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儿子,心里一阵抽痛,但还是用较为平和的语气,道:“没有怀疑你,毕竟这药经了许多人的手,其间若是出问题也不是不可能。”
冷幽茹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如水般淡漠的眸子忽而涌上一层泪意:“药是钰儿给的,方子也是钰儿给的,我只是按照钰儿提供的方法调配,或是我亲自给王爷换药,或是吩咐岑儿、乔妈妈送给余伯,其间没假手于人过!娘你若是不信,大可派胡大夫去我屋子里查,看是否有任何毒药!”
水玲珑就觉得和冷幽茹相处这么久,今儿是她说话最多的一回,从前的冷幽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现在突然……接地气了!
老太君就问向余伯:“王妃不在,都是你给王爷换药的吗?”
余伯顿了顿,欲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昭云来了之后,换药的任务就落在昭云的身上了。”
意思是,如果毒真的是藏在药里,那么这黑锅昭云是背定了?!
水玲珑挑了挑眉,犀利的眸光扫过冷幽茹和乔妈妈的脸,牵着淡漠哀伤,后者一脸痛苦,可细细分辨,乔妈妈不若冷幽茹演技好哇,那一抽一抽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如果这毒是冷幽茹下的,那么水玲珑真觉得这个女人是疯掉了!害了诸葛汐五年无所出不说,还设计冷薇与姚成,最终导致冷薇以那种惨绝人寰的方式走向黄泉……而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只怕也是冷幽茹动了手脚!
疯女人!
比水玲溪还疯的女人!
水玲珑心里哼了哼,绕起了腰间的流苏。
乔慧坐在她身边,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负面情绪,探出暖和的素手握住她的,并悄声道:“大嫂,你别担心,我相信王爷会好起来的。”
若说董佳雪的示好总给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乔慧的温婉则显得分外打动人心了,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报以一个欣慰的笑。
乔慧又道:“只是奶奶心软,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追查到底。”
水玲珑曾经听过这样一则故事:大致是说,一名男子因家中贫寒一直娶不到妻子,一名疯疯癫癫的女人误打误撞进入了他们村,老太太便将女人带回家中给儿子做了媳妇儿。
女子虽疯癫,可头一年便为他们家诞下了身体健康的男婴。凭着本性,她想给自己儿子喂乳,老太太怕她的神经病因此传染给孙儿,就打发她去田地里做农活儿,自己用米粥养大了孙儿。后来孩子渐渐长大,六七岁时与同村一名小土豪发生争执,疯娘亲下田归来正好看见自己儿子被小土豪压在身下,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却拧起小土豪就丢进了一旁的池塘。多亏附近有玩耍的孩子尖叫,引来村民搭救,小土豪才捡回了一条命。小土豪的爹不干了,带了一路人马冲进他们家,将锅碗瓢盆砸了个粉碎,并扬言要拆了他们的房子。男子为平息对方的怒火,拿起长鞭狠狠抽起了女人,直到把女人打得奄奄一息,小土豪他爹怕闹出人命方才作罢。
事后,男子抱着遍体鳞伤的女人哭了许久,并从此下定决心好好赚钱养家,不再让妻儿跟他吃苦。他到工地做起了工匠,谁料不出三月便死在了一场事故中,紧接着,老太太承受不住打击也随了儿子仙去,这个家的重担瞬间落在了女人的肩上。女人智商不高,做不来细活儿,好心的邻居常常指导她种地,日子倒也过得去。
小男孩侥幸考中了县城的私塾,女人很高兴,每个月都跋山涉水给儿子送自己腌制的咸菜,三十里路,曲折迂回,连数钱都数不清的她却只跟着邻居走了一遍就记住了。有一次,她给儿子送菜时多捎了一种果子,并问儿子好不好吃,儿子说,好吃。她笑得合不拢嘴儿,说下次再给你带。
但没有下次了,邻居等了三天不见她回村,便沿路寻找,发现她摔死在一堆荆棘中,原来那些果子长在峭壁边缘,邻居早告诫过她要避而远之,她却为了给儿子尝一口鲜铤而走险,第一次她摘完了边上的,第二次就想摘树顶的,爬上树枝后,树枝断裂,人,跌入谷底。
水玲珑看向面色阴沉的老太君,不管老太君的心性有多单纯、多不谙世事,一旦牵扯到儿子的安危,她纵然是只猫,此时也会化作一匹狼。
老太君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眉毛倒竖:“胡大夫,你去查!查所有接触过膏药的人的房间!”她倒要看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要伤害她儿子?
