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无比情蒋轻凉的遭遇, 也深知蒋轻凉很冤枉,但是——
他被抱走了。
客房内,江倦被放到床上, 丫鬟见用不着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去,“吱呀”一声, 门被虚虚掩住。
短暂的响声过后, 室内一片静寂, 不知怎么地,江倦突然有点紧张。
他就不该乱看,更不该乱想。
否则也不会现在一看见王爷就别扭。
江倦很懊恼, 苍白的指尖忽而抚上他的眉心, 薛放离低头问:“怎么了?”
胡乱地摇摇头,江倦眼神飘忽,都不太敢与薛放离视,“没怎么。”
说完,江倦又补充道:“王爷,我也真的没事。”
薛放离始终在看他, 江倦的不自然也被收入了眼中,但他没什么太的反应,只是语气淡淡地说:“让郎中看过再说,你休息一下。”
怎么说也不相信,江倦只好认命, 他“哦”了一声,爬上床去,躺得很平。
可没过几秒,江倦又重坐了起来。
“……好硬。”
江倦伸手摸摸被硌疼的后背。
在离王府上, 知道他金贵,无论是坐的地方,还是躺的地方,薛放离都让人铺了好几层软垫,免得江倦喊疼。
可这是将军府。蒋将军本就不是贪图享受之辈,是以别说铺设软垫了,就连将军府上的床,也都要比别处格外硬一些,江倦更是睡不惯。
薛放离问他:“抱你?”
也不是不行,没什么不了的,王爷好坐又好睡,江倦给自己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建设,然后慢吞吞地说:“要不……算了吧?”
王爷的抱他,无非就是让江倦趴在他怀中,江倦以前都睡得很快乐,也睡得很习惯,可是现在——
书中不堪入目的画面再度涌入他的脑海,挥都挥不散,江倦好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其实床也没有这么硬,我还是可以睡的,忍一下就好了。”
“王爷,你别管我。”
说完,江倦又往后一倒。
他忍了一下,忍了下,忍了三下,忍了……
江倦忍不住了,床真的太硬了,也睡得太不舒服了,他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似躺得不是一张床,而是一面油锅,还是油烧热了的种,烫得他不停翻面,
望了他许久,薛放离伸手揽过他,江倦下意识推开,薛放离却态度颇强硬地把他按入了怀中,眼底一片深黑,“既然睡不惯,什么不让抱?”
“还在气本王亲了你?”
江倦:“啊?”
他微微睁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不是的。”
薛放离不情绪地问他:“怎么不肯再让本王抱。”
他也不是不肯,就是好别扭。
该怎么说啊?
江倦没跟王爷解释,毕竟真要解释,就得从他拿起本《太平游记》说起,可这也——
太丢人了吧?
江倦有点生无可恋。
“没有不让你抱啊,”江倦心虚地说,“你这不就在抱我吗?”
薛放离没有搭腔,只是定定地看着江倦,摆明了不信他这套说辞。
江倦左右难。
说实话吧,他好丢脸。
不说实话吧,王爷又好像误会了。
正在江倦努力做着心理斗争的时候,薛放离又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你若是不喜欢本王亲近你,与本王直说便是,不值得哭过一场,再如此置气。”
“别与她……蒋晴眉一样,厌恶本王,却又时常把本王召来她身边。”
好好的怎么又提起虞美人了?
江倦想制止,可他还没来得及声,薛放离经又语气冷淡地开了口:“她总喜欢把本王召到她身边,热衷于扮演一个天底下再寻常不过的母亲,本王热茶、本王备膳,可她却又在茶里投了毒,点心里放了血。”
“王爷……”
江倦一愣,每回王爷一提起虞美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更可怕的是,王爷与他说了不少次与虞美人有关的事情,可每一次都有江倦不知道的事情,每一次也都是虞美人在折磨王爷。
王爷的过去,江倦陆续知道了不少,但他觉得这也只是冰山一角,王爷经受过的苦难,比他亲口说来的还要多得多,所以每一回只要他讲虞美人,江倦就会心软。
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江倦还多了点愧疚。
要不是他,王爷也胡思乱想。
江倦:“不是讨厌……”
薛放离:“何不让抱?”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他得坦诚一点。
他不能让王爷再乱想了。
不就是社死吗?
