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眨着明亮的眼睛,笑嘻嘻的问,“爷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以后有事没事,就抓两个茂王府的人来玩。大街上溜一圈,他保证什么都交代了。”
“你是自己想去溜一圈吧?”赵朔凉飕飕的望着他,“抓了他,谁把京城的消息传出去?如今大夏日趋稳定,根本不可能与京城内的某些人同流合污,这消息可是相当重要,若是让人知道——”
“那他们就更有把握?”夏雨点了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咱们说的人家未必信,他们自己得的消息,那肯定是深信不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爷,你家小狐狸饿了。”
赵朔蹙眉,“是你饿了吧?”
她嘿嘿一笑,“爷果然聪明绝顶,这都让你算出来了?”
“马屁精,打你睁开眼,就有人在厨房里忙着给你做点心了。”以前就惯着她吃,如今不得给双份吗?只可惜这丫头,怎么吃都不胖,着实教人着急,生怕营养跟不上。
“爷最好!”她笑呵呵的起身,听得有东西可吃,双眼直冒金光。
寻梅张了张嘴,似有些欲言又止。
见状,赵朔瞧了夏雨一眼,“你先去躺着,别太累着。我去厨房帮你看看,待会叫你。”夏雨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头便乖乖去躺着。
“何事?”出了门,赵朔才开口。
寻梅上前,“夜里有蝙蝠。”
“又是他们?”赵朔蹙眉。
寻梅点头,“这些蝙蝠人,似乎经常出现在附近,只要咱们有行动,多多少少都会搅合其中。上一次其实有姐妹已经发现了坟地的异常,只是少主这儿,我不便多说。”
“不必告诉她。”赵朔深吸一口气,“你先下去吧,估计茂王府那边很快会有动静,你们早作准备。有必要时,还得让你们百花宫出面。”
“是。”寻梅看了踏雪一眼,二人快速离开。
夏禾端着热腾腾的糕点快速上前,“参见王爷。”
“进去吧!”赵朔站在外头,面无表情。
如今的局势,是越来越紧张了。
约莫明日,大夏七皇子登基的消息,会传遍整个京城。宫里宫外,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谢环如今是大夏的皇后,自然不会让大夏对大燕出兵压境。
所以就算大燕境内动荡,与大夏的边界还是可以保得住的。
关键是与乌托国那边,乌托国乃是虎狼之国,一直觊觎大燕的国土,是故——这些年乌托国派了不少细作潜入大燕境内,意图不轨。
轻叹一声,负手而立,仰望浩瀚夜空,漆黑如墨,无星无月。这样的天色,令人有种莫名的压抑。所幸身后屋内的女子,给了他最大的安慰。
乍见夏禾端着东西进来,夏雨一怔,“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见到娘了,也把你有孕的事告诉她了,娘让我赶紧过来照顾你,我就跟着寻梅她们过来了。刚好听见你醒了,给你做点你爱吃的。你现在吃一口,得两个人分,多吃点。”夏禾笑呵呵的望着她。
夏雨笑了笑,“我哪那么娇贵,娘他们怎样了?”
“有辛复在,估摸着能找出解药吧!”夏禾垂眸,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便道,“你丫,咸吃萝卜淡操心,只管顾好你自己就是,其他的事,就不必你管了。”
夏雨嚼着典型,笑呵呵的望着夏禾,“哥,你啥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夏禾坐下,肉呼呼的脸傲娇的别过去,甩了她一个白眼,“这事,你哥我是瞎子吃饺子,肚里有数。”
“但愿辛复能解毒。”夏雨深吸一口气,但愿别让自己白忙一场。那么多条人命,好不容易救出来,可一定要解毒才是。
所幸,寻梅说,花满楼被一把火烧了个面目全非,如今想要继续营业,怕是有写困难了。那些迷魂散,想必得专人送上诸位大人的府邸,如此一来倒是极好!