若说冷幽茹今儿接地气的表现只令众人惊讶,老太君濒临爆发的怒火就让人目瞪口呆了。尤其甄氏服侍老太君多年,即便诸葛姝闯下弥天大祸弄死了人,老太君也没这般失态过!
甄氏握紧了帕子,狗急都能跳墙,何况是人?
胡大夫的嘴皮子动了动,还是欲言又止,水玲珑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打算出声询问,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前倾的身子又靠上了椅背,好整以暇地等待胡大夫的搜查结果。
胡大夫搜了冷幽茹、岑儿、乔妈妈、余伯以及昭云的房间,并未发现有毒之物,倒是……他看了看冷幽茹,没想到为了驻颜她竟是连紫河车那种东西也敢吃,这简直太大跌眼镜了。
不过这种秘辛,他作为大夫,就没必要拿出来宣扬一番了。
“回老太君的话,没有异常。”胡大夫拱手行礼道,在他身后,乔妈妈和岑儿也一并走了进来。
水玲珑先是一愣,随即了悟,原本她以为这是一起既伤害诸葛流云又除掉昭云的阴谋,搜查应当能从昭云的房里搜出点儿什么,但很快她否定了这种猜测,主院的管理严格到了一种严苛的地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昭云房里藏东西,王妃还没这个本事!
但倘若不是想顺便干掉昭云,水玲珑又觉得这不符合王妃记仇的风格!
那么,事情到底还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呢?
她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胡大夫若有所思的神情上,胡大夫似乎……话没说完!
甄氏难为情地举起帕子擦了擦脸,讪笑道:“我就知道王妃是清白的!娘啊,这事儿怕是另有隐情,但咱们决不能姑息养奸!一定要将那恶贼绳之以法!”讲到最后,神色逐渐变得忿忿,不知不觉间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水玲珑睨了甄氏一眼,向胡大夫问道:“胡大夫,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我父王体内的毒到底严不严重?怎样能治愈?”
胡大夫就服了这对祖孙,问话都不喘口气的!他定了定神,拱手一福,壮着胆子看向了老太君,老太君眉头一皱,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王爷中毒不深,我用针灸之法能替王爷排出体内的毒素,快则一日,慢则三、五日便能转醒,届时再悉心调理,康复不在话下。”
多数人长吁一口气,为什么是多数人?因为胡大夫在回话时水玲珑一瞬不瞬地用余光盯着冷幽茹和乔妈妈的动静,就发现她们俩在听到“三、五日便能转醒”这几个字时,眼底同时闪过了一丝异样。
中了几天还能解的毒说明本身并不致命,冷幽茹的目的……是想让诸葛流云长眠不醒,但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诸葛流云没有预期中那么严重?!
岑儿朝乔妈妈使了个眼色并扯了扯她袖子,乔妈妈不着痕迹地打开她的手,心情颇为不悦。
水玲珑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笑着宽慰道:“奶奶和大姐别担心了,胡大夫医术高明,他说父王能康复就一定能康复的。”
诸葛汐破涕为笑。
老太君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却还是追问道:“这毒是怎么进入王爷身子的?吃的没问题,药也没问题,平日用的熏香和陈设也没问题……”
“这……”胡大夫环视四周,屋子里全是女眷,他难以启齿!
老太君大抵猜到不是什么光彩的法子,腌臜手段嘛,大多是不堪入耳的。
水玲珑眨了眨眼,道:“我们几个都是妇人,胡大夫但说无妨。”
胡大夫一想,这话在理,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听了只当长个见识,日后也能防患于未然。他吁了口气,道:“这种毒我在学医时曾听师父提过,叫做‘胭脂醉’,顾名思义,是一种女子所用之香料,有助兴之功效,心无杂念之人闻了除开口干舌燥之外并无大的影响,它是最初级的媚香,有慢性的毒副作用,且能够通过阴阳调和进入男子体内,此香对男女的毒性不同,若连续数日使用,男子中毒,会长眠不醒;女子中毒,影响生育,它之所以仍流传于世是因为它有极强的养颜功效,能令肌肤白皙水嫩。使用方法么,不是直接涂抹,而是把它放进熏炉里,通过气味进入身体,在体内产生反应。”
乔慧的脸瞬间惨白,饶是出嫁前她娘给她普及了不少宅子里的阴暗常识,却没提及如此霸道隐晦的东西,简直……太可怕了!而这种事出现在她身边,她立马有了种浓浓的危机意识。
其实乔慧还是过得太单纯了些,肃成侯府姨娘庶女不少,却无庶子,要说乔夫人没下狠功夫是绝对不可能的。
水玲珑喝了一口茶,矛头还是对向了昭云。
果不其然,胡大夫话音刚落,乔妈妈便失声叫道:“用这种腌臜手段陷害王爷,真是罪无可恕!老太君,您赶紧把昭云叫进来,让胡大夫给把个脉!”
