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过后,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非常,立时便明白彼此所想。
于是叶殊说道:“柳道友之意, 叶某明了, 也甚是感激道友信任之情。只是……”随即,他顿了顿, “……不瞒两位, 我二人并非海域上的修士。”
柳彬宇万没想到这点, 不由一怔。
叶殊续道:“在下叶殊, 不过一介散修。我这道侣晏长澜乃是陆上宣明府天剑宗之人, 如今正在隐仙岛的两位元婴前辈, 乃是他的师尊、师叔。若是柳道友将矿脉所在告知我二人, 我等得了好处, 自然会记得道友情谊,奈何过后不久我等便要回去宣明府中,日后恐怕少有回来。因此, 日后即便有再见的机会, 也只能在那大陆之上了。”
柳彬宇哪怕是抱着一腔交好之情过来,也做足了无所收获的准备,却没想到其中的难处是在这里。他倒是没瞧错人, 想要结交的确是坦荡, 可对方不是海域中人,他想要延续这份交情,总不能将他们留在海上……何况其中晏道友乃是大宗的弟子,宗门里的资源远胜旁处, 不说旁的,只看对方虽与自己同是金丹修士,可他进入此宝的刹那,就已清晰察觉对方根底比自己不知雄浑多少倍,自己若是与之一战,怕是过不了几个回合就会死在对方手中……大陆上的大宗门,莫非底蕴当真就是这般强大么?
这一刻,柳彬宇一心想着对方的宗门势力,反而不曾被叶殊所提起他们两个男子互为道侣一事震动。他的妹子柳翩然倒是注意到了,也十分震惊,可她的心思比她兄长更纯粹些,十分感激能自叶殊手中换取古蜂蜜救治兄长,如今震惊归震惊,却不曾因此生出什么不妥的心思,而是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就觉得这两位道兄一位冷淡俊秀,另一位高大英武,居然极为般配,甚至叫她一时之间想不出还有哪个女修站在他们身边,能有如此融洽。
与此同时,晏长澜虽不曾插话,却仔细打量了兄妹两个的神色,见他们始终眸光清正,暗中点头,对他们的印象也是不坏的。
柳彬宇思索着,叶殊也不曾打扰他。
这到底并非是在自己房中,柳彬宇很明白,自己须得尽快给出个说法,矿脉的消息想必然要告知的,否则他特地过来说了这事,最后却当并无此事,岂不是反而将人得罪了?
可若是他们之后当真离去,他们兄妹又在海上,远水解不了近渴,日后需要这份人情时,哪怕对方只要人在就能顺手相助,可到那时找不到人,也是无用……
思来想去,柳彬宇脑中忽然生出一念,眼中一亮,倏然做出一个决定来,沉声询问:“不知两位何时离开海域?”
叶殊略思忖道:“此事过后还有些事要处理,短则数日,长则数月,皆有可能。”
柳彬宇又是一愣——连何时离开也说不准么?
“那……”柳彬宇想了又想,还是直言道,“柳某如今虽是金丹,在家族里却过得不很顺遂,小妹资质尚可,可家族中子弟众多,难免也顾不上她。因此柳某有意,想带小妹去大陆上闯一闯,不知……两位所在的天剑宗是何宗派?”
