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就是许凉的生日。
叶轻蕴起了个大早,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等她洗漱好了下楼,热气腾腾的面条已经端上桌了。
在许凉眼里,这是很诡异的一碗面。一大团沉在面汤里面,看不出它该有的面貌来。
她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将面给挑起来,很长,但也很粗。
“这是你的杰作吗?”,许凉偏头问他,觉得这面的长相和完成它的厨师成反比。
接着她又垂着眼睛,看了一眼那双“化神奇为腐朽”的漂亮双手,觉得上天还是挺公平的。
“味道还不错”,他勉强说了个这碗面的优点。
关于卖相这一点,他实在不能照顾到。因为要保证长寿面是一整根,不能断掉,所以他捏了一根……面疙瘩。
看在他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的份儿上,许凉也不再多加挑剔,尝了一口,对上他那双略有期待的眼睛,“真的还不错”。
他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抹清亮的笑容来。
叶轻蕴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斜撑在餐桌上,有些得意地说,“看来我也能出师了”
然后微笑着在许凉脸上亲了一口,说:“生日快乐!”
许凉油嘟嘟的嘴唇要亲回去,被他嫌恶地避开。
她哼了一声,“我生日一点也不快乐”
叶轻蕴踌躇一会儿,从旁边拿了餐巾纸给她擦了嘴,将俊美的侧脸伸到她面前,无奈地说:“亲吧”。
许凉这才高兴起来,小腿在餐椅前一荡一荡,嘴唇凑上去,“吧唧”
叶轻蕴好笑道:“作什么怪?”
她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自带配音效果,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他摸摸许凉的头发,走到她跟前,许凉自动自发地将脑袋靠在他的小腹上,手搂住他的腰身。
叶轻蕴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摩挲一会儿,忽地柔声道:“你已经二十七了,我们好像,离白头到老又近了一步”
听他这样一说,许凉又老一岁的伤感瞬间流逝,心里盈满了温暖和感动。
吃完早饭,叶轻蕴要带许凉出门。刚走到庭院,就有快递人员过来,说有她的包裹需要牵手。
许凉摸不着头脑,自己最近好像没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啊?
她看了一眼叶轻蕴,对方没有任何异样,看来不是他送的。
于是签了字,收了包裹,那在耳边摇了两下,“里面装的什么啊?”
叶轻蕴说:“拆开不就知道了”
拆包裹什么的,女人最在行了。许凉到了车上,拿了一把叶轻蕴在德国买的军工刀拆了胶布,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淡雅的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张卡片,只写着一句“生日快乐”。卡片底下则压着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枚白花鹤望兰图案的白玉戒指。
一看玉的质地,就知道造价不菲。
许凉一头雾水,“到底谁送的?”
叶轻蕴声音泛凉,“你背后还有多少个追求者”
她语气很冤枉地说:“明明明没有啊,没谁有那个胆子敢和叶先生一较高下”
叶轻蕴被这话哄高兴了,“算你反应快”,又瞧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连名字也没写一个,估计怕当着面你不肯收”
许凉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嘴唇不禁抿了起来。
叶轻蕴看她脸色变了,问道:“怎么了?”
“有可能是嘉晖的妈妈”
“哦”,他慢慢应了一声。提到潘婉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毕竟现在阿凉也没说到底认还是不认。
对方也知趣,除了上次送过股权让度书之外,在没了什么冒进的举动。
但这件事,如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
叶轻蕴试探着说,“用不用发个短信过去,说谢谢”
许凉摩挲着卡片一角,潘婉芸三个字的拼音缩写,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她似乎又进入那种虚空的沉默,叶轻蕴把东西收在储物箱里,转开话题道,“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儿吗?”
许凉笑了一下,“去哪儿?”
“陪我去公司上班”,他半真半假地说。
她看了一下熟悉的路径,发现果真是前往华闻大厦的方向,便斜他一眼道,“叶扒皮”
叶轻蕴对这个称呼不甚在意,“结论别下这么早”
许凉已经满心颓丧了,退到最低条件,“休息室里的零食够么?”
他摇头叹道,“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今天我生日,是过生日的伟人。不许你贬低伟人!”,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叶轻蕴好脾气地点头,“行,伟人,你这辈子立功立德立言,哪一项彪炳青史了啊?”