老太君沉着脸,点了点头。
岑儿出去将脸颊红肿的昭云押了进来,昭云不明白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一股沉如玄铁的气息顶头而来,压得她不由自主地福低了身子,她跪下,磕了个头:“奴婢叩见老太君,老太君万福。”
“哼!”老太君撇过脸!
胡大夫上前替她诊脉,考虑到她是王爷的女人,不管今儿的罪名成不成立,他都必须恪守礼仪,是以,他用绸布遮了她皓腕,这才小心诊脉。
时间仿若定格了一般,大门未闭,冷风吹得碎玉珠帘沙沙作响,平日里根本不会在意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突兀得心惊。
乔慧和甄氏就悄悄看向了水玲珑,昭云可是她的陪房丫鬟,昭云使坏,她摘得干净吗?
水玲珑当然摘不干净!昭云是柳绿,这是五雷轰顶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凶手的确是昭云,甭管她参没参与,这盆脏水都能兜头兜脸地浇她满身。
但乔慧和甄氏惊讶地发现,水玲珑的脸上半分忧色都无,到底是稳操胜券昭云无辜,还是心智不足没看出其中的关联?
乔慧凝眸,不动声色地喝起了手里的茶。
甄氏想的比乔慧深,这事儿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昭云是凶手,她不想给人做妾,却碍于家人的威胁被迫从了王爷,而只要王爷长眠不醒她便再也无需侍寝;二,王妃是凶手,她恨诸葛流云当初舍弃诸葛琰保了诸葛钰,也讨厌昭云狐媚惑主,这才一举两得,既惩罚了王爷,又能弄死昭云。
就不知……是哪一种了?
胡大夫抽回手也拿回了绸布,眉头紧皱成团,诸葛汐急了:“你倒是说呀!昭云到底是不是陷害我父王的凶手?”昭云的事在王府传得人尽皆知,她老早就得到消息了,想着虽说公公霸占媳妇儿的陪房不大厚道,可他父王二十多年不纳妾,与母妃的关系又不怎么亲近,纵然瞧上一个贴心的也情有可原。当然,昭云咬伤诸葛流云的内幕她并不晓得。
老太君目光灼灼地盯着胡大夫,胡大夫把心一横,道:“昭云小姐体内的确有‘胭脂醉’!”
“贱人!”诸葛汐一巴掌甩了过去!
昭云的身子一歪,趴在了地上。
乔慧倒吸一口凉气,早听闻大姐的彪悍之名,今日得见才知传言不虚,换做是她,这一巴掌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的。
想起那个对她说“有父王在,别怕”的中年男子,当时那般意气风发,而今伤毒两重、不省人事,诸葛汐就好恨!她颤颤巍巍地指向昭云,疾言厉色道:“我父王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还命下人尊你为主子,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父王的恩赏?哪怕是养条狗也知道摇尾卖乖,你倒好,毒害我父王!”
她看向门外,厉喝,“来人!把这丧心病狂的奴才给我乱棍打死!”
没问动机,没问经过,直接处置!
老太君累极了似的靠在床头,紧握住儿子的手,老泪纵横。
昭云呆怔:“大姑奶奶,奴婢怎么陷害王爷了?奴婢没有啊!‘胭脂醉’是什么东西,奴婢听都没听过?”
诸葛汐深恶痛绝地瞪了瞪她,又提高了音量:“门外的人都死光了吗?主子有令,你们是傻了还是聋了?”
话音刚落,立时有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夺门而入,按住昭云就往外拖!
冷幽茹……没有反对!
乔妈妈却挺身而出,摊开双臂拦了她们的去路,眼神微闪道:“老太君,这事儿有蹊跷哇!昭云既然是罪魁祸首,那……她把毒藏在哪儿了?总得找出来,免得被什么人误服或者再拿起祸害别人,咱们府里可叫真不消停了!”
水玲珑算是看出来了,冷幽茹一直以美好的形象示人,但凡龌龊事都交给乔妈妈去办,乔妈妈就是她内心阴影的折射。
诸葛汐冷冷地看向乔妈妈:“我母妃还没发话呢,你就敢擅作主张违抗我的命令!谁给你吃了雄心豹子胆?”
