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比平日里冷了许多,“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前功尽弃,元元,你听我说,这是二王爷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琳怡顾不得去想,伸手去摸周十九的腰,稍稍一动,血就透湿了衣袍,周十九没有让她服侍换衣袍就是因这个。
琳怡伸出手来去解周十九的衣衫。“什么伤,我瞧瞧。”
“一会儿林正青和周老爷就要过来,我是出城巡防,如何能有伤在身?”
琳怡如今已经不去想周十九话里的意思。
“你冷静地想一想,现在治伤三王爷会怀疑,如今京里人人自危……琳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引火上身。”
她没办法冷静,那些政事她早已经不去想,只要康郡王府和广平侯府太平,她不管是谁做储君谁会登上皇位,自从重生之后她已经为将来打算太多,事事都忧虑将来,现在她只想安心在家待产,早已经放弃去想那些仁义道德。
周十九紧紧攥住琳怡的手,眼睛如同深夜里的月亮,明亮却微微蒙着雾气,“我们会闯过这一关,你要听我说。”
琳怡挣脱了两下终究敌不过周十九的力气,平日里很容易就能帮他解开衣袍,而今却攀不到他半点衣袂,他的力气那么大,将她和他分开一步的距离,难以逾越。
巩妈妈将隔扇关好,红着眼睛出去守着。
周十九低声道:“五王爷也派了人手四处寻找二王爷,只要发现二王爷踪迹。一律格杀勿论。朝廷的兵马已经追出京城,其实二王爷就在京郊,昨晚我从三王爷那里收到消息,五王爷的一队护卫发现了二王爷。今日我偷偷出城就是为了这件事,解决了五王府的护卫,二王爷才算勉强保住了。可追杀还会无休无止,除非……皇上能看清楚当下局势。”
琳怡明白过来,周十九从三王爷那里听到消息,却出城帮二王爷。
“上清院倒是成琰已经被人发现带入宫中,三王爷的本意是确定二王爷已死之后再让成琰进宫解开谶言,大周朝此难因二王夺嫡所致,五王爷陷害二王爷叛乱在先。二王爷自保在后。更有五王爷伪造二王爷储君之印为证,之前搜出的带兵令乃出自五王爷门下的幕僚,可如果二王爷未死……”
二王爷未死,冤屈得雪,不但能保住性命。或许还能恢复储君之位。琳怡惊讶的不能言语,周十九不是追随三王爷,如何此时此刻却一心为二王爷谋算。
“皇上密令禁卫将二王爷毫发无伤带回宫中,皇上要亲自审问二王爷。张风子早就提醒皇后娘娘要有所防备,皇后娘娘已经打通关节,那假孕的宫女被审了两日就说漏了嘴,此事是五王爷派人吩咐,宫女才会假孕将皇后娘娘留在宫中。皇后娘娘寝宫中发现了少量的朱砂,平日已经投入皇后娘娘饮食中。所以皇后娘娘才会时常眩晕,不能随圣驾一起去陪都。”
周十九眼睛清澈,笑着看琳怡,“大义上来说,二王爷秉正是贤君良主,皇后娘娘坤载万物。德合无疆,论私利,若是皇后娘娘和二王爷能闯过这一关,将来你娘家也是你的依靠,反之,三王爷登了皇位也势必不肯用陈家,你曾和皇后娘娘亲近,难免会因此受委屈。万一新帝再赏我良妇,我必不敢收,为了将来难免违抗圣命,不如今日争上一争。从前我未曾与你说起,只因三王爷行事谨慎,旁人万难拿住证据,没有证据即便是在皇上面前揭发他不轨之心,皇上也不会相信,何况尚有五王爷在一旁虎视眈眈,弄不好便会河蚌相争,叛乱之事非一人之力能阻止,只能在一旁等到适当机会再做打算。”
“等周大老爷和林正青来府中和我商议,我假意说五王爷不会杀二王爷,可道士已经入宫早晚要解开谶言,三王爷必定会着急,让我派人去杀二王爷……我就能有机可乘,放出消息二王爷已死。”
假死是最好的保命方法,也只有二王爷一死,三王爷一党争储,皇上才能真正看清身边的几个儿子。
周十九轻松的笑容安抚着琳怡,“放心,这一次我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一会儿不被人看破,二王爷必然安然无恙。”
琳怡眼睛中泛起了泪水,今日若不是晖哥跑着去寻父亲,父子两个玩耍中让她发现血迹,她尚被蒙在鼓里。周十九无论有多少心事都不肯透露半句。而她蹩脚的遮掩却早就被周十九戳破,她装作不在意与林正青、国姓爷一家为伍,不在意皇后娘娘对她的恩德,其实她从来没有一天放下,从来没有一天不想起林家、国姓爷一家阴险的嘴脸,从来没有一天对皇后娘娘、甚至姻家、郑家抱有愧意,如果将来康郡王府因三王爷富贵容华,她一辈子也不会安宁,而她一个内宅的妇人,除了关键时刻能顺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做些帮衬,没有能力和五王爷乃至三王爷周旋,府外的事,她唯有依靠周十九。
