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太孙,霍然转过头来,憔悴清瘦的脸孔上满是杀气:“你说什么?宗人府凌晨遇袭,为何直到此刻才有人来送信?”
太孙一怒,李公公心中凛然,立刻跪下请罪:“奴才也是刚收到消息,尚不清楚其中缘故。请太孙殿下息怒!”
他如何能息怒?
顾莞宁还在床榻上生死未知。被关在天牢里的齐王世子竟然已逃脱不见了踪影……
太孙的眼中燃起两团幽暗的火焰。
前来报信的内侍,战战兢兢地跪下,将一切缘由禀明。
大秦所有官部衙门,都有侍卫留守值夜。
宗人府也不例外。因为宗人府里关押着几个皇室宗亲,宗人府里的侍卫足有百人之多。
这百名侍卫根本没提防有人会胆大妄为地杀进宗人府。对方人手是己方的几倍,又是凌晨偷袭,出其不意。其中更有善于用毒之人。潜入宗人府时立刻放了毒烟。
从一开始,便是一面倒地残杀。前后不过盏茶左右的功夫,宗人府里所有的侍卫便被杀得干干净净。
倒是奉守天牢的王公公,因住在地下,未受毒烟侵扰。然而,王公公身手再高,也难敌数百死士。在杀了三十多个死士之后,王公公身中十几刀,惨烈死去。
齐王世子也被救走。
因为宫变之故,今日所有的官员都静守在家中。荣安王爷也不例外,不愿在此时有任何异动,免得被误会和齐王有牵连。
也因此,宗人府大门紧闭,满地死尸,竟无人知晓。
“巡街的捕快,在经过宗人府时,嗅到血腥气,觉得不对劲,敲门无人回应,便翻墙而入。这才惊觉宗人府里的人都被杀光了。”
“除了宗人府里的人,还有上百具死士的尸体。”
内侍不算响亮的声音颤抖着在寝宫里回响:“荣安王爷收到消息后,一刻未敢耽搁,便进宫送信。只是,太孙殿下有令,不准任何人出入宫中。荣安王爷此时还在宫门外,只将消息传了进来。”
太孙没有说话。
跪着的李公公清晰地察觉到太孙的怒火,不由得暗暗心惊。
往日是他太过小觑这位脾气温和的太孙殿下了。想来也是,被元佑帝亲自教导长大的太孙,怎么可能真得如表面般温和无害?
“传我的话给荣安王,”太孙冷冷道:“让他即刻领一千禁军,追查齐王世子下落。带不回齐王世子,他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李公公应了声是,正要退下。
就听太孙又道:“去吩咐丁骁,让他领三千神卫军,搜查京城所有可疑之处。若能找会齐王世子,便是他大功一件。”
……
李公公退下后,太子妃才恨恨说道:“这一定是齐王早就布下的暗棋。”
齐王若起兵成功,想将齐王世子放出天牢轻而易举。若兵败,他和萧袆都难逃一劫。藏在暗中的死士接到消息后,便冲进宗人府,不惜牺牲百余个死士,救出齐王世子。
齐王此人,思虑周密,手段狠辣。
如果不是他重活一世,或许,他还会像前世那样,倒在齐王父子的脚下。
太孙只觉得胸口有一团无法纾解的闷气和怒火,烧得他胸口发烫。只有鲜血,能抚平他此时的愤怒。只要他下令,齐王父子立刻人头落地,还有齐王府里所有的人……
太孙用力握拳,神色幽暗不定,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遏制下了大开杀戒的冲动。
天子拥有世间无人可比拟的权势。这权势,却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伤人也伤己。若不克制,便会弑杀成性。
大秦需要的是宽厚勤勉的天子,而不是杀人成性的暴君。
皇祖父对他有那么深的期待,他如何能辜负皇祖父的期望?
百官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尚未正式登基,也不宜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举动。
太子妃见太孙神色变了又变,也是一阵心惊肉跳,唯恐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阿诩,你先别动怒。不过是几百死士罢了。他们护着齐王世子,又能躲到哪儿去。总能找出他们来。”
太孙深深呼出一口气,定定神道:“母妃说的是。”
就在此时,又有内侍前来禀报:“穆统领领着太夫人姚氏进宫了。”
听到太夫人的名讳,太孙身上的阴戾之气悄然散去大半,立刻道:“快些让太夫人进来。”
……
太夫人被紫嫣搀扶着进了寝宫。
太夫人压抑着立刻冲到床榻边的冲动,弯腰行礼:“老身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未等太子妃张口,太孙已大步走上前来,红着眼睛喊了声:“祖母,你终于来了。阿宁就在床榻上,你快些到床榻边,看一看她。”
太夫人眼眶发热,却忍住了泪洒当场。
人活了几十年,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便是心急如焚,也能强撑出坚定的样子来。
她不能倒下。
她还得陪着她的宁姐儿。
太夫人挺直腰杆,迈着还算稳健的步伐走到了床榻边。
顾莞宁毫无血色的脸孔顿时映入眼前。
太夫人鼻子一酸,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缓缓坐下,握住顾莞宁的手。这只手,太孙之前握了许久,此时尚有些温度。也稍稍安了太夫人的心。
“老身在这儿陪着太孙妃,”太夫人转头道:“殿下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就别一直在这儿待着了。”
他要清理宫廷,要处置齐王父子和王皇后,要安定百官之心和民心……他要做的事确实太多了。
可她就这般躺在床上,他如何能离开她半步?
太孙目中闪过难言的痛楚。
太夫人再次张口,声音比之前更严厉了一些:“来日方长,殿下休要做妇人之态。处理好该处理的事,再来陪伴太孙妃也不迟。”
这位定北侯府的太夫人,威势无比。此时沉着脸,竟和顾莞宁有几分神似。
太子妃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了太孙一眼。
太孙没有生气,反而晦涩地叹道:“好,我将阿宁托付给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