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朱璗垂眸看了眼委顿在黄土当中一身污尘的凤仪公主,脸上哂笑,这个时候便哭了,往后且有她该哭的时候!
“凤仪公主难得到清河县来,清河县虽人杰地灵,却无法与京师之地相较,我们朱家不免有些怠慢,还请公主多多见谅。”这话倒是说的客气,只是朱璗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歉疚之意,目光落在凤仪公主的身上,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戾。
徐姑姑不是侍女的对手,在一旁气喘吁吁的怒视着朱璗,嘴里吱哇乱叫道:“竟然这样折辱皇室公主,朱璗,你是不要命了?”
朱璗转过头来看着徐姑姑,眼睛里头的光一沉,立在另外一边的侍女抬手便是一巴掌:“主子的名字也是你这等下人可以直呼的?”
徐姑姑被打的眼冒金星,一下子便撞到了车辕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听的凤仪公主心中焦急万分,她觉得自己以前对徐姑姑太坏了,徐姑姑却还这样的维护她,这叫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忍不住仰起头看向朱璗,只是侍女的手劲颇大,她再如何努力,也只能瞧见眼前的那双厚底靴。
“朱璗,你莫要得意!你心里的那点子念头,本宫一清二楚,你若有能耐,便将本宫打死在这里,否则本宫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凤仪公主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到眼里,乍然受到这样的折辱,如何能够忍气吞声。
这一点朱璗自然也早早想到,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现在已经在自己的地盘儿上了,他才会这样放纵。
他看着凤仪公主委顿在地上的那个狼狈相,轻轻笑了一声:“凤仪公主所言极是,当初本侯几乎被凤仪公主打死之时,心中亦是如此作想,原本还以为定难逃一死,却没想到让本侯侥幸活下来,所以凤仪公主怕是要失望了,想来皇上既然在本侯浑身是伤时,都不插手儿女婚事,那现在凤仪公主已随本侯到了夫家,皇上就更不会管了。”
他说完,看了眼侍女,侍女松了手,退至一旁。
凤仪公主即刻便从地上爬起来,几步上前扶住徐姑姑,而徐姑姑此时头上已经被撞的红了一块,人也直犯头晕,看见凤仪公主满面尘土之色,脸上忍不住便悲戚的落了泪。
“朱璗,你莫得意!”凤仪公主转过脸来,凶狠的瞪着朱璗,“这事本宫与你没完!”
朱璗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凤仪公主这一路走来辛苦至极,本侯体念公主,特将这二人留在公主身边服侍,还望公主莫要辜负本侯一片苦心。”
凤仪公主脸色大变,她不比老三跟老四,她从宫中带不出燕云卫来保驾护航,身边的一干侍女也都被她换的七零八落,有几个甚至都不算心腹,早以前的心腹也折在了之前的那场宫斗当中,她身边实在无可用之人,而朱璗这样的举动,无疑更加剧了她的这种状况,越发的给她雪上添霜了。
“你!朱璗,你不要以为本宫拿你无可奈何!”
凤仪公主暴跳如雷,朱璗已经转过身,不予理会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她这个人与他也不过是世间的一捧尘土。
凤仪公主还要吵闹不休,两个侍女直接将凤仪公主拽住,往车上一推,徐姑姑敢怒不敢言,只好认命的爬上车来,不停抹泪。
车驾重新缓缓启动,朱璗看着从云浮城送出来的消息,眼神里头的光芒越盛了,也不能怨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对凤仪公主出手,实在是圣人也要忍不下去了。
未几,车便停到老宅正门口,朱璗的车马先从正门进了老宅,也不理会其他,直接去了书房。
“这封信即刻送去江南,另外这几封信给青州、宁州的几个世伯送去,天下将乱,我们这样的读书人虽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却也能尽自己的一份薄力的,记住,这信一定要亲自送到几位世伯手里!信在人在!”
