邓布利多和别人的照片。 “邓布利多先生,”赫敏有点胆怯地说,“这是你的妹妹?阿利安娜?” “对,”阿不福思生硬地说,“读了丽塔·斯基特,是吗,小姑娘?” 即使在红红的火光映照下,也能看出赫敏的脸红了。 “埃非亚斯·多吉向我们提到过她。”哈利说,想替赫敏解围。 “那个老傻瓜,”阿不福思低声说,又喝了一大口蜂蜜酒,“他认为我哥哥每一个毛孔都放射出阳光,哼,许多人都那么想,看样子,你们三个也不例外。” 哈利没有说话。他不想说出几个月来困扰心头的对邓布利多的怀疑和犹豫。他为多比掘墓时就做出了选择,他已经决定沿着阿不思·邓布利多指点的危险、曲折的道路继续前行,虽然邓布利多没有把他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但他只有深信不疑。他不愿意再去怀疑,他不想听到任何会使他偏离目标的东西。哈利碰到了阿不福思的目光,跟他哥哥的目光惊人地相似:都是明亮的蓝眼睛,都像在透视被审视的对象。哈利觉得阿不福思知道他在想什么,并因此而看不起他。 “邓布利多教授关心哈利,非常关心。”赫敏低声说。 “哦,是吗?”阿不福思说,“真是可笑,有多少我哥哥非常关心的人最后下场可悲,还不如他当初不管他们呢。” “什么意思?”赫敏屏住呼吸问。 “不关你的事。”阿不福思说。 “但是这句话真的说得很重!”赫敏说,“你——你说的是你妹妹吗?” 阿不福思狠狠地瞪着她,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咀嚼他忍住不说的话。然后,他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妹妹六岁时,遭到三个麻瓜男孩的袭击。他们透过后花园的树篱看见她在变魔法。她还是个孩子,还不能收放自如,那个年纪的巫师都不能。我猜,那些男孩是被眼前的情景吓着了。他们从树篱中挤了进来,我妹妹没法告诉他们魔法是怎么变的,他们就失去控制,想阻止小怪物再变魔法。” 火光里,赫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罗恩看上去有点不舒服。阿不福思站了起来,和阿不思一样高大,因为愤怒,因为剧烈的痛苦,他突然显得很可怕。 “他们做的事情把她毁了,她再也没有恢复正常。她不愿意使用魔法,但又没法摆脱。魔法转入了她的内心,把她逼疯了,在她不能控制的时候,魔法就会在她身上发作。她有时候又古怪又危险,但大多数时候很可爱,怯生生的,对人没有伤害。” “我父亲去找那几个混蛋算账,”阿不福思说,“把他们教训了一顿,结果被关进了阿兹卡班。他从来没说他为什么那么做,如果魔法部知道了阿利安娜的状况,她将被终生囚禁在圣芒戈医院里。他们会把她看作是对《国际保密法》的一个严重威胁,因为她精神错乱,在无法控制的时候她内在的魔法就会爆发出来。” “我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并把她隐藏起来。我们搬了家,谎称她病了,我母亲负责照料她,尽量使她平静、快乐。” “她最喜欢我,”阿不福思说,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一个邋遢的男生正在透过阿不福思满脸的皱纹和纠结的胡子朝外窥视,“而不是阿不思。阿不思在家时总待在楼上自己的卧室里,读他的书,数他的奖状,跟‘当时最有名的魔法大师’通信,”阿不福思讥笑地说,“阿不思根本不愿意为她操心。她最喜欢我。我母亲没法让她吃饭时,我能哄她吃下去;她脾气发作时,我能让她平静下来;她安静时,经常帮我一起喂羊。” “后来,她十四岁了……唉,当时我不在,”阿不福思说,“如果我在,就会让她平静下来。她脾气又发作了,我母亲已不像以前那么年轻,结果……那是个意外,阿利安娜没法控制自己,我母亲被杀死了。” 哈利感到一种强烈的同情和抵触情绪,他不想再听了。可是阿不福思还在继续往下说,哈利心想老人不知多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件事了,也许他从来就没对人说起过。 “这样,阿不思和小多吉一起周游世界的计划就破灭了。他们俩回来参加了我母亲的葬礼,然后多吉独自出发了,阿不思作为一家之长留了下来。呸!” 阿不福思朝火里啐了一口。 “我对他说,我愿意照顾妹妹,我不在乎上学的事,我可以待在家里自学。他却说我必须完成学业,由他来接替我母亲。这对于精英先生来说是有点失落的。照顾一个半疯的妹妹,每隔一天就要阻止她把房子炸飞,这可没人给他发奖。不过最初几个星期他做得挺好……后来那个人来了。” 这时,阿不福思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危险的神情。 “格林德沃。终于,我哥哥有了个谈话的对手,有了个跟他一样聪明、有才华的人。照顾阿利安娜就成了第二位的了,他们整天都在酝酿建立新巫师秩序的计划,寻找圣器,做他们所有非常感兴趣的事情。为了宏伟的计划,为了整个巫师界的利益,一个小姑娘受到忽视又有什么关系?阿不思在为更伟大的利益工作呢!” “几个星期后,我受够了,真是受够了。那时我快要回霍格沃茨了,于是我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两个,面对面地,就像我现在对着你一样,”阿不福思低头看着哈利,不难想象他十几岁时的模样,精瘦结实,满腔怒火,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哥哥。“我告诉他,你最好趁早放弃。你不能转移她,她的状态不行,你不能带她一起走,去你打算去的地方,发表你那些聪明的讲话,给自己煽动起一批追随者。他不爱听。”阿不福思说,火光照在他的镜片上,暂时遮住了他的眼睛,镜片上又是白光一片,“格林德沃听了很不高兴,他生气了,说我是个愚蠢的小男孩,想当他和我那出色的哥哥的绊脚石……还说难道我不明白?一旦他们改变了世界,让巫师们不再躲躲藏藏,让麻瓜们安分守己,我那可怜的妹妹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我们争论起来……我抽出我的魔杖,他也抽出了他的,我中了钻心咒,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下的手——阿不思试图阻止他。于是我们三个展开了决斗,一道道闪光和一声声巨响刺激了我妹妹,她无法承受——” 阿不福思的脸上突然没了血色,仿佛受了致命的创伤。 “——我猜她是想来帮忙,但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不知道究竟是我们中间谁干的,谁都有可能——她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哽咽了,扑通跌坐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赫敏满脸泪水,罗恩的脸色几乎和阿不福思的一样苍白。哈利只感到一阵难受:他希望自己没有听见,希望能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洗掉。 “我……我很抱歉。”赫敏小声说。 “没了,”阿不福思哑着嗓子说,“永远没了。” 他用袖口擦擦鼻子,清了清嗓子。 “当然啦,格林德沃逃跑了。他在自己国内已经有了点前科,可不希望把阿利安娜的账也算在他头上。阿不思解脱了,不是吗?摆脱了妹妹这个负担,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做最伟大的巫师——” “他从来没有解脱。”哈利说。 “你说什么?”阿不福思说。 “从来没有,”哈利说,“你哥哥死去的那天夜里喝了一种毒药,变得精神错乱。他开始喊叫,向一个不在场的人发出恳求:‘别伤害他们,求求你……冲我来吧。’” 罗恩和赫敏都吃惊地看着哈利。他从来没有跟他们讲过在湖心小岛的具体细节。他和邓布利多回到霍格沃茨后发生的事情,使那一幕显得毫不重要了。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跟你和格林德沃在一起,我知道是这样。”哈利说,想起了邓布利多带着呜咽的恳求,“他以为自己正眼看着格林德沃伤害你和阿利安娜……这对他来说太痛苦了,如果当时你看见他,就不会说他已经解脱。” 阿不福思出神地盯着自己骨节突出、布满青筋的手。过了良久,他说:“波特,你怎么能够确定,我哥哥更感兴趣的不是更伟大的利益而是你呢?你怎么能确定你不像我的小妹妹一样是可有可无的呢?” 似乎有锋利的冰碴刺中了哈利的心。 “我不相信。邓布利多是爱哈利的。”赫敏说。 “那他为什么不叫哈利躲藏起来?”阿不福思反驳道,“为什么不叫哈利好好地照顾自己,保全性命?” “因为,”哈利抢在赫敏前面回答,“有时候你必须考虑比自身安全更多的东西!有时候你必须考虑更伟大的利益!这是战争!” “你才十七岁,孩子!” “我成人了,我要继续战斗,即使你已经放弃!” “谁说我放弃了?” “‘凤凰社完了,’”哈利重复着他的话,“‘神秘人赢了,大势已去,那些假装不承认这些的人是在欺骗自己。’” “我没有说我愿意这样,但这是事实!” “不,不是,”哈利说,“你哥哥知道怎么干掉神秘人,他把情况告诉了我。我要继续下去,直到成功——或者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最后可能会是什么结局。早在几年前我就知道了。” 哈利等待着阿不福思的讥笑或者反驳,但他没有,他只是阴沉着脸。 “我们需要进入霍格沃茨,”哈利又说道,“如果你不能帮忙,我们就等到天亮,自己想办法,不再麻烦你。如果你能帮忙——那现在正好可以说出来。” 阿不福思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盯着哈利,那双眼睛像极了他哥哥的。最后,他清清嗓子,站了起来,绕过小桌子,走向阿利安娜的肖像。 “你知道该怎么做。”他说。 那少女微微一笑,转身走远了,她不像平常肖像里的人那样消失在像框旁边,而似乎是顺着画在她身后的一条长长的隧道走去。他们注视着她纤弱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被黑暗吞没了。 “呃——这是怎么——?”罗恩想问个究竟。 “现在只有一条路能进去,”阿不福思说,“你们必须知道,整个学校从来没有这样严防死守过。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把所有古老的秘密通道的两头都堵死了,围墙边都是食死徒,校内固定有人巡逻。斯内普独掌大权,卡罗兄妹当他的左膀右臂,你就是进了学校,又能有什么作为呢……唉,那是你自己的事了,对吗?你说你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可是……”赫敏皱眉望着阿利安娜的画像,说道。 一个小白点在画中的隧道尽头出现了,阿利安娜朝他们走了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个子比她高,走路一瘸一拐的,满脸的兴奋。他的头发比哈利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长,脸上似乎划了几道口子,衣服也被撕扯得不像样子。两个人影越来越大,最后他们的脑袋和肩膀占满了整个肖像。这时墙上的肖像如同一扇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一条真正的隧道的入口。真正的纳威·隆巴顿从隧道里爬出来,头发长得出奇,满脸伤痕,长袍被扯烂了。他狂喜地大吼一声,从壁炉台上跳了下来,嚷道:“我知道你会来!我早就知道,哈利!” 第198章失踪的冠冕 “纳威——真是——怎么会——?” 纳威又看见了罗恩和赫敏,欣喜若狂地尖叫着,也挨个儿把他们抱了抱。哈利越看纳威,越觉得他的模样惨不忍睹:一只眼睛肿了,又青又紫,脸上有许多深深的弧形伤口,整个人蓬头垢面,说明他的日子过得很糟糕。不过,他伤痕累累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他放开赫敏,又说道:“我知道你们会来!一直对西莫说这是迟早的事!” “纳威,你这是怎么啦?” “什么?这个?”纳威摇摇脑袋,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没什么,西莫比我还惨呢。你们会看到的。我们现在就走吧?哦,”他转向阿不福思,“阿不,可能还有两个人要过来。” “还有两个?”阿不福思凶巴巴地说,“你说什么,隆巴顿,还有两个?外面在宵禁,整个村子都布了啸叫咒!” “我知道,所以他们会直接幻影显形到酒吧里。”纳威说,“来了就让他们从通道过去,好吗?多谢了。” 纳威把手伸给赫敏,扶她爬上壁炉台,钻进了隧道。罗恩跟了上去,纳威紧随其后。 哈利对阿不福思说:“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救了我们的命,两次。” “好好照顾他们吧,”阿不福思粗声粗气地说,“我恐怕救不了他们三次。” 哈利爬到壁炉台上,穿过了阿利安娜肖像后面的那个洞。那一边是光滑的石头台阶,似乎这条通道已经存在了许多年。墙壁上挂着黄铜灯,泥土地面被踩得平平实实。他们走在通道里,影子投在墙壁上,像扇子一样摇摆着。 “这通道有多长时间了?”罗恩边走边问,“活点地图上没有吧,哈利?我原来以为只有七条通道进出学校呢。” “开学前他们就把那些通道全封死了,”纳威说,“入口施了魔咒,出口有食死徒和摄魂怪把守,现在根本不可能从那里进出了。”他开始倒退着走,笑容满面地细细端详着他们。“别管那些事啦……是真的吗?你们真的闯进了古灵阁?真的骑着火龙逃走了?事情都传开了,大家都在说,泰瑞·布特吃饭时在礼堂里大声嚷嚷这事儿,被卡罗兄妹打了一顿!” “对,是真的。”哈利说。 纳威高兴地笑了起来。 “后来你们把那条火龙怎么样了?” “在野外放掉了,”罗恩说,“赫敏一心想把它当宠物养着——” “不许夸张,罗恩——” “可是你们在做什么呢?人们都说你在四处逃窜,哈利,但我认为不会。我想你肯定在做什么事情。” “你说得对,”哈利说,“快跟我们说说霍格沃茨吧,纳威,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 “学校……唉,它现在已经不像霍格沃茨了。”纳威说着,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你们知道卡罗兄妹吗?” “就是在这里教书的那两个食死徒?” “他们不光教书,”纳威说,“纪律也归他们管。这两个卡罗,最喜欢惩罚学生。” “像乌姆里奇一样?” “哪里,乌姆里奇跟他们一比,还算是温和的。如果我们做了错事,别的老师都得把我们交给他们俩。不过,老师们只要能躲得过去就不这么做。看得出来,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恨那两个人。 “阿米库斯,那个男的,教以前的那门黑魔法防御术课,现在其实就是赤裸裸的黑魔法了。要我们在那些被关禁闭的人身上练习钻心咒——” “什么?” 哈利、罗恩和赫敏异口同声的惊叫在整个通道里回荡。 “是啊,”纳威说,“我这个伤就是这么来的。”他指指面颊上一道特别深的伤口。“我不肯做。不过有些人兴趣倒挺大,克拉布和高尔可喜欢了。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什么事情上冒了尖儿。” “阿莱克托,阿米库斯的妹妹,教麻瓜研究课,这现在是每个人的必修课了。我们都得听她说麻瓜就像动物一样,又脏又蠢,对巫师凶恶残暴,逼得巫师四处躲藏,还说现在正常秩序得到了重新建立。这道伤口,”他指指脸上的另一条口子,“是因为我问她和她哥哥手上沾了多少麻瓜的鲜血时留下的。” “天哪,纳威,”罗恩说,“说话放肆也要分时间地点呀。” “你没听到她说话,”纳威说,“不然你也受不了。关键是,有人站出来跟他们对抗是有用的,这使大家看到了希望。哈利,当初你这么做时我就注意到了。” “可他们这是在拿你磨刀呀。”罗恩说。他们从一盏灯下走过时,灯光照得纳威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罗恩看了不禁一哆嗦。 纳威耸了耸肩膀。 “没关系。他们舍不得糟蹋太多纯血统巫师的血,所以只在我们说话放肆时稍稍折磨我们一下,不会真要我们的命。” 哈利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糟糕,是纳威所说的事情,还是他说这些事情时那副无所谓的口吻。 “真正有危险的,是那些有亲戚朋友在外面惹了麻烦的同学,会被当成人质。老谢诺·洛夫古德在《唱唱反调》上说话太坦率,他们就在卢娜回去过圣诞节时把她从火车上抓走了。” “纳威,卢娜没事儿,我们看见她了——” “是啊,我知道,她给我送了个信儿。” 纳威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哈利认出是邓布利多军用来互相传递消息的那种假加隆。 “这玩意儿太棒了,”纳威笑嘻嘻地对赫敏说,“卡罗兄妹一直没发现我们是用什么方式联系的,简直都要气疯了。那会儿我们经常半夜溜出去,在墙上涂写‘邓布利多军仍在招募新兵’之类的话。斯内普恨死了。” “那会儿?”哈利注意到他用的是过去时,问道。 “唉,后来形势越来越严峻了,”纳威说,“圣诞节时失去了卢娜,金妮复活节后再没回来,而当时我们三个相当于是领头的。卡罗兄妹似乎知道许多事情都是我在后面策划的,开始狠狠地惩罚我,后来迈克尔·科纳去放一个被他们锁住的一年级新生时不幸被发现,他们把他折磨得可惨了。这把许多人都吓跑了。” “真不敢相信。”罗恩低声嘟囔道,这时通道开始变成了上坡。 “是啊,我不能要求别人经受迈克尔的那种遭遇,所以就放弃了那些危险的做法。但我们仍在战斗,做一些地下工作,直到两个星期前。那时他们大概断定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我收敛,就去找我奶奶了。” “什么?”哈利、罗恩和赫敏同时问道。 “是啊,”纳威说,通道的坡度很陡,他说话微微带喘,“哼,可以看得出他们的想法。绑架孩子让亲属循规蹈矩,这一招一直很灵,我就猜到他们早晚会把这招儿反过来用。问题是,”他面对着他们,哈利惊讶地看到他竟然满脸笑容,“他们太不自量力了。奶奶,一个不起眼的老女巫,独自一人过活,他们大概以为用不着派个特别厉害的人去。结果,”纳威大笑起来,“德力士还在圣芒戈医院躺着呢,奶奶逃走了。她给我捎了封信,”他用手拍拍长袍胸前的口袋,“告诉我说她为我骄傲,还说我不愧是我父母的儿子,叫我坚持下去。” “真了不起。”罗恩说。 “是啊,”纳威高兴地说,“问题是,他们意识到威胁不了我,就决定霍格沃茨可以不再有我这个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杀死我还是把我送到阿兹卡班,不管怎么样,我知道我应该消失了。” “可是,”罗恩似乎完全被弄糊涂了,说,“我们——我们不是正往霍格沃茨去吗?” “当然,”纳威说,“你会明白的。我们到了。” 他们拐过一个弯,前面就是通道的尽头。又是一道短短的石头台阶通向一扇门,跟阿利安娜肖像后面的那扇门一模一样。纳威推开门,爬了进去。哈利也跟了过去,只听纳威朝一些看不见的人喊道:“快看谁来了!我怎么跟你们说的?” 哈利一钻进通道那头的房间,就听见好几个人尖叫、高喊起来—— “哈利!” “是波特,是波特!” “罗恩!” “赫敏!” 五颜六色的帷帐,一盏盏灯,还有许多张脸,看得哈利眼花缭乱。接着,他、罗恩和赫敏就被大约二十多个人团团围住了。那些人搂抱他们,跟他们握手,捶他们的后背,揉他们的头发,就好像他们刚赢了一场魁地奇决赛。 “好了,好了,安静点儿!”纳威喊道,人群退去,哈利这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哈利根本不认识这个房间。它大极了,看上去像一座特别考究的树上小屋,又像一艘大船的船舱。各种颜色的吊床吊在天花板上,吊在环绕着没有窗户的深色镶木墙壁的楼厅上,墙上挂满了各种鲜艳的挂毯,哈利看见了格兰芬多的金色狮子,在鲜红的底子上分外醒目,还有赫奇帕奇的黑獾,底色是黄的,以及拉文克劳的青铜老鹰,被蓝色衬托着,惟独不见斯莱特林的银色和绿色。房间里有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墙上靠着几把飞天扫帚,墙角还有个大大的木头收音机。 “我们这是在哪儿?” “有求必应屋呀,这还用问!”纳威说,“它超水平发挥了,是不是?当时卡罗兄妹在追我,我知道要找到藏身之处只有一个机会:还好,我终于进了门,发现了这里!当然啦,我刚来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的,要小得多,而且只有一个吊床,只有格兰芬多的帷帐。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D.A.成员加入进来,它就拓展开了。” “卡罗兄妹进不来吗?”哈利张望着寻找房门,问道。 “进不来。”西莫·斐尼甘说,他说话时哈利才认出他来。西莫的脸肿了,伤痕累累。“真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处,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在这里,他们就进不来,门打不开。多亏了纳威。他真正掌握了这个房间。你得向它索要你真正需要的东西——比如,‘我不希望卡罗兄妹的追随者能够进来’——它就会为你办到!不过你必须保证把漏洞堵上!纳威最拿手!” “其实很简单,”纳威谦虚地说,“当时我在这里躲了一天半,饿得实在受不了啦,希望能有点吃的,可通向猪头酒吧的通道就在那时候打开了。我穿过通道,遇到了阿不福思。从那以后,他一直在给我们提供食物,不知为什么,这房子居然做不到这一点。” “是啊,食物是‘甘普基本变形法则’的五大例外之一。”罗恩的话使大家吃惊不小。 “我们在这里躲了将近两个星期,”西莫说,“每当我们需要的时候,它就会变出更多的吊床,后来女生也开始加入,它还冒出了一间挺不错的盥洗室呢——” “——因为女生很想洗漱,没错。”拉文德·布朗接着说,哈利这才注意到她。哈利仔细望望周围,认出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佩蒂尔孪生姐妹都在,还有泰瑞·布特、厄尼·麦克米兰、安东尼·戈德斯坦和迈克尔·科纳。 “快说说你们在干些什么吧,”厄尼说,“外面传闻很多,我们一直靠‘波特瞭望站’跟踪你的最新消息,”他指指收音机,“你们没有真的闯进古灵阁吧?” “闯进去了!”纳威说,“那条火龙也是真的!” 一阵掌声,几声欢呼,罗恩鞠了一躬。 “你们去那儿找什么?”西莫急切地问。 没等他们三个有谁打岔来回避这个问题,哈利就感到闪电形伤疤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灼痛。他赶紧转过身,背对着那些好奇而兴奋的面孔。有求必应屋突然消失了,他站在一座破败的石屋里,脚边腐烂的地板被扯开了,一只挖出来的金盒子放在洞边,盖子开着,里面是空的,伏地魔愤怒的叫声在他脑海里震荡。 他使出全部的力气,从伏地魔的思维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了有求必应屋,微微摇晃着站在那里,脸上汗如雨下,罗恩在一旁扶着他。 “你怎么啦,哈利?”是纳威在说话,“想坐下来吗?我猜你是累了,对吗——?” “不。”哈利说。他看着罗恩和赫敏,试图无声地告诉他们伏地魔刚才又发现他的一个魂器不见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伏地魔选择下一步就来霍格沃茨,他们就会错过机会。 “我们要走了。”他说,两个同伴的表情告诉他,他们已经心知肚明。 “那我们怎么做呢,哈利?”西莫问,“计划是什么?” “计划?”哈利重复了一遍。他用全部的意志力量阻止自己再次陷入伏地魔的暴怒:伤疤仍然火烧火燎地疼。“是这样,我们——罗恩、赫敏和我——需要做一件事,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不再有人大笑或尖叫了。纳威显得很困惑。 “你说什么,‘离开这里’?” “我们这次不能久留,”哈利一边说,一边揉着伤疤缓解疼痛,“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我们去做——” “什么事?” “我——我不能告诉你们。” 听了这话,人们纷纷小声嘟囔起来,纳威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是跟抗击神秘人有关的事,对吗?” “嗯,是啊——” “那我们会帮助你的呀。” 邓布利多军的其他成员也都点头称是,有的摩拳擦掌,有的表情严肃,有两个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达了他们想立刻采取行动的愿望。 “你们不了解,”在最近几个小时里,哈利似乎把这句话说了许多遍,“我们——我们不能说。我们必须——独立完成。” “为什么?”纳威问。 “因为……”哈利急不可耐地想开始寻找失踪的魂器,或至少跟罗恩和赫敏单独谈谈从何处着手搜寻,但他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思想。伤疤仍然火辣辣地疼。“邓布利多留给我们三个人一项任务,”他小心地斟词酌句,“我们不能告诉——我是说,他希望我们去完成,就我们三个人。” “我们是他的军队,”纳威说,“邓布利多的军队。我们都是一起的,而且你们三个不在的时候,我们一直保留着这个组织——” “伙计,我们也不是去野餐了呀。”罗恩说。 “我没那么说,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信任我们。这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一直在战斗,他们被逼到了这里,因为卡罗兄妹在追捕他们。事实证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忠实于邓布利多——忠实于你的。” “是这样……”哈利开了个头,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不过没关系了,隧道的门在他身后打开了。 “我们接到你的消息了,纳威!嘿,你们三个,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儿!” 是卢娜和迪安。西莫欣喜若狂地大喊一声,冲过去拥抱他最好的朋友。 “嘿,大家好!”卢娜高兴地说,“噢,回来真是太好了!” “卢娜,”哈利心烦意乱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怎么——?” “是我叫她来的,”纳威说着,举起那枚假加隆,“我向她和金妮保证过,你们一露面就通知她们。我们都以为你们回来就意味着造反,意味着推翻斯内普和卡罗兄妹。” “当然是这样,”卢娜神采飞扬地说,“对吗,哈利?我们要把他们赶出霍格沃茨,对吗?” “听着,”哈利说,心头越来越紧张,“对不起,但我们回来不是为了这个。我们必须做一件事,然后——” “然后就离开,把我们留在这水深火热之中?”迈克尔·科纳质问。 “不!”罗恩说,“我们要做的事情最终会给大家带来好处,是关于怎样除掉神秘人——” “那让我们帮忙呀!”纳威生气地说,“我们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身后又传来动静,哈利转身一看,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金妮正从墙上的洞口爬进来,后面紧跟着弗雷德、乔治和李·乔丹。金妮朝哈利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哈利这才感觉到——也许以前从未充分认识到——金妮有多么美丽,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不乐意看见她。 “阿不福思有点冒火了,”弗雷德说,一边举起手回应几个人的大声问候,“他想睡觉,他的酒吧变成火车站了。” 哈利的嘴张得老大。哈利以前的女朋友秋·张出现在李·乔丹的身后,朝他嫣然一笑。 “我接到了消息。”秋·张举起她那枚假加隆说,然后走过去坐在迈克尔·科纳身边。 “快说吧,哈利,计划是什么?”乔治问。 “没有什么计划。”哈利说,这么多人突然出现仍使他感到晕头转向,不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而额头的伤疤还是火辣辣地剧痛。 “边干边定计划,对吗?我最喜欢这样。”弗雷德说。 “你必须阻止他们!”哈利对纳威说,“你把他们都叫回来做什么?这是愚蠢的——” “我们在战斗,不是吗?”迪安说着,把他那枚假加隆掏了出来,“消息说哈利回来了,我们要开始战斗!不过我得弄到一根魔杖——” “你没有魔杖——?”西莫奇怪地问。 罗恩突然转向哈利。 “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帮忙?” “什么?” “他们可以帮忙,”罗恩压低了声音,除了站在他和哈利中间的赫敏,谁也听不见他说话,“我们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儿,又必须赶快找到它。我们用不着说那是魂器。” 哈利的目光从罗恩移向了赫敏,她喃喃地说:“我认为罗恩说得对。我们连要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们需要他们。”看到哈利还在迟疑,她又说:“你用不着每件事都一个人去做,哈利。” 哈利在飞快地思索,伤疤仍在刺痛,脑袋又像是要裂开似的。邓布利多警告过他,魂器的事除了罗恩和赫敏谁也不能说。秘密和谎言,我们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而阿不思……他是个天才……莫非他正在变成邓布利多,把秘密紧紧地锁在自己心里,不敢信任别人?可是邓布利多信任过斯内普,结果又怎么样呢?导致了高塔顶上的谋杀…… “好吧。”他轻声对两个同伴说。“可以。”他对房间里所有的人宣布,嘈杂声立刻平息下来,正在给周围人说笑话的弗雷德和乔治也不做声了,一个个都显得警觉而兴奋。 “我们需要找到一件东西,”哈利说,“一件——一件能够帮助我们推翻神秘人的东西。就在霍格沃茨,但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它可能是属于拉文克劳的。有没有人听说过这样一件东西?有没有人碰到过,比如,上面带着拉文克劳老鹰标志的东西?”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那一小群拉文克劳的学生,从帕德玛,迈克尔,泰瑞,到秋·张,不料却是坐在金妮椅子扶手上的卢娜做出了回答。 “对了,她那失踪的冠冕。我跟你说过的,记得吗,哈利?拉文克劳失踪的冠冕?我爸爸想复制来着。” “对,可是那失踪的冠冕,”迈克尔·科纳翻着眼睛说,“已经失踪了呀,卢娜。这似乎才是关键呢。” “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哈利问。 “听说是许多世纪以前,”秋·张说,哈利的心往下一沉,“弗立维教授说冠冕是跟拉文克劳本人一起消失的。人们找过,可是,”她求援地看了看她的拉文克劳同学,“谁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是不是?” 他们都点了点头。 “对不起,什么是冠冕呀?”罗恩问。 “就是一种王冠,”泰瑞·布特说,“据说拉文克劳的冠冕具有魔法特性,能增加佩戴者的智慧。” “对,我爸爸的骚扰虻虹吸管——” 哈利打断了卢娜的话。 “你们谁也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他们又都摇了摇头。哈利看看罗恩和赫敏,在两人脸上看到了跟他同样的失望。一件失踪了这么久的东西,又没有任何明显的线索,似乎不太可能是那个藏在城堡里的魂器……然而,没等他提出新的问题,秋·张又说话了。 “如果你想看看冠冕是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带你上我们的公共休息室去指给你看,好吗,哈利?拉文克劳的塑像上戴着它呢。” 哈利的伤疤又烧灼起来:一时间,有求必应屋在他面前浮动起来,他看见漆黑的大地在他身下飞掠而过,感觉到巨蛇盘绕在他的肩头。伏地魔又在飞了,是飞向地下湖泊,还是飞向这里——霍格沃茨城堡,他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路上。”哈利小声对罗恩和赫敏说。他扫了一眼秋·张,又转过来对着他们俩。“听我说,我知道这不算什么线索,但还是想去看看这座塑像,至少可以弄清冠冕是什么样子的。你们在这里等我,要保证那一件的安全——你们知道。” 秋·张已经站起来了,但金妮很不客气地说:“不用,卢娜会带哈利去的,对吗,卢娜?” “噢,对,我很乐意。”卢娜高兴地说,秋·张重新坐了下去,显得很失望。 “我们怎么出去?”哈利问纳威。 “就在这儿。” 他把哈利和卢娜领到一个墙角,一个小碗柜通向一道很陡的楼梯。 “它每天都通向不同的地方,所以一直没被他们发现,”他说,“唯一的麻烦是你永远不知道最后会从什么地方出来。小心点儿,哈利,他们夜里总在走廊上巡逻。” “没问题,”哈利说,“待会儿见。” 他和卢娜匆匆走上楼梯,楼梯很长,映着火把的光,经常出其不意地拐个弯。最后,他们像是来到了一堵结实的墙前。 “钻进来。”哈利对卢娜说,一边抽出隐形衣披在两人身上。他轻轻推了推墙。 墙立刻融化了,他们闪身来到外面。哈利朝后看了一眼,发现墙又封死了。他们站在一道昏暗的走廊里,哈利拉着卢娜退到阴影里,从脖子上挂的皮袋里摸索着掏出活点地图,凑在鼻子跟前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他和卢娜的那两个小点。 “我们在六楼,”他小声说,一边注视着费尔奇在一道走廊之外越走越远,“来,这边走。”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哈利以前曾经多次在城堡夜游,但他的心从没跳得这么激烈过,他深知自己这次行动关系重大,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哈利和卢娜走过地板上的一方方月光,经过一套套铠甲——轻轻的脚步声震得那些头盔嘎嘎作响,转过一个个弯——天知道那后面会躲藏着什么。每当光线稍亮一点,他们就查看一下活点地图,有两次还停下脚步让一个幽灵通过,这才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哈利时刻提防着遇到障碍,他最担心的是皮皮鬼,每走一步都竖起耳朵,倾听有没有那个捣蛋鬼走近的最轻微的声响。 “这边走,哈利。”卢娜轻声说,拉着哈利的衣袖把他拖向一道旋转楼梯。 他们转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小圈往上走。哈利以前没有来过这上面。最后他们来到一扇门前。门上没有把手,也没有钥匙孔,只有一块上了年头的光光的木板,上面有个鹰状的青铜门环。 卢娜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这只手在半空中移动着,没与胳膊和身体相连,显得十分怪异。她敲了一下门,在一片寂静中,哈利觉得这声音简直就像炮弹炸响了。鹰嘴立刻张开了,但没有发出鸟叫,而是用一个温柔的、音乐般的声音说:“凤凰和火,先有哪一个?” “嗯……你说呢,哈利?”卢娜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不只是口令?” “哦,是的,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卢娜说。 “如果答错了呢?” “那就只好等着别人来答对了,”卢娜说,“这样可以学到知识,明白吗?” “明白……问题是,我们可等不起别人呀,卢娜。” “对,我懂你的意思。”卢娜认真地说,“好吧,我想答案是一个循环,没有。” “有道理。”那声音说完,门就开了。 空无一人的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是一间很大的圆形屋子,比哈利在霍格沃茨看见的所有房间都更空灵。墙上开着一扇扇雅致的拱形窗户,挂着蓝色和青铜色的丝绸:白天,拉文克劳的同学可以看见周围的群山,风景优美。天花板是穹顶的,上面绘着星星,下面深蓝色的地毯上也布满星星。房间里有桌椅、书架,门对面的壁龛里立着一尊高高的白色大理石塑像。 哈利认出这就是罗伊纳·拉文克劳,因为他在卢娜家看到过那座半身石像。塑像旁边是一扇门,他猜是通向上面的宿舍的。他大步走到大理石塑像跟前,那女人似乎在望着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揶揄的微笑,美丽,却有些令人生畏。她的头顶上有一个用大理石复制的精致圆环,有点像芙蓉在婚礼上戴的那种头饰。它上面刻着细小的文字。哈利从隐形衣下面钻出来,爬到拉文克劳塑像的底座上去读那些文字。 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会使你变成个穷光蛋,傻瓜!”一个声音尖笑着说。 哈利猛一转身,从底座上滑下来摔在了地上,他面前站着削肩膀的阿莱克托·卡罗。就在哈利举起魔杖的一刹那,她用短粗的食指按住了烙在她小臂上的骷髅和蛇。 第199章西弗勒斯·斯内普被赶跑 大礼堂里那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黑蒙蒙的,闪烁着点点星光,下面的四张长桌旁坐着衣冠不整、头发蓬乱的学生,有的披着旅行斗篷,有的穿着晨衣。这里那里不时闪过校内那些幽灵的乳白色身影。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每双眼睛都盯着麦格教授,她正站在礼堂前高高的讲台上对大家讲话,身后站着留下来的教师们,包括银鬃马人费伦泽,还有赶来参加战斗的凤凰社成员。 “……疏散工作由费尔奇先生和庞弗雷女士负责监督。