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有些迫不及待问:“王爷以为呢?”
这种乱世,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本就很容易叛变。
对权势跟天下的诱惑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了,晋王却在关键时刻把重兵丢下,自己带了可怜的两万人马跑去荒僻的雁北关,怎么看都像是脑子突然出了问题。
但是赵王看着九王,眼中就有些激动,自从知道九王也在雁北关,一切好像就解释通了。
九王不用看都知道赵王误会了什么,他眸中勾过一抹阴柔,幽幽一笑说:“那位夏侯将军,既然占据了这种先机,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弑君。之后他顺理成章接管晋国,自己称王。”
晋王辛苦一场,等于为他人做嫁衣,得来的半个天下都正好成了那位将军的囊中之物。
赵王眼中都是兴奋,浑然没有一点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感觉。
红腰觉得奇怪,就算那个什么将军取代了晋王,那也会成为新的晋王,而他既然篡位夺权,说明比御天行更有野心,到时候不还是一样会率兵把赵国吞并了吗?赵王现在有什么可高兴。
“听说是打下了镇南的那个夏侯将军,想和晋王平分天下,”赵王也知道自己不能表露的太明显,紧跟着收敛一下道,“不管怎么样,晋王聪明一世,吞并了我们这些诸侯国,他身边的人却想和他分一杯羹。”
“平分天下?”九王为这个说法眯了眯眼睛,“确定是平分?”
赵王愣了愣:“探子传回来的信是这么说的。
九王淡笑:“那陛下可就要小心了。看出来这夏侯将军虽然有野心,可对晋王心里依然存着情谊,还不会把事情做绝,那夏侯将军的志向,也不过是在这乱世里圆一个当王的梦而已。”
就怕做梦的人做不彻底,瞻前顾后还藕断丝连,或许这夏侯将军只是受了身边人的挑唆,想要自立为王过一把瘾,那他对晋王痛下杀手的念头自然没那么强烈。
赵王眼界浅薄看不到那么多,听了之后脸色又泛白:“那,他们鹬蚌相争,总会有所损害吧……”
看来不管是什么人,都有崇高志向。红腰看着赵王,就赵王这样的,居然还想着能渔翁得利呢。
九王眸光幽幽:“就算是平分天下,剩下的赵国也是他们共同的猎物。”
红腰很喜欢九王一下把事实说清楚,这样直白才能让赵王不再做梦。
赵王膝盖软了,眼睛盯住了九王:“王爷,请王爷随我来一个地方。”
似乎也不是存心等九王同意,赵王就转身往大殿深处走去,到了暗门处转身看九王,九王才捏着扇子慢慢过去。
白面车夫面无表情地跟着,红腰见状,也自然跟在后面走。
赵王开了暗门走进去,对于“王宫”中有点密道已经不觉得稀奇了,而这密道烛火通明,和外头竟也没有区别。
赵王停留在其中一幅壁画面前,有些神情激动地看着九王。
红腰目光慢慢移到画上,明白了赵王为何而激动。
那画上的人,极像九王,除却眉眼的风霜,单从五官取舍,起码有六分相似。
刹那间心里闪过光芒,红腰似乎知道了画像上的人是谁。
只见赵王突然就跪了下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王爷,您才是天下正统,这么多年是我们混淆帝裔血脉,恳请王爷,主持大局!”
这一跪真是够石破天惊的,更不要说这些更惊悚的话。
九王却自从见到画像就一直看着,片刻才问道:“这画像你是从哪得到的。”
赵王立刻膝行几步,到画像之下:“其实本……我很早就私藏了这幅画像,宫中无人知道。不,包括其他几个诸侯王,他们也都不知。”
的确,看画像上人龙袍加身,武帝画像要是被人知道藏在深宫,赵王恐怕也不能这么安稳。
九王不知想什么,忽然一笑。他看向跪在地下的赵王说道:“陛下刚才说让我主持大局,不知道是主持什么。”
赵王就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道:“如今这天下……这样的时局,正是要王爷出面的时候。”
红腰就知道他们进晋阳城时那番礼遇不会平白来,这赵王也跟其他几个王一样,对九王抱着企图。只不过他的企图是指望九王出来收拾残局,好保他赵国安危。
就在这时,赵王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双手恭敬捧着递给九王:“王爷,我愿将王位让给王爷。”
此举动若在平时必然惊动,但此刻在这密道里,赵国又正风雨飘摇。
他就是不让,这王位他到底还能坐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九王看着跪地的赵王,烛火中,武帝的画像逼真的好似能从画中出来。他慢慢一笑:“陛下当了那么久赵国的王,即便如今四面楚歌,想必陛下也能度过。”
既然为王,就应该和国生死存亡,危难关头放弃王位,王位之于赵王,也就是个只能享乐不能担当的工具。
赵王却误解了九王的意思,他双手继续捧着诸侯王的印玺:“王爷才是真正的配拥有王位的人,恳请王爷收下。”
九王伸手接过了印玺,赵王明显神情一松,连膝盖都跪的不那么稳了。
九王眯眼笑了笑:“既然陛下有此心,这印玺更加不能这么交给我,便是我现在拿出去,赵国上下的人岂不以为我是偷的?”