冷幽茹的睫羽一颤,脸色变了变。
甄氏和乔慧面面相觑,怎么感觉诸葛汐含沙射影地喷了那谁谁谁?
一直沉默的水玲珑终于开了口,声线清冷,语调如常,眉宇间有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愤怒,多一分或少一分都要不得:“大姐,乔妈妈所言不无道理,既然事情发生了,就没有草率揭过的道理。父王是我们的主心骨,他出事,王府的天都塌了一半,查出真相刻不容缓!”
她感激诸葛汐的护短,宁愿滥杀昭云也不希望这把火烧到她的身上。但这一次,她非得把幕后真相的伪善面目给狠狠地撕烂不可!
她倒要看看,她没做过的事,这些人如何栽赃给她?!
诸葛汐恨铁不成钢地睃了水玲珑一眼,这丫头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关键时刻怎么脑子里全剩浆糊了?昭云是她的陪房,不管东西从哪儿搜出来,她都有一份嫌疑!她一直认为王府风平浪静,自从早产之后才明白这儿根本是个是非之地!糊涂丫头,这次只怕是有人存心借昭云的手陷害她!
昭云是幕后主使也好,不是也罢,反正对待生父的小妾她是没什么好心慈手软的。可水玲珑不同,她是陪她一起历经了风浪的人,她不想看着她出事!
“你……”诸葛汐压低了音量,“你真是活活气死我!”
水玲珑拍了拍她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冷幽茹状似把决定权交给了老太君:“娘,依您看,到底是查……还是不查?昭云的房里已经搜过了,没发现猫腻,若是继续搜查,得换地方了。”
这哪里是问老太君的意见?压根儿是引领老太君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查!
昭云一头雾水,听不懂什么毒啊毒的,她怎么会给王爷投毒?王爷吃的、用的都有专人检查,她哪怕有歹心也没这手段!更何况,她一个小小丫鬟,真要毒害了王爷,不仅她,她老子娘和弟弟全都得死,她有没有这么傻?
老太君露出松动的神色。
水玲珑看了看胡大夫,又看了看昭云,淡笑:“昭云是我的陪房,要查自然从我院子里查了。我清者自清,没什么好怕的。”
乔妈妈轻蔑一笑,隐约透出了一股子得意,我的好世子妃,这回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太君派贴身丫鬟萍儿亲自领人去搜,大家坐下,静静喝茶,谁也没出声,便谁也猜不透其他人心里的想法。老太君有多疼水玲珑在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为孙媳,老太君待乔慧就没这么好。今儿要是坐实了水玲珑的罪名,指不定老太君有多失望、多心寒!也不知这年近六旬的迟暮老人受不受得住这项打击?
老太君神色复杂地看了水玲珑一眼,似是感受到了老太君的注视,水玲珑举眸,含笑望向了老太君。
老太君……也微微一笑!
搜查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大约两刻钟后,萍儿就带着枝繁和红珠进入了房间。
枝繁和红珠发髻蓬乱、衣冠不整,不难看出之前发生过争执。
冷幽茹柳眉微蹙,美如西子,声幽幽冉冉,若清风拂面:“这是怎么了?”
枝繁跪下,愤愤不平地道:“回王妃的话,红珠鬼鬼祟祟地往恭房跑,奴婢追了上去,就看见她在拿什么东西往茅厕里倒,奴婢逮住她,她却反咬一口,说那东西是奴婢的!奴婢和她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然后,萍儿她们就到了。”
红珠横眉冷对:“你胡说!明明是你去销毁赃物,我恰好在茅厕附近抓住了你!真正反咬的人是你!”
“你血口喷人!”
“你胡说八道!”
“是你!”
“你你你!是你!”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天翻地覆,老太君的头都要炸了!
冷幽茹拍桌一喝:“给我住嘴!”
二人一怔,同时打住,低头不再言辞,却相互剜了对方好几眼,恨不得撕了对方那张完好的脸皮不可!
水玲珑挑了挑眉,冰冷的眸光射向红珠,自从红珠在墨荷院聚众闹事之后,自己就吩咐枝繁多多盯着她的动静,想来她也知晓自己被人盯梢了,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今儿她不正是利用枝繁的谨慎心理骗了枝繁去恭房,尔后栽赃枝繁一番,等着萍儿她们抓现行吗?这时间上掐得可真准,她真怀疑冷幽茹上辈子是不是奥斯卡提名的金牌导演,竟能将每一环节安排得如此精妙和紧凑!
