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彭时擦身而过的是流放到甘州的前锦衣卫百户官万通,因为贪污犯事等事被免官流放,虽然其姐万氏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当然,彭时其实是知道万氏与太子的关系,相差十余岁,却已经如胶似漆,他的厌恶,多半也是打这里来。
这件事最大的责任者还不是太子,实在是皇帝和周贵妃两人没有尽到责任。
后宫之中,诱惑很多,男子成长至十余岁时,懵懂之中也隐约懂得了男女之事,象太子这样的身份,没有丝毫约束,如何能克制得住?
周妃应该把太子跟前的宫人暂且全部调走,由太监服侍几年,左右皇子成婚早,十四五岁到十六之间就能娶妃,到时候也就不碍了。
最少,不能影响到皇太子的发育成长才是!
历史上朱见深三十来岁就离世而去,明朝的太医根本没用是一回事,少年时就旦夕伐性伤了元气,恐怕也有不小的原因。
“倒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彭时大为摇头,太子最近不喜欢听书也就罢了,也没有以前那般好学。想来是这一次的事给太子不小的压力。
试想,皇帝手中做成这么多大事,权臣地位日渐稳固,将来太子登基后又怎么用自己的人,怎么从现在的利益集团中找到缝隙和漏洞?
大明虽然皇权至上,可新皇也总得有几年才能叫大臣服服帖帖的听话做事,就眼前这局面,新皇上来不被驾空就可以念佛了,太子想起这种事自然大觉头疼,所以心绪不佳也不足为怪。
只是,如果自甘堕落,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不行,得想想办法才是!”彭时忧心忡忡,急步而出,自是回府找心腹商量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给太子找到信任的东宫属僚,时时能在太子身边劝谏于他,使得太子遵循正道,不然的话,之前这几年的功夫,可就全白费了!
……
“臣见过皇太子殿下!”
万通已经久不进内廷,从甘州那种鸟不拉屎的边境熬下来,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吃不好睡不好也还罢了,嘴里经常喝风吃沙也还罢了,但边境地方并不太平,经常有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蒙古骑兵,经常就有流放过来的犯官莫名其妙就被砍了脑袋,要么就被铁矛捅的稀烂,死的惨不堪言。
运气好的,也可能会被射死。
大明边军和蒙古人是天天开战,几乎无日不打,大家都在边境上互相打埋伏,用弓箭射背心的办法互相点名,有时候走着走着,后面的人越来越少,等轮到自己惊觉时,后背心已经是多了一枝铁羽,从后胸透心而出,一旦如此,就必死无疑了。
他这种流放的犯官,人谁来管他是不是东宫的亲戚,况且万氏没名没份的,这种话也无从说起。铠甲没有他的份,也不会有护兵,更是每天都要服苦役,轧草料,半夜起来喂养战马,这段日子,也真真是不堪回首。
还好,太子暗中设法,终于保了他回来,官儿是暂且没法当了,暂且补了个旗手卫的总旗官,方便凭腰牌入官,如今的情形,凭太子的权势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
万氏兄妹自然很不服气,对张佳木等掌握重权的大人物,心中的仇视与敌意也就更加的浓厚了。
“你怎么现在和我这么生份?”皇太子和万氏形同夫妻,对万通这个大舅哥当然也是另眼看待,就在起居用的内殿见面,根本不避讳什么,等万通叩了一个头之后便叫起来,口中只道:“你就和内廷里的人一样,见了我的面打个千就是了。”
“是,臣听殿下的吩咐。”
“回来有日子了,只当个总旗官,还过的惯不?”太子沉吟着,看着毕恭毕敬的万通,心里也觉得很窝囊。
按他的意思,万通虽然犯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姻亲,小小惩戒也就罢了。谁知道张佳木居然真的把此人流放甘州,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现在人弄回来了,却有点躲躲藏藏的不敢见人。
府军前卫的李春原本是太后的亲戚,和太子的关系也很不坏,原本是想把人补到府军前卫去,不拘补个百户,将来再想升官的事。
但李春和张佳木走的甚近,居然一下子就回绝了。
再看看内廷之中,张佳木势力也伸进来不少,太子已经感受到不小的压力。当然,他也对皇帝颇有意见,最近老是不愿去皇帝那边,心里的抵触也是要紧的原因。
不过,皇帝只要健在一天,太子也就只能俯首,现在只是闹闹小意见,但叫他怎么样,倒也是不敢。
“相比甘州,已经是天堂了。”万通一脸谄媚的笑,向着太子又打了个千,笑道:“都是殿下天恩,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小事罢了。”太子神色阴郁,也是觉得没有什么可喜欢的。
“就是,小事罢了。”万氏坐在一边,正替太子剥食荔枝,此时白了万通一眼,面带薄怒,道:“张佳木当初看他很恭谨,现在才知道,竟是匹白眼狼!”