级长听到我的命令后,组织你们学院的学生,负责将他们井然有序地送到疏散地点。” 许多学生都是一副吓呆了的样子。不过,当哈利贴着墙根移动,在格兰芬多桌旁寻找罗恩和赫敏时,厄尼·麦克米兰从赫奇帕奇桌旁站起来大声喊道:“如果我们想留下来参加战斗呢?” 他的话赢得了一些人的喝彩。 “如果够年龄,可以留下。”麦格教授说。 “我们的东西呢?”拉文克劳桌旁的一位女生大声问道,“我们的箱子,还有猫头鹰呢?” “来不及收拾财物了,”麦格教授说,“最重要的是把你们从这里安全地转移出去。” “斯内普教授呢?”斯莱特林桌旁的一位女生喊了起来。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他逃跑了。”麦格教授说,格兰芬多、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桌旁爆发出一片欢呼。 哈利顺着格兰芬多的桌子往前走,仍在寻找罗恩和赫敏。他走动时,许多人朝他这边转过脸来,他身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我们已经在城堡周围布下防御,”麦格教授说,“但不可能守住很长时间,除非我们不断加固这种防御。因此,我要求你们必须迅速而沉着地行动,听级长的——” 突然,另一个声音响彻了大礼堂,把她的话淹没了。那声音高亢、冷酷、清晰,说不清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似乎是墙壁本身发出来的。这声音就像它曾经指挥过的蛇怪一样,仿佛也在那里沉睡了好几个世纪。 “我知道你们在准备抵抗。” 学生们中间发出尖叫,有些人搂作一团,惊恐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 “你们的努力是没有用的。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死你们。我对霍格沃茨的教师十分尊敬。我不想让巫师流血。” 大礼堂里一片寂静,这寂静压迫着人们的耳膜,这寂静如此巨大,大得似乎礼堂里都盛载不下。 “把哈利·波特交出来,”伏地魔的声音说,“你们谁也不会受伤。把哈利·波特交出来,我会让学校安然无恙。把哈利·波特交出来,你们会得到奖赏。 “我等到午夜。” 寂静再次把他们全部吞没了。每个人都转过脑袋,每双眼睛似乎都找到了哈利,千百道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使他动弹不得。然后,斯莱特林桌旁站起一个身影,哈利认出是潘西·帕金森,只见她举起颤抖的胳膊尖叫道:“他在那儿!波特在那儿!快把他抓住!” 哈利还没来得及说话,同学们已经采取行动。他面前的格兰芬多学生站了起来,不是面对哈利,而是面对斯莱特林。接着赫奇帕奇学生也纷纷起立,拉文克劳学生几乎在同时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们全都背对哈利,他们全都面朝潘西,哈利百感交集,既敬畏又感动。他看见魔杖从四面八方被抽了出来,有从斗篷底下,有从袖子里面。 “谢谢你,帕金森小姐,”麦格教授清楚而干脆地说,“你和费尔奇先生一起先离开礼堂。你们学院的其他同学也可以跟上。” 哈利听见了板凳的碰撞摩擦声,礼堂另一边的斯莱特林纷纷离开。 “拉文克劳,跟上!”麦格教授大声说。 四张桌子渐渐地空了。斯莱特林桌旁空无一人;而拉文克劳鱼贯而出时,一些年纪较大的同学坐着没动;赫奇帕奇留下来的就更多了;格兰芬多更是有一半的同学都待在座位上。麦格教授只好从讲台上下来,强行驱赶不到年龄的学生。 “绝对不行,克里维,快走!还有你,珀克斯!” 哈利匆匆走向坐在格兰芬多桌旁的韦斯莱一家。 “罗恩和赫敏呢?” “你还没有找到——?”韦斯莱先生很担忧地问。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金斯莱已经走到讲台上,向留下来的人发表讲话。 “到午夜只有半个小时了,我们需要迅速行动!霍格沃茨教师和凤凰社成员联合拟定了一个作战方案。弗立维、斯普劳特和麦格教授分别带领战斗队登上三个最高的塔楼——拉文克劳塔、天文塔和格兰芬多塔——那里视野开阔,位置有利,便于施魔法。莱姆斯,”他指指卢平,“亚瑟,”他指指坐在格兰芬多桌旁的韦斯莱先生,“和我带领队伍进入操场。我们需要有人组织把守进入学校的各个通道入口——” “听着像是我们的活儿。”弗雷德指指他自己和乔治大声说,金斯莱点头同意。 “好了,领队的到上面来,我们分一下队伍!” “波特,”麦格教授说着匆匆向他走来,这时同学们都朝讲台拥去,推推搡搡地抢位置,接受指令,“你不是要寻找什么东西吗?” “什么?噢,”哈利说,“噢,对了!” 他几乎忘记了魂器,几乎忘记了作战的目的是让他能够寻找魂器。罗恩和赫敏的离奇失踪暂时赶跑了他脑子里所有的其他念头。 “那就去吧,波特,快去吧!” “行——好的——” 他从大礼堂里跑了出去,感觉到后面有许多双眼睛在跟着他。门厅里仍然挤着正在疏散的学生。哈利被他们挟裹着上了大理石楼梯,到了顶上他立刻顺着一条空荡荡的走廊跑去。恐慌和紧张使他的思绪混乱不清。他试着平静下来,集中思想考虑怎么找到魂器,可是思想像关在玻璃罩里的黄蜂一样,疯狂地、漫无目的地嗡嗡乱飞。没有罗恩和赫敏在旁相助,他似乎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他放慢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中间停了下来,坐在一个塑像离开后留下的底座上,从脖子上的皮袋里掏出活点地图。他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罗恩和赫敏的名字,不过,它们可能藏在那片拥向有求必应屋的密密麻麻的小点当中了。他把地图收了起来,用两只手捂住脸,闭上眼睛,努力集中思绪…… 伏地魔认为我会去拉文克劳塔。 没错,这是一个可靠的事实,就从那里开始。伏地魔派阿莱克托·卡罗驻守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伏地魔担心哈利已经知道他的魂器跟那个学院有关。 可是,唯一能跟拉文克劳联系在一起的似乎只有失踪的冠冕……魂器怎么可能是冠冕呢?伏地魔是斯莱特林的学生,怎么可能找到拉文克劳多少代人都没见过的冠冕呢?会是谁告诉他上哪儿去寻找的呢?活着的人记忆中谁也没有见过那个冠冕呀。 活着的人记忆中…… 哈利用手捂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从底座上一跃而起,顺着原路往回跑,追逐他的最后一个希望。回到大理石楼梯时,成百上千的人朝有求必应屋进发的声音越来越响。级长们大声喊着指令,努力分辨自己学院的学生。哈利看见扎卡赖斯·史密斯为了抢到队伍前面而把一年级新生撞得东倒西歪。随处可见年纪较小的学生在哭鼻子,年纪较大的学生焦急地呼唤朋友或兄弟姐妹…… 哈利看见一个乳白色的身影在下面的门厅里飘然而过,他赶紧在喧闹声中扯足嗓子大喊起来。 “尼克!尼克!我有话对你说!” 他在拥挤的人流中拼命往下挤,终于到了楼梯脚下,格兰芬多塔楼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正站在那里等他。 “哈利!我亲爱的孩子!” 尼克用双手攥住哈利的两只手,哈利立刻觉得双手像是插进了冰水里。 “尼克,你一定得帮帮我。拉文克劳塔楼的幽灵是谁?” 差点没头的尼克显得又吃惊又有点儿生气。 “是格雷女士,这还用问。但如果你需要幽灵为你服务——?” “必须是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让我看看……” 尼克东张张西望望,在人头攒动的学生中间寻找,他的脑袋在轮状皱领上微微摇晃着。 “她在那儿,哈利,那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 哈利循着尼克透明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幽灵。她发现哈利在看她,惊讶地扬起眉毛,然后转身飘然穿墙而去。 哈利追了过去,冲进墙对面那道走廊的门,看见她在通道尽头,仍然幽幽地越飘越远。 “喂——等等——回来!” 她总算停了下来,悬在离地几英寸高的地方。哈利猜想她长得很美,长发齐腰,长袍及地,但她同时又显得很傲慢,目中无人。待走近一些,哈利认出自己曾几次在走廊里碰见过这个幽灵,但一次也没跟她说过话。 “你是格雷女士?”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是拉文克劳塔楼的幽灵?” “不错。” 她的口气一点也不热情。 “求求你,我需要帮助。我需要你把失踪的冠冕的情况都告诉我。” 她的嘴唇扭曲成一个冷笑。 “恐怕,”她说着转身要离开,“我帮不了你。” “等等!” 哈利并没打算叫嚷,但愤怒和紧张几乎把他压垮了。幽灵在他面前盘旋,他着急地看看表:离午夜只有一刻钟了。 “事情很紧急,”哈利焦躁地说,“如果那个冠冕在霍格沃茨,我必须找到它,马上。” “你不是第一个垂涎冠冕的学生,”她轻蔑地说,“一代一代的学生都缠着我——” “这不是为了得到好分数!”哈利朝她嚷道,“是为了伏地魔——打败伏地魔——难道你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不会脸红,但透明的面颊似乎变得不那么透明了,回答时声音里透着激动:“我当然——你怎么敢说——?” “那就快帮助我吧!” 她不像刚才那么镇静了。 “这——这问题不是——”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母亲的冠冕——” “你母亲的?” 她似乎对自己感到很恼火。 “我活着的时候,”她生硬地说,“是海莲娜·拉文克劳。” “你是她的女儿?那你肯定知道冠冕的下落!” “虽然冠冕赐予人智慧,”她说,显然想使自己重新镇静下来,“但我怀疑它不会帮助你打败那个自称是黑——”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感兴趣的不是自己戴它!”哈利激烈地说,“没时间解释了——如果你关心霍格沃茨,如果你希望看到伏地魔完蛋,就必须把你知道的关于冠冕的事情都告诉我!” 她还是不动声色,在空中飘飘荡荡,低头望着哈利。一种绝望的情绪把哈利淹没了。她如果知道一些情况,肯定早就告诉弗立维或邓布利多了,他们想必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哈利摇了摇头,正转身要走,她却低声说话了。 “我从我母亲那里偷走了冠冕。” “你——你做了什么?” “我偷了冠冕,”海莲娜·拉文克劳又轻声说了一遍,“我想让自己比母亲更聪明,更有名望。我带着冠冕逃走了。” 哈利不知道自己怎么赢得了她的信任,他没有问,只是仔细地听她往下说:“他们说,我母亲始终没有承认冠冕不见了,她一直假装冠冕还在。她甚至对霍格沃茨的另外几个创办人也隐瞒了她的损失,隐瞒了我可怕的背叛。 “后来我母亲病了——病得很重。虽然我做了不孝不义的事,她仍然迫切地想再见我一面。她派了一个男人来找我,那人爱了我很久,但我拒绝了他。我母亲知道那人不找到我是不肯罢休的。” 哈利等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把脑袋往后一仰。 “他找到了我藏身的森林。我不肯跟他回去,他就暴怒起来。巴罗一向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恨我拒绝了他,嫉妒我的自由,就把我给刺死了。” “巴罗?你是说——?” “血人巴罗,是的,”格雷女士说着撩起斗篷,露出雪白的胸脯上一道黑色的伤口,“他醒过神来后,痛悔莫及,拿起他索取了我性命的武器,自杀了。这么多世纪过去了,他为了悔罪,至今还戴着镣铐……他是活该。”她愤愤地加了一句。 “那么……那么冠冕呢?” “当时我听见巴罗在森林里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就把它藏了起来,后来一直留在那里。藏在一棵空心树里。” “一棵空心树?”哈利追问道,“什么树?在哪儿?” “在阿尔巴尼亚的一座森林里。一个荒凉的地方,我以为我母亲鞭长莫及。” “阿尔巴尼亚,”哈利重复道,奇迹般地从一片混乱中理清了思绪,他现在明白她为什么把没有告诉邓布利多和弗立维的事情告诉他了,“你已经跟人讲过这个故事,对吗?跟另一个学生?” 她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我不知道……他……很会讨人喜欢。他似乎……似乎善解人意……有同情心……” 没错,哈利想,海莲娜·拉文克劳想要霸占她无权获得的财宝的欲望,汤姆·里德尔当然能够理解。 “唉,被里德尔花言巧语骗去东西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哈利嘟囔道,“需要的时候,他可以使自己变得很迷人……” 这么说,伏地魔从格雷女士那里套出了失踪的冠冕的下落。他去了那座遥远的森林,把藏着的冠冕取了回来,大概就在他离开霍格沃茨不久,还没有开始在博金-博克商店工作。 多年以后,当伏地魔需要一个地方潜伏下来,不受打扰地度过漫长的十年时,那些荒凉偏僻的阿尔巴尼亚森林不正是他理想的避难所吗? 可是,冠冕一旦成为他宝贵的魂器,就不会留在那棵卑微的树里了……不,冠冕已被秘密送回它真正的家,伏地魔肯定把它放在了那里—— “——他来申请工作的那天夜里!”哈利终于理清了思路。 “你说什么?” “他来请求邓布利多让他教书的那天晚上,把冠冕藏在了城堡里!”哈利说,把想法大声说出来使推理变得更清晰了,“他上楼或下楼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去时,肯定顺路把冠冕藏了起来!但他仍然想争取到那份工作——那样他就有机会把格兰芬多的宝剑也偷到手了——谢谢你,太感谢了!” 哈利转身离去,只留下幽灵飘飘悠悠地浮荡在那里,一脸迷惑。哈利转弯返回门厅时看了看表:离午夜还差五分钟了,他虽然弄清了最后一个魂器是什么,但它究竟藏在哪里,他仍然一无所知…… 多少代学生都没能找到冠冕,这就说明它不在拉文克劳塔楼里——但不在那里,又在哪里呢?汤姆·里德尔在霍格沃茨城堡里找到了怎样的秘密场所,并且相信那个地方永远不为人知呢? 哈利一边拼命思索,一边又拐过一个弯,但他在新的走廊里没走几步,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左边的窗户突然爆开。他赶紧跳到一边,一个庞然大物从窗户外飞了进来,撞在对面的墙上。紧接着又见一个毛茸茸的大东西从这庞然大物身上挣脱出来,低声吠叫着朝哈利扑来。 “海格!”哈利大吼一声,拼命摆脱猎狗牙牙的殷勤,胡子拉碴的庞然大物费力地站了起来,“怎么——?” “哈利,你在这儿!你在这儿!” 海格弯下腰匆匆抱了一下哈利,几乎勒断了他的肋骨,然后又跑回打碎的窗户前。 “好孩子,格洛普!”他对着窗户上的窟窿喊道,“待会儿见,乖孩子!” 在海格身后漆黑的夜色中,哈利看见远处突然射出几道强光,又听见一声古怪的、哀恸的尖叫。他低头看了看表:正是午夜。战斗开始了。 “天哪,哈利,”海格喘着气说,“这就来了,是不?开战了?” “海格,你从哪儿来的?” “我们在上面山洞里听见了神秘人的声音,”海格神色严峻地说,“那声音传得真远,是不?‘午夜之前你们必须把波特交出来。’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来,牙牙。所以我们就来参战了,我和格洛普还有牙牙。格洛普驮着我和牙牙,从森林里突破了学校的边界。我叫他在城堡里把我放下来,结果他就把我从窗口塞了进来,真有他的!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可——罗恩和赫敏呢?” “嘿,”哈利说,“可真让你问着了。走吧。” 他们一起在走廊上匆匆往前走,牙牙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哈利听见四下的走廊里响声杂沓:奔跑声,喊叫声。他透过窗户看见漆黑的操场上闪烁着一道道强光。 “我们去哪儿?”海格气喘吁吁地问,他脚步沉重地跟着哈利,震得地板都在颤抖。 “我也不知道。”哈利说着,又盲目地拐了个弯,“但罗恩和赫敏肯定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前面的通道上已经躺着战场上的第一批伤亡者:平时看守教师办公室入口的两个石兽已被从另一扇破窗户射进来的恶咒击中,变得四分五裂,残片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蠕动着。哈利从一个与身体分家的脑袋上一跃而过时,它虚弱地呻吟道:“哦,别管我……就让我躺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那张丑陋的石脸使哈利突然想起了谢诺菲留斯家那尊罗伊纳·拉文克劳的大理石半身像,戴着那个可笑的头饰——接着又想起拉文克劳塔楼里的那尊塑像,白色的鬈发上戴着石头冠冕…… 跑到通道尽头时,他又想起第三尊石像:一个丑陋的老男巫,哈利亲手给他脑袋上戴了一个旧发套和一个破烂的冠冕。哈利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就像受了火焰威士忌的刺激,差点跌倒在地。 他终于知道了,知道魂器在什么地方等着他…… 汤姆·里德尔一向独来独往,不相信任何人,他是那么傲慢,大概以为他——只有他一个人——了解霍格沃茨城堡里隐藏的最深的秘密。邓布利多和弗立维这些模范学生无疑从不涉足那个特殊的场所,然而哈利,在校时曾经去过常人没去过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个唯独他和伏地魔知道而邓布利多从未发现的秘密—— 斯普劳特教授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她脚步重重地走了过去,后面跟着纳威和六七个其他同学,都戴着耳套,手里拎着像是大型的盆栽植物。 “曼德拉草!”纳威一边跑,一边扭头对哈利喊道,“准备把它们抛出墙去——让他们尝尝滋味!” 现在哈利知道该往哪儿去了。他撒腿就跑,海格和牙牙跟在后面。他们经过一幅又一幅肖像,画中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跑,那些戴轮状皱领、穿马裤、套铠甲、披斗篷的男女巫师,乱纷纷地挤进别人的像框,大声通报着城堡别处的消息。他们跑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时,整个城堡都在颤抖,一只巨大的花瓶突然爆裂,从底座炸碎了,于是哈利知道此刻控制城堡的是另一种魔法,比教师和凤凰社成员的咒语要邪恶得多。 “没关系,牙牙——没关系!”海格大声喊道,可是破碎的瓷片像榴霰弹一样在空中飞溅,吓得大猎狗惊慌逃窜。海格嗵嗵嗵地跑去追它,留下了哈利一个人。 他举着魔杖,稳住脚步穿过一条条颤抖的通道,一个肖像中人——小个子骑士卡多根爵士,陪在他身旁从一幅肖像冲进另一幅肖像,大声喊着一些鼓励的话,一直跑了整整一条走廊。他的铠甲铿锵作响,那匹肥胖的小矮马小跑着跟在后面。 “吹牛大王、混蛋、流氓、无赖,把他们赶出去,哈利·波特,把他们打退!” 哈利快速拐过一个弯,发现弗雷德和一小伙学生,包括李·乔丹和汉娜·艾博,站在另一个空底座旁边,那上面的雕像原来掩藏着一个秘密通道。这些人都拿着魔杖,聚在隐蔽的洞口倾听动静。 “这个夜晚真过瘾!”弗雷德喊道。城堡又震颤起来,哈利既兴奋又害怕地冲了过去。他在另一条走廊里奔跑时,到处都是猫头鹰在飞,洛丽丝夫人嘶嘶叫着用爪子去拍打,无疑是想把它们赶回合适的地方…… “波特!”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挡在了前面的走廊上,手里举着魔杖。 “几百个孩子闹纷纷地穿过我的酒吧,波特!” “我知道,我们在疏散,”哈利说,“伏地魔——” “——在进攻,因为他们没有把你交出去,我知道。”阿不福思说,“我不是聋子,整个霍格莫德村都听见了他的话。难道你们谁都没想到留下几个斯莱特林当人质吗?刚才被安全疏散的就有食死徒的孩子。把他们留在这里岂不更高明一些?” “那也挡不住伏地魔,”哈利说,“而且你哥哥绝不会这么做。” 阿不福思不满地嘟囔着,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你哥哥绝不会这么做……没错,正是这样,哈利一边想一边继续往前跑。邓布利多维护了斯内普那么长时间,他绝不会把学生扣作人质…… 他脚步打滑地拐过最后一个弯,顿时既放心又恼火地喊了起来。他看见他们了,罗恩和赫敏,两人怀里都抱着又大又弯、黄乎乎、脏兮兮的东西,罗恩胳膊底下还夹着一把扫帚。 “你们俩到底上哪儿去了?”哈利喊道。 “密室。”罗恩说。 “密——什么?”哈利说着,在他们面前摇摇晃晃地刹住脚步。 “是罗恩,都是罗恩的主意!”赫敏激动得气喘吁吁,“真是绝妙,不是吗?你走了以后,我就对罗恩说,即使找到了另一个魂器,又怎么毁掉它呢?那个金杯还没能毁掉呢!于是他就想起来了!蛇怪!” “什么——?” “除掉魂器的东西。”罗恩简单地说。 哈利的目光落在罗恩和赫敏怀里抱的那些东西上,才发现是从一个死去的蛇怪身上掰下来的弯曲的巨牙。 “你们怎么进去的呢?”哈利把目光从蛇怪挪到罗恩身上,问道,“需要说蛇佬腔呀!” “他说了!”赫敏小声说,“说给他听听,罗恩!” 罗恩发出一种难听的、窒息般的嘶嘶声。 “你打开挂坠盒时就这么说的,”他带点歉意地对哈利说,“我试了几次才说对,不过,”他谦虚地耸了耸肩,“我们总算进去了。” “他真神!”赫敏说,“太神了!” “所以……”哈利努力跟上他们的思路,“所以……” “所以我们又干掉了一个魂器,”罗恩说着,从外衣里掏出赫奇帕奇金杯的残片,“是赫敏刺的,觉得应该由她来,她还没享受过这份乐趣呢。” “你太有才了!”哈利喊道。 “没什么,”罗恩说,不过看上去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你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他们的头顶上突然响起爆炸声。三人抬头看去,灰尘从天花板上纷纷撒落,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喊叫。 “我知道冠冕是什么样子了,也知道它在哪儿。”哈利快速地说,“他把它藏在了我藏那本旧魔药课本的地方,好多世纪的人都把东西藏在那儿。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找到。走吧。” 墙壁又在颤抖,哈利领着两个同伴穿过隐蔽的入口,下楼来到有求必应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三个女人:金妮、唐克斯和一位头戴一顶虫蛀的帽子的老女巫,哈利一眼认出是纳威的奶奶。 “啊,波特,”她脆嘣嘣地说,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你可以跟我们说说情况了。” “大家都好吗?”金妮和唐克斯同时问道。 “据我们所知还行,”哈利说,“通往猪头酒吧的通道里还有人吗?” 哈利知道,如果还有人在有求必应屋里面,它就不能变形。 “我是最后一个过来的,”隆巴顿夫人说,“我把它封上了。我想,现在阿不福思已经离开酒吧,再让通道敞着就不妥当了。你看见我孙子了吗?” “他在战斗呢。”哈利说。 “那是当然,”老太太自豪地说,“请原谅,我得去帮他。”说着,她以惊人的速度奔向了石阶。 哈利看着唐克斯。 “你不是在你母亲家里陪着小泰迪吗?” “我受不了蒙在鼓里的滋味——”唐克斯显得很痛苦,“我母亲会照顾他的——你看见莱姆斯了吗?” “他要领一支队伍去操场作战——” 唐克斯二话没说就跑了。 “金妮,”哈利说,“对不起,我们需要你也离开一下。就一会儿,然后你可以再进来。” 金妮似乎正巴不得离开她的庇护所呢。 “然后你可以再进来!”哈利看见金妮跟着唐克斯跑上石阶,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再进来!” “等等!”罗恩突然说道,“我们把谁给忘记了!” “谁?”赫敏问。 “家养小精灵,他们都在下面的厨房里,不是吗?” “你是说应该让他们参加战斗?”哈利问。 “不,”罗恩严肃地说,“我是说应该叫他们赶紧逃走。我们不想再出现更多的多比,对吗?不能要求他们为我们去死——” 哗啦啦,赫敏怀里的蛇怪牙齿纷纷落在地上。她奔向罗恩,一把搂紧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罗恩丢掉手里的蛇牙和扫帚,以火热的激情做出回应,把赫敏抱得双脚离地。 “这时间合适吗?”哈利底气不足地说,罗恩和赫敏却搂得更紧了,在那里相拥着微微摇晃,哈利提高了声音,“喂!这里正打仗呢!” 罗恩和赫敏猛地松开,但胳膊还搂着对方。 “我知道,伙计,”罗恩说,他的模样就像被一个游走球砸中了后脑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对吧?” “这事先放一放吧,魂器怎么办?”哈利大声说,“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先忍一忍,等我们找到冠冕再说?” “噢——好的——对不起——”罗恩说,然后赶紧和赫敏捡起蛇怪的牙齿,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 三个人回到楼上的走廊里,才发现就在刚才进入有求必应屋的几分钟内,城堡里的局势严重恶化:墙壁和天花板抖得更厉害了,空气里灰尘弥漫。哈利透过近旁的窗户看见一道道绿光和红光在城堡脚下很近的地方飞射,他知道食死徒肯定很快就要冲进来了。哈利往下望去,巨人格洛普漫无目的地走过,一边甩着一个像是从房顶上拽下来的石兽,一边不高兴地吼叫着。 “但愿他能踩倒几个人!”罗恩说,旁边又传来几声惨叫。 “只要不是我们自己人就行!”一个声音说,哈利一扭头,看见金妮和唐克斯都已拔出魔杖,站在旁边缺了几块玻璃的窗户前。就在他注视她们的当儿,金妮朝下面一群搏斗的人中发了个恶咒,打得很准。 “好姑娘!”尘土中一个身影朝他们跑过来吼道,哈利又看见了阿不福思,他灰色的头发四下飘舞,领着一小群学生匆匆而过,“看样子他们要攻破北面的墙垛,他们也带了巨人!” “你看见莱姆斯了吗?”唐克斯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 “刚才他在和多洛霍夫决斗,”阿不福思喊道,“后来就没看见他了!” “唐克斯,”金妮说,“唐克斯,我相信他没事的——” 可是唐克斯已经在飞扬的尘土中跑去追赶阿不福思了。 金妮无奈地转过身,看着哈利、罗恩和赫敏。 “他们不会有事的,”哈利说,但也知道这句话空洞无力,“金妮,我们过一会儿就回来,你要远离危险,注意安全——走吧!”他对罗恩、赫敏说,三个人跑回那面墙,墙后面就是有求必应屋,正等着执行进入者的吩咐。 我需要那个藏东西的地方,哈利在脑海里恳求道,当他们第三次跑过时,门出现了。 他们刚跨过门槛,把门关上,战斗的喧闹声就听不见了,四下里一片寂静。这地方有教堂那么大,周围的景物看着像一座城市,那些林立的高墙,是由成千上万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学生所藏的东西组成的。 “他从来不知道别人也能进来?”罗恩说,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他以为只有他能进来,”哈利说,“也该他倒霉,我那时碰巧要藏东西……这边走,”他又说,“我想就在这里……” 他经过巨怪标本,又经过德拉科·马尔福去年试图修理、结果却很悲惨的那个消失柜,然后他迟疑了,打量着垃圾堆之间的通道,不记得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冠冕飞来。”赫敏焦急地大喊一声,可是并没有东西朝他们飞来。这房间似乎也像古灵阁的地下金库一样,不肯轻易把它收藏的东西交出来。 “我们分头寻找吧,”哈利对两个同伴说,“找到一个戴发套和头冠的老头儿的半身石像!它放在一个大柜子上,肯定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他们顺着邻近的几条通道迅速跑开。哈利听见两个同伴的脚步声在高高耸立的垃圾堆间回响,瓶子、帽子、箱子、椅子、书本、武器、扫帚、球棒…… “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哈利喃喃自语,“就在……就在……” 他在迷宫里越走越深,寻找着上次进这个房间看见过的东西,耳边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突然,他的灵魂似乎颤抖起来:有了,就在前面。那个表面起泡的旧柜子,他曾把那本旧魔药课本藏在了里面,而在柜子的顶上,正是那个布满麻点的男巫半身像,头上戴着灰扑扑的旧发套,还有一个古旧褪色的王冠一样的东西。 虽然还差十来步,哈利已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突然他身后有个声音说道:“站住,波特。” 哈利脚下打着滑停了下来,转身一看,克拉布和高尔并肩站在他身后,都用魔杖指着他。在两张讥讽的面孔之间狭小的空当里,他看见了德拉科·马尔福。 “你拿的是我的魔杖,波特。”马尔福说,他自己手里的魔杖从克拉布和高尔之间的空隙里指着哈利。 “已经不是了,”哈利喘着气说,一边攥紧手里的山楂木魔杖,“谁赢的归谁,马尔福。谁把自己的魔杖借给了你?” “我母亲。”德拉科说。 哈利笑了起来,其实这情形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他已经听不见罗恩和赫敏的声音,他们大概跑到远处去寻找冠冕了。 “你们三个怎么没跟伏地魔在一起?”哈利问。 “我们想得到奖赏。”克拉布说,对于这么一个大块头来说,他的声音低得令人吃惊。哈利以前几乎没有听他说过话。克拉布像个将要得到一大袋糖果的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我们留下来了,波特。我们决定不走了,决定把你带去见他。” “想得真妙。”哈利假装夸奖他。他简直不敢相信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将要使他功亏一篑。他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魂器就在那里,歪戴在半身像的脑袋上。只要开战前他能用手把它抓住……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问,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去年一年我几乎都住在藏宝屋里,”马尔福用尖利的声音说,“我知道怎么进来。” “我们刚才就躲在外面的走廊里,”高尔嘟嘟囔囔地说,“我们现在会施幻身咒啦!结果,”他绽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你突然在我们面前冒了出来,说要找一个冠帽!什么是冠帽?” “哈利?”罗恩的声音突然从哈利右侧墙的另一边传来,“你在跟人说话吗?” 说时迟那时快,克拉布突然用魔杖一指那堆五十英尺高的垃圾墙——都是破旧的家具、箱子、课本、校袍,以及无法辨认的其他杂物,大喊一声:“应声落地!” 垃圾墙开始摇晃,然后倒塌在罗恩所在的隔壁通道里。 “罗恩!”哈利喊道,赫敏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尖叫,摇摆不定的垃圾墙的另一边有数不清的东西稀里哗啦落到地上。哈利用魔杖指着墙大叫:“咒立停!”垃圾墙不再摇晃了。 “别!”克拉布还想再念一遍那个咒语,马尔福大喊一声拽住他的胳膊,“如果你把这屋子毁了,那个什么冠冕就会被埋掉!” “那有什么关系?”克拉布说着,使劲挣脱了马尔福,“黑魔王要的是波特,谁在乎一个破帽子?” “波特到这儿来是为了找它,”马尔福勉强掩饰着对头脑迟钝的同伙的不耐烦,说道,“那肯定意味着——” “‘肯定意味着’?”克拉布带着不加掩饰的凶狠转向马尔福,“谁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再也不听你发号施令了,德拉科。你和你爹都完蛋了。” “哈利?”罗恩又在垃圾墙的另一边喊道,“怎么回事?” “哈利?”克拉布学着他的腔调说,“怎么回事——不,波特!钻心剜骨!” 哈利已经冲过去拿那头冠,克拉布的咒语没有击中他,却击中了石像。石像立刻飞到空中,冠冕被抛了起来,然后随着石像落在一大堆杂物里,看不见了。 “住手!”马尔福冲克拉布大喊,声音在巨大的房间里回响,“黑魔王想要抓活的——”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要他的命!”克拉布嚷道,使劲挣脱马尔福拉着他的胳膊,“要是能把他干掉也好,反正黑魔王是要他死,有什么两样——?” 一道耀眼的红光从哈利身旁几寸的地方射过:是赫敏在他身后的拐弯处跑来,冲着克拉布的脑袋发了个昏迷咒。马尔福赶紧把克拉布拉到一边,咒语没有击中。 “是那个泥巴种!阿瓦达索命!” 哈利看见赫敏倒地躲闪。克拉布竟然起了杀心,哈利的怒火腾地冒起来,脑子里忘记了一切。他朝克拉布发了个昏迷咒,克拉布赶紧闪身躲避,把马尔福手里的魔杖撞掉了。魔杖滚到堆积如山的旧家具和破箱子下面不见了。 “别杀死他!别杀死他!”马尔福朝同时瞄准哈利的克拉布和高尔嚷道,他们俩略一迟疑,这对哈利来说已经够了。 “除你武器!” 高尔的魔杖从手里飞了出去,消失在他身旁的杂物堆里,高尔傻乎乎地原地跳了跳,想把魔杖抢回来。马尔福蹿起来躲过赫敏的第二个昏迷咒,罗恩突然出现在通道尽头,对准克拉布发了个全身束缚咒,但偏了一点没有击中。 克拉布迅速转身,又叫了一声:“阿瓦达索命!”罗恩纵身一跳,躲过了那道绿光。赫敏冲上前,边跑边用昏迷咒击中了高尔,没有魔杖的马尔福缩在一个三条腿的大衣柜后面。 “它就在这里!”哈利指着旧头冠落入的那堆垃圾对赫敏喊道,“把它找出来,我去帮罗——” “哈利!”赫敏大叫一声。 哈利身后突然传来滚动、奔涌的声音,刹那间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转身看见罗恩和克拉布顺着通道没命地奔了过来。 “喜欢烫的吧,废物?”克拉布边跑边吼。 但是克拉布似乎无法控制他所做的事情。熊熊的烈焰追着他们,吞噬着垃圾墙的边缘,火舌所到之处都变成了灰烬。 “清水如泉!”哈利大叫,但是杖尖喷出的水柱立刻在空气中蒸发了。 “快跑!” 马尔福抓住被击昏的高尔,拖着他一起逃去,神色惊慌的克拉布跑在最前面。哈利、罗恩和赫敏跟着他飞奔,大火追在他们身后。这不是一般的火,克拉布施了一个哈利不知道的魔咒。他们拐了个弯,火立刻追了上来,就好像这些火焰是有生命有感觉的,决意要把他们烧死。这时候,火焰开始变形,变成一大群由火组成的野兽:火蜥蜴、客迈拉和火龙,它们腾起来,落下去,又腾起来,多少个世纪积累的破烂垃圾被抛在空中,掉进它们长着獠牙的嘴里,落在它们长着利爪的脚上,最后被地狱般的烈火吞没了。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不见了,哈利、罗恩和赫敏突然停下脚步:那些火兽把他们围在中间,越逼越近,爪子、触角和尾巴在啪啪甩动,热浪像墙壁一样围住他们。 “怎么办?”赫敏在火焰震耳欲聋的怒吼中尖叫着问,“怎么办哪?” “给!” 哈利从最近的垃圾堆上抓过两把看着很沉重的扫帚,扔了一把给罗恩。罗恩拉过赫敏坐在他身后,哈利骑上第二把扫帚,用脚使劲踢了几下地面,飞到空中,离一只张嘴要咬他们的喷火巨鸟的利喙只差几英尺。浓烟和热浪令人窒息,在他们下面,邪恶的大火吞噬着多少代被追查的学生的非法物品,吞噬着千百个违禁试验的罪恶成果,吞噬着数不清的人藏在这个房间里的秘密。哈利四处都看不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的影子。他在那些贪婪凶恶的火兽上方尽量飞得很低,寻找他们,但是除了火看不见别的:这样的死法太惨了……他绝不希望…… “哈利,我们出去吧,我们出去吧!”罗恩吼道,但是在黑黑的浓烟中根本看不见门在哪里。 就在这时,在可怕的混乱中,在吞噬一切的火焰的轰鸣中,哈利听见了一个人微弱的惨叫声。 “太——太——危险了——!”罗恩嚷道,可是哈利还在空中盘旋。浓烟弥漫中,他的眼镜多少对眼睛起了些保护作用。他掠过下面熊熊的火阵,寻找生命的迹象,寻找没被烧成焦炭的一只胳膊、一张脸…… 他看见了:马尔福搂住不省人事的高尔,在烧焦的桌子堆成的摇摇欲坠的高塔上。哈利俯冲下去。马尔福看见他过来,赶紧举起一只胳膊,但哈利刚一抓住就知道没有用:高尔太重,马尔福的手上都是汗,立刻就从哈利手中滑脱了—— “如果我们被他们拖死,我就杀了你,哈利!”罗恩的声音吼道。就在一个巨大的喷火客迈拉扑过来时,他和赫敏把高尔拖到了他们的扫帚上,然后打着转儿、起伏不定地再次飞到空中,与此同时,马尔福爬到了哈利身后。 “门,往门那儿飞,门!”马尔福在哈利的耳边叫道。哈利加快速度,跟着罗恩、赫敏和高尔穿过令人窒息的滚滚黑烟。在他们周围,最后几件没被烈焰烧毁的东西,被邪恶的火中怪兽们欢庆地抛向了空中:杯子、盾牌、一串闪亮的项链,还有一个古旧而褪色的王冠——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门在那边!”马尔福尖叫道,但是哈利突然一个急转弯,俯冲下去。闪闪发光的冠冕似乎在以慢动作降落,翻转着,慢慢地落向一条正张着大口的巨蛇嘴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哈利得手了,用手腕套住了它—— 巨蛇朝他扑来,哈利又一转身飞向空中,朝着他祈祷有门开着的地方飞去。罗恩、赫敏和高尔不见了,马尔福一边尖叫,一边紧紧抓住哈利,把哈利抓得生疼。接着,哈利在浓烟中看见墙上有一块长方形的东西,便调整扫帚对准它冲去。片刻之后,新鲜的空气灌进了他的肺里,他们撞在了外面走廊的墙上。 马尔福从扫帚上摔了下去,脸朝下趴在地上,喘气,咳嗽,连连干呕。哈利翻了个身坐起来:有求必应屋的门消失了,罗恩和赫敏坐在地板上高尔的身边喘着粗气,高尔仍然神志不清。 “克——克拉布,”马尔福刚能说话,就哽噎着说,“克——克拉布……” “他死了。”