叶殊一听,就明白柳彬宇有了干脆拜入天剑宗之意,也就回答他说:“天剑宗乃是宣明府三大顶级宗门之一,为剑道宗门,门内修士多是剑修,虽未必全然不收其他弟子,但仍旧是以剑道功法、剑道修行资源为最多,修行他法的修士在天剑宗里,怕是并无前途可言。此外,三大顶级宗门皆是十年招收一次弟子,招收弟子时,要查灵窍、灵根、灵骨,还要考验悟性、反应、肉身等,极为严苛。若是达不到宗门要求,也不能进入宗门之内,若只差些许,倒是可以在其附属宗门中择一而入,待修行日久,实力增长,或者也有再入顶级宗门内潜修的机缘。”
掐指算了算后,叶殊又道:“相距三大顶级宗门再收弟子,还余三年左右。”
柳彬宇仔细听叶殊说明,就知道这位虽境界尚不及自己,但洞若观火,早已将自己的心思全都看了个分明,不过似乎并不厌恶自己这份心思,反而说得分明。他心里顿时有些熨帖,再一想那天剑宗随意就能出来两位元婴剑修,可见宗门里不缺元婴老祖,那宣明府的顶级宗门虽不知在整个大陆上是何地位,却定然比柳家强上许多,且瞧这两位的气度,就知天剑宗绝非见利忘义之流,且剑修向来刚直,比其他修士更易相处……他自己虽并非剑修,所用的法器却是长剑,平日里与人对战时,因剑法犀利,用得也是最多,倘若转而一心一意修炼剑道,纵然艰难些,日后也未必不能转为剑修。
若是以往,他潜力耗尽,自然是不敢多想,可如今他以古蜂蜜将潜力尽数恢复,内外再无暗伤,所结之丹也是赤丹,更已稳固下来……只要他在这金丹境界里好生打磨一番,在晋入元婴之前领悟出剑道真意,想来道途可期。
至于天剑宗的规矩是要十年才可招收弟子,于他也不算什么,甚至因着中间有个三年左右可以叫他好生适应大陆上的规矩,再多做些准备,说不得到时候反倒有更大可能进入宗门。
柳彬宇盘算过后,对那天剑宗更有了一些神往之意,说道:“我兄妹两个灵窍俱是天生而成,灵骨并无特殊之处,而灵根……柳某为水金,小妹为水木,皆是双灵根。至于悟性肉身之类,这便不好说了。”说到此,他恳切相询,“不知这等的资质,可有机会加入天剑宗?”又连忙补充,“我所学乃是剑法,之前浑浑噩噩修炼罢了,说来也是我这做兄长的无用,小妹也只是被我教了些剑法罢了,还不曾真正想明白要走何种道。”
到此刻,他也不曾想着借助这一个消息就叫叶晏二人想法子直接让他加入天剑宗,就如同他只给了他消息罢了,他也是得了这天剑宗的消息,若是再能打探到一些内中详情,便已然足够了。再多的,他也不敢贪得无厌。
叶殊听柳彬宇这般剖白,可见确是十分真诚,于是侧头与晏长澜说道:“长澜,你才是天剑宗的弟子,依你之见,他们如何?”
晏长澜一直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见叶殊这般说,已明白自家爱侣对这两人印象亦不坏,思索过后,说道:“随我二人一同先回宣明府,待回去之后,可先在天剑宗附近租赁房舍住下,暂且修行。一如阿拙先前所言,天剑宗麾下有诸多附属宗门,若是两位确定要入我天剑宗,我可书信一封,叫你兄妹两个暂且在附属宗门内钻研剑法,领悟剑道真意,待到我宗再来招收弟子时,前去一试。若是能顺利进入我宗固然是好,若是尚有不足,可依旧在附属宗门之内修行,只是到了那时,恐怕还是加入附属宗门,再图上进更为妥当。”
柳彬宇仔仔细细地推敲两人的话,一个字也不敢错漏,待在心中反复思索多遍后,依旧觉得,还是带着妹子前去大陆上修行更为妥当。而对家族中也无须多少交代,只说要带着妹子前去历练,但凡历练,一去几年或是十几年都是常事,其他亲人都在柳家,只消柳家还在,也能过得安稳。唯一还要担忧的乃是长姐,她孤身在那纨绔家中后院里,虽不至于就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什么好的去处。离开之前,他总要过去探望一番,与长姐说明去向。他在柳家想要晋级元婴,只能全看自己的机缘如何,可海域这般大,危险无数,他不过一个金丹,家族对他支持有限,他真想结婴,何其艰难?但若是去了大陆,能加入宗门,多少比现下容易几分,如今与长姐分离一段时日,若是他有幸结婴归来,就能给长姐更多的底气了。现下仅仅金丹,只能叫长姐有喘息的机会罢了。而若是他不幸未能结婴,可小妹却也有希望结丹,如此一来,小妹不仅自己的寿元能够大增,日后说不得依旧能帮扶长姐……另外,他们兄妹俩多努力多立功,不论最终能不能入顶级宗门,却也能得到宗门里的上好资源,若是有幸可以让长姐也结成金丹,到时候,即便家族依旧是庞然大物,他们兄妹姐弟三个,也能更自由一些。
如此想了许多,柳彬宇呼出口气,向晏长澜深行一礼,说道:“多谢晏道友指点。”他笑了笑,先将那矿脉所在的岛屿方向说了,又感慨道,“若是日后能唤一声晏师兄,才是再好不过。”
