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一说和离,夏太太立刻牙疼,再不敢提给夏文纳小之事。只是心下到底不快,与丈夫道,“听族嫂说,太后娘娘的亲姨妈不能生,还得买妾给丈夫生儿子传承香火呢。女人吃醋嫉妒,也得分个时候,好不好的就说和离,一点情分都没有,亏得文哥儿这几年一心一意的待她。”
夏老爷做公公的,一个大男人,且是举人出身,尽管心下亦是不悦,到底不愿说媳妇的不是,只是“嗯”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甭管夏太太夏老爷作何想,赵长卿依旧过自己的日子,她经过太多苦痛,夏家这种程度的是非已经难捍动赵长卿的心情。赵长卿只是觉着失望,她与苏先生道,“不是所有付出都能有回报的。”
苏先生道,“你与阿文,身子都正常。”
赵长卿道,“要是三十岁还没身孕,我就收养个孩子。”
苏先生温声道,“长卿,人这一生,漫长的很。有时你觉着可以预料的,往往是最不可预料的。要是觉着烦恼,不如来我这里住几日。”
赵长卿笑,“家是我的家,我住自己家,心安理得。”宅子是她买的,她凭什么要搬出来住。
师徒两个说了会儿话,一时,戚如抱着苏章过来,赵长卿最喜欢孩子,哄了好半日,至傍晚方告辞回家。
夏文如今落衙便回家,在外头应酬都少了,对赵长卿格外温存体贴,以明己志。夏文休沐时,夫妻两个还一道去山上游玩,直气得夏太太胃疼:别人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到儿子这里,有了媳妇,连祖宗都忘了!
夏太太几次明里暗里点拨儿子,“男子汉大丈夫,总耽于内闱能有什么出息,还是要以前程为要。”夏文面上唯唯,依旧故我,夏太太气得狠了,便将“夏文身子安好,赵长卿不能生”的事悄悄的告诉了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一听险没炸了,夏太太连忙按住她,低声道,“宅中丫环都是文哥儿媳妇采买的,老太太声儿稍微高一些,她便知道了。”就这事,夏太太也是秉退了夏老太太屋里的丫环才好跟夏老太太讲的。
夏老太太气冲天灵盖,哪里还能小声,直拍着榻板道,“她知道就知道!她知道怎么着,还能吃了我!不孝的东西!先前还敢说是文哥儿不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可是真的!”
夏太太低声道,“文哥儿自己都认了,他身子是好的。这成亲五六年了,一直没孩子,文哥儿是好的,那有事儿是谁,这还不是明显着么?”
“狐狸精!真是狐狸精!”夏老太太一挺腰板,指着夏太太的鼻尖道,“你这也是当亲娘的,不早跟我说!”
夏太太为难,“老爷怕您生气,不叫我说。”
夏老太太哼一声,斜瞟媳妇一眼,不吃这一套解释,反问,“那你如今又说什么?”
夏太太低头不说话了。
夏老太太一千个看不上媳妇这无能无才的德行,直道,“该说的时候又不说了,你还闷着做甚,出去找媒婆子找来,给文哥儿纳二房,生儿子!”
“不成不成!”若这样简单,她何必要借夏老太太的手?夏太太道,“先时我也想到这个了,人选都寻好了,可文哥儿媳妇说,若文哥儿纳小,立刻和离。”
“和离?”夏老太太稀疏的眉毛一挑,垂下的眼皮里闪过一道冷光,道,“和离就和离!和离后文哥儿娶更好的!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有脸遍地乱叫!她不说和离,我也不想要这样的孙媳妇!”
夏太太还是十分舍不得赵长卿这个媳妇的,劝夏老太太道,“文哥儿媳妇在咱家受难时跟了咱家,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老太太,她小孩儿家小懂事才说这样的话,咱们做长辈的哪儿能与他们一般计较呢?何况,文哥儿跟他媳妇这几年,脸都没红过一回,日子还是要过的。就是他媳妇一时脑子转不过来,我实在担心文哥儿的子嗣,这是香火大事,实在没了主意,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老太太素来比我有见识,还得请老太太帮我拿个主意来着。”
夏老太太道,“有什么好主意不成?是子孙重要,还是个不能生的媳妇重要,文哥儿难道连这个都分不清,亏他还是翰林老爷。”
夏太太为儿子分辩,“文哥儿那孩子,素来心软,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男人哪,都一个样,媳妇迷!”夏老太太长叹一声,对着夏太太意味深长的一笑,“文哥儿是没见过好的,见了好的,没有不动心的。”
“我倒是看好了一个绝好的女孩子,只是文哥儿素来守礼,又与他媳妇情义好……”
夏老太太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生米煮成熟饭,先养下了孩子,赵氏能不认?”
