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微微掀了掀眼皮,扫了眼郭罗凝佳一眼。
郭罗凝佳似乎有所感应,端庄一笑,起身走到皇帝身后,双手轻搭在他的肩上,揉捏起来:“陛下日日操劳,一定十分辛苦。”
皇帝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疲倦,有些无力,开口道:“有劳爱妃了。”
郭罗凝佳含笑道:“陛下操劳国事,臣妾不能分忧本就罪过,如今能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实在是深感荣幸。”
王公公轻阖着眼眸,只当做什么也看不见。
皇帝的手拍了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柔胰,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
“爱妃。昨夜朕那般待你,你不会怪罪于朕吧。”
“自然不会,倒是妾身未能及时体谅陛下忧思,实在是罪过。”郭罗凝佳脸上的笑意一僵,只是皇帝却并没有看见。
王公公见此,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纱幔被春风吹的漫天,有些张牙舞爪,又好似冤魂在咆哮。
郭罗家主的兵马已经集合完毕,只等着一声令下,便会攻破宫门。
“启禀家主,探子得到消息,沐正德的人马已经攻入宫门了。”一人来报。
郭罗家主微微颔首,却没有急着出兵,而是耐心的等待着王公公所发出的信号。
虽然说,探子得到的消息是沐正德的人马已经攻入宫门,但是他深知沐正德为人狡诈,恐防有变,依旧不敢擅动。
只有确认了沐正德所藏在密道中的兵马真正涌入皇宫,才能坐实他谋朝篡位的罪名,他们也才能打起铲除乱党的旗号。
“情况如何?”那名老者走了出来,站在郭罗家主的身边。
“一切尚在掌握之中。”郭罗家主开口道。
老者点点头,他们并没有全部将砝码压在王公公身上,同时也时刻派着探子在打探消息。
终于,一抹烟花腾空升起。
郭罗氏族的人不由得都心神一紧,来了!
“出发!”郭罗家主手一挥,率先策马而去。
郭罗家主到达宫门的时候,发现守门的侍卫确实都被诛杀,一路上尸体无数,这才微微安心。
郭罗家主登上高台,振臂高呼:“沐正德狼子野心,意图图谋篡位,今日,我们便替天行道,铲除奸佞,护佑我西罗陛下的大好河山!”
将士们心中也为之一震,看着郭罗家主身后的滩滩血迹连成河,便知晓,是真的有人攻入了宫中!
铲除奸佞的旗号一打出来,郭罗家主瞬间便化身为正义之师,引得无数百姓和士兵的拥戴。
不可计数的人马攻入皇宫,一路所过之地,只见断臂残肢,血流成河。
不远处,传来阵阵厮杀之声,刀剑铿鸣,响彻夜空。
郭罗家主眸色幽深,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众将士随我去诛杀乱党!”
一行人所向披靡,越战越勇,宫中枉死的宫女妃嫔,太监侍卫数不胜数,雕廊玉砌也在战火中化为碎片淋漓,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很快就变得满目疮痍。
而此刻的郭罗凝佳依旧在为皇帝轻揉着肩膀,直到王公公回来之后,对着她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便瞬间溢满了杀意。
驱散了宫人,郭罗凝佳从袖中缓缓拿出了一柄匕首,寒芒倒映在皇帝的脸上,将脸劈成明暗两半。
皇帝瞳孔骤缩,想动,却只觉得四肢无力。
而在这雷霆之间,郭罗凝佳手中用力,一把将那精致的匕首刺进了皇帝的咽喉。
滚烫的鲜血带着粘稠,喷洒了她一脸,翩翩贵女,此刻尽是狰狞。
皇帝死了,死的凄惨,惊恐的睁着眼睛,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没有来得及。
郭罗凝佳看着这幅模样的皇帝,双目欲裂,为什么,为什么只差一天!如果皇帝死在昨夜,是不是她就不用遭受这非人的折磨,是不是只要他死在昨夜,她就依旧是那个不可亵渎的名门贵女!
想至此处,郭罗凝佳将手中的匕首再次刺进了皇帝的心脏,而后狠狠的拔出,循环往复,恨意绵绵。
直到鲜血染侵染了皇帝的龙袍,郭罗凝佳才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掉落在一旁。
王公公看着眼前这一幕,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将头低的很低,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王公公。快,族长说已经给我安排好了退路,快带我离开。”郭罗凝佳回过神之后,感到门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
“是…佳妃娘娘。”王公公向郭罗凝佳靠近了一些,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而原本想要站起身的郭罗凝佳,此刻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不由得万分惊慌。
“王公公,快扶我一把。族长他们就要来了,我必须要在他们之前离开,对了,沐正德呢?沐正德不是已经攻入宫中了么?为何他人还没有出现在这里。”郭罗凝佳虽然有些慌乱,却依然十分的理智。
原来,郭罗一族打定的主意是让郭罗凝佳杀掉皇帝,而后等到沐正德到来,将皇帝的死嫁祸给沐正德,最后,再由正义之师郭罗一族前来铲除奸佞,杀掉沐正德!