晏长澜沉声道:“我看你修行扎实,气息甚厚,好生转修,未必无有机会。但若是转修不成,你也不必气馁,我天剑宗虽好,另两大顶级宗门也不差,御兽宗里修士修行御兽之道为主,你未必适合,但万法宗包罗万象,各种法门皆有,你学不成剑,倒是可以去那处试一试。”
柳彬宇闻得这番话,越发觉得这位顶级宗门弟子心胸开阔,由弟子可识宗门,自然是对天剑宗更加憧憬。至于那万法宗,他倒也想过,只是他带妹子前去大陆,处处人生地不熟,万法宗内如何他半点不知,也无熟人照拂,若是去了,后果难料。天剑宗就很痛,只要晏长澜在其中,即便他不去巴结、要什么好处,却也犹若吃下一颗定心丸般,而且若他能顺利转修剑道,入宗后必然也要投身一脉修行,到时候借助这层关系,好生做事,说不得可以直接加入晏长澜所在一脉,到那时,在宗门里也不算无依无靠了,他也能好生庇护妹妹。
当然,这些想法此时他不会说出口,待日后真能做成事,再去投靠方有价值。
于是柳彬宇只是再次谢过,对其他并不多提。
而后,他又笑了笑道:“矿脉所在地图,柳某早已画出一份,这就呈交两位,以做参考。”说时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将之展开,其中以红墨标注之处,正是他先前所说的矿脉所在之处无疑,随即他再提醒一句,道,“那位老祖如今应当也在隐仙岛中争夺机缘,不过此岛隐没之后,他想必就会前去矿脉开采灵石了。待两位剑修前辈归来后,还是要尽早前去开采才好。”
否则,就容易被另一位元婴老祖捷足先登。
这点叶晏二人自也是明白的,都是颔首答应了。
至此,柳家的兄妹两个该说的说了,就有告辞之意。
晏长澜看向叶殊,似有询问。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就先将两人留下,说道:“相距隐仙岛关闭还有数个时辰,两位若不嫌弃,可先留一二时辰,与我二人论道一番?”
柳翩然还未听出他言下之意,柳彬宇却立时明白,这哪里是让自己兄妹两个加入论道?分明是因他们兄妹有了投奔天剑宗之意,这位晏道友好心愿意同他们讲解几句剑道的道理,叫他们先听一听,得些感悟。
当即,柳彬宇轻扯妹子,与她一同谢过了。
“求之不得。”
之后,晏长澜当真与叶殊论道起来,其时晏长澜自然是将自身对剑道的领悟由浅入深讲解出来,而叶殊则是用阵道、诸多杂学等自身所知与其相对,承接那些剑道的道理,互相对照,叫柳家的兄妹两个能看得更分明些。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晏长澜说得差不多,叶殊也闭了口,这是不再继续讲下去之意。
于柳家兄妹而言,虽有些意犹未尽,也都知道今日听了许多,对于如何转修剑道一事就更加明晰,渐渐在心中都有了些许轮廓。
最后,叶殊给了柳家兄妹一人一张传讯符,道:“这段时日,还请两位莫要离开柳家或是柳家所在岛屿,待我等此间事了,自会前往那处,到时激发传讯符,即可再见。”
柳彬宇拱手道:“多谢,柳某明白。”
柳翩然也是谢过。
接着,兄妹两个利落地告辞离去。
柳翩然是始终跟随兄长的脚步做事,而柳彬宇则很是清楚,虽不知这中间还有多少时日,但他们回去后,就要尽快将琐事尽数处理了,一旦再次相见,他们便再无处理杂事的时间,就要立即跟人离去了。
待这兄妹俩走后,叶殊与晏长澜相对而坐。
叶殊道:“回去后,安顿这两兄妹时可周全些。”
晏长澜点头应下。
他素来顺从叶殊,似乎少有自己的决定,但他内心实则都是通明。曾经他也是掌管一城的少城主,纵然少年侠气,却不是那全不知世事的,更莫说一路与叶殊一同历练,几次突破时都见到了那似乎另一种人生的幻境……
这回,叶殊叫他周全些的缘由,晏长澜依旧明白。
柳彬宇心思细且谨慎,先前那些剖白更是暗示,他不仅想要投靠天剑宗,更想要投靠他晏长澜,而他也很知分寸,明白如何才能将交情延伸下去,称得上是个能办事的人才。在带他们兄妹离开些,对他们周全些,柳彬宇也会明白,晏长澜有考校之意,也称得上是你情我愿。先前晏长澜肯耗费一二时辰讲解剑道,亦是为了柳彬宇多几分助力……若是柳彬宇能转修顺利,晏长澜多半就能得到一位得力干将了。
在宗门里,若能有将诸事处理妥当的干将,晏长澜就能不再为琐事烦心,日后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能花费更多时间在修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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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兄妹的事叫叶晏二人有了几分注意,但他们离开之后,两人也不曾多提,仍旧把心思花费在修炼之上。