是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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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
大夏王薨,新王登基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
七皇子元灏继位,谢环为大夏皇后。
如此一来,百官齐贺,大夏与大燕的边境,想来会更加稳固。
只是这消息,对于茂王赵誉而言,算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摄政王府东方旭,已经失去了强有力的后盾,相当于斩去一臂,受创匪浅。忧的是,如此一来,原本所期待的三国混乱局面,是绝对不可能出现了。
大夏,似乎退出了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如今剩下的,只有乌托国和大燕的对峙。
两两相抗,输赢难料。
茂王府花厅内。
赵誉负手徘徊,眉目愁结。
“王爷在担心什么?”孙启问。
闻言,赵誉顿住脚步,“本王只是有些紧张。如今大夏新王登基,就意味着摄政王府将不堪一击,即便他有神射军,只怕也是螳臂当车。然则,咱们接下来该如何?现在起兵,似乎略有不足,这事若一着不慎,那可是满盘皆输。到最后,本王还得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王爷放心,咱们不打无把握之战。”孙启深吸一口气,“等到代州准备妥当,咱们再来商议起兵之事。这京城嘛,也安生不了多久,花满楼一事证明已经有人把矛头对准了王爷,王爷若是再迟疑不决,只怕将来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本王绝不会放弃,皇帝小儿无用,本王岂能看着大燕的江山,落在他这样的黄毛小儿手里。”赵誉切齿,“再等等消息吧,一旦有了消息,本王再决定。”
“卑职马上去通知,随时待命。”孙启行礼退下。
对于皇位,赵誉可是日思夜想了很久。打从先帝继位,他就已经怀恨在心。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只是因为自己生母位份卑微的缘故?
他不甘心!
即便皇兄如今已经命丧黄泉,他还是不甘心,想从自己的侄子手里,把皇位抢过来。
这皇家,本就是争来夺取的地方。
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只是人心作祟罢了!
京城内昨夜出了事,有人死了可最后却不见尸首,只见满地的血迹。一时间京城内人心惶惶,有人挤破脑袋往城外跑,也有人铁了心要往城内走。
好比,梁以儒。
策马狂奔,身后马蹄声声响起,有尾巴穷追不舍。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人要的不是他的命,只是要拦他的路。可只有自己明白,拦了他的路,比要他的命更残忍。
若此生无缘再见夏雨一面,他至死不休。
眼见着被已经被追上,自己的马驹,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千里快马。
东方青纵身飞跃,一脚踹开了骑乘在千里马上的女子。已然被追上,就不必再跑了,因为根本就不可能跑出去。
既然如此,东方青一身喊,“自己躲起来,这里交给我!”
音落,掌风犀利,衣袂飞扬。
她的身手干净利落,皆出自东方越的教授。抬腿,屈膝,一个翻身旋转,急冲云霄,而后若离弦之箭,飞速坠落,直接一个横扫腿,将围上来的对手,悉数踢翻在地。
速度很快,快如闪电。
有她在,这些人休想抓到梁以儒。
梁以儒躲在树后面,蹙眉望着身手极好的东方青。以前夏雨打架,靠的撒泼打滚,啃咬踹扑,怎么打得赢怎么来,完全没有套路可寻。而眼前的东方青,一招一式早已凝聚心中,出手收手,一气呵成,几乎完美得无懈可击。
她身姿很美,或身轻如燕,或力拔千钧,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却有着最简单的一颗心。许是见惯了宫闱黑暗,见多了身边的冷漠无情,所希冀的也不过是一点温暖。找个可以生死相许之人,白首不离,举案齐眉。
但终归,他是良人,却非她良人。
梁以儒从来不知道,女人打架,还能打得这样漂亮。
“小心!”他突然疾呼。
东方青骤然扭头看他,他在担心她?朝着他释然一笑,便是这一瞬间的痴愣,有箭快速袭来。待她回过神,急忙身子一撇,还是来不及了,冷箭直接贯穿了她的肩胛骨,鲜血迸射,染红了胸前衣襟。
眸色骤冷,东方青突然明白了一些事,自己对他们手下留情,但不代表着他们也会对她手下留情。他们要留下的是梁以儒的命,可不包括自己的命。
她怎么就忘了呢?
自己姓东方!
一个飞身,快速急旋,抽出了马背上的佩剑。
这一次,得大开杀戒了。
“把眼睛闭上!”她一声冷喝,“别看!”
