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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如果严柏宗不来,会怎么样。

    没人知道。

    如果走了里祁良秦的路,又怎么样。

    也没人知道,或许大概就是一条潘金莲的路。这本就是一个未知世界,这个世界到底有怎么样的规则和底线,他也在摸索,并按着自己的揣测小心规避。

    祁良秦大病一场,痛苦异常,却没有死。他更改了剧情,但是没有影响到主线,唯一的改变就是酒吧那一夜的故事。可能因为此,他受到的惩罚不是死刑。

    但是也足够叫他难受了,和死过一回也没有区别,昏迷前和醒来时的那种闪痛和迷乱好像电脑中毒,一切都不听使唤,又如同梦魇,身处痛苦之中却无可奈何。如果不是酒吧的事超过了他的底线,而只是平时撩撩严柏宗,他宁愿撩一千次严柏宗,哪怕被严柏宗揍呢,他也不想重温一次这种痛苦。

    人生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也没有任何苦是白吃的。经历了风雨的花盛开的时候才会格外娇艳。他经历了这些痛苦,或许才能最终收获想要的甘甜芬芳。

    “你也真是够呛,”严老太太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数落:“多大的人了,打着伞出门,还能被淋得大病不起,你这身板是有多娇贵?”

    “好了妈,人都这样了,你就别数落他了,”严媛说:“良秦,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二哥说。”

    “行了,你们别都围着他了,这有我呢,”严松伟说:“都回家去吧,有我在,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老太太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呀,也知道疼疼人吧。小秦当初可是你大哥送医院的,你再看看你当时干嘛去了。”

    严松伟就讪讪地笑。

    等到老太太和严媛走了之后,祁良秦终于憋不住了,问:“大哥怎么没来看我啊,我还要感谢他呢,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不记得了,不会是失忆了吧?”

    祁良秦拨开他的手:“没失忆,就是我当时坐上车之后,太难受,晕晕乎乎,都不记得了。”

    “大哥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医院的时候,我真是吓坏了。不过……”

    他说着盯着祁良秦那张消瘦的脸蛋说:“你怎么想起来跟大哥打电话,就没想到给我打电话?”

    祁良秦顿时沉默:“……”

    “没存我号码?”

    “存了。”

    “存了怎么打到大哥那里去了?”

    祁良秦说:“因为……因为你不靠谱。”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你不是去夜店玩了么,肯定跟青青在一块呢,你们俩这么甜蜜,我才不会把你叫回来招恨呢。大哥在家不是没事么。”

    严松伟点头:“你做的也对,大哥是比较靠谱。只是不知道你当时晕晕乎乎的是不是得罪大哥了,我来了医院之后,大哥就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了,那几天我总觉得他看我的时候眼神怪怪的……你不会是迷迷糊糊的,把咱们俩的事都兜了个底吧?”

    祁良秦也有些吃惊:“我不记得了啊。”

    严松伟这么一说,祁良秦努力回忆那一天的情景,但是他当时真的太痛苦了,他都不记得了。

    “那大哥现在人呢?”

    “去美国了。”

    “怎么又去美国了……我的意思是,他夏初的时候不是去过一趟?”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再去一趟了。”严松伟笑的不怀好意:“大哥也是正当壮年啊。”

    祁良秦就不说话了,半天才说:“我累了,要睡觉了。你也不用守着我了,出去找青青吧。”

    “我媳妇都病成这样了,我还出去找女人,我还是不是人了。”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以后不准喊我媳妇,我不是你媳妇,让青青听见,扒了你的皮。”

    “唉,”严松伟叹了一口气:“你别说,我还真怕她。我觉得她好像没有以前温柔了。”

    “青青算是很温柔的女孩子了,”祁良秦说:“女人要是对你凶,肯定是你惹她不高兴了。”

    “她把我管的太严了,比我妈还严,三天两头地要查岗。我都在想,以后跟她结了婚该怎么办。”

    祁良秦隐隐约约替谭青青感到悲哀。

    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能懂那种爱一个人,但心里不踏实,所以想要完全将对方霸占和掌控的心情。明明大家都知道逼得太紧会反受其害,但身陷爱情中的我们,总是智商掉线。

    爱情本来就是盲目又愚蠢的啊,本就和理智背道而驰。

    “其实我跟你讲,感情都是这样子的,需要经营,才能长久。你就算换了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我问你,你不是去约炮了么,怎么约到医院来了?”

