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怔了怔,居然还真的就缓缓抬起手,搁在案上,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劳烦小娘子。”
秦亚茹挑挑眉,莞尔,到是有很多年没被人叫过小娘子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但她此次假作女使,打扮的很娇嫩,看起来和那十五六的小姑娘也差不多。
眼前之人,果然如父兄所言,是个很温和的皇帝,就是貌似有那么点儿话唠。
秦亚茹专心致志地给他诊脉,他拧着眉头,依旧和白云生细语:“没想到,你这久不来后宫的,都看出我身子不舒服,这都有大半年,常常会觉得困倦,头痛,心悸,有时候走着走着便眼前发黑,那些太医们都给看过,只说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不过开些温补的汤药,喝了什么用都没有。”
赵祯明显有些不愉:“这国事大半都是大娘娘操心,我哪里会累到,那帮庸医也太会找借口了。”
白云生明显愣了愣,心口一紧,猛地回头去看秦亚茹。
秦亚茹却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一心一意地诊脉,而且时间非常久,两个手腕都诊过。
差不多有小半盏茶的工夫,秦亚茹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叹道:“官家,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能把食物相生相克法则用的如此神妙,而又不引人注意的高手。”
她这话,内涵颇多,赵祯眨了眨眼睛,奇道:“听小娘子之言,我的身体不舒爽,乃是人为?”
他近年来身体不好,但从没有多想过,毕竟老赵家的人长命的并不多,身体不好的却不少,再者说,他身为皇帝,哪怕现在还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想要给他下毒,也是千难万难的。
凡是他进口的东西,无不经过好几道检查手续,虽然赵祯总为了自己的吃食被检查来检查去,最后进口的时候都凉了而不高兴,可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乖乖吃那些食物,从不为难手下人。
秦亚茹眯了眯眼,点头,说来也是赵祯幸运,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两个女使托着托盘离去,她也是精通厨艺,并且还懂医理,更要紧的是,上辈子她在郡马府,生命最后的那几年,就日日吃相生相克的食物。
一开始她也不懂,直到病入膏肓,身边伺候了她一辈子的女使,才心有不忍,把这事儿与她说了。
当时秦亚茹在郡马府安安稳稳地活了好多年,人们也渐渐忘记她才是郡马的原配发妻,既然目的达到,柔蓝郡主又怎会放任秦亚茹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真安然度日,寿终正寝,虽然披着一副温婉贤良的外皮,她的内心,可一点儿都不贤良,所有女人该有的嫉妒心,她一丝一毫也不缺少。
就算知道,当年秦亚茹什么都没法子做,她被软禁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平日见到的人都不多,难道还有法子去报复?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连救自己脱离险境都没办法,只能放任身体一日日衰弱,病死卧榻。
如今,却在深宫内院,又闻到了她当年经常闻见的饭菜香味,这种特殊的味道,她闻过好多年,这种特殊的感觉,她绝对不会忘记。
因此,还没入福宁宫的大门,秦亚茹便心有所觉。
“我会为官家开个药方,并列出食疗的单子,再辅以针灸,不出半年,官家必会恢复健康。”
虽然当年她让柔蓝郡主把自己给整死了,但她还是牢牢地记住自己死亡的真正原因,这些年来,她苦学不辍,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研究医学,医术日渐高明,便是和当世国手比,纵使经验有所不如,可见识上,却远远超过。
如今,秦亚茹即便是给皇帝看病,还是比较复杂的病症,也敢夸下海口。
赵祯怔了怔,叹道:“没想到,那群太医居然连小娘子的气魄本事都比不上,真真该死!”
他是厚道人,可再厚道,面对一群尸位素餐的太医,他也要生气的。
秦亚茹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皇宫里的太医无不是杏林国手,经验丰富,不可能没有一个能看出皇帝的身体出现大问题,但是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一个个学的谨慎保守,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只要有一句话说错,甚至是一不注意,就可能变成宫里数不清的冤魂之一。
要不然,也不会在民间光有声望的神医,一旦当了太医,立即便泯然众生,否则万一卷入宫中是非,一准儿活不长。
秦亚茹并不在乎太医们怎么想,也没打算和皇帝多说,其实,也用不着她多说,但人皆惜命,太医们的行为,纵然不合理,却合情,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因为他们过于谨慎保守,就把他们问罪。
赵祯松了口气,眉眼清亮:“那就有劳小娘子了……若是我身体痊愈,必有重谢”
话音未落,秦亚茹一扬眉,笑道,“官家,重谢什么的,奴可不敢当,不过,人们都说官家的书法极佳,奴家的弟妹知道奴有幸见驾,特意写了一幅行书,想让官家给品评一二,若能有一言半语的指点,那真真感激不尽。”
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卷轴,双手捧起,奉到赵祯的眼前。
白云生倒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赵祯却颇为惊讶,笑道:“我可还未出师。”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卷轴。
秦亚茹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小皇帝展开卷轴,由一开始的笑意盎然,变得全身僵硬,瞳孔放大。
即便是秦亚茹,也忍不住担心害怕,不是怕这个小皇帝,却是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滋味纷至沓来。
小皇帝毕竟还年轻,又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庞家和襄阳王都是他信重的臣子,即便证据都在眼前,他也不一定相信。
况且,现在宫里做主的是皇太后,不是他,即便他相信了,到底有没有魄力和能力来应对这个局面,尚未可知。
还有,以襄阳王的性子,又是这么多年布置,肯定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万一要是一不注意,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不说必败无疑,终究会添不少的变故。
没想到,小皇帝的年纪虽然小,却很沉得住气,只是稍微僵直了片刻,就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样子。
“小娘子弟弟的行书,当真不错,到比我写的好,且留下来让我认真看看,过几日再给你们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