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稍稍眯了眯眼,迈开脚步——
那一层层围得密不透风的后珒侍卫,闪到两侧,为她留出了一条路。
墨九从中穿过,刚走近完颜修的车辇,马上有侍卫躬身放好马杌,侍女也上前打了帘子,倾身相扶。墨九抬眼往里一望,就看见了坐在辇中,紧紧闭着双眼的完颜修。
他气色很差、一脸苍白,身上还有包扎的痕迹。
看来确实伤得不轻啊!?
车辇中的医官看她在外面等着,低头就拎着药箱出来了。
墨九心下焦急,没有多想,就踏上了马杌。
“完颜修——?”
她低低地唤着,轻轻触碰他的肩膀。
“你摔到哪里了?”
他没有回答。这时,墨九身后的帘子,扑一声放下。
一股冷风袭来,让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
帘子闭合了,车辇中只剩他二人。
她抿了下唇,再回过头来,却正好对上完颜修徒然睁开的眼。
“狼儿它娘,你来了?”
他清亮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戏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也非常讨打。
“你骗我?”墨九上下打量着他,马上就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一颗悬在喉咙口的心,在落下去的同时,又气又恨,要不是身子不方便,她真想狠狠暴揍这厮一顿,“看来你昨儿没有挨王爷收拾啊,胆子愈发的大了!”
“你想多了——”完颜修邪邪抿唇,慵懒地躺着,抱着双臂看她,“凭什么就认为,挨收拾的人一定是我?”
“嗯?”墨九奇怪,“难道王爷没有揍你?”
“当然——揍了!”完颜修眉梢一扬,“不过我也把他揍了。”
“明白,你俩互揍!”墨九点点头,一脸了解地淡然,“可你们互揍关我什么事?有气朝他去,为什么骗我来?”
“不为什么,三爷就想看看,如果我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担心?”
完颜修懒洋洋地躺着,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对墨九来说,确实太拉仇恨了。想她在这样大的风雪中,从温暖的房间里匆匆忙忙赶路前来喝冷风,还一路为他忧着心,祈祷着他不要出事,结果他却给她搞这么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把戏,也真真儿够让她生气了。
“你多大了?”她瞪他一眼,“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也不嫌臊得慌!”
“臊什么臊?”完颜修斜眉入鬓,说得异常得意,“我是把你的人骗来了重要,还是尽顾着脸面重要?”
“好吧,算你有理。那么请问完颜国主,你骗我来,究竟为了哪般?”
“多简单呐,不就想在走之前,再看看你呗?”完颜修说得理所当然,就像墨九这个人是他想看就看,愿想就想的女人一样,那一副嘚瑟的样子,让墨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幼稚!”她冷斥一声,“好了,你看完了,我该走了。”
说着,她就转身要去撩帘子。
背后却传来完颜修讨打的笑声。
“你舍得走?”
有什么舍不得的?墨九哼一声,不语。
完颜修盯着她瘦削的脊背,眼睛微微一眯,眸色突地变得深邃了许多,就连声音也低沉得不若他平常的玩笑,严肃得总算有一个后珒国主的样子了。
“人都来了,你就不想见见她吗?”
她?她是谁?
心里咯噔一下,墨九怔了怔。
冻得僵硬的身子,刹那间就回暖了。
原来如此——
完颜修以身涉险摔下马去,搞这么一出苦肉计骗得她来,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见宋妍的机会。他知道她想与宋妍道别的渴望,于是,用自己的危险来成全了她的心愿。局势太敏感了,也只有这样的情况下,她来见宋妍,才不会被人发现。
双眼突地一润,她真诚地笑说:“它舅,谢谢你!”
“少他娘地说这个,老子不爱听!”完颜修突然有些生气,却不知道气从哪里来,“你有心说谢,还不如再诚恳一点,陪老子睡一觉?”
又来了!又来了!
墨九扯了扯嘴角,实在有些无奈。
可同一个梗听得次数多了,也就少了尴尬,添了笑料。
因为完颜修再说这句话时,也真的只剩下玩笑了。
她俏皮地眨一下眼,“行啊,下辈子你早点排队,也许有机会。”
“说得好像你下辈子还是香饽饽似的。哼~下辈子三爷兴许就不乐意睡你了。你想睡我,也得看老子有没有兴趣。”傲娇地嗤完了墨九,他懒懒抬手,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喊了一声,“伊里,拿个毯子进来。”
“喏!”
外面响过清脆的女声。
墨九心里一窒,手指微微一卷。
那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宋妍?!