    祁良秦讪讪地说:“我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啊。”

    “还挺会避重就轻,那后一条呢,你怎么约进医院里来了?”

    “谁知道突然不舒服……”

    “我还以为你遇人不淑,被人欺负了呢。”严松伟说:“以后你得加强锻炼了,以后没事早点起来跟大哥一起去运动吧。”

    祁良秦心虚:“干嘛和大哥一起……你干嘛呢?”

    严松伟就笑:“我没那个毅力,只能偶尔锻炼一下。大哥每天几乎雷打不动,你跟他锻炼才有成效。”

    医院里的日子很是无聊,他虽然醒过来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真和死里逃生没有两样了。严松伟让他少看手机,就把他网上买的一堆书给抱过来了,上到西方名著,下到古代秘谈,严松伟也跟着翻了翻,看到里头讲的那些名人轶事颇为香艳古怪,便问说:“这书里讲的,怎么跟我原来想的不一样。比如清朝篇这里讲到纪晓岚,我印象中他是有名的大才子大好人啊,怎么这里头这么多他和小女孩的事。还有这个郑板桥,居然是个基佬?”

    祁良秦说:“这书里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真的,看着玩就行,我都是看到感兴趣的,再上网搜一下,看看大家都是什么说法,这里头的话不能都信,有些是歪曲的。”

    “你怎么买这种书,这是大学教材还是专业推荐书目?”

    祁良秦摇头:“都不是,我买书的时候看见下头有个书目推荐,觉得有意思,就买了。你怎么一眼就挑中了这本,不如你看这本,高大上。”

    严松伟接过来一看:“文心雕龙,文言的,我不爱看。”

    “我初中的时候特别爱看这本书,里头有些语句特别华丽,我常摘抄下来写作文的时候用。”

    严松伟一听就笑了:“摘抄,怎么说的你跟大哥一样,像个学霸,你原来成绩很好么,那怎么只上了中专呢?”

    祁良秦愣了愣,说:“偏科,文科特别好,理科很差,都不及格。”

    这倒是真的,他虽然是理科生,但理科特别差,也是很荒唐。

    “那你跟我一样,我们家只有大哥理科牛逼,参加奥赛还得了第一名。我跟媛媛都是理科差的不行。不过大哥文科也牛,他高中的时候摘抄的小本子,足有这么厚,”严松伟伸手比划。

    祁良秦吃惊又好奇地问:“我还以为大哥是那种天才少年呢,不用怎么学都会。”

    “他理科真是有天分,很少见他成套地做练习题,但考试一考一个准,不过他文科原来也不是很好,高中的时候下了苦力,他是特别有毅力又能吃苦的人,下功夫学了两年,文科成绩嗖嗖地往上蹿,不服都不行,后来他就是文理兼备,德智体全面发展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怕别人比你聪明,就怕别人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真是逼死人了。我和媛媛简直都是在大哥的阴影底下长大的,幸好大哥嘴皮子不行,不如我和媛媛能说会道,不然这家里哪还有人能看得见我们俩笨蛋。”

    祁良秦听了却有些羞愧,严松伟和严媛学历都是杠杠的,说笨不过是跟天才少年严柏宗相比罢了,要甩他几条街还是很容易的事。

    “大哥的小本子,我能看么?”

    “你要看?”严松伟说:“不知道他还留着没有,回去给你找找。”

    结果第二天来的时候,严松伟就叫司机送了个手提袋过来,里头装的正是严柏宗的笔记本。

    总共三本,都已经有些旧了,黑色的封皮边缘已经有些起皮,他挑了最薄的一本打开,入眼便看到了严柏宗的字。

    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严柏宗的字,那么俊逸,好看,人说字如其人,果真不假。他觉得光是看字,就知道这是个周正好看的男人。

    爱的魔力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将所有和那个人有关的事物都抹上一层神圣光彩。祁良秦看着那一行行刚正又不乏俊逸的字体,觉得看这样的摘抄本,即便摘抄的是枯涩文言,也是一种享受。他想象许多年前,还是高中生的严柏宗穿着白衬衫的模样,或许俊秀中带着点青涩,像《情书》里的柏原崇。