小厮郑重的点头,他将几封信收到胸前紧紧贴着胸口,半点不敢放松。
……
阴风阵阵,阴雨绵绵,云州城中已经连绵下了三四日的雨,眼瞧着有转晴的迹象,可刚过了中午便又开始滴滴答答连绵不停。
行人稀少的城郭,只有讨生计的人才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出门,高门大户人家当中,几乎都是在家中听雨,或者沏一壶茶来打打叶子牌来消磨时间。
田间小陌上,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撑着一把油纸伞往前一步一滑的走着,她挎着一只竹篮,篮子看上去有些沉,许是行的有些久了,她的一双布鞋上沾满了污泥,裙摆边也都是泥水,不时的她擦擦脸上的汗珠,抬头望着远处的城门,再走一段就要到城里了,她脸上满是笑容。
就在这时,身边呼啸而过几个骑马的劲装男子,携裹着的劲风几乎将她刮倒在地,她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忍不住冲几个男子骂了起来。
“天杀的赶着去投胎么?作死将人身上都溅了一声泥点子!”这几句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声音洪亮之下,竟然远远的飘进了这几个劲装男子的耳中。
为首的那男子蓦地一拉马缰,骏马发出一声悠长的嘶气声,随着男子转身的动作,身后的几人也都急急勒马停住。
“你!”男子策马行至女子跟前,剑眉入鬓,一张脸白的像鬼,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上去却有些令人发憷,男子上下打量着女子,忽的扯了下嘴角,“就是她!带走!”
那女子惊恐极了,眼睛瞪的滚圆,忽的将手中篮子直接扔到男子脸上,转身便跑。
“想跑?”男子配着的腰刀都不曾出鞘,便将篮子挥至一旁,策马追上女子,长刀出鞘,刀锋划过女子脆弱的颈项。
下一刻,女子手中的伞有了变化,伞一下收了起来,伞尖开出几朵金花,漫天的光芒尽出,直向男子刺过来,男子左右躲开,女子从伞柄处抽出一柄细细的长剑,擦着伞尖便攻了过来。
男子眼睛一眯,眼神发厉,刀锋回转格挡住长剑去势,因为人还在马背上,女子又速度极快,马儿来不及躲闪,一下便被伞尖上的金花刺到,发出长长的一声嘶吼,立时便发起狂来。
男子当机立断翻身弃马,手中长刀灵活的向女子刺过去,随之而来的同伴亦赶到,几人团团围住女子,连话都不曾多说半句便打了起来。
女子双拳到底难敌六手,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她将细长的剑一荡,眼瞧着不能逃出生天,索性从充当剑鞘的伞柄内抽出一柄小小柳叶刀,直直的插到喉咙里,速度又快又狠。
只可惜她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劲装男子的手中的刀快,男子的刀锋划过女子的手腕,直接将女子的那个手腕砍了下来,女子忍不住痛苦的喊了一声,猩红的血从断腕处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一身,她整个人也随之软倒。
绳索缠在身上时,女子几乎都觉不出难受,只有无尽的昏沉,颠簸感一直未曾间断过,断腕处不知被施了什么秘药,竟半点感觉不到疼痛,她意识一片涣散,想要说话,却喃不出声。
“沈爷,你是怎么发现这女子的不对之处的?”走走停停之间,手下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朔风侧头看了眼像个粽子似的被绑缚在马上的女子,眉头轻轻一蹙,问他怎么发现这女子不对,实则他也说不清楚,若女子不开口说那句话,他许还不会有什么疑惑,偏就是那一回头,他发觉女子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子精气神,那是只有练武的人才有的,且女子虽然骂他们,脸上神色当中却没有半分情绪,若不是久做这一行,只怕不会有这样的养气功夫。
“她嘴里的毒还是让她咬破了,不过不打紧,只要将人及时送回去,便是一脚已经踩到了阎王殿,陆西风也能将她拽回来!”谢南风挑眉一笑,这一趟行程打点下来,他原以为会早早捉住人,谁知道竟然直到此刻才将人抓到,实在是有失颜面。
“赶紧走吧!”沈朔风不喜说话,他这个性子以前在楼中还好,如今投靠了楚少渊之后,跟手底下的人打交道,总不好只说寥寥几句话,到底要吩咐人做事的,所以在面对昔日楼中师兄弟时,才能有一时片刻的清静。
谢南风到底圆滑许多,他笑着回答先前的疑问:“练家子一眼便能瞧出来不对之处,咱们刚才是走的急了,才会不曾注意这女子,若是放到平时,早就一眼瞧出来不是了,可惜了,这女子自作聪明,还要在背后喊一嗓子,啧啧啧,这样蠢钝,究竟是如何得了手的?”