江倦安慰好自己,鼓起勇气说:“王爷……”
薛放离垂下眼,与他视,江倦看着看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幅画——姿势暧昧、似曾相识,一日,他骑马磨伤了腿内侧,王爷也是这样他上药的。
江倦:“……”
薛放离:“不讨厌,你哭什么,又怎么不让抱?”
江倦然泄了气,眼神到处乱飘,情急之下,他只好胡乱抓了一个理由,“你还问我。说好的不要亲,给你咬一口,你咬了好多口,最后还又亲了一下。”
“你这么过分,还问我哭什么,怎么不让你抱。”
毕竟只是一个借口,江倦还是说得底气不足。他一边薛放离抱怨,一边悄悄往他怀抱外面爬,可没爬多久,脚踝一下被抓住,人也被一起拽了回来,薛放离再次把江倦按入怀中,“嗯,是本王太过分了。”
江倦低下头,看看他把自己桎梏在怀中的手,郁闷地说:“这么过分,你不好好反思,还扯我回来做什么?”
薛放离望着他,“补偿你。”
江倦眨眨眼睛,“你要怎么补偿?”
薛放离问他:“你想亲回来还是咬回来?”
也许是才提起了虞美人,男人的兴致好似不太高,神色也颇倦怠,要是放在往常,江倦说不定真会恼羞成怒地咬他,可是现在江倦又不太忍心,毕竟他才完王爷悲惨的身世。
江倦幽幽地说:“我又不你一样爱咬人。”
至于亲回来,江倦权当没见。
他哪个都不选,薛放离盯着江倦看了很久,却是缓缓地说:“你讨厌本王亲近你。”
江倦一,连忙摇头,“没有讨厌,真的,王爷,我没有。”
薛放离只是眼帘轻垂,语气轻缓道:“不必安慰本王,你若是真的讨厌,不必顾忌本王,更不要折磨自己。”
“她见本王,只是在与本王相互折磨,你不必了本王委屈自己。”
男人嗓音平静,可江倦就是觉得他藏了许多情绪,江倦人都慌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害得王爷更难过了。
思来想去,江倦拉起薛放离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王爷,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了证明自己不讨厌他的亲近,江倦深吸一口气,又慢吞吞地说:“你占了我好多便宜。我还没想好到底是亲回来还是咬回来,欠着,让我好好想一下,可以吗?”
少年仰头看薛放离,掀动的睫毛下,晕着泱泱的水光。他有不安,更有紧张,江倦看着薛放离,也只看着薛放离,他的悲悯、他的怜爱,他的专注与认真,好似都薛放离一人所独享。
这一刻,少年再不是莲座上的小菩萨,不惹尘埃、心无一物,他坐在薛放离怀里,于苦海慈航中,落入了心软的陷阱、坠入了纷扰的红尘。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应下一声,他红唇轻扬,却又不着痕迹地掩去,薛放离低下头,手指动作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替江倦轻轻揉弄着心口。
就像这样。
究竟讨不讨厌与他亲近,他可以不在乎。
只要小菩萨给他怜爱就够了。
他这么可怜,小菩萨,再多发发善心,多疼疼他吧。
良栖院。
“少爷,酸梅汤。”
丫鬟从冰鉴内取酸梅汤,蒋轻凉瘫在椅子上,拿起来就吨吨吨地喝了个爽。
他爹罚他去沙场跑上三十圈,蒋轻凉这还没跑过一半,整个人就经不好了,几乎是让人给抬回来的,半条命都要没了。
冰冰凉凉的酸梅汤颇是解乏,蒋轻凉长吁一口气,还是觉得热,便随手抓过书案上的一本书给自己扇风,结果还没扇下,“啪嗒”一声,书封掉在地上,蒋轻凉低头一看。
哦,是《太平游记》啊。
倦哥方才摸去的本书。
他懒得捡,就没动,只是心里还挺纳闷的,这本书他窗神神秘秘地与他说是好东,蒋轻凉也没看,毕竟要他来说,游记也没什么看头,所以一直扔在这书案上。
这样想着,蒋轻凉百无聊赖地瞄上一眼,结果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书封掉了,手上这本书应该只剩下扉页,可却还有一个封面,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春宫图册》。
蒋轻凉:“?”