这个完颜修,为她改个名不奇怪,可他真打算把她当丫头使唤啊?
直勾勾望向完颜修,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完颜修挑一下眉头,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邪邪一勾。
“她吃我的饭,穿我的衣,不做些事情,难道就坐享其成?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好歹是公主,你就不能——”
“不能!”完颜修打断她,“后珒没有这样的公主。”
“……”墨九心疼宋妍,声音放得更小,“她吃你多少粮食,穿你多少布料,花你多少银子,全都由我来补给你……”
“不行!”完颜修拒绝得不留半分情面。
“你——完颜修!”
“我在啊!”
“你又不缺钱,何必呢?”
“谁说老子不缺?”
“我说我补给你。”
“我为什么要使女人的钱?”
“我……”墨九终于被她堵得没了言语,可不等她再抢辩出口,帘子就开了。
宋妍上来,慢慢蹲身,将手上的毯子搭在完颜修的膝盖上,“墨九,我没事的。”
“小妍!”墨九上前,执了她的手,“怎么几天不见,你就瘦成这样了?”
宋妍摇了摇头,那张脸憔悴得都尖了,双眼也略有凹陷,一片灰暗,两只黑眼圈大得哪里还有昔日的公主风采?再加之穿了身灰扑扑的丫头衣服,未施粉黛,未有佩饰,简直与之前的紫妍公主判若两人,要不是墨九与她熟悉,单单这样在路上瞅见,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你没吃饭,还是他对你不好?”
墨九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受了虐待。
可宋妍的脸上,却带着苦中作乐的笑,“墨九不要胡说——”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半阖着眼睛的完颜修,微微低下头去,“国主能在危难之时收留我,容我苟且偷生,留得一命,已是大恩,我哪里还敢有别的要求?”
“妍儿——”墨九握住她的手。
那一双原本细皮嫩肉的手,一片冰凉,粗糙,让她突然不忍心。
“让你吃苦了。”
“呵,这算什么?”宋妍的样子,似乎真的不以为然,从墨九手中抽回手来,捋一下头发,偏了偏头,露出一抹笑,“我如今这样不好吗?不必特地装扮,恐怕也无人识得。能少不少的烦心事哩。”
墨九心里一叹!
她知道宋妍是为了安慰她。
也知道这些日子,她肯定过得很不好。
颠沛流离他乡,与一群不熟悉的人相处,真的只能用“苟且偷生”来形容了。
想了想,她把心一横,“如今我们就要南下了,要不然,你跟我去,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也彼此有个照应——”
“墨九,不用了。”宋妍道:“王爷如今得以领兵,全靠蒙合的信任。蒙合对你有心思,你的身边肯定会有眼线,一旦被人发现我没有死,只怕会对你们不利。而且,北勐大军南下,我以何种身份跟随?”
她脸上的苦,墨九看得见。
虽然有没有宋妍的存在,蒙合早晚都会对他们不利,但如今若让蒙合发现宋妍之事,确实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完颜修。宋妍的人也已经在这里了,总不能说把她带走就走吧?
而且,宋妍也有她的道理。
她生在南荣,长在南荣,又怎么能跟着北勐兵南下,去打南荣?
避开这纷乱的岁月,于她而言,确实最好。
墨九看着她憔悴的脸上残留的忧色,叮嘱一般小声道:“你好好在阿嘞锦呆一阵,等这边平静了,我再派人接你回来。”
“好。”宋妍微微一笑,“我等你!”
两个人相对而视,眼眶都有些湿润,却久久无语。
看她二人这样子,坐在那里半晌儿没有吭声的完颜修,突然抬了抬眉,目光耐人寻味,“都交代完了?”
墨九侧过眸去,对他感激地点头。
“它舅,以后妍儿之事,就劳烦你了。”
“别!你劳烦不着我。”完颜修的样子还是懒洋洋的,语气也没有什么温度,更没有半分地同情心,“我这个人说话向来算话,哪怕你墨九跪下来求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我说过,我只负责把人带到阿嘞锦,余下的事,与我无关。她的生死,更与我八竿子打不着。”
“完颜修,你这个人——”
当着宋妍的面儿,墨九觉得他这样说太狠心了,语气不由有些着急,可话没有说完,却被宋妍阻止了,“墨九!”
