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做了一个梦,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一直疼爱自己的姨母突然露出狠毒的表情,她将匕首□□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他的身上一直在流血,刀尖上也有血珠。
梦中的自己很伤心很伤心,心也很痛,他望着姨母一直在道:“姨母,救我,姨母,救我……”
而姨母握着带血的匕首,对自己笑得很狰狞,她道:“昹儿,你将太子的位置让给你三弟弟好不好,你死了,你三弟弟才能当太子啊……”
然后是三弟弟,他看着他说:“二哥,我要当太子了,你死了我就能当太子了……”
他们都对着自己笑,然后渐渐的还出现了很多人,母后、柳庶母妃、徐庶母妃、大哥、四弟、五弟,他们都站在姨母和三弟的后面,对着他很得意的笑,他们说“你去死吧。”,他们还说“你死了,我的儿子才能当太子啊!”
梦中的自己一直在挣扎,他觉得自己血液快流干了,他想叫个人来救救他,但却怎么都喊不出声,然后他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而周围的人却很高兴。
他很害怕,很恐惧,他想要大叫出声,然后接着便“啊”的一声大喊了出来,整个人也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屋子却黑漆漆的,黑暗令他感到更加的害怕。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湿黏黏的,他以为是从胸口里流出来的血。
他害怕得大声喊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快掌灯。”
外面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匆匆的跑进来,点开了屋子里的灯。二皇子连忙坐起来,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并没有鲜红的血液。刚刚他摸到湿黏黏的东西,也不过是自己的冷汗而已。
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仍是空洞洞的,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仍是害怕得透不过气来。
伺候他的宫女看着他脸色苍白,额头一直在冒着冷汗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二皇子,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说着拿了帕子想要去擦一擦他额头上的冷汗,结果二皇子却像是被惊吓了一下,宫女伸手过来的影子,让他想起了梦中姨母拿着匕首的样子,他用力的挥开宫女的手,缩着身子大声道:“别碰我。”
宫女不知是怎么回事,与身边的太监对视了一眼。
二皇子缓了一会儿的气,然后才对旁边的宫女太监道:“我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说着顿了顿,又道:“屋里的灯不要熄,我要点着灯睡。”
小太监仍是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二皇子,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给您泡杯压惊茶?”
二皇子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小太监去找了茶叶出来,让茶水间的宫女煮了,然后亲自端了过来,服侍二皇子喝下,然后才和宫女一起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二皇子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灯没有灭,他看着亮堂堂的房间,却仍是睡不着。
他就这样一直睁眼到了天亮,结果到了第二日,却是鼻子塞塞的,人也倦怠起来。伺候他的宫女一看就知道他是着了凉,不敢耽搁,连忙去禀报了皇帝,又让人去请了太医进来。
儿子生病,太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他到的时候,大公主已经在了,正坐在二皇子的床边,握着二皇子的手正在说着什么。大公主已经十四岁了,这个时候十四岁的姑娘都可以成亲了,大公主的性子本就稳重,此时拉着弟弟的手安慰弟弟的样子,眉头轻轻蹙起,说话却是轻声细语的,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
见到皇帝进来,大公主站起来给他行礼,喊了一声“父皇”。皇帝对她点了点头,而后二皇子也想要起来行礼,皇帝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着,对他道:“生病了就好好躺着,不要多礼了。”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试他手上的温度,问道:“怎么好好的,会生起病来?”
他是知道二皇子虽然身体比以前大好了,但仍是比别人要弱一些,偶尔小病一下都是常事。如今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更加容易生病,所以也没有责怪伺候他的宫女太监。
二皇子道:“都是儿臣不好,让父皇担心了。”说完嗓子一痒,“咳咳”的咳嗽起来。
皇帝轻轻拍着他的胸口,道:“你不要说话,好好养病。”
说完又问太医二皇子的病情,知道他并没有大碍,服几副药便能痊愈之后才放心下来。等太医开了方子,皇帝让人煎了药,亲自喂了二皇子服下,然后便在旁边亲自照顾着二皇子。
二皇子这几年虽然好了很多,但对皇帝仍是敬畏打过亲近的。皇帝在这里,他反而有些浑身紧张,一直不自在。
大公主心疼弟弟,见了二皇子的样子,便对皇帝道:“父皇,让儿臣在这里陪着二弟吧,您日理万机,别耽搁了朝事。”
皇帝也是看出二皇子的不自在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叮嘱大公主道:“你好好照顾你弟弟。”
大公主道是,皇帝又转头对二皇子道:“昹儿,父皇晚上再来看你。”
二皇子点了点头。
皇帝给他掖了掖被子,又看到他欲言又止,有话想说却不敢说的样子,便主动问道:“昹儿,你有什么话想和父皇说的?”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软弱,会想要最亲近的人陪着。若是以前,他会想到赵婳,而此时他想到的则是赵章氏。
他犹豫了几下,然后才装着胆子跟皇帝道:“父皇,我想见外祖母。”
皇帝听得蹙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两年二皇子跟宣国公府走得格外近些,宣国公府是二皇子的外家,他并不是不允许他亲近宣国公府,但他希望他能保持一个度。宣国公府是他的外家,但跟他更是君臣,他希望他能有清醒的认识,与宣国公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从前他是依赖赵婳,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板正,他不希望他又依赖上宣国公夫人。男人应该成为女人的依赖,而不是去依赖女人,一直躲在女人身后能又什么出息。
只是看到二皇子惴惴不安的样子,再想到他如今生着病,皇帝最终还是心软了,对他道:“我将宣国公府宣进来。”
二皇子见皇帝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赵章氏来得很快,进宫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急色。她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急着跟二皇子说这么多的,是不是因为被她的话吓着了,所以二皇子才会生病的。
等一见到二皇子,赵章氏满脸焦色的走过去,道:“殿下,您怎么样了?”