音落,冷剑出鞘,血溅三尺。剑走游龙,如灵蛇在手,蜿蜒脖颈,剑剑致命。腕上一抖,瞬时剑花迸射,直逼咽喉,剑取性命。
方才是她大意了,也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东方家的人,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即便是江湖人,也有不少憎恨摄政王府的。毕竟当初东方越因为瑶姬之故,杀了不少江湖人,杀了不少百花宫的门人。
这些人如今遇见她,怎么可能还会对她手下留情。
最后一剑贯穿对方的咽喉,东方青回眸去看站在树下的梁以儒,自己一身的血,满手的血腥,与他这般儒生模样,真的有天壤之隔。
收剑,剑尖垂落,鲜血沿着寒光利利的刃口,缓缓滴落在地。
她定定的望着他,俨然忘了肩上的疼痛。
“很吓人对吧?”东方青笑得勉强,容色苍白,“算起来,我杀的人也不少,这一双手早已染尽鲜血之色。我跟你不同,你饱读圣贤书,而我阅尽人世凉薄。”许是意识到自己多说无益,又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自己的马匹前,用布条擦去了剑上血污,收剑归鞘。
“你的伤——”梁以儒站在她身后。
东方青低头,看见那支箭贯穿了自己的肩胛骨。
轻叹一声,从靴子里取出了短刃,割断冷箭两端,“这样好看些吧?”她回眸,笑得苍白无力,“走吧,等到了前面有水的地方,我再清洗伤口。”
“还是先上药吧!”梁以儒蹙眉。
东方青摇头,“现在不能拔箭,否则会血喷,何况我身上并没有金疮药。都落在客栈里了,没带身上。”她翻身上马,“走吧,前面如果有镇子,我这个样子别人会起疑心,也会暴露行踪,你帮我买药就好。这点小伤,我自己会处理。”
梁以儒不懂这些,自然也拗不过她。
所幸前面不远处,真的有个小镇,但东方青身上有伤,自然不敢去客栈投宿,只能在镇子外头一个破棚子里歇着,让梁以儒去买了些金疮药止血散和剪子绷带之类,治疗外伤所需。
梁以儒心细,给抓了药,买了个药罐子才算回来。
自己手搭起炉灶,慢慢的生火煎药。
他背对着她,那个伤刚好在肩头,只要他现在回头,就会看见女儿家白皙的肌肤,白皙的香肩。可他是谁?正人君子,岂能如此下作。
不管怎样,都不会回头。
东方青无奈的笑了一下,咬着一块布,发出低咽的嘶声,将染血的箭柄拔了出来。鲜血迸射,脸上都沾了不少血珠子。
那一声低咽,让梁以儒的脊背微微僵直。
她的伤,到底是因为他,才会——握紧了手中的柴枝,突然就折断了。深吸一口气,他有些慌张,“你怎样?”
“没事!”东方青吐出嘴里的布,额头上满是涔涔冷汗。将止血散和金疮药倒在伤处,因为有些消炎作用,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疼,好疼!咬着牙,将纱布一层又一层的缠绕在肩膀处,可这怎么打结呢?
身后没了动静,梁以儒蹙眉,“你没事吧?”
“能帮我一个忙吗?”她无力的喘息着,“我没办法包扎,你帮我打个结吧!”
梁以儒起身,“你——”
“就当是江湖儿女,你能暂时抛却男女之别吗?”她说得很轻,生怕他拒绝,“帮我,打个结吧!”
梁以儒有些紧张,面色微微泛白,终归还是转了身。只是他没有去看她,半低着头,缓缓走向她。他走得很慢,很轻,似乎很犹豫。
可她也知道,他其实是没办法拒绝的。
因为她这一箭,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原因。
她不怪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如果你为难,我——”东方青垂眸抿唇。
梁以儒蹲了下来,目不斜视的帮她绑缚绷带。
这是东方青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安安静静的与他接触。他身上有着淡淡的书卷气息,仿佛一卷浓墨泼洒的山水画,清逸悠远,让人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的手有些凉,触及她温热的肌肤时,她也跟着一颤。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却还要强装镇定,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伤处。
抬眼,看着梁以儒微白的面色,她抬了抬手,想要替他拭去额头的薄汗,可又怕惊了他。抬起的手,到底还是放下了。
等到包扎完毕,梁以儒连忙起身,“我去盯着药罐,免得把药罐子煎坏了。”说着,还不待东方青开口,他已经快速走出了棚子。
她笑了,看他满额头的汗,“我又不是老虎,我不吃人。”
梁以儒不做声,只是继续守着药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女子的身子,即便是香肩,可到底——指尖温热犹存,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圣人云:非礼勿视。
低眉望着自己的伤处,东方青重新穿好衣服,不远处有条小溪,“我去洗把脸。”
梁以儒没有回声,依旧背对着她。
黄昏日落,溪水倒映,她能看见自己染血的面孔,落在波光嶙峋的溪水里,如此清晰。用碎布沾了点水,轻柔的拭去脸上的血渍。
东方青生得不赖,容色靓丽。只是现如今,多了几分憔悴与苍白,显得精神倦怠。她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回眸去看守着药罐的梁以儒的背影。
谦谦君子,谁得似?
可终归,这君子的心,不在她这里。
“梁以儒。”她反复低吟着他的名字,似要刻入脑子里,刻进灵魂深处。
因为东方青有伤,行程自然耽搁下来了。
“你可以先走,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到皇城脚下了,你便能进城。”火光中,东方青的面色有些微红,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梁以儒将柴枝丢进火堆中,“你有伤在身,我若弃你而行,来日她知道,必定不会再拿我当兄弟。在她心里,义字当先,我岂能问心有愧?”
