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国内部,有着很多的学派,早在昭襄王的时代,赵括就曾提出吸纳百家学说为秦国所用的想法,昭襄王也认可了这条提议。故而秦国邀请了很多的学者前来,除却最为顽固的楚墨,其余学派都有弟子前来秦国。秦国改变了以往的作风,也是开始重视这些学派的影响。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秦墨与齐墨,秦国为秦墨提供了宅院,并且进行资金以及其他方面的扶持,当然,秦国也是见到了成效,秦墨先是造出了纸张,这些年里又将原先的材料竹改成了破渔网,麻等废品,大大的减少了造纸的耗费,让纸张这种新生物得以在秦国得到推广。
后来秦墨与农家合作,又做出了辕犁,改进了农业机械。
赵括在秦国合作最为密切的,就是农家和墨家了,他与农家合作进行选育和人工授粉,而跟墨家自然就是研发那些先进的器械,赵括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墨家,就看他们是否能打造出来。而这一天,赵括正与诸多墨者站在桃山外的小溪边,赵括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水车。
水车的原理非常的简单,就是通过水流不断的让车轮动起来,水会通过车轮上挂着的木桶来倒在木板上,再由木板来流到两岸,实现灌溉的目的...今日,墨家就是为了试验水车是否能起到作用,当墨家的弟子撤掉了两旁的柱子,退到了自己位置上的时候,赵括也是在认真的看着车轮。
他们试验了不少次,让车轮被水流所转动,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水流太急,车轮会被冲跨,若是水流不足,车轮又无法转动,故而要选对位置,还要制定好车轮的大小,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看起来非常的简单,可是当真正去做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麻烦。
在水流的不断冲击下,车轮缓缓的转动了起来,挂在车轮上的木桶里,装满了水,而当车轮完成了一次转动的时候,那些水就流在木板上,再缓缓的流向了两岸,众人一动不动,只是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直到水流最后滴落在了沿岸的土地上,众人方才欢呼了起来,这一次,他们总算是成功了。
众人都围聚在水车的周围,激动的聊了起来,水力让他们得到了不少的启发。
水的力量,似乎能做到很多的事情,不只是让车轮转动起来...赵括正在跟自己墨家的几个朋友聊着天,就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道:“如今冶炼铁具,大多以高炉,先前有楚国的匠人以皮囊放在高炉侧,排成一排,以人力的推动来作风,以此加快冶炼的速度...我如今却是有个想法,若是也设置这样的车轮....”
“通过轮轴、拉杆及绳索把圆周运动变成直线往复运动,以此达到鼓风的目的...不知道行不行呢?”
赵括瞪大了双眼,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这倒是可以尝试一下,赵括开口说道:“您可以去丞相府,提出您自己的想法,索要资助,或者多找几个人来一同商谈,您这个想法,相当不错,若是丞相府不同意,您可以来找我,我去跟文信侯谈一谈。”,墨者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答应了赵括。
秦国的墨者,他们抛弃了,或者说是隐藏了墨家的诸多思想和政治主张,主要就是继承了墨子在科研方面的成就与探索精神,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方才长期的被秦国所接受,而赵括给他们又带来了些不太一样的东西,赵括总是有着很多的奇思妙想,他能说出一些众人都不曾想过的机械,这也打开了秦墨的思绪,他们也开始思索了起来。
他们甚至提出了很多赵括都不知道的东西,就比如这位匠人所提出的水力冶炼的设想。
就在赵括与这些墨者聊着天的时候,忽有一人驾车来到了河边,他跳下马车,急匆匆的走到了赵括的身边,此人正是启。在这里的墨者也都认识启,纷纷向他行礼拜见,自从秦国开始邀请各国学者之后,为了妥善的安排他们,秦国在咸阳设立咸阳学宫,这一点自然是效仿稷下学宫。
可秦国的咸阳学宫跟稷下学宫还是不同的,昭襄王所设立的这个庞大学宫,他是官办性质的,比起稷下学宫这个学术交流基地来说,这里更像是秦国从各地学者里选择人才的储备库。同时,咸阳学宫还负责对到来学者的安排,对他们的资金扶持,对他们的监察监督,以及对这些人的考核之类。
从前是由来自齐国的客卿茅焦来负责咸阳学宫,这位茅焦为人有胆魄,能直言不讳,深得吕不韦的信任,可是在秦王亲政之后,秦王就将自己的心腹启安排到了这个位置上,咸阳学宫是有编制的工作单位,而不是学术交流场所,启能在这里任职,便是秦王最大的信任。
秦王大概也是看重这些外来的学者,故而用心腹来取代。
启来到了赵括的身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师,来自齐国的墨者,想要与您相见...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噩耗。”,启欲言又止,还是没有明说,赵括皱起了眉头,他问道:“是什么噩耗?”,启这才说道:“是荀子在齐国逝世了...”,赵括一愣,心里顿时就变得有些压抑。
“唉...”
赵括长叹了一声,他有些说不出话来,荀子是他最为尊敬的一个人,也是天底下最理解自己的那个人,荀子能看懂他的想法,有些时候还会鼓励他去完成自己的志向。荀子数次都坐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赵括却总是觉得他离自己有些远,如今,荀子是真的离开了他。
赵括也说不出那种感觉,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启没有打扰老师,赵括安静的看着远处的水流,看着那慢慢转动的车轮...他沉思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开了,启跟随在他的身后,两人都上了马车,赵括这才眺望着远处,他说道:“可惜,我再也不能跟荀子坐在一起辩论了...您知道吗?荀子这样的人逝世,这是全天下的不幸...若是天下能多几个荀子这样的人...”
