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白苏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悄悄挪到最外侧,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经过几天的相处,白苏和这些孩子彼此熟悉起来,他们也早已习惯队伍里的这个异类,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他,没人阻止,却也不敢上前相助。
这样地狱式的生活对人所造成的折磨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可怕的是它将会消磨掉孩子们的鲜活朝气,一点点把他们变成麻木不仁的傀儡,而就目前的情形来说,他们无疑是成功的,因为已经没人再敢生出一点逃跑的心思。
除了白苏。他是这些人中唯一还不曾放弃的,这从白苏灵动狡黠的眸子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尤其是当他身处一群表情呆滞眼神漠然的孩子中间时,这种区别就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白苏知道这点不同很可能会给他招来麻烦,所以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完美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懦弱胆怯的小孩子。
整日缩在卡车上,气氛沉闷而压抑,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莫说是其他孩子,就连白苏有时候都会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外面很安静,男人们交谈时有意压低了声音,白苏也听不太清,只是隐约听到一道陌生的男声,似乎是前来接应的人。
这么看来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白苏顿时忧愁不已,这几天里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经常穿着红色紧身连衣裙的女人名字叫做杜曼,也从她和陈老二时不时的对话当中,大致猜出了些东西。
既然要寻他们的是一个大人物,那么目的地的防卫系统肯定不一般,若是等到被带到那人身边,成功逃脱的几率恐怕就更小了,而且鬼知道等待他们这几个孩子的究竟是侩子手还是油锅?
只是,那人找几个孩子做什么呢?
白苏回头看着身边几个缩头耷脑的孩子,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两个共同点,但似乎除了年纪小,都是男孩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白苏有些泄气,倚在卡车的铁皮上,闭上眼睛融合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
原主出生在某偏远山区的一户普通农家,家境贫寒,上面又有几个哥哥姐姐,原主的父母实在负担不起孩子们的生活开销,就将尚在襁褓之中的白苏送给了别人,却不想竟害的他落到人贩子手里,几经辗转,半个月前才被卖到陈老二这里。
原主小小年纪,却已经遭受了太多的不幸和磨难,被人贩子控制住,以乞讨度日,整天打骂不休,这也是白苏会在这具身体上看到伤疤的原因。
这段记忆灰暗绝望,白苏只回忆了一会便觉得满腹辛酸苦涩,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便将这些暂且放下,开始召唤香蕉君,迟了约有一分钟,这个蠢哒哒的小东西才上线,问道:“亲爱的宿主,怎么了?”
若是此时能见到对方的实体,白苏必定要冲上去狠狠揍小蕉一顿,他恶狠狠地问道:“老实交代,这一次你又把我送到什么世界了?”
香蕉君有点心虚,努力想要安抚他,“宿主别激动啊,我马上就把原书传送给你。”
将原书剧情细细浏览一遍,白终于搞清楚了现状,只是明白过后,他对这些孩子们不由更加怜惜起来,试探着问小蕉:“你有办法把他们救出去吗?”
香蕉君想了一下,迟疑道:“虽然有些麻烦,但勉力可以一试,只是让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你也知道找这些孩子的人权势滔天,除非他自己答应放过他们,否则,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说不定还要连累他们的家人。”
白苏也是心下不忍,所以才有此一问,听到他这么说,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仍然有些不好受,接下的时间里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当天夜里,白苏几人被带下卡车,改乘轮船,如此披星戴月,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一处小岛。
双脚踏上土地时,白苏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没办法,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旱鸭子,这些天又一直和别的孩子挤在一间房里,许是轮船行驶的太快,船舱也颠簸的很,他已经吐过好几次了,其他孩子的脸色也不大好。
码头边站着几个统一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男子,带着墨镜,气势俨然,像是保镖之类的人物,为首的男人越有四十多岁,整张脸严肃地板着,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唇边留着一撇胡子,下巴高高仰起,冷冰冰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看到那男人,虎哥眼眸中快速地闪过什么,将脸上放松至极的表情收敛起来,紧走两步上前,一改刚才的流里流气,笑道:“于管家,怎么还劳动您亲自出来了?真是折煞小弟了。”
“田老弟客气了。”那位于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神色间带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傲气,像是十分不屑与虎哥笑谈,些许应承了几句便将目光放到几个孩子身上,眯着眼睛一一扫过,眸底精光乍现,“就这么几个?”
