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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东莱

    同光七年三月初九,圣人在含元殿加殿试,钦点了四位状元。

    韩昭胤运气比较好,勇夺进士科状元。

    邵树德授其秘书郎之职,原秘书郎陈逖出任句容令。

    句容是畿县,县令为正六品上,等于是连升两级了。

    徐寅因为参与了财税改革,令邵树德比较满意,且又是农学出身,被授予万年令之职。

    大夏四京,一共有洛阳、河南、长安、万年、幽都、蓟、金陵、上元八个附郭县,县令皆为正五品上,徐寅这次是火箭升官了。

    农科状元、华州人赵莹同样当上了秘书郎。

    这种根正苗红的关西人,在仕途上的前景,是陈逖、徐寅这两位福建子难以企及的,虽然他们起步都是秘书郎。

    殿试结束后,自然是一番游玩踏青。

    这种考试本身不涉及黜落谁,只是定个名次罢了,除非你闹得实在太过火,让人看不下去,否则都能和和气气地结束考试,等待授官。

    当然,在唐代其实是有黜落的,数量比较少。

    北宋仁宗时,因殿试被黜落,张元愤而投奔西夏,得李元昊重用,成为军师。最离谱的是,他的家人被宋廷看管羁押在随州,结果还被西夏间谍潜入,矫诏释放,回到西夏。

    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敌后大营救”。西夏间谍先假传圣旨,再把一家子男女老少从湖北带到陕北,穿越重重关卡,何止数千里!在进入西夏国境时,大肆奏乐,狠狠羞辱了一把宋人。

    好水川之战后,已官至西夏太师、中书令、尚书令的张元,在界上寺墙上题诗,就是那句侮辱性十足的:“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

    北宋对这多番羞辱,回应是殿试不再黜落任何人……

    游宴等一整套程序之后,剩下的自然就是等待授官了。

    官位是邵树德亲自圈定的。他对杂科士子非常上心,同光四年的32人,表现出色的一批已经给升官为主簿或县丞了,一开始就授予县令的,更是已经调入州中,出任左贰官员过渡一下,几年后再看。

    今年有整整82名杂科预备官员。

    明算科大部分到海陆关口担任关令(从八品到从九品不等),或出任大州坊市市令(从九品上),少数佼佼者进入税务监,出任各级职务。

    这个安排,基本算是人尽其才了。

    这些人,在四品以下,也很难转任地方行政官员。他们处于一条上下垂直管理体系中,因为专业性太强,只有做到高位之后,才有可能出任道或六部九寺官员。

    不过,对学数学的士子而言,这仍然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厚遇。税务监的存在,更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有了强大的靠山庇护,毕竟税务监主官可是政事堂成员之一。

    农科、明法科的去向,与进士科大同小异,担任基层县一级左贰官员。

    邵树德耐心地看完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十分满意。

    他知道,形势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继续坚持个几届,威力就会慢慢显现出来了,毕竟这是一个量变产生质变的过程。

    曾经唯我独尊的进士科,随着时间推移,必然会被冲击得不像样。

    三年之后,营建、医科亦将开始按道分取名额,分别录取24人、22人。

    邵树德曾经打算削减进士名额,但与宰相们仔细算了一下之后,发现每科(三年)二百多人的录取名额完全可以安排得过来,并不会造成冗官问题,便作罢了。反正届时进士科的比重已经跌破50%,往40%的方向迈进,统治性地位遭到严重削弱,没必要了。

    处理完这些事后,邵树德便准备东行了。

    三月初十,他在南郊祭天,同时检阅禁军马步军士,发放赏赐。

    三月十二,礼部尚书王溥薨,辍朝三日。侍郎杨注接替其职,但并未获得进入政事堂的资格。

    三月十五,银鞍直指挥使种彦友率五千人西行,前往西域。

    禁军各部,陆陆续续抽调了一万多人一同前往安西道,接替龙骧等军将士班师。

    与波斯议和成功,并不代表战争彻底结束,更不代表能够掉以轻心了。

    邵树德没这么天真。他第三次削减了西调禁军的人数,但并未彻底停止驻防。银鞍直及铁林五军总计一万多人,就是他派往西域的定海神针。

    这种驻防行为可能还会持续个几年,期间会进一步削减人数,以减少开支。

    这既是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是维持禁军战斗力的一种办法。

    与此同时,他下令从横野、平卢、落雁、广捷四军中抽调精锐三千余人,调入禁军,与五大院的数千新兵一起,补充缺额。

    杂牌部队,至此还剩六万人上下,离被彻底“消灭”是越来越近了。

    而五大新兵院的人数,基本被压缩到了十万人以内,平均一家不足两万。再过几年,会进一步压缩到一万五千人上下。

    在训军士受到了枢密院的大力整顿,尤其是陕州院,近年来屡遭批评,因为输送的兵员质量达不到预期。如果整顿后还没有起色的话,这个处在东西二京之间的新兵院将面临裁撤的噩运。