罗恩毫不客气地说。 沉默,只听见喘气和咳嗽声。接着一连串砰砰的巨响,震得整个城堡都在颤抖,一支由透明的人影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骑着马飞奔而过,他们的脑袋夹在胳膊底下,还在杀气腾腾地呐喊着。无头猎手队经过后,哈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量着四周:战斗还在进行。除了刚才那些撤退的幽灵,他还听到更多的人在喊叫。他的内心恐慌极了。 “金妮在哪儿?”他突然说道,“她刚才在这儿,她应该回到有求必应屋的。” “天哪,在那场大火之后,你以为那屋子还管用吗?”罗恩问,但他也站了起来,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左右张望,“我们分头找找——?” “不,”赫敏说着也站起身。马尔福和高尔还是无力地瘫在走廊的地板上,两人都没了魔杖。“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走吧——哈利,你胳膊上是什么?” “什么?噢,对了——” 他把冠冕从手腕上褪下来举在手里。冠冕还是滚烫的,上面沾满黑色的烟灰,但他仔细看时,勉强辨认出了上面刻着的细小的文字: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一种血一般的、乌黑黏稠的东西,似乎正从冠冕里渗透出来。突然,哈利感到冠冕在剧烈地振动,然后在他手里裂成了碎片。它裂开时,哈利隐约听见了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痛苦的惨叫,不是从城堡或操场传来,而是从他手指间那个刚刚碎裂的东西里发出来的。 “肯定是厉火!”赫敏眼睛盯着那些碎片,带着哭腔说。 “你说什么?” “厉火——邪恶的火——可以毁灭魂器的物质之一,但我一辈子也没胆量使用它,太危险了。克拉布怎么知道——?” “肯定是从卡罗兄妹那里学来的。”哈利神色严峻地说。 “真可惜,他没有专心听他们讲怎么把火熄灭。”罗恩说,他的头发跟赫敏的一样被烤焦了,脸上黑乎乎的,“要不是他一心想杀死我们,我倒会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呢。” “可是你想没想到?”赫敏小声说,“这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把那条蛇——”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尖叫声、呐喊声,还有分明的格斗声响彻了整个走廊。哈利环顾四周,心里不禁一沉:食死徒已经攻进了霍格沃茨。弗雷德和珀西后退着出现了,两人都在跟戴兜帽的蒙面大汉决斗。 哈利、罗恩和赫敏跑上前去相助,一道道强光射向四面八方,跟珀西格斗的那个人快速后退,他的兜帽滑落了,他们看见他高高的额头和杂色的头发。 “你好,部长!”珀西大喊一声,冲着辛克尼斯干脆利落地发了个恶咒。辛克尼斯丢掉魔杖,用手抓住长袍的胸口处,显然难受极了。“我说过我要辞职的吧?”珀西补充了一句。 “你在开玩笑,珀西!”弗雷德喊道,跟他搏斗的那个食死徒在三个昏迷咒的重击下瘫倒了。辛克尼斯倒在地上,全身冒出许多小钉子,好像正在变成一种海胆。弗雷德高兴地看着珀西。 “你真是在开玩笑,珀西……我好像很久没听你开玩笑了,自从你——” 空气突然爆炸了。他们刚才聚拢在一起,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珀西,还有他们脚边的两个食死徒,一个中了昏迷咒,一个中了变形咒。在危险似乎暂未来临的一瞬间,世界被撕裂了。哈利觉得自己飞到了空中,他只能死死地抓住那根细细的木棍——他唯一的武器,并用双臂护住脑袋。他听见了同伴们的大喊和惨叫,却无法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然后,世界渐渐化为疼痛和一片模糊:他半个身子都被废墟埋住了,走廊刚才遭到了可怕的袭击。寒冷的空气告诉他,城堡的一侧被炸飞了,面颊上热乎乎的、黏稠的感觉告诉他,他正在大量流血。接着,他听见一声令他揪心的惨叫,那叫声里所表达的痛苦,绝不是火焰或咒语能够引起的。哈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心头极度恐惧,比他这一天、这一辈子的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赫敏从废墟中挣扎着站起来,三个红头发的人聚在墙壁被炸飞的地方。哈利抓住赫敏的手,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过碎石头和碎木片。 “不——不——不!”有人在大喊,“不!弗雷德!不!” 珀西摇晃着他的弟弟,罗恩跪在他们身边,弗雷德的两只眼睛空洞地瞪着,脸上还留着最后的一丝笑容。 第200章霍格沃茨的战斗 大礼堂里那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黑蒙蒙的,闪烁着点点星光,下面的四张长桌旁坐着衣冠不整、头发蓬乱的学生,有的披着旅行斗篷,有的穿着晨衣。这里那里不时闪过校内那些幽灵的乳白色身影。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每双眼睛都盯着麦格教授,她正站在礼堂前高高的讲台上对大家讲话,身后站着留下来的教师们,包括银鬃马人费伦泽,还有赶来参加战斗的凤凰社成员。 “……疏散工作由费尔奇先生和庞弗雷女士负责监督。级长听到我的命令后,组织你们学院的学生,负责将他们井然有序地送到疏散地点。” 许多学生都是一副吓呆了的样子。不过,当哈利贴着墙根移动,在格兰芬多桌旁寻找罗恩和赫敏时,厄尼·麦克米兰从赫奇帕奇桌旁站起来大声喊道:“如果我们想留下来参加战斗呢?” 他的话赢得了一些人的喝彩。 “如果够年龄,可以留下。”麦格教授说。 “我们的东西呢?”拉文克劳桌旁的一位女生大声问道,“我们的箱子,还有猫头鹰呢?” “来不及收拾财物了,”麦格教授说,“最重要的是把你们从这里安全地转移出去。” “斯内普教授呢?”斯莱特林桌旁的一位女生喊了起来。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他逃跑了。”麦格教授说,格兰芬多、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桌旁爆发出一片欢呼。 哈利顺着格兰芬多的桌子往前走,仍在寻找罗恩和赫敏。他走动时,许多人朝他这边转过脸来,他身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我们已经在城堡周围布下防御,”麦格教授说,“但不可能守住很长时间,除非我们不断加固这种防御。因此,我要求你们必须迅速而沉着地行动,听级长的——” 突然,另一个声音响彻了大礼堂,把她的话淹没了。那声音高亢、冷酷、清晰,说不清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似乎是墙壁本身发出来的。这声音就像它曾经指挥过的蛇怪一样,仿佛也在那里沉睡了好几个世纪。 “我知道你们在准备抵抗。” 学生们中间发出尖叫,有些人搂作一团,惊恐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 “你们的努力是没有用的。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死你们。我对霍格沃茨的教师十分尊敬。我不想让巫师流血。” 大礼堂里一片寂静,这寂静压迫着人们的耳膜,这寂静如此巨大,大得似乎礼堂里都盛载不下。 “把哈利·波特交出来,”伏地魔的声音说,“你们谁也不会受伤。把哈利·波特交出来,我会让学校安然无恙。把哈利·波特交出来,你们会得到奖赏。 “我等到午夜。” 寂静再次把他们全部吞没了。每个人都转过脑袋,每双眼睛似乎都找到了哈利,千百道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使他动弹不得。然后,斯莱特林桌旁站起一个身影,哈利认出是潘西·帕金森,只见她举起颤抖的胳膊尖叫道:“他在那儿!波特在那儿!快把他抓住!” 哈利还没来得及说话,同学们已经采取行动。他面前的格兰芬多学生站了起来,不是面对哈利,而是面对斯莱特林。接着赫奇帕奇学生也纷纷起立,拉文克劳学生几乎在同时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们全都背对哈利,他们全都面朝潘西,哈利百感交集,既敬畏又感动。他看见魔杖从四面八方被抽了出来,有从斗篷底下,有从袖子里面。 “谢谢你,帕金森小姐,”麦格教授清楚而干脆地说,“你和费尔奇先生一起先离开礼堂。你们学院的其他同学也可以跟上。” 哈利听见了板凳的碰撞摩擦声,礼堂另一边的斯莱特林纷纷离开。 “拉文克劳,跟上!”麦格教授大声说。 四张桌子渐渐地空了。斯莱特林桌旁空无一人;而拉文克劳鱼贯而出时,一些年纪较大的同学坐着没动;赫奇帕奇留下来的就更多了;格兰芬多更是有一半的同学都待在座位上。麦格教授只好从讲台上下来,强行驱赶不到年龄的学生。 “绝对不行,克里维,快走!还有你,珀克斯!” 哈利匆匆走向坐在格兰芬多桌旁的韦斯莱一家。 “罗恩和赫敏呢?” “你还没有找到——?”韦斯莱先生很担忧地问。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金斯莱已经走到讲台上,向留下来的人发表讲话。 “到午夜只有半个小时了,我们需要迅速行动!霍格沃茨教师和凤凰社成员联合拟定了一个作战方案。弗立维、斯普劳特和麦格教授分别带领战斗队登上三个最高的塔楼——拉文克劳塔、天文塔和格兰芬多塔——那里视野开阔,位置有利,便于施魔法。莱姆斯,”他指指卢平,“亚瑟,”他指指坐在格兰芬多桌旁的韦斯莱先生,“和我带领队伍进入操场。我们需要有人组织把守进入学校的各个通道入口——” “听着像是我们的活儿。”弗雷德指指他自己和乔治大声说,金斯莱点头同意。 “好了,领队的到上面来,我们分一下队伍!” “波特,”麦格教授说着匆匆向他走来,这时同学们都朝讲台拥去,推推搡搡地抢位置,接受指令,“你不是要寻找什么东西吗?” “什么?噢,”哈利说,“噢,对了!” 他几乎忘记了魂器,几乎忘记了作战的目的是让他能够寻找魂器。罗恩和赫敏的离奇失踪暂时赶跑了他脑子里所有的其他念头。 “那就去吧,波特,快去吧!” “行——好的——” 他从大礼堂里跑了出去,感觉到后面有许多双眼睛在跟着他。门厅里仍然挤着正在疏散的学生。哈利被他们挟裹着上了大理石楼梯,到了顶上他立刻顺着一条空荡荡的走廊跑去。恐慌和紧张使他的思绪混乱不清。他试着平静下来,集中思想考虑怎么找到魂器,可是思想像关在玻璃罩里的黄蜂一样,疯狂地、漫无目的地嗡嗡乱飞。没有罗恩和赫敏在旁相助,他似乎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他放慢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中间停了下来,坐在一个塑像离开后留下的底座上,从脖子上的皮袋里掏出活点地图。他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罗恩和赫敏的名字,不过,它们可能藏在那片拥向有求必应屋的密密麻麻的小点当中了。他把地图收了起来,用两只手捂住脸,闭上眼睛,努力集中思绪…… 伏地魔认为我会去拉文克劳塔。 没错,这是一个可靠的事实,就从那里开始。伏地魔派阿莱克托·卡罗驻守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伏地魔担心哈利已经知道他的魂器跟那个学院有关。 可是,唯一能跟拉文克劳联系在一起的似乎只有失踪的冠冕……魂器怎么可能是冠冕呢?伏地魔是斯莱特林的学生,怎么可能找到拉文克劳多少代人都没见过的冠冕呢?会是谁告诉他上哪儿去寻找的呢?活着的人记忆中谁也没有见过那个冠冕呀。 活着的人记忆中…… 哈利用手捂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从底座上一跃而起,顺着原路往回跑,追逐他的最后一个希望。回到大理石楼梯时,成百上千的人朝有求必应屋进发的声音越来越响。级长们大声喊着指令,努力分辨自己学院的学生。哈利看见扎卡赖斯·史密斯为了抢到队伍前面而把一年级新生撞得东倒西歪。随处可见年纪较小的学生在哭鼻子,年纪较大的学生焦急地呼唤朋友或兄弟姐妹…… 哈利看见一个乳白色的身影在下面的门厅里飘然而过,他赶紧在喧闹声中扯足嗓子大喊起来。 “尼克!尼克!我有话对你说!” 他在拥挤的人流中拼命往下挤,终于到了楼梯脚下,格兰芬多塔楼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正站在那里等他。 “哈利!我亲爱的孩子!” 尼克用双手攥住哈利的两只手,哈利立刻觉得双手像是插进了冰水里。 “尼克,你一定得帮帮我。拉文克劳塔楼的幽灵是谁?” 差点没头的尼克显得又吃惊又有点儿生气。 “是格雷女士,这还用问。但如果你需要幽灵为你服务——?” “必须是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让我看看……” 尼克东张张西望望,在人头攒动的学生中间寻找,他的脑袋在轮状皱领上微微摇晃着。 “她在那儿,哈利,那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 哈利循着尼克透明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幽灵。她发现哈利在看她,惊讶地扬起眉毛,然后转身飘然穿墙而去。 哈利追了过去,冲进墙对面那道走廊的门,看见她在通道尽头,仍然幽幽地越飘越远。 “喂——等等——回来!” 她总算停了下来,悬在离地几英寸高的地方。哈利猜想她长得很美,长发齐腰,长袍及地,但她同时又显得很傲慢,目中无人。待走近一些,哈利认出自己曾几次在走廊里碰见过这个幽灵,但一次也没跟她说过话。 “你是格雷女士?”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是拉文克劳塔楼的幽灵?” “不错。” 她的口气一点也不热情。 “求求你,我需要帮助。我需要你把失踪的冠冕的情况都告诉我。” 她的嘴唇扭曲成一个冷笑。 “恐怕,”她说着转身要离开,“我帮不了你。” “等等!” 哈利并没打算叫嚷,但愤怒和紧张几乎把他压垮了。幽灵在他面前盘旋,他着急地看看表:离午夜只有一刻钟了。 “事情很紧急,”哈利焦躁地说,“如果那个冠冕在霍格沃茨,我必须找到它,马上。” “你不是第一个垂涎冠冕的学生,”她轻蔑地说,“一代一代的学生都缠着我——” “这不是为了得到好分数!”哈利朝她嚷道,“是为了伏地魔——打败伏地魔——难道你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不会脸红,但透明的面颊似乎变得不那么透明了,回答时声音里透着激动:“我当然——你怎么敢说——?” “那就快帮助我吧!” 她不像刚才那么镇静了。 “这——这问题不是——”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母亲的冠冕——” “你母亲的?” 她似乎对自己感到很恼火。 “我活着的时候,”她生硬地说,“是海莲娜·拉文克劳。” “你是她的女儿?那你肯定知道冠冕的下落!” “虽然冠冕赐予人智慧,”她说,显然想使自己重新镇静下来,“但我怀疑它不会帮助你打败那个自称是黑——”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感兴趣的不是自己戴它!”哈利激烈地说,“没时间解释了——如果你关心霍格沃茨,如果你希望看到伏地魔完蛋,就必须把你知道的关于冠冕的事情都告诉我!” 她还是不动声色,在空中飘飘荡荡,低头望着哈利。一种绝望的情绪把哈利淹没了。她如果知道一些情况,肯定早就告诉弗立维或邓布利多了,他们想必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哈利摇了摇头,正转身要走,她却低声说话了。 “我从我母亲那里偷走了冠冕。” “你——你做了什么?” “我偷了冠冕,”海莲娜·拉文克劳又轻声说了一遍,“我想让自己比母亲更聪明,更有名望。我带着冠冕逃走了。” 哈利不知道自己怎么赢得了她的信任,他没有问,只是仔细地听她往下说:“他们说,我母亲始终没有承认冠冕不见了,她一直假装冠冕还在。她甚至对霍格沃茨的另外几个创办人也隐瞒了她的损失,隐瞒了我可怕的背叛。” “后来我母亲病了——病得很重。虽然我做了不孝不义的事,她仍然迫切地想再见我一面。她派了一个男人来找我,那人爱了我很久,但我拒绝了他。我母亲知道那人不找到我是不肯罢休的。” 哈利等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把脑袋往后一仰。 “他找到了我藏身的森林。我不肯跟他回去,他就暴怒起来。巴罗一向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恨我拒绝了他,嫉妒我的自由,就把我给刺死了。” “巴罗?你是说——?” “血人巴罗,是的,”格雷女士说着撩起斗篷,露出雪白的胸脯上一道黑色的伤口,“他醒过神来后,痛悔莫及,拿起他索取了我性命的武器,自杀了。这么多世纪过去了,他为了悔罪,至今还戴着镣铐……他是活该。”她愤愤地加了一句。 “那么……那么冠冕呢?” “当时我听见巴罗在森林里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就把它藏了起来,后来一直留在那里。藏在一棵空心树里。” “一棵空心树?”哈利追问道,“什么树?在哪儿?” “在阿尔巴尼亚的一座森林里。一个荒凉的地方,我以为我母亲鞭长莫及。” “阿尔巴尼亚,”哈利重复道,奇迹般地从一片混乱中理清了思绪,他现在明白她为什么把没有告诉邓布利多和弗立维的事情告诉他了,“你已经跟人讲过这个故事,对吗?跟另一个学生?” 她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我不知道……他……很会讨人喜欢。他似乎……似乎善解人意……有同情心……” 没错,哈利想,海莲娜·拉文克劳想要霸占她无权获得的财宝的欲望,汤姆·里德尔当然能够理解。 “唉,被里德尔花言巧语骗去东西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哈利嘟囔道,“需要的时候,他可以使自己变得很迷人……” 这么说,伏地魔从格雷女士那里套出了失踪的冠冕的下落。他去了那座遥远的森林,把藏着的冠冕取了回来,大概就在他离开霍格沃茨不久,还没有开始在博金-博克商店工作。 多年以后,当伏地魔需要一个地方潜伏下来,不受打扰地度过漫长的十年时,那些荒凉偏僻的阿尔巴尼亚森林不正是他理想的避难所吗? 可是,冠冕一旦成为他宝贵的魂器,就不会留在那棵卑微的树里了……不,冠冕已被秘密送回它真正的家,伏地魔肯定把它放在了那里—— “——他来申请工作的那天夜里!”哈利终于理清了思路。 “你说什么?” “他来请求邓布利多让他教书的那天晚上,把冠冕藏在了城堡里!”哈利说,把想法大声说出来使推理变得更清晰了,“他上楼或下楼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去时,肯定顺路把冠冕藏了起来!但他仍然想争取到那份工作——那样他就有机会把格兰芬多的宝剑也偷到手了——谢谢你,太感谢了!” 哈利转身离去,只留下幽灵飘飘悠悠地浮荡在那里,一脸迷惑。哈利转弯返回门厅时看了看表:离午夜还差五分钟了,他虽然弄清了最后一个魂器是什么,但它究竟藏在哪里,他仍然一无所知…… 多少代学生都没能找到冠冕,这就说明它不在拉文克劳塔楼里——但不在那里,又在哪里呢?汤姆·里德尔在霍格沃茨城堡里找到了怎样的秘密场所,并且相信那个地方永远不为人知呢? 哈利一边拼命思索,一边又拐过一个弯,但他在新的走廊里没走几步,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左边的窗户突然爆开。他赶紧跳到一边,一个庞然大物从窗户外飞了进来,撞在对面的墙上。紧接着又见一个毛茸茸的大东西从这庞然大物身上挣脱出来,低声吠叫着朝哈利扑来。 “海格!”哈利大吼一声,拼命摆脱猎狗牙牙的殷勤,胡子拉碴的庞然大物费力地站了起来,“怎么——?” “哈利,你在这儿!你在这儿!” 海格弯下腰匆匆抱了一下哈利,几乎勒断了他的肋骨,然后又跑回打碎的窗户前。 “好孩子,格洛普!”他对着窗户上的窟窿喊道,“待会儿见,乖孩子!” 在海格身后漆黑的夜色中,哈利看见远处突然射出几道强光,又听见一声古怪的、哀恸的尖叫。他低头看了看表:正是午夜。战斗开始了。 “天哪,哈利,”海格喘着气说,“这就来了,是不?开战了?” “海格,你从哪儿来的?” “我们在上面山洞里听见了神秘人的声音,”海格神色严峻地说,“那声音传得真远,是不?‘午夜之前你们必须把波特交出来。’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来,牙牙。所以我们就来参战了,我和格洛普还有牙牙。格洛普驮着我和牙牙,从森林里突破了学校的边界。我叫他在城堡里把我放下来,结果他就把我从窗口塞了进来,真有他的!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可——罗恩和赫敏呢?” “嘿,”哈利说,“可真让你问着了。走吧。” 他们一起在走廊上匆匆往前走,牙牙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哈利听见四下的走廊里响声杂沓:奔跑声,喊叫声。他透过窗户看见漆黑的操场上闪烁着一道道强光。 “我们去哪儿?”海格气喘吁吁地问,他脚步沉重地跟着哈利,震得地板都在颤抖。 “我也不知道。”哈利说着,又盲目地拐了个弯,“但罗恩和赫敏肯定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前面的通道上已经躺着战场上的第一批伤亡者:平时看守教师办公室入口的两个石兽已被从另一扇破窗户射进来的恶咒击中,变得四分五裂,残片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蠕动着。哈利从一个与身体分家的脑袋上一跃而过时,它虚弱地呻吟道:“哦,别管我……就让我躺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那张丑陋的石脸使哈利突然想起了谢诺菲留斯家那尊罗伊纳·拉文克劳的大理石半身像,戴着那个可笑的头饰——接着又想起拉文克劳塔楼里的那尊塑像,白色的鬈发上戴着石头冠冕…… 跑到通道尽头时,他又想起第三尊石像:一个丑陋的老男巫,哈利亲手给他脑袋上戴了一个旧发套和一个破烂的冠冕。哈利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就像受了火焰威士忌的刺激,差点跌倒在地。 他终于知道了,知道魂器在什么地方等着他…… 汤姆·里德尔一向独来独往,不相信任何人,他是那么傲慢,大概以为他——只有他一个人——了解霍格沃茨城堡里隐藏的最深的秘密。邓布利多和弗立维这些模范学生无疑从不涉足那个特殊的场所,然而哈利,在校时曾经去过常人没去过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个唯独他和伏地魔知道而邓布利多从未发现的秘密—— 斯普劳特教授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她脚步重重地走了过去,后面跟着纳威和六七个其他同学,都戴着耳套,手里拎着像是大型的盆栽植物。 “曼德拉草!”纳威一边跑,一边扭头对哈利喊道,“准备把它们抛出墙去——让他们尝尝滋味!” 现在哈利知道该往哪儿去了。他撒腿就跑,海格和牙牙跟在后面。他们经过一幅又一幅肖像,画中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跑,那些戴轮状皱领、穿马裤、套铠甲、披斗篷的男女巫师,乱纷纷地挤进别人的像框,大声通报着城堡别处的消息。他们跑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时,整个城堡都在颤抖,一只巨大的花瓶突然爆裂,从底座炸碎了,于是哈利知道此刻控制城堡的是另一种魔法,比教师和凤凰社成员的咒语要邪恶得多。 “没关系,牙牙——没关系!”海格大声喊道,可是破碎的瓷片像榴霰弹一样在空中飞溅,吓得大猎狗惊慌逃窜。海格嗵嗵嗵地跑去追它,留下了哈利一个人。 他举着魔杖,稳住脚步穿过一条条颤抖的通道,一个肖像中人——小个子骑士卡多根爵士,陪在他身旁从一幅肖像冲进另一幅肖像,大声喊着一些鼓励的话,一直跑了整整一条走廊。他的铠甲铿锵作响,那匹肥胖的小矮马小跑着跟在后面。 “吹牛大王、混蛋、流氓、无赖,把他们赶出去,哈利·波特,把他们打退!” 哈利快速拐过一个弯,发现弗雷德和一小伙学生,包括李·乔丹和汉娜·艾博,站在另一个空底座旁边,那上面的雕像原来掩藏着一个秘密通道。这些人都拿着魔杖,聚在隐蔽的洞口倾听动静。 “这个夜晚真过瘾!”弗雷德喊道。城堡又震颤起来,哈利既兴奋又害怕地冲了过去。他在另一条走廊里奔跑时,到处都是猫头鹰在飞,洛丽丝夫人嘶嘶叫着用爪子去拍打,无疑是想把它们赶回合适的地方…… “波特!”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挡在了前面的走廊上,手里举着魔杖。 “几百个孩子闹纷纷地穿过我的酒吧,波特!” “我知道,我们在疏散,”哈利说,“伏地魔——” “——在进攻,因为他们没有把你交出去,我知道。”阿不福思说,“我不是聋子,整个霍格莫德村都听见了他的话。难道你们谁都没想到留下几个斯莱特林当人质吗?刚才被安全疏散的就有食死徒的孩子。把他们留在这里岂不更高明一些?” “那也挡不住伏地魔,”哈利说,“而且你哥哥绝不会这么做。” 阿不福思不满地嘟囔着,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你哥哥绝不会这么做……没错,正是这样,哈利一边想一边继续往前跑。邓布利多维护了斯内普那么长时间,他绝不会把学生扣作人质…… 他脚步打滑地拐过最后一个弯,顿时既放心又恼火地喊了起来。他看见他们了,罗恩和赫敏,两人怀里都抱着又大又弯、黄乎乎、脏兮兮的东西,罗恩胳膊底下还夹着一把扫帚。 “你们俩到底上哪儿去了?”哈利喊道。 “密室。”罗恩说。 “密——什么?”哈利说着,在他们面前摇摇晃晃地刹住脚步。 “是罗恩,都是罗恩的主意!”赫敏激动得气喘吁吁,“真是绝妙,不是吗?你走了以后,我就对罗恩说,即使找到了另一个魂器,又怎么毁掉它呢?那个金杯还没能毁掉呢!于是他就想起来了!蛇怪!” “什么——?” “除掉魂器的东西。”罗恩简单地说。 哈利的目光落在罗恩和赫敏怀里抱的那些东西上,才发现是从一个死去的蛇怪身上掰下来的弯曲的巨牙。 “你们怎么进去的呢?”哈利把目光从蛇怪挪到罗恩身上,问道,“需要说蛇佬腔呀!” “他说了!”赫敏小声说,“说给他听听,罗恩!” 罗恩发出一种难听的、窒息般的嘶嘶声。 “你打开挂坠盒时就这么说的,”他带点歉意地对哈利说,“我试了几次才说对,不过,”他谦虚地耸了耸肩,“我们总算进去了。” “他真神!”赫敏说,“太神了!” “所以……”哈利努力跟上他们的思路,“所以……” “所以我们又干掉了一个魂器,”罗恩说着,从外衣里掏出赫奇帕奇金杯的残片,“是赫敏刺的,觉得应该由她来,她还没享受过这份乐趣呢。” “你太有才了!”哈利喊道。 “没什么,”罗恩说,不过看上去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你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他们的头顶上突然响起爆炸声。三人抬头看去,灰尘从天花板上纷纷撒落,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喊叫。 “我知道冠冕是什么样子了,也知道它在哪儿。”哈利快速地说,“他把它藏在了我藏那本旧魔药课本的地方,好多世纪的人都把东西藏在那儿。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找到。走吧。” 墙壁又在颤抖,哈利领着两个同伴穿过隐蔽的入口,下楼来到有求必应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三个女人:金妮、唐克斯和一位头戴一顶虫蛀的帽子的老女巫,哈利一眼认出是纳威的奶奶。 “啊,波特,”她脆嘣嘣地说,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你可以跟我们说说情况了。” “大家都好吗?”金妮和唐克斯同时问道。 “据我们所知还行,”哈利说,“通往猪头酒吧的通道里还有人吗?” 哈利知道,如果还有人在有求必应屋里面,它就不能变形。 “我是最后一个过来的,”隆巴顿夫人说,“我把它封上了。我想,现在阿不福思已经离开酒吧,再让通道敞着就不妥当了。你看见我孙子了吗?” “他在战斗呢。”哈利说。 “那是当然,”老太太自豪地说,“请原谅,我得去帮他。”说着,她以惊人的速度奔向了石阶。 哈利看着唐克斯。 “你不是在你母亲家里陪着小泰迪吗?” “我受不了蒙在鼓里的滋味——”唐克斯显得很痛苦,“我母亲会照顾他的——你看见莱姆斯了吗?” “他要领一支队伍去操场作战——” 唐克斯二话没说就跑了。 “金妮,”哈利说,“对不起,我们需要你也离开一下。就一会儿,然后你可以再进来。” 金妮似乎正巴不得离开她的庇护所呢。 “然后你可以再进来!”哈利看见金妮跟着唐克斯跑上石阶,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再进来!” “等等!”罗恩突然说道,“我们把谁给忘记了!” “谁?”赫敏问。 “家养小精灵,他们都在下面的厨房里,不是吗?” “你是说应该让他们参加战斗?”哈利问。 “不,”罗恩严肃地说,“我是说应该叫他们赶紧逃走。我们不想再出现更多的多比,对吗?不能要求他们为我们去死——” 哗啦啦,赫敏怀里的蛇怪牙齿纷纷落在地上。她奔向罗恩,一把搂紧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罗恩丢掉手里的蛇牙和扫帚,以火热的激情做出回应,把赫敏抱得双脚离地。 “这时间合适吗?”哈利底气不足地说,罗恩和赫敏却搂得更紧了,在那里相拥着微微摇晃,哈利提高了声音,“喂!这里正打仗呢!” 罗恩和赫敏猛地松开,但胳膊还搂着对方。 “我知道,伙计,”罗恩说,他的模样就像被一个游走球砸中了后脑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对吧?” “这事先放一放吧,魂器怎么办?”哈利大声说,“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先忍一忍,等我们找到冠冕再说?” “噢——好的——对不起——”罗恩说,然后赶紧和赫敏捡起蛇怪的牙齿,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 三个人回到楼上的走廊里,才发现就在刚才进入有求必应屋的几分钟内,城堡里的局势严重恶化:墙壁和天花板抖得更厉害了,空气里灰尘弥漫。哈利透过近旁的窗户看见一道道绿光和红光在城堡脚下很近的地方飞射,他知道食死徒肯定很快就要冲进来了。哈利往下望去,巨人格洛普漫无目的地走过,一边甩着一个像是从房顶上拽下来的石兽,一边不高兴地吼叫着。 “但愿他能踩倒几个人!”罗恩说,旁边又传来几声惨叫。 “只要不是我们自己人就行!”一个声音说,哈利一扭头,看见金妮和唐克斯都已拔出魔杖,站在旁边缺了几块玻璃的窗户前。就在他注视她们的当儿,金妮朝下面一群搏斗的人中发了个恶咒,打得很准。 “好姑娘!”尘土中一个身影朝他们跑过来吼道,哈利又看见了阿不福思,他灰色的头发四下飘舞,领着一小群学生匆匆而过,“看样子他们要攻破北面的墙垛,他们也带了巨人!” “你看见莱姆斯了吗?”唐克斯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 “刚才他在和多洛霍夫决斗,”阿不福思喊道,“后来就没看见他了!” “唐克斯,”金妮说,“唐克斯,我相信他没事的——” 可是唐克斯已经在飞扬的尘土中跑去追赶阿不福思了。 金妮无奈地转过身,看着哈利、罗恩和赫敏。 “他们不会有事的,”哈利说,但也知道这句话空洞无力,“金妮,我们过一会儿就回来,你要远离危险,注意安全——走吧!”他对罗恩、赫敏说,三个人跑回那面墙,墙后面就是有求必应屋,正等着执行进入者的吩咐。 我需要那个藏东西的地方,哈利在脑海里恳求道,当他们第三次跑过时,门出现了。 他们刚跨过门槛,把门关上,战斗的喧闹声就听不见了,四下里一片寂静。这地方有教堂那么大,周围的景物看着像一座城市,那些林立的高墙,是由成千上万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学生所藏的东西组成的。 “他从来不知道别人也能进来?”罗恩说,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他以为只有他能进来,”哈利说,“也该他倒霉,我那时碰巧要藏东西……这边走,”他又说,“我想就在这里……” 他经过巨怪标本,又经过德拉科·马尔福去年试图修理、结果却很悲惨的那个消失柜,然后他迟疑了,打量着垃圾堆之间的通道,不记得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冠冕飞来。”赫敏焦急地大喊一声,可是并没有东西朝他们飞来。这房间似乎也像古灵阁的地下金库一样,不肯轻易把它收藏的东西交出来。 “我们分头寻找吧,”哈利对两个同伴说,“找到一个戴发套和头冠的老头儿的半身石像!它放在一个大柜子上,肯定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他们顺着邻近的几条通道迅速跑开。哈利听见两个同伴的脚步声在高高耸立的垃圾堆间回响,瓶子、帽子、箱子、椅子、书本、武器、扫帚、球棒…… “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哈利喃喃自语,“就在……就在……” 他在迷宫里越走越深,寻找着上次进这个房间看见过的东西,耳边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突然,他的灵魂似乎颤抖起来:有了,就在前面。那个表面起泡的旧柜子,他曾把那本旧魔药课本藏在了里面,而在柜子的顶上,正是那个布满麻点的男巫半身像,头上戴着灰扑扑的旧发套,还有一个古旧褪色的王冠一样的东西。 虽然还差十来步,哈利已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突然他身后有个声音说道:“站住,波特。” 哈利脚下打着滑停了下来,转身一看,克拉布和高尔并肩站在他身后,都用魔杖指着他。在两张讥讽的面孔之间狭小的空当里,他看见了德拉科·马尔福。 “你拿的是我的魔杖,波特。”马尔福说,他自己手里的魔杖从克拉布和高尔之间的空隙里指着哈利。 “已经不是了,”哈利喘着气说,一边攥紧手里的山楂木魔杖,“谁赢的归谁,马尔福。谁把自己的魔杖借给了你?” “我母亲。”德拉科说。 哈利笑了起来,其实这情形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他已经听不见罗恩和赫敏的声音,他们大概跑到远处去寻找冠冕了。 “你们三个怎么没跟伏地魔在一起?”哈利问。 “我们想得到奖赏。”克拉布说,对于这么一个大块头来说,他的声音低得令人吃惊。哈利以前几乎没有听他说过话。克拉布像个将要得到一大袋糖果的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我们留下来了,波特。我们决定不走了,决定把你带去见他。” “想得真妙。”哈利假装夸奖他。他简直不敢相信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将要使他功亏一篑。他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魂器就在那里,歪戴在半身像的脑袋上。只要开战前他能用手把它抓住……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问,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去年一年我几乎都住在藏宝屋里,”马尔福用尖利的声音说,“我知道怎么进来。” “我们刚才就躲在外面的走廊里,”高尔嘟嘟囔囔地说,“我们现在会施幻身咒啦!结果,”他绽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你突然在我们面前冒了出来,说要找一个冠帽!什么是冠帽?” “哈利?”罗恩的声音突然从哈利右侧墙的另一边传来,“你在跟人说话吗?” 说时迟那时快,克拉布突然用魔杖一指那堆五十英尺高的垃圾墙——都是破旧的家具、箱子、课本、校袍,以及无法辨认的其他杂物,大喊一声:“应声落地!” 垃圾墙开始摇晃,然后倒塌在罗恩所在的隔壁通道里。 “罗恩!”哈利喊道,赫敏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尖叫,摇摆不定的垃圾墙的另一边有数不清的东西稀里哗啦落到地上。哈利用魔杖指着墙大叫:“咒立停!”垃圾墙不再摇晃了。 “别!”克拉布还想再念一遍那个咒语,马尔福大喊一声拽住他的胳膊,“如果你把这屋子毁了,那个什么冠冕就会被埋掉!” “那有什么关系?”克拉布说着,使劲挣脱了马尔福,“黑魔王要的是波特,谁在乎一个破帽子?” “波特到这儿来是为了找它,”马尔福勉强掩饰着对头脑迟钝的同伙的不耐烦,说道,“那肯定意味着——” “‘肯定意味着’?”克拉布带着不加掩饰的凶狠转向马尔福,“谁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再也不听你发号施令了,德拉科。你和你爹都完蛋了。” “哈利?”罗恩又在垃圾墙的另一边喊道,“怎么回事?” “哈利?”克拉布学着他的腔调说,“怎么回事——不,波特!钻心剜骨!” 哈利已经冲过去拿那头冠,克拉布的咒语没有击中他,却击中了石像。