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彤叫了一句饶命,便开始声情并茂的淘淘大哭起来。
这倒绝不是作伪,实在是他吓着了,情况很糟糕啊,别人的命是不是命他不知道,可是他自己却是知道,自己这条命,却是金贵无比,大兄让自己为了家族去抓住这个际遇,郑家的人统统怂恿自己,反正死的不是他们,自己来了这儿,这里上上下下,要嘛就沐浴了秦少游的恩泽,要嘛就摄于他的yin威,这些人,个个在秦少游门前都是言听计从,自己这个都督,算他娘的怎么个事儿,还什么节制昭义镇,这简直就是笑话,人家一把火,就把你烧成灰烬。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性命要紧,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秦少游也被郑彤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本来呢,姓郑的来,自然说韦家的奸计,关于这一点,秦少游是心中了然的,这昭义镇秦少游自然是绝不肯放弃,既然如此,那么就得抢在郑彤上任之前把昭义镇牢牢控制住。
所以秦少游绞尽脑汁,倒是想了很多办法。
这天下收买人心的事,无非就是钱字而已。
于是秦少游决心提早建五军营,五军营此前的规划,也是一改再改,无非就是更加扩大些规模,反正将来若是军队膨胀起来,也是需要扩大,索性一劳永逸的修起来,不计成本。
既然要破土动工,那么少不得就需要就地征发大量的劳力,这昭义镇各州有的人劳动力,如今又是农闲之时,听说到处在募人,还肯给工钱,顿时心花怒放,趋之若鹜,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雇工,正是因为这个五军营,因为神策府,因为秦少游,方才使他们有了一个做工挣钱的希望,自然是对神策府对秦少游赞誉有加,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告诉他们五军营不修了,只怕这些人,第一时间就要闹起来了,激起民变也不无可能。
除此之外,就是修筑运河,运河照样需要大量的人工,需要无数的人力,这又是一个谋生的出路。
而对于本地商贾来说,显然这也是大事,大量的人口聚集在一处,暂时他们也不可能回乡自给自足,自然需要衣食住行,况且人家有了工钱,消费力见长,这买**之从前好了十倍不止。
即便是本地的高门和豪族,也是受益匪浅,想想看,这里的地都是谁家的,这里的山又是谁家的,那些山上的石头,本来不值一文,可是如今呢,为了修大营,为了修筑运河,需要开山凿石,着石头居然也可以换来钱,不只如此,还有树木,甚至有些高门大族,分包了招募劳力的差事,这里里外外的油水,可都是不少的。
本地的官吏,以往经手的钱能有几个?而如今呢,一年的开支都是以往的十倍百倍,一下子,官衣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从前是政权不下县,也就说,做官做吏的,只是到了县里的职权,再往下,如乡里和亭里,一般他们就难过问了,管不着啊,一般都由地方的乡老和本地的亭长甲长负责,而亭长甲长呢,却又不是官府选派的,往往是本地的大户推举,所以这种小政府的模式,虽然也有滋有味,可是哪里及的上现在这般风光。
而今日这些人的满意,其实都建立在钱之上,因为有了钱,人的力气才开始值钱,石头和木材也开始换成了钱,因为人口的大量的聚集,因为人可以凭借于此换来钱,这钱财的流转才开始加快,而这些钱,在短短半月之间,都是从神策府抽调来的,足足两千万贯之多。
显然,这完全透支了神策府的府库,不过秦少游却还是咬牙拿了出来,钱是从钱庄里暂时挪借来的,不过问题不大,毕竟如今秦少游一下子得了五镇,明年的岁入不出意外,可以大规模的增加,即便是卯吃寅粮,将来也不怕补不上这个窟窿。
正是因为这种花钱如流水一般的效应,再加上此前神策军在昭义镇大展神威,在这威慑和利诱之下,昭义镇顿时归心,上到各州刺史,下到寻常百姓,如今都已经甘愿成为秦少游的走狗。
既然昭义镇已经被牢牢控制,秦少游当然一点儿也不担心郑彤的到来会影响到什么大局,他想要做泥塑的菩萨,自然随他去就是,反正把他高高供起来,真想要控制昭义镇,他的政令出的了都督府吗,各种的刺史,甚至都督府的小吏肯按他说的去实施吗?他若是想掀桌子,那也不怕,大不了上两句流言,就可以让河堤上,还有军营工地上的劳力直接反了就是,直接抄了你的都督府,你能奈何?
这个世界,当然不是一纸诏令,或者说一个都督的头衔就可以改变一些事的。
郑家虽然野心勃勃,可是只要他们碰到了软钉子,却也闹不出什么事来,至多心里记恨着秦少游罢了。
………………………………………………………………………………………………………………………………………………………………………………………………………………………………………………
可是……
这个家伙在做什么?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凄凄惨惨切切的郑都督,秦少游在一愣之后,明白了,然后他笑了。
战争……是弱者最后的举动啊,因为真正的强者,根本不需要战争,便可通过种种的手段,去谋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也是为何,越是强盛的王朝,战事越少,而越是穷兵黩武的国家,往往内部却十分孱弱,因为他们别无选择,除了战争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制服对方的办法。
国家如此,人也是如此,秦少游既然现在已经有了无数个手段,去控制这昭义镇,使这昭义镇无论是以任何的形式,都脱不开自己的掌控之内,自然而然,也就没必要为了这个,而挑起争端,去杀了这个郑彤,跟郑家的人彻底撕破脸,这不是他畏惧郑家,实在是没有必要。
既然自己压根就不曾想过把这个郑彤怎么样,郑彤这个家伙,似乎是把自己想象的过于凶恶,以至于……
秦少游哭笑不得。
他也只好摇摇头,心里却想:“既然这个家伙怕动粗的,那么索性就将计就计吧。”
想到这里,秦少游脸拉下来,居高临下看着魂不附体的郑彤,厉声道:“郑彤,你可知罪吗?”
