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唤柳根的中年男人过来接了吩咐立即退下去通知村子里的佃户。
佃户们赶过来的速度很快。
当初庄子卖出去的时候,最忐忑的就是他们。
庄子换了新东家,佃田的规矩肯定会有所改变。
他们没敢往好的方面想,毕竟整个南陵到处都一样,佃户命运基本相同。
只要有田佃,哪怕条件再苛刻些,他们也只能受着,否则就得挨饿。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挤挤挨挨的几十个,一下就把大厅站满了。
但是跟坐在位置上的几人,无论气质还是气势,都有着鲜明对比。
活在最底层的人,浑身都散发着卑微。
因为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你们都是往年从这个庄子里佃田的佃户?”柳知秋扫了人群一眼,开口,“不用那么紧张,庄子我接下来了,但是田地会继续佃给你们,叫你们来就是想跟你们简单说几句规矩。”
他的话让佃户们一下紧张起来,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柳知秋,不安的猜测着待会新东家会说出什么样苛刻的规矩。
“你们佃田,是为了混一口温饱,我知道。我自己就是种田种地的,在地头里忙活有多辛苦我也很清楚。”缓缓跟这些人对视,将他们的惶然不安看在眼里,柳知秋神色平和坦荡,“所以你们在我这里佃田,我只收你们三成租子,剩下的七成你们自己留着。只要田地正常产出,缴了粮税后的余粮应该足够你们吃饱饭。”
大厅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柳玉笙坐在那里,看着佃户们被震惊得呆滞的表情,还有他们麻木眼眸里流露出来的不敢置信,心头不无触动。
她跟风青柏还有大哥嘴上说是不帮忙,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帮,看着二哥一个人忙活这些事情?是以几人玩笑开过后坐在这里一直没走。
佃户生活反映的是整个南陵最底层生活现状,亲眼看一看,或许风青柏跟大哥日后在朝堂施行政令的时候,能够考虑更加全面。
整个南陵真的国泰民安,百姓真的都能达到安居乐业的状态,他们荣退的时候也才会更加放心安心吧。
佃户们后头,还没有离开的柳根同样神情震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人叫过来后他之所以没走,也是想听听这个新东家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大厅仍然持续死寂,柳根掩在人群后头悄悄退下,飞快回到庄子里供下人们住的后院。
小小院子里,柳枝柳叶柳芽等都在,就连本该在门房守着的柳树伯也在。
一看男人失魂落魄神色,几人立即紧张问,“那边说了什么,是不是新东家立规矩了?”
柳根缓慢抬头看向几人,好一会后才摇头,“新东家没有立规矩,他说,只收佃户三成租子。”
小院里延续了跟大厅一样的死寂沉默。
良久,还是柳树伯先开了口,“如果是真的,那新东家可能……真的是个好人。”
“爹,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眼下看着好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好谁又看得透呢?”柳枝把柳芽抱进怀里,眼眶发红,“我们还是继续小心些,东家在庄子里的这段时间,那边有什么吩咐由我跟柳根去,柳叶柳芽尽量别去前院。”
这个庄子被买下来后,他们一家子也被新东家一并买了下来。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原因,但是能脱离以前的老东家,不管怎么样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好事。
而庄子买下来之后新东家就走了,只吩咐他们帮着照看好这里,因为没有接触过,所以除了知道他姓柳之外,他们对这个新东家实际上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为人秉性,也不知道家世背景。
好在他转眼就离开了,让他们松了一大口气。东家不在,庄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家子,他们用不着处处谨小慎微,不用害怕做错点什么就被打骂,更不用提心吊胆再被欺辱。
现在东家过来处理佃户佃田的事情,只要这段期间家里两个小女儿不出现在东家面前,应该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事情。
柳根点头,同意婆娘的话,“农庄主要就是把田地佃出去,处理好这些他们应该就会离开,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停顿片刻,又道,“只是之后,庄子可能不会太平静。佃田只收三成租子,消息一旦传出去,其他大户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势必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这个新东家,敢这么做要么是有深厚的背景,不惧怕其他人闹事。要么就是个绣花枕头。”
脑子草包。
东家会面临什么情况不关他们的事,他只担心庄子出事最后又会影响到他们。
看着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女儿,男人眼底浮出悲怆。
他们这样的贱籍,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求。
坐在后头一直沉默的一位年轻男人抿了下唇角,抬眸,“爷爷,爹,娘,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去吧,记住别乱说话。”柳树伯点点头,叮嘱。
“我知道。”
大厅里,最初的死寂过后,渐渐的有了动静。
“柳、柳东家说的、可是、是真的?”人群中,一位年纪最大的佃户抖着声音问。
“自然是真的,”柳知秋拿过旁边一早准备好的纸笔,柳慕秋帮着他把纸张铺开,便见他提笔开始写契约书,“我现在就写契约书,你们可以找个识字的人来念念,确定没问题了就可以签契约,有疑问的可以当场问。我在庄子上的时间不多,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在他书写期间,佃户们视线齐齐落在文书上,心情比刚来的时候更加紧张。
心头砰砰跳得厉害,好似在梦里一般,只觉得太过不真实。
写完,搁下笔,柳知秋拿起契约书吹干上面墨迹,“好了,你们谁来念一念?”
人群再次一阵沉默,佃户们面面相觑,紧张的同时又是窘迫又是心急。
他们这些人,哪里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