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西屋里头,陆言最先起来,他今天要回城里,等侄女洗三了再回家看看。
陆定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没有起来要送二哥的意思。
东屋凝香醒了,催陆成:“你去送送。”
大家都累,早饭肯定没法给陆言做,好在陆言是进城,到了那边随便找个摊子就能吃一顿。
陆成闭着眼睛嘀咕一声,朝另一侧转了过去。
他是最累的,昨晚等媳妇生孩子等到了大半夜,晚上果儿尿了两次,也都是陆成给换的尿布,到现在断断续续地顶多睡了两个时辰,还是最容易让人贪觉的冬天,困倦可想而知。
凝香心疼丈夫,没再喊他。
灶房里传来了开门声,很快陆言停到了东屋门口,轻轻喊了声大哥。
“你大哥刚睡着,二弟进城买点东西吃吧。”凝香有些愧疚地道。
“嗯,那我先走了,嫂子你好好休息,洗三的时候我再回来看果儿。”陆言低低地道,得到回应就走了。在城里做事,他又买了一头毛驴,来回代步用。
人走了,陆家又安静了下来。
凝香也累,看看旁边襁褓里小小的女儿,笑了笑,继续睡了。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凝香是被孩子们吵醒的,睁开眼睛,就见阿桃阿木阿南三个并排跪在旁边,两个大的将阿南夹在中间,一起低头看果儿呢。看得太认真,谁都没注意到她醒了,阿南正小声对着妹妹道:“妹妹丑!”
爹爹一直说妹妹生下来肯定跟娘亲一样好看,可阿南一点都不觉得,又小又丑,跟牛牛刚生下来一样,只比牛牛白白净,脸跟豆腐似的,阿南忍不住想摸一摸。
“阿南嫌妹妹丑,那就不让阿南摸妹妹。”凝香伸手将女儿往自己这边抱了抱,一本正经道。
阿南震惊地望向娘亲。
“姐姐我不嫌果儿丑,我摸摸行吗?“阿木没发觉外甥的震惊,稀罕地道,这是姐姐的孩子,他的亲外甥女呢。阿木已经懂事了,他喜欢阿南,被阿南欺负了也不会讨厌他,但阿木明白阿南与果儿对他的区别。
“轻点摸,别弄醒她。”凝香温柔地道。
阿木高兴极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外甥女的脸蛋,屏气凝神的。
“嫂子我也要!”阿木收回手,阿桃马上凑了过去。
凝香笑着看阿南,“阿南想不想摸?”
阿南凤眼里都转泪了,一眨眼就挤掉了两颗泪珠,抹了一把委屈道:“想……”
“那你说妹妹好不好看?”凝香依然笑。
阿南瞅瞅妹妹,虽然还是觉得妹妹丑,却不敢说实话了,违心地摇摇头。
凝香憋着笑,让他也来摸摸。
阿南特别虔诚地趴过去,因为姑姑舅舅摸的都是右边的脸蛋,阿南犹豫了下,最后摸了摸妹妹的额头。不知道他力气没掌握好还是赶得时机巧,果儿忽然醒了,比娘亲小了许多的杏眼黑白分明,纯净如水。
阿南看傻了,好像妹妹会睁眼睛对他来说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
果儿现在看不清楚呢,她现在也什么都不懂,只懂吃喝拉撒。
短暂的安静后,果儿就开始皱眉了,哼哼唧唧地哭,孩子们吓得都跪正了,凝香摸摸女儿的尿布,湿了,用干的地方擦擦女儿的小屁股,拿出来递给跪在炕里头的阿木,“放到盆子里去,一会儿让你姐夫洗。”
“嫂子给我吧。”阿桃坐在炕沿前,哥哥们照顾侄子时小丫头就帮了很多忙,现在也不嫌侄女脏,懂事地将冒着热气的尿布接了过来。