“我……我……我……”郑彤的心里,只有几分庆幸,尼玛,这姓秦的果然是起了杀心啊,否则……否则怎会如此呢?哎哎哎……还好小爷我早就瞧出来了,否则……只怕人还蒙在鼓里,就已经死了,他忙诚惶诚恐道:“是,是,是……下官……下官知罪,殿下饶命。”
秦少游便冷笑:“那么你知什么罪?”
这个问题,却是把郑彤问傻了,是啊,我他娘的有什么罪啊。总不能说,自己接到了旨意,跑来这儿做都督,也成了罪过吧,这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啊。
虽然郑彤心知如此,却还是明白,今儿要是不把自己的罪行交代出来,自己就得被人给活剐了,于是他哭丧着脸道:“下官……下官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不胜枚举,殿下想听哪一件。”
这一句话包含着一个懦夫的人生哲学,他自己也摸不清秦少游想让他交代什么,索性就把皮球踢回去,你说我有罪的,我当然是认罪,可是该怎么,我却实在难以揣摩到殿下的意思,既然如此,你就直说我有什么罪吧,反正你说什么我都认,而且绝对态度诚恳。
秦少游哑口无言,现在连他自己都糊涂了,这个家伙……有个屁的罪,实在说不出来,若是去跟一个这么软弱的家伙,去琢磨一个合适他的罪名,似乎也有点儿麻烦,秦少游只得道:“韦后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韦后……郑彤眼睛一亮,他有点自责于自己糊涂了。
你看,弘农王殿下没有说陛下命你来,而是说韦后,这说明什么,说明殿下压根就不认自己是朝廷任命来的都督,言外之意,这是韦后的伪诏。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不倒打韦后一耙,讨取一下这恶人的欢心,好让自己可以继续苟且偷生,还等到何时,睁眼说瞎话,这正是郑彤最擅长的啊,他毫不犹豫的道:“殿下……下官……下官……确实是奉韦后之命来的,下官……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郑彤被活生生的逼成了讲故事的小能手,居然还晓得吊人胃口了。不过这个胃口,他不敢吊的太久,一看秦少游脸色不好看,连忙道:“那韦后,真是蛇蝎心肠,其实……其实那乱贼韦弘敏要弑上皇,就是那韦后的主意,咳咳……千真万确,这是临行之前,韦后亲自嘱咐过的,对了,对了,还有一封密信,是专门写给下官的,就是让下官,来这昭义镇,无论如何,都要为韦弘敏报仇雪恨,下官可是老实人啊,怎么敢做这样的事,诛杀韦弘敏的人,可都是咱们大唐的义士,而那韦弘敏,皓发老贼,正所谓人人得而诛之,下官心怀忠义,断然不可能听那韦后妖妇的胡言乱语。”
秦少游居然都有点傻了,他脑子转不过弯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以韦弘敏的性格,攻击神策军的事,是韦弘敏擅作主张,他了解韦后,韦后不会这样的铤而走险,可是听这郑彤的交代,倒想是这事一开始就是韦后部署的一样,他不由问:“那么密信呢,密信在哪里?”
郑彤大义凛然道:“殿下,这样妖妇的信,下官怎么还肯留着,一看了那信,下官恨不能仰天长啸,眼睛都要流出血来,天下人都晓得韦氏可恨,人人皆曰可杀,从前下官还以为只是坊间流言,不足为信,可是等看了那密信,方知此妖妇的险恶用心,她居然要如此残害忠良,下官愤怒到了极点,怒发冲冠,当场,就将那信撕了个粉碎……”
呼……秦少游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在编故事,偏偏,编的跟真的似的,还什么怒发冲冠,显然就是扯淡。他淡淡道:“撕了?”
见秦少游语气不善,郑彤又有些傻眼,自己的故事讲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又他娘的摆脸给人看,莫非自己说的话,让殿下不高兴,他只好小心翼翼道:“噢,下官好似忘了,没撕,没撕,下官要说的是,本来下官是要撕的,只是无奈何,想到这韦氏如此用心,怎可不将它昭告于众,自然而然,便留了心思,把他珍藏起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面见殿下,好教殿下提防那韦氏的蛇蝎之心。”
“这么说信还在你身上?”秦少游似笑非笑的道。
“呃……”郑彤要哭了,他身上没有信啊,自己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变出信来不成?他硬着头皮,道:“不过……在来的路上……掉了。”
秦少游微微一笑:“掉在哪里?”
“可能是在码头,是在码头……”
“噢。”秦少游微微一笑:“这么重要的信,你居然这样不小心,这若是被有心人捡了去,岂不是要糟?这样吧,本王这就命人去找一找,可好?”
“好的,好的……”郑彤悻悻然的点头,心里在琢磨,自己似乎嘴有些贱,好端端的,为何非要说有信,为何就不说,这是韦氏亲口对自己说的。似乎……这位殿下……是把这件事当真了。
…………………………………………………………………………………………………………………………………………………………………………………………………………………………………
又是两章合并来发,今天睡过头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