夏太太恭维,“还是老太太有智谋,只是,这里外都是文哥儿媳妇安排的下人……”
“真是没用。”夏老太太素来看不上儿媳妇的,招她到跟前秘授几句,婆媳妇两个商量半日,晚饭都是一起用的。
对夏太太夏老太太密谋的事,赵长卿不知具体,猜也能猜出大概。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说了,赵长卿也不愿意成天在夏文耳根边说你娘和你奶奶又在密谋给你纳小妾呢。
算了,如果夏文有心纳小,不是她说便能阻止的。如果夏文无意妾室,她说与不说都一样。
赵长卿又认识了个新朋友,还是郑妙颖引荐给她的,和离出府独自居住的前鲁安侯世子夫人孟氏。孟氏是个相当爽朗的人,脸上不见丝毫郁气,笑道,“娘家说我傻,我是受够了,谁愿意做那现成的娘,谁就做去。反正,我是不做的。”和离出夫家,她嫁妆还在,日子过得游刃有余。
对于赵长卿结识孟氏的事,夏太太与丈夫叹道,“不跟好人来往,长此以往,非得出事不可。我也不是说嘴,谁家媳妇不是在家上孝顺公婆下管理中馈,哪个像她这样,说出门就出门,成日介在外头疯跑闲逛。”
夏老爷将此观点转答给儿子知道,夏文倒是不觉如何,道,“就是妇人之间寻常来往。”
夏老爷道,“就是来往,也要与正经人家来往。那些和离的妇人,若不是有不合妇德之处,怎会与夫家和离?女人哪,还需男人教导,你别总是听之任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总是妇人说什么是什么。”
夏文笑,“我们是夫妻,凡事商量着来。爹你就放心吧,长卿向来有分寸的。”
夏老爷哼一声,道,“你有些分寸才好。”
日子慢慢悠悠的过,来帝都陛见的藩王宗室分批的回了封地,蜀王因年纪高辈份高,与老梅太长公主一个辈份,宋太后便留蜀王在帝都过年,与蜀王一个待遇的,还有襄阳王,这一位辈份不比蜀王与老梅太长公主,不过与昭文帝是一个辈份的,算起来是穆瑜的王叔。如此,皇室宗亲,一代留一个,过了年再走。还有穆瑜的皇兄们,上书请求就藩,也被挽留下来,兄弟们再过一个团圆年,过完年再去就藩不迟。毕竟,藩王就藩,等闲不可离开封地,以后见面的时候都少。
年前,夏姑妈终于给赵莲定下了亲事,一户京郊乡绅人家,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也衣食丰足。
过了年,夏文又有好消息传来,官员三年一察,夏文在翰林三年评价都是优,官职稳稳的升了半级,由正七品翰林编修升至从六品司直郎。别小看司直郎这官职,官职不高,贵在内阁打杂,是个颇增见闻的肥差,非被君上看重之人不能升任此职。
夏文对赵长卿道,“再想不到的。”
赵长卿自然也替丈夫高兴,低声道,“虽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太后娘娘族人不多,宋家根基也浅,何况宋公府不能直接参政。咱们与宋家素来亲密,你做事向来用心,太后娘娘想来也愿意用知根底的人。”
夏文青年得意,笑道,“原打算翰林做过就回乡继续开药堂的。”
赵长卿给他理一理衣衫,笑,“先敬罗衣后敬人,夏大人还是穿官服俊俏。”她现在没有半分回蜀中的心情。
夏文笑,“后天是方兄的生辰,咱们一道过去。”
赵长卿自然应好。
夏文升了官且倍受重用,夏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都喜气盈腮、眉眼欢喜,就是夏少卿也特意命人叫夏文过去叮嘱了他不少事情。
夏老太太唤了夏太太到跟前,轻声道,“是时候了。”孙子前程大好,管赵长卿是个什么意思,凭她孙子如今的势头,娶什么样的好女人没有,重孙自然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