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茆临对杨云多有“指点”,俨然他才是这次迎接圣驾的道士团队领头那个。
最初还能保持和善的态度,到后面张茆临的语气重了许多,慢慢有了命令的意味,或是觉得杨云年岁太小,开始倚老卖老起来。
杨云没有跟张茆临争,他想得很清楚,此人想露脸由得他去,总归我志不在此。
张茆临交待结束,对杨云的态度很满意,微笑着点头:“小道友不必紧张,圣上亲临虽为大事,也无须看得太重,尽职尽责便可。”
杨云问道:“说到尽职尽责,那此行我的职责究竟为何?”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却把张茆临给问住了。
道士的职责本来是宣扬道法,或是做法会,但这次迎接皇帝,道士团队根本就是摆设,充其量就是地方上为迎合上意而精心准备的花瓶。
站在那里目送銮驾到来,再看着皇帝的仪仗远去,这也算“职责”?
张茆临板起脸来:“一切按矩行事便可。”
到底是何规矩却说不清楚。
二人交谈结束,张茆临起身:“你明日所着衣装,官府会派人送去你府上……可有留下地址?”
“有的。”杨云点头。
“那就好。”
张茆临跟杨云作别,便往远处去了。
看到张茆临的背影,杨云摇摇头,嘴里嘟囔:“这算什么会面?这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还不如让我直接回去等通知呢。”
……
……
杨云从约见处往回走,路上已能感受到皇帝驾临的热闹氛围。
百姓们对唐玄宗到来欢欣鼓舞。
洛阳虽为二都之一,但到底并非李唐真正的首都,皇帝前来,文武百官和御林军差不多有好几万人涌进洛阳城,极大地拉升地区消费,百姓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另外,这时代的人非常迷信,觉得皇帝到来可以沾染到龙气,遇难成祥,所以也欢迎皇帝长时间驻辇东都。
很多店铺早早便挂起灯笼,插上彩旗,并将店面装饰一新,期冀皇帝亲临坊间曲巷,如此也有近距离瞻仰龙颜的机会。
杨云回到酒楼已过正午。
有人在此等候。
一打听才知道是上林坊的坊主董奇容和几名地方士绅代表,以及官府前来送服装的官差。
“这位就是杨道长吧?久仰大名。”
董奇容年约五旬,长得非常富态,但因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跟人一种凶恶之感。
董家经营几家布庄和米行,同时还有商队活跃于大唐东西南北,为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董奇容从官差处听闻自己坊内出了道士名家,还得知杨云来日在迎接皇帝的迎宾队伍中排位很靠前,有可能会代表整个洛阳的道门与皇帝攀谈,所以覥着脸过来拉关系。
作为坊主,董奇容对官场礼数很是熟稔,一来就送出两大箱礼物,虽然只是些布帛之类的东西,但价值不菲,显然有意跟杨云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明日迎圣,上面交待尽可能不扰民,不过横跨洛水的桥梁和渡船码头一律封闭,会有官兵把守,真正能接近圣上的人不多。”
董奇容对杨云能够近距离慕天颜很是羡慕。
董奇容没资格去面圣,在他看来,杨云算得上是整个上林坊的脸面。
杨云道:“在下不过是按照刘府尹吩咐,完成本职工作罢了。”
这番说辞,跟张茆临所言差不多,董奇容听了笑道:“杨道长太过自谦,能去面圣是何等荣光?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杨云道:“我以后会长久在上林坊做生意,希望能得到董坊主支持。”
“好说,好说。”董奇容知道杨云在自己管理的坊内开设酒楼,本来是前来巴结,现在变成利益共通。
你给我好处,我给你便利,互利互惠。
董奇容不忘提醒:“若杨道长能得圣上赏识,莫要忘了我们上林坊这片风水宝地,哈哈……”
随即董奇容向杨云引介了上林坊的士绅。
说起来都是些有一定身家,但在朝中却没什么人脉资源的中小世家的家主,这些家主亲自前来,主要是看在董奇容的面子上,也跟杨云来日要面圣有关。
董奇容道:“原本是说,各坊会派人去迎接圣驾,谁知县衙那边临时叫停了,不然我等可以一同前去。”
杨云点点头,并未接茬。
董奇容凑过脑袋,低声道:“圣上对于道家学问非常推崇,杨道长既出自名门,定精通此道,有机会面圣可以跟陛下好好介绍自己对修行的感悟……只要赢得圣上信任,杨道长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只希望明日不要失掉礼数才好。”杨云道。
董奇容笑道:“若圣上赏识,将来某一天龙颜大悦之下或许会亲临醉仙楼,到时候连我们上林坊也跟着沾光。”
“是啊,是啊。”
一众士绅点头附和。
杨云清楚董奇容的目的,就是赌他有跟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提前进行投资。
杨云心想:“我这个道士又不是上林坊土生土长的,就算受到皇帝赏识,你还有什么功劳不成?”