蒋轻凉:“???”
草。
怎么是本春宫图。
倦哥方才把这本书摸去看了,不会误会他成日都在看这些东吧?
蒋轻凉崩溃不,只觉得自己比窦娥都还冤,不过崩溃着崩溃着,电光火石之,蒋轻凉又想到了什么。
蒋轻凉:“……”
不是吧?
倦哥脸红得很突然。
倦哥一直在说没有、没事。
他倦哥,也许、可能真的没有心疾发作,他只是脸皮太薄,又不小心看到了《春宫图册》,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蒋轻凉:“……”
他冤不冤啊?
十二圈!他整整绕着沙场跑了十二圈!
他冤死了!
窥见真相,蒋轻凉缓缓地、缓缓地吐一口浊气。
怪谁呢?
倦哥又没骗人,也一直在说自己没事。
是他不相信,偏要管事去请郎中。
结果倦哥真的没事儿,他却成了唯一的受害者,被他爹罚跑三十圈。
蒋轻凉几欲呕血,又灌了自己好几杯酸梅汤,简直喝了借酒消愁的气势,可他还是郁闷不,最后实在坐不住了,抓起书就往外跑。
客房离他的院子不远,蒋轻凉没一会儿就跑了过来。
他来得正是时候,郎中经与江倦问诊完毕,临要告辞,薛放离却要亲自送他一程,于是可怜的老郎中只得战战兢兢地与这位凶名在外的离王一离去。
蒋轻凉一把门敲开,确认王爷不在以后,立刻嚣张了起来,他拍拍书,不可置信地问:“倦哥,原来你心疾真的没有发作,刚才你样,就是因看了这本书?”
江倦理不直气也壮,“不然呢?我都你说了我没事,你自己不信的。”
蒋轻凉无语凝噎道:“倦哥,你至于吗?”
就是看了本《春宫图册》,不止脸红,还说什么心跳好快,把人吓了个半死。
江倦瞄他一眼,“你管我。”
蒋轻凉没好气道:“不是,春宫图而,你王爷成婚这么久了,就算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江倦:“……”
好问题,好像还真没有,他陷入了沉默。
这不寻常的沉默,让蒋轻凉意识到了什么,他惊失色道:“还真没有啊?”
江倦眼神又飘忽了起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蒋轻凉目瞪口呆。据他所知,王爷他倦哥真的很是宠爱,这不应当,真的很不应当,思来想去,蒋轻凉神色凝重地问道:“王爷是不是……不行?”
江倦:“???”
事关王爷,江倦还是象征性地帮忙反驳了一下,“你才不行,王爷行得很。”
“你还……”
江倦真的很不想聊这些,他恼羞成怒道:“去,你快给我去。”
蒋轻凉本就只是过来与江倦抱怨一番,现在抱怨完了,他也不敢多待,生怕撞上薛放离,江倦撵他走,他便也没有再惹江倦。
——他倦哥有心疾,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蒋轻凉灰溜溜地要走,结果门再一打开,迎面就是一个人。
薛放离也不知道什么回来的,又了多少,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蒋轻凉几眼,而后目光下移,落到了他手上的《春宫图册》上。
蒋轻凉:“……”
被薛放离这么一看,他手指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再一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蒋轻凉更是寒毛直竖,只得在心中祈祷薛放离来得晚,没有太多。
可天不遂愿,江倦见他还不走,又强调了一次,“都说了王爷行,你怎么还不走?”
蒋轻凉心如死灰。
紧接着,江倦也懵了。
“多谢夫人本王澄清。”
薛放离伸手拿过蒋轻凉带来的图册,致一翻,似笑非笑道:“原来夫人不是心疾发作,只是与人看了春宫图啊。”
“倒是让本王好一阵担忧。”