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男人都是孤独的,咀嚼苦楚是男人成熟的不二途径,但真正尝到苦楚的滋味,却是如此艰难。
最后看了一眼虹口娱乐场,我给小周转了剩下的钱,顺便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你的运气好,但绝不会有下一次。
我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对于赌徒来说这是最难能可贵的,其实我可以告诉他赌场什么时候会防水,也可以告诉他一些简单的赌博技巧,能够让他赢到一些钱。
可这不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绝对不是!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如何去赌博,我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但最起码还能算是个人。
夜色浓郁,一个人走在黄浦江边,静静的回忆曾经的一切,品味所有的痛苦滋味,只有痛苦才能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才能让我不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
此刻我是孤单的,但并不孤独,因为任何时候都会有莫菲陪伴着我,轻轻摩挲冰凉的手表外壳,任凭所有思绪翻滚,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
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双腿变得麻木,在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远远还能看到虹口娱乐场的霓虹灯招牌,依稀还能看到闪烁的警灯,估计小周还没有被人给弄下来,也许他是本色出演。
其实深陷赌博泥潭饱受赌博折磨的人不在少数,可他们缺少一份回头的信念和勇气,也缺少一份彻底疯狂挣扎的胆气。
我拉上窗帘关了灯,还是习惯性的开两个房间,把对面房间的灯光电视空调都打开,不管怎么样我都改不掉习惯,也许更多的人不是戒不掉赌博,而是戒不掉习惯。
人都很难改变习惯,更难以戒掉习惯,就想习惯了抽烟一样,也许并不是迷恋烟草的味道,而是习惯在烟雾缭绕中放空自己,习惯在一支烟中静静的思考人生。
在我看来赌博真的很难戒掉,曾经我在山东见过一个家伙,发誓不再赌博甚至剁掉了自己的手指,可没出几个月时间又看到他在赌博,那残缺的手指是那么的讽刺。
可是对于赌博的人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羞耻感,而且戒赌和戒毒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心瘾难除,在一段时间之后会复赌,大部分人都在两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内复赌,很少有人能彻底断绝赌博……
如果一个人无法战胜习惯和心魔,那何谈去成就大事?何谈去征服这个花花世界?更何谈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睥睨俯瞰众生?人真正的对手只有自己!
一夜辗转反侧,思绪很是混乱,不知道抽了多少根香烟,眼前总是浮现出北海的墓碑,在地上丢满烟头后终于熬到了天亮。
我从没有感觉到夜晚会是如此难熬,一个人一只手表,我不知道明天该如何去面对南风,可我没有选择,不能逃避也无处可逃。
清晨的上海天空灰蒙蒙的,一切都好像笼罩在一片雾霾当中,远处的高楼若隐若现,仿佛让人来到了人间仙境一般。
说不上为什么,今天我并不讨厌雾霾,反倒感觉是个不错的天气,灰蒙蒙的一切让天空变得压抑,也符合我现在的心情。
相比晴空万里的晴朗天气,我更喜欢下雨的天气,狂暴的天空才能让我的内心归于平静。
打车来到黄浦江边的医院,办了手续带着南风的尸体去火化场,直到看到南风被送进火化炉,我的心里始终都很平静,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预想当中的痛苦,没有预想当中的挣扎,一切都很平静,也许人只有真正到了事情无法被改变的时候,才能坦然去接受。
当我抱着满满一包骨灰离开殡仪馆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怀里的一丝温度,也能闻到焦糊的味道,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抱着骨灰,抱着我曾经的伙伴……
打车直接去北海,路上我给阿雨打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约定在北海见面。
其实很多人以为北海在北方,实际上北海这个地方在广西,靠近的是中国南海,北海只是一个城市的名字。
从上海虹口到广西北海,几乎跨越了半个中国,但我只能选择打车,其实我也不想放下怀里的南风,我欠他一生都换不完的情分,这份情谊永远都会在我心里。
经历漫长的旅途,十五个小时之后来到北海市,在我的指引下车子来到北海公墓,这里紧靠着海边,四周一片荒芜,吹拂的海风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
在门口买了些金银元宝和香蜡纸马,我抱着南风一步一步走进公墓,找到曾经买下的一片墓穴,看到整齐排在一起的墓碑落满灰尘荒草,一瞬间心里开始发酸。