她紧紧捏了一下墨九的胳膊,轻松地一笑,“完颜国主说得对,我的生死本就与他无关,他帮我是人情,不帮也是正理。你放心,我这么大一个人了,经了这些事,不管再遇上什么困难,都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妍儿——”
“我真的会没事的。”
看她这样,墨九深深吸一口气,才忍下了心里的郁气。
完颜修这个男人,说脾气好吧,有时候是真好。
可他一旦执拗起来,比牛还拧巴!
想到宋妍到了阿嘞锦,真的会被完颜修丢下,墨九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这件事,有一点脱离了她的预期,她没有想过完颜修真的会完全不管宋妍,事到临头,她能给宋妍的,就是银子了。然而,出来得匆忙,她身上半文钱都没有,哪里来的银子?
掏遍全身,也就一个玉镯子,还有一个墨家的信物——相思令。
见她匆匆取下镯子塞给宋妍,完颜修瞧得都笑出了声。
“墨九啊墨九,你可以滚了!”
墨九这个时候懒得和他扯皮,瞪他一眼,只看宋妍。
“妍儿,这个镯子你带上,关键时候可以换钱。这个相思令,你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你放心,他不管你,我管你,你先和他走着,我跟着就会派人到阿嘞锦来照顾你。”
宋妍低头看着手上的物什,没有拒绝。
她知道墨九不放心自己,若拒绝了她的东西,她会更不放心的。
嗯一声,她将还带着墨九体温的玉镯子戴在手腕上,又仔细把相思令收在荷包里,然后冲她莞尔一笑,“好,我等着你。”
“那——你保重!”
“你也要保重!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儿。”
“我会的。我身边有那样多的人,我就担心你。”
“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
“唉!你确实长大了。”
长大得都不像当初的宋妍了。
墨九心里唏嘘着,看她眼睛湿了,也有些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世上最伤,便是离愁。
可完颜修那个没有心肝的,却笑出了声。
“为什么看见你们这样,我真他娘的想笑?”
“有什么可笑的?”墨九回头瞥他,没好气地问。
“女人啦,不可理喻!”完颜修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抚平放在膝盖上的毯子,又噙着笑问墨九:“狼儿他娘,你就没有什么临别信物要赠送给我?”
墨九翻一个白眼,生硬的回答,“没有。”
“来一个相思令也行啊?”
“没有!”
“没良心的东西!”完颜修恨声骂完,像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哼哼,“老子早知如此,就该用带这个娘们儿回阿嘞锦为条件,换你几个相思令的。”
“嘿!”墨九想想,也忍不住笑,“可现在迟了,抱歉!”
说着她回头看一眼宋妍,说句“我走了”,就转身撩帘子。
这个地方离哈拉和林并不太远,她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对他们的安全越不利。该交代的话都交代完了,剩下的也都只能沉默在心里了。
且离别,盼来日。
哪怕此时有千言万语,也改变不了现实。
一颗心沉甸甸的,墨九下了车辇,走向静静等待的墨妄。
“师兄,我们回吧。”
“国主没什么事吧?”墨妄问。
“伤得有些重,幸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
墨妄点点头,扶着她走出后珒侍卫的夹道,上了那辆留在风雪里的马车,又仔细吩咐驾车的弟子,“仔细点,慢着些,别颠着了钜子。”
“左执事,弟子晓得了!”
北风呼啸着掠过河岸,车辘轳缓缓向前,朝着与完颜修的车辇完全相反的方向,“吱呀吱呀”的轮动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两排或深或浅的痕迹。
雪,一直在下,冷风,也没有停。
风雪中的车辇里,完颜修一张俊脸掩在帘子背面,若隐若现。
一个人沉默了好半晌,他目光看着墨九远去的马车,突然对宋妍说了一句话。
“你那个相思令,会给我吧?毕竟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宋妍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找她要。
愣了片刻,她咬着下唇,有些舍不得,但几乎没有犹豫,就伸手从荷包里掏出来,递了上去。
“给你。”
对她的配合,完颜修有些意外。
这个紫妍公主,不都说娇蛮任性杀人都不眨眼吗?
他凉凉地抿了抿唇,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在宋妍脸上扫了一眼,接了相思令来,在手上掂了掂,一句话说得随意,“看你懂事儿,晓得孝敬三爷,准你跟在身边吃我喝我了。”
他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宋妍有一点意外。
这些日子以来,完颜修没有对她不好,可也真谈不上好。这个男人待人接物的样子,其实像极了以前的她。除了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的人,其余的任何人都从来不肯看在眼里,桀骜、自负、孤绝凌人。
一念至及,她叹一口气,慢慢欠身,朝他行了个礼。
“多谢国主!”