凝香朝小丫头笑了笑,抱着女儿转身喂.奶,果儿被娘亲抱着,嘴里也吃上了,满足地闭上眼睛,用力地吃了起来,刚开始饿得狠,发出了吞咽的动静。
阿木懂事了,没有凑过去看,阿南好奇,爬到娘亲被子上,小脑袋探了过去。
凝香看看小家伙,第一次当娘亲喂孩子,还是有点不自在,但想想阿南才虚四岁,也是自己的儿子,就没有特意撵小家伙。
“娘,妹妹咬你!”阿南去徐家时没看到舅母喂牛牛,所以头回看到这种事,小家伙不懂。
凝香脸红了,不由地将本就掩得比较严实的衣裳往上面拉了拉,细声解释道:“妹妹没长牙呢,嚼不动,娘就喂她。阿南去洗脸吧,一会儿该吃饭了。”
阿南还是没懂,忽然看见妹妹松开了嘴儿,然后娘亲那还在往外冒。
阿南这回懂了,原来娘亲跟家里的山羊似的……
外面陆成喊了一声,阿木阿桃乖乖去洗脸了,阿南继续趴着看妹妹吃.奶,小大人似的跟娘亲说话,“娘,我没长牙爹爹喂我羊奶喝,二叔说他半夜起来给我温,我都不记得了,妹妹喝不喝羊奶,我去给她挤。”
一边说话却一边咽口水。
妹妹吃得真香,他也想尝尝,阿南还没让娘亲这样抱着喂过呢。
男娃简单的渴望满满地快要溢了出来。
凝香心疼,也心虚,垂眸假装摸女儿的头发,小声道:“阿南先去洗脸吧,洗白白净净的。”
阿南嗯了声,正好陆成进来了,要抓小家伙去洗脸。
“爹爹,妹妹喝羊奶不,我给他挤去。”
爹爹弯腰给他穿鞋时,阿南盯着爹爹问,凤眼里有抹并不难以察觉的复杂。
如果陆成看看小家伙,肯定会发现,但他心思都在那边凝香娘俩身上,一边帮儿子穿鞋一边笑道:“咱们家羊没奶了,娘亲喂妹妹,好了,阿南快去跟三叔一起洗脸。”穿好鞋,将儿子放到地上,摸摸他脑袋让他出去。
阿南慢慢吞吞地出去了。
门帘一落,陆成立即趴到炕沿前,对着女儿傻笑,“果儿看看谁来了?”
果儿听到声音,边吃边往上看,也不知看没看到爹爹,继续吃自己的。
凝香捂得再严实,也不可避免地露了点,陆成眼睛就直勾勾地挪了过去,喉头滚动发出声响。凝香脸越发红了,她能理解阿南的馋,无法理解丈夫的,无情地撵他出去。
锅里还在煮粥,陆成亲她一口,笑着出去了。
三个孩子刚洗完脸,潘氏领着陆芙陆蓉姐俩来看孩子,早饭后陆氏领着周玉周元姐弟俩来了,李氏徐秋儿,再然后就是城里的许氏娘俩,连着附近的街坊,陆家门口络绎不绝。阿木阿桃要领阿南去院子里玩,阿南不肯去,不管谁来,他都在炕里头坐着,看以前最喜欢逗他的长辈们都抢着看妹妹,爹爹娘亲也都对着妹妹笑。
阿南想让娘亲看看自己,晃悠着拨浪鼓走过去要给妹妹玩。
“妹妹睡觉呢,阿南去找舅舅玩,别吵妹妹睡觉。”潘氏将侄孙抱到炕沿前,不许他晃拨浪鼓。
“我不晃了。”阿南将拨浪鼓递给二奶奶,却不肯去外面,扭头跑到了离众人最远的东南犄角,缩在那儿,茫然地看着众人,脑袋里不知怎么想起了去年不知谁跟他说的话,“她不是你亲娘,生了妹妹就不喜欢你了,你爹你娘都不喜欢你了……”
爹爹在外面,阿南看向娘亲,但娘亲被人挡着,阿南看不见。
阿南转过身,跪在窗台前,默默地抠窗棱玩,抠着抠着听到院子里大山羊咩咩叫了一声,阿南就又想到了自己的亲娘去天上了,没有人抱着他喂,他喝山羊的奶长大的。
阿南想喝娘亲的奶。
“阿南玩啥呢?”徐秋儿跟许氏等人不熟,看了会儿外甥女,在面对许氏等人就有点拘束了,一扭头看到阿南在那乖乖地自己玩呢,笑着凑了过来。
阿南没理姨母,小手指不停地抠那一个地方。
徐秋儿盘腿坐在男娃身后,淘气地将阿南抱到了自己怀里,笑着问他,“阿南喜欢妹妹不?”