两名丫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场没有第三个证人,所以……
萍儿摊开手,摇了摇头,表示她抵达恭房时二人已经闹开了。
老太君摆了摆手:“先查一下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胭脂醉’。”
胡大夫从萍儿手里拿过盒子,打开闻了闻,又对准亮光仔细观察了片刻,福着身子道:“正是‘胭脂醉’。”
大家……惊呆了……
若说先前她们还怀疑昭云有一丝无辜的可能,现在彻底失望了,连赃物都搜了出来,昭云……能不是元凶?毕竟,柳绿在成为昭云之前和枝繁那么要好……
乔妈妈的眼底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便是冷幽茹也实在抑制不住欣喜,借着茶杯的遮掩勾了勾唇角。
乔妈妈叉腰叫嚷道:“哦嚯!难怪在你房里搜不到毒药呢,原来你是藏墨荷院了呀!你们两个丫鬟相互勾结,谋害王爷,简直……罪大恶极!”
是的,现在真相的天枰倾向了红珠,自从上回打了一架之后,谁都知道红珠和昭云势不两立,红珠断不会替昭云销毁证据,如此,帮凶只剩枝繁了。
而枝繁……是水玲珑最器重的心腹!
这说明什么呢?
按图索骥,幕后主使是谁,似乎……不难定夺!
诸葛汐的呼吸堵在了胸口,万般难受,昭云体内有胭脂醉,她又是父王唯一的小妾,赃物又在她最好的朋友手里搜出……一切的一切直指昭云,也直指……墨荷院!
“我相信这件事与玲珑无关,下人们瞒着主子勾结也不是没发生过!”诸葛汐按住胸口,咬牙道,她,就再信水玲珑一回!
乔妈妈故作悲伤地叹道:“奴婢也愿意相信世子妃与此事无关,只不过……事关王爷安康,咱们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是!”
只差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了!
甄氏心里的算盘敲响了,水玲珑身陷囹圄,若自己出言帮她,诸葛钰一定会感激自己,那么安郡王入朝为官便又有了希望,这样做的前提是:诸葛钰死心塌地袒护水玲珑。这有风险,谁让这回倒霉的是诸葛钰他爹?要是诸葛钰和其他人一样也信了水玲珑是幕后主使,自己帮水玲珑岂不是惹毛了诸葛钰?
一念至此,甄氏压下了求情的冲动。
倒是乔慧冥思片刻后,轻声道:“昭云当初抵死不从,不是还咬伤了王爷吗?这事儿应当是她个人所为,与世子妃无关。”
甄氏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媳妇儿一眼!乱插什么杠子?
诸葛汐和老太君一愣,中间还有这么个小插曲?
二人看向昭云的眼神都变了,咬王爷?捏死!
水玲珑放下手里已无半分热气的茶杯,从容淡定地道:“能和王爷行房的人好像不止昭云吧?皮肤越来越白皙水嫩的好像也不止昭云吧?怎么……只查昭云不查另一个?”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王妃,最近王妃的气色和肌肤真的好得令人嫉妒……会不会是王妃用了胭脂醉,尔后毒害了王爷?毕竟王爷的女人有两个,昭云有嫌疑,王妃也不是……没有!
冷幽茹的素手一握,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却语气清冷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驻颜有术,是因为……我在吃紫河车。”
紫、河、车?
众人惊呆了!便是镇定如水玲珑也微愣了一下,紫河车这种血腥的东西冷幽茹怎么吃得下去?
乔妈妈按耐住心底的慌乱,怒不可遏道:“哎哟哟,世子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王妃怎么会做对王爷不利的事?王爷和王爷感情那样好……”
“我父王纳了小妾,一个月前。”水玲珑打断乔妈妈的话。
乔妈妈一口浊气堵在了喉头,涨得满面赤红!
昭云听懂了,她疑惑地睁大了眸子,这毒是行房时……传给王爷的,昭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毒……”
“没问你,你最好给我闭嘴!”水玲珑厉声喝止了昭云,昭云一噎,想替自己辩驳,却在触碰到水玲珑冰凉的眸光时堪堪咬紧了牙关。
这个局面是冷幽茹自找的,如果在诸葛汐发落昭云时,乔妈妈没得理不饶人地将火引到墨荷院,兴许,她会看在诸葛琰夺了诸葛琰生存机会的份上做最后一次让步,但偏偏……她这么不识好歹,非要把她往死里菜,那就别怪她撕烂她的美人皮!