石像立刻飞到空中,冠冕被抛了起来,然后随着石像落在一大堆杂物里,看不见了。 “住手!”马尔福冲克拉布大喊,声音在巨大的房间里回响,“黑魔王想要抓活的——”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要他的命!”克拉布嚷道,使劲挣脱马尔福拉着他的胳膊,“要是能把他干掉也好,反正黑魔王是要他死,有什么两样——?” 一道耀眼的红光从哈利身旁几寸的地方射过:是赫敏在他身后的拐弯处跑来,冲着克拉布的脑袋发了个昏迷咒。马尔福赶紧把克拉布拉到一边,咒语没有击中。 “是那个泥巴种!阿瓦达索命!” 哈利看见赫敏倒地躲闪。克拉布竟然起了杀心,哈利的怒火腾地冒起来,脑子里忘记了一切。他朝克拉布发了个昏迷咒,克拉布赶紧闪身躲避,把马尔福手里的魔杖撞掉了。魔杖滚到堆积如山的旧家具和破箱子下面不见了。 “别杀死他!别杀死他!”马尔福朝同时瞄准哈利的克拉布和高尔嚷道,他们俩略一迟疑,这对哈利来说已经够了。 “除你武器!” 高尔的魔杖从手里飞了出去,消失在他身旁的杂物堆里,高尔傻乎乎地原地跳了跳,想把魔杖抢回来。马尔福蹿起来躲过赫敏的第二个昏迷咒,罗恩突然出现在通道尽头,对准克拉布发了个全身束缚咒,但偏了一点没有击中。 克拉布迅速转身,又叫了一声:“阿瓦达索命!”罗恩纵身一跳,躲过了那道绿光。赫敏冲上前,边跑边用昏迷咒击中了高尔,没有魔杖的马尔福缩在一个三条腿的大衣柜后面。 “它就在这里!”哈利指着旧头冠落入的那堆垃圾对赫敏喊道,“把它找出来,我去帮罗——” “哈利!”赫敏大叫一声。 哈利身后突然传来滚动、奔涌的声音,刹那间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转身看见罗恩和克拉布顺着通道没命地奔了过来。 “喜欢烫的吧,废物?”克拉布边跑边吼。 但是克拉布似乎无法控制他所做的事情。熊熊的烈焰追着他们,吞噬着垃圾墙的边缘,火舌所到之处都变成了灰烬。 “清水如泉!”哈利大叫,但是杖尖喷出的水柱立刻在空气中蒸发了。 “快跑!” 马尔福抓住被击昏的高尔,拖着他一起逃去,神色惊慌的克拉布跑在最前面。哈利、罗恩和赫敏跟着他飞奔,大火追在他们身后。这不是一般的火,克拉布施了一个哈利不知道的魔咒。他们拐了个弯,火立刻追了上来,就好像这些火焰是有生命有感觉的,决意要把他们烧死。这时候,火焰开始变形,变成一大群由火组成的野兽:火蜥蜴、客迈拉和火龙,它们腾起来,落下去,又腾起来,多少个世纪积累的破烂垃圾被抛在空中,掉进它们长着獠牙的嘴里,落在它们长着利爪的脚上,最后被地狱般的烈火吞没了。 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不见了,哈利、罗恩和赫敏突然停下脚步:那些火兽把他们围在中间,越逼越近,爪子、触角和尾巴在啪啪甩动,热浪像墙壁一样围住他们。 “怎么办?”赫敏在火焰震耳欲聋的怒吼中尖叫着问,“怎么办哪?” “给!” 哈利从最近的垃圾堆上抓过两把看着很沉重的扫帚,扔了一把给罗恩。罗恩拉过赫敏坐在他身后,哈利骑上第二把扫帚,用脚使劲踢了几下地面,飞到空中,离一只张嘴要咬他们的喷火巨鸟的利喙只差几英尺。浓烟和热浪令人窒息,在他们下面,邪恶的大火吞噬着多少代被追查的学生的非法物品,吞噬着千百个违禁试验的罪恶成果,吞噬着数不清的人藏在这个房间里的秘密。哈利四处都看不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的影子。他在那些贪婪凶恶的火兽上方尽量飞得很低,寻找他们,但是除了火看不见别的:这样的死法太惨了……他绝不希望…… “哈利,我们出去吧,我们出去吧!”罗恩吼道,但是在黑黑的浓烟中根本看不见门在哪里。 就在这时,在可怕的混乱中,在吞噬一切的火焰的轰鸣中,哈利听见了一个人微弱的惨叫声。 “太——太——危险了——!”罗恩嚷道,可是哈利还在空中盘旋。浓烟弥漫中,他的眼镜多少对眼睛起了些保护作用。他掠过下面熊熊的火阵,寻找生命的迹象,寻找没被烧成焦炭的一只胳膊、一张脸…… 他看见了:马尔福搂住不省人事的高尔,在烧焦的桌子堆成的摇摇欲坠的高塔上。哈利俯冲下去。马尔福看见他过来,赶紧举起一只胳膊,但哈利刚一抓住就知道没有用:高尔太重,马尔福的手上都是汗,立刻就从哈利手中滑脱了—— “如果我们被他们拖死,我就杀了你,哈利!”罗恩的声音吼道。就在一个巨大的喷火客迈拉扑过来时,他和赫敏把高尔拖到了他们的扫帚上,然后打着转儿、起伏不定地再次飞到空中,与此同时,马尔福爬到了哈利身后。 “门,往门那儿飞,门!”马尔福在哈利的耳边叫道。哈利加快速度,跟着罗恩、赫敏和高尔穿过令人窒息的滚滚黑烟。在他们周围,最后几件没被烈焰烧毁的东西,被邪恶的火中怪兽们欢庆地抛向了空中:杯子、盾牌、一串闪亮的项链,还有一个古旧而褪色的王冠——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门在那边!”马尔福尖叫道,但是哈利突然一个急转弯,俯冲下去。闪闪发光的冠冕似乎在以慢动作降落,翻转着,慢慢地落向一条正张着大口的巨蛇嘴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哈利得手了,用手腕套住了它—— 巨蛇朝他扑来,哈利又一转身飞向空中,朝着他祈祷有门开着的地方飞去。罗恩、赫敏和高尔不见了,马尔福一边尖叫,一边紧紧抓住哈利,把哈利抓得生疼。接着,哈利在浓烟中看见墙上有一块长方形的东西,便调整扫帚对准它冲去。片刻之后,新鲜的空气灌进了他的肺里,他们撞在了外面走廊的墙上。 马尔福从扫帚上摔了下去,脸朝下趴在地上,喘气,咳嗽,连连干呕。哈利翻了个身坐起来:有求必应屋的门消失了,罗恩和赫敏坐在地板上高尔的身边喘着粗气,高尔仍然神志不清。 “克——克拉布,”马尔福刚能说话,就哽噎着说,“克——克拉布……” “他死了。”罗恩毫不客气地说。 沉默,只听见喘气和咳嗽声。接着一连串砰砰的巨响,震得整个城堡都在颤抖,一支由透明的人影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骑着马飞奔而过,他们的脑袋夹在胳膊底下,还在杀气腾腾地呐喊着。无头猎手队经过后,哈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量着四周:战斗还在进行。除了刚才那些撤退的幽灵,他还听到更多的人在喊叫。他的内心恐慌极了。 “金妮在哪儿?”他突然说道,“她刚才在这儿,她应该回到有求必应屋的。” “天哪,在那场大火之后,你以为那屋子还管用吗?”罗恩问,但他也站了起来,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左右张望,“我们分头找找——?” “不,”赫敏说着也站起身。马尔福和高尔还是无力地瘫在走廊的地板上,两人都没了魔杖。“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走吧——哈利,你胳膊上是什么?” “什么?噢,对了——” 他把冠冕从手腕上褪下来举在手里。冠冕还是滚烫的,上面沾满黑色的烟灰,但他仔细看时,勉强辨认出了上面刻着的细小的文字: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一种血一般的、乌黑黏稠的东西,似乎正从冠冕里渗透出来。突然,哈利感到冠冕在剧烈地振动,然后在他手里裂成了碎片。它裂开时,哈利隐约听见了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痛苦的惨叫,不是从城堡或操场传来,而是从他手指间那个刚刚碎裂的东西里发出来的。 “肯定是厉火!”赫敏眼睛盯着那些碎片,带着哭腔说。 “你说什么?” “厉火——邪恶的火——可以毁灭魂器的物质之一,但我一辈子也没胆量使用它,太危险了。克拉布怎么知道——?” “肯定是从卡罗兄妹那里学来的。”哈利神色严峻地说。 “真可惜,他没有专心听他们讲怎么把火熄灭。”罗恩说,他的头发跟赫敏的一样被烤焦了,脸上黑乎乎的,“要不是他一心想杀死我们,我倒会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呢。” “可是你想没想到?”赫敏小声说,“这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把那条蛇——”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尖叫声、呐喊声,还有分明的格斗声响彻了整个走廊。哈利环顾四周,心里不禁一沉:食死徒已经攻进了霍格沃茨。弗雷德和珀西后退着出现了,两人都在跟戴兜帽的蒙面大汉决斗。 哈利、罗恩和赫敏跑上前去相助,一道道强光射向四面八方,跟珀西格斗的那个人快速后退,他的兜帽滑落了,他们看见他高高的额头和杂色的头发。 “你好,部长!”珀西大喊一声,冲着辛克尼斯干脆利落地发了个恶咒。辛克尼斯丢掉魔杖,用手抓住长袍的胸口处,显然难受极了。“我说过我要辞职的吧?”珀西补充了一句。 “你在开玩笑,珀西!”弗雷德喊道,跟他搏斗的那个食死徒在三个昏迷咒的重击下瘫倒了。辛克尼斯倒在地上,全身冒出许多小钉子,好像正在变成一种海胆。弗雷德高兴地看着珀西。 “你真是在开玩笑,珀西……我好像很久没听你开玩笑了,自从你——” 空气突然爆炸了。他们刚才聚拢在一起,哈利、罗恩、赫敏、弗雷德、珀西,还有他们脚边的两个食死徒,一个中了昏迷咒,一个中了变形咒。在危险似乎暂未来临的一瞬间,世界被撕裂了。哈利觉得自己飞到了空中,他只能死死地抓住那根细细的木棍——他唯一的武器,并用双臂护住脑袋。他听见了同伴们的大喊和惨叫,却无法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然后,世界渐渐化为疼痛和一片模糊:他半个身子都被废墟埋住了,走廊刚才遭到了可怕的袭击。寒冷的空气告诉他,城堡的一侧被炸飞了,面颊上热乎乎的、黏稠的感觉告诉他,他正在大量流血。接着,他听见一声令他揪心的惨叫,那叫声里所表达的痛苦,绝不是火焰或咒语能够引起的。哈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心头极度恐惧,比他这一天、这一辈子的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赫敏从废墟中挣扎着站起来,三个红头发的人聚在墙壁被炸飞的地方。哈利抓住赫敏的手,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过碎石头和碎木片。 “不——不——不!”有人在大喊,“不!弗雷德!不!” 珀西摇晃着他的弟弟,罗恩跪在他们身边,弗雷德的两只眼睛空洞地瞪着,脸上还留着最后的一丝笑容。 第201章老魔杖 世界终结了,为什么战斗还没有停止,城堡没有陷入恐怖的沉寂,还有人没有放下武器?哈利的思想如自由落体一般坠落,失控地旋转着,不能理解这桩不可思议的事情,弗雷德·韦斯莱不可能死,哈利所有的感官肯定都在欺骗他—— 这时,一个身影从外墙上被炸开的豁口掠过,许多咒语噼里啪啦地从黑暗中朝他们射来,击中了他们脑袋后面的墙壁。 “蹲下!”哈利大喊,又一批咒语从夜空飞来。他和罗恩同时抓住赫敏把她拖倒在地,可是珀西伏在弗雷德的遗体上,挡住弟弟不让他再受伤害。哈利嚷道:“珀西,走吧,我们必须离开!”但珀西只是摇头。 “珀西!”哈利看见罗恩脸上的污泥被泪水冲出了两道沟,看见罗恩抓住哥哥的肩膀在使劲地拽,可是珀西不肯动弹,“珀西,你为他做不了什么!我们要去——” 赫敏失声尖叫,哈利一转身,明白了她尖叫的原因。一只像小汽车那么大的巨蜘蛛正从墙上的大豁口爬进来:阿拉戈克的一位后代也参加了战斗。 罗恩和哈利同时大喊,两个咒语撞在一起,巨蜘蛛被打退了,它的腿可怕地抽动着,消失在黑暗中。 “它带来了同伙!”哈利大声对其他人说。他透过墙上被咒语炸出的窟窿朝城堡外望去,又有许多巨蜘蛛从墙壁外侧爬了上来。一定是食死徒闯入禁林,把它们放了出来。哈利朝它们连连发射昏迷咒,领头的蜘蛛被打倒了,摔在它的同伙身上,它们一起翻滚着掉下城堡,消失了。接着,又有咒语从哈利头顶上掠过,离得真近哪,他感到魔咒的力量把他的头发都吹动了。 “快走,快!” 他把赫敏推上前,让她和罗恩一起走,自己俯身拽住弗雷德的胳肢窝。珀西明白了哈利的意图,便不再紧贴在遗体上,也出手相助。他们猫着腰躲避着从操场上射来的魔咒,一起拖着弗雷德离开了危险地带。 “这儿。”哈利说,他们把弗雷德放在本来有一套铠甲的壁龛里。哈利不敢再多看弗雷德一眼,确保遗体藏好以后,他便跟着罗恩和赫敏跑开了。马尔福和高尔不见了,走廊上灰尘弥漫,散落着被击碎的石块,窗户上的玻璃早就没有了。哈利看见走廊尽头有许多人奔来奔去,不知是敌是友。转过一个弯,珀西像公牛一样大吼一声:“卢克伍德!”就冲一个正在追赶两个学生的高个子男巫奔了过去。 “哈利,在这里!”赫敏尖叫道。 她刚才把罗恩拖到了一幅挂毯后面,两人似乎扭在一起。哈利一时没明白过来,以为他们俩又在拥抱,接着看见赫敏在拼命阻拦罗恩,不让他跑去追珀西。 “听我说——听我说,罗恩!” “我想去帮忙——我要去杀食死徒——” 他的脸扭曲了,满是黑烟和泥灰,愤怒和悲痛使他浑身发抖。 “罗恩,只有我们能够结束这一切!求求你——罗恩——我们需要找到那条蛇,我们必须杀死那条蛇!”赫敏说。 可是哈利理解罗恩的感受。寻找另一个魂器不可能带来复仇的快感。他也想投入战斗,去惩罚他们,惩罚那些杀死弗雷德的人,他还想找到韦斯莱家的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弄清,百分之百地弄清金妮没有——然而他不允许那个念头在脑海里成形—— “我们要战斗!”赫敏说,“我们必须战斗,才能接近那条蛇!但现在千万不能忘记我们应该做的事——事情!只有我们才能结束这一切!” 她也在哭,一边说一边用撕裂、烧焦的衣袖擦着脸,但她仍然紧紧抓着罗恩,做着深呼吸平静自己的情绪。她转身望着哈利。 “你需要弄清伏地魔在哪儿,他会把蛇带在身边的,对吗?快,哈利——到他脑子里去看看!” 为什么如此容易?是因为几小时来伤疤一直在灼痛,渴望向他展示伏地魔的思想?哈利听从赫敏的吩咐闭上了眼睛,立刻,战斗的呐喊声、撞击声,以及各种杂乱刺耳的声音都似乎被淹没了,变得若有若无。他似乎站在离它们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他站在一个破败却又异常熟悉的房间中央,周围的墙纸都剥落了,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只留了一扇。城堡里攻击的声音隐约而遥远。透过那唯一没有封死的窗户,他可以看见远处城堡所在的地方射出道道光亮,可是房间里却黑乎乎的,只点着一盏油灯。 他手指间转动着一根魔杖,眼睛注视着它,心里却想着城堡里的那个房间,那个只有他自己发现的秘密房间。那个房间像密室一样,必须是特别聪明、机灵、好奇的人才能发现……他相信那男孩不会找到冠冕……尽管邓布利多的牵线木偶比他邓布利多原先料想的要厉害得多……厉害得多…… “主人。”一个绝望而沙哑的声音说。他转过身,卢修斯·马尔福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一身破衣烂衫,脸上留着上次他在男孩逃跑后受到惩罚的痕迹,一只眼睛肿着,还不能睁开。“主人……求求您……我儿子……” “卢修斯,如果你儿子死了,可不能怪我。他没有像其他斯莱特林一样过来投靠我。也许他决定去帮助哈利·波特了?” “不——不可能。”马尔福小声说。 “最好没有。” “主人,您就——您就不担心波特会死在别人手里吗?”马尔福声音颤抖地问,“如果……请您原谅……如果您下令结束战斗,亲——亲自到城堡里去找他,是不是更稳妥些?” “别跟我来这套,卢修斯。你希望战斗停止,你就可以弄清你儿子的下落了。我用不着去寻找波特。不出今夜,波特就会上门来找我。” 伏地魔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手里的魔杖上。这魔杖让他困惑……而让伏地魔大人困惑的东西必须重新安排…… “去把斯内普叫来。” “斯内普,主——主人?” “斯内普。快。我需要他。有件事要他为我——效力。去吧。” 卢修斯心惊胆战,跌跌绊绊地走过黑暗的房间,离开了。伏地魔仍站在那里,转动着手指间的魔杖,眼睛也盯着它。 “只有这个办法了,纳吉尼。”他轻声说,转过目光,看着那条粗粗的大蛇。大蛇现在悬在半空中,在伏地魔为它设置的魔法保护空间里优雅地扭动着,那是一个星光闪闪的透明球体,既像一个闪光的笼子又像一个水箱。 哈利猛抽一口冷气,把思绪拉了回来,睁开眼睛,他的耳朵里立刻充满了战斗的呐喊声、尖叫声、撞击声和轰响声。 “他在尖叫棚屋。大蛇在他身边,蛇的周围好像有一层魔法保护。伏地魔刚派卢修斯·马尔福去找斯内普了。” “伏地魔在尖叫棚屋?”赫敏气愤地说,“他没有——他甚至没有参加战斗?” “他认为自己不用战斗,”哈利说,“他认为我会主动送上门去。” “可是凭什么?” “他知道我在找魂器——他把纳吉尼留在身边——显然我必须去找他才能接近那东西——” “对,”罗恩说着挺起了胸脯,“所以你不能去,他正希望你去,盼着你去呢。你留在这里照顾赫敏,我去把那条——” 哈利打断了罗恩。 “你们俩留在这里,我穿着隐形衣去,很快就回来,只等我——” “不,”赫敏说,“最妥当的办法还是我穿着隐形衣去——” “你想都别想。”罗恩冲她吼道。 赫敏刚说了半句“罗恩,我也有能力——”就见他们所在的楼梯顶上的挂毯突然被撕开了。 “波特!” 两个蒙面食死徒站在那里,但没等他们举起魔杖,赫敏就大喊了一声:“滑道平平!” 脚下的楼梯突然变成了平滑的斜道,赫敏、哈利和罗恩立刻往下冲去,速度太快了,根本刹不住,食死徒的昏迷咒高高地从他们头顶上掠过。他们飞速穿过楼梯底部隐藏的挂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撞到对面的墙上。 “幻形石板!”赫敏用魔杖指着挂毯大叫,随着嘭嘭两声难听的巨响,挂毯变成了石头,追他们的两个食死徒撞在上面不省人事。 “往后退!”罗恩大喊,他和哈利、赫敏把身子贴在一扇门上,一大堆桌子轰隆隆地跑过,麦格教授在一旁飞奔着指挥它们,似乎没有发现他们三个。她头发散了下来,面颊上有一道伤口。他们听见她转过弯后大声叫道:“冲啊!” “哈利,你穿上隐形衣,”赫敏说,“别管我们——” 可是哈利把隐形衣披在三个人身上,虽然他们个头大了,但是空气里满是灰尘、碎落的石头以及一道道咒语的闪光,他估计没人会看见他们没有身体的脚。 他们又跑下一道楼梯,发现这里的走廊上都是格斗者。蒙面和没有蒙面的食死徒在跟师生们搏斗,两边的肖像里挤满了人,都在嚷嚷着出主意,给他们鼓劲。迪安为自己赢得了一根魔杖,正面对面地跟多洛霍夫拼杀,帕瓦蒂在对付特拉弗斯。哈利、罗恩和赫敏立刻举起魔杖准备战斗,可是那些格斗者不停地穿梭移动,如果发射咒语,很可能会伤到自己人。他们站在那里,随时准备找机会出击,这时突然传来“嗬嗬嗬嗬!”的大叫。哈利抬头一看,皮皮鬼从他们头顶上飞过,一边把疙瘩藤的荚果朝食死徒扔去,食死徒的脑袋立刻淹没在许多胖毛虫般蠕动的绿疙瘩里。 “哎哟!” 一把疙瘩扔到了披着隐形衣的罗恩脑袋上,罗恩想把它抖掉,可那绿色的、黏糊糊的根茎荒唐地悬在半空。 “这里有个隐身人!”一个蒙面食死徒指着喊道。 迪安充分利用食死徒分神的一刹那,用一个昏迷咒把他击倒了。多洛霍夫试图报复,帕瓦蒂给了他一个全身束缚咒。 “我们走!”哈利大喊一声,他和罗恩、赫敏用隐形衣紧紧裹住身体,埋着脑袋从格斗者们中间朝着通向门厅的大理石楼梯顶冲去,脚踩在疙瘩藤的黏液里直打滑。 “我是德拉科·马尔福,我是德拉科,我是你们一边的!” 德拉科在上面的楼梯平台上央求着一个蒙面食死徒。他们三个跑过时,哈利把食死徒击昏了。马尔福高兴地转脸寻找他的救命恩人,罗恩从隐形衣下给了他一拳。马尔福仰面摔倒在食死徒身上,嘴里流血,神情十分困惑。 “这是今晚我们第二次救你小命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蛋!”罗恩嚷道。 楼梯上、门厅里挤满了格斗者,哈利放眼看去,到处都是食死徒。靠近前门的亚克斯利正在跟弗立维搏斗。就在他们身边,一个蒙面食死徒在跟金斯莱较量。学生们四下奔跑,有的抱着、拖着受伤的朋友。哈利朝蒙面食死徒发了一个昏迷咒,没有击中他,却差点击中了纳威。纳威抱着一大堆毒触手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毒触手高兴地盘到离它最近的那个食死徒身上,开始把他缠绕起来。 哈利、罗恩和赫敏冲下大理石楼梯,左边突然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记录学院分数的斯莱特林的沙漏被打碎了,里面的绿宝石撒得到处都是,奔跑的人们脚底打滑,摇摇晃晃。他们跑到底楼时,两具人体从上面的楼厅上掉了下来,一个灰色的身影——哈利以为是一只动物,四脚着地跑过大厅,对准掉下来的一个人咬了下去。 “不!”赫敏尖叫道,她的魔杖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炸响,芬里尔·格雷伯克从拉文德·布朗微微悸动的身体旁被击退了,撞到大理石扶栏上,挣扎着站起身来。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闪,一声爆裂的脆响,一只水晶球落在他的头顶上,他立刻瘫倒在地,再也不动弹了。 “我还有呢!”特里劳妮教授从上面的扶栏上叫道,“还有谁想要!给——” 她就像网球的发球员一样,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巨大的水晶球,并在空中挥舞着魔杖,让球飞速穿过门厅,破窗而出。就在这时,沉重的木头大门被撞开了,又一批巨蜘蛛闯进了门厅。 空气里充斥着惊恐的尖叫,那些战斗者,不管是食死徒还是霍格沃茨师生,纷纷四下逃窜,一道道红光、绿光射到逼上前来的怪物们中间。它们发着抖,用后腿站立起来,比刚才更吓人了。 “我们怎么出去呢?”罗恩在一片尖叫声中大喊,哈利和赫敏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撞到了一边。海格轰隆轰隆地跑下楼梯,挥舞着他那把粉红色的花伞。 “别伤害它们,别伤害它们!”他嚷道。 “海格,不!” 哈利忘记了一切,他从隐形衣下冲了出去,弯腰躲避着那些把整个门厅都照亮了的魔咒。 “海格,回来!” 他朝海格跑去,但没等跑到一半,那一幕就在他眼前发生了:海格消失在蜘蛛群里。面对强大的咒语攻势,密密麻麻、臭烘烘的大蜘蛛纷纷后退,杂沓混乱,海格被埋在它们中间不见了踪影。 “海格!” 哈利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不知是朋友还是敌人,但他只顾冲下前门的台阶,冲到黑黢黢的操场上。大蜘蛛们带着它们的猎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他根本看不见海格的影子。 “海格!” 他隐约分辨出蜘蛛群里有一条硕大的胳膊在挥动,正要追过去,却被一只巨大无比的脚挡住了去路。这只脚从黑暗中踏过来,震得土地都在颤抖。哈利抬头望去,一个巨人站在他面前,足有二十英尺高,脑袋藏在阴影里,只有树干般的、汗毛森森的小腿被城堡门内透出的灯光照着。巨人动作残酷而流畅,把一只大拳头猛地杵进楼上一扇窗户内,玻璃碎片雨点般落在哈利身上,迫使他退回到门口。 “哦,天——!”赫敏尖叫,她和罗恩追上哈利,抬头注视着正想从楼上窗户往外抓人的巨人。 “别!”罗恩大喊一声,抓住赫敏举起魔杖的手,“别把他击昏,他会压塌半个城堡——” “海格?” 格洛普摇摇晃晃地从城堡一角拐了过来。哈利这才发现格洛普实际上是个小个子巨人。那个想把楼上的人捏碎的庞然大物扭过头来,发出一声吼叫。他重重地朝他的矮个儿同类走去,石头台阶在他的脚下颤抖,格洛普的歪嘴张开了,露出黄兮兮的、半块砖那么大的牙齿,然后两个巨人像狮子一般狂野地朝对方扑去。 “快跑!”哈利大吼一声。两个巨人扭作一团,黑夜里充斥着可怕的喊叫声和重击声。哈利抓住赫敏的手奔下台阶,冲进操场,罗恩殿后。哈利仍没有放弃寻找和拯救海格的希望,他飞快地朝禁林跑去,可是刚跑到一半,他们又被迫停住了。 周围的空气冻结了,哈利喘不过气来,胸膛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黑夜中有东西在移动,无数旋转着的浓黑身影,排山倒海一般朝城堡涌去,它们的脸被兜帽遮住了,它们的呼吸咔啦啦作响…… 罗恩和赫敏聚拢在哈利身边,后面作战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低沉了,一种只有摄魂怪才能带来的死寂正重重笼罩着黑夜…… “快,哈利!”赫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守护神,哈利,快!” 哈利举起魔杖,可是一种灰暗的绝望在他心头扩散开来:弗雷德死了,海格肯定奄奄一息或已经毙命,还有多少人丢了性命他不知道,哈利觉得似乎他的灵魂已经离他而去…… “哈利,快呀!”赫敏在尖叫。 一百个摄魂怪轻快无声地飘了过来,一路咂吸着,逼近了哈利的绝望,这对它们来说如同预示着一顿美餐…… 哈利看见罗恩的银狗跃入空中,微弱地闪了闪就不见了。他又看见赫敏的水獭在空中扭动,接着也消失了。他自己的魔杖在手里颤抖,他几乎巴不得自己赶快忘掉一切,坠入虚无,没有思想,没有感觉…… 哈利看见罗恩的银狗跃入空中,微弱地闪了闪就不见了。他又看见赫敏的水獭在空中扭动,接着也消失了。他自己的魔杖在手里颤抖,他几乎巴不得自己赶快忘掉一切,坠入虚无,没有思想,没有感觉…… 就在这时,一只银兔、一头公猪和一只狐狸从哈利、罗恩和赫敏的头顶飞过。面对这些逼近的灵物,摄魂怪纷纷后退。又有三个人从黑暗中出现了,站在他们身边,伸手举着魔杖,继续给守护神施着魔法:那是卢娜、厄尼和西莫。 “很好。”卢娜鼓励地说,就好像他们回到了有求必应屋,只是在做D.A.的魔咒练习,“很好,哈利……快,想点高兴的事儿……” “高兴的事儿?”他声音嘶哑地说。 “我们还在这儿,”卢娜轻声说,“我们还在战斗。好了,快……” 一朵银色的火花喷了出来,接着是一道摇摆不定的光,哈利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终于,牡鹿从他的杖尖涌了出来。它甩开蹄子朝前奔去,这下子摄魂怪真的溃逃了,夜晚顿时又变得温暖起来,但他耳朵里却灌满了打斗的声音。 “太谢谢你们了,”罗恩声音颤抖地对卢娜、厄尼和西莫说,“你们救了——” 随着一声大吼和地震般的颤抖,又一个巨人从禁林那边的黑暗中蹒跚而出,手里挥舞着一根比他们几个人的个子还长的棍棒。 “快跑!”哈利又大喊一声,别人不用他说,早就四散逃开了。真悬哪,那家伙的大脚紧接着就落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哈利望望四周,罗恩和赫敏都跟着他,但另外三个人已经又回去战斗了。 “我们快躲开!”罗恩嚷道。 这时巨人又挥舞着棍棒,吼声在夜色中、在操场上空回荡,操场上一道道红光、绿光继续把黑暗照亮。 “打人柳,”哈利说,“快走!” 他似乎把一些思绪封存在脑子里,塞进了一个暂时不能去看的狭小空间,对弗雷德和海格的牵念,对所有他爱的、散落在城堡内外的人们的担心……都必须等一等,因为他们必须快跑,必须去接近那条蛇,接近伏地魔,因为就像赫敏所说,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拼命狂奔,几乎觉得自己能把死亡甩在后面。他不去理会周围黑暗中射过的道道亮光,不去理会像大海一样阵阵冲刷的湖水声,也不去理会禁林里传出的吱吱嘎嘎的声响——虽然夜里并没有风。他们奔过似乎也在奋起反抗的操场,哈利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然后,他第一个看见了那棵大树,那棵甩打着鞭子般的枝条、保护着树根底下的秘密的打人柳。 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慢下脚步,避开打人柳嗖嗖抽打的枝条,在黑暗中仔细望着粗粗的树干,想看到老树皮上那个能使大树平静下来的节疤。罗恩和赫敏也赶了上来,赫敏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我们怎么进去呢?”罗恩喘着气说,“我能——能看见那地方——如果我们——还带着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赫敏气喘吁吁地说,弯腰揪着自己的胸口,“你到底是不是巫师呀?” “哦——是呀——对了——” 罗恩环顾四周,然后用魔杖指着地上的一根树枝,说道:“羽加迪姆勒维奥萨!”树枝一下子从地上飞了起来,像被风吹着一样在空中旋转着,然后嗖地穿过打人柳的那些凶险的枝条,直朝树干冲去。它捅了捅树根附近的一个地方,顿时,扭曲抽打的柳树便安静下来。 “漂亮!”赫敏喘着气说。 “等等。”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哈利迟疑了。空气里充斥着战斗的轰鸣和撞击声。伏地魔希望他这么做,希望他送上门来……他是不是在把罗恩和赫敏带入一个陷阱? 接着,现实似乎把他包围了,残酷而清楚:前面只有一条路,就是杀死那条蛇,而蛇是跟伏地魔在一起的,伏地魔就在这条隧道的尽头…… “哈利,我们来了,快进去吧!”罗恩说着,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哈利扭动着身子爬进隐在树根底下的泥土隧道。这里比他们上次进来时狭窄逼仄多了。隧道的顶很低,差不多四年前他们就不得不弯着身子,现在只能匍匐着前进。哈利在最前面,他点亮魔杖,随时提防会遇到障碍,不料一路都很顺利。他们不出声地往前爬去。哈利盯着他手里攥着的魔杖发出的那点摇摆不定的亮光。 终于,隧道开始向上升,哈利看见前面有一道狭长的亮光。赫敏拽了拽他的脚脖子。 “隐形衣!”她小声说,“把隐形衣穿上!” 哈利在身后摸索着,赫敏将那件滑溜溜的衣服塞进他没拿魔杖的手里。哈利费劲地把衣服披在身上,低声说了声“诺克斯”,熄灭了魔杖的亮光,然后继续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他绷紧了所有的神经,知道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随时都可能听到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看到一道耀眼的绿光。 接着,他听见从前面的房间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但隧道尽头的豁口被一个旧箱子似的东西堵住了,使说话声听上去有点发闷。哈利尽量屏住呼吸,一点点地挪到豁口处,透过箱子和洞壁间的狭小缝隙望过去。 那边的屋子里光线昏暗,但他还是看见了纳吉尼。大蛇安全地待在那个飘浮在半空的星光闪闪的魔法保护球里,像在水底下一样扭动、盘绕。哈利还看见一张桌子的边缘,有一只苍白的、手指修长的手在摆弄一根魔杖。接着,斯内普说话了,哈利的心猛地一跳。斯内普距哈利蜷身躲藏的地方只有几寸。 “……主人,他们的抵抗正在瓦解——” “——这里面并没有你的功劳,”伏地魔用他高亢、清晰的声音说,“西弗勒斯,你虽然是个高明的巫师,但我认为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我们还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还差一点。” “让我去找那个男孩。让我把波特给您带来。我知道我能找到他,主人。求求您。” 斯内普从缝隙前走过,哈利往后退了一点,眼睛仍盯在纳吉尼身上,心里在想有没有魔咒能够击穿大蛇周围的保护层,但一个也想不出来。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失败,就会暴露他的位置…… 伏地魔站了起来。哈利可以看见他了,看见他那双红眼睛,那张扁扁的、蛇一般的脸,还有他在昏暗中闪烁的苍白微光。 “我有个难题,西弗勒斯。”伏地魔轻声说。 “主人?”斯内普说。 伏地魔举起老魔杖,细致优雅地捏在指间,像捏着一根指挥棒。 “它为什么对我不管用呢,西弗勒斯?” 静默中,哈利仿佛能听见大蛇盘绕、伸展时发出的咝咝声,或者是伏地魔那在空气中萦绕不去的咝咝叹息声? “主——主人?”斯内普茫然地说,“我不明白。您——您用这根魔杖施了高超的魔法吧。” “不,”伏地魔说,“我只施了我平常的魔法。我是高超的,但这根魔杖……不。它没有显示出它应该显示的奇迹。这根魔杖和我多年前从奥利凡德手里买的那根魔杖相比,我感觉不到有什么差别。” 伏地魔的语气是平静的、若有所思的,但哈利的伤疤又开始突突地跳疼。随着额头上的疼痛一点点地加剧,他感觉到伏地魔内心的怒火逐步升级了。 “没有差别。”伏地魔又说了一遍。 斯内普没有说话。哈利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斯内普是不是感觉到了危险,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话来使主人消除疑虑。 伏地魔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哈利有几秒钟看不见他,只听见他一边踱步一边仍然用那种不紧不慢的声音说着话,与此同时,哈利的疼痛和怒火仍在不断加剧。 “我苦苦地想了很长时间,西弗勒斯……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从战场上叫回来吗?” 一时间,哈利看见了斯内普的侧影,斯内普的眼睛正盯着魔法笼子里盘绕的大蛇。 “不知道,主人,但我请求您让我回去,让我找到波特。” “你说话很像卢修斯,你们谁都不如我了解波特。用不着去找。波特自己会送上门来的。我知道他的弱点,他的一个很大的缺陷。他不愿意看着别人在他周围被击倒,况且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发生。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他会来的。” “可是,主人,他可能会被别人失手杀死——” “我给我那些食死徒的指令非常明确。活捉波特。杀死他的朋友——越多越好——但不许杀死他。” “但是,西弗勒斯,我想要谈的是你,而不是哈利·波特。你曾经对我很有价值,很有价值。” “主人知道我甘愿为您效力。可是——让我去找那个男孩吧,主人。让我把他带来见您。我知道我能——” “我跟你说了,不行!”伏地魔说,在他又转过身来时,哈利看见了他眼睛里闪烁的红光,听见了他的斗篷沙沙作响,就像蛇在地上爬行。哈利还从灼痛的伤疤感觉到伏地魔的不耐烦。“西弗勒斯,我目前关心的是,当我最终面对那个男孩时会怎么样!” “主人,那当然不可能有问题——?” “——有问题,西弗勒斯,有问题。” 伏地魔停住脚步,哈利又能清楚地看见他了,只见他用苍白的手指捋着老魔杖,眼睛盯着斯内普。 “为什么我用的两根魔杖面对哈利·波特时都不管用呢?” “我——我回答不上来,主人。” “是吗?” 强烈的怒火像钉子一样刺进哈利的脑袋,他把拳头塞进了嘴里,免得自己疼得叫出声来。他闭上眼睛,突然他变成了伏地魔,正盯着斯内普那张惨白的脸。 “我的那根紫杉木魔杖对我百依百顺,西弗勒斯,可就是没能杀死哈利·波特。两次都失败了。奥利凡德在酷刑之下告诉了我孪生杖芯的事,叫我使用别人的魔杖。我这么做了,可是,卢修斯的魔杖一遇到波特的魔杖就成了碎片。” “我——我也不明白,主人。” 斯内普此刻没有看着伏地魔。他那双黑眼睛仍然盯着在保护球里盘绕扭动的大蛇。 “我寻找到第三根魔杖,西弗勒斯。老魔杖,命运杖,死亡棒。我从它的前任主人那里把它拿来了。我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坟墓里把它拿来了。” 现在斯内普看着伏地魔了,斯内普的脸像一张死人面具,像大理石一样惨白、凝固。他开口说话时令人大吃一惊,没想到那双空洞的眼睛后面居然是个活人。 “主人——让我去找那个男孩——” “整个漫漫长夜,眼看到了胜利的边缘,我却坐在这里,”伏地魔说,声音几近耳语,“想啊,想啊,为什么老魔杖不肯发挥它的本领,不肯像传说中那样为它的合法主人创造奇迹……现在我似乎有了答案。” 斯内普没有说话。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你毕竟是个聪明人,西弗勒斯。你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仆人,我为必须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 “主人——” “老魔杖不能好好地为我效力,西弗勒斯,因为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老魔杖属于杀死它前任主人的那位巫师。是你杀死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只要你活着,西弗勒斯,老魔杖就不可能真正属于我。” “主人!”斯内普抗议道,一边举起了魔杖。 “不可能有别的办法,”伏地魔说,“我必须征服这根魔杖,西弗勒斯。征服这根魔杖,就最终征服了波特。” 伏地魔用老魔杖猛击了一下空气。斯内普毫发未伤,刹那间,他似乎以为自己暂时被豁免了。接着,伏地魔的意图就清楚了。大蛇的笼子在空中翻滚,斯内普只发出一声尖叫,笼子就把他的脑袋和肩膀罩住了,伏地魔用蛇佬腔说话了。 “杀。” 一声可怕的惨叫,哈利看见斯内普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了,蛇的尖牙扎进了他的脖子。他无力地推开那带魔法的笼子,膝头一软倒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黑黑的眼睛睁得老大。 “我很遗憾。”伏地魔冷冷地说。 他转过身,内心里没有悲哀,也没有悔恨。有了绝对听从他命令的魔杖,他现在应该离开这个棚屋,收拾局面了。他用魔杖指着星光闪闪的蛇笼,笼子飘升起来,离开了斯内普。斯内普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脖子的伤口里喷涌而出。伏地魔快速离开了屋子,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条关在庞大保护球里的巨蛇也随他飘浮而去。 哈利又回到了隧道,回到了他自己的思想里,他睁开了眼睛。