    严柏宗这一去美国就是一周时间。祁良秦回到家之后的第二天,他才回来。

    但是祁良秦发现严柏宗对他的态度变了,既说不上冷漠,但也绝对不是热情,就是淡淡的,回来也没来看他一眼。

    按理说严柏宗这样的男人,碍于面子总是会过来看一眼的。祁良秦躺在床上,看着对面。

    一连几天的阴雨过后,天色终于放晴,但小花园里一片破败景象,严家请来的园艺师傅正在清理修剪。严松伟在那里和师傅说着什么,不一会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鲜花,敲了敲窗户。

    他爬起来将窗户完全推开,跪在床上接过来严松伟递过来的鲜花。严松伟献殷勤一般:“刚开的。”

    一场大风雨,也就只有这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存活下来,如今见着阳光,便争先恐后地开了。那花式常见的花,但祁良秦叫不上名字,他拿着那束花,说:“要插在花瓶里么,你不是说不适合。”

    “在咱们自己房里,妈又看不见,没人说你。是花不就行了。”

    祁良秦很高兴的样子,插在了花瓶里,又下床去洗手间接了水。严松伟趴在窗户口上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又暖和,你也别老在床上躺着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祁良秦看见严柏宗进了小花园,顿时一股羞涩上来,点点头:“那我穿上衣服。”

    “裹着睡袍就行了,在自己家,别太拘束了,穿的再正式,等会回房又得脱了,多麻烦。”

    祁良秦想想也是,于是下床挑了一件米色的棉绒睡袍,将腰带打了个结,那腰带有着一股土豪金的风范,镶着金色的线,睡袍宽松,但是很合身,穿起来不但不臃肿,反而走路带风。

    他这几天又清瘦了不少,身量却显得更瘦长了。

    他来到花园里,看见严松伟和严柏宗正在说话。他也没过去,而是走到偏远一角,那角落里有个秋千,他伸手摸了摸,已经干了,便坐在了上面。他穿的是凉拖,脚丫子被太阳光一照更显得白皙了。严媛抱着那只折耳猫从里头出来,说:“你这是穿的什么风格,大夏天的,怎么把冬天的睡袍穿上了。”

    “也没觉得热,我是冷怕了。”

    那只折耳猫实在可爱的很,祁良秦和严媛就到草地上去逗它玩,祁良秦用狗尾巴草编了一个小玩意,引着那小猫到处追,他就倒退着引着那小猫追,一不小心后背撞到了严松伟身上,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穿的是睡袍,只腰间一根腰带系着,因为是夏天,里头只穿了个内裤,这一倒,两条白皙大长腿就暴露在阳光之下。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肤色太白皙的缘故,两条大长腿阳光下尤其惹眼,匀称修长又有光泽,严松伟惊问:“你里头什么都没穿啊?”

    祁良秦愣了一下,看到严柏宗的目光从他腿上快速闪躲过去,赶紧爬了起来,说:“穿了啊,穿了内裤的。”

    但是严柏宗觉得祁良秦在故意摔给他看,故意要露腿给他看。

    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

    这个人,真是个迷。

    祁良秦爬起来之后,便到远处去逗猫了,他显然是真心喜爱那只猫,笑的很开心,有时候他跑起来,睡袍便会跟着摆起来,两条大长腿便若隐若现,像是隐藏着肮脏又快乐的无限春光。

    祁良秦大概一米七八左右的样子,这样的身高在男人里不算高,可是若以半个女人的眼光去看待他,他的那两条大长腿就比模特还要修长优美,男人的阳性美也有,但不会觉得刚硬,腿毛也是很少的,远了几乎看不见。小腿矫健而细长,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严柏宗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他当成和自己一样的男人。

    是因为这个祁良秦是同志么?还是因为他是以他“弟媳妇”的名义出现的缘故?祁良秦对他来说,有着很分明的性区别,他不是女人,却和他有着近乎女人和男人才该有的心理区别。换句话说,祁良秦对他而言,是一个可以产生性心理的对象。他没办法坦然面对他。

    想起那一夜,他接到祁良秦的电话的时候是多么愤怒,他以为他说他没有约人,他就会心动,就会觉得这个妖孽安守本分?

