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想带她一起去北地?”太夫人看了看庄怡然,笑问云承。
“不,祖母会错意了。”云承连忙否认:“孙儿这一趟出府,至少得三四个月……是想把怡然送来荣锦堂,托您照顾。”
太夫人闻言冷哼一声:“你也太会操心了!怡然都多大了,还不晓得自己照顾自己?”
太夫人此言甫毕,出岫却立刻反应过来其中深意,惊喜地询问:“难道是怡然有喜了?”
云承霎时垂头不语。庄怡然则娇滴滴地接话道:“才两个多月,大夫说不足三月不让说出来。”
“傻瓜!身孕不足三月,那是不能对外人说,难道自家人你还瞒着?”太夫人立刻从座上起身,大喜不已:“好!好!总算有一桩好消息了!”
庄怡然早已是赧然不已,一张娇颜泛红欲滴,声若蚊蝇地道:“从前心里总想着,怎么也怀不上。最近这阵子不想了,反而有了……真真儿是意外。”
“顺其自然最好。”出岫心里更觉安慰,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太夫人正值悲伤过度、自己又即将随沈予离开,而这个孩子,恰好能弥补所有的遗憾,更能给云府带来新的希望!
“什么时候知道的好消息?竟瞒了我们这么久!”出岫语中带了几分嗔怪,还有几分喜悦,脱口问道。
“也没多久,半个月前。”云承回道:“原本打算过了头三个月再说,谁知道昨天一算日子,九月初三就要启程,我这不是连忙向祖母和母亲禀报喜讯了。”
“怡然有了身孕,你还要去北地?”出岫忽然想到这件事,唯恐小两口如胶似漆舍不得,又怕庄怡然心里难受影响胎气。
而太夫人也眯着双眼,似在等待云承和庄怡然如何回话。
“去!肯定要去!收复生意是大事!咱们筹谋多年,不能再耽搁了。”云承边说边看向庄怡然,目光温和浅笑:“身为离信侯,自然要以家业为重,怡然也很支持我。”
庄怡然亦是笑着接话:“妾身有幸成为侯爷的妻子,主持云府中馈,自然要做好侯爷的贤内助,而并非他的累赘。”
听闻此言,太夫人心中甚慰,连连点头:“俗话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承儿知道以家业为重,甚好!甚好!”
此时此刻,出岫能感觉得到,太夫人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最终,太夫人只说了两个“甚好”,四个字足以涵盖一切。
“祖母别再夸奖了,孙儿这不是给您找麻烦来了?”云承情不自禁握住庄怡然的手,说出恳求:“这段时日烦请祖母照顾怡然,至于府内中馈,还望母亲能暂为打理。”
“应该的,怡然需要多静养。”太夫人点头赞同,再看出岫:“你觉得呢?”
出岫又怎会开口拒绝?唯有笑道:“许久不主持中馈,我只怕自己手生了。”
“这真是谦虚过头儿了,想听我夸你两句吗?”太夫人开怀而笑,对云承做出保证:“你只管放心去北地,我担保怡然母子平安!出岫内外兼顾,担保生意无恙!”
“您连我这份儿也一起做了保证,我想推辞也不行了。”出岫笑语诙谐,惹得众人皆笑。
“请祖母放心,此去北地,孙儿一定顺利收复咱们的生意,不给离信侯府丢脸。”云承亦做了如是保证。
“嗯,也算给你未出世的孩儿一份大礼!”太夫人越说越欢喜不已,云承与庄怡然也是相对浅笑,心有灵犀不再多言。
看到小夫妻两含情脉脉地对视,出岫刹那觉得恍惚。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熟悉,曾几何时,她与云辞也是这般默契……奈何如今天人永隔!
没能与云辞白头偕老、为他诞育子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而今眼前的云承和庄怡然,也算是弥补了她的遗憾罢!