渐渐地,天色暗淡,一夜过去。
而后,天光泛白。
两人同时睁眼,又同时起身,一起来到窗前。
外面的那些势力也一扫之前几个时辰的安静,各自都来到法宝的门前窗前观望,或者干脆离开法宝,悬浮在附近,一瞬不瞬地盯着隐仙岛。
隐仙岛上,如今依旧是浓雾密布,也依旧是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叶殊瞧见,高空中那一轮艳阳大放光彩,炽热的光芒撒下,将整座岛屿都笼罩在其中,映照在那浓密的白雾上,好似为其镀上一层金光,如梦似幻,叫人心醉神迷。
而不知是否是他错觉,在那层金光不断蔓延时,浓雾隐隐约约似乎淡了些许,而那整座的隐仙岛,也仿佛有些承受不住光芒的直射,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很快,叶殊就明白这绝非错觉了。
与头一次过来的他不同,大多数守在此处的大势力都是从前就有来过的,自然明白这种异象意味着什么,很快都生出了几分骚动。
晏长澜看向那岛屿,在尽力搜寻师尊和淳于师叔的下落。
两人也都看见,那浓雾果然是越来越淡了,金光去到何处,浓雾也散到何处,而岛中那些巨木也逐渐变得清晰,一重重一层层,碧绿的叶浪翻滚不休。
自然而然的,在那叶浪之间,跳跃着闪动着的黑影,也渐渐有些清晰。
他们,正是在岛屿上采集金色液滴的元婴老祖。
当所有的浓雾散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时候,那隐仙岛也真实地晃动起来,且每一次艳阳撒下光辉,都会晃动得更加剧烈,甚至隐隐约约往下沉了一些。
到此刻,众人尽皆明白,这就是隐仙岛即将沉没的征兆,而老祖们若是还不出来,就只有……
元婴老祖们能修成这个境界,自然没几个过于贪婪的,那金色液滴虽好,也不至于叫他们忘了性命安危。故而只一瞬,就有两道身影弹射而出,只在刹那,他们已然离开了隐仙岛的束缚,来到了高空之中。
叶殊与晏长澜都不由动了动。
这二人风姿卓然,面上带笑,正是风凌奚与淳于有风!
只见这两位元婴剑修再一闪身,已然来到了小行宫的门外,而晏长澜早在看到他们的同时就将小行宫大门打开,任由他们的身影没入宫内。
虽说两位剑修老祖出来最早,但是其他元婴老祖也出来得极快,几乎是在他们出来的下一霎,又有多道黑影急速而出,如同闪电一般,回到了各自所在的大势力之中。众多势力中的修士,当然都是留意他们各自的老祖,要瞧着他们安然而归,不会过多注意其他势力的老祖。
但是,柳家兄妹却是例外。
柳家的老祖同样在岛屿中争夺资源,不过他们此刻却是一眼先看到了那对剑修。柳翩然还好些,她境界低,看到的并不甚多,可柳彬宇却不同,只觉得这两位老祖身上好似披着一层剑芒,只一眼看去就好像被万剑贯体,恐怖到了极致。
当时柳彬宇就有猜测,恐怕这两位剑修就是晏道友所言的天剑宗老祖了,而当他们真的没入小行宫时,他心里一阵澎湃,不由自主便想到,若是自己来日里转修成功,日后结婴,不知是否也能有如此威势?又是想着,倘若真能修炼到如他们一般,那此生于道途上,也再没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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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凌奚和淳于有风早在岛屿第一次轻颤时就有察觉,不过那时他们各自发现了一枚金色叶片,自然是要先采集下来的。
而在这时,岛上浓雾已散去一些,两人的神识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受限,于是将腰上锁链取下,再分别掠出,各自采集一滴。
到这时,脚下的岛屿已震动不休,二人毫不迟疑,电射而去,迅速回到了小行宫里。
叶殊与晏长澜早已沏了茶,在他们归来后,各自送上一盏。
二人一笑接过,拂去满身的风尘,各自入座。
风凌奚喝了口茶,爽快赞道:“好茶。”
淳于有风扬眉,也赞了一句,心中却是暗想,他这风小弟何时对旁人如此亲切过?也就是这两个小辈了。
修行之人没那许多的不利落,在给师长送了茶后,叶殊很快就将柳彬宇前来之事说了,又将他所绘之图取出,交给两位师长观看。
风凌奚果断道:“中品灵石矿脉大陆也有一些,但到底远不如下品灵石矿脉多,能在海域中发现确是机缘,既已知道,就没有叫旁人先得的道理。走,往那处去!”