他为了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把手指的关节都咬出血了。此刻他透过箱子和洞壁间的狭小缝隙窥视着,看见一只穿黑靴子的脚在地板上颤抖。 “哈利!”赫敏在他身后喘着气叫道,但他已将魔杖指向挡住视线的箱子。箱子悬起了一英寸,悄没声儿地飘到旁边。哈利蹑手蹑脚地爬进了那个屋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走近那个垂死的人。当他看见斯内普那张煞白的脸,看见那些手指在努力堵住脖子上喷血的伤口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感受。哈利脱掉隐形衣,低头望着这个他仇恨的男人。斯内普睁得大大的黑眼睛看见了哈利,他挣扎着想说话。哈利俯下身,斯内普抓住哈利长袍的前襟,把他拉近自己。 斯内普的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咯啦咯啦的可怕声音。 “拿……去……拿……去……” 斯内普身上流出来的不仅是血。一种银蓝色的、既不是气体也不是液体的东西,从他嘴里、耳朵里和眼睛里冒了出来。哈利明白这是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只凭空变出的细颈瓶被赫敏塞进了他颤抖的手里。哈利用魔杖把银色物质捞取到瓶子里。瓶子满了,斯内普的血似乎也已流尽了,他抓住哈利长袍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看……着……我……”他轻声说。 绿眼眸盯着黑眼眸,但一秒钟后,那一双黑眸深处的什么东西似乎消失了,它们变得茫然、呆滞而空洞。抓住哈利的那只手垂落在地上,斯内普不动了。 第202章“王子”的故事 哈利久久地跪在斯内普身边,呆呆地凝望着他。突然,一个似乎近在咫尺的高亢、冷酷的声音开始说话了,哈利惊跳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瓶子,以为伏地魔又返回了屋里。 伏地魔的声音在墙壁和地板间回响,哈利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对霍格沃茨及周围的所有地区说话。霍格莫德村的居民和城堡里仍在战斗的人们都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如同他就站在他们身边,他的呼吸就喷在他们脖子后面,他一出手就能让他们毙命。 “你们进行了勇敢的抵抗,”那个高亢、冷酷的声音说,“伏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赏勇气。” “但是你们蒙受了沉重的损失。如果继续抵抗,你们一个接一个都会死去。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巫师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种损失和浪费。” “伏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队伍撤退,立即撤退。” “给你们一个小时,体面地安置死者,治疗伤员。” “哈利·波特,现在我直接对你说话。你听任你的朋友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来面对我。我将在禁林里等候一个小时。如果一小时后你没有来找我,没有主动投降,那么战斗还将继续。这次,我将亲自上阵,哈利·波特,我将找到你,我将惩罚每一个试图窝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个也不放过。一个小时。” 罗恩和赫敏都看着哈利拼命摇头。 “别听他的。”罗恩说。 “没关系的,”赫敏激动地说,“我们——我们回城堡去吧。如果他去了禁林,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个计划——” 她扫了一眼斯内普的尸体,便匆匆朝隧道入口走去,罗恩也跟了过来。哈利收起隐形衣,又低头看着斯内普。他说不清内心的感受,只是为斯内普的这种死法,以及他丧命的原因感到震惊…… 他们在隧道里往外爬,谁也没有说话,哈利不知道罗恩和赫敏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脑子里仍然回响着伏地魔的声音。 你听任你的朋友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来面对我。我将在禁林里等候一个小时……一个小时…… 城堡前的草地上散落着一个个小包裹似的东西。离天亮大约只有一个小时了,四下里还是漆黑一片。他们三个急急忙忙跑向石阶。一根小船那么大的长木头横在他们面前,格洛普和刚才袭击他的那个巨人都不见了踪影。 城堡里异常寂静,此刻既看不见亮光闪烁,也听不见撞击声、尖叫声和呐喊声。空无一人的门厅里,石板上血迹斑斑,绿宝石仍然散落在地,还有破碎的大理石和劈裂的木头;一部分扶栏被炸飞了。 “人都到哪儿去了?”赫敏轻声说。 罗恩领头朝大礼堂走去。哈利在门口停住了。 学院桌子不见了,礼堂里挤满了人。幸存者三五成群地站着,互相搂抱在一起。伤员都集中在高台上,庞弗雷女士和一群助手在给他们治疗。费伦泽也受伤了,他的一侧身体大量出血,已经站立不住,躺在那里瑟瑟发抖。 死者在礼堂中央躺成一排。哈利看不见弗雷德的遗体,因为他的家人把他团团围住了。乔治跪在弗雷德脑袋边,韦斯莱夫人浑身颤抖地伏在弗雷德胸上,韦斯莱先生抚摸着她的头发,泪流满面。 罗恩和赫敏没有对哈利说一句话就走开了。哈利看见赫敏走到金妮面前抱了抱她,金妮的脸肿着,满是污垢。罗恩走到比尔、芙蓉和珀西身边,珀西搂住了罗恩的肩膀。就在金妮和赫敏靠近家里其他人时,哈利看清了躺在弗雷德身边的两具遗体:莱姆斯和唐克斯,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但看上去很宁静,似乎在施了魔法的漆黑的天花板下安详地睡着了。 哈利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离开了门口,礼堂似乎在飞去,越缩越小。他透不过气来。他没有勇气再去看其他遗体,再去弄清还有谁为他而死。他不敢去见韦斯莱一家,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如果他一开始就主动投降,弗雷德也许就不会死…… 他转身顺着大理石楼梯往上跑。卢平、唐克斯……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感觉……多么希望能把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都扯出来,这些东西都在他的体内尖叫…… 城堡里空无一人,就连幽灵似乎也加入了礼堂里哀悼的人群。哈利不停地往前跑,手里紧紧攥着装满斯内普最后思想的水晶瓶,一直跑到校长办公室外的石兽跟前才放慢了脚步。 “口令?” “邓布利多!”哈利不假思索地喊道,因为他心里最想见的人就是邓布利多。令他吃惊的是,石兽竟然滑到一边,露出了后面的螺旋形楼梯。 哈利冲进圆形办公室,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变化。墙上挂的肖像都空了。那些男女校长没有一个留在这里。他们似乎都逃走了,顺着城堡墙壁上排列的图画冲到了前面,想看清事态的发展。 哈利绝望地看了一眼挂在校长座椅后面的邓布利多的空肖像,然后转过身来。石头冥想盆还和往常一样放在柜子里。哈利把盆口刻有如尼文符号的大石盆搬到桌上,将斯内普的记忆倒了进去。逃到别人的思想里去也是一种解脱……即使是斯内普留给他的东西,也不可能比他自己的思绪更糟。记忆在旋转,银白色,形状奇异,哈利不再迟疑,抱着一种不管不顾、彻底放弃的心理,一头扎了进去,似乎这能缓解他内心刀割般的痛苦。 他头朝前落进了阳光里,双脚踏在温暖的土地上。他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几乎没有人的游乐场上。一个大大的烟囱赫然耸立在远处的天际。两个女孩在荡秋千,一个瘦瘦的男孩躲在灌木丛后面注视着她们。男孩的黑头发很长,身上的衣服极不协调,倒像是故意穿成这个样子:一条过短的牛仔裤,一件又大又长、像是大人穿的破旧外衣,还有一件怪模怪样的孕妇服似的衬衫。 哈利走近男孩身边。斯内普看上去约莫九到十岁,脸色灰黄,个头矮小,体格精瘦。注视着较小的那个女孩在秋千上比那个大的越荡越高,他瘦瘦的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渴慕。 “莉莉,别这样!”较大的女孩尖叫道。 可是,小女孩在秋千荡到最高处时松开手飞到空中,真的是在飞,欢声大笑着扑向天空。她并没有重重地摔在游戏场的柏油地上,而是像杂技演员一样在空中滑翔,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十分轻盈地落在地上。 “妈妈叫你别这么做!” 佩妮让鞋跟擦地停住秋千,发出尖厉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她又跳了起来,双手叉腰。 “妈妈说不许你这样,莉莉!” “可是我没事儿,”莉莉说,还在咯咯笑着,“佩妮,看看这个。看我的本事。” 佩妮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游戏场里只有她们俩,当然还有斯内普,不过女孩们并不知道。莉莉从斯内普藏身的灌木丛里捡起一朵枯落的花。佩妮走了上来,看上去既好奇又不满,内心十分矛盾。莉莉等佩妮走近可以看清了,就把手摊开来,花瓣在她手心里不停地一开一合,就像某种古怪的、多层的牡蛎。 “别这样!”佩妮尖叫道。 “我又没把你怎么样。”莉莉说,不过她还是把花捏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这不对,”佩妮说,但她的目光追随着落地的花,并久久地停在上面,“你是怎么做的?”她又问,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渴望。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吗?”斯内普再也克制不住,从灌木丛后面跳了出来。佩妮尖叫一声,转身向秋千跑去,莉莉显然也吓了一跳,但待在原地没动。斯内普似乎后悔自己贸然出现,他看着莉莉,灰黄的面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什么很清楚?”莉莉问。 斯内普显得又紧张又激动。他看看远处在秋千旁徘徊的佩妮,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 “你是……你是个女巫。”斯内普轻声说。 莉莉像是受了侮辱。 “对别人说这种话是很不礼貌的!” 她转过身,仰着脸大步朝她姐姐走去。 “不!”斯内普说。他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哈利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脱掉那件可笑的超大外衣,除非是因为他不想露出下面的孕妇服。他甩着袖子去追两个女孩,那滑稽的模样活像蝙蝠,活像他成年后的样子。 姐妹俩以同样不满的目光审视着他,两人都抓着一根秋千柱子,好像那是捉人游戏中的安全地带。 “你就是,”斯内普对莉莉说,“你就是个女巫。我观察你有一阵子了。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妈妈就是女巫,我是男巫。” 佩妮的笑声像冷水一样。 “男巫!”她尖叫一声。刚才这男孩的突然出现使她受惊不小,现在她恢复了镇静,勇气又回来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斯内普家的那个男孩!他们住在河边的蜘蛛尾巷,”她告诉莉莉,语气明显表示她认为那是个下三滥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偷看我们?” “我没偷看,”斯内普说,他又激动又不安,在明亮的阳光下头发显得很脏,“才不愿意偷看你呢,”他轻蔑地接着说,“你是个麻瓜。” 佩妮显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她绝不会听不懂他的语气。 “莉莉,快,我们走吧!”她尖声说。莉莉立刻听从姐姐的话动身离开了,但眼睛还瞪着斯内普。斯内普站在那里注视着她们俩大步穿过游戏场的门,此刻只有哈利在一旁看着他。哈利看出了斯内普内心的痛苦和失望,他明白斯内普筹划这一刻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一切都乱了套…… 眼前的情景消失了,没等哈利反应过来,周围完全变了样儿。 他现在是在一片小树林里。他看见一条阳光下的小河在树丛间流过,波光粼粼,树荫洒下一片墨绿色的清凉。两个孩子盘着腿,面对面地坐在地上。斯内普已经脱去了外衣,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那件古怪的孕妇服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如果你在校外施魔法,魔法部就会惩罚你,你会收到信的。” “可是我在校外施过魔法呀!” “我们没关系。我们还没有魔杖呢。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他们不管。一旦到了十一岁,”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们开始训练你,那时你就得小心点儿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莉莉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空中快速地旋转,哈利知道她在想象树枝后面飘出火星。然后她扔掉树枝,冲着男孩探身说道:“这是真的,对吗?不是开玩笑?佩妮说你在骗我。佩妮说根本没有什么霍格沃茨。这是真的,对吗?” “对我们来说是真的,”斯内普说,“对她来说不是。我们会收到信的,你和我。” “真的?”莉莉轻声问。 “千真万确。”斯内普说,他虽然头发参差不齐,衣服稀奇古怪,但坐在她面前却显得别有一番气派,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 “信真的是由猫头鹰送来?”莉莉小声问。 “一般来说是这样,”斯内普说,“但你是麻瓜出身,所以学校会派人来向你父母解释一下。” “麻瓜出身会有什么不同吗?” 斯内普迟疑着,他的黑眼睛在绿荫下显得很热切,看着莉莉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头深红色的头发。 “不会,”他说,“不会有什么不同。” “太好了。”莉莉说,松了口气。显然她一直在为此担心。 “你会变许多魔法,”斯内普说,“我看见了。我一直在偷看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莉莉没有听他说,而是四肢伸开躺在铺满绿叶的地上,望着头顶茂密的树叶。斯内普渴慕地望着她,就像在游戏场上望着她时一样。 “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样啦?”莉莉问。 斯内普微微蹙起了眉头。 “还好。”他说。 “他们不吵了?” “噢,还吵,”斯内普说,一边抓起一把叶子,把它们撕碎了,但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不会太久了,我就要走了。” “你爸爸不喜欢魔法?” “他什么都不太喜欢。”斯内普说。 “西弗勒斯?”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斯内普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嗯?” “再跟我说说摄魂怪的事。” “你打听它们干什么?” “如果我在校外使用魔法——” “不会为了这个把你交给摄魂怪的!摄魂怪是专门对付那些真正干了坏事的人。它们看守巫师监狱——阿兹卡班。你不会进阿兹卡班的,你太——” 他的脸又红了,撕碎了更多的树叶。就在这时,哈利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他转身一看,佩妮躲在一棵树后,脚下没有站稳。 “佩妮!”莉莉说,声音里透着惊讶和欢迎,可是斯内普跳了起来。 “现在是谁在偷看?”他嚷道,“你想干吗?” 佩妮被发现后惊慌失措,几乎喘不过气来。哈利看出她在绞尽脑汁想说几句伤人的话。 “你倒说说你穿的那是什么?”她指着斯内普的胸口说,“你妈妈的衣服?” 咔嚓一声,佩妮头顶上一根树枝突然落了下来。莉莉尖叫一声,树枝砸中了佩妮的肩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哭了起来。 “佩妮!” 可是佩妮跑开了。莉莉朝斯内普发火了。 “是你干的吗?” “不是。”斯内普显得既不服又害怕。 “就是你!”莉莉从他面前后退,“就是你!你伤着她了!” “不——我没有!” 然而莉莉不相信他的谎话。她气冲冲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就跑出小树林,追她姐姐去了,斯内普显得痛苦而困惑…… 场景转换。哈利环顾四周,他是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斯内普站在他旁边,微微弓着身子,紧挨着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脸色灰黄、神情阴沉的瘦女人。斯内普正盯着不远处的一家四口。两个女孩离开她们的父母站着。莉莉似乎在央求她的姐姐。哈利凑过去听。 “……我很难过,佩妮,我很难过!你听我说——”她抓过姐姐的手紧紧地握住,佩妮则拼命想挣脱,“也许我一到那儿——不,听我说,佩妮!也许我一到那儿,就能找到邓布利多教授,说服他改变主意!” “我才——不想——去呢!”佩妮说,使劲想把手从妹妹手里抽出来,“你以为我愿意到某个荒唐的城堡里去,学着做一个——一个——” 她浅色的眼睛望着站台,望着猫在主人怀里喵喵地叫,望着猫头鹰在笼子里扑打翅膀,互相高叫,望着那些学生——有的已穿上黑色的长袍,他们在把行李搬上鲜红色的蒸汽机车,在分别一个暑假后高兴地大声与同学打着招呼。 “——你以为我想成为一个——一个怪物?” 佩妮终于把手抽走了,莉莉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不是怪物,”莉莉说,“这么说真难听。” “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佩妮来劲地说,“一个专门给怪物办的学校。你和那个姓斯内普的男孩……怪胎,你们俩都是怪胎。幸好把你们跟普通人隔开了,那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莉莉朝父母那边瞟了一眼,他们正带着由衷的喜悦看着站台上的情景,尽情地饱览这一幕。莉莉又回过头来看着姐姐,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很激烈。 “你给校长写信求他收下你时,可没认为这是一所怪物学校。” 佩妮的脸变得通红。 “求?我没求!” “我看见他的回信了,写得很委婉。” “你不应该偷看——”佩妮轻声说,“那是我的隐私——你怎么可以——?” 莉莉朝站在近旁的斯内普瞥了一眼,泄漏了秘密。佩妮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个男孩发现的!你和那个男孩偷偷溜进了我的房间!” “不是——不是偷偷溜进去——”现在是莉莉在辩解了,“西弗勒斯看见了一信封,他不相信麻瓜也能跟霍格沃茨取得联系,就是这样!他说肯定有巫师潜入了邮政系统,秘密地关照——” “看来巫师到处乱管闲事!”佩妮说,刚才通红的脸现在变得煞白,“怪物!”她朝妹妹啐了一口,猛一转身,向父母跑去…… 场景又消失了。 斯内普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过道里匆匆往前走,列车哐当哐当地在乡野间穿行。他已经换上了校袍,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脱掉那身难看的麻瓜衣服。终于,他在一间包厢外停住脚步,包厢里一群吵吵闹 闹的男孩正在聊天。莉莉蜷身坐在窗边角落里的一个座位上,脸贴着玻璃窗。 斯内普拉开包厢的门,坐在了莉莉对面。莉莉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望着窗外。她一直在哭。 “我不想跟你说话。”她声音哽咽地说。 “为什么?” “佩妮恨——恨我,因为我们看了邓布利多的那封信。” “那又怎么样?” 她非常嫌恶地白了他一眼。 “她是我姐姐!” “她不过是个——”他赶紧闭了嘴。莉莉只顾忙着偷偷擦眼泪,没有听见他的话。 “可是我们出发了!”他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悦,“没错!我们出发去霍格沃茨了!” 莉莉点点头,擦擦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最好进斯莱特林。”斯内普说,看到莉莉高兴了一点,他觉得很受鼓舞。 “斯莱特林?” 坐在包厢里的一个男孩听到这个词转过头来。他本来对莉莉和斯内普没有表示出丝毫兴趣。哈利刚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窗边的两个人身上,此刻才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像斯内普一样身材瘦弱,头发乌黑,但一看就知道从小备受呵护,甚至很受宠爱,这显然是斯内普极度缺乏的。 “谁想去斯莱特林?我才不愿待在那儿呢,你呢?”詹姆问悠闲地坐在对面座位上的男孩。哈利心头一跳,认出那是小天狼星。小天狼星没有笑。 “我们全家都是斯莱特林的。”他说。 “天哪,”詹姆说,“我还觉得你挺好的呢!” 小天狼星咧嘴笑了笑。 “说不定我会打破传统。如果让你选择,你想去哪儿?” 詹姆举起一把无形的宝剑。 “‘格兰芬多,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像我爸爸一样。” 斯内普轻蔑地哼了一声,詹姆转头看着他。 “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斯内普说,但他傲慢的讥笑却表露了相反的意思,“如果你情愿肌肉发达而不是头脑发达——” “那么你希望去哪儿?看样子你两样都不发达。”小天狼星突然插嘴道。 詹姆大声笑了起来。莉莉挺直身子,绯红了脸,厌恶地看看詹姆,又看看小天狼星。 “走吧,西弗勒斯,我们另外找一间包厢。” “哦哦哦哦……” 詹姆和小天狼星模仿着莉莉高傲的声音,斯内普走过时詹姆还伸腿绊了他一下。 “回见,鼻涕精!”一个声音喊道,包厢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场景再次消失…… 哈利站在斯内普身后,面对着几张烛光映照的学院长桌,桌旁是一张张兴奋的面孔。这时,麦格教授说道:“莉莉·伊万斯!” 他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迈着颤抖的双腿走上前去,在摇摇晃晃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麦格教授把分院帽罩在她脑袋上,帽子接触到她深红色的头发还不到一秒钟,就喊道:“格兰芬多!” 哈利听见斯内普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莉莉脱下帽子还给了麦格教授,匆匆朝热烈欢呼的格兰芬多同学们走去,但她回头看了一眼斯内普,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哈利看见小天狼星在板凳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了地方。莉莉看了他一眼,似乎认出他就是火车上的那个人,立刻抱起双臂,坚定地转过身背朝着他。 点名还在继续。哈利看到卢平、小矮星和他父亲都到了格兰芬多桌旁,跟莉莉和小天狼星坐在一起。最后,只有十几个学生还没有分院,麦格教授喊到了斯内普。 哈利和他一起走到凳子旁,看着他把帽子戴在脑袋上。“斯莱特林!”分院帽喊道。 西弗勒斯·斯内普走向礼堂的另一边,离莉莉越来越远。斯莱特林同学在那里朝他欢呼,卢修斯·马尔福胸前戴着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拍了拍在他身边坐下的斯内普…… 场景变换…… 莉莉和斯内普走在城堡的院子里,显然是在吵架。哈利紧走几步,追上去偷听。等到他追近时,才发现他们俩都高了许多。似乎自分院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以为我们应该是朋友?”斯内普在说话,“最好的朋友?” “是这样啊,西弗,但我不喜欢跟你一起鬼混的那几个人!对不起,可是我讨厌埃弗里和穆尔塞伯!穆尔塞伯!你看出他有哪点好啊,西弗?鬼鬼祟祟的!你知道他那天想对玛丽·麦克唐纳做什么吗?” 莉莉走到一根柱子前靠了上去,抬头望着那张灰黄的瘦脸。 “那不算什么,”斯内普说,“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 “那是黑魔法,如果你觉得那很好玩——” “可波特和他那些朋友干的勾当呢?”斯内普质问道,血又涌到脸上,他似乎无法控制怨恨的情绪。 “波特有什么勾当?”莉莉说。 “他们晚上溜出去。那个卢平有些怪异。他总是出去,去哪儿呢?” “他病了,”莉莉说,“他们说他病了——” “每个月满月的时候?”斯内普说。 “我知道你的想法,”莉莉说,口气很冷,“奇怪了,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上心?你为什么关心他们在夜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他们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优秀。” 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她的脸红了。 “但他们没有使用黑魔法呀,”她降低了声音,“而且你真是忘恩负义。我听说了那天夜里的事情。你从打人柳下偷偷溜进了那条隧道,是詹姆·波特救了你,逃脱了那下面的——” 斯内普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气急败坏地说:“救我?救我?你以为他是英雄?他是为了救他自己,还有他的朋友!你可不能——我不让你——” “让我?让我?” 莉莉那双明亮的绿眼睛眯成了缝,斯内普立刻退缩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别人把你当傻瓜——他喜欢你,詹姆·波特喜欢你!”这句话似乎是勉强从他嘴里拽出来的,“他可不是……大家都以为……了不起的魁地奇球明星——”痛苦和反感使得斯内普语无伦次,莉莉的眉毛在额头上越扬越高。 “我知道詹姆·波特是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莉莉打断了斯内普,“这点不需要你告诉我。但穆尔塞伯和埃弗里的所谓幽默是邪恶的。邪恶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跟他们交朋友。” 哈利怀疑斯内普是否听见了她对穆尔塞伯和埃弗里的批评。莉莉指责詹姆·波特的话一出口,他整个身体就放松了。当他们转身走开时,斯内普的脚步重又变得轻快起来…… 场景消失了…… 哈利注视着斯内普参加完黑魔法防御术课的O.W.L.考试后离开了礼堂,注视着他悠闲地走出城堡,漫无目的地逛到那棵山毛榉树附近,詹姆、小天狼星、卢平和小矮星正一起坐在树下。但哈利这次没有靠近他们,因为他知道詹姆把西弗勒斯吊在空中百般奚落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再听一遍不会使他快乐。他注视着,莉莉走到那伙人中间去替斯内普辩护。他远远地听见斯内普恼羞成怒地冲她喊出了那个不可原谅的词:“泥巴种。” 场景变换…… “对不起。” “我没兴趣。” “对不起!” “别白费口舌了。” 时间是晚上,莉莉穿着晨衣,抱着双臂站在格兰芬多塔楼入口处的胖夫人肖像前面。 “玛丽说你扬言要睡在这里我才出来的。” “我就要睡在这里。我绝不是故意叫你泥巴种的,我只是——” “只是说漏了嘴?”莉莉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同情,“太晚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借口原谅你。我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还跟你说话。你和你那些亲爱的食死徒朋友——你看,你甚至都不否认!你甚至都不否认那就是你们的目标!你迫不及待地想成为神秘人的手下,对吗?” 他的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又闭上了。 “我不能再装下去了,你选择了你的路,我选择了我的。” “不——听我说,我不是故意——” “——叫我泥巴种?但是你管我这类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种,西弗勒斯。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挣扎着还想说点什么,但莉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从肖像洞口爬了回去…… 走廊消失了,这次场景变换的时间长了一些。哈利似乎飞过了许多变幻的形状和色彩,最后周围的景物才固定下来。他站在黑暗中一个荒凉、寒冷的山顶上,风嗖嗖地刮过几棵没有叶子的枯树。成年的斯内普气喘吁吁地原地转过身子,手里紧紧地捏着魔杖,似乎在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他的恐惧也感染了哈利,虽然哈利知道自己不可能受到伤害。他纳闷斯内普在等什么呢,不禁也转过头去—— 突然,空中闪过一道刺眼的、之字形的白光,哈利以为是闪电,但斯内普扑通跪倒在地,魔杖从手里飞了出去。 “别杀我!” “那不是我的意图。” 风在树枝间呜呜作响,淹没了邓布利多刚才幻影显形的声音。他站在斯内普的面前,长袍在风里飘摆,魔杖的光从下面照着他的脸。 “怎么样,西弗勒斯?伏地魔大人有什么口信给我?” “没有——没有口信——我是为自己来的!” 斯内普绞着双手,看上去有点心神错乱,乌黑纷乱的头发在脑袋周围飘舞。 “我——我带来了一个警报——不,一个请求——求求您——” 邓布利多一挥魔杖。虽然周围的枝叶仍在晚风里飞舞,但在他和斯内普面对面站立的地方,却是一片寂静。 “一个食死徒能对我有何请求?” “那个——那个预言……那个预测……特里劳尼……” “啊,是了,”邓布利多说,“你向伏地魔传达了多少?” “一切——我听到的一切!”斯内普说,“所以——正因为那个——他认为指的是莉莉·伊万斯!” “预言没有说是女人,”邓布利多说,“说的是一个七月底出生的男孩——” “您明白我的意思!他认为指的是莉莉的儿子,他要追到莉莉——把他们全部杀掉——” “既然莉莉对你这么重要,”邓布利多说,“伏地魔肯定会免她一死吧?你就不能求求他饶了那位母亲,拿儿子作为交换?” “我——我求过他——” “你令我厌恶。”邓布利多说,哈利从没听过邓布利多以这么轻蔑的口吻说话。斯内普似乎萎缩了一点儿。“那么,你就不关心她丈夫和孩子的死活?他们尽可以死,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着邓布利多。 “那就把他们都藏起来,”他嘶哑着声音说,“保证她——他们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给我什么作为回报呢,西弗勒斯?” “作为——回报?”斯内普张口结舌地看着邓布利多,哈利以为他会拒绝,但良久之后,他说,“什么都行。” 山顶消失了,哈利站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什么东西在发出可怕的声音,像某种受伤的动物。斯内普颓然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邓布利多站在他面前,神色严峻。过了片刻,斯内普抬起脸,自从荒野山顶的一幕之后,他仿佛度过了一百年的苦难岁月。 “我以为……你会……保证她的……安全……” “她和詹姆错误地信任了别人,”邓布利多说,“就像你,西弗勒斯。你不是也曾指望伏地魔会饶她一命吗?” 斯内普的呼吸虚弱无力。 “她儿子活下来了。”邓布利多说。 斯内普猛地晃了一下脑袋,像在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她儿子还活着,眼睛和他妈妈的一样,一模一样。我想,你肯定记得莉莉·伊万斯的眼睛,它的形状和颜色,对吗?” “不要!”斯内普吼道,“没了……死了……” “这是悔恨吗,西弗勒斯?” “我希望……我希望死的是我……” “那对别人有什么用呢?”邓布利多冷冷地说,“如果你爱莉莉·伊万斯,如果你真心地爱她,那你面前的道路很清楚。” 斯内普眼前似乎隔着一层痛苦的迷雾,邓布利多的话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传到他的耳朵里。 “您——您说什么?”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别让她白白牺牲。帮助我保护莉莉的儿子。” “他不需要保护。黑魔王走了——” “——黑魔王还会回来,到那时候,哈利·波特将会面临可怕的危险。” 静默了很久,斯内普慢慢控制住自己,呼吸自如了。最后他说道:“很好。很好。可是千万——千万别说出去,邓布利多!只能你知我知!您起誓!我受不了……特别是波特的儿子……我要您起誓!” “要我起誓,西弗勒斯,永远不把你最好的方面透露出去?”邓布利多低头看着斯内普那张激动而又痛苦的脸,叹息着说,“如果你坚持……” 办公室消失了,紧接着又重新浮现。斯内普在邓布利多面前踱来踱去。 “——跟他父亲一样平庸、傲慢,专爱违反纪律,喜欢出风头,吸引别人注意,放肆无礼——” “你看到的是你预想会看到的东西,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在看一本《今日变形术》,头也不抬地说,“别的老师都说那男孩谦虚、随和,天资也不错。我个人也发现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邓布利多翻过一页,仍然头也不抬地说:“注意奇洛,好吗?” 色彩旋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了,斯内普和邓布利多隔开一点站在门厅里。圣诞舞会上最后一批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去睡觉了。 “怎么样?”邓布利多轻声问。 “卡卡洛夫的标记也变黑了。他很紧张,担心会受惩罚。你知道黑魔王倒台后他给了魔法部很多帮助。”斯内普侧眼看着邓布利多那长着弯鼻子的面影,“卡卡洛夫打算,如果标记灼痛起来,他就逃跑。” “是吗?”邓布利多轻声说,这时芙蓉·德拉库尔和罗杰·戴维斯咯咯地笑着从操场进来了,“你也很想跟他一起去?” “不,”斯内普说,他的黑眼睛盯着芙蓉和罗杰远去的背影,“我不是那样的胆小鬼。” “对,”邓布利多赞同道,“到目前为止,你比伊戈尔·卡卡洛夫要勇敢得多。知道吗,我有时觉得我们的分类太草率了……” 他走开了,斯内普兀自垂头丧气…… 这一次,哈利还是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时间是晚上,邓布利多无力地歪在桌后宝座般的椅子上,看上去神志不清。他的右手耷拉着,被烧焦了,黑乎乎的。斯内普低声念着咒语,将魔杖对准了那只手腕,左手把一杯浓浓的金色药液灌进了邓布利多的嘴里。过了片刻,邓布利多的眼皮抖动了几下,睁开了。 “你为什么,”斯内普劈头就问,“为什么要戴上那枚戒指?它上面有魔咒,你肯定知道。为什么还要碰它?” 马沃罗·冈特的戒指放在邓布利多面前的桌子上,已经破裂,旁边是格兰芬多的宝剑。 邓布利多苦笑了一下。 “我……我做了傻事。诱惑太大了……” “什么诱惑?”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 “你能够回到这里已是个奇迹!”斯内普怒气冲冲地说,“那枚戒指上有特别强大的魔咒,我们最多能希望把它遏制住。我已经把魔咒暂时囚禁在一只手里——” 邓布利多举起那只焦黑、无用的手,仔细端详着,就像面对着一个非常有趣的古董。 “你干得很出色,西弗勒斯。你认为我还有多少时间?” 邓布利多的语气轻松随意,如同在询问天气预报。斯内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说不好,大概一年。没有办法永远遏制这样的魔咒。它最终总会扩散,这种魔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强。” 邓布利多露出了微笑。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这消息对他来说似乎无足轻重。 “我很幸运,非常幸运,有你在我身边,西弗勒斯。” “如果你早点儿把我叫来,我或许能多采取些措施,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斯内普恼怒地说,他低头看着破碎的戒指和那把宝剑,“你以为摧毁戒指就能破除魔咒?” “差不多吧……我肯定是昏了头了……”邓布利多说,他吃力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也好,这样就使事情变得更简单了。” 斯内普似乎完全被弄糊涂了。邓布利多笑了笑。 “我指的是伏地魔围绕我制定的计划。他计划让马尔福家那个可怜的男孩杀死我。” 斯内普在哈利经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隔着桌子面对着邓布利多。哈利看出他还想再谈谈邓布利多那只被魔咒伤害的手,但对方举起焦手,委婉地表示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斯内普皱着眉头说:“黑魔王没指望德拉科能够得手。这只是为了惩罚卢修斯最近的失败。让德拉科的父母眼看着儿子失手,然后付出代价,这对他们来说是钝刀子割肉。” “总之,这男孩像我一样被明确地判了死刑。”邓布利多说,“我以为,一旦德拉科失手,接替这项工作的自然是你啰?” 短暂的沉默。 “我想,黑魔王是这么设计的。” “伏地魔是否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在霍格沃茨将不再需要密探?” “他相信学校很快就会被他控制,是的。” “如果学校真的落到他手里,”邓布利多说,好像是临时想到插了一句,“我要你起誓你会尽全部的力量保护霍格沃茨的学生,行吗?” 斯内普僵硬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你首先需要弄清德拉科打算干什么。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不仅对他自己危险,对别人也很危险。向他提供帮助和指导,他应该会接受,他喜欢你——” “——他父亲失宠之后,他就不那么喜欢我了。德拉科怨我,认为我夺走了卢修斯的位置。” “没关系,试试吧。比起我自己来,我更关心的是那男孩任何行动计划的意外牺牲品。当然啦,如果要把他从伏地魔的暴怒中解救出来,最终只有一个办法。” 斯内普扬起眉毛,用讽刺的口吻问道:“你打算让他把你杀死?” “当然不是。必须由你杀死我。” 长久的沉默,屋里只有一种奇怪的咔啦啦的声音。凤凰福克斯在啃一小块墨鱼骨头。 “你希望我现在就动手吗?”斯内普问,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讽刺,“还是你需要一点时间构思一个墓碑?” “哦,暂时还不用,”邓布利多微笑着说,“我想,那一刻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从今晚的事情来看,”他指指自己焦枯的手,“我们可以肯定它将在一年之内发生。” “既然你不在乎死,”斯内普粗暴地说,“为什么不让德拉科得手呢?” “那个男孩的灵魂还没被完全糟蹋,”邓布利多说,“我不愿意因为我的缘故把它弄得四分五裂。” “那么我的灵魂呢,邓布利多?我的呢?” “只有你知道帮助一个老人免于痛苦和耻辱会不会伤害你的灵魂,”邓布利多说,“西弗勒斯,我请求你为我完成这件大事,因为死亡对于我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就像查德里火炮队将在今年的联赛中垫底一样。说句实话,我倒愿意没有痛苦地迅速结束生命,而不愿意拖拖拉拉,死得很狼狈,比如,把格雷伯克牵扯进来——我听说伏地魔把他也招进去了?或者落到亲爱的贝拉特里克斯手里,她喜欢把食物玩够了再吃。”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那双蓝眼睛却犀利地望着斯内普,就像从前望哈利一样,似乎能真切地看见他们所谈论的灵魂。最后,斯内普轻轻地点了点头。 邓布利多好像满意了。 “谢谢你,西弗勒斯……” 办公室消失了,暮色中,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起在冷清清的城堡操场上漫步。 “这些晚上你和波特两人关在屋里做什么呢?”斯内普突然问道。 “怎么?你不是想再让他关禁闭吧,西弗勒斯?过不了多久,这男孩关禁闭的时间会比他自由的时间还多。” “他简直是他父亲的翻版——” “相貌上也许是这样,但他骨子里更像他的母亲。我和哈利待在一起,是因为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必须给他一些信息,不然就来不及了。” “信息,”斯内普说,“你信任他……却不信任我。”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我都知道,我的时间有限。我必须给那男孩足够的信息让他去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 “那为什么我不能得到同样的信息?” “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装在一个篮子里,特别是一个许多时间都挂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篮子。” “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做得非常出色。不要以为我低估了你时时所处的危险,西弗勒斯。只把看似有价值的情报告诉伏地魔,而把最重要的信息留在心底,这项工作我只能交给你。” “可是你却更信赖一个连大脑封闭术都不会的小男孩,他的魔法很平庸,而且可以直接连接黑魔王的思想!” “伏地魔害怕那种连接,”邓布利多说,“不久以前,他稍稍领略了一番分享哈利的思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从未体验过那样的痛苦。他再也不会试图控制哈利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是用那种方式。” “我不明白。” “伏地魔的灵魂如此残缺不全,它受不了接近哈利那样的灵魂,就像舌头粘在冰冻的钢上,皮肉接触火焰——” “灵魂?我们谈的是思想!” “在哈利和伏地魔的问题上,这两者是一回事。” 邓布利多环顾四周,确保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别人。他们现在到了禁林附近,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西弗勒斯,在你杀死我之后——”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还指望我帮你那个小忙!”斯内普低吼道,瘦瘦的脸上闪着真正的怒气,“你觉得许多事情都理所当然,邓布利多!说不定我改变主意了呢!” “你发过誓的,西弗勒斯。说到你为我效力的事,我记得你答应过要密切关注我们那位年轻的斯莱特林朋友,对吗?” 斯内普显得恼怒而不服气。邓布利多叹息了一声。 “今晚十一点到我办公室来,西弗勒斯,你就不会抱怨我不信任你了……” 他们回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窗外漆黑一片,福克斯安安静静地待着,斯内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邓布利多一边说话,一边在他周围走来走去。 “不到最后关头,不到绝对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哈利知道,不然他怎么有力量去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呢?” “他必须要做什么?” “那是哈利和我之间的事。现在,西弗勒斯,请你听仔细了。到了某个时候——在我死后——不要反驳,不要插嘴!到了某个时候,伏地魔似乎会为他那条大蛇的生命担心。” “为纳吉尼担心?”斯内普显得很惊愕。 “不错。如果到了某个时候,伏地魔不再派那条大蛇去执行命令,而是让它守在身边,用魔法把它保护起来,到了那时,我想就可以告诉哈利了。” “告诉他什么?” 邓布利多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告诉他,在伏地魔试图杀死他的那天夜里,当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挡在他们之间时,那个杀戮咒反弹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灵魂的一个碎片被炸飞了,附着在坍塌的房子里唯一活着的灵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体内,使哈利有了与蛇对话的能力,并可以连接伏地魔的思想,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个没被伏地魔发现的灵魂碎片还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护,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哈利似乎是在一条长长隧道的尽头注视着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他们离他那么遥远,他们的说话声在他耳朵里发出奇怪的回音。 “那么那男孩……那男孩必须死去?”斯内普很平静地问。 “而且必须由伏地魔亲自动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斯内普说:“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我还以为我们是在保护他,为了她,为了莉莉。” “我们保护他,是因为必须调教他,培养他,让他磨炼自己的能力,”邓布利多说,仍然紧闭着眼睛,“与此同时,他们之间的连接也变得越来越强,像一种寄生的生命。有时我觉得他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觉。如果我真的了解他,我认为他会把一切安排妥当,这样当他毅然赴死时,就意味着伏地魔的真正完结。” 邓布利多睁开了眼睛,斯内普神色惊恐。 “你让他活着,只是为了他能在适当的时候赴死?” “别大惊失色,西弗勒斯。你目睹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死?” “最近,只有那些我无力相救的人。”斯内普说,然后他站了起来,“你利用了我。” “什么意思?” “我为你做密探,为你编造谎言,为你冒着致命的危险。这一切据说都是为了保证莉莉·波特儿子的安全。现在你却告诉我,你养着他就像养着一头待杀的猪——” “多么感人哪,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严肃地说,“难道你真的开始喜欢那个男孩了?” “喜欢他?”斯内普叫了起来,“呼神护卫!” 他的杖尖蹦出了那头银色的牝鹿。它落在地板上,轻轻一跃就到了办公室那头,飞出了窗外。邓布利多注视着它远去,注视着它的银光消失,然后转脸望着斯内普,他的眼里已盈满泪水。 “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斯内普说。 场景转换。现在,哈利看见斯内普在跟办公桌后的邓布利多肖像说话。 “你必须把哈利离开他姨妈姨父家的确切日期告诉伏地魔,”邓布利多说,“伏地魔认为你消息非常灵通,你不这么做会引起怀疑的。不过,你必须把利用替身的主意灌输给别人——我想那样应该能够保证哈利的安全。试着对蒙顿格斯·弗莱奇用混淆咒。还有,西弗勒斯,如果你不得不参加追逐,一定要表现得令人信服……我指望你继续取得伏地魔的信任,时间越长越好,不然,霍格沃茨就会任由卡罗兄妹摆布……” 现在,斯内普正在一家陌生的酒馆里与蒙顿格斯交头接耳,蒙顿格斯满脸的茫然、迷惑,斯内普皱着眉头,全神贯注。 “你要向凤凰社提出建议,”斯内普低声说道,“让他们使用替身。复方汤剂。几个一模一样的波特。只有这个办法才管用。你要忘记这个建议是我提的。要当成你自己的主意提出来。明白吗?” “明白。”蒙顿格斯喃喃地说,两眼呆滞无神…… 现在,哈利伴着骑扫帚的斯内普,在空旷的黑夜中飞行。身边还有其他戴兜帽的食死徒,前面是卢平,还有一个由乔治扮成的哈利……一个食死徒冲到斯内普前面,举起魔杖对准了卢平的后背—— “神锋无影!”斯内普大喊一声。 魔咒本来瞄准的是食死徒拿魔杖的手,不料却击中了乔治—— 接着,斯内普跪在小天狼星的旧卧室里。他读着莉莉写的那封旧信,泪水从鹰钩鼻的鼻尖流淌下来。信的第二页只有几句话: 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交朋友。我个人认为,她脑子有点糊涂了! 无限爱意 莉莉 斯内普拿起这页留有莉莉签名和爱意的信纸,塞进了长袍里。然后他把手里的照片一撕两半,留下莉莉欢笑的一半,把詹姆和哈利的一半扔在地上的五斗橱下…… 现在,斯内普又站在校长的书房里,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匆匆闯进了自己的肖像。 “校长!他们在迪安森林里扎营!那个泥巴种——” “不许说那个词!” “——那个姓格兰杰的女孩打开包时说了地名,我听见了!” “好,很好!”校长座椅后面的邓布利多肖像大声说,“现在,西弗勒斯,拿上那把宝剑吧!别忘了必须在有需要和有勇气的条件下才能拿到它——千万别让他知道是你拿去的!万一伏地魔读取哈利的思想,看到你在帮他——” “我知道。”斯内普简单地说。他凑近了邓布利多的肖像,把它往外一拉。肖像打开了,露在藏在后面的一个洞,斯内普从里面拿出了格兰芬多的宝剑。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把宝剑交给波特这么重要,是吗?”斯内普说着,把一件旅行斗篷披在长袍外面。 “是的,确实如此,”邓布利多肖像说,“他会知道拿它派什么用场。西弗勒斯,千万小心,乔治·韦斯莱发生意外之后,他们对你的出现不会表示友好——” 斯内普在门边转过身。 “不用担心,邓布利多,”他冷冷地说,“我自有安排……” 斯内普离开了房间。哈利慢慢地从冥想盆里升了上来。片刻之后,他躺在校长办公室的地毯上,就好像斯内普刚刚把房门关上。 第203章又见禁林 终于,真相大白。哈利躺在办公室的地上,脸贴着脏兮兮的地毯,他曾经以为他是在这里学习胜利的秘诀。哈利终于明白他是不能幸存的。他的任务就是平静地走向死神张开的怀抱。在这条路上,他还要斩除伏地魔与生命的最后联系。这样,当他最终冲过去直面伏地魔,并且不用魔杖保护自己时,结局才会干净彻底,早在戈德里克山谷就该完成的工作才会真正结束:谁也活不下来,谁也不能幸存。 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多么奇怪啊,他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然而他的心脏却跳得格外有力,勇敢地维持着他的生命。可是它不得不停止,而且很快就得停止。它跳动的次数不会太多了。当他站起身,最后一次穿越城堡,走过操场,进入禁林,这期间心脏还能跳多少次呢? 他躺在地板上,恐惧潮水般袭来,葬礼的鼓声在他内心咚咚敲响。死会疼吗?多少次他以为死到临头而又侥幸逃脱,却从未真正考虑过死亡本身。他对活的愿望总是比对死的恐惧要强烈得多。但现在他没有想到要逃跑,要摆脱伏地魔的魔爪。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剩下来的只有一件事了:死。 如果他在最后一次离开女贞路4号的那个夏夜死去该有多好,但高贵的凤凰羽毛魔杖救了他!如果他能像海德薇那样死去该有多好,在不知不觉间突然毙命!或者,如果他能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奋不顾身地挡在魔杖前……此刻他甚至嫉妒父母的死了。这样冷静从容地走向自己的毁灭实在需要一种不同的勇气。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但他努力控制着,虽然并没有人能看见,墙上的肖像都是空的。 慢慢地,很慢很慢地,他坐了起来,这时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生命的躯体。他以前怎么从未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奇迹:头脑,神经,还有跳动的心脏?一切都将离去……至少,他将离这一切而去。他的呼吸缓慢、深重,嘴和喉咙都十分干燥,但眼睛也是干的。 邓布利多的欺骗实在不算什么。当然是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只是哈利太愚蠢,没有看到。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一直想当然地从不怀疑邓布利多希望他活着。现在他知道了,他生命的长短始终是由消灭所有魂器需要多少时间而决定的。邓布利多把消灭魂器的任务交给了他,他也就顺从地继续削弱那根不仅连接着伏地魔的生命、也连接着他自己生命的纽带!多么简洁,多么干脆,别再浪费更多的生命,把这危险的任务交给一个注定该死的男孩,他的死不会是一种灾难,而是对伏地魔的又一次打击。 邓布利多知道哈利不会逃避,知道他会一直走到最后,尽管那是他的终结,因为邓布利多曾经努力了解哈利。不是吗?伏地魔知道,邓布利多也知道,哈利一旦发现自己有力量阻止,就不会听任别人为他去死。弗雷德、卢平和唐克斯的遗体躺在礼堂里的情景,又挤进了哈利的脑海,令他一时简直透不过气来:死神迫不及待了…… 但是邓布利多把他估计得过高了。他失败了,那条蛇还活着。即使哈利被杀死了,仍有一个魂器把伏地魔绑在尘世间。当然啦,那意味着别人会比较容易得手。谁会做这件事呢,他猜想着……罗恩和赫敏肯定知道需要做什么……因此邓布利多才希望他把秘密透露给他们俩……这样,如果他提早一点实现了他真正的宿命,他们可以继续下去…… 像雨点打在冰冷的窗户上,这些思绪纷乱地砸在那个硬邦邦的、不可否认的事实上,事实就是他必须死。我必须死。事情必须结束。 罗恩和赫敏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他觉得自己跟他们分开很久了。不要告别,也不要解释,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是一段他们不能结伴同行的旅途,他们俩会想方设法阻止他,那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他低头看了看十七岁生日得到的那块变了形的金表。伏地魔规定他投降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哈利站了起来,心像一只疯狂的小鸟,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肋。也许它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它决定在结束之前完成一生的跳动。哈利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城堡里空荡荡的。他独自大步行走着,感觉像个幽灵,仿佛自己已经死了。那些像框里的肖像仍然空着,整个学校是一片诡异的死寂,似乎所有剩下来的生命都集中在了大礼堂,死者和哀悼者都挤在那里。 哈利把隐形衣披在身上,走下一层层楼,最后顺着大理石楼梯来到门厅。也许,他内心某个小小的角落里希望有人感觉到他,看见他,阻拦他,但是隐形衣一如既往地完美、纹丝不漏,他很轻松地走到了门口。 突然,纳威差点撞在他身上。纳威和另一个人一起从操场上搬进一具尸体。哈利低头一看,心头又像是挨了一击:科林·克里维。他还不够年龄,肯定是像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那样偷偷溜回来的。死去的他显得那么幼小。 “听我说,纳威,我一个人搬得动他。”奥利弗·伍德说着,像消防队员那样把科林扛在肩膀上走进了礼堂。 纳威在门框上靠了一会儿,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老人。然后他又走下台阶,到黑暗中去寻找别的尸体。 哈利最后看了一眼礼堂的入口。人们走来走去,互相安慰,喝东西,跪在死者身边,但他看不见一个他所爱的人,没有赫敏、罗恩、金妮和韦斯莱家的其他人,也没有卢娜。他觉得愿意用剩下来的所有时间换取看他们最后一眼,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还有毅力把目光移开呢?还是这样更好。 他走下台阶,来到外面的黑夜里。差不多凌晨四点了,死一般寂静的操场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看他是否会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哈利朝俯身查看另一具尸体的纳威走去。 “纳威。” “天哪,哈利,你差点把我吓死!” 哈利已经脱掉了隐形衣。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因为他希望确保万无一失。 “你一个人要上哪儿去?”纳威怀疑地问。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哈利说,“我要去做一件事。听我说——纳威——” “哈利!”纳威突然神色惊恐,说道,“哈利,你该不是想把自己交出去吧?” “不,”哈利语气随意地说了一个谎,“当然不是……是别的事情。但我可能要失踪一段时间。纳威,你知道伏地魔的蛇吧?他有一条特别大的蛇……叫作纳吉尼……” “知道,听说过……怎么啦?” “必须把它杀死。罗恩和赫敏知道,但万一他们——” 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使他一时喘不上气来,无法继续往下说。但他重新振作起来:这是至关重要的,他必须像邓布利多那样保持头脑冷静,确保有人替补,有另外的人把任务执行下去。邓布利多死的时候知道仍有三个人了解魂器的事,现在纳威将取代哈利,这样仍有三个人熟知内情。 “万一他们——很忙——而你又有机会——” “把蛇杀死?” “把蛇杀死。”哈利重复了一遍。 “好的,哈利。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你,纳威。” 哈利刚转身要走,纳威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都会坚持战斗的,哈利。你知道吗?” “知道,我——” 窒息的感觉使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他说不下去了。纳威似乎并没有察觉哈利的异样。他拍拍哈利的肩膀,松开他,走开去寻找别的尸体了。 哈利把隐形衣重新披在身上,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有人在动,在弯腰查看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影。相距几步的时候,哈利认出那是金妮。 他猛地停住脚步。金妮俯身安慰着一个低声呼喊妈妈的女孩。 “没事了,”金妮说,“不要紧的。我们这就把你抱进去。” “可是我想回家,”女孩低声说,“我不想再战斗了!” “我知道,”金妮说着,声音哽咽了,“会过去的。” 一波波寒意掠过哈利的皮肤。他想对着黑夜大喊,他想让金妮知道他在这里,他想让金妮知道他要去哪儿。他想被人阻拦,被拽回去,被送回家…… 然而,他现在就在家里。霍格沃茨是他所知道的第一个家,最好的家。他、伏地魔和斯内普这些被遗弃的男孩,都在这里找到了家…… 金妮此刻跪在那个受伤的女孩身边,抓住了她的手。哈利以极大的毅力强迫自己往前走。他仿佛看见金妮在他经过时四下看了看,不知她是否感觉到有人在旁边走过,但哈利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海格的小屋在黑暗中浮现了。没有灯光,也听不见牙牙在门口抓挠、吠叫着表示欢迎的声音。曾经那么多次来看望海格,炉火上闪闪发亮的铜壶,岩皮饼,巨蛴螬,还有海格那张硕大的、胡子拉碴的脸,罗恩吐出鼻涕虫,赫敏帮助海格拯救诺伯…… 哈利继续往前走,现在他已经来到森林边缘。他停下了脚步。 一群摄魂怪在树丛间游荡,他感觉到了它们的寒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地通过。他已经没有力量召唤守护神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看来,死亡并非那么容易。他呼吸的每一秒钟,青草的芳香,凉风拂过面颊的感觉,都是那么宝贵。想到别人还有许多许多年的光阴可以挥霍,时间多得简直无以打发,而他,每一秒钟都那么难以割舍。他认为自己无法再往前走了,同时又知道必须往前走。这场漫长的游戏结束了,金色飞贼已经抓住,应该离开空中了…… 飞贼。他无力的手指在脖子上挂的皮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把它掏了出来。 我在结束时打开。 哈利低头盯着飞贼,呼吸急促而粗重。现在他希望时间过得越慢越好,时间却仿佛加快了速度,他好像是不假思索,便豁然开朗。这就是结束。是时候了。 他把金色的金属表面贴在唇上,轻声说道:“我要死了。” 金属壳裂开了。哈利垂下颤抖的手,在隐形衣下举起德拉科的魔杖,轻声说了一句:“荧光闪烁。” 裂为两半的飞贼中,正是那块中间有一道锯齿状裂缝的黑石头。复活石上的裂缝沿着代表老魔杖的标志直直贯下,而代表隐形衣和石头的三角和圆形依然清晰可辨。 哈利又一次顿悟了。让死者复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就要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其实,不是他在把他们叫来,而是他们在把他叫去。 他闭上眼睛,把石头在手里转了三次。 他知道有结果了,因为他听见周围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像是一些柔弱的身体在森林外围树枝散落的泥土上移动脚步。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他看出他们既不是幽灵,也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们更像是很久以前从日记里逃出来的那个里德尔,即像几乎变成实体的记忆。他们不像活人的身体那么实在,却比幽灵真实得多。他们朝他走来,每张脸上都带着那样慈爱的笑容。 詹姆和哈利一样高,穿着死去时的那身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镜戴得有点儿歪,就像韦斯莱先生。 小天狼星高大英俊,比哈利当初见到的活着的时候年轻得多。他步履轻松地慢慢走来,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笑容绽放。 卢平也年轻一些,不像后来那么邋遢,头发也更黑更密。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回到青春年少时曾多次游荡的环境里,他显得很高兴。 莉莉是他们中间笑得最开心的。她把长长的秀发捋到脑后,走近哈利身边,那双与哈利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如饥似渴地端详着哈利的脸,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你真勇敢。” 哈利说不出话来。他尽情地打量着母亲,似乎愿意永远站在这里看着她,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你还差一点儿,”詹姆说,“已经很接近了。我们……真为你骄傲。” “疼吗?” 这个孩子气的问题脱口而出,哈利想要止住已来不及了。 “死吗?一点不疼,”小天狼星说,“比进入梦乡还要快,还要容易。” “他会速战速决的,他希望赶紧结束。”卢平说。 “我不希望你们死,”哈利说,话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来的,“你们每个人。我很难过——” 这话更多是对卢平说的,他恳求他的原谅。 “——你刚刚有了儿子……莱姆斯,我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卢平说,“很难过我再也不能抚养他……但是他会知道我为什么而死,我希望他能理解。我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让他生活得更加快乐。” 一阵寒冷的微风似乎从森林中间吹来,撩动了哈利额上的头发。他知道他们不会叫他前进,他必须自己做出决定。 “你们会陪着我?” “直到最后。”詹姆说。 “他们看不见你们?”哈利问。 “我们是你的一部分,”小天狼星说,“别人都看不见。” 哈利看着母亲。 “待在我身边。”他轻声说。 他动身了。摄魂怪的寒意没有征服他,他和亲人们一起穿越了那股寒意,他们就如同他的守护神。他们一起大步穿过茂密杂乱、盘根错节的古老的树丛。黑暗中,哈利把隐形衣紧紧地裹在身上,一步步往禁林深处走去。他不知道伏地魔究竟在哪里,但相信一定会找到他。詹姆、小天狼星、卢平和莉莉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走着,他们的陪伴给了他勇气,也是他能够一步接一步往前迈进的原因。 他的身体和思想似乎奇怪地失去了联系,意识没有发出指令,肢体自动运行,就好像他只是这具他即将离开的身体的乘客,而不是驾驭者。他此刻觉得,比起城堡里那些活着的人,这些陪他一起在禁林里行走的逝者更加真实得多,罗恩、赫敏、金妮和其他所有的人倒如同幽灵,而他正踉踉跄跄、一步一滑地走向生命的终结,走向伏地魔…… 砰的一声,接着传来低语声。附近还有别的活物在动。哈利在隐形衣下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侧耳倾听,母亲、父亲、卢平和小天狼星也停下了。 “那儿有人,”近旁一个粗哑的嗓子低声说,“穿着隐形衣呢,会不会是——?” 旁边一棵树后闪出两个人影。他们的魔杖在闪光,哈利看见亚克斯利和多洛霍夫瞪眼瞅着黑暗中,正对着哈利、他的父母、小天狼星和卢平所站的地方。显然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肯定听到动静了,”亚克斯利说,“是动物吧,你说呢?” “那个蠢货海格在这儿养了一大群废物。”多洛霍夫扭头看看说。 亚克斯利低头看了看表。 “时间差不多了。波特的一小时到了,他不会来了。” “他还以为他肯定会来呢!他会不高兴的。” “还是回去吧,”亚克斯利说,“看看下面是什么计划。” 他和多洛霍夫转身朝禁林深处走去,哈利跟了上去,知道他们会把他领到他想去的地方。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母亲笑眯眯地看着他,父亲鼓励地点点头。 刚走了几分钟,哈利看见前面有亮光,亚克斯利和多洛霍夫走到了一片空地上,哈利知道可怕的阿拉戈克就曾生活在这里。它那张残缺不全的巨网还在,但它所繁殖的那群后代已被食死徒赶去为他们战斗了。 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摇曳的火光照着一群沉默不语、神色警觉的食死徒。有的仍然蒙着面、戴着兜帽,有的则露出了面孔。两个巨人坐在外围,给周遭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们的脸像岩石刻的一样冷酷、粗糙。哈利看见芬里尔鬼鬼祟祟地在啃他的长指甲,金发大块头罗尔轻轻擦着流血的嘴唇。他看见卢修斯·马尔福一副垂头丧气、战战兢兢的样子,纳西莎的眼睛深陷,里面满是惊恐。 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伏地魔。他垂头站在那里,两只苍白的手交握着面前的老魔杖,仿佛是在祈祷,或者在默默地数数,哈利仍然站在空地边缘,荒诞地想到一个在捉迷藏游戏中数数的孩子。在伏地魔的脑袋后面,巨蛇纳吉尼仍然浮在它那闪闪发亮、如同一个巨型光环的魔法笼子里,不停地旋转、盘绕。 多洛霍夫和亚克斯利走到那群人中间,伏地魔抬起头来。 “没有他的影子,主人。”多洛霍夫说。 伏地魔的表情没有变化,火光里,那双红眼睛似乎在燃烧。他把老魔杖放在修长的手指间慢慢地抽动着。 “主人——” 是贝拉特里克斯在说话。她坐在离伏地魔最近的地方,头发散乱,脸上有一点血迹,身上并未受伤。 伏地魔举起一只手让她别做声,她便不再说话,一双眼睛狂热而崇拜地盯着伏地魔。 “我原以为他会来的,”伏地魔看着跳动的火苗,用他高亢、清楚的声音说,“我原指望他会来的。” 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都像哈利一样害怕,哈利的心脏使劲撞击着他的肋骨,似乎决意要逃脱这具他准备抛弃的身体。他用汗湿的双手脱掉隐形衣,把它和魔杖一起塞进长袍底下。他不想受到诱惑,出手反击。 “看来……我是错了。”伏地魔说。 “你没有错。” 哈利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把声音放到最大,他不想让别人听出他害怕。复活石从麻木的手指间滑落,他迈步走进了火光,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父母、小天狼星和卢平都消失了。在这一刻,他觉得除了伏地魔,别人都不再重要。只有他们两个。 这幻觉转瞬即逝。食死徒全部站了起来,巨人发出吼叫,四周一片喊叫声、吃惊的喘气声,甚至还有大笑声。伏地魔僵立在那里,但那双红眼睛看见了哈利,注视着哈利正一步步朝他走近,他们之间只有那堆篝火。 接着一个声音喊道—— “哈利!不!” 哈利转身一看,海格被五花大绑地捆在近旁的一棵树上,绝望地挣扎着,庞大的身体晃得头顶上的树枝摇摆不停。 “不!不!哈利,你想——?” “闭嘴!”罗尔大喊一声,挥了一下魔杖,海格不做声了。 贝拉特里克斯早已一跃而起,她急切地看看伏地魔,又看看哈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周围还在动的惟有火焰和那条蛇,它在伏地魔脑袋后面的闪光笼子里不停地盘绕又松展。 哈利可以感觉到胸口的魔杖,但他没有伸手去取。他知道蛇被保护得太严密了,即使他用魔杖瞄准了纳吉尼,也会先被五十个魔咒击中。伏地魔和哈利仍然互相对视着,然后伏地魔把脑袋微微偏到一边,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孩,没有嘴唇的嘴巴扭动着,露出一个古怪而阴郁的笑容。 “哈利·波特,”他说,声音很轻,像是一簇嘶嘶迸溅的火焰,“大难不死的男孩。” 食死徒们谁也没动,他们都在等待,一切都在等待。海格在挣扎,贝拉特里克斯在喘息,哈利却无端地想到了金妮,想到了她光彩照人的模样,还有她的双唇贴在自己唇上的感觉—— 伏地魔已经举起魔杖。他的脑袋仍然偏向一边,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想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哈利直视着那双红眼睛,希望那一刻立即到来,越快越好,趁自己还能够站立,还没有失去控制,还没有暴露出恐惧—— 哈利看见那张嘴在动,绿光一闪,一切都消失了。 第204章国王十字车站 哈利面朝下躺着,聆听着一片寂静。他完全是一个人。没有人在看他。周围没有别人。他不能十分肯定自己是不是在这里。 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根本没有时间,他意识到自己肯定存在,肯定不只是脱离了肉体的思绪,因为他躺在,绝对是躺在,某个东西的表面。因此他是有触觉的,而他身下的那个东西也是存在的。 刚得出这个结论,哈利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浑身赤裸。他相信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便不觉得难为情,只觉得有点儿好奇。他有触觉,便想知道是不是还有视觉,他试着睁了睁眼,发现自己还有眼睛。 他躺在明亮的薄雾里,但跟他以前见过的雾不一样。不是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云雾般的蒸气中,而是这些云雾般的蒸气还没有形成周围的景物。他所躺的地面似乎是白色的,不热也不冷,只是一种存在,一种平平的、空荡荡的东西。 他坐了起来,身体好像没有受伤。他摸摸脸,眼镜没有了。 一种声音,从周围未成形的虚无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某个东西不断拍打、摆动和挣扎发出的细小的撞击声。这声音令人心生怜悯,同时又有些猥琐。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在偷听什么隐秘而可耻的事情。 这个时候,他才希望自己穿着衣服。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形成,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件长袍。他拿过来穿在身上:长袍柔软、干净,暖呼呼的。多么奇特,它就那样出现了,他刚冒出这个念头…… 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他是在一间很大的有求必应屋里吗?