    不,他只是更厌恶,如果对方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他早就揍的他满地找牙。

    他果断挂断了电话。严媛问:“谁的电话?”

    “打错了。”他冷冷地说。听那含糊不清的声音,祁良秦大概已经喝醉了酒,要他救他?怎么救?

    他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祁良秦春情泛滥地睁着一汪春水的模样:“只有你能救我,你不救我我就活不成了。”

    想必他说的救他,就是操他一顿吧。这种潘金莲一样的男人,就该喝醉酒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带走,他再带着他弟弟过去捉奸,叫他弟弟看清这祁良秦的丑恶嘴脸。

    他靠在沙发上,耳朵中却不断回响祁良秦的几个字。

    “严柏宗,严柏宗。”

    他说他要死了。是怎么回事?是他遇到了坏人,被强迫了,还是怎么着。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自己打电话,他该去找严松伟。竟然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用怀疑么?

    他不应该坐视不管,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跟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蛋彻底划清界限,给他下最后的通牒。不然以后怎么过,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何况被戴绿帽子的是自己的亲弟弟?!这个祁良秦,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严氏两兄弟,都被一个这样一个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也是荒唐可笑。

    想到这里,他立即站了起来,回房穿了外套出来。严媛惊问:“外头这么大的雨,还要出门?”

    他“嗯”了一声,从门边随意拿了一把伞便出了门。因为下大雨,车子开的并不算十分快。他就是在这个路程中,心中的愤怒被大雨平息。心里头甚至有个念头浮现出来,这个祁良秦虽然该死,但似乎也只是迷恋他,别的并没有过分的行为,如果他此刻遇到了坏人,或者此刻正被人怎么样,又该如何收场。

    他紧紧抿着嘴唇,露出十分烦躁的神色,突然加快了油门。

    车子在电话里说的地方停下来,他就看见祁良秦哆嗦嗦嗦地撑着伞,站在一家快餐店的门口。

    看到他安然无恙,他既松了一口气,又升起烦躁情绪,他有些粗暴地推开车门:“上车。”

    祁良秦收了雨伞,发抖着上了车,神色十分难看。他心里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第一个直觉,就是祁良秦被人侵犯了。

    祁良秦哆嗦着摇摇头,说:“我……我就是难受。我可能要死了。”

    严柏宗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捏住祁良秦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身上除了有些潮湿,并没有任何伤痕,只是他脸色难看的很,一双眼睛噙着水,嘴唇却干的厉害,好像是生病了。

    好像并不是装的。但这人阴险狡诈,是不是装的不好下定论。严柏宗打算把他带回家了事。

    但是祁良秦却渐渐哆嗦起来,似乎难受的厉害。

    “你没事吧。”

    “我可能要死了。”

    同样一句话,听多了竟然有点信了。严柏宗于是变了道,往医院开。

    祁良秦脸色苍白地扭过头来,突然说:“对不起。”

    严柏宗一愣,扭头看,就看见祁良秦眼神飘忽,头发湿漉漉的有些沾在额头上:“对不起。”

    祁良秦为什么突然要说对不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他满心羞愧于自己的品行也并没有比里的祁良秦好到哪里去,所谓撩汉,他也是借着执行任务的由头,发泄着自己的险恶*。

    或许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比敢爱敢恨淫迷又恶毒的祁良秦更不堪吧。这肮脏的爱欲人人都有,他则比别人更为隆盛。但这是他头一回发自真心地爱一个人啊,一个具体的,想得起他的面貌,记得他味道的男人,还有让他想到心里就很满很伤感的名字,叫严柏宗。

    严柏宗开着车,说:“你悬崖勒马,我们还是一家人。”

    旁边的祁良秦头靠在椅背上,面朝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我……不会回头的。”

    严柏宗一个急刹车,转身去抓祁良秦,却见祁良秦已经没有知觉。他松了手,坐正了身体。车灯照亮了前面的地面,满是细碎雨花,雨刷划过玻璃,严柏宗面无表情,要发动车子的时候,却蓦然看见祁良秦的左手,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一角。他伸出手来,想要拽开他的手,却在几乎要接触到祁良秦手背的时候停在了半空,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任由他去了。

    严柏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阳光照着他眼前的祁良秦。也不知道严媛跟他说了什么,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容灿烂,洋溢着他即便是年轻时候也没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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