他想不明白,自然也不需要想明白,只要这人能在他手里活着交了差便足以。
几人骑着的马匹匹都是上等好马,从云州一路赶到云浮城,也不过用了半天时间,女子这半天时间当中一直昏迷着,不但是因为失血过多,更是因为谢南风给她用了秘药的关系。
等到人交到楚少渊手里时,被几个小太监一指认便认了出来,就是那天撞到徐公公的那女子。
“将人看好了,最好将她一身儿的骨头都卸了,省得节外生枝!”楚少渊冷冷的扫了一眼女子,就是这个女子暗中下手将父王害死的,这个仇,他记下了。
女子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被人用铁链绑缚在床上,不但动不得,连下巴都被卸掉了,连说话都说不出,她瞪着眼睛想要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可外头只有两个守门的下人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人经过。
而这两个下人嘴里还在谈论着让她心惊胆战的事情。
“这一下,三王爷便可以对天下人交代了,那皇上也终于能出殡了。”其中一人不无感叹的说。
“三王爷心底仁厚,到底是不想让天下人唾骂四王爷这种弑父的行径,只将凶手关起来,等过了堂之后秋后问斩便是。”说话的另一人倒是满满的遗憾。
“天家的事儿谁说的好?先前还当四王爷是个绵善的,没料到竟然有这样的黑心肠,若我说的话,我要是三王爷,定要让四王爷身败名裂不可!”
“所以你永远成不了大事!”
“你这话说的,难道换了你,你能放过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嘿嘿,所以我也这不也在这儿陪你一起看人么?”
两人说话声音渐低,却让女子心中警铃大作,她被抓起来的事情,想必四王爷还不知晓,若是四王爷知晓了的话,定然不会有往后的起义了,她不由得挣扎起来,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四王爷的污点!
铁链子哗哗的发出响动声,当即便惊醒了还在闲聊当中的二人,二人急忙打开门进去,瞧女子醒了,不由得面露怒色。
“老实些!”其中一人没好气的飞起一脚踹了过去,直中女子腹部,让女子疼的直抖,“没将你凌迟处死已经是足够便宜你的了,还在这里做幺蛾子,当心爷爷不耐烦,让你好看!”
“诶,你脚劲儿大,万一将人踹死了,耽误王爷大事!”另一人忍不住拦下他,自个儿上去,抓住女子的断腕,“你瞧我的,保管这婆娘又受了皮肉之苦,又不会耽误大事!”
他说着便死死的压着女子断腕处的伤,直将女子疼得张嘴便叫了出来,声音尖锐到远远隔着院门都能听见。
“我的妈!这叫的也太难听了!不知道的还当你将人给糟蹋了!”
“呸!我就是去窑子睡窑姐儿也不会上她,你瞧瞧她这脸色活脱脱的跟鬼似的,只怕半夜起来要做噩梦的!”
“她瞪你了,妈呀,这眼神儿可真是,”那人忍不住又踹了女子一脚,“你再瞪爷爷试试!看爷爷不将你踢得五脏俱碎!”
“行了行了,这女人邪性的很,别真出了什么事儿!”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番,又各自检查了一遍铁链,威胁了女子几句,才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