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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达剧院里一片死寂,银幕故事让每位观众都痛入骨髓。
就算熟知这个故事,就算是原著读者们,也毫无抵抗能力,被这股悲愤淹没了心胸。那些影像并不比一部r级恐怖片血腥暴力,却有着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觊觎的惊悚力量,每句台词,每个画面,都使心灵为之颤抖。
如同世界末日,逃不掉躲不开避不过,只有破灭。
似乎在这种时候,人们才忽然想起导演是谁,想起了叶惟的另一个名字,尤尼克-库勒。这人不只是拍搞笑、阳光、励志、温暖人心……这人还拍悲痛、黑暗、毁灭、凌迟人心。
观看他的电影,也许就是内心深处多了一道永远的阴影。
时不时想起,灼热而酸痛,一阵心悸。
人性使然。
影片放映到现在,越懂电影的观众越惊奇,目前可以说是拍得几乎完美,无论改编、导演、表演等都展现出挥洒自如的行进和惊人的爆发力,形成绝佳的构建和摧毁,但最惊人的是,叶惟这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天才,如果你是要观众心碎,那你做到了,用你的冷血的摄影机。你个该死的混蛋!然后呢?
哈维先生将是什么结局?逃窜多年又再屡屡作案后,意外摔下悬崖摔死?
沙蒙家呢?雷呢?苏茜呢!?
这部电影要做什么,弄这么个惨剧出来是为什么?就为了折磨有良知的人吗?
很多媒体人、很多满心悲怒的影迷都知道,这就是“《可爱的骨头》难题”,它不是个典型悲剧。原著是可以拍成古典模式三幕式直线结构,也正是银幕上的面貌,第一幕不好拍,但对于顶级编导也不难,叶惟的编导无可挑剔,之后呢?
如果之后银幕没有把崩溃的观众心治愈,哪怕有一点点令人出戏的不对味,就只有唯一的另一个结果,满堂的悲愤转化为不满:“搞什么鬼?这故事有什么意义?戏弄我们?”
那么这个导演就麻烦大了,这部电影就麻烦大了,叶惟就麻烦大了!
彼得-杰克逊和弗兰-威尔士多少有点瞧热闹,他们拍的话不会这样处理地洞戏,平行蒙太奇要用,可是更要用隐喻手法,在塑造哈维先生有多该死的同时,尽量温柔的传达苏茜遇害这个故事信息。叶惟不,他用了pg-13级能用的最残忍的方式,他简直就是个狗娘养的,连最后那两句台词都敢用,他要怎么治愈回来?在有限的时间内?在需要缓冲的节奏下?剩下90分钟而已!
叶惟不屑他们的摇滚乐配外婆小丑的蒙太奇想法,也不屑苏茜在天堂的快乐时刻,那要怎么的?黑暗到这种无法收拾的程度?他这是在给自己挖陷阱啊!第一幕爆发出的悲愤有多大,后面就有多难平复。
这就像玩迷宫游戏,叶惟现在一手把自己推进最复杂的那个迷宫,面临着一系列无休止的艰巨的创作选择。合理的排序、有效的故事连贯、统一而具有说服力的情感、呼应的主题……他要做到这些,就要走对每一条道路,一点错误都不能犯下。
这是一部要么完美,要么完蛋的电影。
斯皮尔伯格曾经想拍,最终却没有接手,就因为他知道现今的他和这个故事不是最适合的搭配。这故事是没办法用普通电影规则去拍好的,商业或艺术定位都没有模版可言,只能以匹配的才华去开创。
看到现在,湿润的眼眶告诉他,那小子拍得真好,真没有辜负别人的信任。保持到最后吧,让它成为一部经典。
剧院的悲伤不能阻止银幕影像的继续,黑场了一瞬后,只见在漆黑的夜空下,那辆红色马自达在社区一户人家的屋前街道停下;杰克奔上那间屋子的门廊,按动门铃,叮铃声响在观众们耳边。
当镜头再反打,门口的杰克正面入镜,有开门的声响,他立马急道:“你好,卢安娜,苏茜和雷在一起吗?”过肩镜头,开门的是一位雅丽的亚裔中年女人,她疑惑着回答:“雷今天下午和他父亲去了宾州大学演讲,要晚些才回来。”
杰克闻言一脸失望。
平行蒙太奇没有落幕,平拍的全景镜头,那片荒僻的玉米地在黑夜中有诡异的火光燃亮了一处田埂,有木头断裂、地洞崩塌的声效响起,让观众们不由痛心,凶案现场被掩埋了。
侧面中景,哈维先生背着一个大麻布袋走在田埂间;景物近景,满鼓鼓的布袋没有血迹,但袋口伸出的塑料纸表明袋内铺有什么;正面近景,哈维先生直视着前方,就像打破第四面墙直视着观众。
他一边走,一边因费力而深呼吸,像嗅到了什么气味,八字胡中年脸庞露出了个微笑,并不阴森狰狞,看着似温和,似享受,似回味,似无辜,似在得意这一次能逍遥法外的作案。
与其说是哈维先生,不如说是这部电影正不断地挑战、侵犯着观众的底线。
沙蒙家客厅电视柜边,阿比盖尔正用一台黑色拨盘电话打着电话,她忧急说着:“她叫苏茜-沙蒙,14岁、棕金头发、灰蓝眼睛……”那头传来了显然是警察的话声:“她失踪多久了?”阿比盖尔急道:“她今天放学到现在还没回来。”警察噢的沉默了下,又说:“女士,你们有往周围找过了吗?”