王公公并没有伸手去扶郭罗凝佳,只是缓缓道:“娘娘,您还是快些起来吧,这郭罗氏族的兵马已经攻到了门前,若是冲进来,瞧见这一幕,您可是就成了杀害皇帝的千古罪人。”
郭罗凝佳看着王公公,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一时间却又理不清头绪,只是将手伸向王公公:“劳烦公公拉我起来。”
郭罗凝佳以为自己周身无力,只是因为之前杀皇帝时太过耗费心神,因为那糕点中她虽然放了软骨散,可她却提前服用过解药。
王公公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站在远处看着郭罗凝佳苦苦挣扎。
“既然娘娘不打算离开,老奴就先走了。”王公公看着那只伸来的素手,却是打算转身就走。
郭罗凝佳生出一丝惊恐,连忙上前拽住王公公的裤腿,只可惜气力不足,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求公公带我一起走。”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恨皇帝,只是那是以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的身份,可是若是让她背负起弑君的罪名,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恐惧。
王公公看了眼拽住自己袖腿的手,将裤腿从她手中扯了回来,不发一言,继续转身就走。
“公公别走。别走。公公若是肯帮凝佳这一次,日后我们郭罗氏族称帝,必定少不了公公的一份好处!”郭罗凝佳惊慌的开口。
王公公冷笑一声:“郭罗氏族不会有明天了,更不用说帝位了。”
郭罗凝佳只能愣愣的看着王公公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反反复复重复的都是他的话。
大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如潮水般的涌入了无数兵马。
为首的郭罗家主原本是满心欢喜,可是这一路走来,却越发的觉得事情蹊跷,因为他们所诛杀的‘乱党’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根本没有瞧见沐正德的影子。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众人都愣住了,龙袍染血的皇帝倒在血泊里,郭罗凝佳则是满脸苍白,脸上,手上,长裙上满是血渍,一把精致的匕首掉落在一旁的地上。
整个大殿竟然空无一人,只余下阴风袭袭,十分惊悚。
郭罗家主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时候,他们所围困住的不应该是沐正德么?而人赃并获不也该是沐正德吗?怎么凝佳还没有离开!
“啊。她杀了陛下!她杀了陛下!”人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除去一些死忠于郭罗氏族的将士,很多人开始对于郭罗氏族铲除奸佞的说法产生怀疑。
“这是怎么回事!”一身朝服的沐正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文武百官。
郭罗家主心头一震,此刻这个场面,岂不是成了他郭罗家谋朝篡位,杀死了皇帝!
“陛下!”沐正德做戏做足了全套,大步上前,看着满身血窟窿的皇帝,神色剧痛。
“你们这是谋逆,竟然私自带兵进宫,诛杀陛下,意图谋朝篡位!”沐正德先发制人,厉声质问。
一时间,文武百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声声谴责着郭罗家主。
郭罗家主这才深觉自己中计了,可是事到如今,只能鱼死网破,当即挥手:“将这些乱臣贼子给我杀无赦!”
郭罗家主所带来的士兵立即抽出手中的刀剑,一个个开始逼近。
沐正德双手后背:“谋朝篡位,弑君夺位,实在是罪不可恕!”
郭罗家主心中升起十分不好的预感,此刻却早已无力扭转乾坤。
“杀啊!”喊杀声再次出现,早早潜伏在地道中的兵马一瞬间都涌了出来,很快就将郭罗家主的大部分人马制住,层层包围,插翅难逃。
郭罗家主心一凉,却是猛然惊醒,他和王公公的约定是,待到沐正德埋伏在暗道中的兵马出兵攻打之后,再给他发信号,好让他捉贼在场。
可是,如今这形势看来,王公公不仅没有,反而是先给他发了信号,等到他们来到了现场,沐正德的兵马却是再出来,抓他们个现行!
好啊,好啊!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却反被利用!
本以为自己是那捕蝉人,却原来早已成了猎人的盘中餐。
王公公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了沐正德一干人等的身后,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卑躬屈膝。
郭罗家主的眼睛几乎盯在了他的身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太监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敢将郭罗氏族玩弄于鼓掌之间!更没有想到,偌大的郭罗氏族竟然败在了一个太监手里!
