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银的月辉下,竹叶沙沙作响,有点吓人。四方镇是有很多竹林的,当初退耕还林,就把许多耕地强行种上了竹。
至于为什么不是别的果树,呵,当然是因为竹子最便宜咯。
上面发下来的退耕还林的补助之类的就那么多,反正都是植物,能节省点不是更好?竹子种起来还特别的容易活。
一种就是一大片。
余下的钱,镇上那几爷子分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干脆在路口边建了个小型的纸厂,出租给私人运营,美曰其名种竹能造纸,在耕地上种了竹子,等竹子长起来,就可以卖给纸厂了。
骗了很多人。
呵,乍一听好像是没错,造纸的材料是可以用竹子的,但并不是任何一种竹子就能造出纸来,退耕还林那竹就不行。
如今,很多耕地都变成了竹林,完全没一点用。
思如穿梭在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的竹林里,一身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很鬼魅。
她慢慢的飘着,像一抹影子,月光从她的身体里直接穿过,留下清冷的感觉。更冷的是竹林深处那些沉默的坟茔,插在坟头的锡箔纸在月辉下一闪一闪,像是在打招呼。
“你们好。”
思如微笑着,然后面无表情的飘过,白色的裙摆波澜不惊。
“呜~沙沙~”
锡箔纸被风吹得摇动起来,跟竹叶的声音相呼应,更显恐怖。
嗯,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黑色影子静静地立着,可细看之下又什么都没有,忍不住怀疑是错觉,思如垂眸,呵,真的是错觉吗?谁知道呢。
她穿过黑压压的一片竹林,猛地出现在公路上,双脚离地,嘴角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嗯,幸好已是半夜了,没人。
不然,会被吓掉魂儿的。
夜深人静。
斜石坝上一户人家还亮着灯,隐隐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在一家看起来很普通毫不起眼的房子里,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衬衣的中年男人正在把一些瓶瓶罐罐扔进垃圾桶里。
他很瘦,五官端正,面带微笑,身上有种斯文清秀的气质。
是江明亮,四十几岁,是四方村的村长,嗯,副业是名医生。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他给最后一名病人输完液,收拾收拾,洗漱了就准备休息。
李芬儿打了个呵欠,端着洗脚水从厨房里出来,“忙完了?”
江明亮点头,“你先去睡吧。”顿了顿,“儿子还在玩手机?”
“嗯。”
李芬儿往楼上看了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年轻人总是喜欢熬夜。等结婚了就好了。”坐到江明亮对面,“张家要二十万的彩礼,还要准备城里一套房子,买辆车子,是不是太多了?”
多?
当然了,可现在姑娘值钱,再说,他们家也不缺这二十万。
房子早就准备好的,车子,买就是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家里什么不是他的,他喜欢就好。
“过几天镇长家娶媳妇,听说要摆一百来桌呢,连市里都有人来,咱家虽然没那么大的阵势,但也不能太寒碜了。”
李芬儿小心翼翼的看了江明亮一眼,说道。
家里不缺钱,唯一的儿子结婚,她自然想给他办个最好的。
风光无限。
然而江明亮眉头就皱起来了,眼里闪过一抹忌惮,“不行。”
李芬儿一愣,“你……”
就听他说道,“老陈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又仗着自己上头有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咱们不行,万一被谁给举报了,这段时间查的那么严,一招不慎就要阴沟里翻船的。”
“得谨慎。”
不是他危言耸听,实在是不敢,每晚上看新闻都是谁谁谁被查了,呵,能上得了电视的,都不是小鱼小虾,很厉害。
李芬儿就不高兴了,嘟哝一句,“那还管得到咱这穷乡僻壤里。”
江明亮一脸严肃,“我可告诉你,别乱来,小心因小失大。”
排场什么的不过是形式主义。叹了口气,“看老陈这次吧。”
没事还好,如果真被查了,那他往后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我明天还得打电话问问修水管的人什么时候来,今天出诊的路上遇到好些人,都在问。”
忒烦。
催什么催,不就是自来水用不了,以前那么多年没自来水不是一样的过了,所以这人呐,贱,惯不得,越惯越惰。
一说到这,李芬儿也是一肚子的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用劣质的水管,瞧瞧,这才通水多久,不是这儿水阀坏了,就是那儿水管爆了。”
但她也就是抱怨,深知如果用那些质量好的材料,呵,还有什么外水。
儿子结婚的彩礼酒席之类可都是从上头拨下来的钱里抠出来的。
有些担心,“你还是尽快催人来修好,不然到时候有人举报怎么办?”
“举报?”
江明亮冷笑一声,“呵,你真是想太多了,就一群老的,连手机都不会用,怎么举报,再说,我又不是不给修,凡事总要循序渐进,慢慢来嘛。”
李芬儿一想也是,就听江明亮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修不好也没事,再过不久,那河里的水就不能用了,上次镇上发了通知下来,说市里决定的,打算抽云池的水来喝。”
云池,是另一个镇上的天然的池子,从山上流下来的,水质不错。
嗯,就算很脏,但人家那边的水处理工作做得比四方镇好多了。
经过沉淀消毒之后的水也很干净的。
李芬儿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明显一愣,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那之前通的水管岂不是都不能用了。”一顿,“这次也要交钱?”
“当然了。”
江明亮说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说有扶贫的补助,但山高皇帝远的,谁会专程跑下来查,这都是上头规定的。
补助的资金是很多,一层一层的剥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呀。
必须得村民自己出钱通水管。
皱眉,“不过这次交得有点多,恐怕收起来会有点困难。”
李芬儿:……
“要交多少?”
江明亮看着她,说道,“五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