    忙完这一切,三月十六,邵树德留太子监国,亲领官员、宫人、嫔妃、侍卫及随驾军士数万人东行,前往淮海道。

    ******

    四月的黄河又成了一条交通运输干道。

    东行的路上,邵树德有时候会登上山坡、高塔,瞭望远方。

    此时的黄河,温柔、恬静、悠远。

    它驯服地给人们提供各种便利,灌既、运输、捕鱼乃至饮水,哺育了两岸无数人民,堪称河南、河北的母亲河。

    晚唐以来,黄河只决堤过一次,地点位于滑州,为朱全忠所掘。

    汹涌的河水淹没大地,造成了严重破坏。虽然百般抵赖,时过境迁之后,这笔账依然牢牢地扣在老朱头上。

    掘黄河是有报应的。

    朱全忠掘了一次之后,他儿子也掘了一次,然后就遭报应了。

    当李存勖带着百般拼凑出来的不到两万步骑,孤注一掷豪赌,从郓州方向杀往汴州时,段凝统率的五万汴梁禁军主力,却被泛滥的黄河给阻隔在了河阳,没法回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存勖率领五千先锋进入汴州,灭亡了后梁。

    中唐以来,地方藩镇是治理黄河的。

    主要工作是加固两岸堤坝,防止洪水爆发时溃堤。同时修建水门,大力疏浚与黄河连通的各条支流水系以及陂池水库,当黄河水位升高,达到警戒线时,打开水门,将黄河水导入汴河、永济渠。

    夏朝的治河大同小异。

    工部每年都会拨下钱粮、征发役徒上河。水门内外淤积的泥沙被一遍又一遍清理,连通黄河的水系更是得到了重点照顾,如圃田泽、沙海、福缘池等水库,每年冬天都要清淤、加深,以便在夏季洪水来临时,可以有充足的泄洪区。

    至于黄河本身,没有太大的治理必要。更准确地说,工程量实在太大,在没有明显灾情的情况下,先不要动了,免得出乱子——公允地说,有唐一代三百年,黄河算是比较给面子的,没出过什么问题,或者说黄河暂时也没什么毛病,只要你不去玩弄它。

    途径圃田泽时,邵树德稍稍停留了两日。

    这个人来人往的商业重镇之内,桅杆林立,大大小小的船只几乎塞满了河面。

    邵树德一面与宰相们说着话,一面翻阅着集市市令送来的历年商业数据。

    “封禅泰山之事,朕不想做,没必要。”邵树德将手中的账本翻得哗啦啦作响,嘴里说道:“朕的名讳已经镌刻在阿赖山最高峰之上,古来君王,何人能比?”

    他这话倒也不是夸大其词。阿赖山最高峰(萨曼尼峰)之上,确实立了几处石碑,镌刻了他的圣谕,山峰名字更是直接叫“无上皇帝峰”。

    如此牌面,何必再封禅泰山呢?有点小家子气了。

    “陛下圣明。”宰相们一听,知道圣意已决,便不再纠缠此事了。

    “耽罗国主在唐代是陪戎副尉吧?”邵树德继续一心二用翻看着,同时说道:“既已遣使入觐,可册封其为陪戎校尉。”

    陪戎校尉、副尉,一为从九品上,一为从九品下,低到不能再低的武散官职衔,说出去都让人笑。

    但耽罗岛的酋长也就配得上这个。

    如果说朝鲜半岛上的国家文明开化的话,那么耽罗岛上的居民就是半开化、半愚昧性质的人了。新罗私下里称他们为“野人”,夏朝就更看不上了。

    给个陪戎校尉的官职,真的很看得起你了。

    平海军在这里修建了一个临时港口,用作避风锚地和船舶维护码头。渤海商社的船只有时候也会在此靠港,甚至还在岛上租地修了个仓库,拿来晾晒、储存货物。

    小地方一个,没太多人关心,基本上已经被平海军和渤海商社两家瓜分,岛民们全体为他们打工,甚至还提供了一部分底层水手的来源。

    “新罗那边有消息了没?”邵树德将账册放到一边,问道:“他们到底打算献出哪个港口?”

    “陛下,听闻枢密院欲派出九千步骑之后,新罗人似有疑惧。鸿胪寺的使者刚从新罗返回,但言君臣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中书侍郎赵光逢说道。

    “好大的胆子。”邵树德笑道:“再派人催一催,就说朕看中东来县了,让他们想办法划拨土地,修建军营。”

    “遵旨。”赵光逢应道。

    东来县就是后世的釜山。对新罗而言,其实是一片蛮荒之地,且因为海盗的威胁,人烟稀少,连小渔村都谈不上。

    大夏索取这么一块荒地,对新罗人而言,其实不难接受。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害怕,担心夏军对他们有什么不利企图,故左右为难。

    但害怕就有用么?该来的还是得来,逃不掉的。

    “着信使快马赶至登州,给平海军传令,出动战船,至东来县外海巡弋。这块地,朕要定了。”邵树德看着地图,说道。

    信使很快出发,五百里加急前往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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