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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若是没有你

    我浑身发软跟着巴哥赶去医院,我甚至不知道这一路我看到什么,是否呼吸,就像一个浑浑噩噩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覆盖了我人生全部的颜色。

    天塌地陷。

    不知道是否有谁经历过那样的绝望。

    不,绝望已经无法形容那一刻我世界里的崩溃。

    它太苍白了,太微弱了,它带给这个世俗的震撼,仅仅是一些眼泪,一些嚎啕,一些惨白。

    它还有方式表达。

    而我疲惫到连喘一口气都心疼。

    疼得鲜血淋漓,疼得挖心蚀骨。

    密密麻麻渗透到我每一根血管,每一块皮肤,甚至每一丝毛孔。

    这样繁花似锦的城市,容纳不下我一点小小的痴。

    岚姐从没见过这样万念俱灰的我。

    眼神都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周逸辞娶梁禾依那天,我记得我还能笑,跪在床边为他系领带,哪怕笑得很假,可我扯得动唇角。

    现在我连一丝伪装和敷衍,都做不到。

    这早已不是平坦的路。

    它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位。

    岚姐慌了神,她让巴哥开慢点,一直死死握着我的手,似乎担心我会跳车消失。她怀中抱着文珀,他含糊不清的喊妈妈,一声接一声,两只手在半空挥舞想要我抱他。

    他还什么都不懂,不清楚他被层层保护下的生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清澈单纯的眼中是我失魂落魄的脸,是对我这样冷漠的无助。

    他见我始终不理他,有些烦躁挣扎起来,带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啼哭,岚姐央求我抱一抱孩子,文珀很想要我抱。

    我沉默别开头,双眼空洞而呆滞注视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树。

    穆津霖是我生命里的参天大树,用他庞大的树冠为我遮阳避雨,给予我一席安身立命之地,他是我离开周逸辞后的阳光雨露,是我的重生,是我全部的颜色,是我美好的信仰。

    曾经的程欢已经死过一次,再抵抗不住第二次死亡。

    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更以为穆津霖刀枪不入,可再如何强大的人也只能依附命运的审判,是施舍馈赠还是残忍没收,灾难面前所有面孔都那般仓皇无助渺小而懦弱。

    在见到穆津霖之前,我想过一万种他的模样。

    削瘦苍白的,干瘪枯黄的,鲜血淋漓的,骨肉分离的。

    我所设想出的轮廓,勾勒出的面容,都如一把尖刀,一柄长剑,狠狠刺穿我的心脏,大声斥责着我:程欢,如果你没有嫁给他,他现在还好好的,完整无缺,睥睨苍生,他不会遭人暗算,更不会在孤军奋战精疲力竭后,被逼入死路。

    甚至他根本不会去看那家店面。

    他想要盘下做生意,他想要给我一份安稳的生活。

    他想要履行对我的承诺,带我远离我厌恶的漩涡。

    平淡如水,白首偕老。

    那是我最渴望的岁月。

    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交换。

    如果我知道,我猜得到,我宁可死也不会说那样的春秋大梦。

    他其实做不到。

    这一行荆棘丛生,刀光剑影,他从踏入进来便没了全身而退的路。

    他只是不舍得像周逸辞对我那样残忍和冷血。

    他想把我从来没得到的,毫无索取的捧给我。

    我痛恨我要太多,痛恨我不知满足,痛恨我以为他抽身那么容易是如此愚蠢的念头,痛恨我亲手推他走上末路。

    更痛很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个人。

    不可一世的穆津霖,温文尔雅的穆津霖,风流纨绔的穆津霖。

    他有那么多面孔,笑起来又暖又疼。

    但都是好看的。

    绝不是此时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犹如一具骷髅的模样。

    我跌坐在门口,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魔鬼。

    一扇门之隔,谁给我勇气走近,握住他的手。

    这条长长的走廊,这间小小的病房,头顶苍白如纸的光。

    我觉得自己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世界真的没有了颜色,随着他的沉睡而变得波澜不惊,寂如深海。

    声音呢。

    冷得发麻。

    我大声叫着,叫得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护士从远处奔跑过来,将病房门推开,在她将一份脑死亡的诊断书交到我手上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真的疯了。

    一瞬间疯了。

    我只有二十一岁,我的一切,都赌注在他身上。

    他放了手,根本不知道失去他的程欢,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以为我坚强,以为我聪慧,足够独当一面安然无恙。