老太君迟疑了一会儿,水玲珑起身,跪在老太君跟前,郑重其事道:“请奶奶公正处理,我和奶奶一样,都把父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断不能容忍府里有那起子心怀不轨的小人!当然,我并非怀疑母妃,而是希望替母妃洗脱嫌疑,望奶奶成全。”
老太君心底最后一丝迟疑被打散了,她喘息道:“给王妃诊脉!”
冷幽茹的眉心一跳,嘴角微不可察地抖动了起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她伸出胳膊,淡淡地道:“请。”
胡大夫战战兢兢地把了脉,随即扑通跪下,抖如筛糠。
答案……太明显了!
冷幽茹给乔妈妈递了个眼神,乔妈妈会意,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昭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奴婢!王妃对你这么好!又教你琴棋书画,又教你吟诗作对,你非但不知感恩,还给王妃的熏香里投毒!哎哟喂!老天爷啊!天理何在啊?”
这会儿又把污水泼给昭云了!不就是在墨荷院搜到了胭脂醉,而清幽院一无所获吗?过年事多,枝繁盯红珠盯得紧,红珠没机会与冷幽茹的人接触,这胭脂醉定是很早之前就藏到手了,如此,冷幽茹用来陷害诸葛流云的胭脂醉想必还在清幽院!水玲珑冷芒一扫:“胡大夫,你确定你检查了清幽院的每个角落吗?”
胡大夫点头:“连梳妆台和棉被都查了,但凡能藏污纳垢的地方我绝对没有放过。”
水玲珑就看向了冷幽茹比婴儿还白皙娇嫩的脸,脑海中灵光一闪,正色道:“紫河车里,你也仔细翻过了?”
“那种恶心的东西我怎么……”话未说完,胡大夫就是一怔,没翻!
这回也不等老太君发话了,诸葛汐直接冲出院子,亲自将冷幽茹床底下的紫河车搜了过来!
肉呼呼的几大团,黏着血迹,像从人身上生生刮下来的肥肉和肠壁,腥味儿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乔慧一个没忍住,俯身干呕了起来。
水玲珑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乎是紫河车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的胃里就猛一阵翻滚,实在是……太恶心了!
胡大夫撇了撇嘴,闭着眼从紫河车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的香囊,里边装的正是……胭脂醉!
冷幽茹的脸色……变了……
乔妈妈做起了临死前最后的挣扎:“这是昭云放的呀!她嫌自己一个人毒害王爷不够彻底,就让王妃也中毒,这样王爷不论和谁行房都在染毒,她这是把王爷往死里整啊……”
这,是冷幽茹的计策才对!难怪冷幽茹那么好心亲自教导昭云琴棋书画,感情是希望燃着胭脂醉的熏香,使昭云中毒,继而过给王爷。
水玲珑给昭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口替自己洗脱冤屈了。
昭云仰起头,冷笑道:“王妃吃紫河车的事我又不清楚!我就算藏也藏不到那么恶心的地方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处子!王爷根本就没宠幸过我!”
这才是致命的一击!
乔妈妈还要怎么圆谎?说昭云其实就是想让王妃一人中毒,然后带毒与王爷行房?没人信了呀,乔妈妈次次筑起的事实城墙,次次被水玲珑无情推倒,信誉……消失殆尽了。
老太君气得浑身颤抖,看向冷幽茹,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从此刻起,我们诸葛家再不欠你什么!二十多年的隐忍和包容……到此为止!”
冷幽茹死死地拽住衣襟,不可思议地看着事态一步步与预期中的背道而驰,最终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仍……不可思议!
怎么……会输?
她从来没有输过,不是吗?
水玲珑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老太君亲自拉了她起来,哽咽道:“委屈你了,孩子!”
水玲珑想说不委屈,这种苦她在尚书府吃的多了,但看着老太君真挚的眼神,她应景地露出一个黯然的表情:“总算真相大白。”
乔妈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哭道:“老太君,这不关王妃的事,都是奴婢想替王妃讨回公道!王妃自始至终毫不知情……是奴婢该死!您惩罚奴婢吧!”王妃倒了,作为王妃第一爪牙,她难逃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让王妃摘个干净,只有王妃不倒,她才有生存的希望!
可惜,世界按照她的规则运行的。
诸葛汐倏然起身,一脚踹在她心口,将她踹了个四脚朝天:“你这刁奴!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我们,当我们是傻子吗?我五年不孕的避孕药是你下的?我早产的夹竹桃是你塞的?玲珑一直怀不上孩子,那手脚是你动的?你有这能耐,怎么到了今天也没混个诰命夫人当当?一条恶狗,还想充貔貅?给我滚一边儿去!”