在他的身边,到底会安全得多。
虽然她安慰墨九说自己无碍,但从未独身在外行走过,她哪能真的不害怕?
完颜修头望向车窗外面,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她。
“起驾!”
“国主起驾了!”
吆喝声里,宽敞的车辇徐徐而行,完颜修身姿慵懒而坐,视线久久落在车窗外面,那一辆远去的黑帷马车——
渐行、渐远。
终于没有了痕迹。
只余下空山长河边,被大雪覆盖的一座座毡房。
还有,那一首随着炊烟袅袅而起的牧人小曲……
……
这一天,萧乾罕见的回来得很早。
天儿没有黑,墨九为他熬好的汤也还没有冷。
他披了一身风雪,颀长的身子伫立在她的面前,神色有些犹豫。
“阿九,你怎么又做饭了?”
与他互视着,墨九心里也有小小的忐忑。
经了昨日的事,还有今天的事,她不知萧乾心里怎么想的。两个人之间,也好像突然就有了一点什么没有说透,偏偏又不知当用什么情绪去面对,去把这件事情说开。大抵这就是夫妻了,明明很熟悉,好起来的时候,亲近得像一个人似的,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分享。可人又都是情绪化的动物,一旦心里添了堵,相处就会莫名的怪异。
一层窗户纸,很薄,却捅不破。
但墨九知道他累了,很累很累,也不愿意说些烦心的事。
于是,与他怔怔相视片刻,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满脸微笑地为他盛汤、盛饭,一张脸上甜蜜蜜的样子,像一个等回了夫君的娇憨小俏妇。
“盛好了,你快坐过来吃!”
萧乾眉心一拧,看着他,往前挪了两步,又停下。
他的踌躇,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这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乘她睡着“欺负”了她内疚了吗?
噗一声,墨九笑着,过去拽住他的手,亲热地拉到桌子边上坐好,解下他肩膀上的大氅,往衣架上挂,“我还以为你又要晚归呢?特地给你备的夜宵。这个时候回来也好,刚刚可以吃上一口热的。”
她嘴上不停,看他闷头坐着不言不语,唇角一扬,笑了笑又坐到他的身边,一个人说着话,似乎也很得劲儿,“你今儿晚上不会再去行营了吧?南下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我们后天几时出发?”
一个接一个问题,让人怎么回答?
萧乾沉默片刻,突然把她的手握入掌中。
轻轻摩挲着,他动作很轻柔,就像生怕弄痛她似的。
“阿九,昨儿夜里,我,我吃多了几杯,对不住了!”
这一回换墨九哑然不已。
昨晚他不是和完颜修打架去了么?
怎么的,居然喝多了?
“难道我眼睛不好,耳朵也出问题了?”
她这样一副迷糊的样子,让萧乾情绪一松,紧绷的心一下和缓了。
“傻子!”他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掌心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柔声解释,“昨夜出去,我和完颜修喝了一会酒。这厮酒品不行,酒量却还成。愣把我灌得有一点醉了。回来时,见你睡着,我原是不想打扰的,可……”
看他想要道歉,又尴尬得抹不开面,墨九不由失笑。
“可你还是打扰了,还是偷偷摸摸打扰的——”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逗弄于他,“不过,你的打扰,难道就没有惊到我们孩儿吗?”
“呵!调皮。”萧乾刮一刮她鼻子,“我很小心,孩儿比你睡得还沉,打扰不了。”
“那我就原谅你。”墨九半伏在他的胸膛上,视线注视着他坚毅的下巴,手慢慢抚上去,轻轻刮着他因为忙碌没有来得及修剪的浅浅胡桩,笑得有一些娇,“你应该唤醒我的,一个人做那种事,有什么意思?我怀着身子,又不是什么都做不得的——”
萧乾挑一下眉,“你做得什么?”
“什么都做得。”墨九半羞半娇的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早上的疑惑,又冷不丁敛了眉头,“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奇怪,想问问你。”
“嗯?”萧乾声音低哑,抚她后背的手很慢,“你说。”
墨九整理了一下情绪,看着他,把那个梦以及对*蛊的感受告诉了他。
萧乾听完,面色微微一沉,一副茫然的样子,“有这样的事?”
“你真的不知情?”墨九也很诧异,“难道我多想了?”
萧乾沉默不语,似陷入了思考之中。
“王爷!”墨九突然抬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往上蹭了一下,目光直视着他,“一直忘了问你来着,当初在临安皇城司狱,你是如何把云蛊植入我身体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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