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医生,早上好。”朱云武提前住到了酒店里,赶在左慈典下楼前,先就等在了楼下的大厅。
“朱医生啊。”左慈典认了一下,勉强笑笑,道:“你是等我呢?”
“一部分是凑巧。”朱云武满脸的笑容,又走上前来,道:“我帮您拎包吧,车在外面等呢。”
左慈典迟疑了一下,将手里装满了资料的文件包递给了朱云武,道:“那麻烦了,我今天是有点提不动了,腰疼腿疼,哎,老了……”
他确实觉得辛苦,别说在泰国的时候一连工作十几个小时的经历,就是来往两国三地的奔波,都让他有些吃不住劲了。
40多岁的年纪,如果是在镇卫生院里的话,现在基本也该过上一杯茶水频频撒尿,一张报纸挡脸装样的生活了。
当然,以当年的左慈典的地位和生活状态,可能是会惨一点,但在镇卫生院也不至于累到现在这个程度,因为除了迎来送往,原本是没有多少工作的。
朱云武像是对待老主任似的,赶紧将左慈典手里的文件包给接了,还装作双臂一沉的样子:“好重,左医生真的是辛苦了。其实这些小事,交给下面的医生做就行了,像是在沪市的话,有事您可以直接吩咐我。”
左慈典目光微凝的看向朱云武,这个话可就不像是普通的拍马屁了。
“我说真的。”朱云武低头道:“您别看我是复旦系出来的,但在医院里,还轮不到做什么事,每天都闲着呢。”
这就有点半真半假了,如果轮不到做事的话,他也混不到给凌然做一助。
不过,他这种低年资的主治,技术如果一般,拿不起手术的话,能做的也确实不多。尤其是外科医生们最重视的手术,终归是要用技术说话的。
虽然说,有的医院的主治或者副主任就是凭着二把刀,用平平的技术做着手术,但在骨关节与运动医学中心这种顶级医院里,打混容易,想挺起腰来打混,却是不容易的。
左慈典没有立即接他的话,一步步的慢挪着,道:“能闲下来也挺好的,你像是我,老年住院医,你说让下面的医生做事,我就是下面的医生呢。”
“看您说的,您这个住院医的职称,大家都是当做励志的经历来说呢。”朱云武赶紧捧了一句。左慈典当然没有那么有名,不过,想知道他的名字的,会知道他的名字的,多数也会知道左慈典那有点传奇的人生经历。
左慈典这时候才露出微微笑容来,回头认真的看朱云武一眼,道:“朱医生眉清目秀的,还是名校毕业,人生经历和我这种人不一样的。”
“是没法经历您当年的经历了。说实话,您有空,可真得给我好好说说。”朱云武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掏出精心准备的信封,笑道:“我听说左医生有个儿子?”
“是没错。”
“正好,我这里有两张迪士尼的票,您别误会,不是普通的迪士尼门票,是能免排队的。”朱云武注意着左慈典的表情,再介绍道:“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带着孩子去迪士尼玩,排队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热门项目排上两三个小时都是等闲,普通项目也经常要排队三四十分钟,一个小时的,后来才知道,他们有能免排队的票……”
“很贵吧。”
“直接买肯定不便宜,不过,我这个说实话,也是朋友的朋友送的。不是那种直接的医患关系,我算是帮人家做了个咨询,跟着跑了好几天。因为朋友的关系,本来说是不要钱的,被强塞了这个免排队的票,据说对方也是员工福利什么的。”朱云武说的不尽其实,但也勉强说得过去了。
左慈典犹豫了好几秒。如果是给钱或者普通的门票的话,他肯定是直接就拒绝了,唯独这个免排队的票,听起来真的能在儿子那里露一把脸。
“左医生,您放心收下就行了。不值什么钱的……”朱云武又追了一句。
左慈典反而下定了决心,摇摇头,道:“不是多少的问题,收你的礼,没道理的。”
“你们到泰国不是也收礼了……”
“那能一样吗?”左慈典严肃了一点,又缓声道:“你送门票是想搞什么?”
“那个……朱云武被左慈典看的有些发毛,干脆直言道:“我想继续跟着做凌医生的膝关节手术。”
左慈典失笑:“我们是来飞刀的,配合的医生选谁,是你们科室自己安排的,你得找你们自己人……”
“凌医生要是说一句,纪主任肯定不会反对的。”
“不可能。”左慈典斩钉截铁的道:“这种事,你送劳给我都没用。”
朱云武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来,道:“那这样,我如果跟我们这边的医生,私下里换个位置,可以吗?”
“对方同意吗?”
“那小子准备出国的,我跟他说说,估摸着能行。”朱云武挺有自信的样子,不同人对待机会的看法是不同的,他也是有准备的。
左慈典没给准话,“唔”的一声,道:“那到时候说。”
接着,左慈典推开了朱云武再次递过来的信封,道:“不用这个,你先跟着去查房,积极些。”
朱云武连忙答应。
……
凌然的查房,经常是没有特定时间的。但就他在医院里的工作时间来说,查房对他基本是没什么负担的,无非是选择哪个时间段的问题。
从凌然的角度来看,查房也是一个将非标准化的疾病状态,尽可能的标准化的过程。
外科医生其实只懂得做标准化的手术,这是天然的劣势。别看会有那么多的改良术式,或者对病人的身体结构的变异的研究,但归根结底,大家做的仍然是标准手术。
现如今,最靠近经典型的手术,已经可以交给吕文斌等医生,轻松的应付了。
凌然的关注点,也就慢慢的扩展到手术边界等问题上了。
当然,今天是出来飞刀,又有任务压着,凌然还是计划自己做的。
“你这个膝盖不错的。”再来到一位50岁出头的中年女人的窗前,凌然倒是被她的膝盖的核磁共振片所吸引了。
粗壮的韧带和浑圆的半月板鼓鼓胀胀的,看着就很结实的样子。当然,现在还是撕裂了没错。
“怎么受伤的?”凌然顺口问了一句。
“玩越野跑,从150米左右的高度速跑下来,回家就不舒服了。”女人有些后悔的道:“我下个月本来还准备参加马拉松的,这次不能去了,是吗?”
“恩,以后应该都不能去了。”凌然回答的很彻底。
女人一呆,声音不由高了起来:“您不是全国有名的医生吗?这样一个小毛病,有什么关系,我以前也经常受伤的……”
“所以你终于把膝盖搞坏了呗。”病床末,一人幽幽的接了句话。
许是说出了大家心里憋了好久的话,众人纷纷看过去,见到的却是一名拖着下巴的清洁工模样的女孩子。
“韩薇?”左慈典先喊了出来,颇为意外。
凌然则是注意到对方身上的制服,同样意外的问:“你怎么又来这边做清洁工了?”
“我看你们好几天不回来了,又听说你们来了沪市,就坐高铁过来了。”韩薇露出轻轻的笑容,又解释道:“我找的是临时工,只做几天。”
“是想来看手术?”凌然很自然的询问,如果是他在大学里的时候,如果能看到手术,坐几个小时的高铁也是很正常的。
韩薇迟疑了一下,点头。
“一会给韩薇说一下手术的时间。”凌然说着再向病人笑笑,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病人看看凌然,再看看韩薇和她身上的清洁工服,不安的扭动:“我有好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