许凉气呼呼地托腮道,“嫁了一个好腹黑,好腹黑的老公”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车子果然停在华闻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可叶轻蕴拉着她,却没有去大厦里面,而是到了后面的B座。
这里的写字楼就比较矮,特别是华闻的办事处,钢化玻璃在阳光下光芒四射。
见她有往上看的趋势,叶轻蕴赶紧捂住她的眼睛。
许凉眼前一黑,不适地扒拉他的手,“你干嘛?”
视觉的暂时屏蔽,让耳朵格外灵敏。他清澈的声音传过来,“别担心,生日礼物就在上面,我带你上去”
许凉拉着他的衣角,一脸懵懂地跟着他的脚步。她感觉到周围很安静,便问道:“怎么没人?”
他调侃道:“今天伟人要来,我让闲人回避了”
许凉嗫嚅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当真了?”
叶轻蕴让她安心,“只是将这里空出来半个小时,等我们上去之后,还是回来办公”
许凉想了想,“……果然是叶扒皮的作风”
他佯怒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
她认错一向快,“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不好意思,您今天二十七岁高龄”
许凉被他心上插刀,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暗中感觉到他们上了电梯,过了一会儿,电梯到了。叶轻蕴带着他下去。
只听“嘀”地一道刷卡声,叶轻蕴拧开一道门,对她嘱咐道:“你眼睛一直被捂着,外面光线有些刺眼。慢慢睁开眼睛”
许凉听他的话,徐徐张开眼皮,被面前的景象狠狠震住了。
明明是房顶,却被他修建成一处世外桃源。
地上铺着的草坪像绿毯一样,不知道他是让人如何做到的,不远处甚至种着色彩浓烈的三角梅。而一旁则摆放着简约的茶几,藤椅,躺椅,还有秋千。
因为顶层面积实在宽敞,他还修了一栋木质的小屋,屋前的那一块地上则画着3D森林溪水图案,栩栩如生,就像林间深处,果真有这样一个归隐的居所。
钢筋混凝土之间,还有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纯净之地,简直就像是返璞归真的伊甸园。
“喜欢吗?”,叶轻蕴当然看得出她目光中的惊喜,不过还是忍不住亲口问一句。
许凉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绿从掩映的世界,只属于他和自己,只觉得满心的喜悦与自豪。
“房顶上再造,会不会被限改?”,高兴是一回事,但想想这样做似乎有些超出规格。平时老是在新闻上看见什么房顶上建别墅之类的违规操作,都被禁止,虽然相信他的影响力,但许凉还是想保险一些比较好。
叶轻蕴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放,这时候十指相扣,笑着说:“我是那么草率的人么?在华闻各大写字楼都做过测评,只有B座指标最硬,我才让人动工的”,说着他眯了眯眼睛,“至于其他的——我想在这里动土,谁敢多说一句不是”
许凉依偎进他怀里,“这里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叶轻蕴下颌蹭了蹭她的头顶,手抚着她的侧脸,轻声说:“傻瓜,既然你嫁给我,我就不能让你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
许凉眼眶一下子变得又热又胀,她哽咽着“嗯”了一声,等那阵泪意缓过去,她忽然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
叶轻蕴牵着她进了宽敞的木屋,里面家具齐全,连咖啡机都有。木质的窗户一支,抬眼就是浩荡的天空。
这里是属于他们的伊甸园,里面住着叶亚当和许夏娃。
两人果真在华闻B座写字楼顶住了一晚。很有一点闹中取静的度假滋味。
叶轻蕴将自己的安全措施做得很严密,楼顶布防着全方位的安防系统,周围环境时时监控。所以即使在陌生的环境,因着周围都是他的气息,许凉仍然睡得很香。
第二天,叶轻蕴直接从楼顶下去,然后进了大厦上班。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在那里许凉有些放不开,不管自己怎么挑逗,她都不肯就范。最后只好忍了*,抱着她入睡。
脑子里装着*,衣冠楚楚的他表面上端肃着脸色,看起来却很禁欲。
方誉在一旁偷偷看他一眼,听说昨晚叶先生带着叶太住进B座顶层了。为了那处的修建成功,自己腿儿都快跑细了,现在终于让这对神仙眷侣成功入住,真是有一种很欣慰自豪的感觉。
说来叶太身上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就是把总裁给拴得死死的,连造空中木屋这种事都做出来搏她一笑。大概她是九天神女下凡吧?
叶轻蕴扭头看方誉站在电梯门口发呆,眉梢微挑,沉声道:“方总助,非洲那边有个项目马上就要启动,用不用派你过去醒醒神?”
