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和铁石听了宁婉将东平王妃分手时的话语神情详细描述,不禁都吃了一惊,“东平王妃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宁婉便悟道:“能让大家都说东平王府简单老实,这才是真正的本事呢!”
洛冰也说:“我先前竟然也只当大家的传言不错,如今才知道自己竟还是浅薄了。”
铁石就劝道:“不过大哥既然连敬王都不在意,更不必担心东平王府。”
宁婉想了想却说:“我怎么觉得东平王妃如此这般其实是向我们示好呢?”
洛冰和铁石就都看向她,“为什么你觉得东平王妃是在示好?”
“一则我们毕竟在一处大半日,从言谈举止间便觉出她不是坏人,反而对我十分容忍,”宁婉当初听东平王妃提起洛嫣满心不快,其实是因为敬王的缘故,但现在冷静一想,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敬王不好又关东平郡王何事?而且他们连亲兄弟也不是,只不过是堂兄弟而已!“二则就是,东平王妃平日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特别将她知道铁石会多留在京城一些时日的事说出来?其实她还是想我们因此愿意将嫣儿嫁东平郡王!”
看洛冰和铁石都没听懂,宁婉就又笑道:“洛大哥想嫁妹妹,自然第一个就要希望她能嫁到一个富贵安稳的人家,能长长久久地过日子。而东平王府一向给外面的印象就是太老实太没有本事了,所以洛大哥未免不放心,觉得嫣儿到了王府一定会生活得很不舒心,因此想都不愿意想,对不对?”
洛冰点了点头,他当然要把妹妹嫁到可靠的人家,的确不会考虑东平王府这样的受气包,“不必说我从没想过让嫣儿嫁入皇家,就是想,也会觉得东平王府也着实弱了些。要知道当年东平王是先帝晚年的宠妃所出,几有夺嫡之势,皇上一向不喜欢这个幼弟,因此还是我参加科考时就认为东平王府风雨飘摇,不知何时就会覆灭。”
但是呢,先帝另几位皇子早不知所踪了,而风雨飘摇的东平王府现在还好端端的,东平王妃还暗中向洛家示意,其实王府有本事着呢,非但自保不成问题,还能对皇家的事了如指掌。
洛冰就道:“我先前一向觉得弟妹有才智,刚如今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如果弟妹是男子,考科举做官的,我竟要甘拜下风!”
铁石就哈哈笑了起来,“我媳妇的小脑瓜儿,不是我在洛大哥面前夸,果真是了不起。先前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也都罢了,夷人攻城的时候她可是出了不少好主意呢,就是钱县令都十分敬佩,后来我们到了安平卫,那些京城来的官太太依旧对她服气,竟做了许多大事!”说着便将宁婉带着安平卫的官夫人们办慈善局、劳军等事说了几件。
宁婉不待铁石说完就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洛大哥又不是外人,我说说心里话又怎么了?”
洛冰与他们相处过,因此一向知道的,此时就笑了,“铁石说的原本不错,而且我还要赞同是的他能将你的好处夸出来,我便差得多了,以后对卫氏也要多称赞才是。”
宁婉赶紧笑道:“洛大哥对嫂子也是极好的,又细心又体贴。”目光扫到铁石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原不想当着别人面说的话却也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当然你也不错了!”
洛冰就一本正经地说:“但凡恩爱夫妻,要么十分相似,要么就彼此互补,你们两个又有些相似又能互补,可以称做天作之合。”
宁婉脸一红,“洛大哥又来调侃我们!”又赶紧转了话题道:“我想着东平王妃既然向我们表明东平王府其实有能力过好日子,那么接着要请我过去就是想让我看看东平郡王的人品相貌诸如此类的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十分不解,京城里有这么多人家,与洛家相熟的亦不少,东平王妃随便找哪一家的女眷帮忙说和不成?怎么却挑上了我做这个媒?”