“小汐,你说什么?”老太君万般诧异地瞪大了眸子。
诸葛汐就把固元膏的事和自己阴差阳错怀孕的原因,以及早产后在嫁妆的枕头中发现夹竹桃,还有水玲珑吃了王妃单独准备的辣菜不怀孩子的事,配上浓郁的主观色彩一一细说了一遍,诸葛汐口才极好,何况大多数都是实情,老太君听完,顿觉天昏地暗……
有些事,无需证据,公道自在人心,水玲珑偷偷塞了夹竹桃入枕挑起诸葛汐对冷幽茹的怀疑,但现在,冷幽茹百口莫辩,没办法,前科太多!
老太君差点儿气得晕厥,她的儿子,她的孙女儿,她的孙媳,冷幽茹……统统都不放过!
她是要诸葛家……断子绝孙啦!
老太君指着冷幽茹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你这尊佛野心太大,我们诸葛家小小庙宇一座……容不下你!”
乔妈妈仇恨的眸光扫过诸葛汐,又扫过水玲珑,真是小瞧了她们两个,竟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王妃了,而王妃……一直不知道!
她还没报仇,还没看着害死琰儿的人遭到报应,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被逐出家门?!冷幽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双膝一曲,跪在了老太君脚边,泪水夺眶而出:“娘——”
老太君侧过身子,声若寒潭道:“不要叫我娘!我担不起!赶紧收拾好东西,明早之前给我从王府消失!”看了瑟缩不已的乔妈妈和红珠一眼,“乱!棍!打!死!”
……
出了主院,甄氏的后背早被冷汗给浸透了,她没想到王妃丧心病狂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连丈夫都敢害!更没想到在那样的绝境里水玲珑居然法子翻身。早知道的话,她就该装装样子替水玲珑求情的,至少雪中送炭了一把!
唉!追悔莫及!
但仔细回想了事情经过,尽管没求情,可也没落井下石,而且……乔慧表现不错,她替水玲珑说了话!水玲珑念及乔慧的好,诸葛钰对安郡王的事就有机会能网开一面。
一念至此,甄氏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拉着乔慧的手赞赏道:“铭儿能娶你为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名门闺秀和商户女子果然是云泥之别。”今儿若换做董佳琳在场,决计没勇气为水玲珑打抱不平的,还是这个媳妇儿好!
大抵是最初的期望值太高,把甄氏和自己母亲放在了同等标准,结果越相处越发现甄氏是空有一副好皮相,涵养素质远不敌名贵妇名媛,但……甄氏是安郡王的生母,基本的敬重她还是不会吝啬的,她谦和地笑道:“多谢娘夸赞。”
甄氏掩面笑了:“怎么是夸赞?大实话罢了!”
乔慧灿灿一笑。
甄氏回头望了望清幽院的方向,笑容渐渐收拢:“和世子妃好生相处,这王府啊,过不了多久就得她当家了。”
乔慧感受到了甄氏对自己的重视,眼神儿左右一扫,壮胆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娘,大姐是王妃的女儿,为何这般不敬王妃?而王妃又为什么要害她……和世子夫妇?诸葛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王妃的事,让她连一双儿女也不放过?”
到了这步田地,瞒……是瞒不了了,况且媳妇儿表现好,她高兴,一高兴嘴巴子就有点儿松了:“我在女娲娘娘跟前发过誓,不将当年的秘辛外传,我给你讲个故事,狮子爱上了青鸾,和青鸾谈婚论嫁,青鸾不久便怀了狮子的骨肉,偏这时猎人来了,非得把孔雀配给狮子,否则就杀光这片森林所有的兽类,狮子作为万兽之王,舍弃男欢女爱娶了孔雀。青鸾生下女儿就归到了孔雀名下,三年后,青鸾和孔雀同时生下儿子,又过三年,儿子们同时中毒,但解药只有一颗,狮子给了青鸾之子,孔雀之子死了。其余的……你自行想象,也别问我青鸾到底飞去了哪里!”
话说到这份儿上,乔慧焉能不明?青鸾是诸葛钰和诸葛汐的生母,王妃就是那只孔雀,那么猎人呢?难道是……当今皇上?如果真是这样,王妃应当向皇帝复仇才对!她的一切不幸都是皇帝赋予的,诸葛家也是受害者。在只有一颗解药的情况下,谁都会选择救心爱之人生的骨肉……
乔慧的太阳穴突突一跳,瞬间警觉了起来,只拥有嫡妻之位远远不够,她必须得到郡王的心,否则,谁能保证她不变成下一只孔雀?