终于有人抱他了,阿南埋在姨母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徐秋儿吓了一跳,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抱紧了小家伙哄道:“阿南怎么了?是不是舅舅欺负你了?不怕,小姨替你打他去。”
“不是……娘喂妹妹,我也想让娘亲喂……”阿南无比委屈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说完继续埋在姨母怀里偷偷地哭。
徐秋儿哭笑不得,有点懂了,阿南这是泛酸了,堂弟当初不也因为姐姐要被阿南抢走哭闹着?
“阿南笨,等我们都走了,你让娘亲抱你喂,娘亲那么喜欢你,肯定会答应的。”徐秋儿温柔地帮小家伙擦泪,低声哄道。
阿南不哭了,歪头瞅瞅娘亲那边,又看向姨母,“娘不给我吃……”
今天娘亲喂了妹妹好几次了,都没有喊他一起吃。
“那是阿南长大了啊,这么大的孩子都不让娘亲喂了,别人知道了笑话。阿南偷偷让娘亲喂一次,以后就不能吃了,知道不?”徐秋儿耐心地哄道。小孩子馋什么东西,不给他他总惦记着,吃一次满足了就好了。
阿南这么小,堂姐应该不介意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徐秋儿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堂姐自己给阿南出的馊主意,吃完晌午饭没事人一样回家了。陆成一一将亲戚们送走了,回来见阿南阿木都在屋里头,哄道:“果儿睡一会儿哭一会儿,你们俩去跟三叔睡吧。”
阿木很听话,阿南躲到炕里头不肯走,可怜巴巴地望着娘亲。
凝香心软,劝道:“阿南过来跟娘睡。”说完又劝弟弟别吃醋。
阿木愿意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外甥女,懂事地去找陆家三哥了。
陆成送男娃过去。
爹爹走了,妹妹也睡着了,阿南小猪崽儿似的往娘亲怀里拱,“娘,我也想让你喂……”
小家伙馋坏了,躺好后小手就往娘亲怀里摸。
凝香是知道儿子馋的,见他馋成这样,无奈道:“那阿南只许吃一次,妹妹没有牙,你把她的都吃了,妹妹就饿哭了。”
阿南连连点头。
凝香不好意思让他看,将被子拽了起来,趁陆成回来之前抓紧时间喂阿南。
馋了半天的好吃的终于到了嘴里,阿南紧紧抱住暖呼呼的娘亲,闻着娘亲身上怪怪的有很好闻的味道,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吞了两口停下,似是回味般抿了抿嘴,然后从被窝里拱了出来,咧嘴朝娘亲笑。
凝香的害羞都被他满足的笑笑没了,点点男娃的脸蛋,柔声道:“好吃吗?”
阿南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凝香奇怪了,穿好衣裳问道:“那你笑什么?”
“娘喂我了!”阿南抱住娘亲脖子道,原来娘亲不是不想给他吃,而是怕妹妹不够吃饿肚子,阿南长牙了,都自己吃饭,所以他不跟妹妹抢,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欢喝,还没有爹爹给娘亲炖的烫好喝呢。
外面传来陆成的脚步声,凝香不再探究阿南的小心思,急着嘱咐他:“阿南别告诉爹爹,要不爹爹也跟妹妹抢吃的!”
陆成没说,但她看得懂陆成觊觎的眼神。
阿南坏坏地点头,最喜欢跟娘亲一起欺负爹爹了。
陆成关灶房门时,娘俩一起假装睡觉,但阿南装得不好,嘴角不停地往上翘。
“阿南笑啥呢?”陆成躺到炕上,将坏儿子抱到了自己的被窝。
阿南趴在爹爹胸膛,紧紧地抿着嘴,坚决不说。
陆成肚子里有别的计划,没有追问,搂着儿子拍觉。
阿南早上还觉得爹爹不喜欢自己了,现在爹爹跟以前一样哄他,小家伙就满足了,甜甜睡去。睡着了,就不知道爹爹偷偷爬去了娘亲的被窝,也去跟妹妹抢吃的了,只可怜了凝香,小的好哄,大的难对付呢。
“我困了,你别来烦我。”不等陆成开口,凝香耍个心眼,先表明立场。
“那你快睡吧,我就抱抱你。”陆成特别体贴地道。
凝香姑且信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她按住陆成的手,低低斥他,“你让我好好睡一会儿行不行?”故意往严肃了说。
陆成也不跟她废话,盯着她眼睛道:“一口,完事我就睡觉去。”
凝香拗不过他,只得妥协,却忘了请佛容易送佛难,一旦被人得逞,就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