“老师,您也是这样啊。”
“我?我怎么能跟荀子相提并论呢?”,赵括摇着头,却没有再说话。他们返回了咸阳,启又说起了那些齐墨,这次来的齐墨,算是齐墨的中坚力量,足足有二十多个人,领头的人唤作田宣,是个齐国的公室贵族,启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公室的贵族会成为墨家的为首者。
一般来说,墨者的首领出身都不会太高,齐墨算是一个例外。按着启的说法,这些齐墨的穿着非常不凡,有些奢华,若是他们不说,几乎都看不出他们是个墨者,但是他们对墨家的诸多理论,继承的倒是很详细,刚刚来到秦国,他们就与秦墨爆发了一些矛盾,还进行了几次辩论,只擅长动手的秦墨当然说不过他们。
启说道:“我看到齐墨来势汹汹,只怕他们找您,也是不怀好意啊。”
赵括并没有说话,他先前见过齐墨,若是说秦墨继承了墨家的动手能力,那齐墨就是继承了学术方面的造诣,因为墨家的学术造诣比较的杂乱,故而齐墨所继承下来的也是如此,他们继承了逻辑学,力学,物理学,以及节葬,兼爱等等方面的哲学方面的思想,齐墨的人数少,可是闪光点却很多。
坐在启的马车上,赵括来到了咸阳学宫,咸阳学宫因为位于咸阳的西侧,也被当地人称为西学宫。赵括来到门口,就听到从里头传出的那尖锐的齐腔,赵括的马车进了学宫,所见到他的人都纷纷行礼拜见,而赵括一眼就看到了那些站在院落外,正在指责着秦墨的文士们,看来,他们就是那些齐墨了。
赵括看到了他们,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赵括,其中有几个人惊讶的打量着他,显得有些激动,马车停了下来,赵括走下马车,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他看到面前这些齐墨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赵括率先俯身行礼,而齐墨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却不回礼,这举动,让站在赵括身后的启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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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正要训斥,就看到那为首的田宣急忙行礼拜见,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行礼,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傲气,赵括这才笑着让他们都坐下来,自己也坐在了他们的面前,田宣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迟疑了片刻,这才严肃的说道:“您是天下闻名的君子,却为什么要插手墨家的事情,要篡改墨家的学说呢?这难道就是君子的所为吗?”
“哦?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呢?”
“您说:墨家明鬼,实际上不相信鬼神的学说,否定天命,主张人位...我想让您知道,齐墨是相信鬼神存在的!墨家不只是秦墨一家!”,田宣认真的说道,赵括摇着头,他认真的说道:“若是墨家相信鬼神,那墨子就不会说出:‘不存在命运这种安排人的富贵、生死的意志与偶然,一切都是人自作的,必然且合理’这样的话,显然,墨子是不相信天命,不相信鬼神的。”
“他之所以说有魂灵,存在鬼神,只是因为他的仁爱思想,他看到君主无端的杀害百姓,战争中出现屠杀的情况,故而他想要用鬼神来让君主将军们警惕,让他们害怕,觉得杀害无辜的人是不详的。你们不去继承墨子的仁爱,却执着于世间有没有鬼神?这难道不是荒谬的吗??”
赵括反问道,而就在这个时候,启看到那些齐墨拿出了纸笔,正在偷偷的记录着这些,启忽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田宣也是忍不住的点着头,忽然,他再次板着脸,问道:“那您说墨家是最早提倡一王天下的学派,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括认真的说道:“墨子所说的尚同,天志是可以看出来的,我听闻,墨子还在的时候,学派之间互相的争夺,相同学派之间也是如此,当时的儒家,因为孔子逝世,导致对孔子同一个想法,却做出千奇百怪的解释,墨子非常的生气,他认为:要结束思想混乱局面,提出大统一口径...这种大一统当然也包括在国家层次上的。”
“我听闻,墨子说:工匠建造总是需要一个单位尺度作为计量,能工巧匠能够完全刻画无误,不巧者虽不能完全无误,但依尺度动作,效果仍然良好过单靠自己个人能力,主观的自由探索...所以要按着自然和社会的运行道理来确定秩序,让所有人都无差别的遵从,难道这不就是我如今所说的一王天下吗?”
“是啊!”,田宣点着头,很快,他再次收敛了笑容。
启看着那些拿笔记录的墨者们,心里有些生气,你们到底是来辩论的还是来求学的??!
田宣又问道:“墨子曾说:力,是重的称呼...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嘛?”
赵括有些困惑的看着他,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重力与重量的关系...这是非常先进的想法...”,赵括思索了片刻,对理科的东西,他虽然早已记不清,可是重量重力这些他还是知道的,他只好用简短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想法,“万物之间都存在着引力...这就是为什么苹果会掉落下来而不是飞上天去..”
“因为地球的吸引力而受到的力叫做重力,物体受重力的大小的度量叫做重量...例如两个大小不同的石头,同时从一个地方往下掉,一定是同时掉落在地面上...”
齐墨瞪大了双眼,纷纷埋头记录了下来。
“这就是墨子自己提出来的,难道二三子都不知道嘛??”,赵括茫然的看着他们。
他们互相看了几眼,田宣无奈的起身,说道:“先人说的太过粗糙...很多都是一笔带过,墨家三分之后,很多书籍都变得有些不同,理解起来就更加的困难...到如今还在埋头钻研墨经的,也就剩下了我们齐墨..可是我们的人数也不多,年长有智慧的人更是稀少...”
“唉...这就是当初提出尚同的墨子所担心的事情啊。”
田宣面色羞红,不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