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铭心里说“你怎么知道?”表面上却是一脸大义凛然的否认:“公公说笑了,我心里怎会这样想?在哪里不是为皇上办事,只要能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政绩之说。这倒也的确就是池铭心里的大实话,太监不好糊弄啊。
那传旨太监微微一笑,却也没有追根究底,而是呵呵笑道:“大人也请想一想,您在扬州的政绩,那是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创出来的,这是别人能够抢到的吗?再者,您以为小小不然的调动,值得皇上出动咱家前来宣旨?”
咦?这没错啊。
池铭心中一动,暗道的确,如果只是寻常调动,吏部下达行文就是了,怎么还会劳动这些太监特地跑来一趟宣旨?那这么说来,是京中出了什么事?皇上和太子又要用自己?
一念及此,便见传旨太监悄悄儿凑过来,小声道:“池大人是从京里出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吏部可是个好地方儿啊,偏偏之前,它是在谁的手里?呵呵,如今太子的地位稳固,你以为,皇上会考虑不到这些?”
“咚”的一声,池铭心里便是重重一跳:是了,他怎么把吏部给忘了?那是庄亲王铁杆心腹的阵营啊,一直是在段明睿他老爹手里把着的。如今太子刚刚清洗了江南官场,难道下一步,就是要拿吏部开刀?这……会不会太急切了些?朝廷中事可是要慎之又慎,一不小心,就容易引起大震动的。
思及前阵子和太子闲聊时,对方对于皇帝身体状况的担心,池铭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暗道莫非是皇上自知身子不太好,这是……这是要给太子铺路了?
传旨太监见他神色惊疑不定,便知道他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因微微一笑,抱拳道:“好了池大人,咱家已经传完皇上旨意,也该回京交差了。池大人请尽快整理一应政务,只等新知府到来,您就可以交接,然后启程回京述职了。”
“哦,好,公公慢走。”池铭回过神来,连忙还礼,一面又笑道:“是了,今日天色不早,公公想来是明日启程吧?”说完见传旨太监点头,他就笑道:“那倒还好,下官还有时间替公公准备些土特产,让您带回京去。”这些阉人虽然身体残疾,也只是皇上的奴才,然而能拉点关系,还是拉点关系的好,这传旨太监向他透露这个消息,很明显是有交好之意,池铭若置之不理,只怕就要让人怀恨在心了。
果然,那传旨太监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连连道:“多谢池大人费心想着,呵呵,也不用很麻烦,咱家久居宫中,这土特产什么的,尝个新鲜就行了,多要了,反倒惹眼。”土特产又怎么会惹眼,这话中意思,池铭怎会不明白?
当下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池铭将人送出去,这里转身回了后院,就见梳风和冷锋进来,梳风笑道:“爷,马车和往家里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恰好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我和冷锋打算就在明天一大早上路……”
“不必了。”
池铭抬起手:“准备的东西倒不用撤下来,只是不用回茂城了,直接奔京城去吧。”
“啊……啊啊?”梳风愣了:“爷,您什么意思?不是欢喜傻了吧?”
“我欢喜什么?又不能混进车队去接湘月。”池铭瞪了梳风一眼:“刚来的旨意,要我尽快办理好交接事务,回京述职。”
“什么意思啊这?摘桃子呢?”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梳风的反应和池铭刚听到旨意时如出一辙。倒是冷锋还保持着理智和清醒,疑惑道:“真的是摘桃子吗?呵呵,大人可是太子和皇上都欣赏的人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竟能从大人手中把这大桃子给摘过去?”
池铭诧异的看了冷锋一眼,呵呵笑着打了个响指:“行啊冷锋,这都能分析出来?你很有混官场的潜质嘛。是了,上次太子还说,什么时候我们回京,要封你个带刀护卫呢。”
冷锋一笑,没有说什么,对他这样的江湖客来说,带刀护卫的吸引力并不大,他也没有家人,没有身负什么光宗耀祖的重任。不过想到如果是封了带刀护卫,梳风跟着自己,也能扬眉吐气,做侍卫夫人,他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这里池铭便接着苦笑道:“不是什么摘桃子的,听传旨太监的暗示,估摸着我回去大概又要高升了。”
梳风看着池铭的面色,皱眉道:“爷你确定会高升?那怎么你这脸色这难看呢?倒像是要贬职似得。”
池铭笑道:“笨丫头,你以为所谓的高升就是真的升官发财啊?这一回京城,还不知有多少风雨在等着我呢。唉!”