东方青原是欢喜的,可听他提及了夏雨,为的是夏雨的那一腔热血,眸光又渐渐的黯淡了下来。她略显虚弱的靠在草垛上,微微合上了双眸。
身子有些热,风一吹又有些冷,虽然有草垛挡着风,可身上忽冷忽热的还是难受得很。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额头有凉凉的东西搭着。
东方青勉力破开眼睛的缝隙,恍惚间,看见了梁以儒焦灼的眸。
“你发烧了。”梁以儒望着她,“快起来,把药喝了。大夫说了,你夜里可能会高热,所以喝了这药,能散热。”
“好。”她无力的喘息,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热腾腾的,“谢谢。”
梁以儒搀了她坐起,小心的将汤药喂进她嘴里,“我去打水,你别乱动。”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破罐子,急急忙忙的朝着溪边跑去。
夜凉如水,视线模糊,残存的理智在告诉她,他在为她忙碌着。
她心里,是高兴的。
打了水,梁以儒将冰凉的湿毛巾搭在她额头,“高热尤为小心,很容易伤人。”他自言自语,却始终没有去看她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该做的事情。
“如果被那一箭射死,你是不是会亲手葬了我?来年忌日,你也会心存愧疚的来看我一眼。便是天下人都忘了我,也还有你记得我。”她发着烧,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不是会退缩、会放弃的人,只是遇见了他,她便学会了成全和尊重。
梁以儒捏着湿漉漉的碎布,半低着头没说话,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良久,他才抬头看她,迎上她浑浊的眸,没有聚焦,只是这样清清浅浅的盯着他。仿佛熟悉得,早已没了界限。
“对不起。”他开口,“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只是你来晚了。有些地方,一旦被人占据,是绝对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倾其策略兵书,都找不到一种谋略,能打得赢这场恶战。”
就好比,他想走进夏雨的心,是如此的艰难。可他不愿为难夏雨,就好像东方青不愿为难他一眼。有些人,是该忘记该放弃的,可你就是忘不掉放不掉。算是执念,也是一种难以赎清的业障。
东方青红了眼眶,有泪在眸,来回荡漾,“能不能给一次机会,就一次便好。试一试,可以吗?就试一试吧!”
梁以儒摇头,将她额头上,被体温灼热的湿毛巾取下,换上冰凉的湿毛巾,“本就没有可能,为何还要去试一试?本就无望,何必给你希望。青姑娘,你是个好女子,会有更好的归属。小生无才,无福消受。”
他轻叹一声,如今东方青发烧,他自然得寸步不离的守着。
就像东方青所说,若是她死了,他会带着愧疚过一生。如果不是为了送他回京城,她根本不必跟他走这一趟,冒这些风险。
都以为不会有生命危险,可那一箭也让梁以儒清醒了不少。
百花宫是不会要他的命,但不代表着,会放过东方青。
早年百花宫跟摄政王府结怨甚深,而东方青是摄政王府出来,所以——这笔账也就算在了东方青的身上。所幸这箭射偏了,否则东方青性命堪忧。
取下被灼热的湿毛巾,梁以儒又重新捏了把冷毛巾搭在她额头。
蓦地,东方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有泪沿着她的眼角缓缓落下。
梁以儒身子僵在当场,愕然仲怔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各自情怀难诉。
“我想跟着你,想和你在一起。”她哭了。
许是虚弱的时候,人心是最脆弱的,所以她没能按捺得住。此刻的东方青,实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说了这句话,她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却留下了心绪难平的梁以儒,痴愣当场,久久回不了神。多么希望,说这句话的人,是夏雨,而不是东方青。
下半夜的时候,东方青出了一身汗,总算退烧了。
到了天亮时分,业已无恙。
醒来的时候,东方青微微蹙眉,身上盖着一件外衣,那是梁以儒的。抬眸,看见他从远处走来,估摸着天亮时分,趁她睡着了去的镇上。
是一些热馒头还有一些肉类,细心的他,还抱了一碗粥回来。
“吃吧!”梁以儒面色平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吃完了才能让伤快些好起来。”
东方青低眉一笑,扭头望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对不起,耽搁了你的行程。”
“没事,赶紧吃吧!”他把热粥递给她,“吃完了你就留下,我自己回去。”
她一怔,愕然盯着他,“我没事的,可以赶路。”
“你有伤在身,还是别跟着我了。”梁以儒起身朝着马匹走去。
东方青勉力起身,“这点伤算什么,我以前受的伤,比这个重多了,我——”
“以前是以前,以前不是为我受伤。可现在,你若是有事,我问心有愧。”梁以儒说得直白,将方才买到的干粮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你别跟着我了。”
“百花宫的人,会拦着你,没有我,你根本进不了京城。”东方青仰头望着他。
“那也是我的命,你别跟着就是。”梁以儒绝情的模样,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剜在她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淡漠疏离,“何况就算我进不了京城,我也不想跟摄政王府有任何瓜葛。”
眸色黯然,东方青站在原地,梁以儒已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东方青是逃婚出来的,梁以儒很清楚,一旦她回去,只怕又是羊入虎口。她护着他一路,他不是不知道应该心存感激。只是,不想让东方青嫁给沈浩那样的贼人。
沈浩,配不上东方青。
所以梁以儒不想误了她,就此分别,让她去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从此以后山高皇帝远,再也无人牵绊无人束缚。
到了那时,东方青才是自由的。
京城这样的龙潭虎穴,还是让他一个人去吧!