晏长澜那边已将小行宫交还淳于有风,此刻,淳于有风听风凌奚这般说,笑容还是那般懒散,然而心念转动间,早已被晏长澜投入法宝中的那许多下品灵石登时燃烧起来,而整个小行宫表面也泛起一层灵光,就如同一道闪电,眨眼就消失在虚空之中了。
其速之快,居然不比元婴老祖飞行时慢上几分。
与此同时,那些接到各自老祖的势力里,也有瞧见柳家兄妹进入过小行宫的,同样也有过去拜访的打算——毕竟两位元婴剑修确是难得,但是他们没想到,这小行宫离开得竟那般快。
而柳家兄妹在小行宫里留得久了,回到家族后,自然也是被盘问过的。
柳彬宇早已想好说辞,只道自己想要去试探地问一问,古蜂蜜日后可还会有云云——倘若只是过去说个消息便走,这说辞自然是妥当的,出来后只消说明古蜂蜜当真没有了就是。可如今他们在里面留了一二时辰,必然是说了许多话,那便半真半假地说,先讲询问古蜂蜜无果,而后毕竟彼此都是年轻修士,互相切磋论道了一番,且因着是真的论道了,稍稍说些无关紧要的,也能将那盘问之人打发了去……
再说小行宫里,下品灵石燃烧带来的力量极为充沛,小行宫冲得越快,灵石消耗越快。
淳于有风随手扔给晏长澜一只储物袋,抻了抻身子,往后一靠,说道:“师叔不占你便宜,你方才投了许多灵石,这些我也补给你。”
晏长澜一愣,那储物袋已然落入他的怀中。
淳于有风又是笑道:“可不敢不给,否则风小弟怕是饶不了我。”
风凌奚冷哼一声,竟也默认下来。
晏长澜默然,将按储物袋交到了叶殊手中。
叶殊心念微动,储物袋就收入混元珠里。
风凌奚与淳于有风瞧着这一幕,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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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彬宇的海图绘制得十分详细,解说时也讲得清楚,小行宫依照而行,仅仅只在几个时辰后,就顺利找到了那座海岛。
这海岛不算很大,乍看之下很是寻常,不见什么特殊之物,且周遭有许多海兽的妖气弥漫,不很厚重,却也昭示此处乃是海兽巢穴的事实。
海域极为广阔,海兽也有无数种族,如这般由海兽占据岛屿之事并不少见,而那些值得人族修士费尽心力占据了繁衍生息的岛屿,多是上面灵气旺盛、资源丰富的,像这等不太起眼的小岛,则少有人族修士在意。
小行宫横空于此时,或许是内中两位剑修即便含而未发也是气势凌人,他们的出现就预示着危险降临,因此海兽巢穴之中,那头堪比元婴的海兽也都迅速妖气外放,显露出它们这一方的可怖实力来。
这或许对于寻常元婴老祖是有用的——正如同柳彬宇所说那个想要独吞此处而在精心准备的老祖——因着海兽在海中占据上风,又有诸多子孙相伴,不得不精心准备,要有更多把握才敢前来。然而对于这两位剑修来说,即便是他们只有一人来此,也不必啰啰嗦嗦地想许多法子,只要他们一人一剑,妖兽巢穴即可刺破。
此刻,两位剑修也不去管那海兽彰显威风,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海岛,观望柳彬宇所指那处,看那处是否当真有个灵石矿脉。
这一看之下,淳于有风先笑道:“看来,那小子的确是个细致入微的,此处的矿脉品质不差,若是掘取,能出的中品灵石不在少数。”
风凌奚当然也看出来了,听他这话,点头道:“你杀我杀?”