阿比盖尔大声了些:“我丈夫在找,苏茜不会这么晚归的,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警察不为所动的说道:“女士,这我们不能立案,如果过了24小时你们还找不到她,再打来吧。”阿比盖尔顿时又惊怒又焦急,“24小时?”警官说道:“是的,这是我们的等待时间,祝你们好运。”阿比盖尔还没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愤怒,银幕外的观众们也愤怒,狗屁70年代!
在那个年代,美国还没有应对儿童失踪的机制,各地警局处理失踪报案都有“等待时间”,直到1979年5月25日“艾坦-帕兹事件”发生后才有所改变,这位在上学路上失踪的6岁纽约男童至今依然失踪。
场景一转,夜空下,杰克心急如焚的奔走在小镇街道上寻找女儿,他向一个个路人展示手中钱包里的一张姐弟三人合照,苏茜抱着巴克利,琳茜靠着她,三人都笑得自然。
“你们好!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个女孩?她叫苏茜,我的大女儿。”
杰克又焦急的询问路过的一伙四个年轻人,然而他们看了看,就又纷纷摇头。杰克来不及道谢就立即奔走了,他看着周围街头,心焦得大喊了一声:“苏茜!?”
忽然间,一部分像还没有离开地洞的木然的观众,终于被敲碎了外壳,不可抑制的泛泪……
银幕影像突然又让观众们生起一丝自欺欺人的希冀,是苏茜!她没有死。
玉米地上,苏茜惊惧的喘息着奔跑逃离,还是身着宝蓝连帽外衣和黄色喇叭裤、头戴铃铛彩帽。这时她奔回了学校的足球场,空无一人的四周死寂如鬼地,让人瞪大眼睛绷紧心的一幕出现,苏茜从一杆路灯边跑过,不但没有倒影,还开始变得隐淡。
镜头一切在学校的停车场,露丝独自一人的在离去,她又是黑大衣,挽着个棕斜挎皮包,背景的学校大楼还亮着些灯火。这个古怪学生似乎今天被老师罚留堂到现在。露丝忽然疑惑的望向左边,像看到了什么。
惊慌的喘息由远而近,一道身影从景深处的停车场远端奔来,露丝惊讶的喃喃:“苏茜?”
不管是否知道故事背景,观众们都自然的理解了,露丝是个通灵者,她看见了苏茜的亡魂。
苏茜慌急的奔过,露丝又叫了声:“苏茜!”右边的苏茜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朋友,想说什么却只说得出哽咽的一声:“露丝……”
这一声让本就破碎的观众心更加的坠入深渊,苏茜不是在求救,是在想哭诉,但让她怎么说?她知道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遭受这种事,她再也不可能是“苏珊”了。
双人侧面中景,露丝在左边,苏茜在右边。在这个与之前学校礼堂舞台边的双人侧面中景相同拍摄角度的镜头里,她们的位置互调了,她们的人生也已经不同,一个要新开始,另一个已结束。
两位少女望着对方,露丝的神情有疑问而又是在关心,怎么了?而苏茜的神情万分复杂,痛苦迷茫慌乱害怕,她像有一万句话要说,却说不出一句。这时苏茜慢慢的抬起手去抚碰露丝的脸颊……
正面特写镜头,苏茜的神情可见地在变化,由死水般的默态,双眉微微地颦起,眼睛泛起隐现的泪光。每位观众都看得到她的眷恋,她不想离开人世,不想发生这件事,不想做自己。
她像快要哭的又似要说话的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容开始随风消散的隐去。
露丝的正面特写镜头,她的左脸颊上搭着苏茜的右手,脸上已经没了疑惑,像明白了眼前状况,又或者是梦?她也微微的皱眉,眼神失落,更有点着急、有点歉意,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无法阻止想阻止的,无法挽留想挽留的,总是就只能看着,像现在,看着苏茜在消失。
就那么三四秒,观众们眼睁睁看着露丝脸上那只纤手全然的隐散不见。
侧面中景,只有露丝一个人孤零零的呆望着左边,右边什么都没有。镜头在上升,升向了乌沉沉的夜空。
更多的观众眼眶起了热泪,银幕上的一切就像一把带刺的巨锤,一下一下地敲击他们的心,也许第一下没有击碎,但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没有任何缓和,不留半点余地,不让有喘息,不让有乐观,只是不断地捶打!
就这样残暴地摧毁他们所有的善意希望,直至绝望。
银幕上,杰克茫然而颓然的走进家门,阿比盖尔不知所措的站在前方。另一个女生卧室里,琳茜盖着被子的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睁着眼睛的上望天花板。儿童卧室,巴克利睡得香甜,假日趴在他的小床边打盹。
在如同暴雨后的屋檐滴雨声般的钢琴哀乐中,一片铺满银幕的白光芒转场散去后紧接着开头场景,苏茜身处被黑暗森林包围的一小块圆形雪地中的破屋前,大雪飘洒,群鸦飞舞,她伸手去接雪花,疑惑的看幽闭的周围。
观众们的心都死了,好人去世后上天堂,可这就是苏茜的天堂?
那里没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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