想到此处,出岫心里也稍作安慰,便对云承道:“既然怡然有了身子,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了,多陪陪她。否则下次见面,可真要等到过年了。”
“我省得。”云承点头。
太夫人见状也摆了摆手,体贴地道:“你们两个下去罢,小两口分别在即,都别在这儿陪我老太婆了,快回去亲热亲热。”
这话说得颇为露骨,庄怡然大为羞涩,云承也有些不自在地道:“祖母……”
太夫人掩面大笑:“好了好了,祖母我太高兴了,说话口无遮拦。你们快去罢!我同你母亲还有事商量。”
庄怡然只觉得脸上烧热,不好意思再继续呆下去。云承遂与她一并告退,小心翼翼扶着爱妻离开。
两人前脚一走,太夫人立刻嘱咐出岫:“这几个月怕是要辛苦你了。承儿不在,怡然有喜,生意和府内庶务又得交给你操持。”
“您放心,从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都晓得分寸。”出岫一口应承。
太夫人低头沉吟一瞬,补充道:“算算日子,怡然是明年四月临盆,等她出了月子,也差不多到了三年之期,不耽误你和沈予离开。”
“母亲!好端端地怎么又提这个事儿?”其实在出岫心里,她有些回避,每每提起沈予,总觉得是对云辞的背叛。
太夫人自然知晓她心里所想,便刻意板着脸道:“往后府里人丁越来越兴旺,你杵着就碍眼了,早些离开我也清净。”
出岫知道太夫人是故意这么说,心里更加觉得愧疚:“母亲……我……”
“好了好了,别总是哭丧着脸!平白给怡然添晦气!”太夫人故作不耐地蹙眉:“原本好端端一桩喜事,让你这么说两句,我反倒心里不痛快了。”
“我知错了。”出岫也不敢再说,连忙低头认错。
太夫人这才脸色稍霁,缓缓再笑:“也不知道沈予在北地如何,算算都快一年了,也该回来了罢?”
而这句话,出岫无法应答。她与太夫人一样担心,不晓得沈予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好在太夫人没再多说,忽然又转移话题道:“怡然待产期间,你要仔细盯着二房,别再让花舞英母女跑出来闹事。”
“她们如今住在别院,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事端。”出岫低头想了想,试探地询问:“想容失踪多日,当真不管她吗?”
“不必管她,她死不了!”太夫人冷笑一声:“看在怡然和孩子的面子上,我先饶了她。倘若她再敢冒出来生事,进了刑堂就别指望再出来!”
此时的谢太夫人,又恢复了冷酷与精明,再也不见半分悲伤。失去对手的悲戚,敌不过庄怡然怀有身孕的喜悦,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她未出世的曾孙。
出岫见状终于放下心来,道:“您消消气,想容的诡计被戳破,也没什么脸面再生事了。更何况二姨娘和敏儿还在别院,我已命人严加看守,一旦发现想容回来,立刻来报。”
太夫人嘴角一抽,似要再说些什么,然她想了想,终究住口,只道:“你自己小心些罢,最近事情太多,又是聂九成婚,又是咱们收回生意,没有一件是小事。你若能不出门,就尽量不要出门了,还是呆在知言轩里最为安全。”
出岫抿唇一笑,回道:“您还担心什么?明璎已然捉到了,如今人就在房州大牢里。除了她与想容之外,也没什么人对付我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头总是不大安稳。”太夫人细细端详出岫,蹙眉又叹:“都说‘红颜祸水’,长得太美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老太婆‘作恶’这么多年,也没碰上几个报复的;你单单只长了这张脸,便引来一堆女人向你索命。”
这句话是褒是贬?出岫被堵得不知如何回话,唯有垂眸不语,面做羞愧之色。
出岫心思细腻,太夫人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遂又出言安慰道:“我也没责怪你的意思,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自个儿当心罢。”语毕低声再笑:“以后估摸沈予也不能省心。”
今日太夫人三番两次提起沈予,出岫只觉得万分尴尬,便有意回避,挑了个拙劣的借口:“我忽然想起来了,知言轩还有一档子事儿没有处理,母亲若没有其它吩咐,我也告退了。”
太夫人情知出岫脸皮薄,遂挥了挥手:“去罢。这两日你去霁云堂看看怡然,等承儿一走,就帮她搬到我这儿。”
“是。”出岫盈盈俯身领命,正待告退,又听太夫人轻咳一声,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母亲还有何吩咐?”出岫再问。
太夫人却住口不提,也不让出岫告退,只兀自蹙眉思索。出岫了解她的性情,也不着急,站在原地静等示下。
半晌,太夫人才再次开口,语气很是勉强:“怡然有喜是大事,等这孩子生下来,你通知老三回来喝满月酒。他是做叔公的,不回来不合适。”
出岫立刻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再问:“那鸾卿她……”
“老三都回来了,鸾卿自然也要回来。”太夫人的表情十分别扭,能看得出来,她定然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
出岫闻言大喜,忙道:“我先替三爷和鸾卿谢您恩典。”
“别谢我,我可不是为了他们。”太夫人犹自嘴硬:“我是为怡然和曾孙积德积福!”
经过叶太后一事,她谢描丹终于想得透彻。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和和美美更重要呢?生老病死才是头等大事,而荣华富贵声誉名望,云氏已然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