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昕外祖姓王, 在临城也算是个大族,当年王家嫡出一脉的小女儿与苏家主相恋, 又因着两家人勉强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因此婚事十分顺利,王家小女儿也就同苏家主成婚了。婚后两人情深意笃, 即便苏碧昕资质不成, 亦未曾影响两人感情, 王家与苏家也素来交好, 如今苏家主有意整顿自家, 就送了苏碧昕到王家来住一段时日。
除此以外, 还有为苏碧昕相看一位夫君的意思。
在这修真地界, 若是一族之内无有强者坐镇, 纵然再有多少产业,也都会被人贪婪夺取,而若是一个人资质不行, 修行前途暗淡, 那么后辈子孙也很难出现资质上佳之人,在婚事上也会有些艰难。
苏碧昕只是四灵根,即便是用来联姻, 也很难嫁给真正的俊杰人才, 只因那俊杰人才需要更可能为其诞下好资质的子女,那么与其成婚的女子若是跟不上他,生出来的子女资质也往往不如人意。
苏家主与其妻爱女心切,若是让苏碧昕随意与人成婚了, 夫家倘若待她不好,岂不是毁了他一辈子?故而两人商议之后,便有心将苏碧昕嫁回王家,两家人亲上加亲,王家的子嗣对待亲家的表妹,多少会有几分怜惜之情,而因着两家交好,纵然苏碧昕后来诞下的子女资质不足,王家也不会怠慢苏碧昕。
因此,苏碧昕若是能与王家某个子孙生出情愫来,那么就是一段颇为不错的姻缘。
可惜的是,苏碧昕却因叶殊救命之恩,对这半大少年生出仰慕之情,让老魏与魏森两名亲卫很是担忧,唯恐家主与夫人的一片心意被辜负,更唯恐会为此事而影响两家人的关系。
这时候到了临城,马车一路朝着王府而去,魏森的担忧之心更甚,忍不住朝着老魏看了一眼:“叔父……”
老魏摆摆手,叫他莫要多言。
魏森叹一口气。
到了王府门前,朱尧下了马,对老魏说道:“如今人已送到,我等也该离开了。”
老魏先心下微松,直接将一个袋子交给朱尧:“这便是余下的灵币,几位可清点一二。”
朱尧拿过来稍微一掂,已知数目不少,就笑道:“正好,我等这就告辞……”
话还未说完,马车里传来一道温婉的女音:“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在府中小住几日,容我等招待一番,以谢诸位多日以来的照拂?”
老魏的身形一僵。
这可是糟了,还要将人带到王府么?
若是往常,与宗门弟子多结交一番也无不妥,可如今小姐提出来,分明并非是为了结交宗门弟子,而是……
因着之前数日那苏碧昕与叶殊也再无什么交集,朱尧等男修亦不知苏碧昕的心思,倒是夏玉晴一听,已然明白几分。只是她也瞧出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晏长澜的缘故,夏玉晴自不能让叶殊陷入麻烦之中。
于是,夏玉晴轻轻拉扯了一下朱尧。
朱尧与夏玉晴还是颇为默契的,得了她这暗中举动,就婉拒道:“出来多日,我们同门几人也要去补给一番,就不多叨扰了。”
老魏听他拒绝,也就安心不少。
魏森急忙留意那车厢里的动静,察觉自家小姐再不曾开口后,才微微放心。
随后,朱尧等六人自是策马离开。
在离开前,叶殊始终与晏长澜并行,不曾回头多看一眼。
等他们的人影都消失了,老魏和魏森才发现,他们的后背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如此甚好,日后小姐在王府与那些王家公子多多相处,必然能忘却那一分少女心思的。
车厢内。
小杏看着自家小姐,眼里带着担忧。
苏碧昕微微苦笑:“小杏,不必如此。”
小杏低声说道:“小姐,莫要难过,约莫、约莫还是……”她有心想说那叶公子“年岁太小”,却不曾当真说出来,否则,她这对叶公子动了心的小姐又成什么人了?
苏碧昕很快收拾了心情,反而安慰起小杏来:“莫要这般,只是有缘无分罢了。叶公子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修为,资质必然不俗,我哪里能配得上他?”
小杏蹙起眉:“小姐哪里配不上他?小姐明明这样好。”
苏碧昕摇头:“便是不说资质,他原本也不曾多看我一眼,只当我是个最寻常的路人罢了。我对他是有些……但总不至于不要脸面去纠缠。”
她心里也有几分苦涩,先前的主动接近,最后在车厢里挽留,已然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可再多一些却是不能了。她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顾及家族的脸面。
小杏讷讷无言。
这、这她也瞧出来了。
那位叶公子,除却同一位晏公子交情深厚外,便是对其他几个宗门弟子也是平平,更莫说她们了。
只是,小姐难得动心,她仍旧为小姐不平。
苏碧昕叹道:“这一路上我已尽力为自己争取,但既然对方无意,也就罢了。父亲和母亲为我思虑良多,王家表哥也未必不好,我且将这份心思放下,说不得能与哪一位表哥携手,也能让父母放心。”
小杏听着,渐渐也觉得极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小姐能这样想也好。”
苏碧昕微微一笑。
她心头仍有涩意,但就如同她先前所言,该放下的,终究还是要放下。
只是恍若错觉一般的瞬间心动,如此就够了。
·
朱尧几个骑马离开了王府附近,对话起来。
阮红衣先兴冲冲说道:“头一次来临城,咱们去逛逛罢?”