“还不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殷玖夜开口道。
郭罗家主自然不甘,当即兵戎相见,大殿里一片血光。
许是因为实力悬殊,又因为之前已经有很多人被擎制住了,所以郭罗家主所带领的兵马很快就被诛杀殆尽。
余下郭罗氏族的一行人,红了眼,恨不得将沐正德给生吞活剥了,称帝的梦想瞬间破裂,一瞬间从天堂跌入谷底。沐正德依旧是一脸正色,严肃异常。
局势顷刻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沐寂北安静的站在一旁,波澜不惊。
身处权力漩涡,永远不要得意的过早,自以为是的人总是以为自己是胜利者,殊不知,却早已步入别人的算计,只有安于被算计,才能算计别人。
郭罗氏族无意间发觉她买通王公公,以为抓住了登天梯,却不知那是她刻意留给他们的黄泉路。
当日她与郭罗凝佳错身而过,郭罗凝佳刚刚受封,却因为需要量体无法立即回府,而婚事迫在眉睫,次日将要入宫。
所以她必然会派遣贴身丫鬟回府将此事告知,商量对策,而她刻意在那门前与王公公拉扯,让她偶然窥见这惊天的秘密。
而在她递给王公公的那些银票中,夹杂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郭罗氏族必有求于公公,这便足以让王公公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而经此一手,谁技高一筹,便立见分晓。
所以,当郭罗氏族找上王公公,千方百计,重金买通王公公的时候,地狱之门便已经向他们敞开。
郭罗凝佳呆愣的看着沐寂北,此刻的她狼狈不堪,满脸血污,而她,却依旧一身风华,不染尘埃。
沐寂北清楚的瞧见郭罗凝佳眼中的不甘,笑着走向她,弯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轻轻帮她别到了耳后,背对着众人。
“你瞧,你就要死了,我还活的好好的。”沐寂北温柔的开口。
郭罗凝佳想要挥开沐寂北的手,却使不上力气,抬到一半的手又重重垂了下去,只是一双眼,空余恨。
沐寂北笑道:“虽然你提前服食了软骨散的解药,但是这屋子里点的是齐兰香,齐兰香同软骨散的解药作用,会让你在剧烈的动作之后,周身瘫软无力。”
郭罗凝佳瞳孔骤缩,这才意识到今日这里点的并不是皇帝一直在用的龙诞香。
沐寂北继续道:“看来昨夜皇帝一定是累坏了你,不然你怎么会捅了他那么多刀,以至于力气耗尽,自己都站不起来了。”
郭罗凝佳气的吐出一口鲜血,狼狈的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沐寂北,却无能为力,张了张嘴:“沐寂北,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沐寂北也不在意,只是浅笑道:“这世界上想我死的人很多,只是,到如今,他们都死了,而我还活着。”
殷玖夜命人将郭罗氏族的人全部拖下去,打入天牢,而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一些党羽和官员一时间开始人人自危,新帝即将登基,意味着朝堂上将有一*换血,重新洗牌,前路,未可知。
沐寂北看着郭罗凝佳被拖下去的身影,蓦然而立。
郭罗凝佳,你以为你能看得懂我,可是看得懂却不代表胜利。你看懂了我骨子里的残忍,却没有看到我相府一门满心的算计,步步为营。
这皇权之争,纷纷攘攘,我要的并非是毁了你一个不足道的名门贵女,我要的是隐于人后的滔天布局。
史书记载,西罗哀献帝四十八年,郭罗一族率兵攻入皇城,郭罗氏族之女郭罗凝佳杀死皇帝,郭罗一族图谋篡位,企图推翻哀献帝,然事情败漏,丞相沐正德同太子殷玖夜调遣兵马,联手镇压,平复叛乱。
哀献帝驾崩,新帝登基,郭罗氏族三百三十七口,满门抄斩,至此,一个隐世的百年大族,成为百姓口中的乱臣贼子,从西罗彻底消失。
“殷玖夜,我要那个。”帝都街头,一身黑袍的男子拉着一名姿色倾城的女子。殷玖夜拉着沐寂北的手走了过去,微风吹皱衣衫,却让人移不开双眼,沐寂北拿起面具,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这面具倒是很精致,并非是一些动物或者什么旁的,银白色的,有些像是人的脸,诡异,却出奇的漂亮。
沐寂北扬起笑脸,将面具带在了头上,微微挡住了额头,却并没有挡住视线。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宠溺而温暖,阳光照射在两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薄金,周遭的一切瞬间化作虚无,仿佛这喧嚣的闹市里,只有彼此。
从皇帝驾崩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只是新皇依旧没有登基,至于原因,则是殷玖夜不肯为帝,坦然道他并非皇帝的亲生儿子,同时又是双生之子,唯恐给西罗带来噩运,是以推辞帝位,并提出任贤用能,推举沐正德为帝。
一时间,在西罗甚至是整个大洲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毕竟这天下不想为帝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一时间,便流传开来了殷玖夜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善意传言,而沐寂北更是被传为惊世之姿,一时间引无数男子竞折腰。
而沐正德在民间呼声极高,又因为有太子推荐,倒是也没有过大的反对之声。
不过沐正德却是将此事推回到了殷玖夜身上,扬言皇帝驾崩,太子理应为下一任君王,迟迟不肯接手帝位。
因为这番推让,倒是让两人流传出一段佳话,一时间称颂之人无数,只道是西罗的福气。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沐正德迟迟不肯接受帝位,只是因为不想让沐寂北这么快大婚,会是什么感受。
“都说双生是恶魔,可咱西罗出了个好太子,戍边守疆佑西罗,好呀好太子。”
青石板的小弄里,传来孩童们欢愉的笑声,大人们坐在门前摘着手中的青菜,孩子们则像是像小疯子一般,到处乱跑,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唯有眸子却是亮的惊人。
沐寂北靠在了男人的胸膛,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殷玖夜,真好,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太阳之下,如今,再也不会有人喊你殷玖笙,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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