看出他对自己的轻视,虎哥神色自若地将僵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态度自然地好像刚才做出递烟姿势的人不是他一样,笑着解释道:“于管家整天待在这岛上,哪里知道外面的情形,现在生意难做啊,就这么几个孩子,也费了老弟我不少心血呢。”
“是啊,是啊,现在的孩子都金贵着呢,不好偷啊。”一直缩在虎哥身后的陈老二也忙不迭地点头,其实他这么急着插话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刚才下船的时候他偷偷往这岛中央扫过几眼,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太真切,但隐隐约约的也感受到了主人家的贵气,便想要在这位于管家面前露个脸。
却不想,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的不满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嘴里的话却是对虎哥说的,“田老弟其他都好,就是在管教下属方面太过心慈手软了。”
虎哥微微眯了下眼睛,脸上笑意未减:“让您见笑了。”似乎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转过身去瞥陈老二的那一眼,却已经染上几分杀气。
之后两帮人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苏几人很快就易了主。
大概是觉得几个孩子翻不出什么花样,也或者是对岛上的守卫太自信,这一次白苏他们倒是没有被绑住双手。
白苏混在队伍中间,低垂着头尽量减低存在感,一边偷偷用眼尾扫视周围的环境,试图记下些标志性的建筑。
只可惜,岛上花木繁多郁郁葱葱,几条羊肠小路打眼一看却又相差无几,白苏偏又是个路痴,方向感奇差,费劲记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反倒是把自己整得头昏脑涨的。
于管家带着几个孩子绕来绕去,走了半小时左右,终于来到小岛上的别墅区。
早有八名佣人规规矩矩地等在入口处,一见到几人身影,不待于管家吩咐,立刻走上前来,熟门熟路地领着孩子们进内室洗漱,看其形容举止,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子的事情了。
带白苏去洗漱的是一个圆脸蛋的姑娘,皮肤偏黑,骨架宽大,不大像本国人,行事作风透着股慓悍气,不顾白苏的反对径直将人扒|光摁进浴池里。
白苏有点小羞耻,缓了片刻才试探着和这姑娘打招呼,想要套出点有用的信息,对方却听若未闻,兀自埋头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圆脸姑娘动作麻利,快手快脚地给白苏洗好澡,又拿来一套新衣服,给他换上。
白苏再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洗漱完毕,全部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背带裤,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沐浴后的红晕,看起来可爱极了。
于管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紧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等到所有孩子站定,他才睁开眼睛,淡淡道:“都到齐了是吧?那好,既然来到了这里,出去是不太可能了,为了避免你们做出蠢事害人害己,我现在就给你们讲讲这岛上的规矩,省的你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语气平静之极,好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不知对孩子们来说是怎样残忍的现实。
顿了顿,看到孩子们都在认真倾听,于管家才继续说道:“岛上规矩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有几点,这第一嘛,先生喜欢安静,在岛上禁止大声喧哗,否则的话就割掉你们的舌头,就像是她们一样。”
他说到这里,微微挥动了下手,这简单的动作就像是连接在女佣身上的某种开关一样,安静侍立在一侧的她们立刻走上前来,机械地张开嘴巴,动作整齐划一,提线木偶似的,宛如出自同一个人。
那张开的嘴巴里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除了深处一截结了疤的舌根,恐怖而残忍。
“——啊!”有两三个胆小的孩子经受不住刺激吓得叫出声来,感受到于管家望过来的毫无温度的目光,却又马上乖觉地紧紧捂住嘴巴,小小声地啜泣着。
只看了一眼,白苏便立刻收回目光,眼睛却慢慢红了,此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圆脸女孩一直不肯开口。
她已经成了一个哑巴。
于管家对这样的震慑效果很满意,微点了下头,示意女佣们退下,然后才继续说下一条:“第二,对先生的命令绝对服从,否则你们将会被扔进海里,葬身鱼腹;第三,不要试图逃跑和反抗,除非你不介意被打断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