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母引着温璇到了书房,里面的雕花桌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琴的边缘坠着流苏,看起来古朴静雅。
“这琴是我母亲的遗物,最近我回家,我爸爸交给我的。有些毁坏,让我找了一家琴行修好,又说交给我保管。琴与书一样,是越用越新,只不过我和家里的姊妹都没长这根弦,摆在这儿也是浪费,我想把它交给你”,夏母语气带着怅然,可见是她母亲生前的心爱之物。
从温璇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把琴有多名贵。她伸出手指,从琴弦上轻轻拂过,有铮铮的声响流淌出来。音色清越,明亮,和她的人一样似乎带着香气。
“这是姥姥的遗物,妈妈保管着才行的。我最近也不怎么弹琴了,拿回去,我怕暴殄天物”,温璇觉得贸然答应下来有些不妥,便推辞道。
夏母嗔道:“交给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十岁开始学琴,身边配一把好琴,那是理所应当。这琴遇上你,是它的云运气,就像千里马遇上伯乐”
温璇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多说,只说让人等会儿包好了,带回家去。
夏母高兴道:“这不就是了,和妈妈还客气什么”,见她去唤人拿琴盒,便按住她说,“我也好久没听见有人弹琴了,你干脆给我谈一曲听听,让我饱一饱耳福”
温璇欣然应允。
她弹琴的时候对古琴有格外尊重,洗手燃香,在桌案后面坐定。
夏清江站在外面,烟叼在唇边却没有点燃。听书房里琴音渐起,像一只清逸的白鹤,展翅慢慢往空中滑翔,有一股闲淡的幽情。
温璇生在书香世家的缘故,从十岁开始习琴。夏清江以前也听她弹琴,《平沙落雁》《渔樵问答》《梅花三弄》或者是《流水》。
这些曲子都由她自己打谱,固定的曲目,她弹出来,总有一股清凉韵味。每次琴弦在空气里摩擦的声音淌入耳朵,心里便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有时候他还会陪她看一些电视剧,她边看边笑。
他问她在笑什么。
“明明女主角手上的是一把古筝,放的却是古琴的曲子”,她笑着的时候,如同烟花三月,眼眸清澈透亮。
即使只听琴音,看不见她弹琴的样子,夏清江脑海里却浮现她此刻的身影。必定是婷婷地坐着,散,泛,按,三种手法变换,松风飕飕,贯清风于指下。
已经不记得她多久没在自己面前弹琴了,夏清江拿出打火机,“嚓”的一声点燃了烟。
等一曲终了,余音震颤在空气里,人全身被音符给洗涤过一样,睁开眼睛,满目清明。
夏母赞道:“以前让你弹琴,清江老是不让,说什么我媳妇儿可不是给你们吹拉弹唱的!今天一听,果然,听了一曲还想下一曲,那不是要把你给累坏了?”
听她说起夏清江,温璇的眼睛垂下去,像对琴上刻着的花纹十分感兴趣,并不接话。
夏母继续说下去:“清江对你是有情的,他虽然贪玩一些,但只要你多在他身上花些心思,他总会回心转意的”
温璇和夏清江夫妻离心已经有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是倔脾气,态度一个比一个硬。她作为婆婆,也不好多管媳妇儿儿子的事儿,只能眼见着他们从一对恩爱夫妻,至此形同陌路。
夏母既难过,又惋惜。丈夫一再嘱咐,不要给孩子们压力,可他们之间一直没有好转,自己怎么可能不着急?
夏清江站在房檐下,手不自觉地垂下去,屏息等着她的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温璇开口:“妈妈,如果我和他离婚,您会同意吗?”
他像被雷击中一样,动弹不得。脉络里的血液在左突右撞,他还不怀疑要是此刻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伤口,会出现井喷现象。
明明站在灿烂的阳光底下,却让夏清江心里的冰雪冻到了外面,他望着太阳,打了个寒噤。心如死灰,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他的伤心欲绝都在心里,所以面上没有表情。接着,夏清江大步朝着前院的警卫员走去。
夏母听见她这样说,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低喝道:“别说傻话!你们明明还没到那一步,你问问自己的心,放得下他吗?”
训斥之后,又缓下口气,劝她道:“小璇,妈妈知道这两年你过得有多不容易,但一切都是有余地的。这话你千万别当着清江的面说,我都不敢想,他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夏母说着眼眶便红了:“他心里也不好受,有一次他喝醉了,跑回家来,难过地问我,他的小璇怎么不肯理他了?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不着四六,可对你,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呀!”
温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才渐渐让自己的身体抖得不那么厉害。她知道自己太急躁了,把婆婆给吓到了,正要说话,就看见夏清江大步跨进书房门内。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眉目寒霜,走到温璇面前。
夏清江的声音低沉得像一片快要落雨的阴云,“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温璇睫毛颤抖了一下,抬起眼睛,毫无畏色地凝视他,发白的嘴唇轻轻开启,“我说——”
她才吐出两个字,夏清江忽地抬手将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温璇抿唇,很安静,感受着黑洞洞的枪口的冰冷。她知道子弹会从里面发射出来,然后吞噬掉她的生命。但无所谓了,比起这个,她更在乎夏清江此刻的表情,她看见,他的眼睛里,闪动的泪水,像湖面上碎裂的冰晶。
夏母吓坏了,赶紧上去拦住夏清江,发紧的喉咙口,让她高声叫来人的声音显得又尖又沙哑。
她保住夏清江的腰,大声叫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在你母亲面前就敢杀人放火。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把枪给我放下!要不你连我一块儿杀了!”