淳于有风道:“那小辈将消息告知你家底子,我自是听你安排。”
风凌奚瞥他一眼,也不同他多话,当真安排起来。
“下面那头大的,我来便可,你用你那些水浪剑法的把它子孙宰了,若是走去一头,那水浪的剑法就莫要再练了。”
淳于有风笑意微僵,风小弟又来嘲讽他,什么水浪剑法?他那是沧澜真意。
不过他轻叹一声,也就答应下来,说道:“是,是,我便用水浪卷了海兽,也叫它们生于水来亡于水,如何?”
风凌奚朗笑一声,身形闪动间,似有雷光跃动,又仿佛一股惊天之意自其周身迸发而出,好似天光乍现,又仿佛游龙纵横,一剑而下,直将海水都劈开了!
一个巨大的沟壑出现在海面上,水浪被剑气所激,朝两边卷起,暴露出下方一头极为巨大的海兽,乃是通身黢黑,有无数触爪,正朝四面八方地延展开去,牢牢地在其上方交织成一片抵挡的肉幕,将它整个身形都牢牢地护在底下。
只听得一声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那些触爪好似玄铁一般刚硬无比,居然硬生生将那剑光挡住。但与此同时,金铁交鸣声后就是裂帛般的声响,数十只巨大触爪形成的肉幕上赫然炸开出朵朵血花,在最上面的那层触爪皮开肉绽,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软骨和筋络,更有好几条这时才迟缓地断裂开来,轰然跌落在海水之中。
刹那间,流出来的猩红之血染红了海面,而那海兽吃痛,也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它纵横这片海域多年,已有许久都不曾遭遇过如此强敌,也许久不曾这般痛苦过了!
但惊天真意也绝不是只有这些威能罢了,它之所以没能全然破开肉幕,只不过是因着劈开海面数百丈深,真意已然消耗了大半而已,但惊天真意乃是一股意念,斩伤了触爪就留在那创口之处,正是一种异样之力,叫那海兽无法驱逐,便是绵绵疼痛,始终不绝。
也是这缘故,剑气分开的海浪也不曾立时弥合,真意弥漫于海浪的创面之上,除非这些真意尽数消散,否则,海浪始终不会相合……
同时,风凌奚纵身而下,寻到那海兽,赫然又是一剑斩下!
剑光之中依旧是惊天之意,那海兽吼叫一声,所有触爪都挥舞起来,从四面八方将那风凌奚包抄,同时口中吐出浓郁的妖气,生成一道恐怖的能量,冲向风凌奚!
风凌奚那一剑,将这能量斩开,再身形电转,剑法倏地变得极快,就好像突然出现了无数支手臂,将那所有的触爪全都抵挡在外!
——再看淳于有风。
他在风凌奚劈开海浪、专注对付那头堪比元婴的海兽时,也是手持长剑,在周遭一划。
霎时间,滔滔水光铺开,犹若铺开美丽的月色,笼罩在了周遭的海面上,但这水光并非月色,而是更浩瀚、更广博,它落在海面时,就像是跟海浪合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沧澜真意,哪些又是滚滚的波涛。
但是不多时,海面上就倏然泛起涟漪,又生成了无数的漩涡。
每一个漩涡里,都有一头海兽浮起,转眼已出现在了海面上,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觉这些海兽都是惊恐不安,在它们的周身都缠绕着一道细细的水光,竟是将它们牢牢束缚着,叫它们一丝一毫也无法挣扎。
原来,沧澜真意可辽阔可细腻,与海浪合为一体后,就这般潜入附近的海域,将海兽巢穴里所有的海兽全数捕捉!
这两位元婴剑修,出手若雷霆,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已然将局面控制。
叶晏二人站在小行宫之中,没能得到两位师长吩咐任务,只得在外观战。如今才不到盏茶时间,师尊风凌奚已将那头海兽杀得遍体鳞伤,满身的触爪十不存一,而师叔淳于有风出手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当那些海兽从涟漪里被束缚而出时,这平静就变得十分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在那涟漪中,这时似乎有一头堪比金丹的海兽自恃妖气浓厚,不甘于被剑光捆缚,登时耗费妖力,激烈地挣扎起来。
剑光虽可怕,虽有无边威胁,但……
“嘭!”
刹那间,剑光入体。
那头海兽通身被剑光肆虐,就此炸成了肉屑。
它所在的那个平稳的涟漪,在这一刻卷起那些鲜红的肉屑,开出了一朵灿烂的、由血肉组成的娇艳之花。
数个呼吸时间后,剑光散去,那花才又散作一堆血肉,被海浪冲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