赵王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说:“王爷放心,出去后我就召集群臣,宣布禅位的消息,绝不让王爷名不正言不顺。”
九王捏着玉玺,眼中笑意幽深。红腰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来源于长期跟着九王的直觉。
赵王迫不及待就起身要离开密道,九王盯着那画像看了一会,才淡淡信步走出去。
赵王用最快的速度让人向宫内宫外传信,把所有亲随重臣全都叫到大殿去,时值多事之秋,士兵都将晋阳城围了水泄不通,听到赵王召见,个个都是怀揣不安重担进宫。
而到了大殿上,丝竹声歌,许久没有过的氛围。
赵王坐在王座上面,看着不断进来的大臣,脸上还带着几分“和煦”的微笑。
众臣更加窃窃私语着,不知发生了何事。
九王穿着丝织素白的衣袍,像是慢动作一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他捏着骨扇的神态,让在场群臣都仿佛刮进了冷风。
有人正要质问九王为何来,就看到他们的王起身,亲自把九王迎到了身旁的座位。
众臣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赵王见人都到齐,立刻抬手阻止了丝竹乐声,然后目光掠过众人的脸面,慢慢一笑说道:“本王今天,决定把王位,传给九王。也请众卿,做个见证。”
众臣盯着王位发懵,大殿里突然安静了许久,然后就炸锅了。
那群老臣,都像是硕鼠一样瞪着眼,谁不能当王,偏偏是九王。
“陛下,您膝下的皇子也满了年岁,就算陛下想要退位,也该是让正统……”这群人憋口气,忍着怒。
可他们不说还好,一说正统,等于戳了赵王的痛脚。赵王眼睛一瞪,更加坚决地道:“本王心意已决,印玺已经交到九王手里,王爷才是昔年帝皇爷的嫡出,说到正统没人比王爷还正统,总之此事勿要再议!以后赵国便是王爷一人说了算!”
那些老臣们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赵王再荒唐无道,也在这王座上坐了十余年,他在朝臣心中就是认定的,现在这个王二话不说就退位,眼中却是毫无一干老臣存在。
终于有人说道:“九王真是帝皇爷的血脉吗?”
就算坊间早有传言,一个比一个玄乎,但赵王这样的身份,当着一干臣子的面这样说,是不是就事实钉上了。
赵王看了一眼九王,见九王不表示,愈加底气十足地应道:“当然是千真万确!”
那群老臣看着九王的神情有怨恨有戒备,他们都没有那么大岁数,所谓帝皇爷在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见过,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说是天下正统嫡出,让他们怎么去接受。
而且这嫡出和正统是谁不好,非得是妖孽九王爷。
可是赵王觉得已经完成任务,宣布完就匆匆从座椅上下来,甚至有些躬身谦虚地请九王上去坐一坐。
九王笑着看一眼那座位,他对那位置却没有半点兴趣。
只是九王站起来,赵王也连忙站到九王身边去,显示自己退位的决心,绝不越过九王。
他这决心来的快又狠,九王觉得不能拂逆了这番意思。
九王慢慢站到王座的前面,含笑看着殿内众人。众人从愤世嫉俗到敢怒不敢言,都在接触到九王看过来目光之后选择装傻。
九王温和的声音开始响在大殿里:“既然赵王陛下盛情,一定要将赵国交给本王。那么现在起,赵国想必应该就由本王说了算。”
还没等群臣说什么,“赵王”再次狠狠表了一把忠心:“王爷放心,必然王爷做主,王爷想吩咐什么,尽管吩咐。”
九王慢慢一笑,目光继续落到大殿里千面百转的人身上:“那本王就说了,晋军从今天起已经入关,所有还留在赵国不走的人,都会和赵国一起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