他越看越发现可看的东西很多。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屋顶,在他头顶高处的阳光里闪闪发亮。也许这是个宫殿。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那古怪的撞击声和呜咽声,从近旁的薄雾中传来…… 哈利在原地慢慢转身,周围的景物似乎在眼前幻化出来。一大片辽阔的空间,明亮、干净,一个比大礼堂大得多的大厅,上面是那个明净的玻璃圆顶。大厅里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除了—— 他退缩了。他看见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那东西的形状是个光身子的小孩,蜷缩在地上,红红的皮肤很粗糙,看着像被剥了一层皮,瑟瑟发抖地躺在一个座位下面,被人丢弃了,被人胡乱地塞在那里,正在挣扎着呼吸。 哈利很害怕。那东西虽然娇小、羸弱,还受了伤,他却不愿意靠近它。不过他还是一点点地挪了过去,随时准备抽身而退。很快,他就近到能碰到它了,但他没有勇气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像个懦夫。他应该去安慰它,可是那东西令他反感。 “你帮不了。” 哈利猛地转过身,阿不思·邓布利多正朝他走来,他腰板挺直,脚步轻快,穿着一件飘逸的深蓝色长袍。 “哈利。”他张开怀抱,两只手都白白的,完好无损,“你这个出色的孩子。你这个勇敢的、勇敢的男子汉。我们走吧。” 邓布利多大步离开了躺在那里呜咽的红皮肤小孩,哈利晕头晕脑地跟了上去。邓布利多领头走向两把椅子,它们在那高高的、闪闪发亮的屋顶下分开放着,哈利先前没有发现。邓布利多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哈利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老校长的脸。邓布利多长长的银白色的头发和胡子,半月形眼镜后面那双犀利的蓝眼睛,那个弯鼻子: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样,然而…… “可是你死了呀。”哈利说。 “是啊。”邓布利多淡淡地说。 “那么……我也死了?” “呵,”邓布利多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这倒是个问题,对吗?总的来说,亲爱的孩子,我认为没有。” 两人对视着,老人仍然笑眯眯的。 “没有?”哈利问。 “没有。”邓布利多说。 “可是……”哈利本能地用手去摸那道闪电形伤疤。伤疤似乎不在了。“可是我应该已经死了——我没有抵抗!我就打算让他杀死我!” “我想,就因为这个,”邓布利多说,“才使整个事情有了变化。” 快乐像光、像火一样,从邓布利多身上散发出来。哈利从没见过老人这样纯粹、这样明显地快慰。 “说详细些吧。”哈利说。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邓布利多说。他旋弄着两个大拇指。 “我让他杀死我,”哈利说,“不是吗?” “是的,”邓布利多点点头,“接着说!” “这样,他在我体内的那部分灵魂……” 邓布利多的头点得更起劲了,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他催哈利继续往下说。 “……它消失了?” “对!”邓布利多说,“是的,他把它给毁了。你的灵魂完整了,完全属于你自己了,哈利。” “可是……” 哈利扭头看了看那边椅子下面发抖的受伤的小生命。 “那是什么,教授?” “是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一种东西。”邓布利多说。 “可是,如果伏地魔用了杀戮咒,”哈利又问,“这次又没人替我去死——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我认为你是知道的,”邓布利多说,“回想一下,想想他因为无知、贪婪和残酷所做的事情。” 哈利思索着。他让目光掠过周围的景物。如果他们坐的地方真是一座宫殿,那也是一座奇怪的宫殿,到处摆放着一些椅子,竖着一些栏杆。但除了他、邓布利多和椅子底下那个矮小的生命外,没有别的生灵。接着,毫不费力地,答案轻松地涌到了他的唇边。 “他取了我的血。”哈利说。 “完全正确!”邓布利多说,“他取了你的血,用它重新塑造他的血肉之躯!你的血在他血管里流淌,哈利,莉莉的咒语存在于你们俩体内!只要他不死,你的生命也不会终止!” “只要他活着……我就活着?可是我以为……我以为是倒过来的!我以为我们俩都必须死掉,不是吗?或者,这实际上是一码事?” 身后那个痛苦的生命不断呜咽、碰撞,哈利心神不宁,又扭头看了一眼。 “你真的认为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无济于事。” “那就再……详细说说。”哈利说,邓布利多笑了。 “哈利,你是第七个魂器,是他无意间制造的。他把自己的灵魂弄得极不稳定,当他犯下那些可怕的罪行——谋杀你的父母、并试图杀害一个孩子时,他的灵魂就分裂了。但是,从那屋里逃脱的比他自己知道的还少。他不仅留下了那孩子的身体,他自己的一部分还附着在你——那个大难不死的孩子身上。” “可悲啊,他始终一知半解,哈利!伏地魔对于他不看重的东西,从不花功夫去理解。关于家养小精灵和童话传说,关于爱、忠诚和单纯,伏地魔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其实它们都具有一种比他更加强大的力量,一种超越任何魔法的力量,但他始终没有领会这个事实。 “他取了你的血,相信这会使他变得强大。他摄取了一小部分你母亲为你而死时留下的咒语。他的身体使你母亲的牺牲护符不会消亡,只要那个咒语还存在,你就不会死,伏地魔对自己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就不会消失。” 邓布利多笑眯眯地看着哈利,哈利只是呆呆地瞪着他。 “你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我猜的。但我的猜测一般都差不到哪儿去。”邓布利多愉快地说,然后他们默默地坐了似乎许久,身后的那个生命还在呜咽、颤抖。 “还有,”哈利说,“还有呢。为什么我的魔杖击败了他借来的那根魔杖? “至于那个,我也不能肯定。” “那就猜一猜吧。”哈利说,邓布利多朗声笑了起来。 “你必须明白的是,哈利,你和伏地魔共同游历了迄今无人知晓、无人涉足的魔法领域。我认为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它没有先例,我想也没有一个魔杖制作人预知或向伏地魔解释。 “你已经知道了,伏地魔在恢复人形时,无意中使你们之间的联系增加了一倍。当时,他灵魂的一部分仍然附着在你身上,而他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又将你母亲牺牲护符的一部分摄入了他的体内。他如果明白那种牺牲护符的可怕力量,也许就不敢触碰你的鲜血……不过呢,他要能够明白这点,就不可能是伏地魔了,也就不会去杀人了。” “伏地魔加强了这种双重联系,把你们俩的命运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比历史上任何两个巫师间的联系都要紧密,然后他用一根与你的魔杖同芯的魔杖来攻击你。于是,我们都知道,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根魔杖芯的反应出乎伏地魔的预料,他根本不知道你的杖芯跟他的是孪生的。” “那天夜里,他比你更害怕,哈利。你已经承认、甚至欣然接受了死亡的可能,这是伏地魔怎么也做不到的。你的勇气赢了,你的魔杖打败了他的。在这同时,这两根魔杖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反映出两个主人之间的关系。 “我相信,那天夜里你的魔杖吸收了伏地魔那根魔杖的一些力量和品质,也就是说,它包含了伏地魔本人的一点东西。所以,他追你时,你的魔杖认出了他,认出了这个既是同类又是死敌的人,它就把伏地魔自己的一些魔法回吐到他身上,这些魔法比卢修斯魔杖的力量要强大得多。现在,你那根魔杖的力量中既有你过人的勇气,又有伏地魔本人的致命法力,相比之下,卢修斯·马尔福那根可怜的小木棍还有什么戏呢?” “既然我的魔杖这么厉害,赫敏又怎么能把它折断呢?”哈利问。 “我亲爱的孩子,它的惊人效果只是针对伏地魔的,因为他极为草率地篡改了最深奥的魔法规则。只有针对他的时候,那根魔杖才表现得异常强势。其他时候,它只是跟别的魔杖一样……不过确实是根好魔杖,这我相信。”邓布利多和蔼地说。 哈利坐在那里想了很长时间,或者只有几秒钟。在这里,对时间这类东西很难有把握。 “他用你的魔杖杀死了我。” “他用我的魔杖没能杀死你,”邓布利多纠正哈利说,“我想我们可以一致认为你没有死——不过当然啦,”他赶紧补充道,似乎担心自己有些失礼,“我没有低估你的痛苦,我知道肯定很严重。” “可是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哈利低头看着自己洁白无瑕的双手,说道,“我们究竟是在哪儿呢?” “嘿,我正打算问你呢,”邓布利多说着,向四周看了看,“你说我们是在哪儿?” 在邓布利多问这话之前,哈利还不知道,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有了答案。 “看样子,”哈利慢悠悠地说,“像是国王十字车站,可是要干净和空旷许多,而且我看不见火车。” “国王十字车站!”邓布利多笑出声来,“我的天哪,真的吗?” “那你认为我们是在哪儿呢?”哈利有点不服气地说。 “我亲爱的孩子,我不知道。就像人们说的,你是当事人哪。” 哈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邓布利多变得令人恼火了。哈利瞪着他,这才想起一个比他们在什么地方要紧得多的问题。 “死亡圣器。”说完,他很高兴地看到邓布利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是的。”他说,甚至显得有点儿苦恼。 “怎么了?” 这是哈利遇见邓布利多后第一次看到他不像个老人,很不像。在那一瞬间,他就像个做坏事被人抓住的小男孩。 “你能原谅我吗?”他说,“你能原谅我不信任你?不告诉你?哈利,我只是担心你会像我一样失败。我只是害怕你会跟我犯同样的错误。我恳求你的原谅,哈利。一段时间以来,我已经知道你比我优秀。” “你在说些什么呀?”哈利问,邓布利多的语气,还有他眼里突然涌出的泪水都令他吃惊。 “圣器,圣器,”邓布利多喃喃地说,“一个绝望者的梦啊!” “可它们是真的!” “真的,而且危险,是愚蠢者的诱饵,”邓布利多说,“我就是这样一个愚蠢者。但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我不再有秘密瞒着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邓布利多把整个身体转过来对着哈利,明亮的蓝眼睛里仍然泪光闪烁。 “死亡的征服者,哈利,死神的主人!最终,我是不是比伏地魔好?” “那当然啦,”哈利说,“当然——你怎么会这么问?你只要能够避免就从不杀生!” “对,对,”邓布利多说,就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可是我也曾寻找过征服死亡的办法,哈利。” “跟他不一样。”哈利说。他曾对邓布利多满怀怨恨,此刻却坐在这里,坐在高高的穹顶下,针对邓布利多的自责替他辩护,多么奇怪的事情啊。“圣器,不是魂器。” “圣器,”邓布利多喃喃地说,“不是魂器。一点不错。” 一阵静默。他们身后的那个生命还在呜咽,但哈利没再扭头去看它。 “格林德沃也曾寻找过它们?”他问。 邓布利多闭了闭眼睛,点点头。 “首先就是这件事使我们走到一起的,”他轻声说,“两个聪明、狂妄的少年,怀着同样的痴迷。我相信你已经猜到了,他是为了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的坟墓才到戈德里克山谷去的。他想调查第三个兄弟死去的地方。” “那么,这是真的?”哈利问,“所有这些?佩弗利尔兄弟——?” “——就是故事里的三兄弟,”邓布利多点点头说,“没错,我想是的。至于他们是不是在偏僻的小路上遭遇了死神……我认为更有可能的是佩弗利尔兄弟都是很强大、很危险的巫师,成功地制造了这些威力无比的器物。在我看来,死亡圣器的故事像是围绕这些发明而出现的某种传说。” “隐形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很久以来代代相传,父亲传给儿子,母亲传给女儿,一直传到伊格诺图斯的最后一位活着的后裔,他和伊格诺图斯一样,出生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村庄里。” 邓布利多笑微微地看着哈利。 “我?” “你。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你父母死去那天夜里隐形衣为什么在我手里。就在几天前,詹姆把它拿给我看。怪不得他在学校里犯了那些违纪行为而能不被人发现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提出借回去研究研究。那时,我早已放弃了同时拥有全部圣器的梦想,但我抵挡不住,忍不住要仔细看看……这件隐形衣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非常古老,每一方面都很完美……后来你父亲死了,我终于拥有了两件圣器,完全属于我自己的!” 他的语气变得极为痛苦。 “不过,隐形衣不会帮助他们幸存下来,”哈利赶紧说道,“伏地魔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隐形衣不可能使他们抵御魔咒。” “不错,”邓布利多说,“不错。” 哈利等待着,可是邓布利多没有说话,于是哈利提示他。 “就是说,在你看到隐形衣时,你已经放弃了寻找圣器?” “是啊,”邓布利多无力地说,他似乎在强迫自己面对哈利的目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你不可能比我更轻视我自己。” “我没有轻视你——” “那你应该轻视我。”邓布利多说,他深深吸了口气,“你知道我妹妹身体不好的秘密,知道那些麻瓜做的事情,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我可怜的父亲为了给她报仇,结果付出了代价,惨死在阿兹卡班。你知道我母亲为了照顾阿利安娜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当时我怨恨这一切,哈利。” 邓布利多的讲述坦率而冷漠。此刻他的目光掠过哈利的头顶,望向远处。 “我有天分,我很优秀。我想逃走。我想出类拔萃。我想光彩夺目。 “不要误会,”他说,痛苦浮现在他的脸上,使他又显得苍老了,“我爱他们,我爱我的父母,我爱我的弟弟妹妹,但我是自私的,哈利,比你这个非常无私的人可以想象的还要自私。” “因此,母亲去世后,我要负责照顾一个残疾的妹妹和一个任性的弟弟,我满怀怨恨和痛苦地返回村庄。我认为自己被困住了,虚度光阴!后来,不用说,他来了……” 邓布利多再次直视着哈利的眼睛。 “格林德沃。你无法想象他的思想是怎样吸引了我,激励了我。麻瓜被迫臣服,我们巫师扬眉吐气。格林德沃和我就是这场革命的光荣的年轻领袖。” “哦,我有过一点顾虑,但我用空洞的话语安慰我的良知。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所造成的任何伤害都能给巫师界带来一百倍的好处。我内心深处是否知道盖勒特·格林德沃是怎样一个人呢?我想我是知道的,但我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我们的计划能够实现,我所有的梦想都会成真。” “而我们计划的核心,就是死亡圣器!它们令他多么痴迷,令我们两个人多么痴迷啊!永不会输的魔杖,能使我们获得权力的武器!复活石——对他来说意味着阴尸的大军,但我假装并不知道!对我来说,我承认,它意味着我父母的起死回生,减轻我肩负的所有责任。“ “还有隐形衣……不知怎么,我们始终没怎么谈论隐形衣,哈利。我们俩不用隐形衣就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当然啦,隐形衣的真正魔力在于它不仅可以保护和遮蔽主人,还可以用来保护和遮蔽别人。当时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它,或许可以用它来隐藏阿利安娜,不过我们对隐形衣的兴趣仅仅因为它是三要素之一,根据传说,同时拥有三样东西的人便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我们理解这意思就是‘不可战胜’。” “不可战胜的死亡征服者,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两个月如痴如醉,满脑子残酷的梦想,忽视了家里仅剩的两个需要我照顾的人。” “后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实以我那位性格粗暴、没有文化,但却优秀得多的弟弟的面貌出现了。我不愿意听他冲我叫嚷的那些实话。我不想听说我被一个虚弱的、很不稳定的妹妹拖累着,不能前去寻找圣器。” “争吵上升为决斗。格林德沃失去了控制。他性格里的那种东西——我其实一直有所感觉,却总是假装没发现的那种东西,此刻突然可怕地爆发出来。阿利安娜……在我母亲那么精心呵护和照料之后……倒在地上死了。” 邓布利多轻轻吸了口气,开始动情地哭了起来。哈利伸出手,还好,他发现自己能碰到对方。他紧紧地抓住邓布利多的胳膊,老人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 “后来,格林德沃逃跑了,这是除了我谁都能料到的。他消失了,带着他争权夺利的计划,他虐待麻瓜的阴谋,还有他寻找死亡圣器的梦想,而我曾经在这些梦想上鼓励和帮助过他。他逃走了,我留下来埋葬我的妹妹,学着在负罪感和极度悲伤中打发日子,那是我耻辱的代价。” “许多年过去了。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言。据说他弄到了一根威力无比的魔杖。那个时候,魔法部部长的职位摆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而是多次。我当然拒绝了。我已经知道不能把权力交给我。” “可是你比福吉和斯克林杰要好,好得多!”哈利大声说。 “是吗?”邓布利多语气沉重地说,“我可没有这么肯定。我年轻气盛时候的表现就证明了权力是我的弱点、我的诱惑。说来奇怪,哈利,也许最适合掌握权力的是那些从不钻营权术的人,就像你一样,被迫担任领袖的角色,在情势所逼之下穿上战袍,结果自己很惊讶地发现居然穿得很好。 “而我待在霍格沃茨更安全些,我认为我是个好教师——” “你是最好的——” “——你很善良,哈利。在我忙于培养年轻巫师的时候,格林德沃召集了一支军队。人们说他怕我,也许是吧,但我认为我更怕他。 “哦,不是怕死,”邓布利多回答哈利询问的目光,“不是怕他用魔法对我的加害。我知道我们势均力敌,或许我还略胜一筹。我害怕的是真相。你明白吗,我一直不知道在那场可怕的混战中,究竟是谁发了那个杀死我妹妹的咒语。你大概会说我是懦夫,你是对的。哈利,我从心底里最害怕的是得知是我造成了她的死亡,不仅是由于我的狂傲和愚蠢,而且还是我朝她发出了那致命的一击。 “我想他是知道的,我想他知道我害怕什么。我拖延着不见他,直到最后,我再不露面就太可耻了。人们在惨死,他似乎不可阻挡,我必须尽我的力量。 “唉,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决斗我胜利了。我赢得了那根魔杖。” 又是沉默。哈利没有问邓布利多是否弄清是谁击毙了阿利安娜。他不希望知道,更不希望邓布利多不得不告诉他。他终于知道了邓布利多面对厄里斯魔镜时会看见什么,知道了邓布利多为什么那样理解魔镜对哈利的吸引力。 他们默默地坐了很久,身后那个生命的呜咽声几乎不再使哈利分神了。 最后,哈利说:“格林德沃试图阻止伏地魔追寻那根魔杖。他撒谎了,你知道,谎称他从没得到过它。” 邓布利多点点头,垂眼望着膝头,泪水仍然在他的弯鼻子上闪闪发亮。 “听说他晚年独自被关在纽蒙迦德牢房里时流露出了悔恨。我希望这是真的。我希望他能感受到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恐怖和可耻。也许,他对伏地魔撒谎就是想弥补……想阻止伏地魔拿到圣器……” “……或者不让他闯进你的坟墓?”哈利插言道,邓布利多擦了擦眼睛。 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哈利说:“你试着用过复活石?”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 “那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发现它埋在冈特家的荒宅里——这是我最渴望得到的圣器,不过年轻时我要它是因为别的原因——我昏了头,哈利。我忘记了它已经是一个魂器,忘记了那戒指上肯定带着魔咒。我把它拿了起来,把它戴在了手上,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要见到阿利安娜、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告诉他们我心里有多么多么悔恨…… “我真是个傻瓜,哈利。那么多年之后,我竟然毫无长进。我根本不配同时拥有全部的死亡圣器,这已多次得到证实,而这是最后一次证明。 “为什么?”哈利说,“那是很自然的呀!你想再次见到他们,那有什么不对呢?” “也许一百万人中间有一人可以同时拥有全部圣器,哈利。我只适合拥有其中最微不足道、最没有特色的。我适合拥有老魔杖,而且不能夸耀它,也不能用它杀人。我可以驯服它,使用它,因为我拿它不是为了索取,而是为了拯救别人。 “而隐形衣,我拿它完全出于无谓的好奇心,所以它对我不可能像对你那样管用,你是它真正的主人。对那块石头,我是想把那些长眠者硬拽回来,而不是像你那样,帮助自己实现自我牺牲。你才真正有资格拥有圣器。” 邓布利多拍拍哈利的手,哈利抬头看着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忍不住。现在他还怎么能生邓布利多的气呢?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邓布利多的笑容在颤抖。 “我恐怕是想用格兰杰小姐来牵制你,哈利。我担心你发热的头脑会支配你善良的心。我很害怕,如果你一下子面对关于那些诱惑物的真相,你会像我一样在错误的时候、为了错误的理由攫取圣器。在你拿到它们时,我希望你能安全地拥有它们。你才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因为真正的征服者绝不会试图逃离死神。他会欣然接受必死的命运,并知道活人的世界里有着比死亡更加糟糕得多的事情。” “伏地魔始终不知道圣器吗?” “我认为是的,因为他没有认出复活石,而是把它变成了一个魂器。不过,即使他知道它们,哈利,除了第一件,他恐怕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他会认为自己不需要隐形衣,至于复活石,他想唤回哪位死者呢?他惧怕死者。他不懂得爱。” “那你料到他会寻找那根魔杖?” “自从你的魔杖在小汉格顿的墓地里击败了伏地魔的,我就相信他会这么做。起初,他担心你是凭着出色的技艺征服了他。后来他绑架了奥利凡德,发现了孪生杖芯的存在。他以为这就说明了一切。可是,借来的魔杖依然不是你的对手!伏地魔没有问问自己,你身上有什么素质使你的魔杖变得这么强大,你具备什么他所没有的天赋,而是想当然地去找那根魔杖,那根传说中打败天下无敌手的魔杖。他被老魔杖所困扰,如同他被你所困扰一样。他相信老魔杖会消除他最后的弱点,使他变得真正不可战胜。可怜的西弗勒斯……” “既然你安排让斯内普把你杀死,你是打算让他得到老魔杖的,是吗? “我承认我有这样的意图,”邓布利多说,“然而事与愿违啊,是不是?” “是啊,”哈利说,“在这一点上没有实现。” 他们身后的生命在抽动、呻吟,哈利和邓布利多一言不发地坐了很长时间,比前几次的沉默还要长。最后,就像雪花轻轻飘落一样,哈利慢慢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必须回去,是吗?” “这由你决定。” “我可以选择?” “是的,”邓布利多微笑地看着他,“你说我们在国王十字车站,不是吗?我想,如果你决定不再回去,你可以……比如说……登上一列火车。” “它会把我带到哪儿呢?” “往前。”邓布利多简单地说。 又是沉默。 “伏地魔拿到了老魔杖。” “不错。伏地魔拿着老魔杖。” “但你希望我回去?” “我想,”邓布利多说,“如果你选择回去,有可能他就永远完蛋了。我不能保证。但我知道,哈利,你没有他那么害怕回到这里。” 哈利又看了一眼远处椅子底下阴影里那个颤抖、抽泣的红兮兮的东西。 “不要怜悯死者,哈利。怜悯活人,最重要的是,怜悯那些生活中没有爱的人。你回去可以保证少一些灵魂遭到残害,少一些家庭妻离子散。如果你觉得这是个很有价值的目标,那我们就暂时告别吧。” 哈利点点头,叹了口气。离开这个地方不会像步入禁林那样艰难,但这里温暖、宁静、明亮,而他知道他要回去面对痛苦,面对丧失更多亲人的恐惧。他站起身,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他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 “告诉我最后一点,”哈利说,“这是真事吗?还是发生在我脑子里的事?” 邓布利多笑微微地看着他,虽然明亮的雾气再次降落,使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了,但他的声音却那样响亮有力地传到了哈利耳朵里。 “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那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 第205章百密一疏 他又面朝下躺在地上,禁林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感觉到了面颊下面冰冷、坚硬的土地,感觉到落地时被撞歪的眼镜角扎着他的太阳穴。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杀戮咒击中的地方就像被铁拳打伤了一样。他没有动弹,完全保持落地时的姿势,右臂以很别扭的角度向外拐着,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以为会听见胜利的欢呼,听见他们庆祝他的死,然而空气里满是匆匆的脚步声、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和急切的低语声。 “主人……主人……” 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她就像在对一个恋人说话。哈利不敢睁眼,只让自己的其他感官探究着眼下的处境。他知道他的魔杖仍塞在长袍底下,因为他感觉到它梗在胸口和地面之间。肚皮那儿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说明隐形衣还在,藏得好好的。 “主人……” “没问题。”伏地魔的声音说。 更多的脚步声:几个人从同一个地点往后退去。哈利急于看到是怎么回事,便把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细缝。 伏地魔似乎正从地上站起来。好几个食死徒匆匆从他面前逃开,回到空地周围的人群里。只有贝拉特里克斯留在后面,跪倒在伏地魔身边。 哈利又闭上了眼睛,思索着他看到的情景。食死徒刚才聚集在似乎摔倒的伏地魔身边。伏地魔用杀戮咒击中哈利的同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伏地魔也晕了过去?看来是这样。他们俩都昏迷了很短的时间,现在又都苏醒过来…… “主人,让我——” “我不需要帮助。”伏地魔冷冷地说,哈利虽然看不见,却想象得出贝拉特里克斯缩回了要去搀扶的手,“那个男孩……他死了吗?” 空地上一片肃静。没有人走近哈利,但他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些目光似乎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他真害怕他的手指或眼皮会抖动。 “你,”伏地魔说,接着是砰的一响和一声短促的惨叫,“去查看一下。告诉我他死了没有。” 哈利不知道伏地魔派谁来核实。他只能躺在那里等待接受检查,心脏不听话地怦怦狂跳,不过他同时注意到——虽然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慰——伏地魔不敢贸然接近他,伏地魔怀疑计划出了差错…… 一双手,一双哈利没想到会是这么柔软的手,摸了摸哈利的脸,翻开他的眼皮,又伸进衬衫下面探摸他的胸口,试了试他的心跳。哈利可以听见女人急促的呼吸声,感到她的长发拂在脸上痒痒的。他知道女人能感觉到他的生命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肋骨。 “德拉科还活着吗?他在城堡里吗?” 这耳语声勉强能够听到。女人的嘴唇离他的耳朵只有一寸,她把脑袋埋得很低,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使周围的人看不见。 “是的。”他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他感到胸口的那只手抓紧了,指甲掐痛了他。接着手缩了回去。她坐直了身体。 “他死了!”纳西莎·马尔福大声对周围的人说。 他们这才嚷嚷起来,这才开始欢呼、跺脚,哈利隔着眼皮看见一道道红光和银光射入空中欢庆胜利。 他躺在地上继续装死,但心里明白。纳西莎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她进入霍格沃茨,找到儿子,那就是跟着占领军一起进去。她不再关心伏地魔是不是胜利。 “看到了吗?”伏地魔在一片喧闹中尖声说道,“哈利·波特死在了我的手里,现在没有一个活人能够威胁我了!看着!钻心剜骨!” 哈利早就知道会有这一着,知道伏地魔不会让他清清爽爽地躺在密林的地上,必要百般羞辱他以证明他的胜利。哈利的身体被升到了半空,他用全部的毅力让自己保持软弱无力的样子,他以为会很痛,然而并没有。他被一次、两次、三次抛向空中,眼镜掉了,他感到长袍底下的魔杖滑到了一边,但他一直让自己显得软绵绵的毫无生气。他最后一次落到地上时,空地上响彻着讥诮声和狂笑声。 “现在,”伏地魔说,“我们到城堡去,让他们看看他们的英雄变成了什么样子。谁来搬尸体?不——等等——” 又是一阵哄笑,过了片刻,哈利感到身下的地面在颤抖。 “你抱着他,”伏地魔说,“他在你怀里比较显眼、好看,是不是?海格,把你的小朋友抱起来。还有眼镜——给他戴上眼镜——必须让人认得出他来——” 有人把哈利的眼镜杵到他的脸上,动作故意很粗暴,可是把他托到空中的那双大手却格外温柔。在海格摇篮一样的怀抱里,哈利可以感觉到海格剧烈啜泣时双臂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溅在他身上,哈利不敢用动作或语言向海格表示一切并没有结束。 “快走。”伏地魔说,海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茂密的树丛间穿行着离开了禁林。树枝钩着哈利的头发和长袍,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嘴巴无力地张着,眼睛闭得紧紧的。黑暗中,食死徒们聚集在周围,海格闭着眼睛大声哭泣,谁也没有仔细看看哈利·波特露在外面的脖颈上是否有脉搏在跳动…… 两个巨人磕磕碰碰地走在食死徒后面,哈利可以听见他们走过时树木吱吱嘎嘎地断裂和倒地的声音。他们发出的声音太大了,鸟儿尖叫着飞向空中,就连食死徒们的讥笑声也被淹没了。胜利的队伍继续朝空旷的操场前进,过了一会儿,哈利透过紧闭的眼皮感到黑暗逐渐变亮了,知道树木开始变得稀疏了。 “贝恩!” 海格突然大吼一声,惊得哈利差点儿睁开了眼睛。“现在满意了吧,嗯,你们不抵抗,你们这群胆小的驽马,嗯?你们高兴了吧?哈利·波特——死——死了……” 海格说不下去了,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哈利不知道有多少马人在观看他们这支队伍,他不敢睁开眼睛。有几个食死徒在大声辱骂身后的马人。又过了片刻,哈利感到空气变得新鲜了,知道已经到了禁林边缘。 “停下。” 哈利猜想海格肯定是被迫服从了伏地魔的命令,因为他的身子打了个趔趄。一股寒意把他们笼罩了,哈利听见了在森林外围巡逻的摄魂怪们刺耳的呼吸声。它们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的事实如一团火在他心头燃烧,是一个避邪的法宝,似乎父亲的牡鹿一直在他心中守护着他。 有人从哈利近旁走过,哈利知道正是伏地魔本人,因为他紧接着就说话了,声音被魔法放大了多倍,响彻整个操场,震得哈利的鼓膜生疼。 “哈利·波特死了。他逃跑时被杀死了,在你们为了他舍弃生命的时候,他却只顾自己逃命。我们把他的尸体带给你们,以证明你们的英雄确实死了。” “我们赢了。你们抵抗者的人数折损了一半。我的食死徒现在数量比你们多,大难不死的男孩完蛋了。再也不许打仗。有谁负隅顽抗,不论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杀勿论,其家人也统统处死。现在,走出城堡,跪在我的面前吧,你们会得到赦免。你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也会被宽恕,继续活下去,你们和我一起进入我们将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 操场上、城堡里一片寂静。伏地魔离得太近了,哈利不敢再睁开眼睛。 “过来。”伏地魔说,哈利听见他往前走去,海格被迫跟上。哈利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见伏地魔大步走在他们前面,大蛇纳吉尼已经离开它的魔法笼子,正缠绕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哈利不可能抽出藏在长袍下的魔杖,那样肯定会被食死徒们发现,他们就在两边,穿行在逐渐明亮起来的黑夜里…… “哈利,”海格抽抽搭搭地说,“哦,哈利……哈利……” 哈利又把眼睛紧紧闭上了。他知道他们正在走近城堡,他竖起耳朵,在食死徒的狂欢声和重重的脚步声中,分辨着城堡里传出的生命信息。 “停下。” 食死徒们都停住了。哈利听见他们面对学校敞开的大门一字散开。他虽然闭着眼睛,也能隐约感觉到红光,那一定是门厅里透出的灯光。他等待着。那些他曾经为他们赴死的人,随时都会看见他如同死了一样躺在海格的怀里。 “不!” 这尖叫声太可怕了,因为他从来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麦格教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听见近旁另一个女人高声大笑,知道是贝拉特里克斯为麦格的绝望而幸灾乐祸。他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只见敞开的门口挤满了人,战斗中幸存的人都来到门前台阶上面对着征服者,亲眼目睹哈利死亡的事实。他看见伏地魔站在他前面一点的地方,用一根苍白的手指抚摸着纳吉尼的头。哈利又把眼睛闭上了。 “不!” “不!” “哈利!哈利!” 罗恩、赫敏和金妮的声音比麦格的更加凄厉。哈利真想冲他们大喊,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沉默地躺着。他们的喊声就像引爆器一样,幸存者们应声而起,扯着嗓子大声咒骂那些食死徒,最后—— “安静!”伏地魔喊道,只听砰的一声,一道强光一闪,他们都被迫沉默了,“结束了!海格,把他放在我的脚下,他只配待在这儿!” 哈利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草地上。 “看见了吗?”伏地魔说,哈利感到他在自己身边来回地大步走动,“哈利·波特死了!你们这些被蒙蔽的人,现在明白了吧?他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依赖别人为他牺牲的小男孩!” “他打败了你!”罗恩喊道,魔咒被打破了,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们又咆哮、叫嚷起来。一秒钟后,更加惊天动地的一声砰,他们又哑然失声。 “他是在试图逃出学校的时候被杀死的,”伏地魔说,似乎因说谎而沾沾自喜,“在试图自己逃命的时候被杀死——” 可是伏地魔没能把话说完,哈利听见了扭打声、喊叫声,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一道闪光,痛苦的哼哼。他把眼睛睁开一点点缝隙。原来有人挣脱人群朝伏地魔冲了过来。哈利看见那个人影被解除了武器,重重地倒在地上,伏地魔哈哈大笑地把挑战者的魔杖扔到一边。 “这是谁呀?”他用轻轻的、蛇一般的咝咝声说,“谁主动以身试法,让大家看到战败后继续反抗会有什么下场?” 