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里没有地下迷宫。”檀寂有些懈怠,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湘丝的事情。
第九代就那样静静的盯着他,眼睛在夜色里诡谲而明亮,镶嵌在几乎看不清楚的灵魂体上面,让檀寂觉得像是看着两颗宝石。
檀寂就很奇怪,为什么第九代只剩下灵魂了,眼睛却在晚上看着像是实体呢?
就见,第九代就用那种明亮如雪的眼神盯着他,道,“打洞进去,这不难!”
实力到了他们这种程度,挖个洞没有大的问题。
但是,他又不是老鼠,打什么洞!
檀寂微微蹙眉。
而第九代则像是看透了他一样,“你是不是在想,自己不是老鼠,不用钻地洞,也不是狗,不用钻狗洞?”
檀寂双眸狠狠地眯了眯,能不能不要说出来!
“你很不舒服?”第九代笑,“你看,你活的还不如老鼠和狗。”
“你!”檀寂气的跳脚,恨不得把他拽回逍遥海的囚牢里面去。
他拉他出来,就是用来找气受的!
而第九代死性不改,笑的邪恶,“你看,老鼠还能自由选择住现成的洞还是自己打洞;
狗能还能选择家养看门还是去做流浪狗,你呢?
你敢不敢离开你的乌龟壳?
你高高在上,却像是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你看的清这天下吗?”
“滚!”
檀寂气的爆炸,推了一把第九代的虚影,转身冲了出去!
但是第九代的话依旧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里嗡嗡响个不停,“坐看天下大势起,成为其中逍遥一员,有什么不好!”
“……”檀寂磨牙,以更快的速度逃出了峡谷。
来到灯火通明的训城外面,他才一阵郁闷:
不是他自己先带着第九代出来,以给第九代自由为代价,求他出手的吗?
这关系从头到尾都是他来主宰,可为什么最后他却屡次被第九代搅的心神不宁?
他呆呆的看着前方阑珊灯火,许久之后,才想起再次联系一下去救湘丝的人。
但是,无论是凡曦还是神荼郁垒等人,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檀寂刚刚被第九代冲散的愁绪,再一次袭上心头,还伴随着冗长的钝痛。
说到底,湘丝跳下翡翠湖那次,已经让他撕心裂肺过了。
这一次,他依旧很疼,但却沉闷多余疼痛。
“是不是当人不顺利的时候,哪怕是一粒小石子,也能把自己绊倒呢?”
他仰头看向星空,有些迷茫,“我做错了吗?我难道不想让轩辕家江山永固吗?不不,那是我始终坚持的事情……”
他陷入深沉而困顿的矛盾当中,“可我不开心,干什么都不开心。”
“但我又不知道做什么会让我开心……”
他恍惚了。
他开心过的。
在很多年前,初见湘丝的那短暂岁月当中,他真的开心过。
他一生中所有发自内心的笑,最金灿灿的色彩,都在那段时光。
但是很短。
湘丝进了东宫之后,一切就开始改变了。
“或许,那时候的开心,也只是如同清晨走出去,看到空濛的林间有鹿走过,或者郁郁葱葱的草木之间,突然开了一朵花……”
他缓缓坐下来,一时间有些不想动了。
他找不到出口,尤其是第九代被放出来之后,他整个人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矛盾,心里纷乱如麻。
他要去做他口中那可以随意打洞的老鼠吗?
他要去做那流浪狗吗?
他是要像老鼠奔向远处的原野,等着秋天第一株金黄的麦子成熟,还是应该像狗一样叼着半个脏馒头,走向谁家废弃的篱笆院子,看着乱糟糟的牵牛花开呢?
他又想到了湘丝……湘丝……
但他始终,也还没有想到出口在哪里。
直到子夜过去,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第九代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山洞。
这山洞不是挖出来的,而是借用自身力道,压缩了四周泥土山石的密度,强行挤出来的通道。
檀寂有些愕然。
他和第九代只是交易,他人都走了,第九代还这么卖力?
果真是为了自由故,一切皆可抛!
可自由的感觉,真的那么好吗?
檀寂不知道,他没尝试过。
他举步,走进了第九代开辟出来的山洞中。
彻底淹没在黑暗中之后,檀寂跪在山洞里蜷缩着哭出声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将近五百年想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
那怕是,你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她,你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她,你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提供自己生命能源的器脏还是她寄放在你这里却久久不肯前来认领的废弃物?
痛的太多太深,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爱恨纠缠,就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他只是觉得冷,想要匍匐在脚下的泥土上面哭泣——
天生万灵,厚德载物,而人……至穷则返本!
所谓哭天抢地,不过如此了。
他有些羡慕别人,羡慕别人的生活。
比如玄女和那个子衿,他们可以一起登上平山去封禅,子衿一个男人,都可以为了维护玄女的帝王威严屈居后宫,被人喊“凤后”。
为什么他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
她不肯陪他坐在皇位上,不肯陪他去封禅,她什么都不肯。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他就必须要舍弃所有的一切,跟她远走高飞。
可他能飞到哪里去呢?
怕是还没走,人就已经被关进私牢当中去了吧?
湘丝啊湘丝……
多年爱恋,最后只剩下什么……
他的心像是下过一场黑雨之后贫瘠的土壤,他捂着脸哭泣,“湘丝啊湘丝,朕这一生哪怕负了天下人,也没有负你!”
为何她就不肯为他妥协哪怕一点点……
千里之外,茫茫大海,暗色的波涛在海面上翻腾。
残星之下,坐在船头的女人面色呆滞。
她脑海里始终回放着离衍的话。
离衍说,她不爱檀寂,说她太自私。
离衍说,是她把檀寂逼上了死路。
离衍说,檀寂是帝王,而她只是郡主,郡主不可干政,干政便是死罪,但是她没死,那是因为檀寂像是不倒的盾牌一样挡在了她的前面。 离衍说,她不懂人情世故,看似温柔的外表之下,是不可碰触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