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曾经我和南风、阿雨、阿尧、小初还有黑蛇一起来到这里,在我们最风光的时候买下了这块墓地,为的就是让彼此间的情义跨越生死,可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讽刺。
墓碑上刻着我们所有人的名字,但再也回不到曾经,彼此间的情谊已经发生了变化,不是我们薄情,只能说是时间无情,时间能改变所有的一切。
“南风到家了,在这里吹吹海风也不错,等过几天我会给你烧几个美女下去陪你……不要害怕,不要觉得孤单,因为……我迟早都会回来陪着你的。”
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喉头里堵着一团东西,鼻子眼睛都开始发酸,莫名有种心凉的感觉,比喝冰水还要凉,凉透了心扉。
我擦掉眼泪收拾了墓穴和墓碑,点燃三根香插在泥土中,不知不觉天空变得阴暗起来,吹拂的海风开始肆虐,好像还能听到大海哭泣的声音,也能听到天空在抽泣的声音。
四周的荒芜世界让人心里格外凄凉,曾经我们站在这里谈笑风生,手中飘荡的是香烟,脸上挂着的都是笑意,可现在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只有燃烧的黄纸灰在四处飘散。
飘忽的火光点燃了一切,恍惚之间在火光中看到了南风的脸……
“下边不比咱们这个世界,一个人下去之后低调着点,人生地不熟的,脾气收敛着点,什么事都忍着点,能花钱的地方就别受罪,这些钱先花着。”
“一个人在下边也别害怕,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咱从没有怕过谁,可我们几个都不在,有什么事就给我捎个信,千万别难为着自己。”
“已经成了这样,家里的事就别再惦记,我会去安排好一切……南风,是我对不起你。”
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无声无息的滑落,我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我真的很想他,真的很后悔。
我不该拉他进入这趟浑水,我不该拉他为自己复仇,更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害了他,全部都是我的错。
“南风,我真的对不起你……南风!我真的对不起你啊!呜呜呜呜,啊!”
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痛苦放声大哭,我想让南风听得到,可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一个人在下边会怎么样,这一切都不是我想看到的,可却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这一刻的软弱和眼泪都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哪怕说一句话都不可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落山,墓碑前的灰烬渐渐熄灭,我静静的坐在墓碑前看着南风的名字,脑子里空空的。
老话说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眼前这六个墓碑早晚都会有人住进来,我知道南风是第一个,但他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任何人都逃不过命运的轮回,也逃不过上天的审判,我知道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回来陪着他,这是人的命,无法改变的命。
突然一朵白色的花放在了墓碑前,我看到了一脸冰霜的阿雨,也看到了他身边带着的人,我甚至都没有发觉这些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我原本以为阿雨不会来到这里,可他还是来了,也许只是为了曾经的那份情谊。
“阿雨你来了。”我叫了他一声,可他没说什么,只是抽出三根香点燃,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墓碑。
看他的眼圈慢慢发红,眼泪无声无息的掉落下来,我知道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毕竟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人都是感情动物,失去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一路走好,在下边好好的。”阿雨呢喃着,紧握的拳头代表了他的愤怒。
这一刻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心里只有弥漫着的压抑和痛苦,天人永隔,这是什么事请都无法改变的。
人只有亲身经历过之后才会知道其中是什么滋味,才能知道什么是珍贵的。
“南哥,这个地方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用上。”
“我会为南风报仇的。”我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的说道,哪怕对手是虹口黑蛇,可那又如何?
我不怕死亡,也不怕任何对手,只怕苟活于世遭受内心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