贝拉特里克斯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纳威·隆巴顿,主人!就是那个给卡罗兄妹制造了很多麻烦的男孩!那对傲罗夫妇的儿子,记得吗?” “啊,是了,我想起来了。”伏地魔低头看着纳威说。纳威赤手空拳、毫无掩护地挣扎着爬起身,站在幸存者和食死徒之间的空地上。“但你是个纯血统巫师,对吗,我勇敢的孩子?”伏地魔问纳威,纳威面对他站着,空空的手攥成了拳头。 “是又怎么样?”纳威大声说。 “你表现出了勇气和决心,而且出身高贵。你会成为一个难能可贵的食死徒。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纳威·隆巴顿。” “除非地狱结冰我才会跟你走。”纳威说。“邓布利多军!”他大喊一声,人群里立刻响起激昂的回应,对此伏地魔的无声无息咒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很好。”伏地魔说,哈利听出他圆滑的声音里包含着比最残酷的咒语更大的危险。“如果那是你的选择,隆巴顿,我们只好按原计划办了。让它,”他轻声说,“落到你的头上。” 仍然隔着眼睫毛,哈利看见伏地魔挥了一下魔杖。几秒钟后,从城堡被砸烂的一扇窗户里飞出一个怪鸟般的东西。它从昏暗的光线中飞来,落在伏地魔手里。伏地魔抓住这个发霉物件的尖头抖了抖,它便空荡荡、烂糟糟地耷拉下来:是分院帽。 “霍格沃茨学校再也不需要分院,”伏地魔说,“再也不会分成好几个学院了。我高贵的祖先——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徽章、盾牌和旗帜,对大家来说就已足够了,是不是,纳威·隆巴顿?” 他用魔杖指着纳威,纳威立刻变得僵硬起来,一动不动。然后伏地魔把帽子硬戴在纳威头上,帽檐都滑到了纳威的眼睛下面。城堡前注视着这一幕的人群出现了骚动,食死徒齐刷刷地举起魔杖,不让霍格沃茨的反抗者靠近。 “纳威将要向大家演示,那些愚蠢地继续反抗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伏地魔说着一挥魔杖,分院帽立刻燃起了火焰。 喊叫声划破了拂晓的天空,纳威全身着火,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哈利再也不能忍受了,他必须行动—— 接着,许多事情在同时发生。 他们听见远处学校界墙那儿传来了骚动,似乎千百个人浩浩荡荡地翻过视线外的围墙,高声呐喊着朝城堡冲来。与此同时,格洛普摇摇摆摆地从城堡一侧拐了过来,嘴里喊着:“海格!”伏地魔的那些巨人吼叫着发出回应。他们像雄象一样冲向格洛普,震得大地发抖。接着是马蹄声,拉弓声,转眼间,利箭纷纷射向食死徒中间。他们吃惊地大叫,乱了阵脚。哈利从长袍里抽出隐形衣披在身上,腾地从地上跃起,这时纳威也能动了。 纳威身子一挺,一下子挣脱了全身束缚咒,着火的帽子滑落了。他从里面抽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柄上闪闪发光,镶着红宝石—— 在蜂拥而来的人群的吼叫声中,在巨人们的厮杀声中,在蜂拥的马人的蹄踏声中,银色宝剑砍下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但似乎吸引了每一双眼睛。一剑下去,纳威就把大蛇的头砍掉了,蛇头旋转着高高飞入天空,在门厅洒出的灯光中闪亮。伏地魔张嘴发出愤怒的喊叫,但没有人听得见,接着,轰隆一声,蛇身重重地落在他的脚下—— 哈利藏在隐形衣下,没等伏地魔举起魔杖,就在他和纳威之间施了个铁甲咒。然后,在呐喊声、吼叫声和打斗的巨人们沉重的脚步声中,海格的叫喊声盖过了一切。 “哈利!”海格喊道,“哈利——哈利在哪儿?”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马人冲锋陷阵,把食死徒追得四散奔逃,每个人都在逃避巨人的践踏,不知从哪里来的增援力量声势浩大,越逼越近。哈利看见带翅膀的庞然大物夜骐和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在伏地魔的巨人头顶盘旋,在抓他们的眼睛,格洛普对他们饱以老拳。这时所有的巫师,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也好,伏地魔的食死徒也好,都被迫退回了城堡。哈利只要看到食死徒就发射恶咒和魔咒,他们瘫倒在地,却不知道是什么人或什么动物袭击了自己,接着他们的身体就被撤退的人群踏在脚下。 哈利仍藏在隐形衣下,被人群推挤着进了门厅。他在寻找伏地魔,接着看见伏地魔在房间那头,仍在大声指挥部下,一边退进大礼堂,一边挥舞着魔杖把魔咒射向四面八方。哈利又施了几个铁甲咒,险些被伏地魔击中的西莫·斐尼甘和汉娜·艾博匆匆从他身边跑进大礼堂,加入那里已经如火如荼的战斗。 这时,又有更多更多的人拥上前门的台阶,哈利看见查理·韦斯莱追上仍穿着鲜绿色睡衣的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在他们身后,似乎跟着所有留下来战斗的霍格沃茨学生的亲友,还有霍格莫德村的店老板和房主。随着一阵激烈的马蹄声,马人贝恩、罗南和玛格瑞冲进了礼堂,与此同时,哈利身后通向厨房的门被炸得脱开了铰链。 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浩浩荡荡地涌进了门厅,尖叫着挥舞餐刀和切肉刀,走在最前面的是胸前挂着雷古勒斯·布莱克的挂坠盒的克利切,即使在这样的喧闹中,他那牛蛙般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战斗!战斗!为我的主人、家养小精灵的捍卫者而战斗!以勇敢的雷古勒斯的名义,抵抗黑魔王!战斗!” 他们对准食死徒的脚脖子和腿肚子又砍又刺,一张张小脸上燃烧着仇恨。哈利不管朝哪里望去,看见的都是食死徒被大批小精灵压得直不起腰,被咒语制得服服帖帖,被刺伤了腿的正从伤口里往外拔箭,还有的在拼命逃跑,却被蜂拥而来的小精灵淹没了。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哈利从格斗者中间奔过,从那些中了魔咒正在挣扎的人们中间奔过,冲进了大礼堂。 伏地魔处于战斗的中心,他左右开弓地朝周围的人出击。哈利没法瞄准,只能仍在隐形衣的掩护下一点点往前逼近。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只要能走得动的,都拼命往里面挤。 哈利看见亚克斯利被乔治和李·乔丹合力击倒在地,看见多洛霍夫在弗立维手里惨叫一声瘫倒了,看见沃尔顿·麦克尼尔被海格扔到礼堂那头,砰地撞到石墙,不省人事地滑到了地上。他还看见罗恩和纳威打败了芬里尔·格雷贝克,阿不福思击昏了卢克伍德,亚瑟和珀西把辛克尼斯撂倒了,而卢修斯和纳西莎·马尔福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根本没有参加战斗,只是大声地呼唤着他们的儿子。 伏地魔正同时与麦格、斯拉格霍恩和金斯莱格斗,他的脸上是残忍的恨意,他们三人在他周围穿梭、躲避,却不能结果他的性命—— 距伏地魔五十米开外,贝拉特里克斯也战得正酣,像她的主人一样同时对付着三个人:赫敏、金妮和卢娜。她们都使出了全身解数,但贝拉特里克斯与她们势均力敌。突然,一个杀戮咒差点击中了金妮,真悬,再偏一寸金妮就死了。哈利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改变方向,暂时放开了伏地魔,直朝贝拉特里克斯冲去,但没跑几步就被撞到了一边。 “不许碰我女儿,你这母狗!” 韦斯莱夫人一边跑一边甩掉斗篷,腾出两只胳膊,贝拉特里克斯原地一个转身,看见这位新的挑战者,粗声大笑起来。 “闪开!”韦斯莱夫人冲三个姑娘喊道,接着魔杖一挥,开始战斗。哈利又惊恐又开心地看着莫丽·韦斯莱的魔杖旋舞劈杀,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脸上的笑容开始颤抖,变成了咆哮。两根魔杖嗖嗖地射出亮光,女巫脚边的地板变得滚烫、开裂。两个女人在决一死战。 “不!”韦斯莱夫人看到几个学生冲上前来相助,大声喊道,“回去!回去!她是我的!” 此时,几百个人站在墙边,观看着这两场决斗:伏地魔与他的三个对手,贝拉特里克斯与莫丽。哈利站在那里左右为难,又想出手袭击,又想保护自己人,没有把握是否会伤害无辜。 “我把你杀了,你的孩子们怎么办呢?”贝拉特里克斯奚落道,她像她的主人一样疯狂,跳着脚躲避莫丽嗖嗖发过来的魔咒,“妈咪跟弗雷德同样下场可怎么办呢?” “再也——不许——你——碰——我的——孩子!”韦斯莱夫人叫道。 贝拉特里克斯哈哈大笑,那笑声酣畅淋漓,和当年她的堂弟小天狼星后退着穿过帷幔摔下去时她的笑声一模一样。哈利突然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了。 莫丽的魔咒从贝拉特里克斯前伸的手臂下飞过去,击中了她的胸口,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贝拉特里克斯得意的笑容凝固了,眼珠子似乎突了出来。就在那一瞬间,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便倒在地上。周围的人群一片喧哗,伏地魔尖叫起来。 哈利觉得自己的转身像是慢动作,他看见麦格、金斯莱和斯拉格霍恩都被炸飞了,在空中扑打、翻腾,伏地魔看到他最后的、也是最忠实的助手被打倒,怒气像炸弹一样爆炸了。伏地魔举起魔杖对准了莫丽·韦斯莱。 “盔甲护身!”哈利大吼一声,铁甲咒立刻横贯在礼堂中央,伏地魔环顾四周寻找是谁发的咒。哈利终于脱掉了隐形衣。 惊愕的叫声、欢呼声、“哈利!”“他还活着!”的喊声在四面响起,紧接着又是一片鸦雀无声。伏地魔和哈利互相对视,同时开始面对面地绕着圈子,人们揪起了心,礼堂里突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希望任何人出手相助,”哈利大声说,在绝对的寂静中,他的声音像号声一样传得很远,“必须是这样,必须是我。” 伏地魔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波特说的不是真话,”他说,一双红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不是他的做派,对吗?波特,你今天又想把谁当作盾牌呢?” “没有谁,”哈利干脆利落地说,“魂器没有了。只有你和我。两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我们中间的一个人将要永远离开……” “我们中间的一个人?”伏地魔讥笑道,他整个身体紧绷着,红眼睛瞪着,像一条准备进攻的蛇,“你认为是你,对吗,那个有邓布利多在后面牵线而偶然幸存的男孩?” “我母亲为救我而死,这是偶然吗?”哈利问。两个人仍然在侧身移动,绕着圈子,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对哈利来说,除了伏地魔,其他面孔都不存在了。“在那片坟地里我决定反抗,也是偶然?今晚我没有抵抗仍然活了下来,重新回来战斗,也是偶然?” “偶然!”伏地魔叫道,但仍然没有出击。周围的人群凝固不动,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礼堂里有好几百人,似乎只有他们俩在呼吸。“偶然,运气,还有就是你动不动藏到大人身后哭鼻子,听任我为了你而杀死他们!” “今晚你别想再杀死任何人了,”哈利说,他们绕着圈子,盯着对方的眼睛,绿眼睛对红眼睛,“你再也别想杀死他们任何一个,再也别想。明白吗?为了阻止你伤害这些人,我准备了去死——” “你没有!” “——我下了决心,这是关键。我做了我母亲做的事情。你再也伤害不了他们。难道你没有发现你射向他们的魔咒都没有了约束力?你折磨不了他们,你伤害不了他们。你从来不会从你的错误里吸取教训,是不是,里德尔?” “你竟敢——” “是的,我敢,”哈利说,“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汤姆·里德尔。我知道许多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想不想听听,以免你再犯一个大错?” 伏地魔没有说话,默默地转着圈子。哈利知道他被暂时迷惑住了,不敢轻易动手,担心哈利万一真的知道某个致命的秘密…… “又是爱?”伏地魔说,那张蛇脸上满是嘲讽,“邓布利多的法宝,爱,他声称能征服死亡,却没能阻止他从塔楼上坠落,像个旧蜡像一样摔得支离破碎!爱,没有阻止我把你那泥巴种母亲像蟑螂一样碾死,波特——这次似乎没有一个人会因爱你而挺身而出,挡住我的咒语。那么,我一出手,你怎么可能不死呢?” “只有一点。”哈利说,两人仍然在面对面地转圈、相持,中间隔开他们的只有那最后的秘密。 “如果这次救你的不是爱,”伏地魔说,“那你准是相信你掌握了我所没有的魔法,或拥有一件比我的更加厉害的武器?” “二者兼而有之。”哈利说。他看见那张蛇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转瞬即逝。伏地魔大笑起来,这笑声比他的喊叫声更加可怕:冷酷而疯狂,在寂静的礼堂里回荡。 “你以为你会的魔法比我还多?”他说,“比我——伏地魔大人还多?我施过的魔法,邓布利多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哦,他想到过,”哈利说,“但他比你明智,没有去干你干的那些事情。 “你是说他软弱!”伏地魔尖叫着说,“他软弱,没有胆量,他软弱,不敢拿走本该属于他的——现在将属于我了!” “不,他比你聪明,”哈利说,“他是个更优秀的巫师,更优秀的男人。” “我把阿不思·邓布利多弄死了!” “你以为是这样,”哈利说,“可是你错了。” 围观的人群里第一次骚动起来,墙边的几百个人同时吸了一口气。 “邓布利多死了!”伏地魔把这句话狠狠地掷向哈利,就好像它能给哈利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他的尸体正在这座城堡荒地上的大理石坟墓里腐烂,我看见了,波特,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的,邓布利多死了,”哈利平静地说,“但并不是你安排的。他自己选择了死亡的方式,在死前几个月就选择了,他和那个你以为是你仆从的人共同安排好了一切。” “多么幼稚可笑的梦话!”伏地魔说,但他仍然没有出击,那双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哈利的眼睛。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你的人,”哈利说,“斯内普是邓布利多的人,从早在你开始追捕我母亲那时候起,他就是邓布利多的人。你一直没有发现,因为那种事情你不能理解。你从来没见过斯内普召出守护神吧,里德尔?” 伏地魔没有回答。他们继续对峙着转圈,像两匹随时准备把对方撕成碎片的狼。 “斯内普的守护神是一头牝鹿,”哈利说,“和我母亲的一样,因为他几乎爱了她一辈子,从他们孩提时代就开始了。其实你应该发现的,”他看到伏地魔的鼻孔突然张开了,又说道,“他请求你饶我母亲一命,是不是?” “他渴望得到她,仅此而已,”伏地魔冷笑着说,“但她死后,斯内普也承认世上还有其他女人,血统更纯,更配得上他——” “他当然会跟你这么说,”哈利说,“但从你威胁我母亲的那时候起,他就是邓布利多的密探了,后来一直在反对你!邓布利多已经奄奄一息时,斯内普才结束了他的生命。” “那不重要!”伏地魔尖叫道,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哈利说的每一个字,这时突然发出一串疯狂的大笑,“斯内普是我的人还是邓布利多的人,他们想在我的路上设置什么小小的绊脚石,统统都不重要!我摧毁了他们,就像摧毁你的母亲——斯内普的所谓伟大的爱一样!哦,不过这倒说明了问题,波特,但你是不会懂的!” “邓布利多阻挠我得到老魔杖!他想让斯内普成为老魔杖的真正主人!但是我抢在了你的前面,小毛孩儿——没等你下手,我就拿到了魔杖,没等你醒过味来,我就明白了真相。三小时前我杀死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现在,老魔杖、死亡棒、命运杖真正属于我了!邓布利多的最后一个计划泡汤了,哈利·波特!” “对,没错,”哈利说,“你说得对。但是在你动手杀我之前,我建议你想一想你的所作所为……好好想一想,试着做一些忏悔,里德尔……” “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利对伏地魔说的所有的话,包括揭露真相的话和冷嘲热讽的话,没有一句让伏地魔这样震惊。哈利看见他的瞳孔缩成了两条窄窄的细缝,看见他眼睛周围的皮肤变白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哈利说,“你仅有的机会……我见过你不忏悔的下场……勇敢点……试一试……试着做些忏悔……” “你竟敢——?”伏地魔又说。 “是的,我敢,”哈利说,“因为邓布利多最后的计划对我根本没有造成意外的结果,而对你却造成了,里德尔。” 伏地魔握着老魔杖的手在颤抖,哈利紧紧地攥住德拉科的魔杖。他知道那一刻就要来临了。 “那根魔杖仍然不会完全听你的指挥,因为你杀错了人。西弗勒斯·斯内普根本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他根本没有打败邓布利多。” “他杀死了——” “你没听我说吗?斯内普根本没有打败邓布利多!邓布利多的死是他们共同策划的!邓布利多计划不败而死,成为魔杖的最后一位真正主人!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魔杖的力量应该随他消亡,因为没有人从他手里赢得魔杖!” “可是,波特,邓布利多等于把魔杖给了我!”伏地魔的声音因恶意的快感而颤抖,“我把魔杖从它最后一位主人的坟墓里偷了出来!我违背它最后一位主人的意愿把它拿了出来!它的力量属于我!” “你还是没听明白吗,里德尔?拥有魔杖是不够的!拿着它,使用它,并不能让它真正成为你的。你没听见奥利凡德的话吗?魔杖选择巫师……邓布利多没死之前,老魔杖就认了一位新主人,而那个人连摸都没有摸过它。新主人违背邓布利多的意愿除去了他手中的魔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杖已愿意为他效忠……” 伏地魔的胸脯在激烈地起伏,哈利可以感觉到咒语冲了上来,感觉到咒语在指向他面门的魔杖里聚集力量。 “老魔杖的真正主人是德拉科·马尔福。” 伏地魔的脸上露出茫然的惊愕,但转瞬即逝。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轻声说,“即使你说得对,波特,对你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你不再拿着那根凤凰羽毛魔杖:我们只凭技艺决斗……等我杀了你,再去对付德拉科·马尔福……” “可是你来不及了,”哈利说,“你错过了机会。我抢先了一步。几个星期前我打败了德拉科,这根魔杖是我从他手里夺来的。” 哈利抖了抖山楂木魔杖,感觉到礼堂里所有的目光都盯在它上面。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对吗?”哈利小声说,“你手里的魔杖是否知道他最后一位主人被解除了武器?如果它知道……现在我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 突然,头顶上的魔法天空爆出一道金红色的光,离他们最近的窗台上露出小半轮耀眼的太阳。阳光同时照到他们两人脸上,伏地魔的脸顿时火红一片。哈利听见伏地魔高亢的声音在尖叫,而他也同时举起了德拉科的魔杖,朝天空喊出了他最热切的希望: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砰的一声,如炮弹炸响,在他们反复踩踏的圆圈正中央,射出了金色的火焰,那便是咒语相撞的地方。哈利看见伏地魔的绿光碰到了他自己的魔咒,看见老魔杖飞到了空中,在初升的太阳里呈现为黑色,像纳吉尼的脑袋一样在魔法天花板下旋转着,打着旋儿飞向它不愿杀死的主人——这位主人终于要完全拥有它了。哈利以找球手精湛的技巧,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飞来的魔杖,只见伏地魔踉跄后退,双臂张开,通红的眼睛里细长的瞳孔往上翻着。汤姆·里德尔倒在地上,像凡人一样死去,他的尸体在瘫软、抽搐,苍白的手里空无一物,那张蛇脸空洞而茫然。伏地魔死了,被他自己的咒语反弹回去杀死了。哈利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两根魔杖,低头看着对手的躯壳。 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寂静,人们惊恐地怔住了。随即,哈利周围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喧哗,喊叫声、欢呼声、咆哮声震天动地。初升太阳的强烈光芒照在窗户上,人们喊叫着向他扑来,首先赶到的是罗恩和赫敏,他们的胳膊把他紧紧地抱住了,他们不知所云的叫嚷几乎把他的耳朵震聋了。接着,金妮、纳威和卢娜也来了,还有韦斯莱一家和海格、金斯莱、麦格、弗立维和斯普劳特。每个人都在大喊,哈利一个字也听不清,也分不出是谁的手在拽他、拉他,拼命想拥抱到他身体的一部分。几百个人在往前挤,谁都想摸摸这位大难不死的男孩,正是因为他,噩梦才终于结束了—— 太阳在霍格沃茨上空冉冉升起,大礼堂里洋溢着生命和光明。人们尽情表达着哀悼和欢庆、悲伤和喜悦的情感,哈利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人人都希望哈利和他们在一起,他是他们的领袖和象征,是他们的救星和向导,似乎谁也没有想到他一夜没有合眼,没有想到他渴望和其中几个人单独待着。他必须和死难者的家属说说话,抓住他们的手,目睹他们的泪水,接受他们的感谢,聆听早晨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全国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食死徒们有的逃跑有的被抓,与此同时,阿兹卡班的无辜囚犯得到了释放,金斯莱·沙克尔被任命为魔法部临时部长…… 他们把伏地魔的尸体搬到礼堂外的一个房间里,远离弗雷德、唐克斯、卢平、科林·克里维和另外五十个为了抵抗他而死去的人。麦格把学院桌放回了原处,可是谁也没按学院入坐:大家都乱糟糟地挤在一起,老师和学生,幽灵和家长,马人和家养小精灵。费伦泽躺在墙角养伤,格洛普从一扇被打烂的窗户往里窥视,有人把食物扔进他大笑的嘴里。过了一会儿,精疲力竭的哈利发现自己挨着卢娜坐在一张板凳上。 “如果是我,会希望得到一些清静。”她说。 “我也巴不得呢。”哈利回答。 “我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她说,“用你的隐形衣。” 没等哈利来得及说话,她就指着窗外叫道:“哟,快看,一只泡泡鼻涕怪!”听见的人都扭过头去看,哈利赶紧把隐形衣披在身上,站了起来。 好了,他可以不受打扰地在礼堂里走动了。他看见金妮和他隔着两个桌子,坐在那里,脑袋靠在她母亲的肩膀上。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她说话,说许多个小时、许多天、甚至许多年。他看见纳威在吃东西,盘子旁边放着格兰芬多的宝剑,周围是一群狂热的崇拜者。哈利走在桌子之间的通道里,看见马尔福一家三口搂作一团,似乎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应该待在那里,但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哈利看见到处都是家人团聚的场面。终于,他看见了他最渴望在一起的两个人。 “是我,”他在他们俩中间伏下身子,低声说,“你们跟我来好吗?” 他们立刻站了起来,于是,他、罗恩、赫敏一起离开了大礼堂。大理石楼梯缺了好多块,一部分栏杆不见了,每走几步就会碰到碎石和血迹。 在远处什么地方,他们听见皮皮鬼忽地飞过走廊,唱着一首他自己编的欢庆胜利的歌: 我们获全胜,波特是功臣, 伏地魔完蛋,大家尽狂欢! “这场面真使人感到宏大和悲壮,是不是?”罗恩说着推开一扇门,让哈利和赫敏通过。 喜悦会来的,哈利知道,但此刻疲惫抑制了快乐的心情,而且每走几步,失去弗雷德、卢平、唐克斯的痛苦就像肉体的伤口一样锐痛。他只感到如释重负,只渴望好好睡一觉。但他首先需要向罗恩和赫敏解释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忠心地陪伴他,现在应该知道真相了。他把在冥想盆里看到的和在禁林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两个同伴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和诧异,他们就到了。刚才一路往这里走,但谁也没有提到这个目的地。 自从哈利上次来过之后,看守校长办公室入口的石兽已被撞到一边。它歪在那里,看上去有点被打晕了,哈利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听得懂口令。 “我们可以上去吗?”他问石兽。 “请便。”石兽哼哼着说。 他们从它身上爬过,登上像自动扶梯一样缓慢上升的螺旋形石梯。到了顶上,哈利把门推开了。 他刚瞥见冥想盆还像他上次离开时那样放在桌上,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惊得他失声大叫,以为遭遇了魔咒,或是食死徒卷土重来了,或是伏地魔死而复生了—— 原来是欢呼声。周围的墙上,霍格沃茨历届男女校长全体起立,对着哈利鼓掌,他们有的在挥舞帽子,有的在挥舞假发,在像框间冲来冲去,互相紧紧地握手。他们在画里的椅子上又蹿又跳,戴丽丝·德文特毫不掩饰地哭着,德克斯特·福斯科使劲地挥动他的助听筒,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用他高亢的尖声大喊:“请注意斯莱特林学院也起了作用!别忘记了我们的贡献!” 可是,哈利的眼睛只看着校长座椅后面那幅最大的肖像:眼泪从半月形镜片后面流进长长的银白色胡须里,那张脸上流露出的骄傲和感激像凤凰的歌声一样,使哈利的内心充满慰藉。 最后,哈利举起两只手,所有的肖像都恭敬地沉默下来,擦擦眼睛,面带微笑,热切地等着他开口。但他的话是对着邓布利多说的,而且格外仔细地斟词酌句。他虽然精疲力竭,两眼模糊,但必须再努一把力,寻求最后一个忠告。 “藏在金色飞贼里的那个东西,”他说道,“我掉在禁林里了。不知道具体掉在哪里,但我不想再去找它了。你同意吗?” “我亲爱的孩子,我同意,”邓布利多说,其他肖像都显出困惑和好奇的神情,“这是一个很有智慧和勇气的决定,但是你会这样做,我并不觉得意外。有没有别人知道它掉在哪儿?” “没有。”哈利说,邓布利多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我想留着伊格诺图斯的礼物。”哈利说,邓布利多笑了。 “当然可以,哈利,它永远是你的,直到你把它再传下去!” “还有这个。” 哈利举起老魔杖,罗恩和赫敏看着它,眼里满是敬畏,哈利尽管睡眠不足,头重脚轻,但还是意识到并且不喜欢他们的这种神情。 “我不想要它。”哈利说。 “什么?”罗恩大声说,“你脑子有病啊?” “我知道它很强大,”哈利疲倦地说,“但我拿着自己的魔杖更开心。所以……” 他在脖子上挂的皮袋里摸索着,抽出了那根断成两截、仅由细细的凤凰羽毛连接着的冬青木魔杖。赫敏曾说它损害太严重,不可能修复了。他知道如果下面这招还不管用,就彻底没救了。 他把断了的魔杖放在校长办公桌上,用老魔杖的杖尖碰了碰它,说了声:“恢复如初。” 魔杖重新接上时,杖尖迸出红色的火星。哈利知道他成功了。他拿起冬青木和凤凰尾羽魔杖,手指间突然感到一股暖意,似乎魔杖和手正为它们的团聚而欣喜。 “我要把老魔杖放回它原来的地方,”他对邓布利多说,邓布利多带着无限的爱意和赞赏注视着他,“就让它一直留在那里。如果我像伊格诺图斯一样正常死亡,它的力量就毁灭了,是不是?前一位主人永远不会再被打败。它就终结了。” 邓布利多点点头。他们相视而笑。 “你真想这样?”罗恩说。他看着老魔杖,声音里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 “我认为哈利是对的。”赫敏轻声说。 “这根魔杖带来的麻烦超过了它的价值,”哈利说,“而且,说句实话,”他转身离开了那些肖像,心里只想着格兰芬多塔楼上等待着他的那张四柱床,他不知道克利切是不是会给他送一块三明治,“我这辈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第206章尾声十九年后 这一年的秋天似乎一下子就到了。九月一日的早晨像苹果一样脆生生、金灿灿的。小小的一家人在车声中轻快地穿过马路走向庞大的、被熏黑的火车站,汽车的尾气和行人呼出的水汽像蛛网一样闪闪发光,飘在清凉的空气中。两只大笼子在父母推的行李车顶上格格作响,笼子里的猫头鹰不满地叫着。红头发小女孩抓着爸爸的胳膊,泪汪汪地跟在两个哥哥后面。 “不用多久,你也会去的。”哈利对她说。 “两年呢,”莉莉吸着鼻子,“我现在就想去!” 一家人穿过人流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走去,旅客们好奇地盯着猫头鹰。喧闹声中,阿不思的嗓音从前面飘到了哈利的耳边,两个儿子继续着在车里就开始的争论。 “我不会!我不会进斯莱特林!” “詹姆,别闹了!”金妮说。 “我只是说他也许会,”詹姆笑嘻嘻地看着弟弟说,“这又没错,他也许会进斯莱特——” 詹姆看到妈妈的目光,不说话了。波特一家五口走近了隔墙。詹姆略带骄傲地回头瞥了弟弟一眼,接过妈妈手里的推车飞跑起来,转眼就消失了。 “你们会给我写信的,是吗?”阿不思趁着哥哥不在的这一刻工夫,赶紧问爸爸妈妈。 “每天都写,如果你愿意的话。”金妮答道。 “不要每天,”阿不思马上说,“詹姆说大多数人差不多一个月才收到一封家信。” “我们去年一星期给詹姆写了三回呢。”金妮说。 “他跟你说的霍格沃茨的事不可全信,”哈利插言,“你哥哥爱开玩笑。 他们一同推着第二辆小车往前跑,逐渐加速。快到隔墙时,阿不思畏缩了一下,但没有发生碰撞,一家人都来到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站台被红色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喷出的大量白色雾气笼罩着,模糊的人影在雾气中涌动,詹姆已经看不见了。 “他们在哪儿?”阿不思边走边望着雾中的人影,焦急地问。 “会找到的。”金妮安慰道。 但蒸气太浓了,很难看清人们的面孔。看不见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异常响亮。哈利好像听到珀西在高声谈论飞天扫帚管理问题,他庆幸可以不用停下来打招呼了…… “我想那就是,阿不思。”金妮突然说。 雾气里显出了四个人,站在最后一节车厢旁。哈利、金妮、莉莉和阿不思走到近前,才看清了他们的面孔。 “嘿。”阿不思说,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 罗丝笑盈盈地看着他,已经穿上了崭新的霍格沃茨校袍。 “停车挺顺利吧?”罗恩问哈利,“我也是。赫敏不相信我能通过麻瓜驾驶考试,是不是啊,赫敏?她还以为我不得不对考官使混淆咒呢。” “我可没有,”赫敏说,“我对你完全放心。” “其实,我是使了混淆咒。”罗恩帮着把阿不思的箱子和猫头鹰搬上列车时,对哈利耳语道,“我只不过是忘了看后视镜,实际点吧,我可以用超感咒。” 回到站台上,只见莉莉和罗丝的弟弟雨果在热烈地讨论将来他们进霍格沃茨后会被分到哪个学院。 “如果你不进格兰芬多,我们就解除你的继承权。”罗恩说,“不过别有压力。” “罗恩!” 莉莉和雨果笑了,但阿不思和罗丝神情严肃。 “他不是当真的,”赫敏对金妮说,但罗恩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看到哈利的目光,他把头向五十米外微微一点。此刻蒸气消散了一些,三个轮廓分明的人影站在飘浮的雾气中。 “看那是谁。” 德拉科·马尔福跟他太太和儿子站在一起,黑上衣一直扣到喉咙口。他的脑门有点秃了,衬得下巴更尖。那男孩是德拉科的翻版,就像阿不思是哈利的翻版一样。德拉科发现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在看他,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了。 “那就是小斯科皮,”罗恩悄声说,“每次考试都一定要超过他,罗丝。感谢上帝,你继承了你妈妈的脑子。” “罗恩,拜托,”赫敏一半严厉、一半想笑地说,“不要让他们还没上学就成了对头!” “你说得对,对不起。”罗恩说,但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别跟他走得太近,罗丝。你要是嫁给了一个纯血统,爷爷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嘿!” 詹姆钻了出来,已经卸下行李、猫头鹰和推车,并显然有一肚子新闻要讲。 “泰迪在那边,”他气喘吁吁地说,指指身后云雾般翻滚的蒸气中,“刚才碰到了!你猜他在干什么?亲吻维克托娃!” 他抬头望着大人,显然为他们的无动于衷而失望。 “我们的泰迪!泰迪·卢平!在亲吻我们的维克托娃!我们的表姐!我问泰迪他在干什么——” “你打搅了他们?”金妮说,“你真像罗恩——” “——泰迪说他是来送她的!然后就叫我走开。他在亲吻她!”詹姆又说,像担心自己没说明白。 “哦,如果他们结婚多好!”莉莉兴奋地说,“这样泰迪就能真正成为咱家的人了!” “他已经差不多一星期来吃四次饭了,”哈利说,“我们为什么不干脆请他住到我们家来呢?” “对啊!”詹姆热烈地说,“我不介意跟阿不思合住——泰迪可以住我的房间!” “不行,”哈利坚决地说,“你和阿不思不能住在一个房间,除非我想让房子被毁掉。” 他看了看那块曾经属于费比安·普威特的破旧手表。 “快十一点了,你们上车吧。” “别忘了跟纳威说我们爱他!”金妮拥抱詹姆时说。 “妈妈!我不能对教授说爱!” “可你认识纳威——” 詹姆翻了翻眼睛。 “在校外是认识,可在学校里,他是隆巴顿教授,不是吗?我不能走进草药课堂去跟他说爱……” 他为妈妈的愚蠢而摇头,同时朝阿不思的方向踢了一脚,发泄自己的情绪。 “回头见,阿不思。注意看夜骐。” “它们不是隐形的吗?你说过它们是隐形的!” 但詹姆只是笑着,允许妈妈吻了他,给了爸爸一个匆匆的拥抱,跳上正在迅速挤满乘客的列车,挥了挥手,就跑进车厢里找他的朋友去了。 “不用害怕夜骐,”哈利对阿不思说,“它们很温柔,一点也不可怕。再说,你们也不会坐马车进学校,要坐船的。” 金妮亲吻着阿不思跟他道别。 “圣诞节见。” “再见,阿不思,”哈利在儿子拥抱他时说,“别忘了海格请你下星期五去喝茶。别招惹皮皮鬼。别跟人决斗——在你没学会怎么决斗之前。还有别让詹姆把你逗急了。” “要是我进了斯莱特林呢?” 这句悄悄话是说给爸爸一个人听的,哈利知道,只有别离时刻才会迫使阿不思泄露这份恐惧有多么强烈与真实。 哈利蹲了下来,使阿不思的脸比自己的略高一点。在哈利的三个子女中,只有阿不思继承了莉莉的眼睛。 “阿不思·西弗勒斯,”哈利轻声说,只有父子俩和金妮能听到,此时她体贴地假装朝已经上车的罗丝挥着手,“你的名字中含有霍格沃茨两位校长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斯莱特林的,而他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可是如果——” “——那斯莱特林学院就会得到一名优秀的学生,是不是?我们觉得这不重要,阿不思。但如果你很在意的话,你可以选择要格兰芬多不要斯莱特林。分院帽会考虑你的选择的。” “真的?” “我就是这样的。”哈利说。 这一点哈利以前从没对孩子们说过,他看到了阿不思脸上现出的惊奇。但红色列车的车厢开始关闭了,家长们模糊的身影拥上前去,给孩子们最后一刻的亲吻和叮咛。阿不思跳上列车,金妮帮他把门关上。学生们从最近的窗口探出身来,车上车下许多面孔似乎都转向了哈利。 “他们干吗都盯着看啊?”阿不思问,他和罗丝扭头看着其他学生。 “别为这个烦神,”罗恩说,“是我,我特别有名。” 阿不思、罗丝、雨果和莉莉都笑了起来。列车移动了,哈利跟着往前走,望着儿子那瘦小的、已经兴奋得发光的面庞。哈利一直微笑着,挥着手,尽管这像一种小小的伤逝,看着儿子渐行渐远…… 最后一丝蒸气消散在秋日的空气中,火车转弯了,哈利挥别的手还举在空中。 “他没事的。”金妮小声说。 哈利看着她,放下手,无意中触到了额头上闪电形的伤疤。 “我知道。” 伤疤已经十九年没有疼过了,一切太平。 第207章注释 [1]希腊神话中的狮头、羊身、蛇尾的吐火女怪。 [2]英语里多吉(Doge)与滑头(Dodgy)读音相近。 [3]英国中西部坎布里亚郡内的湖泊。 [4]从这时候开始,我们才知道穆丽尔是莫丽的姨妈,孩子们的姨婆,本册原著第八章中第一次出现Great-AuntMuriel这个词。 [5]朵拉,即尼法朵拉·唐克斯。 [6]蜘蛛抱蛋,一种多年生常绿草本植物。 [7]多米达,即安多米达·布莱克。 [8]原文为法语。 [9]原文为法语。 [10]原文为法语。 [11]巴利,穆丽尔姨婆对哈利化装后所用的名字巴尼的误称。 [12]建房互助会,英国的一种机构,接受会员存款并贷款给准备建房或购房的会员。 [13]原文为法语。 [14]原文是德语。 [15]原文是德语。 [16]魔法部的英文首字母缩写。 [17]原文elderwand有“接骨木魔杖”和“老魔杖”两重意思。 [18]原文为法语。 [19]原文为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