董奇容好一通攀关系,问及杨云祖籍以及曾经所到之处,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愣是找出共通点来。
“……我董家先祖曾拜访过河东杨老县公。”董奇容惊叹道。
董奇容所说的“杨老县公”,是杨云的高祖父杨汪。
杨云出自“弘农杨氏”,始祖为汉昭帝时期的丞相、司马迁的女婿杨敞。
杨敞玄孙杨震官居东汉太尉,号称“关西孔子”,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为太尉,时称“四世太尉”、“东京名族”。
杨结为杨震第五子杨奉五世孙。东晋十六国时,在慕容德所立之南燕国任中山相。生二子,珍、继。
杨珍系杨结长子,魏太祖时任上谷太守,系四知堂“上谷房杨氏”始祖,也就是杨云这一脉的真正祖宗。
杨汪为杨珍六世孙,事北周时累迁知兵事、朝下大夫、平乡县伯、秦州总管府长史等职。隋时任尚书左丞、大理卿、国子祭酒。隋炀帝大业九年,因受杨玄感牵连,降为梁郡通守。炀帝被杀后,附于东都王世充。唐初,秦王李世民攻克洛阳,汪被诛杀,生有三子分别为令本、仁方、政本,其中杨令本就是杨云的祖爷爷。
时过境迁,杨云实在想不出,隔着五辈人的一个拜会,能有多深的交情?
或许这件事本来就是董奇容杜撰出来的,年代太过久远,查无实证。
“名门之后,更是名师高徒,看来以后上林坊又要多一位大贤。”董奇容一脸得意地对周围士绅赞叹。
杨云面色平和,并未因眼前的恭维而乱心态。
……
……
董奇容在杨云处逗留半个时辰才带着士绅离开,杨云亲自送到门口。
随后酒楼的晚市杨云并未参与。
他早早回到家中,试穿了刘衡政让人送来的道袍,发现有些宽大,不太合身。
乙丹看过后,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师父,需要我改改吗?”
乙丹看起来粗手粗脚,但其实针线活相当不错,力气大不代表不会针线,她的针线活师从松梅的妻子,如今家里缝缝补补基本都是她在做。
杨云笑道:“将就着穿吧……今年穿着大,明年就合身,后年可能就穿不下了。”
杨云处在青春期,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不认为需要为眼下的身材而去改衣服。
把衣服改小容易,再想改大就没戏了。
雅清年岁小,围着杨云转,看到杨云穿新衣服她很高兴,拍着手嘻嘻哈哈,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杨云看到后心情也不由愉快几分。
……
……
吃过晚饭,杨云带几个小萝莉练功。
随着天色黯淡下来,杨云打坐时心绪有些不宁,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每次要入定,却没来由一阵心悸,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睁开眼,周围却一片太平。
几个小萝莉却心平气和地练功,虽然杨云知她们并非全心全意,更多是在敷衍。
“师父,结束了吗?”
雅清眼睛眯了一条缝,看到杨云正看着她,连忙睁开眼,笑逐颜开地问道。
雅柔道:“这才刚开始,怎么会就结束了?赶紧跟师父一起练功。”
“哦。”雅清不情不愿地闭上眼,才入定一会儿,又马上睁眼看向杨云,想知道杨云在做什么。
杨云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干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先停停。”
几个女孩都睁开眼望向杨云,聆听教诲。
杨云微微叹息:“说来奇怪,今天没法定下心来,可能跟明日要前去面见皇帝有关,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你们有没有感受到异样?”
几个女孩对视之后,都摇摇头。
杨云道:“看来还是我的心境出问题了……今天就练到这儿,明日继续吧。”
杨云自己都没法把心定下,也就不求几个女孩跟他一起练功,如此练下去无太大进益,毕竟几个女孩超能力提升主要是靠他的精神力滋养。
几个女孩正要起身回房,突然一阵“吱吱吱”的声音传来,一只老鼠冲进屋里,诡异地冲着几人叫嚷一阵,然后快速地从墙角溜走了。
即便身处洛阳的锦绣屋舍,老鼠也司空见惯,但杨云依然为老鼠公然向人类示威惊讶不已……
莫非这是《猫和老鼠》里杰瑞附体了?
他琢磨着回头有必要堵堵老鼠洞。
雅清却惊呼出声:“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干嘛一惊一乍的?我都教过你要小声说话了。”雅柔作为姐姐,立即指正妹妹的言行举止。
雅清急着道:“不是啊,刚才那只小老鼠说,天崩地裂,房子就要塌了。”
“嗯!?”
几个女孩都莫名其妙。
雅清的话,却正好印证杨云的担心。
“地震?”
杨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这一个。
雅柔问道:“师父,什么是地震啊?”
杨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呈现的诡异粉红色,再闭目感受一番,眉头紧锁。
“若真是地震的话,我们住的屋舍很大可能会倒塌……不对,现在我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我们现在就到外边空旷的地方去。”
“是,师父。”
几个女孩对杨云言听计从,把贵重物品收拾好带在身边,就跟杨云一起出了门。
杨云感觉事情重大,准备把此事通知官府。
但问题是他跟官府素无往来,唯一跟他有联系的官员是河南尹刘衡政。
这个时间点去见刘衡政,肯定见不到人,时间上也不容许。
“你们都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乙丹去跟邻居说,洛阳有大震,让他们都从房里出来。”杨云带着几女到距离房门十多丈的一个没有遮掩物的园林里,郑重地交待。
乙丹不明所以,怔怔地站在那儿。
杨云忽然意识到,让乙丹这么挨家挨户敲门根本没意义,他想起白天刚见过上林坊坊主和几名士绅代表,若借助这些人的力量通知地震即将发生,就算不能及时通知到洛阳城所有百姓,至少让上林坊的街坊邻居做好准备。
“安伦,你跟我一起去找董坊主。”杨云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