“倒不是我妄自菲薄,只是毕竟我才从辽东来,对京城不熟,几乎不知道东平王府,且东平王妃既然内心精明,总应该知道我心里偏着嫣儿的。”
洛大哥就笑道:“东平王府一向不与外面人来往的,特别是文武官员,避之不及,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要请客办花会呢。且东平王妃挑了你,也正是她的精明之处。”
宁婉马上就懂了,“无怪满京城的人都被东平王府骗了,这份心思真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铁石也明白过来,“东平王妃如此,其实还是让皇上皇后觉得东平王府从不与官员往来,便是你,也只是偶尔在皇宫里遇见了,又碰巧与洛家相熟,谈起嫣儿正与东平郡王同龄,才帮着说了媒。”
“好外还不止如此呢!”宁婉又道:“我本是洛家的故友,若是在洛大哥面前说了东平郡王很好,甚为嫣儿良配,洛大哥岂能不信?”
“而且东平郡王娶了嫣儿好处亦不少!一则如今洛家刚刚复起,声名不显,我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因此这门亲皇上和皇后听了根本不会生出警惕之心。但是,东平王妃其实是看好洛家将来必会兴起的,那时东平郡王便有了不错的岳家,将来的子孙与皇家血缘淡了后却会与士林有极好的关系。”
宁婉就再叹道:“先前你们还夸我,如今才知道了这东平王妃有多了不起了!”然后又感慨,“只可惜她的心智只能用在这上面!”若是能走出家宅,施展才能,应该能出许多的大事吧。
洛冰便也道:“有这样的母亲,想来东平郡王并不会太差。若不是我不愿意嫣儿嫁到皇家,还真要动心了呢。”他毕竟是江南世家的子弟,从心里宁愿妹妹嫁回江南的读书人家,就是辽东军中也不大喜欢的,更不用提皇家了。
宁婉能明白,就笑道:“洛大哥既然要为嫣儿寻一个读书人家,又何必一定等春闱过后呢?我们进京时就曾遇到辽东一些赶考的士子同路,想必眼下京城里早云集了各地的才子,正可以提前相看起来。”
“还能免了夜长梦多,”洛冰点头道:“不错,正好近来常有江南学子来拜见我。”
几人计议已定,便都放下忧心。东平王妃便是再聪明,但想要为儿子娶媳妇也不可能抢的,便是不在意洛家也要顾及皇上,以东平王先前尴尬的身份,东平王府还是要再韬光养晦到下一位皇上登基,直到东平王的血脉与皇家正统更远些,不再为世人所关注才好。而东平王妃既然精明,也绝不会与洛家不成亲家便成仇家的。
还有一点便是更加让大家放松,那就是东平王妃能不在意敬王,那就说明敬王果真不能得承大位,正与洛冰所预料的相同,对于洛家是极好的消息,便是铁石与宁婉也会跟着受益。
接下来的日子,铁石与宁婉便成了闲人。其实进京于一般的官员来说正是与朝中高官往来的最好时机,正应该广送拜贴,日日宴客,可他们却不想如此,每日只在京城里随意逛逛。
洛冰每日要到部里办公事;卫夫人养胎且又有家事;洛嫣回到庵中,且就算她不必回去亦不能随着他们四处游玩,因此只两个人单独出门。洛冰原是给他们派了下人,可即便那下人原是铁石的手下的兵士,亦十分相熟的,但他们还是宁愿只两个人随处走走,看到什么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们也难得如此轻闲,且又是独处。
于是他们每日与洛大哥一样早上出门,傍晚方回,有两次出城还曾在外面留宿。卫夫人只怕招呼不周,也曾悄悄向丈夫说:“不若我带弟妹到京里几处故友家里转转?或者约上几位夫人去庙里进香?”好在洛大哥是知道他们的,只笑着告诉夫人,“由着他们罢,辽东地广人稀,女子多半出门做事,也不怕人说什么抛头露面的,且这两年夷人进犯,卢家亦有许多事情,他们哪里能有如此悠闲时光?只怕回去后也是终日忙碌,此时只管随心意就好。”
铁石和宁婉如今手中有钱,且不说那处宝藏的金子还没动,便是石炭的利和家里几处铺子作坊生的钱便用不尽,如今再有了闲,且又不必理任何事务,玩得岂不开心?