若然被人拦下,那也是他的命,是他与夏雨缘分浅薄罢了!
马蹄声声,扬起尘烟无数,东方青迎风而立,衣袂翩然。轻捂着肩头的伤,定定的望着扬长而去的背影,他走得这般决绝干脆。
下一刻,她忽然走到自己的马匹旁,纵身上马,勒紧马缰。
一声低喝,马声嘶鸣,疾驰而去。
“梁以儒,你当我是傻子吗?”她略显愤然,却湿了眼眶。
从前,她不会哭,也不爱哭,因为义父说,眼泪是弱者的标志。她不当弱者,无人可依的时候只能依靠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可遇见了梁以儒,她这十数年的泪,似乎一下子都找到了汹涌的借口。
为男人落泪,算不得弱者吧?
只是,动了情而已。
身后马蹄声传来,梁以儒一回眸,愕然望着疾驰而至的东方青,“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谁说我要跟着你,我们只是顺道而已。”东方青含笑望着他,一个书呆子策马,哪里及得上她这摄政王府出来的。
“京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梁以儒蹙眉。
“你在担心我?”她笑问。
他不答。
“担心我会被迫嫁给沈浩?还是担心我受义父惩罚?抑或担心再遇百花宫,他们还是会对我下手?”东方青单手勒马缰,马姿恣意潇洒,“你放心,我不喜欢做的事,没人强迫我。”她煞有其事的望着他,“而我喜欢做的事,也没人能拦得住,除非我死。”
语罢,她已策马在前,超过了梁以儒。
“你怎么不听劝告?”梁以儒冷了面孔。
“留着你的劝告,劝你自己吧!”东方青心里是喜欢的,“至于我,你管不着。我爱怎样就怎样,你能奈我何?”
梁以儒确实无奈,东方青武功比他好,本事比他大。若说是排兵布阵,或者诗词歌赋,那他还有胜算。可现在,他几乎是全军覆没,大败而归。
东方青,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轻叹一声,招惹上她这样的,也不知是福是祸。
还是两匹马,快速朝着京城而去。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东方旭已经执掌了摄政王府,更不知道,茂王已经在准备起事,不久之后就会天下大乱。
这一去,确实凶险万分。
疏影似乎是最后一个知道大夏消息的,因为她现在“怀”着谢蕴的小世子,所以不能轻易出门,免得让人看出端倪。
“你说什么?谢环当了皇后?”疏影瞪大了眸子,几乎是拍案而起。
浮月颔首,“是,郡主如今是大夏的皇后娘娘,七皇子当了大夏皇帝。”
“她可真是走了狗屎运。”疏影切齿,“如此这般,都能让她瞎猫碰到死耗子。”这般一想,如果当初 赵妍早点死,自己就能取而代之,嫁给七皇子元灏,那么现在自己才是大夏的皇后娘娘。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之尊。
就这样,大好的机会从手边溜走了?
怎么想,怎么都不甘心!
“花满楼没了,这——”浮月低语。
疏影眸色微沉,“黑煞盟都退了,看样子王爷已经开始准备了。花满楼没了,不代表一切的结束,那只是——开始。”
浮月垂眸,“可是主子,若王爷真的能成就大业,他对你——”
“我知道,你觉得王爷不可能真的对我。”疏影冷笑,“我也知道,他不会真心对我,所以我也给自己留了一手。”
“什么一手?”浮月错愕。
疏影冷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真当她是傻子吗?若是赵誉过河拆桥,那她唯一的下场,只能是被杀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