夏玉晴对阮红衣素来宠溺,听她这样说,笑着说道:“也好,朱师兄觉得呢?”
朱尧点点头。
葛元烽脸一垮,到底是没敢出声拒绝。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说道:“不如去浮市看一看。”
阮红衣听见了,好奇道:“浮市?”
叶殊道:“那处有不少摊位,专售历练所得。”
只这一句,众人差不多就明白了。
葛元烽兴趣不小:“就是那种卖的东西有时候摊主都认不出来,买下之人或大赚或大赔的?”
叶殊颔首。
阮红衣也兴趣大增:“若是这样,比寻常的街市有意思多了。”
朱尧见几人都这样说,也就大手一挥:“那就去那街市!”
晏长澜的马朝着叶殊那边挨近些,低声问:“阿拙是想去淘一淘,是否有那……”带煞之物?
叶殊微微点头:“淘过之后,再去临城最大的商行一行。”
晏长澜便道:“也好。”
于是,众人就寻人问了路,很快朝着那浮市而去。
所谓浮市,取漂浮不定之意,许多城池皆有,也并非一定会在固定时间出现。
不过在临城确有一处,如今尚且还开着。
在打听到路线后,一行人就很快来到了那浮市外面。
临城的浮市在一片浅滩上,后头是一条大河,此时正是浮市刚刚打开,各位摊主倒是都来了,但是进出的客人却并不很多。
几人进入浮市后,打眼就见到了上百个摊位,有的大有的小,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类物事,他们一眼根本瞧不过来。
阮红衣随便看了几个摊位,便觉得上头有好些东西不认识,顿时兴趣大增,拉着葛元烽就兴冲冲朝着一个摊位而去。夏玉晴和朱尧在后面瞧见,有些无奈。
晏长澜道:“大师兄二师姐,我和阿拙取那边瞧瞧。”
朱尧温和说道:“去罢,若是有所需,可来寻我与你师姐。”
晏长澜笑道:“多谢大师兄。”
语毕,四个人分作两边。
晏长澜和叶殊去了左边那一片摊位:“阿拙,我们慢慢瞧?”
叶殊道:“你若不认识的,可先问我,若有好东西,一起出手拿下。”
晏长澜明白他的意思,答应道:“我一定好生配合阿拙。”
很快,两人先走到第一个摊位。
晏长澜的视线飞快从上面扫过,瞧着这些东西中,有干枯的类似于药材之物、有一些神秘图文的石块铁片、有破旧的竹简和册子、有一些似乎是符又似乎是废纸的物事。
的确有许多都认不出来。
叶殊一样样翻看,挑拣得很仔细。
他能瞧出,这个摊位上有许多滥竽充数、毫无灵光的废物,但也当真有一二件十分古旧,或许年份已然很是久远,甚至叫他也瞧不出究竟久远到何事。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着重将那两样东西拿在手中观摩,大约辨认了有一会儿,才摇摇头放下。
摊主见叶殊挑得认真,原以为他要选东西带走,正想着要如何多榨些钱财过来,没想到叶殊看了这些时间,居然似乎失望要走?
他迅速打量了两人的气质穿着,见他们毫无窘迫之色,衣饰虽不张扬却很妥帖,顿时明白两人或许见识不俗,身家也丰厚,稍一犹豫,就说道:“两位可是瞧不上这些?”
叶殊直接说道:“大多无用,这两样虽有点意思,却对我无用。”
摊主听叶殊如此说,有一瞬尴尬。
他自己的东西,自己自然最是清楚,唯独被挑出来的这两样东西乃是他之前一次历练从某个古早的洞府里挖出来的,其他全都是……这人的眼力,还真是厉害。
摊主干笑两声后,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了一把东西,堆在地上:“这些也是我曾经历练所得,道友不如瞧瞧合不合意?”
叶殊看过去。
这回摊主不曾作假,东西还真都是十分古老,他就再度一一看过。
之后,叶殊挑了一叠类似于树叶的巴掌大的绢帛:“如何售卖?”
摊主伸出五根手指:“五百金。”
叶殊直接将东西放下,转身欲走。
摊主连忙收回两根手指:“不然这个数?再少我可要亏了。”
晏长澜拉住叶殊,劝他道:“阿拙,这样一叠破布不值那些,你我还是去别处逛逛罢。”
叶殊似乎被他说服,神色更淡,好似已对那绢帛不感兴趣。
摊主一咬牙:“这、这我出行一趟,花销不少,历经危险,若是两位肯给这个数……”他竖起一根手指。
晏长澜道:“十两金,卖则卖,不卖则我走。”
摊主神色变化不定。
叶殊已转身走出几步去。
晏长澜急忙要追,那摊主也立刻说道:“哎别走,买卖卖!”
听了这话,晏长澜才随意摸出十片金叶子扔给那摊主,自己则将这绢帛一揣,冲到叶殊的身旁了。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露出喜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