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她突然搀扶住甄氏的胳膊,笑得温柔甜美:“娘,您肚子饿不饿?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给你尝尝。”
……
昭云的房间内,枝繁拿出金疮药细细涂抹着她肿胀的脸,负气道:“下手真不知道轻重!太过分了!怎么说你也是……”顿了顿,改口道,“名义上也是王爷的女人,她们就不怕王爷醒了治她们的罪?”
昭云垂眸不语。
枝繁体内的八卦因子开始作祟了,她低头,笑眯眯地凑近昭云:“你和王爷怎么还没圆房?王爷不喜欢你,还是太喜欢你?”不喜欢所以懒得碰,太喜欢所以舍不得逼迫。
昭云面无表情:“不知道。”王爷常常会亲她,却只亲她的眼睛,也抱过她几次,仅此而已,更多的时候是王爷阅折子,她在一旁专门为她设的小书桌上练字,王爷不怎么盯着她瞧,但倘若王爷一侧目没看见她又会派人四处寻找。起初她将王爷定义为“禽兽”,现在则是“柳下惠”。庆幸自己不用献出清白之余,其实内心有点儿……小小的失落:她就这么没魅力?水敏玉也好,王爷也罢,都没上她的冲动!唉唉唉,白浪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枝繁涂完左边,又涂右边:“这样挺好,等过两年,王爷说不定会放你出府许个好人家。”
昭云自嘲一笑:“好人家我不指望了,爹娘弟弟都平安无事我就阿弥陀佛。”开什么玩笑?王爷玩过的女人,谁敢娶?
枝繁不说话了。
昭云拿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今儿的事我瞧着挺怪,前因后果我都告诉你了,你有没有发现大姑奶奶和王妃很不对盘?不,应该说王妃和王府的主子都不对盘?她害大姑奶奶、害王爷、害大小姐,她到底图什么?老太君说诸葛家欠了她,难道她是诸葛家硬抢过来的媳妇儿?”
自己是被抢来的,就容易也猜测别人有类似的经历。
枝繁是为数不多的知晓内情的人,但内情之所以是内情,因为它不能随意往外说呀!枝繁不吱声。
昭云急了,一巴掌排在她肩头,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道:“真不实在!我什么秘密都与你说,你却和我藏着掖着,我瞎了眼才拿你当知心朋友!”
人吧,总是需要倾诉的,枝繁一直在装水玲珑透露给她的信息,却丝毫没有释放出去,心里被压得满满的,高兴时还好,一委屈就挤得难受。何况……昭云的为人她很清楚,守得住秘密!思及此处,她轻声说出了王府的秘辛:“……总之,当年的琰少爷死得冤,王妃便恨上了弄丢解药的冷承坤、偏袒长子的王爷,以及俩无辜的孩子……终究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能有多少感情……”
听完枝繁的阐述,昭云似有顿悟,王爷……很爱世子爷的娘亲吧?每次和王爷在一起,她都觉得王爷像在看她,又像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会否……因为自己和世子爷的娘亲有三、两分相似呢?
王妃倒台,短期内王府会风平浪静,水玲珑便无惧谁再构陷她和昭云,是以,留了枝繁照顾她。
回墨荷院的一路上,水玲珑都在思考,幸亏王爷没与昭云行房,否则按照冷幽茹的算计,王爷怕是中毒已深,酒醒艰难。
水玲珑奇怪的是,冷幽茹第一次买紫河车时,王爷还不认识昭云,也就是说,昭云是计划之外的产物,俗称“临时炮灰”,而既然有昭云这个临时炮灰背黑锅,冷幽茹干嘛不索性杀了王爷,而是单纯地希望王爷长眠不醒?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反正王妃这个定时炸弹被拆走,她高兴得想在床上打滚!嘻嘻嘻嘻……
进入墨荷院,所有下人看她的脸色都变了,不同于以往装出来的奉承,这次的恭敬比真金还真。
“世子妃吉祥!”丫鬟婆子们整齐划一地行礼,仿佛排练过似的!
水玲珑挑了挑眉,“嗯”了一声,走过穿堂回了后院。
前脚刚进入卧房,后脚诸葛汐便带着霁哥儿、鑫哥儿和蕙姐儿来了,同时跨入院子的还有从郭府返回的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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