冷锋笑道:“无论如何,升官总是好事儿。不过这样一来,倒不能去茂城接三奶奶回来了,直接去信,让奶奶进京算了。”
池铭想了想,忽地又摇头道:“罢了,你们还是回去一趟吧,有你们在,我放心。我这里水路赶往京城,大概能先到,正好儿把事情安排安排。”
梳风笑道:“这些也还罢了,只有一条,这一回可不要让萧姨娘也给跟着去了吧?不然还不知添多少堵呢。只让奶奶过去,爷和奶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岂不好?”
池铭摇头道:“也未必,上次湘月来信就说了家中正在京城置办宅子的事儿,我估摸着你们这次回去,大概爹娘也会和你们一起往京城去,既如此,怜月岂有不跟着之理?你也不用瞪我,她这样的女人,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知又能倒腾出什么幺蛾子,我着实不放心。”
梳风冷哼一声道:“爷在什么事情上都是爽利的,怎么就这会儿偏偏死心眼起来,这样一个女人,你还留着她下蛋不成?趁早儿撵出去,家宅才能安宁。”
池铭叹了口气道:“如今不用说这种话了,你看看她在我这里,何尝还得什么好了?你必然要说是她自己作死,如今这是报应。然而若不是因为我,她如今只怕也仍是红袖楼的头牌,也不至于如此憋屈了。大丈夫一诺千金,她没犯大错儿,我让她住在家里,衣食无忧也是应该的。不然,她再厉害狠毒,终究是女子,撵出去了,却让她怎么过活呢?”
梳风气得跺脚道:“偏这会子爷为她考虑的这样周全。奶奶还说您重信义承诺,哼!你们啊,迟早要吃了亏,才知道这妇人之仁要不得。也罢,这些我且不理论,我只和爷说一句,那萧姨娘若是还在红袖楼,你想想她多大了?还做花魁?做梦吧她。若不是爷收容了她,这会儿她要么嫁作商人妇,要么就在楼里让人踩着。到那时,她还有今天的骄狂?所以啊,她固然是作死,不过也是爷纵的。”
梳风说完便出去了,这里冷锋对池铭笑道:“梳风便是这样快意恩仇的性子,大人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池铭苦笑道:“我又岂不知道她?若不是这样,怎能入得了你的眼。罢了,这些都不是什么紧要的话,我这会儿要赶紧去处理下公事,等吴大人来了扬州,就要交接的。你和梳风仍是按照原计划回茂城吧。”
冷锋犹豫道:“奶奶身边服侍的人不少,何况家里也有很多下人,如果真是阖家进京,那更是前簇后拥的了,大人何必担心?倒是您这边人手不多……”
不等说完,就见池铭摆摆手道:“不必管我,我这里有林嬷嬷洗雨和几个小厮,足够用了,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是了,不知这一次回京,秦大人是不是也会回去,他当日也和我一起来的。”
冷锋笑道:“这却不一定,若说一起来的,那会儿大人来扬州时,身后还是那个巡抚使段明睿的船呢,如今又如何?他被押解进京,只怕这会儿要么人头落地,要么就还是关在牢里,总之一身前程都完了。大人却是救了太子殿下,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可见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
池铭笑道:“这关段明睿什么事?不过你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了,这阵子忙着收尾工作,我倒不知他落了个什么下场。哼!此人气量狭小,又心狠手辣,过去我家都险些被他暗算。总算如今还好,他是再也别想害我们了。”
两人说着话,池铭的意思仍是让冷锋和梳风回去茂城接上兰湘月进京,冷锋劝了他几句,见他执意如此,也就没有再劝。于是第二天一早,夫妻俩照原计划带着些扬州特产往茂城而去,而池铭则忙着整理政务,准备和京里来的新知府交接。
大概是秦东雷在京城也走了门路,池铭启程的前一日,秦东林的调令也下来了。因为在扬州做出的政绩,这书呆子也得以调进吏部做一个四品官儿。也算是高升了。然而池铭去给他道喜,却见书呆子并不十分高兴,淡淡道:“依照我的心思,我倒宁愿回钦天监去做一个小官儿,每日里和我的算式打交道。这一去了吏部,不知道多少事情风波,我哪里还有清清静静做算术几何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