周十九也是臣子,也要听命于皇上,他能做的不过是保康郡王府和广平侯府平安。她有几次想要问周十九出了拥立三王爷,是否有别的选择,却终究没能说出口,她没有想过周十九会为了她和广平侯府改变,男人的抱负终究不是女人能掌控……现在她才真正清楚,周十九看透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有看透过周十九。
巩妈妈轻轻敲了敲门,“周大老爷和林大爷来了。”
周十九手指微微合拢,握住琳怡的手,“去帮我拿件干净衣袍来。”
琳怡能感觉到眼泪豁然落下来,一直流淌到脸颊,事到如今没有了退路。让三王爷发现周十九存有二心,将来必定会下手处置。
琳怡不知道怎么给周十九换好了衣服,系到最后的扣子手已经颤抖,她仔细将长袍抚平。周十九如平日般大步出了门,若不是亲眼看到染了血的衣服,谁能相信他受了伤。
琳怡只觉得脚下软软的。喘不过气来。
巩妈妈上前道:“郡王妃,您别担心,郡王爷是经过战场的人,不会……不会……”
经过战场,他却从来没受过伤,可想而知今天在京郊遇到的是什么情形,他是拼了性命才救下二王爷。现在又一个人在外苦苦支撑。
她不能这样软弱,不能只知道伤心。
琳怡拿起帕子抹掉眼角的眼泪,喘几口气慢慢地冷静下来,看向巩妈妈,“你去太医院找张御医。就说我不舒服,让张御医务必要赶过来。”
巩妈妈颌首。
琳怡又道:“让白芍去厨房找些血来。”
巩妈妈睁大了眼睛,略有些吃惊,却不敢耽搁,忙下去安排。
巩妈妈出了门,琳怡吩咐橘红,“去沏壶茶来,我们送去前院书房。”
橘红应了一声,小跑着就要出去。琳怡将她叫住,“不急,就像平日里一样,慢慢来,一件一件慢慢来。”
橘红应了一声,琳怡转身去内室。让玲珑打开箱笼,拿出一条鹅黄色宫裙仔细地换上,穿好白绫缎的绣花鞋。
巩妈妈捧了碗尚温的鸡血。
琳怡看向巩妈妈,“我们到前院书房,妈妈就将这碗血撒在我身上。”
巩妈妈目光一闪,明白过来。
琳怡道:“不管谁问起,都说我要小产,等到郡王爷和我回到第二进院子,立即就将门关起来,只留下巩二媳妇和我贴身的丫鬟伺候,旁人不准靠近。老夫人那边来问,你只要说情形凶险,不管谁要过来看,都一律回绝。”
巩妈妈点头应了。
她生晖哥时产后出血是人人知晓的事,现在又有这样的症状也是情理之中,不管怎么样也要想方设法帮周十九瞒天过海,琳怡抿住嘴唇,深吸一口气,提起裙子带着巩妈妈和橘红去了前院。
……
书房里,周十九和周大老爷说起他今日出城打听到的消息,“五王爷的那队侍卫本是奔京郊,半路上接到密信又和调转了方向。”
周大老爷皱起眉头,“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五王爷不想偷偷杀了二王爷,想要朝廷将二王爷捉住,这样他的储君之位来的更名正言顺。”
否则二王爷不声不响的死了,史书上会差一笔,外面却会多条秘辛。
林正青静静地看着周十九,“郡王爷觉得如何是好?皇上派出去追捕的人当中可有郡王爷相识的?”
那些人都是天子十分信任的,不乏有宗室子弟。
周十九思索片刻,沉吟着,“道士已经入宫,就算我现在寻人帮衬……只怕已经是来不及……”
周大老爷道:“也不是不能拖上一日,皇上身边有安道成听着消息。恰好重轩今日当值,我便让小女说家中有事,让他与正青调换,”说着看向周十九,“朝廷中的情形你放心,只是二王爷那边,三王爷不好出面,还要你安排才保稳妥。”
周十九沉默良久,颇有些为难。
周大老爷和林正青相视一眼,去杀王爷,不论谁都会迟疑。
林正青劝说道:“大丈夫不拘小节,此事眼见便成,将来郡王爷是首功。郡王爷此事一成,剩下的就好办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十九只好答应下来,“我即刻让人传书,元祈会领一对兵马去京郊搜寻,只是五王爷那边……早些让他知晓道士之事,他便能有所动作,我们也免得被怀疑。”
关键时刻要将罪责压在五王爷头上,林正青道:“南书房中也有五王爷眼线,此事就让我去办。”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惊呼,紧接着是碎瓷声响,“郡王妃,郡王妃,快来人啊……这可怎么办……”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