夏清江不顾母亲的高声劝阻,温璇太阳突突跳着的节奏通过枪口传到他的知觉里面,他全身都快僵住了一样。“我跟你说过,你要是再提起那两个字,我就杀了你!”
每个字都带着腾腾杀气。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在房间里面飞舞。温璇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发白。
她抿唇笑了一下:“哪两个字,离婚这两个字吗?”
夏清江勃然大怒,将枪口抵得更紧,他还来不及说话,夏家的警卫员便冲进来,三两招缴了他的枪。
夏母终于松了一口气,退到一张凳子上坐着呼呼喘气。夏清江垂着两只手,站在原地,警卫员怕他又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在一旁绷紧了弦。
他再也不去看温璇,转身在母亲跟前蹲下来,道歉:“妈,抱歉,吓着你了”
夏母捶着他的肩膀大哭:“你这是……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夏清江搂着母亲一直道歉,温璇木着脸,两眼无神地出了门。
一到外面,阳光便刺得她眼睛一眯。她蹒跚着脚步,两只腿上像帮着沙袋一样,又沉又重。
从书房里出来的警卫员见她颤巍巍地往门口走,怕那边还没搞定,这边又出了事,赶上来问她道:“夏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温璇淡淡摇头:“谢谢,我没事”
“用不用我送您回去?”
她还是谢谢:“我自己开车来的”,顿了顿,她开口请求道,“能不能将刚才从他手里卸下的枪给我看看?”
警卫员经过刚才的事儿,怎么还敢轻易把枪交给她?于是摇头道:“不行的,配枪不可以借给别人”
温璇清浅地笑了一下:“你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更何况,弹匣里根本没有子弹”
警卫员瞪大眼睛:“怎么会?我每天都会仔细检查佩戴物品,子弹更是清点出来,要做记录”
“不信的话,你打开弹匣看看”
警卫员如她所说,抽出弹匣一看,里面果然一颗子弹也没有。
温璇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下子便冲出来了。她想借枪来看看,就是确认弹匣里是不是没有子弹。
她就知道,不管夏清江气到什么程度,都不会拿她的命去消火。
警卫员愣在一边,看着这位从来矜持有度的年轻女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又哭又笑。
温璇的车就停在大院儿的露天停车场。但她现在浑身没力气,哭得手脚发麻。
幸好半路上遇见从叶家出来的盛霜。
盛霜看她弱不禁风,随时要倒的样子。赶忙上去扶住她。
“你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吗?”,盛霜焦急问她道。
温璇摇了摇头,让她别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正要回家睡一觉呢”
盛霜扫到她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夏清江给你气受了?”
温璇连声说没有:“是我做错了事,但又不得不那样做”
盛霜看她有苦衷的样子,急道:“到底什么事啊,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温璇没多说,只无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见她不愿吐露实情,盛霜也未深问,让司机开车先送温璇回家。
一直到温璇公寓下面,盛霜坚持要送她上楼。温璇拗不过她,只好和她一起乘了电梯上去。
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一路沉默到温璇家门口。
温璇一边邀请她进去喝杯茶,一边掏出门钥匙。
钥匙还未插进锁孔里,里面便有人将门打开了。
盛霜看着门边上站着的俊美男子,愣了一下。愕然问道:“他是?”
温璇面色如常,答道:“我弟弟,薄迁”
盛霜点头,似信非信的样子:“哦”
薄迁一看温璇的样子,赶忙上去扶着她的手臂道:“今天虽说太阳不弱,但风很大,早知道就不该放你出去”,他越说越懊恼。
“天天被你管着,都快成犯人了,都是有粉丝的人了,还这么啰嗦么?”,温璇拉着盛霜进门去。
盛霜本来想着送她上来就走,但这个年轻男子的出现,让她觉得心里有些不妙的怀疑。鬼使神差,她便跟了进来。
到了玄关,薄迁给盛霜找了一双一次性拖鞋出来,让她换上。然后蹲下身来,将温璇脚上的靴子松了鞋带,找了她的拖鞋来,让她换上。
温璇当然不肯,让他起来,她自己换。
薄迁有些恼:“你身体都差成这样了,就别分你我了”
她抿唇不动,薄迁拿她没办法,低声叫了一句:“姐姐?”
“薄迁,你别担心,我只是觉得身上使不出力气而已”
薄迁知道她决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口,便顺着她的话,站了起来。虽然刚才两人有些争执,但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跟她说掐着她回来的时间,茶已经帮她泡好了。
盛霜见薄迁对她这样百依百顺,既安心有人照顾温璇,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因为这么久以来,并没有听说温璇有什么弟弟。
况且在温璇扭头的瞬间,薄迁深深看她的样子,让盛霜觉得心惊肉跳——这哪是弟弟看姐姐的神态?
盛霜并没有久留,薄迁前后围着温璇转,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她走到出了公寓的大厅,外面阳光昭昭,盛霜掌心贴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好像要迷路了。这世上的婚姻,难道都不会有好结果吗?
晚上夏家打来电话,让温璇回去一趟,说夏清江被他爷爷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问她能不能去大院儿里,给夏清江一个道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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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看来不立军令状就没有动力,这样,为了避免懒惰,明天万更。以后虐九哥这对,比夏清江他们更狠,大家最好有心理准备,大家放心,最后都会在一起的,不要误会我是后妈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