二皇子看见她很高兴,笑着喊了一声:“外祖母。”
赵章氏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的心疼。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章氏便是每天都进来陪着二皇子,看着他生病,也不敢再跟他说那些事,免得加重他的病情。
只是等二皇子渐渐好起来后,赵章氏的心思又活络了。
而二皇子这些日子也在思索着赵章氏跟他说过的话,还有那天做过的梦。在有一天的时候,便问赵章氏道:“外祖母,姨母真的会害我吗?她对我的好真的是假的吗?她其实是想要让三弟做太子吗?”
他说着,眼泪便滑落了下来。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一个人来更加坚定他心中的想法而已。
赵章氏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二皇子道:“殿下,您要明白,人有亲疏。宁妃若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或许会真心疼你。可她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爱自己亲生的孩子自然胜于你,便如同外祖母只疼爱你,却不会去疼三皇子一样。她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便一定会想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最好的,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是什么,皇位。你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有你在,以后皇位就一定是你的,而宁妃若想要让三皇子得到这样最好的东西,便只能牺牲你。”
二皇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一心信任依赖的人,其实一直想要害你。
赵章氏心疼他,想着是不是暂时不要再说下去。只是又想到深宫的险恶,想到他迟早要面对的,早面对总比晚面对要好。便又狠下心来道:“宁妃对三皇子严厉,那是在磨砺他,玉不琢不成器。而她表面疼爱你,那是在捧杀。”
赵章氏继续道:“殿下,您的身份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所以不止宁妃,这宫里,只要有儿子的,柳淑妃、徐贵妃,哪一个能见着你好?”
二皇子道:“可是徐庶母妃当初请了神医回来,治好了我的病。”
赵章氏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治你的吗?她不过是想要讨好你父皇而已。当初就算她不请,你父皇既然找到了杜神医,便一定会让他回京来医治你的,难道你父皇的面子还没贵妃大。更何况,当初说是她将杜神医请回来了,可谁见到了。说不好是她故意放出风声,让自己落个好名声而已。”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要记得,不要去相信这宫里的任何人,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二皇子又问道:“那父皇呢?父皇也不能相信吗?”
赵章氏叹息一声,然后道:“世上的父母自然不会害亲生的孩子,你父皇自然不会害你。可是你也要记住,你父皇不止你一个儿子,你圣旨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她看了二皇子一眼,又继续道:“皇上宠爱徐贵妃,对她生的孩子也百般疼爱。你说这种情形下,徐贵妃对储君之位会没有想法?倘若有一天徐贵妃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害了你,先不说她这般宠爱徐贵妃会不会舍得处置她,单说她生下了一女三子,皇帝看在她生的皇子公主的份上,只怕都不会下狠手对她。”
二皇子没有再说话,却慢慢落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曾经有一天在花园里,看到父皇跟四弟相处的样子。四弟调皮,扑到父皇的身上要父皇背他回去,而父皇居然一点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背起了四弟,四弟抱着父皇的脖子在喊“驾驾”,父皇却笑得很开心。
父皇在和四弟相处时的那种愉快心情,是在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他那时候十分的羡慕,想着要是有一天父皇也能这样对着我笑就好了。不管多么不想承认,其实父皇更喜欢也更疼爱四弟。
赵章氏继续道:“你知道先帝十分疼爱惠王,对皇上却态度平平,为此甚至一度想要易储,让惠王做太子。惠王和皇上也都是先帝的儿子呢。”
二皇子沉默着,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来。姨母不是真心疼爱他的,他也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那他现在还有什么。
赵章氏看着他,心疼的抱住他道:“我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母后还在世,或许你在宫中就不会生活得这样艰难了。”
二皇子也想起自己的生母来,那个在画上,温柔慈爱的看着他的女子。若是她还在世,他一定会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吧,就像是柳庶母妃疼大哥,徐庶母妃疼爱四弟五弟和六弟那样。
他想他的母后了,尽管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此时他无比的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