方誉回过神,垂眉讪笑:果然总裁的温柔只给叶太一人呐!
许凉的生日过后,日子便过得飞快,已经差不多到了夏天。
这些日子,许凉把该拜的神灵全都拜了一遍,祈祷着奇迹会在宁嘉谦身上发生。
她开始吃素,本来叶轻蕴不许,但只有这样,她心里的紧张才会舒缓一些。
随着手术一天天临近,许凉对照顾宁嘉谦这件事也越来越上手。
她差不多已经是半个护士,可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宁嘉谦对于她的出现很敏感,身体指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波动。
wells便要求许凉尽量陪在宁嘉谦身边,以保持他现在的对外界的敏感度。
想想宁嘉谦生死在此一举,踌躇片刻,她终于点头应下。
回到家,她和叶轻蕴说起这事,他很通明地应下了。
他的原话是,“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我很不愿意你因此而消沉度日”
许凉很高兴他的转变。他的支持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动力。
当她全身心地加入wells对宁嘉谦制定的复苏计划当中,日子很快就到了手术前一天。
明天就是一锤定音的日子,许凉明显感觉到宁嘉柔和卫晓枫脸上的表情很僵硬,木然,眼下有浓重的眼袋。
她们没力气去找许凉的麻烦,共同的期盼换来暂时的平静以及化干戈为玉帛。
许凉刚给宁嘉谦换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宁嘉柔就进来了。
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那目光很深沉,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面。
“我现在根本不敢照镜子”,宁嘉柔语气沧桑,“因为我变得偏执,乖张,变成哥哥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这时候给一盆香雪球喷水的许凉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她静静扭过头去。
宁嘉柔眼睛里转着泪光,“我还记得在高考前,奶奶生病了,哥哥要回来照顾他。可他的养父却不许,说只能在枝州那个富庶的家和奶奶之间选一个。哥哥毫不犹豫地回来了,但奶奶仍然没有熬过去,他就这样错过了高考。后来,你找到家里来了,一看你的穿着,就知道和我哥哥的困境格格不入,你很为他担心,他却笑着把你送到汽车站,让你回去。你大概不知道,他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他很自卑,自卑地爱着你。没想到你们的缘分没有断掉,又在大学时相遇了。我很为他高兴,因为终于有个人,除了我和奶奶之外,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宁嘉柔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
虽然她们之间有过不快,但许凉知道,宁嘉柔的压力比自己更大。
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哥哥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最怕你哭,因为你一哭他就哄不住”
宁嘉柔的啜泣声渐渐小了,又继续说,“我知道哥哥出事,不该怪到你头上。制造车祸的人本来就是策划好的,即使那天不成功,他们还会有下一次行动。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抓到凶手,我只是觉得……有个人来承载我的恨意,自己才不会被逼疯”
能清楚明白地说出这番话,许凉知道,需要很大的勇气。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白自己做下的错事。
许凉:“现在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醒过来,一切都可以翻篇。未来的日子是崭新的”
宁嘉柔脸埋在纯白的床单上,哽咽道,“对不起”
她本性不坏,只是被伤痛蒙蔽了眼睛。
想想近段时间,许凉自己承受了多少压力,那加诸在宁嘉柔身上的,只会翻倍。
许凉忽然觉得自己拥有很多,九哥,父亲,爷爷,外公他们,还有叶氏的一大家子。比起宁嘉柔,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人了,那么还有什么可记恨的呢?
这样一想,她一点埋怨的情绪也生发不出来了。
中午许凉吃了饭,回宁嘉谦病房的时候,看见有个身穿西装的背影在门口探头头脑。
许凉走过去问道,“你找谁?”
等那人转过身来,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是赵垣。
赵垣微微佝偻着背,对许凉打着招呼,“叶太太,你好”
许久不见,他看起来老了很多,说话的时候,嘴角的细纹若隐若现。
“你来探望嘉谦吗?”,许凉的声音淡然无波。
赵垣脸色有些苍白,抓着门框的手现着青筋。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许凉在说什么,无声地点了点头。
许凉听过宁嘉柔对赵垣的评价,作为养父,却把自己的儿子逼到绝境。但他到底对宁嘉谦有养育之恩,在他再婚之前,他是个合格父亲;再婚之后,是为人父的人渣。
但凭着宁嘉谦的性子,许凉知道,他不会对赵垣有怨。
所以她说:“明天他就要动手术了,进去见他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