这一日逢九,正是东大街上隆福寺开庙的日子,因早听人说那里是京城唯一一家番喇嘛和禅和尚同驻的寺庙,又是朝廷的香火院,而且庙会还特别热闹。两人便一大早出了门,也不必骑马,也不带人,一路说笑着走了过去,远远地就见人山人海,摆摊做各种生意的,又有搭起的戏台,将庙门完全挡住,只露出高高的牌楼。
宁婉便笑道:“毕竟是京城,只这么多人,北宁府也不能够,莫说安平卫了。”
“据说京城百姓便有七八十万,再加上官员、商人、军户,至少有一百几十万人,别处哪里比得了?”
走到近前,最先遇到的就是鳞次栉比的小吃摊子,因提前就打听到了,宁婉与铁石今早每人只喝了一碗粥,走到这里肚子正是空的,正好从头开始吃起。
京城里什么都多,就是小吃种类也特别多,爆肚、羊头、年糕、馅饼、豌豆黄、豆腐脑、奶酪……不知凡几,有的在隆福寺旁开了小店,有的只是摆几张小桌,最小的只有一副担子,但个个色香皆备,引人垂涎。他们俩人穿着棉布衣裳,就连平日刀不离身的铁石也只在靴筒里放一把短匕,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如同寻常的百姓,正好这里也没有人认得他们,就是在小吃摊子旁站着吃也不必在意。
虽然不怕花钱,但宁婉还是会过日子的,每样小吃她只买一份,两人分吃,省钱倒是次要的,就是不想白糟蹋东西——只看这一大长溜儿的小吃,他们绝对不等走到寺门前就会吃撑!
突然间,宁婉拉着铁石笑了,“看!驴打滚!我们辽东的小吃。”
小小的摊子一头挂着一张红牙子白色小旗,上面用黑字写着,“辽东特色——驴打滚”,一个个豆面卷子排得整整齐齐,竟让宁婉觉得十分亲切。按说在辽东没少吃,并没有必要再尝了,可她还是上前笑道:“老乡,来一份!”
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卖驴打滚的小贩听了乡音转过头来便拣了一个卷子用油纸包了递过,“真是老乡啊!不必会钞,我请客!”
宁婉笑着接了,咬上一口,正是用辽东的大黄米和黄豆做的,又粘又香,“做得真好,正是我们辽东风味!”赶紧又送到铁石口边,“你尝一尝,比我们家做的如何?”
铁石果然就尝了一尝,“真是一样的味道。”说着将一把钱扔到小贩开了一半的钱匣子里。
小贩做的是小生意,本小利薄,哪里能一见了老乡就不要钱的。只是他见这一对辽东老乡虽然穿得普通,但女子貌美如花。男子高大英俊,气势绝非寻常,知道定然是富贵之人,不会少了他的钱才特别如此说的。如今得了许多赏钱,早笑开了花,就道:“我这黄米和黄豆都是辽东运来的,昨天将黄米淘洗干净磨成粉先炒熟,再碾成面团蒸熟,放凉后今天一大早起来擀成大薄片撒了豆面卷好,加上自家炒得香喷喷的豆粉,味道哪里能不好嘛!”
三人这一番对话,竟引来了好几个人,皆头戴四方巾,身穿程子衣,书生打扮,言谈间却南腔北调,围着那豆面卷问:“这东西为什么叫驴打滚呢?”
小贩便笑着指着那一层层卷起来的豆面糕道:“这样一卷,像不像毛驴在沙地上打滚?所以就叫驴打滚了!”
“果然再象不过了!”大家便笑了起来,说着都拿出钱来,“买一个尝尝!”
宁婉方要离开,却听有人叫她,“卢夫人,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