    他并不知道我迈出这一步时,已经拼尽了全部的力量。

    余下的岁月,我熬不住了。

    这些光阴,剩我一个人扛,我怎么扛得住。

    他娇纵我,呵护我,把独立冷静的程欢变成了一个幼稚撒泼的孩子。

    他抽身离去,我该怎么办。

    我红着眼睛狠狠撕碎了那张纸,护士被我的狂躁吓得不知所措,她想要按住我手腕,停止我这样毫无用处的动作,可她手伸过来又胆怯缩回去,她于我是陌生的,我于她也是一样。

    她看到我眼底猩红的嗜血的悲愤和痛苦到极致的目光。

    仿佛一只被困住的母兽,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充满敌意,又无能为力。

    没有人阻拦我,也没有人拦得住我,我嚎啕大哭冲进病房,我想将穆津霖拉起来,可我奔跑的力气在清楚看到他有多憔悴和削瘦时,被一下子抽离剥净,我脚下一软重重栽在床尾,顾不得身体碰撞的剧痛,哭得天崩地裂。

    我跪在地上的膝盖一点点挪动,他安静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眨,他的唇鼻被扣在呼吸机里,胸膛微弱的起伏,似乎随时都会平息。

    我想我是爱着他。

    在这一刻,在他终将离我而去,我也真的握不住他的这一刻。

    我终于清楚他有多重要。

    悄无声息驻扎进我灵魂,我的肉身,我的血脉与骨骼。

    像纠缠生长的叶子,像盘根错节的藤蒂,早已合二为一,活着彼此眼中最想要的模样。

    于是我丧失掉自己一半的性命。

    从此苟延残喘,吊着一口狼狈的气。

    他距离我分明这么近啊,可我想唤醒他又那么远。

    我已经抬起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脸,他的脸没有了皮肉,没有了温度。

    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他只和我分离了一周,这一周怎么就这样了呢。

    意气风发的那个人哪去了。

    我冰凉的指尖停顿在他眼尾,那里有伤,很长很细的一道疤,疤痕凹凸不平,泛着触目惊心的血光。

    尖刺插入进去该是多疼啊。

    我问穆津霖哭了吗?疼得有没有哭。

    他不回答我,睡得那么沉。

    我被他气笑,用手在他下巴狠狠掐了下,“多大的人了啊,还开这种玩笑,我给你三秒钟,你自己起来。”

    我红着眼瞪他,数到三时,忽然崩溃了。

    起不来了。

    他真的起不来了。

    他不会看我哭还无动于衷,他不会一动不动在我面前躺这么久,他舍不得吓唬我,他对别人心有多狠,对我就有多柔软。

    我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十几根五颜六色的管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那些刀疤和刮痕,那些没来得及结咖的伤口,我不敢想象他和那么那么多人缠斗时,有没有很想看一看我,最后看一看我。

    他有没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口袋里的玉佛在我剧烈颤抖中坠落在地上,啪地一声,一道长长深深的裂纹。

    我恨透了这一切,抬脚重重踢飞了玉佛,不顾它撞在墙角碎得更加彻底。

    我匍匐在穆津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说话啊!求求你起来…穆津霖你骗人,你他妈骗人,你们穆家都是混蛋,全都骗我,我以为你不会骗我,可你骗得最狠最彻底,你们到底拿我当什么!究竟还要怎样折磨我!”

    我嘶吼着摇晃他,床铺在我的晃动下嘎吱响动着,护士听到动静冲进来将我从他身上拉开,她不断提醒我病人已经没有知觉,怎样都无济于事。

    我最怕听到什么,她偏偏狠狠刺我心窝。

    我用力甩开她的桎梏,再次扑过去握住穆津霖冰凉的手,我将他掌心贴在我脸颊,我哭着问护士如果焐热他会不会醒过来,会不会。

    护士愣了愣,她抿着嘴唇站在那里,注视这一幕哑口无言。

    巴哥蹲在墙角捂着脸,他并没有回头看病房里凌乱熙攘的一切,耸动的身躯在白光下散出一圈圈颤抖的波纹。

    这样穿透一片的狼藉里,文珀似乎感觉到什么,他不安的张望着,目光定格在我几乎绝望到毁灭的脸上,最终放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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