“可不!”这个话题万通也是深有同感,当下便愤然道:“他自己家资何止万贯!殿下大约已经知道了吧?”
“什么?”太子很注意地问。
“余子俊那厮,向来号称清廉正直,现在看来,居然也是假的。”
“此人……”太子倒素知余子俊的,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理政过,但朝中的大臣品行和能力如何,倒也向来就很关注,毕竟他是一国储君,在政务和人事上,皇帝都是有意无意的叫他学习和熟悉,万一皇帝暴崩,他也可以尽快的进入状态来掌握权力,处理政务,使得这个庞大的帝国不至于因为突然失去掌舵人而沉没。
余子俊在太子的了解中还算是清廉,人也正直敢言,为人强项,敢于顶撞上司。这样的人居然是伪君子,连太子也不大敢相信。
“殿下大约还不知道吧?”万通道:“张佳木要铸银币,叫什么‘废两改元’,就是说,以后大伙儿不必使银子,直接就用他铸的银币。”
“这事儿,我是知道。”太子点了点头,道:“父皇很赞赏,张佳木的说帖我也看了。老实说……瞎,管他呢,你见过这种银币没有?”
“臣现在身上就有一些,搞到这些,可是真不容易。”
“咦!”太子很是惊奇,忙道:“是不容易,我想弄一些看看也不大容易,又不能拉下脸找那厮要,你既然有,好的很,拿来给我看。”
万通弄到这些确实是花费了不小的功夫,现在铸币改元还在筹试之中,京师炉房也曾试制了一批,但无论是花色纹饰的精致和硬度,还有那些防伪的标识都是远远不如张佳木在鲍家湾的制币厂所出的漂亮精致,而且,后者更加的不易仿造。
所以在论证之后,户部和工部等关系的部门已经会议决定,就交给张佳木的制币厂来铸造,当然,也不是白造,银息钱息这一块的收入,要有相当一部份落在张佳木的手里。
这算不算是公然的肥私,京城中人都有议论,但张佳木却也是当仁不让。京城中的这些人哪里懂得,制成镙杆,水力冲压的机器,打造模具,从成功到出品,多少万的银子本钱投下去了,这些人还以为就是京城里的那些炉房,用人力锻打烧制就能弄出银锭来!
太子和东宫中人当然也不懂这些,他们只是觉得,张佳木身为大臣,对别人要求严格,一点儿错也不能容,这几年不知道抓了多少人,流放了多少,又杀了多少,可他自己呢?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葡萄酒卖的火爆,各种蔬菜供应京师,捞了多少银子?
现在又有邮传马车,更是把整个北中国的铜钱都赚到一个人手中,再有这制币厂,大明一年总得铸好几百万的银币,没准儿还不止,太子和他的身边人对经济之道是一点儿不通,但这不妨碍他们用羡慕和嫉妒的心理去想张佳木和他的废两改元的大事业。
“哼,左右不过是捞钱罢了。”万氏一边把一颗荔枝塞到太子的嘴里,一边这么向众人指出她心中认为的事实。
“对,对!”万通很起劲的叫道:“就是捞钱。这厮,大奸若忠,连殿下也被他哄了很久,现在天下人都夸他能,殿下将来……”
“说!”
万通说的起劲,却是把心底最隐秘的话也带了几句出来,一时醒悟,却也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但太子却不依他,沉着脸喝道:“在我这里若是说话说半截,你下次便不要再进来了。”
“是,是!”万通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道:“将来怕尾大不掉。”
“哼,也罢了。”这话也是太子心中最大的隐忧,但哪怕是对万通也不便直说,当下哼了一声,又道:“把银币拿来给我看!”
“是,殿下请看!”这是万通早就准备好的,把怀中的布囊一掏,然后往桌上一倒,几十枚金币和银币就发出悦耳的哗啦声,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乱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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